魏本纪第一 魏之先,出自黄帝轩辕氏。黄帝子曰昌意,昌意之少子受封北国,有大鲜卑山,因以为号。其后世为君长,统幽都之北广莫之野,畜牧迁徙,射猎为业,淳朴为俗,简易为化,不为文字,刻木结绳而已。时事远近,人相传授,如史官之纪录焉。黄帝以土德王。北俗谓土为托,谓后为跋,故以为氏。其裔始均,仕尧时,逐女魃于弱水,北人赖其勋,舜命为田祖。历三代至秦、汉,獯鬻、猃狁、山戎、匈奴之属,累代作害中州。而始均之裔不交南夏,是以载籍无闻。积六七十代,至成皇帝讳毛立,统国三十六,大姓九十九,威振北方。成帝崩,节皇帝贷立。节帝崩,庄皇帝观立。庄帝崩,明皇帝楼立。明帝崩,安皇帝越立。安帝崩,宣皇帝推寅立。宣帝南迁大泽,方千余里,厥土昏冥沮洳,谋更南徙,未行而崩。景皇帝利立。景帝崩,元皇帝俟立。元帝崩,和皇帝肆立。和帝崩,定皇帝机立。定帝崩,僖皇帝盖立。僖帝崩,威皇帝侩立。威帝崩,献皇帝邻立。时有神人,言此土荒遐,宜徙建都邑。献帝年老,乃以位授于圣武皇帝,命南移。山谷高深,九难八阻,于是欲止。有神兽,似马,其声类牛,导引历年乃出,始居匈奴故地。其迁徙策略,多出宣、献二帝,故时人并号曰推寅,盖俗云钻研之义。 圣武皇帝讳诘汾,尝田于山泽,欻见辎軿自天而下。既至,见美妇人自称天女,受命相偶。旦日请还,期年周时复会于此,言终而别。及期,帝至先田处,果见天女,以所生男授帝,曰:“此君之子也,当世为帝王。”语讫而去。即始祖神元皇帝也。故时人谚曰:“诘汾皇帝无妇家,力微皇帝无舅家。”帝崩,神元皇帝立。 神元皇帝讳力微。元年,岁在庚子,先是西部内侵,依于没鹿回部大人窦宾。神元有雄杰之度,后与宾攻西部,宾军败,失马步走,神元使以所乘骏马给之。宾归,求马主,帝隐而不言。宾后知,大惊,将分国之半奉帝,帝不受,乃进其爱女。宾犹思报恩,乃从帝所欲,徙所部北居长川。积数年,旧部人咸来归附。及宾临终,戒其二子,使谨奉神元。其子不从,乃阴谋逆。帝召杀之,尽并其众。诸部大人悉服,控弦之士二十余万。三十九年,迁于定襄之盛乐。四月祭天,诸部君长皆来助祭,唯白部大人观望不至。征而戮之,远近肃然。帝乃告诸大人,为与魏和亲计。四十二年,遣子文帝如魏,且观风土。是岁,魏景元二年也。 文帝讳沙漠汗,以国太子留洛阳。后文帝以神元春秋已高,求归。晋武帝具礼护送。五十六年,文帝复如晋,其冬还国。晋征北将军卫瓘以文帝雄异,恐为后患,请留不遣。复请以金锦赂国之大人,令致间隙。五十八年方遣帝。神元使诸部大人诣阴馆迎帝。酒酣,帝仰视飞鸟,飞丸落之。时国俗无弹,众大惊,相谓曰:“太子被服同南夏,兼奇术绝人。若继国统,变易旧俗,吾等必不得志。”乃谋危害帝,并先驰还,曰:“太子引空弓而落飞鸟,似得晋人异法。”自帝在晋后,诸子爱宠,神元颇有所惑。及闻诸大人请,因曰:“当便除之。”于是诸大人驰诣塞南,矫害帝。 其年,神元不豫。乌丸王库贤亲近任势。先受卫瓘之货,欲沮动诸部,因于庭中砺钺斧,曰:“上恨汝曹谗杀太子,欲尽收诸大人长子杀之。”大人皆信,各各散走。神元寻崩,凡飨国五十八年,年一百四岁。道武即位,尊为始祖。子章皇帝悉鹿立,时诸部离叛。帝九年而崩。弟平皇帝绰立,七年而崩。文帝少子思皇帝立,思皇帝讳弗。政崇宽简,百姓怀服。一年而崩。神元子昭帝禄官立。帝元年,分国为三部:一居上谷北,濡源西,东接宇文部,自统之;一居代郡之参合陂北,使文帝长子桓帝讳猗厓统之;一居定襄之盛乐故城,使桓帝弟穆帝猗卢统之。 自神元以来,与晋和好。是岁,穆帝始出并州,迁杂胡北徙云中、五原、朔方。又西度河,击匈奴、乌丸诸部。自杏城以北八十里,迄长城原,夹道立碣,与晋分界。 二年,葬文帝及皇后封氏。初, 思帝欲改葬,未果而崩,至是述成前意焉。 三年,桓帝度漠北巡,因西略诸国,凡积五岁,诸部降附者三十余国。桓帝英杰魁岸,马不能胜,常乘安车,驾大牛,牛角容一石。帝曾中蛊,呕吐之地仍生榆,参合陂土无榆,故时人异之。 十年,匈奴别种刘元海反晋于离石,自号汉王。并州刺史司马腾来乞师,桓帝与帝大举以助之,大破元海众于西河、上党。桓帝与腾盟于汾东而还,乃使辅相卫雄、段繁,于参合陂西累石为亭,树碑以记行焉。 十一年,晋假桓帝大单于金印紫绶。是岁,桓帝崩。桓帝统部凡十一年。后定襄侯卫操树碑于大邗城,以颂功德。子普根代立。 十三年,昭帝崩。穆帝遂总摄三部为一统。帝天姿英峙,勇略过人。 元年,刘元海僭帝号,自称大汉。 三年,晋并州刺史刘琨遣子遵为质,乞师。帝使弟子平文皇帝助琨,破白部大人,次攻铁弗刘武。晋怀帝进帝大单于,封代公。帝以封邑去国县远,从琨求句注陉北地。琨大喜,乃徙马邑、阴馆、楼烦、繁畤、崞五县人于陉南,更立城邑,尽献其地。东接代郡,西连西河、朔方数百百。帝乃徙十万家以充之。 六年,城盛乐以为北都,修故平城以为南都。帝登平城西山,观望地势,乃更南百里,于氵垒水之阳黄瓜堆筑新平城,晋人谓之小平城。使子六修镇之,统领南部。 八年,晋愍帝进帝为代王,置官属,食代、常山二郡。先是国俗宽简,至是明刑峻法,诸部人多以违命得罪。凡后期者皆举部戮之,或有室家相携,悉赴死所。人问何之,曰当就诛。其威严若此。 九年,帝召六修不至,怒,讨之失利,遂崩。 普根先守外境,闻难,来攻六修灭之。普根立月余薨。普根子始生,桓帝后立之,又薨,思帝子平文皇帝立。 平文皇帝讳郁律,姿质雄壮,甚有威略。元年,岁在丁丑。二年,刘武据朔方,来侵西部,帝大破之。西兼乌孙故地,东吞勿吉以西,控弦上马将百万。 是岁,晋元帝即位于江南,刘曜僭帝位。帝闻晋愍帝为曜所害,顾谓大臣曰:“今中原无主,天其资我乎。”曜遣使请和,帝不纳。 三年,石勒自称赵王,遣使乞和,请为兄弟,帝斩其使以绝之。五年,晋元帝遣使韩暢加崇爵服,帝绝之。讲武,有平南夏志。桓帝后以帝得众心,恐不利己子,害帝,遂崩,大人死者数十人。天兴初,追尊曰太祖。 桓帝中子惠帝贺傉立,以五年为元年。帝未亲政事,太后临朝。遣使与石勒通和,时人谓之女国使。四年,帝始临朝,以诸部人情未悉款顺,乃筑城于东木根山,徙都之。五年,帝崩。 弟炀帝纥那立,以五年为元年。三年,石勒遣石季龙寇边部,帝御之,不利,迁于大宁。 时平文帝长子烈帝居于舅贺兰部,帝遣使求之,贺兰部帅蔼头拥护不遣。帝怒,召宇文部并力击蔼头。宇文众败,帝还大宁。五年,帝出居于宇文部,贺兰及诸部大人共立烈帝。 烈皇帝讳翳槐,以五年为元年。石勒遣使求和,帝遣弟昭成帝如襄国,徙者五千余家。七年,蔼头不修臣职,召而戮之,国人复贰。于是炀帝自宇文部还入,诸部大人复奉之。 炀帝以烈帝七年为后元年。时烈帝出居于鄴。三年,石季龙纳烈帝于大宁。国人六千余家部落叛,炀帝出居于慕容部。 烈帝复立,以炀帝三年为后元年。城盛乐城,在故城东南十里。一年而崩。弟昭成皇帝立。 昭成皇帝讳什翼犍,平文皇帝之次子也。生而奇伟,宽仁大度。身长八尺,隆准龙颜,立发委地,卧则乳垂至席。烈帝临崩,顾命迎帝,曰:“立此人则社稷乃安。”故帝弟孤自诣鄴奉迎,与帝俱还。 建国元年十一月,帝即位于繁畤 北,时年十九。二年春,始置百官,分掌众职。东自氵岁貊,西及破落那,莫不款附。五月,朝诸大人于参合陂,议定都氵垒源川,连日不决,乃从太后计 而止。娉慕容晃妹为皇后。三年春,移都云中之盛乐宫。四年,筑盛乐城于故城南八里。 皇后慕容氏崩。十月,刘武寇西境,帝遣军大破之。武死,子务桓立,始来归顺,帝以女妻之。 七年二月,遣大人长孙秩迎后慕容氏于和龙。晃送女于境。七月,慕容晃遣使来聘,求交婚。帝许之,以 烈帝女妻焉。十四年,帝以中州纷梗,将亲率六军,乘石氏之乱,廓定中原。诸大 人谏,乃止。十八年,太后王氏崩。十九年正月,刘务桓死,其弟阏 头立,潜谋反。二十一年,阏头部人多叛,惧而东走,度河半济而冰陷。后众尽归其兄子悉勿祈。初,阏头之叛,悉勿祈兄弟十二人在帝左右,尽遣之归,欲其自相猜离。至是,悉勿祈夺其众,阏头穷而归命,帝待之如初。二十二年春,帝东巡桑乾川。四 月,悉勿祈死,弟卫辰立。二十三年六月,皇后慕容氏崩。 七月,卫辰来会葬,因求婚,许之。二十五年,帝南巡君子津。二十八年正月,卫辰谋反,度河 东。帝讨之。卫辰惧,遁走。三十年十月,帝征卫辰。时河冰未成,帝乃以苇絙约澌。俄然冰合,乃散苇于上,冰草相结若浮桥,众军利涉。卫辰与宗族西走,收其部落而还。三十四年春,长孙斤谋反,伏诛。斤之反也,拔刃向御坐。太子寔格之,伤肋,五月薨。后追谥焉,是 为献明皇帝。七月,皇孙珪生,大赦。 三十九年,苻坚遣其大司马苻洛帅众二十万及其将硃彤、张蚝、邓羌等诸道来寇,王师不利。帝时不豫,乃率国人避于阴山之北。高车杂种尽叛,四面寇抄,不得刍牧,复度漠南。坚军稍退,乃还。十二月,至云中。旬有二日,皇子寔君作乱。帝暴崩,时年五十七。道武即位,尊曰高祖。 帝性宽厚。时国少缯帛,代人许谦盗绢二疋,守者以告,帝匿之,谓燕凤曰:“吾不忍视谦之面,卿勿泄之。谦或惭而自杀,为财辱士,非也。”帝尝击西部叛贼,流矢中目。贼破后,诸大臣执射者,各持锥刀欲屠割之。帝曰:“各为其主,何罪也,释之!”其仁恕若此。 太祖道武皇帝讳珪,昭成皇帝之嫡孙,献明帝之子也。母曰献明贺皇后,初因迁徙,游于云泽。寝梦日出室内,寤而见光自牖属天,欻然有感。以建国三十四年七月七日生帝于参合陂北,其夜复有光明。昭成大悦,群臣称庆,大赦,告于祖宗。保者以帝体重倍于常兒,窃独奇怪。明年有榆生于藏胞之坎,后遂成林。帝弱而能言,目有光曜,广颡大耳。六岁而昭成崩,苻坚遣将内侮,将迁帝长安,赖燕凤乃免。坚军既还,国众离散。坚使刘库仁、刘卫辰分摄国事。南部大人长孙嵩及元他等尽将故人众南依库仁,帝于是转在独孤部。 元年,葬昭成皇帝于金陵,营梓宫木柿尽生成林。帝虽冲幼,而嶷然不群。刘库仁常谓其子曰:“帝有高天下之志,必兴复洪业。” 七年十月,晋败苻坚于淮南。慕容文等杀刘库仁,弟眷代摄国部。 八年,慕容 弟冲僭立。姚苌自称大单于、万年秦王。慕容垂僭称燕王。 九年,刘库仁子显杀眷而代之,乃将谋逆。商人王霸知之,履帝足于众中,帝乃驰还。是时,故大人梁盆子六眷为显谋主,尽知其计,密使部人穆崇驰告。帝乃阴结旧臣长孙犍、元他等,因幸贺兰部。其日,显果使人杀帝,不及。语在《献明太后传》。是岁,乞伏国仁私署秦、河二州牧、大单于。姚苌杀苻坚,坚子丕僭即皇帝位于晋阳。 登国元年春正月戊申,帝即代王位,郊天建元,大会于牛川。复以长孙嵩为南部大人,以叔孙普洛为北部大人。是月,慕容垂僭即皇帝位于中山,国号燕。二月,幸定襄之盛乐,息众课农。慕容冲为其部下所杀。夏四月,改称魏王。五月,姚苌僭即皇帝位于长安,国号大秦。秋八月,刘显遣弟亢泥迎皇叔父窟咄于慕容永,以兵随之,来逼南境。帝左右于桓等与诸部大人谋应之。事泄,诛造谋者五人,余悉不问。帝虑内难,乃北逾阴山,幸贺兰部,阻山为固。遣行人安同、长孙贺征师于慕容垂。垂令其子贺驎率师随同等。军未至而寇逼。于是北部大人叔孙普洛等十三人及诸乌丸亡奔卫辰。帝自弩山幸牛川,屯于延水,南出代谷,会贺驎于高柳,大破窟咄,悉收其众。冬十月,苻丕为晋将冯该所杀。慕容永僭即皇帝位于长子。十一月,苻登僭即皇帝位于陇东。十二月,慕容垂遣使奉帝西单于印绶,封上谷王。帝不纳。 二年夏五月,遣安同征兵于慕容垂。垂遣子贺驎率众来会。六月,帝亲征刘显,显奔慕容永,尽收其部落。冬十二月,巡松漠,还幸牛川。 三年夏五月癸亥,北征库莫奚,大破之。六月,乞伏国仁死,其弟乾归立,私署河南王。秋七月,库莫奚部帅鸠集遗散,夜犯行宫,纵骑扑讨,尽灭之。八月,使九原公仪于慕容垂。冬十月,垂遣使朝贡。 四年春正月甲寅,袭高车诸部落。二月癸巳,遂至女水,讨叱突邻部。并大破之。是月,吕光自称三河王。夏五月,使陈留公虔于慕容垂。冬十月,垂遣使朝贡。 五年春三月甲申,西征,次鹿浑海,袭高车袁纥部,大破之。慕容垂遣子贺驎来会。夏四月丙寅,行幸意辛山,与贺驎讨贺兰、纥奚诸部落,大破之。秋八月,还幸牛川。使秦王觚于慕容垂。九月壬申,讨叱奴部囊曲水,破之。冬十月,讨高车豆陈部于狼山,破之。十二月,帝还次白漠。 六年春正月,幸纽垤川。三月,遣九原公仪、陈留公虔等西讨黜弗部,大破之。夏四月,祭天。秋七月壬申,讲武于牛川。慕容垂止秦王觚而求名马,帝绝之。乃遣使于慕容永,永使其大鸿胪慕容钧奉表劝进尊号。九月,帝袭五原,屠之,收其积谷。还纽垤川,于棝阳塞北树碑记功。冬十月戊戌,北征蠕蠕,追破之于大碛南商山下。十一月戊辰,还幸纽垤川。戊寅,卫辰遣子直力鞮寇南部。壬午,帝大破之于铁歧山南,卫辰父子奔遁。十二月,灭之,卫辰少子屈丐亡奔薛于部。自河以南,诸部悉平。收卫辰子弟宗党无少长五千余人,尽杀之。是岁,起河南宫。 七年春正月,幸木根山,遂次黑盐池,飨群臣,北之美水。三月,还 幸河南宫。秋七月,行幸漠南,仍筑巡台。冬十二月,慕容永遣使朝贡。 八年春正月,南巡。二月,幸羖羊原,赴白楼。夏六月,北巡。秋七月,临幸新坛。先是卫辰子屈丐奔薛干部,征之不送。八月,帝南征薛干部,屠其城。九月,还幸河南宫。 九年春三月,北巡。使东平公元仪屯田于河北五原,至于棝阳塞外。夏五月,田于河东。秋七月,还幸河南宫。冬十月,蠕蠕社仑等率部落西走。是岁,姚苌子兴僭立,杀苻登。慕容垂灭永。 十年秋七月,慕容垂遣其子宝来寇五原。八月,帝亲兵于河南。冬十月辛未,宝烧船夜遁。己卯,帝进军济河。乙酉夕,至参合陂。丙戌,大破之,禽其王公以下文武将吏数千人。于俘虏中擢其才识者贾彝、贾闰、晁崇等参谋议,宪章故实。十二月,还幸云中之盛乐。 皇始元年春正月,大蒐于定襄,因东幸善无北陂。三月,慕容垂寇桑乾川,陈留公虔死之。垂遂至平城西北,闻帝将至,乃筑城自守。疾甚,遂遁,死于上谷。子宝秘丧,还至中山乃僭立。夏六月丁亥,皇太后贺氏崩。是月,葬献明太后。吕光僭称天王,国号凉。秋七月,左司马许谦上书劝进尊号,于是改元,始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八月己亥,大举讨慕容宝。帝亲勒六军四十余万南出马邑,逾句注,旌旗络绎二千余里,鼓行而前,人屋皆震。别诏将军封真等从东道袭幽州,围蓟。九月戊午,次阳曲,乘西山,临观晋阳。宝并州牧、辽西王农弃城遁,并州平。初建台省,置百官,封拜公、侯、将军、刺史、太守。尚书郎以下悉用文人。帝初拓中原,留心慰纳。诸士大夫诣军门者,无少长皆引入,人得尽言,苟有微能,咸蒙叙用。己未,诏辅国将军奚牧略地晋川,获慕容宝、丹杨王买得等于平陶城。九月,晋孝武帝殂。冬十一月庚子朔,帝至真定。自常山以东,守宰或捐城奔窜,或稽颡军门,唯中山、鄴、信都三城不下。别诏东平公仪攻鄴,冠军将军王建、左军将军李栗等攻信都,军所行不得伤桑枣。戊午,进军中山。己未,围之。帝曰:“朕量宝不能出战,必凭城自守,急攻则伤士,久守则费粮,不如先平鄴、信都,然后还取中山。”诸将称善。丁卯,车驾幸鲁口城。 二年春正月壬戌,帝引骑围信都。其夜,宝冀州刺史、宜都王慕容凤逾城奔中山。癸亥,宝辅国将军张骧、护军将军徐超举城降。是月,鲜卑秃发乌孤私署大单于、西平王。二月丁丑,帝军于钜鹿之柏肆坞,临滹沱水。其夜,宝悉众犯营,燎及行宫,兵人骇散。帝惊起,不及衣冠,跣出击鼓。俄而,左右及中军将士稍集。帝设奇阵,列烽营外,纵骑冲之。宝众大败,走还中山,获其器械数十万计。宝尚书闵亮、秘书监崔逞等降者相属,赐拜职爵各有差。三月己酉,车驾次卢奴。宝求和,请送秦王觚,割常山以西奉魏,乞守中山以东。帝许之。已而宝背约。辛亥,车驾次中山,命将围之。是夜,宝弟贺驎将妻子走西山。宝恐贺驎先据和龙,壬子夜,北遁。城内共立慕容普邻为主。夏四月,帝以军粮不继,诏东平公仪罢鄴围,徙屯巨鹿。五月庚子,帝以中山城内为普邻所胁,乃招喻之。甲辰,曜兵扬威,以示城内,命诸军罢围南徙,以待其变。甲寅,以东平公仪为左丞相,封卫王。进襄城公题爵为王。秋七月,普邻遣乌丸、张骧率五千余人出城求食,寇灵寿。贺驎自丁零中入军,因其众,复入中山,杀普邻而自立。八月丙寅朔,帝进军九门。时大疫,人马牛死者十五六,中山犹拒守,群下咸思北还。帝知之,谓曰:“斯固天命,将若之何!四海之人皆可与为国,在吾所以抚之耳,何恤乎无人!”群臣乃 不敢言。九月,贺驎饥穷,率三万余人寇新市。甲子晦,帝进军讨之。太史令晁崇奏曰:“不吉。”帝曰:“何也?”对曰:“纣以甲子亡,兵家忌之。”帝曰:“周武不以甲子胜乎?”崇无以对。冬十月丙寅,帝进军新市,贺驎退阻 泒 水,依渐洳泽以自固。甲戌,帝临其营,战于义台坞,大破之。贺驎单马走鄴,慕容德杀之。甲申,贺驎所署公卿尚书将吏士卒降者二万余人。其将张骧、李沈、慕容文等先来降,寻皆亡还,是日复获之,皆赦而不问。获其所传皇帝玺绶、图书、府库珍宝。中山平。乙酉,襄城王题薨。 天兴元年春正月,慕容德走保滑台,卫王仪克鄴。庚子,行幸真定,遂幸鄴。百姓有老病不能自存者,诏郡县振恤之。帝至鄴,巡登台榭,遍览宫城,将有定都之志,乃置行台。遂还中山,所过存问百姓。诏大军所经州郡皆复赀租一年,除山东人租赋之半。车驾将北还,发卒万人通直道,自望都铁关凿恆岭至代五百余里。帝虑还后山东有变,乃于中山置行台,诏卫王仪镇之,使略阳公遵镇勃海之合口。右军将军尹国先督租于冀州,闻帝将还,谋反,欲袭信都,安南将军长孙嵩执送,斩之。辛酉,车驾发中山,至于望都尧山。徙山东六州人吏及徒何、高丽杂夷、三十六署百工伎巧十余万口以充京师。车驾次于恆山之阳。博陵、勃海、章武诸郡群盗并起,略阳公遵等讨之。是月,慕容德自称燕王,据广固。二月,车驾至自中山。幸繁畤宫。更选屯卫。诏给内徙新户耕牛,计口受田。三月,征左丞相、卫王仪还京师,诏略阳公遵代镇中山。夏四月壬戌,以历阳公穆崇为太尉,钜鹿公长孙嵩为司徒,进封略阳公遵为常山王,南安公顺为毗陵王。祭天于西郊,旗帜有加焉。广平太守、辽西公意列谋反,与郡人韩奇矫假谶图,将袭鄴城。诏反者就郡赐死。是月,兰汗杀慕容宝而自立为大单于、昌黎王。六月丙子,诏有司议定国号。群臣奏曰:“昔周、秦以前,帝王居所生之土,及王天下,即承为号。今国家启基云、代,应以代为号。”诏曰:“昔朕远祖总御幽都,控制遐国,虽践王位,未定九州。逮于朕躬,扫平中土,凶逆荡除,遐迩率服,宜仍先号为魏。”秋七月,迁都平城,始营宫室,建宗庙,立社稷。慕容宝子盛杀兰汗而自立为长乐王。八月,诏有司正封畿,制郊甸,端径术,标道里,平五权,较五量,定五度。遣使循行郡国,举奏守宰不法者,亲览察黜陟之。冬十月,起天文殿。十一月辛亥,尚书吏部郎中邓彦海典官制,立爵品,定律吕,协音乐。仪曹郎中董谧撰郊庙、社稷、朝觐、飨宴之仪。三公郎中王德定律令,申科禁。太史令晁崇造浑仪,考天象。吏部尚书崔宏总裁之。闰月,左丞相卫王仪及王公卿士,诣阙上书曰:“臣等闻宸极居中,则列宿齐其晷。帝王顺天,则群后仰其度。伏惟陛下德协二仪,道隆三五,仁风被于四海,盛化塞于天区,泽及昆虫,恩沾行苇,讴歌所属,八表归心。而躬履谦虚,退身后己,宸仪未彰,衮服未御,非所以上允皇天之意,下副乐推之心。臣等谨昧死以闻。”帝三让乃许之。十二月己丑,帝临天文殿。太尉、司徒进玺绶,百官咸称万岁。大赦,改元,追尊成帝以下及后号谥,乐用《皇始之舞》。诏百司议定行次,尚书崔宏等奏从土德,服色尚黄,数用五,祖以未,腊以辰,牺牲用白,五郊立气,宣赞时令,敬授人时,行夏之正。徙六州二十二郡守宰豪杰吏人二千家于代都。 二年春正月甲子,初祀上帝于南郊,以始祖神元皇帝配,降坛视燎,成礼而反。乙丑,赦京师。始制三驾之法。庚午,北巡。分命诸将大袭高车,常山王遵三军从东道出长川,高凉王乐真等七军从西道出牛川,车驾亲勒六军从中道自駮髯水西北出。二月丁亥朔,诸军同会,破高车杂种三十余部。卫王仪督三将别从西北绝漠千余里,破其遗迸七部。还次牛川,及薄山,并刻石纪功。以所获高车众起鹿苑于南台阴,北距长城,东苞白登,属之西山,广轮数十里,凿渠引武川水,注之苑中,疏为三沟,分流宫城内外。又穿鸿雁池。三月己未,车驾至自北伐。甲子,初令《五经》群书各置博士,增国子太学生员三千人。是月,氐人李辩叛慕容德,求援于鄴。行台尚书和跋以轻骑应之,克滑台,收德宫人府藏。秋七月,起天华殿。辛酉,大阅于鹿苑。八月,增启京城十二门,作西武库。除州郡人租赋之半。辛亥,诏礼官备撰众仪,著于新令。范阳人卢溥聚众海滨,称幽州刺史,攻掠郡县,杀幽州刺史封沓干。是月,秃发乌孤死,其弟利鹿孤立,遣使朝贡。冬十月,太庙成,迁神元、平文、昭成、献明皇帝神主于太庙。十二月,天华殿成。吕光立其子绍为天王,自称太上皇,及死,庶子纂杀绍而僭立。 三年春正月戊午,材官将军和突破卢溥于辽西,获之,及其子焕传送京师,轘之。癸亥,祀北郊。分命诸官循行州郡,观风俗,察举不法。二月丁亥,诏有司祀日于东郊。始耕籍田。壬寅,皇子聪薨。三月戊午,立皇后慕容氏。是月,穿城南渠通于城内,作东西鱼池。夏四月,姚兴遣使朝贡。五月戊辰,诏谒者仆射张济使于兴。己巳,东巡,遂幸涿鹿,遣使者以太牢祀帝尧、帝舜庙。西幸马邑,观氵垒源。六月庚辰朔,日有蚀之。秋七月,乞伏乾归大为姚兴所破。壬子,车驾还宫。起中天殿及云母堂、金华室。时太史屡奏天文错乱,帝亲览经占,多云宜改王易政,于是数革官号,欲以防塞凶狡,消弭灾变。已而虑臣下疑惑,冬十二月丙申,下诏述成败之理,鉴殷、周之失,革秦、汉之弊,以喻臣下。是岁,河右诸郡奉、凉武昭王李玄盛为秦凉二州牧、凉公,肇兴霸业,年号庚子。 四年春二月丁亥,命乐师入学习舞,释菜于先圣、先师。丁酉,分命使者巡行州郡,听察辞讼,纠劾不法。是月,吕光弟子隆弑吕纂而自立。三月,帝亲渔,荐于寝庙。夏四月辛卯,罢鄴行台。诏有司明扬隐逸。五月,起紫极殿、玄武楼、凉风观、石池、鹿苑台。六月,卢水胡沮渠蒙逊私署凉州牧、张掖公。秋七月,诏兗州刺史长孙肥南徇许昌、彭城。诏赐天下镇戍将士布帛各有差。八月,段兴杀慕容盛,叔父熙尽诛段氏,僭即皇帝位。冬十二月,集博士儒生比众经文字,义类相从,凡四万余字,号曰《众文经》。是岁,凉武昭王、沮渠蒙逊并遣使朝贡。 五年春正月,帝闻姚兴将寇边,庚寅,大简舆徒,诏并州诸军积谷于平阳乾壁。三月,秃发利鹿孤死。夏五月,姚兴遣其弟义阳王平来侵平阳,攻陷乾壁。秋七月戊辰朔,车驾西讨。八月乙巳,至乾壁,平固守,进军围之。姚兴悉举其众来救。甲子,帝度蒙坑,逆击兴军大破之。冬十月,平赴水而死,俘其余众三万余人,获兴尚书左仆射狄伯支以下四品将军以上四十余人。获前亡臣王次多、靳勒,并斩以徇。兴频使请和,帝不许。群臣请进平蒲坂,帝虑蠕蠕为难,戊申,班师。十一月,车驾次晋阳。征相州刺史庾岳为司空。十二月辛亥,至自西征。越勒莫弗率其部万余家内属。 六年春正月辛未,朔方尉迟部别帅率万家内属,入居云中。夏四月癸巳朔,日有蚀之。五月,大简舆徒,将略江淮。秋七月,镇西大将军、司隶校尉、毗陵王顺有罪,以王还第。戊子,北巡,筑离宫于豺山,纵士校猎,东北逾罽岭,出参合、代谷。九月,行幸南平城,规度氵垒南夏屋山,背黄瓜堆,将建新邑。辛未,车驾还宫。冬十月,起西昭阳殿。乙卯,立皇子嗣为齐王,加车骑大将军,位相国。绍为清河王,加征南大将军。熙为阳平王,曜为河南王。封故秦愍王子夔为豫章王,陈留桓王子悦为硃提王。丁巳,晋人来聘。十一月庚午,将军伊谓大破高车。十二月,晋桓玄废其主司马德宗为平固王而自立,僭号楚。 天赐元年春二月,晋刘裕起兵诛桓玄。三月,初限县户不满百罢之。夏五月,置山东诸冶,发州郡徒谪造兵甲。秋九月,帝临昭阳殿,分置众职,引朝臣文武亲自简擢,量能叙用。制爵四等,曰王、公、侯、子,除伯、男之号。追录旧臣,加封爵各有差。是秋,江南大乱,流人繦负奔淮北者行道相寻。冬十月辛巳,大赦,改元。筑西宫。十一月,幸西宫,大选臣僚,令各辨宗党,保举才行,诸部子孙失业赐爵者二千余人。 二年春正月,晋主司马德宗复位。夏四月,祀西郊,车旗尽黑。冬十月,慕容德死。 三年春正月甲申,北巡,幸豺山宫,校猎,还至屋孤山。二月乙亥,幸代园山,建五石亭。三月庚子,车驾还宫。夏四月庚申,复幸豺山宫。占授著作郎王宜弟造《兵法孤虚立成图》三百六十。时遂登定襄角史山,又幸马城。甲戌,车驾还宫。六月,发八部五百里内男丁筑氵垒南宫,门阙高十余丈。引沟穿池,广苑囿。规立外城方二十里,分置市里,经途洞达。三十日罢。秋七月,太尉穆崇薨。八月甲辰,行幸豺山宫,遂至青牛山。丙辰,西登武要北原,观九十九泉,造古亭,遂之石漠。九月甲戌朔,幸漠南盐池。壬午,至漠中,观天盐池。度漠北,之吐盐池。癸巳,南还长川。丙申,临观长陂。冬十月庚申,车驾还宫。 四年春二月,封皇子修为河间王,处文为长乐王,连为广平王,黎为京兆王。夏五月,北巡,自参合陂东过蟠羊山,大雨,暴水流辎车数百乘,杀百余人。遂东北逾石漠,至长川,幸濡源。常山王遵有罪赐死。六月,赫连屈丐自称大单于、大夏天王。秋七月,西幸参合陂。筑北宫垣,三旬而罢,乃还宫。慕容宝养子高云杀慕容熙而自立,僭号天王。八月,诛司空庾岳。 五年春正月,行幸豺山宫,遂如参合陂,观渔于延水,至宁川。三月,姚兴遣使朝贡。秋七月戊戌朔,日有蚀之。冬十月,秃发傉檀僭即凉王位。 六年夏,帝不豫。初,帝服寒食散,自太医令阴羌死后,药数动发,至此愈甚。而灾变屡见,忧懑不安,或数日不食,或不寝达旦,归咎群下,喜怒乖常。谓百僚左右不可信,虑如天文之占,或有肘腋之虞。追思既往成败得失,终日竟夜独语不止,若傍有鬼物对扬者。朝臣至前,追其旧恶,便见杀害。其余或以颜色变动,或以喘息不调,或以行步乖节,或以言辞失措,帝以为怀恶在心,变见于外,乃手自殴击。死者皆陈天安殿前。于是朝野人情各怀危惧,有司废怠,莫相督摄,百工偷劫,盗贼公行,巷里之间,人为稀少。帝亦闻之,曰:“朕故纵之使然,幸过灾年,当更清整之耳。”秋七月,慕容氏支属百余家谋欲外奔,发觉,伏诛死者三百余人。八月,卫王仪谋叛,赐死。十月戊辰,清河王绍作乱,帝崩于天安殿,时年三十九。永兴二年九月甲寅,上谥曰宣武皇帝,葬于盛乐金陵,庙号太祖,泰常五年改谥曰道武。 太宗明元皇帝讳嗣,道武皇帝之长子也。母曰刘贵人,登国七年,生于云中宫。道武晚有男,闻而大悦,乃大赦。帝明睿宽毅,非礼不动。天兴六年,封齐王,拜相国。初,帝母既赐死,道武召帝告曰:“昔汉武将立其子而杀其母,不令妇人与国政,汝当继统,故吾远同汉武。”帝素纯孝,哀不自胜。道武怒。帝还宫,哀不自止,道武知而又召帝。帝欲入,左右谏,请待和解而进,帝从之。及元绍之逆,帝还而诛之。 永兴元年冬十月壬午,皇帝即位,大赦改元,追尊皇妣为宣穆皇后。公卿大臣先罢归第者,悉复登用之。诏南平公长孙嵩、北新侯安同对理人讼,简贤任能。是月,冯跋弑其主高云,僭号天王,国号北燕。闰十月丁亥,硃提王悦谋反,赐死。诏都兵将军山阳侯奚斤巡诸州,问人疾苦。十二月戊戌,封卫王仪子良为南阳王,进阴平公列爵为王,改封高凉王乐真为平阳王。己亥,帝始居西宫,御天文殿。蠕蠕犯塞。是岁,乞伏乾归自称秦王。 二年春正月甲寅朔,诏南平公长孙嵩等北征蠕蠕,因留屯漠南。夏五月,嵩等自大漠还,蠕蠕追围之于牛川。壬申,帝北伐,蠕蠕闻而遁走。车驾还幸参合陂。六月,晋将刘裕灭慕容超。秋七月丁巳,立射台于陂西,仍讲武。乙丑,至自北伐。 三年春二月戊戌,诏简宫人非御及伎巧者,悉以赐鳏人。己亥,诏北新侯安同等持节巡行并、定二州及诸山居杂胡、丁零,问其疾苦,察举守宰不法者。辛丑,简宫人工伎之不急者出,赐人不能自存者。三月己未,诏侍臣常佩剑。夏五月丙寅,复出宫人赐鳏人。丁卯,车驾谒金陵于盛乐。己巳,昌黎王慕容伯兒谋反,伏诛。六月,姚兴遣使朝贡。秋七月戊申,赐卫士酺三日。冬十一月丁未,大阅于东郊。 四年春二月癸未,登兽圈,射猛兽。夏四月乙未,宴群臣于西宫,使各献直言,勿有所讳。六月,乞伏乾归为兄子公府所弑。闰月丙辰,大阅于东郊。秋七月己巳朔,东巡。置四厢大将,又放十二时,置十二小将。以山阳侯奚斤、元城公屈行左右丞相。己卯,大獼于石会山。戊子,临去畿陂观渔。庚寅,至于濡源,西巡,幸北部诸落。八月壬子,幸西宫,临板殿,大飨群臣,命百姓大酺三日。乙卯,赐王公以下至宿卫将士布各有差。冬十一月己丑,赐宗室近属南阳王良以下至于缌麻亲布帛各有差。是月,沮渠蒙逊僭称河西王。十二月丁巳,北巡,至长城而旋。 五年春正月己巳,大阅畿内,男年十二以上悉集。己卯,幸西宫。頞拔大渠帅四十余人诣阙奉贡,赐以缯帛锦罽各有差。乙酉,诏诸州,六十户出戎马一匹。庚寅,大阅于东郊,署将帅,以山阳侯奚斤为前军,众三万;阳平王熙等十二将各一万骑;帝临白登,躬自校览。二月庚戌,幸高柳川。癸丑,穿鱼池于北苑。庚午,姚兴遣使朝贡。己卯,诏使者巡行天下,招延俊彦,搜扬隐逸。夏四月乙卯,西巡。五月乙亥,行幸云中旧宫之大室。丙子,大赦。六月,西幸五原,校猎于骨罗山,获兽十万。秋七月己巳,还幸薄山。帝登观宣武游幸刻石颂德之处,乃于其旁起石坛而荐飨焉,赐从者大酺于山下。前军奚斤等破越勒倍泥部落于跋那山西,徙二万余家而旋。丙戌,车驾自大室西南巡诸部落,遂南次定襄大洛城,东逾七岭山,田于善无川。八月癸卯,车驾还宫。癸丑,奚斤等班师。甲寅,帝临白登山,观降人,数军实。置新人于大宁,给农器,计口受田。冬十一月癸酉,大飨于西宫。姚兴遣使朝贡,请进女,帝许之。 神瑞元年春正月辛酉,以祯瑞频集,大赦改元。辛巳,行幸繁畤。赐王公以下至于士卒百工布帛各有差。二月戊戌,车驾还宫。乙卯,起丰宫于平城东北。夏六月,乞伏炽盘灭秃发傉檀。秋七月,晋将硃龄石灭蜀。八月戊子,诏马邑侯元陋孙使于姚兴。姚兴遣使朝贡。九月丁巳朔,日有蚀之。冬十一月壬午,诏使者巡行诸州,校阅守宰资财,非自家所赍,悉簿为赃。守宰不如法,听百姓诣阙告之。十二月丙戌朔,蠕蠕犯塞。丙 申,车驾北伐。 二年春正月丙辰,车驾至自北伐。二月丁亥,大飨于西宫。甲辰,立宣武庙于白登西。三月丁丑,诏以刺史守宰率多逋惰,今年赀调县违者,谪出家财以充,不听征发于人。夏四月,晋人来聘。己卯,北巡。五月丁亥,次于参合,东幸大宁。丁未,田于四岬山。六月戊午,临去畿陂观渔。辛酉,次于濡源,立蜯台。遂射白熊于颓牛山,获之。丁卯,幸赤城,亲见长老,问人疾苦,复租一年。南次石亭,幸上谷,问百年,访贤俊,复田租之半。壬申,幸涿鹿,登峤山,观温泉,使以太牢祠黄帝、唐尧庙。癸酉,幸广宁,事如上谷。己卯,登广宁之历山,以太牢祠舜庙,帝亲加礼焉。庚辰,幸代。秋七月癸未,车驾还宫,复所过田租之半。八月庚辰晦,日有蚀之。九月,京师人饥,听就食山东。冬十月壬子,姚兴使奉其西平公主至,帝以后礼纳之。辛酉,行幸沮洳城。癸亥,车驾还宫。丙寅,诏以频遇霜旱,年谷不登,命出布帛仓谷以振贫穷。 泰常元年春二月丁未,姚兴死。三月己丑,长乐王处文薨。夏四月壬子,大赦改元。庚申,河间王修薨。五月甲申,彗星二见。六月丁巳,北巡。秋七月甲申,大狝于牛川,登釜山,临殷繁水,南观于九十九泉。戊戌,车驾还宫。辛亥晦,日有蚀之。九月,晋刘裕溯河伐姚泓,遣部将王仲德从陆道至梁城。兗州刺史尉建畏懦,弃守北渡,仲德遂入滑台。诏将军叔孙建等度河曜威,斩尉建于城下。冬十一月戊寅,起蓬台于北苑。十二月,南阳王良薨。 二年春正月甲戌朔,日有蚀之。二月丙午,诏使者巡行天下,观风俗,问其所苦。是月,凉武昭王薨。五月,西巡至云中,遂济河,田于大漠。秋七月乙亥,车驾还宫。乙酉,起白台于城南,高二十丈。是月,晋刘裕灭姚泓。冬十月癸丑,豫章王夔薨。十二月己酉,诏河东、河内购泓子弟播越人间者。 三年春三月,晋人来聘。庚戌,幸西宫。以勃海、范阳郡去年水,复其租税。夏四月己巳,徙冀、定、幽三州徒何于京师。五月壬子,东巡至濡源,及甘松。遣征东将军长孙道生帅师袭冯跋,遂至龙城,徙其居人万余家而还。秋七月戊午,车驾至京师。八月,雁门、河内大雨水,复其租税。冬十月戊辰,筑宫于西苑。十一月,赫连屈丐克长安。十二月,晋安帝殂。 四年春正月壬辰朔,车驾临河,大蒐于犊渚。癸卯,还宫。三月,赫连屈丐僭即皇帝位。癸丑,筑宫于蓬台北。夏四月庚辰,享东庙,远蕃助祭者数百国。辛巳,南巡,幸雁门,赐所过无出今年租赋。五月庚寅朔,观渔于氵垒水。己亥,车驾还宫。秋八月辛未,东巡,遣使祠恆岳。甲申,车驾还宫,赐所过无出今年田租。九月甲寅,筑宫于白登山。冬十一月丁亥朔,日有蚀之。十二月癸亥,西巡,至云中,逾白道,北猎野马于辱孤山。至于黄河,从君子津西度,大狩于薛林山。 五年春正月丙戌朔,自薛林东还。至屋窦城,飨劳将士,大酺二日,班禽以赐之。己亥,车驾还宫。三月丙戌,南阳王意文薨。夏四月丙寅,起氵垒南宫。五月乙酉,诏曰:“宣武皇帝体得一之玄远,应自然之冲妙,大行大名,未尽盛美。今启纬图,始睹尊号,其更上尊谥曰道武皇帝,以章灵命之先启,圣德之玄同。”庚戌,淮南侯司马国璠、池阳侯司马道赐等谋反,伏诛。六月丙寅,幸翳犊山。是月,晋恭帝禅位于宋。秋七月丁酉,西至五原。丁未,幸云中大室,赐从者大酺。八月癸亥,车驾还宫。闰月甲午,阴平王烈薨。是岁,西凉亡。 六年春二月己亥,诏天下户二十输戎马一匹、大牛一头。三月甲子,阳平王熙薨。乙亥,制六部人羊满百口者调戎马一匹。发京师六千余人筑苑,起自旧苑,东苞白登,周回四十余里。夏六月乙酉,北巡,至于蟠羊山。秋七月乙卯,车驾还宫。癸酉,西巡。猎于祚山,亲射猛兽,获之。遂至于河。八月庚子,大獼于犊渚。九月庚戌,车驾还宫。壬申,宋人来聘。冬十月己亥,行幸代。十二月丙申,西巡于云中。 七年春正月甲辰朔,自云中西幸屋窦城,赐从者大酺三日。二月丙戌,车驾还宫。三月乙丑,河南王曜薨。夏四月甲戌,封皇子焘为太平王,拜相国,加大将军;丕为乐平王,加车骑大将军;弥为安定王,加卫大将军;范为乐安王,加中军大将军;健为永昌王,加抚军大将军;崇为建宁王,加辅国大将军;俊为新兴王,加镇军大将军;献怀长公主子嵇敬为长乐王,拜大司马、大将军。初,帝服寒食散,频年发动,不堪万机,五月,立太平王焘为皇太子,临朝听政。是月,宋武帝殂。秋九月,诏司空奚斤等帅师伐宋。乙巳,幸氵垒南宫,遂如广宁。己酉,诏皇太子率百国以法驾田于东苑,车乘服物皆以乘舆之副。辛亥,筑平城外郭,周回三十二里。辛酉,幸峤山,遣使者祠黄帝、唐尧庙。因东幸幽州,见耆年,问其所苦,赐以爵号。分遣使者巡行州郡,观察风俗。冬十月甲戌,车驾还宫,复所过田租之半。奚斤等济河,攻滑台不拔,求济师,帝怒不许。议亲南征,为其声援。壬辰,南巡,出自天门关,逾恆岭,四方蕃附大人各帅所部从者五万余人。十一月,皇太子亲统六军镇塞上,安定王弥与北新公安同居守。丙午,曲赦司州殊死以下。丙辰,次于中山,问人疾苦。十二月丙戌,行幸冀州,存问人俗。遣寿光侯叔孙达等率众自平原东度,徇下青、兗诸郡。 八年春正月丙辰,行幸鄴,存问人俗。司空奚斤既平兗、豫,还围武牢,宋守将毛德祖距守不下。蠕蠕犯塞。二月戊辰,筑长城于长川之南,起自赤城,西至五原,延袤二千余里,备置戍卫。三月乙卯,济自灵昌。夏四月丁卯,幸成皋,观武牢。而城内乏水,县绠汲河。帝令连舰,上施轒巉,绝其汲路;又穿地道,以夺其井。丁丑,幸洛阳,观石经。闰月丁未,还幸河内,北登太行,幸高都。己未,武牢溃。士众大疫,死者十二三。辛酉,幸晋阳,班赐王公以下至于厮役。五月丙寅,还次雁门,皇太子率留台王公迎于句注之北。庚寅,车驾至自南巡。六月己亥,太尉、宜都公穆观薨。丙辰,北巡,至参合陂。秋七月,幸三会屋侯泉,诏皇太子率百官以从。八月,幸马邑,观于氵垒源。九月乙亥,车驾还宫。冬十月癸卯,广西宫,起外墙,周回二十里。是岁饥,诏所在开仓振给。十一月己巳,帝崩于西宫,时年三十二。遗诏以司空奚斤所获军实赐大臣自司徒长孙嵩以下,至于士卒各有差。十二月庚子,上谥曰明元皇帝,葬于云中金陵,庙称太宗。 帝兼资文武,礼爱儒生,好览史传,以刘向所撰《新序》、《说苑》于经典正义多有所阙,乃撰《新集》三十篇,采诸经史,该洽古义云。 论曰:自古帝王之兴,诚有天 命,亦赖累功积德,方契灵心。有魏奄宅幽方,代为君长。神元生自天女,桓、穆勤于晋室,冥符人事,夫岂徒然! 昭成以雄杰之姿,苞君人之量,征伐四克,威被遐荒。乃改都立号,恢隆大业,终百六十载,光宅区中,其原固有由矣。 道武显晦安危之中,屈申潜跃之际。驱率遗黎,奋其灵武。克翦方难,遂启中原。垂拱人神,显登皇极。虽冠履不暇,栖遑外土,而制作经谟,咸出长久,所谓大人利见,百姓与能,抑不世之神武也。而屯厄有期,祸生非虑,将人事不足,岂天实为之乎? 明元承运之初,属廓定之始,于时狼顾鸱峙,犹有窥觎。已加以天赐之末,内难尤甚。帝孝心睿略,权正兼运,纂业固基,内和外抚,终能周、郑款服,声教南被,祖功宗德,其义良已远矣! 魏本纪第二 世祖太武皇帝讳焘,明元皇帝之长子也。母曰杜贵嫔。天赐五年,生于东宫。体貌瑰异,道武奇之,曰:“成吾业者必此兒也。”泰常七年四月,封太平王。五月,立为皇太子。及明元帝疾,命帝总摄百揆。帝聪明大度,意豁如也。 八年十一月己巳,明元帝崩,壬申,太子即皇帝位,大赦天下。十二月,追尊皇妣为密皇太后。进司徒长孙嵩爵为北平王;司空奚斤为宜城王;蓝田公长孙翰为平阳王。其余普增爵位各有差。于是除禁锢,释嫌疑,开仓库,振穷乏。河南流人相率内属者甚众。 始光元年春正月丙寅,安定王弥薨。夏四月甲辰,东巡,幸大宁。六月,宋徐羡之弑其主义符。秋七月,车驾还宫。八月,蠕蠕六万骑入云中,杀略人吏,攻陷盛乐。帝帅轻骑讨之,虏乃退走。九月,大简舆徒于东郊,将北讨。冬十二月,遣平阳王长孙翰等讨蠕蠕,车骑次祚山,蠕蠕北遁,诸军追之,大获而还。 二年春正月己卯,车驾至自北伐。三月丙辰,尊保母窦氏曰保太后。丁巳,以北平王长孙嵩为太尉,平阳王长孙翰为司徒,宜城王奚斤为司空。庚申,营故东宫为万寿宫,起永安、安乐二殿、临望观、九华堂。初造新字千余。夏四月诏龙骧将军步堆使宋。五月,诏天下十家发大牛一头运粟塞上。秋八月,赫连屈丐死。九月,永安、安乐二殿成,丁卯,大飨以落之。冬十月癸卯,车驾北伐,东西五道并出。平阳王长孙翰等绝漠追寇,蠕蠕北走。 三年春正月壬申,车驾至自北伐。乞伏炽盘遣使朝贡,请讨赫连昌。二月,起太学于城东,祀孔子,以颜回配。夏五月辛卯,进中山公纂爵为王,复南安公素先爵常山王。六月,幸云中旧宫,谒陵庙,西至五原,田于阴山,东至和兜山。秋七月,筑马射台于长川,帝亲登台走马。王公诸国君长驰射中者,赐金锦缯絮各有差。八月,车驾还宫。宋人来聘。帝以赫连屈丐死,诸子相攻,冬十月丁巳,车驾西伐,幸云中,临君子津。会天暴寒,数日冰合。十一月戊寅,率轻骑袭赫连昌。壬午,徙万余家而还。至祚山,班虏获以赐将士各有差。十二月,诏奚斤西据长安。秦、陇氐羌皆叛昌诣斤降。武都 王杨玄及沮渠蒙逊等使使内附。 四年春正月乙酉,车驾至自西伐,赐留台文武各有差。从人在道多死,到者裁十六七。己亥,行幸幽州。赫连昌遣其弟定向长安。帝闻之,遣就阴山伐木造攻具。二月,车驾还宫。三月丙午,诏执金吾桓贷造桥于君子津。丁丑,广平王连薨。夏四月丁未,诏员外散骑常侍步堆使于宋。五月,车驾西讨赫连昌,次拔邻山。筑城舍辎重,以轻骑三万先行。戊戌,至黑水。帝亲祈天,告祖宗之灵而誓众。六月癸卯朔,日有蚀之。甲辰,大破赫连昌,昌奔上邽。乙巳,车驾入城,虏昌群弟及其母妹妻妾宫人万数,府库珍宝车旗器物不可胜计。辛酉,班师。留常山王素、执金吾桓贷镇统万。秋七月己卯,筑坛于祚岭,戏马驰射,赐中者金帛缯絮各有差。蠕蠕寇云中,闻破赫连昌,惧而逃。八月壬子,车驾至自西伐,饮至策勋,告宗庙,班军实以赐留台百僚各有差。冬十一月,以氐王杨玄为假征南大将军、都督、梁州刺史、南秦王。十二月,行幸中山,守宰贪污免者十数人。癸卯,车驾还宫,复所过田租之半。 神蒨元年春正月,以天下守令多非法,精选忠良悉代之。辛未,京兆王黎薨。二月,改元。司空奚斤进军安定。监军侍御史安颉出战,禽昌。其余众立昌弟定为主,走还平凉。三月辛巳,侍中古弼送赫连昌至于京师。司空奚斤追赫连定于平凉马髦岭,为定所禽。将军丘堆先在安定,闻斤败,东走长安。帝大怒,诏颉令斩之。夏四月,赫连定遣使朝贡。壬子,西巡。戊午,田于河西,大赦。南秦王杨玄遣使朝贡。五月,乞伏炽盘死。秋八月,东幸广宁,临观温泉。以太牢祭黄帝、尧、舜庙。九月,车驾还宫。冬十一月乙未朔,日有蚀之。是月,行幸河西,大校猎。十二月甲申,车驾还宫。 二年夏四月,宋人来聘。庚寅,车驾北伐。五月丁未,次于沙漠,舍辎重,轻骑兼冀马至栗水。蠕蠕震怖,焚庐舍,绝迹西走。冬十月,振旅凯旋于京师,告于宗庙。列置新人于漠南,东至濡源,西暨五原、阴山,竟三千里。十一月,西巡,田于河西,至祚山而还。 三年春正月庚子,车驾还宫。壬寅,大赦。癸卯,行幸广宁,临温泉,作《温泉歌》。二月丁卯,司徒、平阳王长孙翰薨。戊辰,车驾还宫。三月壬寅,进会稽公赫连昌为秦王。夏四月甲子,行幸云中。敕勒万余落叛走,诏尚书封铁追灭之。五月戊午,论讨敕勒功,大明赏罚。秋七月己亥,诏诸征镇将军、王公杖节边远者,听开府辟召,其次增置吏员。庚子,诏大鸿胪卿杜超假节都督冀、定、相三州诸军事、行征南大将军、太宰,进爵为王,镇鄴,为诸军节度。八月,宋将到彦之自清水入河,溯流西行。丙寅,彦之遣将度河攻治坂,冠军将军安颉督诸军击破之。九月癸卯,立密皇太后庙于鄴。甲辰,行幸统万,遂征平凉。是月,冯跋死。冬十月乙卯,冠军将军安颉济河攻洛阳,丙子,拔之。辛巳,安颉平武牢。十一月乙酉,车驾至平凉。己亥,行幸安定。庚子,帝自安西还临平凉,遂掘堑围守之。行幸纽城,安慰初附,赦秦、陇之人,赐复七年。辛丑,安颉帅诸军攻滑台。沮渠蒙逊遣使朝贡。壬寅,封寿光侯叔孙建为丹杨王。十二月丁卯,赫连定弟社于度洛孤面缚出降,平凉,收其珍宝。定长安、临晋、武功守将皆奔走,关中平。壬申,车驾还东,留巴东公延普等镇安定。 四年春正月壬午,车驾次木根山,大飨群臣。丙申,宋将檀道济、王仲德从清水救滑台。丹杨王叔孙建、汝阴公长孙道生拒之,道济等不敢进。是月,赫连定灭乞伏慕末。二月辛酉,安颉、司马楚之平滑台。癸酉,车驾还宫,饮至策勋,告于宗庙,赐留台百官各有差。战士赐复十年。定州人饥,诏开仓以振之。宋将檀道济、王仲德东走。三月庚戌,冠军将军安颉献宋俘万余人,甲兵三万。夏六月,赫连定北袭沮渠蒙逊,为吐谷浑慕璝所执。闰月乙未,蠕蠕国遣使朝贡。诏散骑侍郎周绍使于宋。秋七月己酉,行幸河西。起承华宫。八月乙酉,沮渠蒙逊遣子安周入侍。吐谷浑慕璝遣使奉表,请送赫连定。己丑,以慕璝为大将军,封西秦王。九月癸丑,车驾还宫。庚申,加太尉长孙嵩柱国大将军,以左光禄大夫崔浩为司徒,征西大将军长孙道生为司空。癸亥,诏兼太常李顺持节拜河西王沮渠蒙逊为假节、加侍中、都督凉州持节及西域羌戎诸军事、行征西大将军、太傅、凉州牧、凉王。壬申,诏曰:“范阳卢玄、博陵崔绰、赵郡李灵、河间邢颖、勃海高允、广平游雅、太原张伟等皆贤俊之胄,冠冕州邦,有羽仪之用。《易》曰:‘我有好爵,吾与尔縻之。’如玄之比,隐迹衡门,不曜名誉者,尽敕州郡以礼发遣。”遂征玄等。州郡所遣至者数百人,皆差次叙用。冬十月戊寅,诏司徒崔浩改定律令。行幸漠南。十一月丙辰,北部敕勒莫弗库若于率其部数万骑驱鹿兽数百万诣行在所。帝因而大狩,以赐从者,勒石漠南,以记功德。宜城王奚斤坐事降爵为公。十二月,车驾还宫。 延和元年春正月丙午,尊保太后为皇太后,立皇后赫连氏,以皇子晃为皇太子,谒于太庙,大赦改元。三月丁未,追赠夫人贺氏为皇后。壬申,西秦王吐谷浑慕璝送赫连定于京师。夏五月,宋人来聘。六月庚寅,车驾伐和龙。诏尚书左仆射安原等屯于漠南,以备蠕蠕。辛卯,诏兼散骑常侍邓颖使于宋。秋七月己巳,车驾至和龙,穿堑以守之。是月,筑东宫。九月乙卯,车驾西还。徙营丘、成周、辽东、乐浪、带方、玄菟六郡人三万家于幽州,开仓以振之。冬十月,吐谷浑慕璝遣使朝贡。十一月己巳,车驾至自和龙。十二月己丑,冯弘子长乐公崇及其母弟朗、朗弟邈以辽西内属。先是,辟召贤良而州郡多逼遣之,诏以礼申喻,任其进退。 二年春二月庚午,诏兼鸿胪卿李继持节假冯崇车骑大将军、辽西王,承制,听置尚书已下。壬午,诏兼散骑常侍宋宣使于宋。夏四月,沮渠蒙逊死,以其子牧犍为车骑将军,改封西河王。六月,遣永昌王健、尚书左仆射安原督诸军讨和龙。辛巳,诏乐安王范发秦、雍兵一万筑小城于长安城内。秋八月,辽西王冯崇上表求说降其父,帝不听。九月,宋人来聘,并献驯象一。戊午,诏兼大鸿胪卿崔赜持节拜征虏将军杨难当为征南大将军、仪同三司,封南秦王。冬十二月己巳,大赦天下。辛未,幸阴山北。诏兼散骑常侍卢玄使于宋。 三年春正月乙未,车驾次于女水,大飨群臣。戊戌,冯弘遣使求和,帝不许。丙辰,南秦王杨难当克汉中,送雍州流人七千家于长安。二月戊寅,诏以频年屡征,有事西北,运输之役,百姓勤劳,令郡县括贫富以为三级,富者租赋如常,中者复二年,下穷者复三年。辛卯,车驾还宫。三月甲寅,行幸河西。闰月甲戌,秦王赫连昌叛走。丙子,河西候将格杀之。验其谋反,群弟皆伏诛。己卯,车驾还宫。进彭城公粟爵为王。秋七月辛巳,东宫成,备置屯卫,三分西宫之一,壬午,行幸美稷,遂至隰城。命诸军讨山胡白龙于河西。九月戊子,克之。斩白龙及其将帅,屠其城。冬十一月,车驾还宫。十二月甲辰,行幸云中。 太延元年春正月乙未朔,日有蚀之。壬午,降死罪刑已下各一等。癸未,出道武、明元宫人,令得嫁。甲申,大赦改元。二月庚子,蠕蠕、焉耆、车师各遣使朝贡。诏长安及平凉人徙在京师其孤老不能自存者,听还乡里。丁未,车驾还宫。夏五月庚申,进宜都公穆寿为宜都王,汝阴公长孙道生为上党王,宜城公奚斤为恆农王,广陵公娄伏连为广陵王。遣使者二十辈使西域。甲戌,行幸云中。六月甲午,诏曰:“去春小旱,东作不茂,忧勤克己,祈请灵祐。岂朕精诚有感,何报应之速。云雨震洒,流泽沾渥。有鄙妇人持方寸玉印诣潞县侯孙家,既而亡去,莫知所在。印有三字,为龙鸟之形,要妙奇巧,不类人迹,文曰‘旱疫平’。推寻其理,盖神灵之报应也。比者以来,祯瑞仍臻,甘露流液,降于殿内;嘉瓜合蒂,生于中山;野木连理,殖于魏郡;在先后载诞之乡,白燕集于盛乐旧都,玄鸟随之,盖有千数;嘉禾频岁合秀于恆农;白兔并见于勃海,白雉三只又集于平阳太祖之庙。天降嘉贶,将何德以酬之?其令天下大酺五日,礼报百神,守宰祭界内名山大川,上答天意。”丙午,高丽、鄯善国并遣使朝贡。秋七月,田于棝阳。己卯,乐平王丕等五将东伐,至和龙,徙男女六千口而还。八月丙戌,行幸河西。粟特国遣使朝贡。九月,车驾还宫。冬十月癸卯,尚书左仆射安原谋反,伏诛。甲辰,行幸定州,次于新城宫。十一月己巳,校猎于广川。丙子,行幸鄴,祀密太后庙。诸所过亲问高年,褒礼贤俊。十二月癸 卯,遣使者以太牢祀北岳。 二年春正月甲寅,车驾还宫。二月戊子,冯弘遣使朝贡,求送侍子,帝不许。壬辰,遣使者十余辈诣高丽、东夷诸国,诏喻之。三月丙辰,宋人来聘。辛未,遣平东将军娥清、安西将军古弼讨冯弘。弘求救于高丽,高丽遣其大将葛蔓卢迎之。夏四月甲寅,皇子小兒、苗兒并薨。五月乙卯,冯弘奔高丽。戊午,诏散骑常侍封拨使高丽,征送冯弘。丁卯,行幸河西。赫连定之西也,杨难当窃据上邽,秋七月庚戌,命乐平王丕等讨之。诏散骑常侍游雅使于宋。八月丁亥,遣使六辈使西域。帝校猎于河西,诏广平公张黎发定州七郡一万二千人通莎泉道。甲辰,高车国遣使朝贡。九月庚戌,乐平王丕等至,略阳公难当奉诏摄上邽守。高丽不送冯弘,帝将伐之,纳乐平王丕计而止。冬十一月己酉,幸棝阳。驱野马于云中,置野马苑。闰月壬子,车驾还宫。乙丑,改封颍川王提为武昌王。河西王沮渠牧犍遣使朝贡。是岁,吐谷浑慕璝死。 三年春正月癸未,中山王纂薨。戊子,太尉、北平王长孙嵩薨。乙巳,丹杨王叔孙建薨。二月乙卯,行幸幽州,存恤孤老,问人疾苦。还幸上谷,遂至代,所过复田租之半。三月己卯,车驾还宫。丁酉,宋人来聘。夏五月己丑,诏天下吏人得举告守令不如法者。丙申,行幸云中。秋七月戊子,使永昌王健、上党王长孙道生讨山胡白龙余党于西河,灭之。八月甲辰,行幸河西。九月甲申,车驾还宫。丁酉,遣使者拜西秦王慕璝弟慕利延为镇西大将军、仪同三司,改封西平王。冬十月癸卯,行幸云中。十一月壬申,车驾还宫。是岁,河西王沮渠牧犍世子封坛来朝,高丽、契丹、龟兹、悦般、焉耆、车师、粟特、疏勒、乌孙、渴盘陁、鄯善、破洛那、者舌等国各遣使朝贡。 四年春三月庚辰,鄯善王弟素延耆来朝。癸未,罢沙门年五十以下。江阳王根薨。是月,高丽杀冯弘。夏五月戊寅,赦。秋七月壬申,车驾北伐。冬十一月丁卯朔,日有蚀之。十二月,车驾至自北伐。上洛巴、泉蕇等相帅内附。诏兼散骑常侍高雅使于宋。 五年春正月庚寅,行幸定州。三月辛未,车驾还宫。庚寅,以故南秦王世子杨保宗为征南大将军、秦州牧、武都王,镇上邽。夏五月癸未,遮逸国献汗血马。六月甲辰,车驾西讨沮渠牧犍。侍中、宜都王穆寿辅皇太子决留台事,大将军长乐王嵇敬、辅国大将军建宁王崇二万人屯漠南,以备蠕蠕。秋七月己巳,车驾至上都属国城,大飨群臣,讲武马射。壬午,留辎重,分部诸军。八月丙申,车驾至姑臧,牧犍兄子祖逾城来降。乃分军围之。九月丙戌,牧犍与左右文武五千人面缚军门,帝解其缚,待以籓臣之礼。收其城内户口二十余万,仓库珍宝不可称计。进张掖公秃发保周爵为王,与龙骧将军穆罴、安远将军源贺分略诸郡。牧犍弟张掖太守宜得西奔酒泉太守无讳,后奔晋昌;乐都太守安周南奔吐谷浑。戊子,蠕蠕犯塞,遂至七介山,京都大骇。皇太子命上党王长孙道生等拒之。冬十月辛酉,车驾还宫。徙凉州人三万余家于京师。留乐平王丕、征西将军贺多罗镇凉州。癸亥,遣张掖王秃发保周喻诸部鲜卑,保周因率诸部叛于张掖。十一月乙巳,宋人来聘,并献驯象一。十二月壬午,车驾至自西伐,饮至策勋,告于宗庙。杨难当寇上邽,镇将元勿头讨走之。是岁,鄯善、龟兹、疏勒、焉耆、高丽、粟特、渴盘陀、破洛那、悉居半等国并遣使朝贡。 太平真君元年春正月己酉,沮渠无讳国酒泉。辛亥,分遣侍臣巡行州郡,观察风俗,问人疾苦。二月己巳,诏假通直常侍邢颖使于宋。发长安人五千浚昆明池。三月,酒泉陷。夏四月戊午朔,日有蚀之。庚辰,沮渠无讳寇张掖。秃发保周屯删丹。六月丁丑,皇孙浚生,大赦改元。秋七月,行幸阴山。己丑,永昌王健大破秃发保周,走之。丙申,保太后窦氏崩于行宫。癸丑,保周自杀,传首京师。八月甲申,沮渠无讳降。九月壬寅,车驾还宫。是岁,州镇十五饥,诏开仓振恤之。以河南主曜子羯兒为河间王,后改封略阳王。 二年春正月癸卯,拜沮渠无讳为征西大将军、凉州牧、酒泉王。三月辛卯,葬惠太后于崞山。庚戌,新兴王俊、略阳王羯兒有罪,黜为公。辛亥,封蠕蠕郁久闾乞归为朔方王,沮渠万年为张掖王。夏四月丁巳,宋人来聘。秋八月辛亥,诏散骑侍郎张伟使于宋。九月戊戌,永昌王健薨。冬十一月庚子,镇南大将军奚眷平酒泉。十二月丙子,宋人来聘。 三年春正月甲申,帝至道坛,亲受符箓,备法驾,旗帜尽青。三月壬寅,北平王长孙颓有罪,削爵为侯。夏四月,酒泉王沮渠无讳走渡流沙,据鄯善。凉武昭王孙李宝据敦煌,遣使内附。五月,行幸阴山北。六月丙戌,杨难当朝于行宫。先是,起殿于阴山北,殿成而难当至,因曰广德焉。秋八月甲戌晦,日有蚀之。冬十月己卯,封皇子伏罗为晋王,翰为秦王,谭为燕王,建为楚王,余为吴王。十二月辛巳,太保、襄城公卢鲁元薨。丁酉,车驾还宫,李宝遣使朝贡,以宝为镇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沙州牧、敦煌公。 四年春正月庚午,行幸中山。二月丙子,次于恆山之阳,诏有司刊石勒铭。是月,克仇池。三月庚申,车驾还宫。夏四月,武都王杨保宗谋反,诸将禽送京师。氐、羌复推保宗弟文德为主,围仇池。六月庚寅,诏复人赀赋三年,其田租岁输如常,牧守不得妄有征发。癸巳,大阅于西郊。九月辛丑,行幸漠南。甲辰,舍辎重,以轻骑袭蠕蠕,分军为四道。冬十一月甲子,车驾还至朔方。诏曰:“夫阴阳有往复,四时有代谢,授子任贤,盖古今不易之令典也。其令皇太子副理万机,总统百揆。诸功臣勤劳日久,皆当以爵归第,随时朝请,飨宴朕前,论道陈谟而己,不宜复烦以剧职。更举贤俊,以备百官,明为科制,以称朕心。”十二月辛卯,车驾至自北伐。 五年春正月壬寅,皇太子始总百揆。侍中中书监宜都王穆寿、司徒东都公崔浩、侍中广平公张黎、侍中建兴公古弼辅太子以决庶政。诸上书者皆称臣,上疏仪与表同。戊申,诏自王公已下至于庶人,私养沙门、巫及金银工巧之人在其家者,皆遣诣官曹,限今年二月十五日。过期不出,巫、沙门身死,主人门诛。庚戌,诏自三公已下至于卿士,其子息皆诣太学,其百工伎巧驺卒子息当习其父兄所业,不听私立学校,违者师身死,主人门诛。二月辛未,中山王辰等八人以北伐后期,斩于都南。癸酉,乐平王丕薨。庚辰,行幸庐。三月戊辰,大会于那南。遣使者四辈使西域。甲辰,车驾还宫。夏四月乙亥,太宰、阳平王杜超为帐下所杀。五月丁酉,行幸阴山北。六月,西平王吐谷浑慕利延杀其兄子纬代,立纬弟,叱力延等来奔,乞师。以叱力延为归义王。秋八月乙丑,田于河西。壬午,诏员外散骑常侍高济使于宋。九月,帝自河西至于马邑,观于崞川。己亥,车驾还宫。丁未,行幸漠南。冬十月癸未,晋王伏罗大破慕利延。慕利延走奔白兰,其部一万三千内附。十一月,宋人来聘。十二月丙戌,车驾还宫。 六年春正月辛亥,行幸定州,引见长老,存问之。诏兼员外散骑常侍宋愔使于宋。二月,遂西幸上党,观连理树于玄氏。至吐京,讨徙叛胡,出配郡县。三月庚申,车驾还宫。诏诸有疑狱皆付中书,以经义量决。夏六月戊子朔,日有蚀之。壬辰,北巡。秋八月壬辰,散骑常侍成周公万度归以轻骑至鄯善,执其王真达,与诣京师。帝大悦,厚待之。车驾幸阴山北,次于广德宫。诏发天下兵,三取一,各当戒严,以须后命。徙诸种杂人五千余家于北边。令人北徙畜牧至广漠,以饵蠕蠕。壬寅,征西大将军、高凉王那等讨吐谷浑慕利延。军到蔓头城,慕利延驱其部落西度流沙,那急追,故西秦王莫璝世子被囊逆军拒战,那击破之。中山公杜丰追度三危,至雪山,禽被囊及慕利延兄子什归、炽盘子成龙,送于京师。慕利延遂西入于阗国。九月,卢水胡盖吴聚众反于杏城。冬十一月,高凉王那振旅还京师。庚申,辽东王窦漏头薨。河东蜀薛永宗聚党入汾曲。西通盖吴,受其位号。盖吴自号天台王,署百官。辛未,车驾还宫。选六州兵勇猛者,使永昌王仁、高凉王那分领为二道,南略淮、泗以北。徙青、徐之人以实河北。癸未,西巡。 七年春正月戊辰,车驾次东雍,禽薛永宗,斩之。其男女无少长皆赴水死。辛未,南幸汾阴。盖吴退走北地。二月丙戌,幸长安,存问父老。丁亥,幸昆明池,遂田于岐山之阳。所过诛与盖吴通谋反害守将者。三月,诏诸州坑沙门,毁诸佛像,徙长安城内工巧二千家于京师。夏四月甲申,车驾至自长安。戊子,毁鄴城五层佛图,于泥像中得玉玺二,其文皆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其一刻其旁曰“魏所受汉传国玺”。五月,盖吴复聚杏城,自号秦地王。丙戌,发司、幽、定、冀四州十万人筑畿上塞围,起上谷,西至于河,广袤皆千里。六月癸未朔,日有蚀之。秋八月,盖吴为其下人所杀,传首京师。复略阳公羯兒王爵。 八年春正月癸未,行幸中山。三月,河西王沮渠牧犍谋反,伏诛。夏五月,车驾还宫。六月,西征诸将扶风公处真等八将坐盗没军资,所在虏掠,赃各千万计,并斩之。秋八月,乐安王范薨。冬十一月,侍中、中书监、宜都王穆寿薨。十二月,晋王伏罗薨。 九年春正月,宋人来聘。二月癸卯,行幸定州。山东人饥,诏开仓振之。罢塞围作。遂西幸上党。诏于壶关东北大王山累石为三封,又斩其凤凰山南足以断之。三月,车驾还宫。夏五月甲戌,以交趾公韩拔为假征西将军、领护西戎校尉、鄯善王,镇鄯善,赋役其人,比之郡县。六月辛酉,行幸广德宫。丁卯,悦般国遣使求与王师俱讨蠕蠕。帝许之。秋八月,诏中外诸军戒严。九月乙酉,练兵于西郊。丙戌,幸阴山。是月,成周公万度归千里驿上:大破焉耆国,其王鸠尸卑那奔龟兹。冬十月辛丑,恆农王奚斤薨。癸卯,以婚姻奢靡,丧葬过度,诏有司更为科限。癸亥,大赦。十二月,诏成周公万度归自焉耆西讨龟兹。皇太子朝于行宫。遂从北讨。至受降城,不见蠕蠕,因积粮城内,留守而还。北平王长孙敦坐事降爵为公。 十年春正月戊辰朔,帝在漠南,大飨百寮。甲戌,蠕蠕吐贺真惧,远遁。三月,蒐于河西。庚寅,车驾还宫。夏四月丙申朔,日有蚀之。九月,阅武于碛上,遂北伐。冬十月庚子,皇太子及群官奉迎于行宫。十二月戊申,车驾至自北伐。己酉,以平昌公托真为中山王。 十一年春正月乙丑,行幸洛阳。所过郡国,皆亲对高年,存恤孤寡。二月甲午,大蒐于梁山。皇子真薨。是月,大修宫室,皇太子居于北宫。车驾遂征悬瓠。夏四月癸卯,车驾还宫,赐从者及留台郎吏已上生口各有差。六月己亥,诛司徒崔浩。辛丑,北巡阴山。秋七月,宋将王玄谟攻滑台。八月癸亥,田于河田。癸未,练兵于西郊。九月辛卯,车驾南伐。癸巳,皇太子北伐,屯于漠南。吴王余留守京都。庚子,曲赦定、冀、相三州死罪已下。冬十月乙丑,车驾济河,玄谟弃军而走,乃命诸将分道并进。车驾自中道。十一月辛卯,至邹山。使使者以太牢祀孔子。是月,頞盾国献师子一。十二月丁卯,车驾至淮。诏刈雚苇作筏数万而济,淮南皆降。癸未,车驾临江,起行宫于瓜步山。诸军同日皆临江,所过城邑,莫不望尘奔溃,其降附者不可胜数。甲申,宋文帝使献百牢,贡其方物,又请进女于皇孙,以求和好。帝以师婚非礼,许和而不许婚,使散骑侍即夏侯野报之。帝诏皇孙为书,致马通问焉。 正平元年春正月丙戌朔,大会郡臣于江上,文武受爵者二百余人。丁亥,车驾北旋。二月癸未,次于鲁口。皇太子朝于行宫。三月己亥,车驾至自南伐,饮至策勋,告于宗庙,以降人五万余家分置近畿,赐留台文武所获军资生口各有差。夏五月壬寅,大赦。六月壬戌,改元。车师国王遣子入侍。诏以刑纲太密,犯者更众,命有司其案律令,务求厥中,自余有不便于人者,依比增损。诏太子少傅游雅、中书侍郎胡方回等改定律制。略阳王羯兒、高凉王那有罪赐死。戊辰,皇太子薨。壬申,葬景穆太子于金陵。秋七月丁亥,行幸阴山。省诸曹吏员三分之一。九月癸巳,车驾还宫。冬十月庚申,行幸阴山。宋人来聘。诏殿中将军郎法祐使于宋。己巳,司空、上党王长孙道生薨。十二月丁丑,车驾还宫。封皇孙浚为高阳王,寻以皇孙世嫡,不宜在籓,乃止。改封秦王翰为东平王,燕王谭为临淮王,楚王建为广阳王,吴王余为南安王。 二年春正月庚辰朔,南来降人五千余家于中山谋叛,州军讨平之。冀州刺史、张掖王沮渠万年与降人通谋,赐死。三月甲寅,中常侍宗爱构逆,帝崩于永安宫,时年四十五。秘不发丧。爱又矫皇后令,杀东平王翰,迎周安王余立。大赦,改元为永平。尊谥曰太武皇帝,葬于云中金陵,庙号世祖。帝生不逮密太后,及有所识,言则悲恸,哀感傍人,明元闻而嘉叹。及明元不豫,衣不释带。性清俭率素,服御饮膳,取给而已,不好珍丽,食不二味。所幸昭仪、贵人,衣无兼彩。群臣白帝,更峻京邑城隍以从《周易》设险之义,又陈萧何壮丽之说。帝曰:“古人有言,在德不在险。屈丐蒸土筑城,而朕灭之,岂在城也?今天下未平,方须人力,土功之事,朕所未为。萧何之对,非雅言也。”每以财者军国之本,无所轻费。至于赏赐,皆是勋绩之家,亲戚爱宠,未尝横有所及。临敌,常与士卒同在矢石间。左右死伤 者相继,而帝神色自若。是以人思效命,所向无前。命将出师,指授节度,从命者无不制胜,违爽者率多败失。性又知人。拔士于卒伍之中,唯其才效所长。不论本末,兼甚严断,明于刑赏。功者赏不遗贱,罪者刑不避亲,虽宠爱之,终不亏法。常曰:“法者,朕与天下共之,何敢轻也。”故大臣犯法,无所宽假。雅长听察,瞬息之间,下无以措其奸隐。然果于诛戮,后多悔之。司徒崔浩死后,帝北伐,时宣城公李孝伯疾笃,传者以为卒,帝闻而悼之,谓左右曰:“李宣城可惜。”又曰:“朕向失言,崔司徒可惜,李宣城可哀。” 褒贬雅意,皆此类也。 景穆皇帝讳晃,太武皇帝之长子也。母曰贺夫人。延和元年正月丙午,立为皇太子,时年五岁。明慧强识,闻则不忘。及长,好读经史,皆通大义。太武甚奇之。及西征凉州,皇太子监国。初,太武之伐河西,李顺等咸言姑臧无水草,不可行师。太子有疑色。及车驾至姑臧,乃诏太子曰:“姑臧城东西门外涌泉,合于城北,其大如河,泽草茂盛,可供大军数年。人之多言,亦可恶也。”太子谓宫臣曰:“为人臣不实若此,岂是忠乎!吾初闻有疑,但帝决行耳。几误人大事,言者复何面目见帝也。” 真君四年,从征蠕蠕,至鹿浑谷,与贼遇。虏惶怖扰乱。太子言于太武曰:“宜速进击,掩其不备。”尚书令刘洁固谏,以为尘盛贼多,须军大集。太子曰:“此由贼恇扰,何有营上而有此尘?”太武疑之,遂不急击,蠕蠕远遁。既而获虏候骑,乃云不觉官军卒至,上下惶惧。北走经六七日,知无追者,乃徐行。帝深恨之。自是太子所言军国大事,多见纳用,遂知万机。及监国,命有司使百姓有牛家以人牛相贸。又禁饮酒杂戏弃本沽贩者,于是垦田大增。 正平元年六月戊辰,薨于东宫,时年二十四。庚午,命持节兼太尉张黎、兼司空窦瑾奉策即柩谥景穆太子。文成即位,追尊为景穆皇帝,庙号恭宗。 高宗文成皇帝讳浚,景穆皇帝之长子也。母曰闾氏。真君元年六月,生于东宫。帝少聪达,太武常置左右,号世嫡皇孙。年五岁,太武北巡,帝从在后,逢虏帅桎一奴,将加罚。帝谓曰:“奴今遭我,汝宜释之。”帅奉命解缚。太武闻之曰:“此兒虽小,欲以天子自处。”意奇之。及长,风格异常,每参决大政可否。 正平二年三月,中常侍宗爱弑逆,立南安王余。十月丙午朔,又贼余。于是殿中尚书长孙渴侯与尚书陆丽奉迎世嫡皇孙。 兴安元年冬十月戊申,皇帝即位于永安前殿。大赦,改元,正平二年为兴安。以骠骑大将军元寿乐为太宰、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以尚书长孙渴侯为尚书令、仪同三司。十一月丙子,二人争权,并赐死。癸未,广阳王建、临淮王谭薨。甲申,皇妣闾氏薨。进平南将军、宋子侯周忸爵为乐陵王,南部尚书、常安子陆丽为平原王,文武各加位一等。壬寅,追尊皇考景穆太子为景穆皇帝,妣闾氏为恭皇后,尊保母常氏为保太后。十二月戊申,祔葬恭皇后于金陵。乙卯,初复佛法。丁巳,以乐陵王周忸为太尉,平原王陆丽为司徒,镇西将军杜元宝为司空。保达、沙猎等国各遣使朝贡。戊寅,进建业公陆俟爵为东平王,进广平公杜遣爵为王。癸亥,诏以营州蝗,开仓振恤。甲子,太尉、乐陵王周忸有罪赐死。进濮阳公闾若文爵为王。 二年春正月辛巳,进司空杜元宝爵为京兆王。广平王杜遗薨。进尚书仆射、东安公刘尼爵为王。封建宁王崇子丽为济南王。癸未,诏与百姓杂调十五。丙戌,进尚书、西平公源贺爵为王。二月己未,司空、京兆王杜元宝谋反,伏诛。建宁王崇、崇子济南王丽为元宝所引,各赐死。乙丑,发京师五千人穿天泉池。是月,宋太子劭杀文帝。三月,尊保太后为皇太后。进安丰公闾武皮爵为河间王。夏五月,宋孝武帝杀太子劭而自立。闰月乙亥,太皇太后赫连氏崩。秋七月辛亥,行幸阴山。濮阳王闾若文、永昌王仁谋反。乙卯,仁赐死,若文伏诛。己巳,车驾还宫。是月,筑马射台于南郊。八月戊戌,诏曰:“朕即位以来,风雨顺序,边方无事,众瑞兼呈。又于苑内获方寸玉印,其文曰‘子孙长寿’。群公卿士咸曰休哉,岂朕一人,克臻斯应,实由天地祖宗降祐之所致也。思与兆庶,共兹嘉庆。其令百姓大酺三日,降殊死已下囚。”九月壬子,阅武于南郊。冬十一月辛酉,行幸信都、中山,观察风俗。十二月甲午,车驾还宫。复北平公长孙敦王爵。是岁,疏勒、渴盘陀、库莫奚、契丹、罽宾等国各遣使朝贡。 兴光元年春正月乙丑,以侍中、河南公伊珝为司空。二月甲午,帝至道坛,登受图箓。礼华,曲赦京师。夏六月,行幸阴山。秋七月丙申朔,日有蚀之。庚子,皇子弘生。辛丑,大赦改元。八月甲戌,赵王深薨。乙亥,车驾还宫。乙丑,皇叔武头、龙头薨。九月,库莫奚国献名马,有一角,状如麟。闭都门,大索三日,获奸人亡命数百人。冬十一月戊戌,行幸中山,遂幸信都。十二月丙子,还幸灵丘,至温泉宫。庚辰,车驾还宫。出于、叱万单等国各遣使朝贡。 太安元年春正月辛酉,奉太武、景穆神主于太庙。乐平王拔有罪,赐死。二月癸未,武昌王提薨。三月己亥,以太武、景穆神主入太庙,改元,曲赦京师死囚已下。夏六月壬戌,诏名皇子弘,曲赦。癸酉,诏尚书穆真等二十人巡行州郡,观察风俗,大明赏罚。冬十月庚午,以辽西公常英为太宰,进爵为王。是岁,遮逸、波斯、疏勒等国各遣使朝贡。 二年春正月乙卯,立皇后冯氏。二月丁巳,立皇子弘为皇太子,大赦。夏六月,羽林中郎于判、元提等谋逆,诛。秋八月,田于河西。平西将军、渔阳公尉眷北击伊吾,克其城,大获而还。九月辛巳,进河东公闾毗、零陵公闾纥爵,并为王。冬十月甲申,车驾还宫。甲午,曲赦京师。十一月,改封西平王源贺陇西王。嚈哒、普岚等国各遣使朝贡。 三年春正月,征渔阳公尉眷拜太尉,进爵为王,录尚书事。夏五月,封皇弟新成为阳平王。六月癸卯,行幸阴山。秋八月,田于阴山之北。己亥,还宫。冬十月,将东巡,诏太宰常英起行宫于辽西黄山。十二月,州镇五蝗,百姓饥,使开仓振给之。是岁,粟特、于阗等五十余国并遣使朝贡。 四年春正月丙午朔,初设酒禁。乙卯,行幸广宁温泉宫,遂东巡。庚午,至辽西黄山宫。游宴数日,亲对高年,劳问疾苦。二月丙子,登碣石山,观沧海,大飨群臣于山上,班赏进爵各有差。改碣石山为乐游山,筑坛记行于海滨。戊寅,南幸信都,田于广川。三月丁未,观马射于中山。所过郡国赐复一年。丙辰,车驾还宫。起太华殿。乙丑,东平王陆俟薨。夏五月壬戌,诏曰:“比年以来,杂调减省,而所在州郡咸有逋悬。非在职之官绥导失所,贪秽过度,谁使之然?自今常调不充,人不安业,宰人之徒,加以死罪。”六月丙申,田于松山。秋七月庚午,行幸河西。九月丁巳,还宫。辛亥,太华殿成。丙寅,飨群臣,大赦。冬十月甲戌,北巡,至阴山。有故冢毁废,诏曰:“昔姬文葬枯骨,天下归仁。自今有穿坟垅者,斩之。”辛卯,次于车轮山,累石记行。十一月,车驾渡漠,蠕蠕绝迹远遁。十二月,中山王托真薨。 五年春二月己酉,司空、河南公伊珝薨。三月庚寅,曲赦京师死罪已下。夏四月己巳,封皇弟子推为京兆王。五月,居常国遣使朝贡。六月戊申,行幸阴山。秋八月庚戌,遂幸云中。壬戌,还宫。九月戊辰,仪同三司、敦煌公李宝薨。冬十二月戊申,诏以六镇、云中、高平、二雍、秦州遍遇灾旱,年谷不收,开仓廪振乏。有徙流者,喻还桑梓。 和平元年春正月甲子朔,大赦改元。庚午,诏散骑侍郎冯阐使于宋。夏四月戊戌,皇太后常氏崩于寿安宫。五月癸酉,葬昭太后于广宁鸣鸡山。六月甲午,诏征西大将军、阳平王新成等讨吐谷浑什寅。崔浩之诛也,史官遂废,至是复置。秋七月,西征诸军至西平,什寅走保南山。九月庚申朔,日有蚀之。是月,诸军济河,追什寅。遇瘴气,多病疫,乃引还。庚午,车驾还宫。冬十月,居常王献驯象三。十一月,诏散骑侍郎卢度世使于宋。 二年春正月乙酉,诏曰:“刺史牧人,为万里之表。自顷每因发调,逼人假贷,大商富贾,要射时利,上下通同,分以润屋。为政之弊,莫过于此,其一切禁绝。犯者,十疋以上皆死。布告天下,咸令知禁。”二月,行幸中山,遂幸信都。三月,宋人来聘。车驾所过,皆亲对高年,问疾苦。诏年八十,一子不从役。灵丘南有山高四百余丈,乃诏群臣仰射山峰,无能逾者。帝弯弧发矢,出三十余丈,过山南二百二十步。遂刊石勒铭。是月,发并、肆州五千余人修河西猎道。辛巳,车驾还宫。夏四月乙未,河东王闾毗薨。五月癸未,诏南部尚书黄卢头、李敷业考课诸州。秋七月戊寅,封皇弟小新成为济阴王,天赐为汝阴王,万寿为乐良王,洛侯为广平王。八月,波斯国遣使朝贡。冬十月,诏假员外散骑常侍游明根使于宋。广平王洛侯薨。 三年春正月壬午,以东郡公乙浑为太原王。癸未,乐良王万寿薨。二月壬子朔,日有蚀之。癸酉,田于崞山,遂观渔于旋鸿池。三月甲申,宋人来聘。高丽、蓰王、契啮、思厌、于师、疏勒、石那、悉居半、渴盘陀等国并遣使朝贡。夏六月庚申,行幸阴山。秋七月壬寅,幸河西。九月壬辰,常山王素薨。冬十月,诏员外散骑常侍游明根使于宋。十一月壬寅,车驾还宫。十二月乙卯,制战阵之法十有余条,因大傩曜兵,有飞龙腾蛇鱼丽之变,以示威武。戊午,零陵王闾拔薨。 四年春三月乙未,赐京师人年七十以上太官厨食,以终其年。皇子胡仁薨,追封乐陵王。夏四月癸亥,上幸西苑,亲射猛兽三头。五月壬辰,侍中、渔阳王尉眷薨。壬寅,行幸阴山。秋七月壬午,诏曰:“朕每岁闲月,命群臣讲武。所幸之处,必立宫坛。糜费之功,劳损非一,宜仍旧费,何必改作也。”八月丙寅,遂田于河西。九月辛巳,车驾还宫。冬十月,以定、相二州陨霜伤稼,免其田租。诏员外散骑常侍游明根使于宋。十二月辛丑,诏以丧葬嫁娶,大礼未备,命有司为之条格,使贵贱有章,上下咸序,著之于今。壬寅,诏曰:“婚姻者,人道之始。比者以来,贵族之门多不率法,或贪利财赂,或因缘私好,在于苟合,无所择选。尘秽清化,亏损人伦,将何以宣示典谟,垂之来裔。今制皇族师傅王公侯伯及士庶之家,不得与百工伎巧卑姓为婚,犯者加罪。” 五年春正月丁亥,封皇弟云为任城王。二月,诏以州镇十四去岁虫水,开仓振恤。夏四月癸卯,进封顿丘公李峻为王。闰月戊子,帝以旱故,减膳责身。是夜,澍雨大降。五月,宋孝武帝殂。六月丁亥,行幸阴山。秋七月壬寅,行幸河西。九月辛丑,车驾还宫。冬十月,琅邪侯司马楚之薨。十二月,南秦王杨难当薨。吐呼罗国遣使朝贡。 六年春正月丙申,大赦。二月丁丑,行幸楼烦宫。高丽、蓰王、对曼等国各遣使朝贡。三月戊戌,相州刺史、西平郡王吐谷浑权薨。乙巳,车驾还宫。夏四月,破洛那国献汗血马,普岚国献宝剑。五月癸卯,帝崩于太华殿,时年二十六。六月丙寅,奉尊谥曰文成皇帝,庙号高宗。八月,葬云中之金陵。 显祖献文皇帝讳弘,文成皇帝之长子也,母曰李贵人。兴光元年七月生于阴山之北。太安二年二月,立为皇太子。 和平六年五月甲辰,即皇帝位,大赦。尊皇后曰皇太后。车骑大将军乙浑矫诏杀尚书杨保年、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于禁中。戊申,司徒公、平原王陆丽自汤泉入朝,又杀之。己酉,以浑为太尉公,以录尚书事、东安王刘尼为司徒公,以尚书左仆射和其奴为司空公。六月,封繁阳侯李嶷为丹杨王,征东大将军冯熙为昌黎王。秋七月癸巳,以太尉乙浑为丞相,位居诸王上,事无大小皆决焉。九月庚子,曲赦京师。丙午,诏曰:“先朝以州牧亲人,宜置良佐,故敕有司班九条之制,使前政选吏以待后人。然牧司举非其人,愆于典度。今制刺史守宰到官之日,仰自举人望忠信,以为选官,不论前政,共相平置。若简任失所,以罔上论。”是月,宋义阳王刘昶自彭城来奔。冬十月,征阳平王新成、京兆王子推、济阴王小新成、汝阴王天赐、任城王云入朝。十一月,宋湘东王彧杀其主子业而自立。 天安元年春正月己丑朔,大赦,改元。二月庚申,丞相、太原王乙浑谋反,伏诛。乙亥,以侍中元孔雀为濮阳王,侍中陆定国为东郡王。三月庚子,以陇西王源贺为太尉公。辛丑,京宗文成皇帝神主祐于太庙。辛亥,帝幸道坛,亲受符箓。曲赦京师。秋九月己酉,初立乡学,郡置博士二人,助教二人,学生六十人。冬十二月,皇弟安平王薨。是岁,州镇十一旱,人饥,开仓振恤。 皇兴元年春正月癸巳,镇南大将军尉元大破宋将张永、沈攸之于吕梁东。宋人来聘。庚子,东平王道符谋反于长安,其司马段太阳斩之,传首京师。道符兄弟皆伏诛。闰月,以顿丘王李峻为太宰。二月,济阴王小新成薨。宋东平太守申纂戍无盐,遏绝王使,诏征南大将军慕容白曜督诸军往讨。三月甲寅,克之。秋八月丁酉,幸武州山石窟寺。戊申,皇子宏生。大赦,改元。九月己巳,进冯翊公李白为梁郡王。冬十月己亥朔,日有蚀之。癸卯,田于那男池。濮阳王孔雀坐怠慢降为公。 二年春二月癸未,田于西山,亲射武豹。三月,慕容白曜进围东阳。戊午,宋人来聘。夏四月丙子朔,日有蚀之。辛丑,进南郡公李惠爵为王。五月乙卯,田于崞山,遂幸繁畤。辛酉,车驾还宫。六月庚辰,以河南避地,曲赦京师殊死已下。以昌黎王冯熙为太傅。秋九月辛亥,封皇叔桢为南安王,长寿为城阳王,太洛为章武王,休为安定王。冬十月癸酉朔,日有蚀之。辛丑,田于冷泉。十一月,州镇二十七水旱,诏开仓振恤。十二月甲午,诏曰:“顷张永敢拒王威,暴骨原隰。天下之人一也,其永军残废之士,听还江南。露骸草莽者,敕州县收瘗之。” 三年春正月乙丑,东阳溃,虏沈文秀。戊辰,司空、平昌公和其奴薨。二月己卯,进上党公慕容白曜爵为济南王。夏四月壬辰,宋人来聘。丙申,名皇子宏,大赦。丁酉,田于崞山。五月,徙青、齐人于京师。六月辛未,立皇子宏为皇太子。冬十月丁酉朔,日有蚀之。是月,太宰、顿丘王李峻薨。十一月,进襄城公韩颓爵为王。 四年春正月,州镇大饥,诏开仓振恤。二月,以东郡王陆定国为司空公。诏征西大将军、上党王长孙观讨吐谷浑什寅。广阳王石侯薨。三月丙戌,诏天下人病者,所在官司遣医就家诊视,所须药任医所量给之。夏四月辛丑,大赦。戊申。长孙观军至曼头山,大破什寅。五月,封皇弟长乐为建昌王。六月,宋人来聘。秋八月,蠕蠕犯塞。九月丙寅,车驾北伐,诸将俱会于女水,大破虏军。司徒、东安公刘尼坐事免。壬申,车驾至自北伐,饮至策勋,告于宗庙。冬十月,诛济南王慕容白曜、高平公李敷。十一月,诏弛山泽禁。十二月甲辰,幸鹿野苑、石窟寺。阳平王新成薨。 五年春二月乙亥,诏假员外散骑常侍邢祐使于宋。夏四月,北平王长孙敦薨。六月丁未,行幸河西。秋七月丙寅,遂至阴山。八月丁亥,车驾还宫。帝幼而神武,聪睿机悟,有济人之规。仁孝纯至,礼敬师友。及即位,雅薄时务,常有遗世之心,欲禅位于叔父京兆王子推,群臣固请,乃止。丙午,使太保建安王陆珝、太尉源贺奉皇帝玺绶,册命皇太子升帝位。于是群公奏上尊号太上皇帝。己酉,太上皇帝徙御崇光宫,采椽不斫,土阶而已。国之大事咸以闻。承明元年,文明太后有憾,帝崩于永安殿,年二十三。上尊谥曰献文皇帝,庙号显祖。葬云中金陵。 论曰:太武聪明雄断,威灵杰立。藉二世之资,奋征伐之气,遂戎轩四出,周旋夷险。平秦、陇,扫统万,翦辽海,荡河源。南夷荷担,北蠕绝迹,廓定四表,混一华戎。其为武功也大矣。遂使有魏之业,光迈百王。岂非神睿经纶,事当命世。至于初则东储不终,末乃衅成所忽,固本贻防,殆弗思乎。 景穆明德令闻,夙世殂夭,其戾园之悼欤。 文成属太武之后,内颇虚耗,既而国衅时艰,朝野楚楚。帝与时消息,静以镇之。养威布德,怀缉中外,自非机悟深裕,矜济为心,亦何能若此?可谓有君人之度矣。 献文聪睿夙成,兼资雄断,故能更清漠野,大启南服。而早有厌世之心,终致宫闱之变,将天意也。 魏本纪第三 高祖孝文皇帝讳宏,献文皇帝之太子也。母曰李夫人。皇兴元年八月戊申,生于平城紫宫,神光照室,天地氛氲,和气充塞。帝洁白有异姿,襁褓岐嶷,长而弘裕仁孝,绰然有人君之表。献文尤爱异之。三年六月辛未,立为皇太子。五年,受禅。延兴元年秋八月丙午,皇帝即位于太华前殿,改皇兴五年为延兴。丁未,宋人来聘。九月壬戌,诏在位及人庶进直言。壬午,青州高阳人封辨聚党自号齐王,州军讨平之。冬十月丁亥,沃野、统万二镇敕勒叛,诏太尉、陇西王源贺追击至枹罕,灭之。徙其遗迸于冀、定、相三州为户。十二月乙酉,封驸马都尉穆亮为赵郡王。壬辰,诏求舜后,获东莱人妫苟之。复其家毕世,以彰盛德之不朽。复前濮阳王孔雀本封。辛丑,徙赵郡王穆亮为长乐王。癸卯,日有蚀之。 二年春正月,大阳蛮酋桓诞率户内属,拜征南将军,封襄阳王。曲赦京师及河西,南至秦、泾,西至枹罕,北至凉州及诸镇。诏假员外散骑常侍邢祐使于宋。二月丁巳,诏曰:“顷者,淮徐未宾,尼父庙隔非所,致令祠典寝顿,礼章殄灭,遂使女巫妖觋淫进非礼。自今有祭孔庙,制用酒脯而已,不听妇女杂合,以祈非望之福。犯者以违制论。其公家有事,自如常礼。”蠕蠕犯塞,太上皇帝次于北郊,诏诸将讨之,悉皆遁走。北部敕勒叛,奔蠕蠕。太上皇帝追至石碛,不及而还。三月戊辰,以散骑常侍、驸马都尉万安国为大司马、大将军,封安城王。庚午,亲耕籍田。连川敕勒谋叛,徙配青、徐、齐、兗四州为营户。夏四月庚子,诏工商杂伎,尽听赴农。诸州课人益种菜果。辛亥,宋人来聘。癸酉,诏沙门不得去寺,行者以公文。是月,宋明帝殂。五月丁巳,诏军警给玺印传符,次给马印。六月,安州遭水雹,诏丐租振恤。丙申,诏:“今年贡举,尤为猥滥。自今所遣,皆可门尽州郡之高,才极乡闾之选。”戊午,行幸阴山。秋七月壬寅,诏州郡县各遣二人才堪专对者,赴九月讲武,当亲问风俗。八月,百济遣使请兵伐高丽。九月辛巳,车驾还宫。戊申,统万镇将、河间王闾武皮坐贪残赐死。己酉,诏以州镇十一水旱,丐其田租,开仓振恤。又诏流迸之人,皆令还本,违者徙边。冬十月,蠕蠕犯塞,及五原。十一月,太上皇帝亲讨之,将度漠。蠕蠕闻之,北走数千里。丁亥,封皇叔略为广川王。壬辰,分遣使者巡省风俗,问人疾苦。帝每月一朝崇光宫。十二月庚戌,诏曰:“顷者以来,官以劳升,未久而代。牧守无恤人之心,竞为聚敛,送故迎新,相属于路,非所以固人志、隆政道也。自今牧守温良仁俭、克己奉公者,可久于其任。岁积有成,迁位一级;其贪残非道,侵削黎庶者,虽在官甫尔,必加黜罚。著之于令,以为彝准。”诏以代郡事同丰沛,代人先配边戍者免之。是岁,高丽、地豆干、库莫奚、高昌等国并遣使朝贡。 三年春正月庚辰,诏员外散骑常侍崔演使于宋。丁亥,改崇光宫为宁光宫。二月戊午,太上皇帝至自北讨,饮至策勋,告于宗庙。甲戌,诏县令能静一县劫盗者,兼理二县,即食其禄;能静三县者,三年迁为郡守。二千石能静二郡上至三郡,亦如之,三年迁为刺史。三月壬午,诏诸仓屯谷麦充积者,出赐贫人。夏四月戊申,诏假司空、上党王长孙观等讨吐谷浑拾寅。壬子,诏以孔子二十八世孙鲁郡孔乘为崇圣大夫,给十户以供洒扫。六月甲子,诏曰:“往年县召秀才二人,问守宰善恶,而赏者未几,罪者众多,肆法伤生,情所未忍。诸为人所列者,特原其罪,尽可代之。”秋七月,诏河南六州人,户收绢一匹、绵一斤、租三十石。丁亥,行幸阴山。八月庚申,帝从太上皇帝幸河西。拾寅谢罪请降,许之。九月辛巳,车驾还宫。丁亥,宋人来聘。己亥,诏曰:“今京师及天下囚未判,在狱致死,无近亲者,给衣衾棺椟葬之,不得暴露。”辛丑,诏遣十使,循行州郡,捡括户口。冬十月,太上皇帝将南讨,诏州郡之人,十丁取一,充行;户租五十石,以备军粮。十一月戊寅,诏以河南州郡牧守多不奉法,致新邦百姓莫能上达。遣使者观风察狱,黜陟幽明,搜扬振恤。癸巳,太上皇帝南巡至怀州,所过问人疾苦,赐高年孝悌力田布帛。十二月癸卯朔,日有蚀之。庚戌,诏关外苑囿,听人樵采。是岁,高丽、契丹、库莫奚、悉万斤等国并遣使朝贡。州镇十一水旱,丐人田租,开仓振恤。相州人饿死者二千八百四十五人。妖人刘举自称天子,齐州刺史、武昌王平原捕斩之。 四年春正月癸酉朔,日有蚀之。丁丑,太尉、陇西王源贺以病辞位。二月甲辰,太上皇帝至自南巡。辛未,禁寒食。三月丁亥,诏员外散骑常侍许赤武使于宋。夏四月丁卯诏:自今非谋反大逆,干纪外奔,罪止其身而已。秋七月己卯,曲赦仇池。八月戊申,大阅于北郊。九月,以宋乱故,诏将军元兰等伐蜀汉。冬十月庚子,宋人来聘。十一月,分遣侍臣循河南七州,观察风俗,抚慰初附。是岁,粟特、敕勒、吐谷浑、高丽、曹利、阔悉、契丹、库莫奚、地豆干等国并遣使朝贡。州镇十三大饥,丐人田租,开仓振之。 五年春二月癸丑,诏定考课,明黜陟。夏四月,诏禁畜鹰鹞,开相告之制。五月丙午,诏员外散骑常侍许赤武使于宋。丁未,幸武州山。辛酉,幸车轮山。六月庚午,禁杀牛马。壬申,曲赦京师死罪,遣备蠕蠕。秋九月癸卯,洛州人贾伯奴称恆农王,豫州人田智度称上洛王,郡讨平之。冬十月,太上皇帝大阅于北郊。十二月丙寅,改封建昌王长乐为安乐王。己丑,城阳王长寿薨。庚寅,宋人来聘。是岁,高丽、吐谷浑、龟兹、契丹、库莫奚、地豆干、蠕蠕等国并遣使朝贡。 承明元年春二月,司空、东郡王陆定国坐事免官爵为兵。夏五月,冀州人宋伏龙聚众自称南平王。郡县捕斩之。六月甲子,诏中外戒严。分京师见兵为三等,第一军出,遣第一兵,二等亦如之。辛未,太上皇帝崩。壬申,大赦,改元。大司马、大将军、安城王万安国坐法赐死。戊寅,以征西大将军、安乐王长乐为太尉;尚书左仆射、南平公目辰为司徒,进封宜都王;以南部尚书李䜣为司空。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临朝称制。秋七月甲辰,追尊皇妣李贵人为思皇后。濮阳王孔雀有罪赐死。八月甲子,诏群公卿士,有便人益国者,具状以闻。甲戌,以长安二蚕多死,丐人岁赋之半。九月丁亥,曲赦京师。冬十月丁巳,起七宝永安行殿。乙丑,进假东阳王丕爵为王。己未,诏群官卿士下及吏人,各听上书,直言极谏,勿有所隐。诸有益政利人可以正风俗者,有司以闻。辛未,幸建明佛寺,大宥罪人。进济南公罗拔为王。是岁,蠕蠕、高丽、库莫奚、波斯、契丹、宕昌、悉万斤等国并遣使朝贡。 太和元年春正月乙酉,改元。辛亥,起太和、安昌二殿。己酉,秦州略阳人王元寿聚众,自号冲天王。云中饥,开仓振恤。二月辛未,秦益二州刺史、武都公尉洛侯讨破王元寿。三月庚子,以雍州刺史、东阳王歪为司徒。丙午,诏曰:“去年牛疫,死伤大半。今东作既兴,人须肄业,其敕在所督课田农,有牛者加勤于常岁,无牛者倍庸于余年。一夫制田四十亩,中男二十亩,无令人有余力,地有遗利。”夏四月,乐安王良薨。诏复前东郡王陆定国官爵。五月,车驾祈雨于武州山,俄而澍雨大洽。秋七月壬辰,京兆王子推薨。庚子,定三等死刑。己酉,起硃明、思贤门。是月,宋人杀其主昱。八月壬子,大赦。丙子,诏曰:“工商皁隶,各有厥分,而有司纵滥,或染清流。自今户内有工役者,唯止本部丞,已下准次而授。若阶藉元勋以劳定国者,不从此制。”戊寅,宋人来聘。九月乙酉,诏群臣定律令于太华殿。庚子,起永乐游观殿于北苑,穿神泉池。冬十月辛亥朔,日有蚀之。癸酉,宴京邑耆老年七十已上于太华殿,赐以衣服。诏七十已上一子不从役。宋葭芦戍主杨文度遣弟鼠袭陷仇池。十一月丁亥,怀州人伊祁苟自称尧后,应王,聚众于重山。洛州刺史冯熙讨平之。闰月庚午,诏员外散骑常侍李长仁使于宋。十二月壬寅,征西将军皮喜攻陷葭芦,斩杨文度,传首京师。丁未,州郡八水旱蝗,人饥,诏开仓振恤。是岁,高丽、契丹、库莫奚、蠕蠕、车多罗、西天竺、舍卫、叠伏罗、栗杨婆、员阔等国并遣使朝贡。 二年春正月丁巳,封昌黎王冯熙第二子始兴为北平王。二月丁亥,行幸代之汤泉,所过问人疾苦,以宫女赐贫人无妻者。癸卯,车驾还宫。乙酉晦,日有蚀之。三月丙子,以河南公梁弥机为宕昌王。夏四月己丑,宋人来聘。京师旱。甲辰,祈天灾于北苑,亲自礼焉,减膳避正殿。丙午,澍雨大洽,曲赦京师。五月,诏曰:“乃者人渐奢尚,婚葬越轨。又皇族贵戚及士庶之家,不惟氏族高下,与非类婚偶。先帝亲发明诏,为之科禁。而百姓习常,仍不肃改。朕念宪章旧典,永为定准,犯者以违制论。”六月庚子,皇叔若薨。秋八月,分遣使者,考察守宰,问人疾苦。丙戌,诏罢诸州禽兽之贡。九月己巳朔,日有蚀之。丙辰,曲赦京师。冬十月壬辰,诏员外散骑常侍郑发使于宋。十二月癸巳,诛南郡王李惠。是岁,龟兹国献名驼龙马珍宝甚众。吐谷浑、蠕蠕、勿吉等国并遣使朝贡。州镇二十余水旱,人饥,诏开仓振恤。 三年春正月癸丑,坤德六合殿成。庚申,诏罢行察官。二月辛巳,帝、太皇太后幸代郡汤泉,问人疾苦。鳏寡贫者妻以宫女。己亥,还宫。三月癸卯朔,日有蚀之。甲辰,曲赦京师。夏四月壬申,宋人来聘。癸未,乐良王乐平薨。甲午,宋顺帝禅位于齐。庚子,进淮阳公尉元爵为王。宜都王目辰有罪赐死。五月丁巳,帝祈雨于北苑,闭阳门,是日澍雨大洽。六月辛未,以雍州人饥,开仓振恤。起文石室灵泉殿于方山。秋七月壬寅,诏免宫人年老及病者。八月壬申,诏群臣进直言。乙亥,幸方山,起思远佛寺。丁丑,还宫。九月壬子,以司徒、东阳王丕为太尉;赵郡公陈建为司徒,进爵魏郡王;河南公苟颓为司空,进爵河东王。进太原公王睿中山王,陇东公张祐新平王。乙未,定州刺史、安乐王长乐有罪赐死。庚申,陇西王源贺薨。冬十月己巳朔,大赦。十一月癸卯,赐京师贫穷高年疾患不能自存衣服布帛各有差。癸丑,进假梁郡公元嘉爵为假王,督二将出淮阴;陇西公元琛三将出广陵;河东公薛豹子三将出广固,至寿春。是岁,吐谷浑、高丽、蠕蠕、地豆干、契丹、库莫奚、龟兹、粟特、州逸、河龚、叠伏罗、员阔、悉万斤等国各遣使朝贡。 四年春正月癸卯,乾象六合殿成。乙卯,广川王略薨。丁巳,罢畜鹰鹞之所,以其地为报德佛寺。戊午,襄城王韩颓有罪,削爵徙边。二月癸巳,以旱故,诏天下祀山川群神及能兴云雨者,修饰祠堂,荐以牲璧。人有疾苦,所在存问。夏四月乙卯,幸廷尉、籍坊二狱,引见诸囚。诏随轻重决遣,以赴耕耘。甲申,赐天下贫人一户之内无杂财谷帛者廪一年。六月丁卯,以澍雨大洽,曲赦京师。秋七月辛亥,行幸火山。壬子,诏会京师耆老,赐锦彩衣服几杖稻米蜜面,复家人不徭役。闰月丁亥,幸兽圈,亲录囚徒,轻者皆免之。壬辰,顿丘王李钟葵有罪赐死。八月乙酉,诏诸州置冰室。九月乙亥,思义殿成。壬午,东明观成。戊子,诏曰:“隆寒雪降,可遣侍臣诣廷尉狱及囚所,察饥寒者给以衣食,桎梏者代以轻锁。”是岁,郡镇十八水旱,人饥,诏开仓振恤。蠕蠕、悉万斤等国并遣使朝贡。 五年春正月乙卯,南巡。丁亥,至中山,亲见高年,问人疾苦。二月辛卯朔,大赦。赐孝悌力田孤贫不能自存者,谷帛各有差。免宫人之老者,还其亲。丁酉,至信都,存问如中山。癸卯,还中山。己酉,讲武于唐水之阳。庚戌,车驾还宫。沙门法秀谋反,伏诛。假梁郡王嘉大破齐,俘获三万余口,送京师。三月辛酉朔,幸肆州。癸亥,讲武于云水之阳。所经考察守宰,黜陟之。己巳,车驾还宫。诏曰:“法秀妖诈乱常,妄说符瑞。兰台御史张求等一百余人招结奴隶,谋为大逆。有司科以族诛,诚合刑宪。但矜愚重命,犹所不忍。其五族者降止同祖,三族止一门,门诛止身。”夏四月己亥,行幸方山。建永固石室,于山立碑焉。铭太皇太后终制于金册。又起鉴玄殿。甲寅,以旱故,诏所在掩骸骨,祈衤寿神祇。任城王云薨。五月庚申,以农月时耍,诏天下勿使有留狱。六月甲辰,中山王睿薨。戊午,封皇叔简为齐郡王,猛为安丰王。秋七月庚申朔,日有蚀之。甲子,齐人来聘。九月庚午,阅武于南郊,大飨群臣。齐使车僧朗以班在宋使殷灵诞后,辞不就席。宋降人解奉君刃僧朗于会中。诏诛奉君等。乙亥,封昌黎王冯熙世子诞为南平王。冬十二月癸巳,州镇十二饥,诏开仓振恤。是岁,邓至、蠕蠕等国并使朝贡。 六年春正月甲戌,大赦。二月辛卯,诏以灵丘郡土既褊 脊,又诸州路冲,复其人租十五年。癸巳,白兰王吐谷浑翼世以诬罔伏诛。乙未,诏曰:“萧道成逆乱江淮,戎旗频举。七州之人既有征运之劳,深乖轻徭之义,其复常调三年。”癸丑,赐王公已下清勤著称者,谷帛有差。三月庚辰,幸兽圈。诏曰:“武狼猛暴,食肉残生,从今勿复捕贡。”辛巳,幸武州山石窟寺,赐贫老衣服。是月,齐高祖殂。夏四月甲辰,赐畿内鳏寡孤独不能自存者,粟帛各有差秋七月,发州郡五万人修灵丘道。八月癸未朔,分遣大使巡行天下遭水之处,丐其租赋,贫俭不自存者,赐以粟帛。庚子,罢山泽禁。九月辛酉,以氐杨后起为武都王。是岁,地豆干、吐谷浑等国并遣使朝贡。 七年春正月庚申,诏曰:“朕每思知百姓疾苦以增修宽政,故具问守宰苛虐之状于州郡使者。今秀孝计掾对多不实,甚乖朕虚求之意。宜案以大辟,明罔上必诛。然情犹未忍。可恕罪听归,申下天下,使知后犯无恕。”丁卯,诏青、齐、光、东徐四州户,运仓粟一十万石送瑕丘、琅邪,复租算一年。三月甲戌,以冀、定二州饥,诏郡县为粥于路以食之,又弛关津之禁。夏四月庚子,幸崞山,赐所过鳏寡不能自存者衣服粟帛。壬寅,车驾还宫。闰月癸丑,皇子生,大赦。六月,定州上言,为粥所活九十四万七千余口。秋七月甲申,诏假员外散骑常侍李彪使于齐。改封济南王罗拔为赵郡王。九月壬寅,诏求谠言。冀州上言,为粥所活七十五万一千七百余口。冬十月戊午,皇信堂成。十一月辛丑,齐人来聘。十二月乙巳朔,日有蚀之。癸丑,诏曰:“夏、殷不嫌一族之婚,周世始绝同姓之娶。斯皆教随时设,政因事改者也。皇运初基,日不暇给,古风遗朴,未遑厘改。自今悉禁绝之,有犯者以不道论。”庚午,开林虑山禁,与人共之。州镇十三饥,诏开仓振恤。 八年春正月,诏陇西公琛、尚书陆睿为东西二道大使,褒善罚恶。夏五月己卯,诏振赐河南七州戍兵。甲申,诏员外散骑常侍李彪使于齐。六月丁卯,诏曰:“置官班禄,行之尚矣。自中原丧乱,兹制中绝。先朝因循,未遑厘改。朕顾宪章旧典,始班俸禄,罢诸商人,以简人事。户增调三匹、谷二斛九斗,以为官司之禄。均预调为二匹之赋,即兼商用。虽有一时之烦,终克永逸之益。禄行之后,赃满一匹者死。变法改度,宜为更始,其大赦天下,与之惟新。”戊辰,武州水坏人居。秋八月甲辰,诏以班制俸禄,更兴刑书,宽猛未允,人或异议。制百辟卿士工商吏人各上便宜,勿有所隐。九月甲午,齐人来聘。戊戌,诏俸制十月为首,每季一请。于是内外百官,受禄有差。冬十一月乙未,诏员外散骑常侍李彪使于齐。十二月,州镇十五水旱,人饥,诏使者开仓振恤。是岁,蠕蠕、高丽等国各遣使朝贡。 九年春正月戊寅,诏禁图谶秘纬及名《孔子闭房记》,留者以大辟论。又诸巫觋假称神鬼,妄说吉凶,及委巷诸非坟典所裁者,严加禁断。癸未,大飨群臣于太华殿,班赐皇诰。二月己亥,制皇子封王者、皇孙皇曾孙绍封者、皇女封者,岁禄各有差。封广阳王建第二子嘉为广阳王。乙巳,诏百辟卿士工商吏人各上书极谏,靡有所隐。三月丙申,封皇弟禧为咸阳王,干为河南王,羽为广陵王,雍为颍川王,勰为始平王,详为北海王。夏五月,齐人来聘。秋七月丙午朔,新作诸门。癸未,遣使拜宕昌王梁弥机兄子弥承为宕昌王。八月庚申,诏曰:“数州灾水,饥馑荐臻,致有卖鬻男女者。天谴在予一人,百姓横罹艰毒。今自太和六年已来,买定、冀、幽、相四州饥人良口者,尽还所亲。虽娉为妻妾,遇之非理,情不乐者,亦离之。”冬十月丁未,诏使者循行州郡,与牧守均给天下之田,还受以生死为断。劝课农桑,兴富人之本。辛酉,司徒、魏郡王陈建薨。诏员外散骑常侍李彪使于齐。十二月乙卯,以侍中、淮南王他为司徒。是岁,京师及州镇十三水旱伤稼。宕昌、高丽、吐谷浑等国并遣使朝贡。 十年春正月癸亥朔,帝始服衮冕,朝飨万国。二月甲戌,初立党、里、邻三长,定人户籍。三月庚戌,齐人来聘。夏四月辛酉朔,始制五等公服。甲子,帝初法服御辇祀西郊。六月乙卯,名皇字曰恂,大赦。秋八月乙亥,给尚书五等品爵已上硃衣玉珮大小组绶。九月辛卯,诏起明堂辟雍。冬十月癸酉,有司议依故事配始祖于南郊。十一月,议定州郡县官依口给俸。十二月乙酉,汝南、颍川饥,诏丐人田租,开仓振恤。是岁,蠕蠕、高丽、吐谷浑、勿吉等国并遣使朝贡。 十一年春正月丁亥朔,诏定乐章,非雅者除之。二月甲子,肆州之雁门及代郡人饥,诏开仓振恤。夏五月癸巳,南平王浑薨。甲午,诏复七庙子孙及外戚缌服已上,赋役无所与。六月辛巳,秦州人饥,诏开仓振恤。秋七月己丑,诏今年谷不登,听人出关就食。遣使者造籍,分遣去留,所在开仓振恤。八月壬申,蠕蠕犯塞,遣平原王陆睿讨之。庚辰,大议北伐。辛巳,罢山北苑,以其地赐贫人。冬十月辛未,诏罢起部无益之作,出宫人不执机杼者。甲戌,诏曰:“乡饮之礼废,则长幼之序乱。孟冬十月,人闲岁隙,宜于此时,导以德义。可下诸州,党、里之内,推贤而长者,教其里人父慈、子孝、兄友、弟顺、夫和、妻柔。不率长教者,具以名闻。”十一月丁未,诏罢尚方锦绣绫罗之工,百姓欲造,任之无禁。其御府衣服金银珠玉绫䌷锦、太官杂器、太仆乘具、内库弓矢,出其大半,班赍百官及京师人庶,下至工商皁隶,逮于六镇戍士,各有差。戊申,诏今寒气劲切,杖棰难任。自今月至来年孟夏,不听栲问罪人。又岁饥,轻囚宜速决了,无令薄罪久留狱犴。十二月,诏秘书丞李彪、著作郎崔光改析国记,依纪传体。是岁大饥,诏所在开仓振恤。吐谷浑、高丽、悉万斤等国并遣使朝贡。 十二年春正月辛巳朔,初建五牛旌旗。乙未,诏镇戍流徙之人,年满七十,孤单穷独,无成人子孙,旁无期亲者,具状以闻。二月辛亥朔,日有蚀之。三月丁亥,中散梁众保等谋反,伏诛。夏四月甲子,大赦。己巳,齐将陈显达攻陷沣阳,长乐王穆亮率骑讨之。五月丁酉,诏六镇、云中、河西及关内郡,各修水田,通渠溉灌。壬寅,增置彝器于太庙。秋九月甲午,诏曰:“日蚀修德,月蚀修刑。乃者癸巳夜,月蚀尽,公卿已下,宜慎刑罚,以答天意。”丁酉,起宣文堂、经武殿。癸卯,淮南王他薨。冬闰十月甲子,帝观筑圆丘于南郊。十一月,雍、豫二州人饥,诏开仓振恤。梁州刺史、临淮王提坐贪纵,配北镇。是岁,高丽、宕昌、吐谷浑、勿吉、武兴等国并遣使朝贡。 十三年春正月辛亥,祀圆丘,初备大驾。乙丑,兗州人王伯恭聚众劳山,自称齐王,东莱镇将孔伯孙讨斩之。戊辰,齐人寇边,淮南太守王僧俊击走之。二月庚子,引群臣访政道得失损益之宜。三月,夏州刺史章武王彬以贪财削封。夏四月丁丑,诏曰:“升楼散物,以赍百姓,至使人马腾践,多有毁伤。今可断之。以本所费之物赐穷老贫独者。”州镇十五大饥,诏所在开仓振恤。五月庚戌,祀方泽。六月,汝阴王天赐、南安王桢并坐赃贿,免为庶人。秋七月,立孔子庙于京师。八月乙亥,诏兼员外散骑常侍邢产使于齐。九月,出宫人赐北镇人贫鳏者。冬十一月己未,安丰王猛薨。十二月丙子,司空、河东王苟颓薨。甲午,齐人来聘。己亥,以尚书令尉元为司徒,左仆射穆亮为司空。是岁,高丽、吐谷浑、阴平、中赤、武兴、宕昌等国各遣使朝贡。 十四年春正月己巳朔,日有蚀之。三月戊寅,初诏定起居注制。诏遣侍臣巡行州郡,问人疾苦。夏四月,地豆干频犯塞。甲戌,征西大将军、阳平王熙击走之。甲午,诏兼员外散骑常侍邢产使于颐齐。五月己酉,库莫奚犯塞,安州都将楼龙兒击走之。沙门司马御惠自言圣王,谋破平原郡,禽获伏诛。秋七月甲辰,诏罢都牧杂制。八月,诏议国之行次。九月癸丑,太皇太后冯氏崩。诏听籓镇曾经内侍者,前后奔赴。冬十月戊辰,诏将亲侍龙舆,奉诀陵隧,诸常从之具,悉可停之。其武卫之官,防侍如法。癸酉,葬文明太皇太后于永固陵。甲戌,车驾谒永固陵。群臣固请公除,帝不许。己卯,车驾谒永固陵。庚辰,帝居庐,引见群僚于太和殿。太尉、东阳王丕等据权制固请。帝引古礼往复,群臣乃止。京兆王太兴有罪,免官削爵。诏曰:“公卿屡依金册遗旨,中代权制,式请过葬即吉。朕思遵远古,终三年之制。依礼,既虞卒哭。此月二十一日授服,以葛易麻。既以衰服在上,公卿不得独释于下,故于朕之授服,变从练礼已下复为节降。斟酌古今,以制厥衷。且取遗旨速除之一端,粗申臣子罔极之巨痛。”癸未,诏曰:“朕远遵古式,欲终三年之礼。百辟群臣,据金册顾命,将夺朕心,从先朝之制。朕仰惟金册,俯自推省,取诸二衷,不许众议。以衰服过期,终四节之慕。又奉遵圣训,聿修诰旨,不敢暗默自居,以旷机政。庶不愆遗令之意,差展哀慕之情。并下州镇,长至、三元,绝告庆之礼。”甲申,车驾谒永固陵。十一月甲寅,诏内外职人先朝班次及诸方杂客,冬至之日,尽听入临。三品已下衰服者,至夕复临。其余唯旦临而已。其拜哭之节,一依别仪。丁巳,齐人来聘。十二月壬午,诏依准丘井之式,遣使与州郡宣行条制。隐口漏丁,即听附实。若朋附豪势,陵抑孤独,罪有常刑。是岁,吐谷浑、宕昌、武兴、阴平、高丽等国并遣使朝贡。 十五年春正月丁巳,帝始听政于皇信东室。初分置左右史官。癸亥晦,日有蚀之。二月己丑,齐人来聘。三月甲辰,车驾谒永固陵。夏四月癸亥,帝始进蔬食。乙丑,谒永固陵。自正月不雨至于癸酉,有司奏祈百神。诏曰:“何宜四气未周,便行礼事,唯当考躬责己,以待天谴。”甲戌,诏员外散骑常侍李彪使于齐。己卯,经始明堂,改营太庙。五月己亥,议改律令。于东明观折疑狱。乙卯,枹罕镇将长孙百年攻吐谷浑所置洮阳、泥和二戍克之,俘获三万余人。诏悉免归。丙辰,诏造五辂。六月丁未,济阴王郁以贪残赐死。秋七月乙丑,谒永固陵。规建寿陵。己卯,诏议祖宗,以道武皇帝为太祖。乙酉,车驾巡省京邑,听讼而还。八月壬辰,议养老。又议肆类上帝、禋于六宗礼,帝亲临决。诏郡国有时物可以荐宗庙者,贡之。戊戌,移道坛于桑乾之阴,改曰崇虚寺。己亥,诏诸州举秀才,先尽才学。乙巳,亲定禘祫礼。丁巳,议律令事,仍省杂祀。九月辛巳,齐人来聘。冬十月庚寅,车驾谒永固陵。是月,明堂太庙成。十一月丁卯,迁七庙神主于新庙。乙亥,大定官品。戊寅,考诸牧守。诏假通直散骑常侍李彪聘于齐。丙戌,初罢小岁贺。丁亥,诏二千石考上上者,假四品将军,赐乘黄马一匹;上中者,五品将军;上下者,衣一袭。十二月壬辰,迁社于内城之西。癸巳,班赐刺史已下衣冠。以安定王休为太傅,齐郡王简为太保。帝为高丽王琏举哀于城东行宫。己酉,车驾迎春于东郊。辛卯,诏简选乐官。是岁,吐谷浑、悉万斤、高丽、邓至、宕昌等国并遣使朝贡。 十六年春正月戊午朔,朝飨群臣于太华殿。帝始为王公兴县而不乐。己未,宗祀显祖献文皇帝于明堂,以配上帝。遂升台以观云物,降居青阳左个,布政事。每朔依以为常。辛酉,始以太祖配南郊。壬戌,诏定行次,以水承金。甲子,诏罢袒裸。乙丑,制诸远属非太祖子孙及异姓为王者,皆降为公,公为侯,侯为伯,子男仍旧。皆除将军之号。戊辰,帝临思义殿,策问秀、孝。丙子,始以孟月祭庙。二月戊子,帝移御永乐宫。庚寅,坏太华殿,经始太极殿。辛卯,罢寒食享。壬辰,幸北部曹,历观诸省。巡省京邑,听理冤讼。甲千,车驾初朝日于东郊,遂以为常。丁酉,诏祀唐尧于平阳,虞舜于广宁,夏禹于安邑,周文于洛阳。丁未,改谥宣尼曰文圣尼父,告谥孔庙。三月丁卯,巡省京邑。癸酉,省西郊郊天杂事。乙亥,车驾初迎气于南郊,自此为常。辛巳,以高丽王琏孙云为其国王。齐人来聘。夏四月丁亥朔,颁新律令,大赦。甲寅,幸皇宗学,亲问博士经义。五月癸未,诏群臣于皇信堂更定律条,流徒限制,帝亲临决之。秋七月壬戌,诏曰:“自今选举,每以季月,本曹与吏部铨简。”甲戌,诏兼员外散骑常侍宋弁使于齐。八月庚寅,车驾初祀夕月于西郊,遂以为常。乙未,诏阳平王颐、左仆射陆睿督十二将北讨蠕蠕。丙午,宕昌王梁弥承来朝。司徒尉元以老逊位。己酉,以尉元为三老,游明根为五更。又养国老、庶老,将行大射之礼。雨-,不克成。癸丑,诏曰:“国家虽宗文以怀九服,修武以宁八荒。然于习武之方,犹为未尽。将于马射之前,先行讲武之式。可敕有司豫修场埒。其列阵之仪,五戎之数,别俟后敕。”九月甲寅朔,大序昭穆于明常,祀文明太皇太后于玄堂。辛未,帝以文明太皇太后再周忌日,哭于陵左,绝膳三日,哭不辍声。辛巳,武兴王杨集始来朝。冬十月己亥,以太傅、安定王休为大司马,特进冯诞为司徒。甲辰,诏以功臣配飨太庙。庚戌,太极殿成,飨群臣。十一月乙卯,依古六寝,权制三室,以安昌殿为内寝,皇信堂为中寝,四下为外寝。十二月,赐京邑老人鸠杖。齐人来聘。是岁,高丽、邓至、契丹、齿、吐谷浑等国并遣使朝贡。 十七年春正月壬子朔,飨百寮于太极殿。乙丑,诏大赐诸蕃君长车、旗、衣、马、锦彩、缯纩,多者一千,少者三百,各以命数为差。诏兼员外散骑常侍邢峦使于齐。丙子,以吐谷浑伏连筹为其国王。庚辰,蠲大司马安定王休、太保齐郡王简朔望之朝。二月乙酉,诏赐议律令之官各有差。己酉,车驾始籍田于都南。三月戊辰,改作后宫。夏四月戊戌,立皇后冯氏。是月,齐直阁将军蛮酋田益宗率部落内属。五月壬戌,宴四庙子孙于宣文堂,帝亲与之齿,行家人礼。甲子,帝临朝堂,引见公卿以下。决疑政,录囚徒。丁丑,以旱彻膳。襄阳蛮酋雷婆思等率其部内徙,居于太和川。六月庚辰朔,日有蚀之。丙戌,帝将南伐,诏造河桥。乙未,讲武。乙巳,诏曰:“比百秩虽陈,事典未叙。自八元树位,躬加省览,作职员令二十一卷。事迫戎期,未善周悉,须待军回,更论所阙。权可付外施行。”立皇子恂为皇太子。秋七月癸丑,以皇太子立,诏赐人为父后者爵一级,为公士。曾为吏属者爵二级,为上造。鳏寡孤独不能自存者,人粟五斛。戊午,中外戒严。是月,齐武帝殂。八月乙酉,三老山阳郡公尉元薨。丙戌,车驾类于上帝,遂临尉元丧。丁亥,帝辞永固陵。己丑,发京师南伐,步骑三十余万。太尉丕奏请以宫人从,诏以临戎不语内事,不许。壬寅,车驾至肆州。人年七十已上,赐爵一级。路见眇跛,停驾亲问,赐衣食,复终事。戊申,幸并州,亲见高年,问疾苦。九月壬子,诏兼员外散骑常侍高聪聘于齐。丁巳,诏车驾所经,伤人秋稼者,亩给谷五斛。戊辰,济河。诏洛、怀、并、肆所过四州,赐高年爵,恤鳏寡孤独各有差。孝悌廉义文武应求者,皆以名闻。又诏厮养户不得与庶士婚,有文武之才积劳应进者,同庶族例,听之。庚午,幸洛阳,周巡故宫基迹。帝顾谓侍臣曰:“晋德不修,荒毁至此!”遂咏《黍离诗》,为之流涕。壬申,观河桥。幸太学,观石经。丙子,六军发轸。丁丑,帝戎服执鞭,御马而出。群臣稽颡于马前,请停南伐,帝乃止。仍议迁都计。冬十月戊寅朔,幸金墉城。诏征司空穆 亮与尚书李冲、将作大匠董爵经始洛京。己卯,幸河南城。乙酉,幸豫州。癸巳,次于石济。乙未,解严。设坛于滑台宫。诏京师及诸州从戎者,赐爵一级。应募者,加二级。主将加三级。癸卯,幸鄴城。乙巳,诏安定王休率从官迎家口于代,车驾送于漳水上。初,帝之南伐,起宫殿于鄴西。十一月癸亥,宫成,徙御焉。十二月戊寅,巡省六军。乙未,诏隐恤军士,死亡疾病,务令优给。是岁,勿吉、吐谷浑、宕昌、阴平、契丹、库莫奚、高丽、邓至等国并遣使朝贡。 十八年春正月丁未朔,朝群臣于鄴宫澄鸾殿。癸亥,南巡。诏相、兗、豫三州赐高年爵,恤鳏寡孤老各有差。孝悌廉义文武应求者,皆以名闻。戊辰,经殷比干墓,祭以太牢。乙亥,幸洛阳西宫。二月己丑,行幸河阴,规建方泽之所。丙申,徙封河南王干为赵郡王,颍川王雍为高阳王。壬寅,北巡。癸卯,齐人来聘。甲辰,诏喻天下以迁都意。闰月癸亥,次勾注陉南。皇太子朝于蒲地。壬申,至平城宫。癸酉,临朝堂,部分迁留。甲戌,谒永固陵。三月庚辰,罢西郊祭天。壬辰,帝临太极殿,喻在代群臣迁移之略。夏五月甲戌朔,日有蚀之。乙亥,诏罢五月五日、七月七日飨。六月己巳,诏兼员外散骑常侍卢昶使于齐。秋七月乙亥,以宋王刘昶为大将军。壬辰,北巡。戊戌,谒金陵。辛丑,幸朔州。是月,齐萧鸾杀其主昭业。八月亥亥,皇太子朝于行宫。甲辰,行幸阴山,观云川。丁未,幸阅武台,临观讲武。因幸怀朔、武川、抚冥、柔玄等四镇。乙丑,南还。所过皆亲见高年,问人疾苦,贫窘孤老者,赐以粟帛。丙寅,诏六镇及御夷城人年老孤贫废疾者,赐粟宥罪各有差。戊辰,车驾次旋鸿池。庚午,谒永固陵。辛未,还平城宫。九月壬申朔,诏曰:“三载考绩,自古通经,三考黜陟,以彰能否。朕今三载一考,考即黜陟。欲令愚滞无妨于贤者,才能不拥于下位。各令当曹,考其优劣为三等。六品已下,尚书重问;五品已上,朕将亲与公卿论其善恶。上上者迁之,下下者黜之,中中者守其本任。”壬午,帝临朝堂,亲加黜陟。壬辰,阴平王杨炅来朝。冬十月甲辰,以太尉、东阳王丕为太傅。戊申,亲告太庙,奉迎神主。辛亥,车驾发平城宫。壬戌,次于中山之唐湖。乙丑,分遣侍臣,巡问疾苦。己巳,幸信都。庚午,诏曰:“比闻缘边之蛮,多有窃掠,致有父子乖离,室家分绝。可诏荆、郢、东荆三州,勒诸蛮人,勿有侵暴。”是月,齐萧鸾杀其主昭文而自立。十一月辛未朔,诏冀、定二州,赐高年爵,恤鳏寡孤老各有差。孝义廉贞文武应求者,具以名闻。丁丑,幸鄴。甲申,经比干墓,亲为吊文,树碑刊之。己丑,车驾至洛阳。十二月辛丑朔,分命诸将南征。壬寅,革衣服之制。癸卯,诏中外戒严。戊申,复代迁户租赋三岁。己酉,诏王、公、伯、子、男开国食邑者:王食半;公三分食一;侯、伯四分食一;子、男五分食一。辛亥,车驾南伐。丁卯,诏郢、豫二州赐高年爵,恤孤寡鳏老各有差。缘路之丁,复田租一岁。孝悌廉贞文武应求者,具以名闻。戊辰,车驾至悬瓠。己巳,诏寿阳、钟离、马头之师所获男女口皆放还南。是岁,高丽国遣使朝贡。 十九年春正月辛未朔,朝飨群臣于悬瓠。癸酉,诏禁淮北人不得侵掠,犯者以大辟论。壬午,讲武于汝水西,大赍六军。平南将军王肃、左将军元丽并大破齐军。己亥,车驾济淮。二月甲辰,幸八公山。路中雨甚,诏去盖。见军士病者,亲隐恤之。戊申,车驾巡淮南,东人皆安堵,租运属路。丙辰,幸钟离。戊午,军士禽齐人三千。帝曰:“在君为君,其人何罪?”于是免归。辛 酉,发钟离,将临江水。司徒冯诞薨。壬戌,诏班师。丁卯,遣使临江,数齐主罪恶。三月戊子,太师冯熙薨。夏四月丁未,曲赦徐、豫二州,其运转之士,复租三年。辛亥,诏赐高年爵,恤孤寡老疾各有差。德著丘园者,具以名闻。齐人降者,给复十五年。癸丑,幸小沛。使以太牢祭汉高祖庙。己未,幸瑕丘。使以太牢祠岱岳。诏宿卫武官增位一级。庚申,幸鲁城。亲祠孔子庙。辛酉,诏拜孔氏四人,颜氏二人为官。诏兗州刺史举部内士人堪军国及守宰政绩者,具以名闻。诏赐兗州人爵及粟帛如徐州。又诏选诸孔宗子一人封崇圣侯,邑一百户,以奉孔子祀。命兗州为孔子起园栢,修饰坟陇,更建碑铭,褒扬圣德。戊辰,行幸碻磝。太和庙成。五月己巳,城阳王鸾赭阳失利,降为定襄县王。广川王谐薨。庚午,迁文成皇后冯氏神主于太和庙。甲戌,行幸滑台。丙子,次于石济。庚辰,皇太子朝于平桃城。癸未,车驾至自南伐。甲申,灭闲官禄以裨军国之用。乙酉,行饮至礼,班赐各有差。甲午,皇太子冠于庙。六月己亥,诏不得以北俗之语,言于朝廷。违者,免所居官。辛丑,诏复军士从驾渡淮者租赋三年。癸卯,诏皇太子赴平城宫。壬子,诏济州、东郡、荥阳及河南诸县车驾所经者,赐高年爵,恤孤寡老疾各有差。。孝悌廉义文武应求者,具以名闻。癸丑,求天下遗书。秘阁所无,有裨时用者,加以厚赏。乙卯,曲赦梁州,复人田租三岁。丙辰,诏迁洛人,死葬河南,不得还北。于是代人南迁者,悉为河南洛阳人。戊午,诏改长尺大斗,依《周礼》制度,班之天下。秋八月,幸西宫。路见坏冢露棺,驻辇埋之。乙巳,诏选天下勇士十五万人为羽林、武贲,以充宿卫。丁巳,诏诸从兵从征被伤者,皆听还本。金墉宫成。甲子,引群臣历宴殿堂。九月,六宫及文武尽迁洛阳。丙戌,行幸鄴。丁亥,诏诸墓旧铭记见存昭然为时人所知者,三公及位从公者,去墓三十步。尚书令仆、九列,十五步。黄门、五校,十步:各不听垦殖。壬辰,遣黄门郎以太牢祭比干墓。乙未,车驾还宫。冬十月甲辰,曲赦相州,赐高年爵,恤孤老痼疾各有差。丙辰,车驾至自鄴。辛酉,诏州郡举士。壬戌,诏诸州牧考属官为三等之科以闻,将加亲览,以定升降。诏徐、兗、光、南、青、荆、洛七州严纂戎备,应须赴集。十一月,行幸委粟山。议定圆丘。甲申,祀圆丘。丙戌,大赦。十二月乙未朔,引见群臣光极堂,宣下品令,为大选之始。辛酉,以咸阳王禧为长兼太尉,复前南安王桢本爵。甲子,引见群臣光极堂,班赐冠服。是岁,高丽、邓至、吐谷浑等国各遣使朝贡。 二十年春正月丁卯,诏改姓元氏。壬辰,封始平王勰为彭城王,复封定襄王鸾为城阳王。二月辛丑,幸华林,听讼于都亭。壬寅,诏自非金革,皆听终三年丧。丙午,诏畿内七十己上,暮春赴京师,将行养老礼。庚戌,幸华林,听讼于都亭。癸丑,诏介山之邑,听为寒食,自余禁断。三月丙寅,宴群臣及国老、庶老于华林园。诏国老黄耇以上,假中散大夫、郡守。耋年以上,假给事中、县令。庶老直假郡县。各赐鸠杖衣裳。丁丑,诏诸州中正各举其乡人望,年五十已上,守素衡门者,授以令长。夏五月丙子,诏敦劝农功,令畿内严加课督。堕业者申以楚挞,力田者具以名闻。丙戌,初营方泽于河阴。遣使以太牢祭汉光武及明、章三帝陵。又诏汉、魏、晋诸帝陵各禁方百步不得樵苏践藉。丁亥,祀方泽。秋七月,废皇后冯氏。戊寅,帝以久旱,咸秩群神。自癸未不食至于乙酉。是夜,澍雨大洽。八月壬辰朔,幸华林园,亲录囚徒,咸降本罪二等决遣之。丁巳,南安王桢薨。幸华林园听讼。九月戊辰,车驾阅武于小平津。癸酉,还宫。丁亥,将通洛水入谷,帝亲临观。庚寅晦,日有蚀之。冬十月戊戌,以代迁之士,皆为羽林、武贲。司州之人,十二夫调一吏,为四年更卒,岁开番假,以供公私方役。己酉,曲赦京师。十一月乙酉,复封前汝阴王天赐孙景和为汝阴王,前京兆王太兴为西河王。十二月甲子,以西北州郡旱俭,遣侍臣巡察,开仓振恤。乙丑,开盐池禁。丙寅,废皇太子恂为庶人。戊辰,置常平仓。乐陵王思誉知恆州刺史穆泰谋反不告,削爵为庶人。 二十一年春正月丙申,立皇子恪为皇太子。赐天下为父后者爵一级。己亥,遣侍臣巡方省察,问人疾苦,黜陟守宰。乙巳,北巡。二月壬戌,次于太原。亲见高年,问所不便。乙丑,诏并州士人年六十以上,假以郡守。先是,定州人王金钩讹言自称应王。丙寅,州郡捕斩之。癸酉,车驾至平城。甲戌,谒永固陵。乙未,南巡。甲寅,诏汾州赐高年爵各有差。丙辰,次平阳。使以太牢祭唐尧。夏四月庚申,幸龙门。使以太牢祭夏禹。癸亥,幸蒲坂。使以太牢祭虞舜。修尧、舜、夏禹庙。辛未,幸长安。壬申,武兴王杨集始来朝。乙亥,亲见高年,问所疾苦。丙子,遣侍臣分省县邑,振赐谷帛。戊寅,幸未央殿、阿房宫,遂幸昆明池。癸未,宋王刘昶薨。丙戌,使以太牢祀汉帝诸陵。五月丁亥朔,卫大国遣使朝贡。己丑,车驾东旋,泛渭入河。庚寅,诏雍州士人百年以上,假华郡太守。九十以上,假荒郡。八十以上,假华县。七十以上,假荒县。庶老以年各减一等,七十已上,赐爵三级。其营船夫,赐爵一级。孤寡鳏贫,各赐谷帛。其孝友德义文武才干,悉仰贡举。壬辰,使以太牢祭周文王于酆,祭周武王于镐。癸卯,遣使祭华岳。六月庚申,车驾至自长安。壬戌,诏冀、定、瀛、相、济五州,发卒士二十万,将以南讨。癸亥,司空穆亮逊位。秋七月甲午,立昭仪冯氏为皇后。甲寅,帝亲为群臣讲《丧服》于清徽堂。八月丙辰,诏中外戒严。壬戌,立皇子愉为京兆王,怿为清河王,怀为广平王。戊辰,讲武于华林园。庚辰,车驾南讨。九月丙申,诏司州洛阳人年七十以上无子孙,六十以上无期亲,贫不自存者,给以衣食。及不满六十而有废痼之疾,无大功亲,穷困无以自疗者,皆于别坊,遣医救护,给太医师四人,豫请药物疗之。辛丑,帝留诸将攻赭阳,引师南讨。丁未,车驾发南阳,留太尉咸阳王禧、前将军元英攻之。己酉,车驾至新野。冬十月丁巳,四面进攻不克,诏左右军筑长围以守之。乙亥,追废贞皇后林氏为庶人。十一月丁酉,大破齐军于沔北。于是人皆复业。九十以上,假以郡守。六十五以上,假以县令。十二月丁卯,诏流、徙之囚,皆勿决遣,登城之际,令其先锋自效。庚午,车驾临沔,遂东还。戊寅,还新野。己卯,亲行营垒,恤六军。以齐郡王子琛绍河间王若后。高昌国遣使朝贡。 二十二年春正月癸未朔,飨群臣于新野行宫。丁亥,拔新野,斩其太守刘忌于宛。庚午,至自新野。辛未,诏以穰人首归大顺始终若一者,给复三十年,标其所居曰归义乡。次降者,给复十五年。三月壬午朔,大破齐将崔慧景、萧衍军于邓城。庚寅,行幸樊城,观兵襄沔,耀武而还。曲赦二荆、鲁阳。辛亥,行幸悬瓠。夏四月,赵郡王干薨。秋七月壬午,诏后之私府损半。六宫嫔御、五服男女恆恤恆供,亦令减半。在戎之亲,三分省一:以供赏。是月,齐明帝殂。八月辛亥,皇太子自京师来朝。壬戌,高丽国遣使朝贡。九月己亥,帝以礼不伐丧,诏反IM。丙午,车驾发悬瓠。冬十月乙酉朔,曲赦二豫州殊死已下,复人田租一岁。十一月辛巳,幸鄴。 二十三年春正月戊寅朔,朝飨群臣于鄴。先是,帝不豫,至是有瘳。庚辰,群臣上寿,大飨于澄鸾殿。壬午,幸西门豹祠,遂历漳水而还。戊戌,车驾至自鄴。癸卯,行饮至策勋之礼。甲辰,大赦。太保、齐郡王简薨。二月辛亥,以长兼太尉、咸阳王禧为太尉。癸亥,以中军大将军、彭城王勰为司徒。复乐陵王思誉本封。癸酉,齐将陈显达攻陷马圈戍。三月庚辰,车驾南伐。癸未,次梁城。丙戌,帝不豫。丁酉,车驾至马圈。戊戌,频战破之。己亥,收其戎资亿计。诸将追奔汉水,斩获及赴水死者十八九。庚子,帝疾甚,车驾北次谷塘原。甲辰,诏赐皇后冯氏死。诏司徒勰征太子于鲁阳践阼。以北海王详为司空,王肃为尚书令,广阳王嘉为左仆射,尚书宋弁为吏部尚书。与太尉咸阳王禧、右仆射任城王澄等六人辅政。夏四月丙午朔,帝崩于谷塘原之行宫,时年三十三。秘讳至鲁阳发丧,还京师。上谥曰孝文皇帝,庙曰高祖。五月丙申,葬长陵。 帝幼有至性。年四岁时,献文患痈,帝亲自吮脓。五岁受禅,悲泣不自胜。献文问其故,对曰:“代亲之感,内切于心。”献文甚叹异之。文明太后以帝聪圣,后或不利冯氏,将谋废帝。乃于寒月,单衣闭室,绝食三朝,召咸阳王禧将立之。元丕、穆泰、李冲固谏乃止。帝初不有憾,唯深德丕等。抚念诸弟,始终曾无纤介。惇睦九族,礼敬俱深。虽于大臣,持法不纵。然性宽慈,进食者曾以热羹覆帝手,又曾于食中得虫秽物,并笑而恕之。宦者先有谮帝于太后,太后杖帝数十,帝默受,不自申明。太后崩后,亦不以介意。 听览政事,从善如流。哀矜百姓,恆思所以济益。天地、五郊、宗庙、二分之礼,帝必躬亲,不以寒暑为倦。尚书奏案,多自寻省;百官大小,无不留心。务于周洽,每言:凡为人君,患于不均,不能推诚遇物;苟能均诚,胡越之人,亦可亲如兄弟。常从容谓史官曰:“直书时事,无讳国恶。人君威福自己,史复不书,将何所惧!”南北征巡,有司奏请修道,帝曰:“粗修桥梁,通舆马便止,不须去草剷令平也。”凡所修造,不得已而为之,不为不急之事,重损人力。巡幸淮南,如在内地。军事须伐人树者,必留绢以酬其直。人苗稼无所伤践。诸有禁忌禳厌之方非典籍所载者,一皆除罢。雅好读书,手不释卷。《五经》之义,览之便讲。学不师受,探其精奥;史传百家,无不该涉。善谈庄、老,尤精释义。才藻富赡,好为文章;诗赋铭颂,在兴而作。有大文笔,马上口 授;及其成也,不改一字。自太和十年已后,诏册皆帝文也。自余文章,百有余篇。爱奇好士,情如饥渴。待纳朝贤,随才轻重。常寄以布素之意。,悠然玄迈,不以世务婴心。又少善射,有膂力:年十余,能以指弹碎羊膊骨;射禽兽,莫不随行所至而毙之。至十五,便不复杀生,射猎之事悉止。性俭素,常服浣濯之衣,鞍勒铁木而已。帝之雅志,皆此类也。 论曰:有魏始基代朔,廓平南夏;辟土经世,咸以威武为业。文教之事,所未遑也。孝文纂承洪绪,早著睿圣之风。时以文明摄事,优游恭己;玄览独得,著自不言;神契所标,固以符于冥化。及躬总大政,一日万机,十许年间,曾不暇给;殊涂同归,百虑一致。夫生灵所难行,人伦之高迹,虽尊居黄屋,尽蹈之矣。若乃钦明稽古,协御天人,帝王制作,朝野轨度。斟酌用舍,焕乎其有文章。海内黔黎,咸受耳目之赐。加以雄才大略,爱奇好士,视下如伤,役己利物,亦无得而称之。其经纬天地,岂虚谥也! 魏本纪第四 世宗宣武皇帝讳恪,孝文皇帝第二子也。母曰高夫人。初,梦为日所逐,避于床下。日化为龙,绕己数匝,寤而惊悸,遂有娠。太和七年闰四月,生帝于平城宫。二十一年正月丙申,立为皇太子。 二十三年四月丙午,孝文帝崩。丁巳,太子即皇帝位。谅闇,委政宰辅。五月,高丽国遣使朝贡。六月乙卯,分遣侍臣,巡行州郡,问人疾苦,考察守令,黜陟幽明,褒礼名贤。戊辰,追尊皇妣曰文昭皇后。秋八月戊申,遵遗诏,孝文皇帝三夫人已下,悉免归家。癸丑,增宫臣位一级。冬十月癸未,邓至国王象舒彭来朝。丙戌,谒长陵。丁酉,享太庙。十一月,幽州人王惠定聚众反,自称明法皇帝。刺史李肃捕斩之。是岁,州镇十八水饥,分遣使者,开仓振恤。 景明元年春正月辛丑朔,日有蚀之。壬寅,谒长陵。乙巳,大赦,改元。丁未,齐豫州刺史裴叔业以寿春内属。二月戊戌,复以彭城王勰为司徒。齐将胡松、李居士军屯宛,陈伯之水军逼寿春。夏四月丙申,司徒彭城王勰、车骑将军王肃大破之。己亥,皇弟恌薨。五月甲寅,北镇饥,遣兼侍中杨播巡抚振恤。六月丙子,以司徒、彭城王勰为大司马。秋七月己亥朔,日有蚀之。齐将陈伯之寇淮南。八月乙酉,彭城王勰破伯之于肥口。九月,齐州人柳世明聚众反。冬十月丁卯朔,谒长陵。庚寅,齐、兗二州讨世明平之。丁亥,改授彭城王勰司徒、录尚书事。十一月丁巳,阳平王颐薨。是岁,州镇十七大饥,分遣使者,开仓振恤。高丽、吐谷浑等国并遣使朝贡。 二年春正月丙申朔,谒长陵。庚戌,帝始亲政。遵遗诏。听司徒、彭城王勰以老归第。进太尉、咸阳王禧位太保,以司空、北海王详为大将军、录尚书事。丁巳,引见群臣于太极前殿,告以览政之意。壬戌,以太保、咸阳王禧领太尉,以大将军、广陵王羽为司空。分遣大使。黜陟幽明。二月庚午,进宿卫之官位一级。甲戌,大赦。三月乙未朔,诏以比年连有军旅,正调之外,皆蠲罢。壬戌,青、齐、徐、兗四州大饥,人死者万余口。是月,齐雍州刺史萧衍奉其南康王宝融为主,东赴建鄴。夏五月壬子,广陵王羽薨。壬戌,太保、咸阳王禧谋反,赐死。六月丁亥,考诸州刺史,加以黜陟。秋七月癸巳朔,日有蚀之。乙巳,蠕蠕犯塞。辛酉,大赦。九月丁酉,发畿内夫五万五千人筑京师三百二十坊,四旬罢。己亥,立皇后于氏。乙卯,免寿春营户,并隶扬州。冬十一月丙申,以骠骑大将军穆亮为司空。丁酉,以大将军、北海王详为太傅,领司徒。壬寅,改筑圆丘于伊水之阳。乙卯,仍有事焉。十二月,齐直后张齐杀其主萧宝卷以降萧衍。是岁,高丽、吐谷浑等国并遣使朝贡。 三年春二月戊寅,以旱故,诏州郡掩骸骨。三月,齐建安王宝夤来奔。夏四月,诏抚军将军李崇讨鲁阳反蛮。齐主萧宝融逊位于梁。闰四月丁巳,司空穆亮薨。秋七月丁巳朔,日有蚀之。八月丁卯,以前太傅、平阳公元丕为三老。九月丁巳,行幸鄴。丁卯,诏使者吊比干墓。戊寅,阅武于鄴南。冬十月庚子,帝躬御弧矢射,远及一里五十步,群臣勒铭于射所。甲辰,车驾还宫。十二月壬寅,以太极前殿初成,飨群臣,赐布帛有差。是岁,河州大饥,死者二千余口。西域二十七国并遣使朝贡。 四年春正月乙亥,亲耕籍田。三月己巳,皇后先蚕于北郊。四月癸未朔,以萧宝夤为东扬州刺史,封丹杨郡公、齐王。庚寅,南天竺国献辟支佛牙。戊戌,为旱故,命鞫冤狱。己亥,减膳彻悬。辛丑,澍雨大洽。五月甲戌,行梁州事杨椿大破反氐。六月壬午朔,封皇弟悦为汝南王。秋七月乙卯,三老平阳公元丕薨。庚午,诏复收盐池利。辛未,以彭城王勰为太师。八月,勿吉国贡楛矢。冬十一月己未,封武兴国世子杨绍先为武兴王。 正始元年春正月丙寅,大赦,改元。夏五月丁未朔,太傅、北海王详以罪废为庶人。六月,以旱故,彻乐减膳。癸巳,诏有司修案旧典,祗行六事。甲午,帝以旱故,亲荐享于太庙。戊戌,诏立周旦、夷、齐庙于首阳山。庚子,以旱故,公卿以下,引咎责躬。又录京师见囚,殊死以下皆减一等;鞭杖之坐,悉原之。秋七月丙子,假镇南将军李崇大破诸蛮。八月丙子,假镇南将军元英破梁将马仙琕于义阳。诏洛阳令有大事,听面敷奏。乙酉,元英攻拔义阳。辛卯,英又大破梁军,仍清三关。丁酉,封英为中山王。九月,诏诸州蠲停徭役,不得横有征发。蠕蠕犯塞,诏左仆射源怀讨之。冬十月乙未,诏断群臣白衣募吏。十一月戊午,诏有司依汉、魏旧章,营缮国学。十二月丙子,以苑牧公田分赐代迁户。己卯,诏群臣 议定律令。闰月癸卯朔,行梁州事夏侯道迁据汉中来降。乙丑,以高阳王雍为司空。是岁,高丽遣使来朝贡。 二年春正月丙子,封宕昌世子梁弥博为宕昌王。二月,梁州氐、蜀反,绝汉中运路,州刺史邢峦频大破之。夏四月己未,城阳王鸾薨。乙丑,诏曰:“中正所铨,但为门第,吏部彝伦,仍不才举。八坐可审议往代擢贤之礼,必令才学并申,资望兼致。”邢峦遣统军王足西伐,频破梁诸军,遂入剑阁。秋七月戊子,王足击破梁军,因逼涪城。八月壬寅,诏中山王英南讨襄沔。冬十一月戊辰朔,武兴王杨绍先叔父集起谋反,诏光禄大夫杨椿讨之。王足围涪城,益州诸郡戍降者十二三,送编籍者五万余户。既而足引军退。是岁,邓至国遣使朝贡。 三年春正月丁卯朔,皇子昌生,大赦。壬申,梁、秦二州刺史邢峦连破氐贼,克武兴。秦州人王智等聚众,自号王公,寻推秦州主簿吕苟兒为主,年号建明。己卯,杨集起兄弟相率降。二月丙辰,诏求谠言。戊午,诏右卫将军元丽等讨吕苟兒。三月己巳,以戎旅兴,诏停诸作。己卯,乐良王长命坐杀人,赐死。庚寅,平南将军、曲江县公陈伯之自梁城南奔。夏四月丁未,诏罢盐池禁。五月丙寅,诏以时泽未降,春稼已旱,或有孤老馁疾无人赡救,因以致死,暴露沟堑者,令洛阳部尉,依法棺埋。秋七月庚辰,元丽大破秦贼,降吕苟兒及其王公三十余人,秦、泾二州平。戊子,中山王英大破梁徐州刺史王伯敖于阴陵。己丑,诏发定、冀、瀛、相、并、肆六州卒十万,以济南军。八月壬寅,安东将军邢峦破梁将桓和于孤山。诸将所在克捷,兗州平。壬戌,曲赦泾、秦、岐、凉、河五州。九月癸酉,邢峦大破梁军于淮南,遂攻钟离。冬十一月甲子,帝为京兆王愉、清河王怿、广平王怀、汝南王悦讲《孝经》于式乾殿。是 岁,高丽、蠕蠕国并遣使朝贡。 四年夏四月戊戌,钟离大水,中山王英败绩而还。六月己丑朔,诏有司准前式,置国子,立太学,树小学于四门。秋八月己亥,中山王英、齐王萧宝夤坐钟离败,除名。辛丑,敦煌人饥,诏开仓振恤。九月己未,诏以徙正宫极,庸绩未酬,以司空、高阳王雍为太尉,尚书令、广阳王嘉为司空,百官悉进位一级。庚申,夏州长史曹明谋反,伏诛。甲子,开斜谷旧道。丙戌,司州人饥,诏开仓振恤。闰月甲午,禁大司马门不得车马出入。冬十月丁卯,皇后于氏崩。自碣石至于剑阁,东西七千里,置二十二郡尉。是岁,西域、东夷四十余国并遣使朝贡。 永平元年春三月戊子,皇子昌薨。丙午,以去年旱俭,遣使者所在振恤。夏五月辛卯,帝以旱故,减膳彻悬。六月壬申,诏依洛阳旧图,修听讼观。秋七月甲午,立夫人高氏为皇后。八月壬子朔,日有蚀之。癸亥,冀州刺史、京兆王愉据州反。丁卯,大赦,改元。九月丙戌,复前中山王英本封。戊戌,杀太师、彭城王勰。癸卯,假镇北将军李平克信都,冀州平。冬十月,豫州彭城人白早生杀刺史司马悦,据城南叛。十二月己未,尚书邢峦克悬瓠,斩早生,禽梁将齐苟兒等。是岁,北狄、东夷、西域十八国并遣使朝贡。高昌国王曲嘉表求内徙。 二年春正月,泾州沙门刘慧汪聚众反,诏华州刺史奚康生讨之。夏四月己酉,武川镇饥,诏开仓振恤。甲子,诏缘边州镇,自今一不听寇盗境外,犯者罪同境内。五月辛丑,帝以旱故,减膳彻悬,禁断屠杀。甲辰,幸华林都亭录囚徒,死罪以下,降一等。六月辛亥,诏曰:“江海方同,车书宜一,诸州轨辙,南北不等。今可申敕四方,远近无二。”秋八月丙午朔,日有蚀之。戊申,以邓至国世子像览蹄为其国王。九月辛巳,封故北海王子颢为北海王。壬午,诏定诸门闼名。冬十月癸丑,以司空、广阳王喜为司徒。庚午,郢州献七宝床,诏不纳。冬十一月甲申,诏禁屠杀含孕,以为永制。己丑,帝于式乾殿为诸僧、朝臣讲《维摩诘经》。冬十二月,诏五等诸侯,其同姓者出身:公,正六下;侯,从六上;伯,从六下;子,正七上;男,正七下。异族出身:公,从七上;侯,从七下;伯,正八上;子,正八下;男,从八上。清修出身:公,从八下;侯,正九上;伯,正九下;子,从九上;男,从九下。是岁,西域、东夷二十四国并遣使朝贡。 三年春二月壬子,秦州沙门刘光秀谋反,州郡捕斩之。癸亥,秦州陇西羌杀镇将赵俊反,州军讨平之。三月丙戌,皇子诩生,大赦。夏四月,平阳郡之禽昌、襄陵二县大疫,自正月至此月,死者二千七百三十人。五月丁亥,冀、定二州旱俭,诏开仓振恤。六月甲寅,诏重求遗书于天下。冬十月辛卯,中山王英薨。丙申,诏太常立馆,使京畿内外疾病之徒,咸令居处。严敕医署分师救疗,考其能否而行赏罚。又令有司集诸医工,惟简精要,取三十卷以班九服。十二月辛巳,江阳王继坐事除名。甲申,诏于青州立孝文皇帝庙。殿中侍御史王敞谋反,伏诛。是岁,西域、东夷、北狄十六国并遣使朝贡。 四年春正月丁巳,汾州刘龙驹聚众反,诏谏议大夫薛和讨之。二月壬午,青、齐、徐、兗四州人饥甚,遣使振恤。三月壬戌,司徒、广阳王嘉薨。夏四月,梁遣其镇北将军张稷及马仙琕寇朐山。诏徐州刺史卢昶率众赴之。五月己亥,迁代京铜龙置天泉池西。丙辰,诏禁天文学。冬十一月,朐山城陷,卢昶大败而还。十二月壬戌朔,日有蚀之。是岁,西域、东夷、北狄二十九国并遣使朝贡。 延昌元年春正月乙巳,以频年水旱,百姓饥弊,分遣使者,开仓振恤。丙辰,以尚书令高肇为司徒,清河王怿为司空。三月甲午,州郡十一大水,诏开仓振恤。以京师谷贵,出仓粟八十万石以振恤贫者。己未,安乐王诠薨。夏四月,诏以旱故,断食粟之畜。丁卯,诏曰:“迁京嵩县,年将二纪,博士端然虚禄。靖言念之,有兼愧慨。可严敕有司,国子学,孟冬使成。太学、四门,明年暮春令就。”戊辰,以旱故,诏尚书与群司鞫理狱讼。辛未,诏饥人就谷六镇。丁丑,帝以旱故,减膳彻悬。癸未,诏曰:“肆州地震陷裂,死伤甚多。亡者不可复追,生病宜加疗救。可遣太医、折伤医并给所须药就疗。”乙酉,大赦,改元。诏立理诉殿、申讼车,以尽冤穷之理。五月丙午,诏天下有粟之家,供年之外,悉贷饥人。自二月不雨至于是月。己未晦,日有蚀之。六月壬申,澍雨大洽。戊寅,通河南牝马之禁。庚辰,诏出太仓粟五十万石,以振京师及州郡饥人。冬十月乙亥,立皇子诩为皇太子。十一月丙申,诏以东宫建,赐天下为父后者爵一级。孝子顺孙廉夫节妇旌表门闾,量给粟帛。十二月己巳,诏守宰为御史弹赦免者,及考在中第,皆代之。是岁,西域、东夷十国并遣使朝贡。 二年春正月戊戌,帝御申讼车,亲理冤讼。二月丙辰朔,振恤京师贫人。甲戌,以六镇大饥,开仓拯赡。己卯,进太尉、高阳王雍位太保。闰月辛丑,以苑牧地赐代迁人无田者。是春,人饥,死者数万口。夏四月庚子,以绢十五万疋振河南郡人。五月甲寅朔,日有蚀之。是月,寿春大水。遣平东将军奚康生等步骑数千赴之。六月乙酉,青州人饥,诏使者开仓振恤。甲午,曲赦扬州。辛亥,帝御申讼车,亲理冤讼。是夏,十三郡大水。秋八月辛卯,诏以水旱饥俭,百姓多陷罪辜,降死以下刑。九月丙辰,以贵族豪门,崇习奢侈,诏尚书严立限级,节其流宕。冬十月,诏以恆、肆地震,人多死伤,重丐一年租赋。十二月丙戌,丐洛阳、河阴二县租赋。乙巳,诏以恆、肆地震,人多离灾,其有课丁没尽,老幼单立,家无受复者,各赐廪粟,以接来稔。是岁,东夷、西域十余国并遣使朝贡。 三年春二月乙未,诏曰:“肆州秀容郡敷城县、雁门郡原平县并自去年四月以来,山鸣地震,于今不已。告谴彰咎,朕甚惧焉。可恤瘼宽刑,以答灾谴。”夏四月,青州人饥。辛巳,开仓振恤。乙巳,上御申讼车,亲理冤讼。秋八月甲申,帝临朝堂,考百司而加黜陟。冬十一月辛亥,诏司徒高肇为大将军、平蜀大都督,步骑十五万,西伐益州。丁巳,幽州沙门刘僧绍聚众反,自号净居国明法王。州郡捕斩之。十二月庚寅,诏立明堂。是岁,东夷、西域八国并遣使朝贡。 四年春正月甲寅,帝不豫。丁巳,崩于式乾殿,时年三十三。二月甲戌朔,上尊谥曰宣武皇帝,庙号世宗。甲午,葬景陵。帝幼有大度,喜怒不形于色,雅性俭素。初,孝文欲观诸子志尚,大陈宝物,任其所取。京兆王愉等皆竞取珍玩,帝唯取骨如意而已。孝文大奇之。及庶人恂失德,孝文谓彭城王勰曰:“吾国疑此兒有非常志相,今果然矣!”乃见立 为储贰。雅爱经史,尤长释氏之义,每至讲论,连夜忘疲。善风仪,美容貌,临朝深默,端严若神,有人君之量矣。 肃宗孝明皇帝讳诩,宣武皇帝之第二子也。母曰胡充华。永平三年三月丙戌,生于宣光殿之东北,有光照于庭中。延昌元年十月乙亥,立为皇太子。 四年正月丁巳,宣武帝崩。是夜,太子即皇帝位。戊午,大赦。己未,征下西讨东防诸军。庚申,诏太保、高阳王雍入居西栢堂决庶政,以任城王澄为尚书令,百官总己以听二王。二月庚辰,尊皇后高氏为皇太后。辛巳,司徒高肇至京师,以罪赐死。癸未,进太保、高阳王雍位太傅,领太尉。以司空、清河王怿为司徒,以骠骑大将军、广平王怀为司空。乙亥,尊胡充华为皇太妃。三月甲辰朔,皇太后出俗为尼,徙御金墉城。丙辰,诏进宫臣位一级。乙丑,进文武群官位一级。夏六月,沙门法庆聚众反于冀州,杀阜城令,自称大乘。秋八月乙亥,领军于忠矫诏杀左仆射郭祚、尚书裴植,免太傅、高阳王雍官,以王还第。丙子,尊皇太妃为皇太后。戊子,帝朝太后于宣光殿。大赦。己丑,进司徒、清河王怿为太傅,领太尉。以司空、广平王怀为太保,领司徒。任城王澄为司空。庚寅,以车骑大将军于忠为尚书令,特进崔光为车骑大将军,并仪同三司。壬辰,复江阳王继本国,复济南王彧先封为临淮王。群臣奏请皇太后临朝称制。九月乙巳,皇太后亲览万机。甲寅,征西大将军元遥破斩法庆,传首京师。安定王燮薨。冬十二月辛丑,以高阳王雍为太师。己酉,镇南将军崔亮破梁将赵祖悦军,遂围硖石。丁卯,帝、皇太后谒景陵。是岁,东夷、西域、北狄十八国并遣使朝贡。 熙平元年春正月戊辰朔,大赦,改元。荆沔都督元志大破梁军。以吏部尚书李平为行台,节度讨硖石诸军。二月乙巳,镇东将军萧宝夤大破梁将于淮北。癸亥,初听秀才对策,第中上已上叙之。乙丑,镇南崔亮、镇军李平等克硖石,斩赵祖悦,传首京师,尽俘其众。三月戊辰朔,日有蚀之。夏四月戊戌,以瀛州人饥,开仓振恤。五月丁卯朔,以炎旱,命厘察狱讼,权停作役。庚午,诏放华林野兽于山泽。秋七月庚午,重申杀牛禁。八月丙午,诏古帝诸陵四面各五十步,勿听耕稼。九月丁丑,淮堰破,梁缘淮城戍村落十余万口,皆漂入海。是岁,吐谷浑、宕昌、邓至、高昌、阴平等国并遣使朝贡。 二年春正月,大乘余贼,复相聚攻瀛州,刺史宇文福讨平之。甲戌,大赦。庚寅,诏遣大使巡行四方,问疾苦,恤孤寡,黜陟幽明。二月丁未,封御史中尉元匡为东平王。三月丁亥,太保、领司徒、广平王怀薨。夏四月丁酉,诏京尹所统年高者,板赐郡各有差。戊申,以开府仪同三司胡国珍为司徒。乙卯,皇太后幸伊阙石窟寺,即日还宫。改封安定王超为北平王。五月庚辰,重申天文禁,犯者以大辟论。秋七月乙亥,仪同三司、汝南王悦坐杀人免官,以王还第。己巳,享太庙。八月戊戌,宴道武以来宗室年十五以上于显阳殿,申家人礼。己亥,诏庶族子弟年未十五,不听入仕。庚子,诏咸阳、京兆二王子女,还附属籍。丁未,诏太师、高阳王雍入居门下,参决尚书奏事。冬十月,以幽、冀、沧、瀛、光五州饥,遣使巡抚,开仓振恤。是岁,东夷、西域、氐、羌等十一国并遣使朝贡。 神龟元年春正月甲子,诏以氐酋杨定为阴平王。壬申,诏给京畿及诸州老人板郡县各有差,及赐鳏寡孤独粟帛。庚辰,诏以杂役户或冒入清流,所在职人,皆令五人相保。无人任保者,夺官还役。乙酉,秦州羌反。幽州大饥,死者三千七百九十人。诏刺史开仓振恤。二月己酉,诏以神龟表瑞,大赦,改元。东益州氐反。三月,南秦州氐反。夏四月丁酉,司徒胡国珍薨。甲辰,改封江阳王继为京兆王。六月,自正月不雨,是月辛卯,澍雨乃降。秋七月,河州人却铁匆聚众反,自称水池王。闰月甲辰,开恆州银山禁。八月癸丑朔,诏京师见囚殊死以下,悉减一等。甲子,却铁匆诣行台源子恭降。九月戊申,皇太后高氏崩于瑶光寺。冬十月丁卯,以尼礼葬高太后于芒山。十二月辛未,诏曰:“人生有终,下归兆域。京邑隐振,口盈亿万,贵贱攸凭,未有定所。今制乾脯山以西,拟为九原。”是岁,东夷、西域、北狄十一国并遣使朝贡。 二年春正月辛巳朔,日有蚀之。丁亥,诏曰:“皇太后捴挹自居,称号弗备。宜遵旧典,称诏宇内,以副黎蒸元元之望。”是月,改葬文昭皇太后高氏。二月乙丑,齐郡王祐薨。庚午,羽林千余人焚征西将军张彝第,殴伤彝,烧杀其子均。乙亥,大赦。丁丑,诏求直言。壬寅,诏以旱故,命依旧雩祈,察理冤狱,掩胔埋骼,振穷恤寡。三月甲辰,澍雨大洽。夏五月戊戌,以司空、任城王澄为司徒,京兆王继为司空。秋八月乙未,御史中尉、东平王匡坐事削除官爵。九月庚寅,皇太后幸嵩高山。癸巳,还宫。冬十二月癸丑,司徒、任城王澄薨。庚申,大赦。诏除淫祀,焚诸杂神。是岁,吐谷浑、宕昌、嚈哒等国并遣使朝贡。 正光元年春正月乙亥朔,日有蚀之。夏四月丙辰,诏尚书长孙承业巡抚北蕃,观察风俗。五月辛巳,以炎旱故,诏八坐鞫见囚,申枉滥。秋七月丙子,侍中元叉、中常侍刘腾奉帝幸前殿,矫皇太后诏,归政逊位。乃幽皇太后北宫,杀太傅、清河王怿,总勒禁旅,决事殿中。辛卯,帝加元服,大赦,改元。内外百官进位一等。八月甲寅,相州刺史、中山王熙举兵欲诛腾。不果,见杀。九月壬辰,蠕蠕主阿那瑰来奔。戊戌,以太师、高阳王雍为丞相。冬十月乙卯,以仪同三司、汝南王悦为太尉。十一月己亥,封阿那瑰为朔方郡公、蠕蠕王。十二月壬子,诏送蠕蠕王阿那瑰归北。辛酉,以司空、京兆王继为司徒。 二年春正月,南秦州氐反。二月,车驾幸国子学,讲《孝经》。三月庚午,幸国子学,祠孔子,以颜回配。甲午,右卫将军奚康生于禁中将杀元叉,不果,为叉所害。以仪同三司刘腾为司空。夏四月庚子,进司徒、京兆王继位太保。壬寅,以仪同三司崔光为司徒。五月丁酉朔,日有蚀之。秋七月己丑,以旱故,诏有司修案旧典,祗行六事。八月己巳,蠕蠕后主郁久闾侯匿代来奔怀朔镇。十二月甲戌,诏司徒崔光、安丰王延明等议定服章。庚辰,以东益、南秦州氐反,诏河间王琛讨之,失利。是岁,乌苌、居密、波斯、高昌、勿吉、伏罗、高车等国并遣使朝贡。 三年春正月辛亥,耕籍田。夏四月庚辰,以高车国主覆罗伊匐为镇西将军、西海郡公、高车国王。五月壬辰朔,日有蚀之。六月己巳,以旱故,诏分遣有司驰祈岳渎及诸山川百神能兴云雨者。命理冤狱,止土功,减膳彻悬,禁止屠杀。冬十一月己丑朔,日有蚀之。己巳,祀圆丘。丙午,诏班历,大赦。十二月癸酉,以太保、京兆王继为太傅,司徒崔光为太保。是岁,波斯、不溪、龟兹、吐谷浑并遣使朝贡。 四年春二月壬申,追封故咸阳王禧为敷城王,京兆王愉为临洮王,清河王怿为范阳王,以礼加葬。丁丑,河间王琛、章武王融并以贪污削爵除名。己卯,蠕蠕主阿那瑰率众犯塞。遣尚书左丞元孚为北道行台,持节喻之。蠕蠕后主郁久闾侯匿代来朝。司空刘腾薨。夏四月,阿那瑰执元孚北遁。秋八月癸未,追复故范阳王怿为河间王。九月丁酉,诏太尉、汝南王悦入居门下,与丞相、高阳王雍参决尚书奏事。冬十一月癸未朔,日有蚀之。丙申,赵郡王谧薨。丁酉,太保崔光薨。十二月,以太尉、汝南王悦为太保。徐州刺史、北海王颢坐贪污,削爵除官。是岁,宕昌、库莫奚国并遣使朝贡。 五年春正月辛丑,祀南郊。三月,沃野镇人破六韩拔陵反,聚众杀镇将,号真王元年。夏四月,高平酋长胡琛反,自称高平王,攻镇以应拔陵。别将卢祖迁击破之。五月,都督北征诸军事、临淮王彧攻讨,败于五原,削除官爵。壬申,诏尚书令李崇为大都督,率广阳王渊等北讨。六月,秦州城人莫折大提据城反,自称秦王,杀刺史李彦。大提寻死,子念生代立,僭称天子,年号天建,置立百官。丁酉,大赦。秋七月戊午,复河间王琛、临淮王彧本封。是月,凉州幢帅于菩提、呼延雄执刺史宋颍,据州反。念生遣其兄高阳王天生下陇东寇。八月甲午,雍州刺史元志西讨,大败于陇东,退守岐州。丙申,诏诸州镇军元非犯配者,悉免为编户。改镇为州,依旧立称。九月壬申,诏尚书左仆射、齐王萧宝夤为西道行台、大都督。复抚军、北海王颢官爵,为都督。并率诸将西讨。乙亥,帝幸明堂,饯宝夤等。吐谷浑主伏连筹遣兵讨凉州。于菩提走,追斩之。城人赵天安复推宋颍为刺史。冬十月,营州城人刘安定、就德兴据城反,执刺史李仲遵。城人王恶兒斩安定以降。德兴东走,自号燕王。十二月,诏太傅、京兆王继为太师、大将军,率诸将西讨。汾州正平、平阳胡叛逆,诏复征东将军、章武王融封爵,为大都督,率众讨之。莫折念生遣兵攻凉州,城人赵天安复执刺史以应之。是岁,嚈哒、契丹、地豆干、库莫奚等国并遣使朝贡。 孝昌元年春正月庚申,徐州刺史元法僧据城反,自称宋王,年号天启。遣其子景仲归梁。梁遣其将豫章王综入守彭城。法僧拥其僚属南入。诏临淮王彧、尚书李宪为都督,安丰王延明为东道行台,俱讨徐州。癸亥,萧宝夤及征西将军崔延伯大破贼于黑水。天生退走入陇,泾、岐及陇悉平。以太师、大将军、京兆王继为太尉。二月,诏追复故乐良王长命爵,以其子忠绍之。戊戌,大赦。三月甲戌,诏五品以上,各荐所知。夏四月辛卯,皇太后复临朝摄政,引群臣面陈得失。壬辰,征西将军、都督崔延伯大败于泾川,战殁。六月癸未,大赦,改元。蠕蠕主阿那瑰大破拔陵。是月,诸将逼彭城,萧综夜潜出降,梁诸将奔退,众军追蹑,免者十一二。秋八月癸酉,诏断远近贡献珍丽,违者免官。柔玄镇人杜洛周反于上谷,年号真王。九月乙卯,诏减天下诸调之半。壬戌,诏五品以上,各举所知。辛未,曲赦南北秦州。冬十月,蠕蠕遣使朝贡。十一月辛亥,诏父母年八十以上者,皆听居官。时四方多事,诸蛮复反。十二月,山胡刘蠡升反,自称天子。 二年春正月庚戌,封广平王怀长子诲为范阳王。壬子,以太保、汝南王悦领太尉。是月,五原鲜于修礼反于定州,年号鲁兴。二月庚申,帝及皇太后临大夏门,亲览冤讼。三月庚子,追复中山王熙本爵,以其子叔仁绍之。夏四月,大赦。戊申,北讨都督河间王琛、长孙承业失利奔还,诏并免官爵。五月丁未,车驾将北讨,内外戒严。前给事黄门侍郎元略自梁还朝,封义阳王。以丞相、高阳王雍为大司马。六月己巳,曲赦齐州。绛蜀陈双炽聚众反,自号始建王。曲赦平阳、建兴、正平三郡。诏假镇西将军、都督长孙承业讨双炽,平之。丙子,改封义阳王略为东平王。戊寅,诏复京兆王继本封江阳王。戊子,诏曰:“自运属艰棘,历载于兹。朕威德不能遐被,经略无以及远,何以苟安黄屋,无愧黔黎!今便避居正殿, 蔬食素服。当亲自招募,收集忠勇。其有直言正谏之士,敢决徇义之夫,二十五日,悉集华林东门。人别引见,共论得失。”秋八月丙子,进封广川县公元为常山王。戊子,进武城县公子攸为长乐王。癸巳,贼帅元洪业斩鲜于修礼请降,为贼党葛荣所杀。九月辛亥,葛荣败都督广阳王深、章武王融于博野白牛逻。融殁于阵。荣自称天子,国号齐,年称广安。冬十一月戊戌,杜洛周攻陷幽州,执刺史王延年及行台常景。丙午,税京师田租,亩五升。借赁公田者,亩一斗。闰月,税市,人出入者,各一钱,店舍为五等。梁将元树逼寿春,扬州刺史李宪力屈而降。初留州县及长史、司马、戍主副质子于京师。诏:“顷旧京沦覆,中原丧乱,宗室子女属籍在七庙内为杂户滥门拘辱者,悉听离绝。”是岁,叠伏罗、库莫奚国并遣使朝贡。 三年春正月甲戌,以司空皇甫度为司徒,仪同三司萧宝夤为司空。辛巳,葛荣陷殷州,刺史崔楷固节死之。甲申,诏峻铸钱之制。萧宝夤大败于泾州,北海王颢寻亦败走。曲赦关西及正平、平阳、建兴。戊子,以司徒皇甫度为太尉。己丑,以四方未平,诏内外戒严,将亲征。二月丁酉,诏开输赏格。输粟入瀛、定、岐、雍四州者,官斗二百斛赏一阶;入二华州者,五百石赏一阶。不限多少,粟毕授官。虏贼据潼关。三月甲子,诏将西讨,中外戒严。虏贼走,复潼关。秋七月,相州刺史、安乐王鉴据州反。己丑,大赦。八月,都督源子邕、李神轨、裴衍攻鄴。丁未,斩鉴,相州平。九月己未,东豫州刺史元庆和以城南叛。秦州城人杜粲杀莫折念生,自行州事。冬十月戊申,曲赦恆农已西河北、正平、平阳、邵郡及关西诸州。甲寅,雍州刺史萧宝夤据州反,自号齐,年称隆绪。十一月己丑,葛荣攻陷冀州,执刺史元孚,逐出居人,冻死者十六七。十二月戊申,都督源子邕、裴衍与荣战,败于阳平东北,并殁。是月,杜粲为骆超所杀。超遣使归罪。是岁,蠕蠕遣使朝贡。 武泰元年春正月乙丑,生皇女,秘言皇子。丙寅,大赦,改元。丁丑,雍州人侯终德相率攻萧宝夤。宝夤度渭走,雍州平。二月癸丑,帝崩于显阳殿,时年十九。甲寅,皇子即位,大赦。皇太后诏曰:“皇家握历受图,年将二百,祖宗累圣,社稷载安。高祖以文思先天,世宗以下武继世。大行在御,重以宽仁奉养,率由温明恭顺。实望穹灵降祐,麟趾众繁。自潘充华有孕椒宫,冀诞储两,而熊罴无兆,唯虺遂彰。于时直以国步未康,假称统胤。欲以底定物情,系仰宸极。何图一旦弓剑莫追!皇曾孙故临洮王宝晖世子钊,体自高祖,天表卓异。大行平日养爱特深,义齐若子,事符当璧,允膺大宝。即日践祚。可班宣远迩,咸使知之。”乙卯,幼主即位。仪同三司、大都督尔硃荣抗表请入奔赴,勒兵而南。是月,杜洛周为葛荣所并。三月甲申,上尊谥曰孝明皇帝。乙酉,葬于定陵,庙号肃宗。四月戊戌,尔硃荣济河。庚子,皇太后、幼主崩。 论曰:宣武承圣考德业,天下想望风化,垂拱无为,边徼稽服。而宽以摄下,从容不断,太和之风替矣。比之汉世,元、成、安、顺之俦欤。宣武之后,继以元成,孝明冲龄统业,灵后妇人专制,任用非人,赏罚乖舛。于是衅起宇内,祸延邦畿。卒于享国不长,抑亦沦胥之始也。 魏本纪第五 敬宗孝庄皇帝讳子攸,彭城王勰之第三子也。母曰李妃。明帝初,以勰有鲁阳翼卫之勋,封帝武城县公。幼侍明帝书于禁中;及长,风神秀慧,姿貌甚美,雅为明帝亲待。孝昌二年八月,进封长乐王,历位侍中、中军将军。以兄彭城王劭事,转为卫将军、左光禄大夫、中书监,实见出也。武泰元年二月,明帝崩。大都督尔硃荣谋废立。以帝家有忠勋,且兼人望,阴与帝通,率众来赴。帝与兄弟夜北度河,会荣于河阳。 永安元年夏四月戊戌,帝南济河,即皇帝位。以皇兄彭城王劭为无上王,皇弟霸城公子正为始平王。以尔硃荣为使持节、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尚书令、领军将军、领左右,封太原王。己亥,百僚相率,有司奉玺绶,备法驾,奉迎于河梁。西至陶渚,荣以兵权在己,遂有异志。乃害灵太后及幼主,次害无上王劭、始平王子正,又害丞相、高阳王雍已下王公卿士二千人,列骑卫帝,迁于便幕。荣寻悔,稽颡谢罪。 辛丑,车驾入宫,御太极殿。大赦,改武泰为建义元年。壬寅,荣表请追谥无上王为皇帝。余死河阴者,诸王、刺史赠三司,三品者令仆,五品者刺史,七品已下及庶人,郡、镇。诸死者子孙,听立后,授封爵。诏从之。癸卯,以前太尉、江阳王继为太师、司州牧。相州刺史、北海王颢为太傅、开府,仍刺史。封光禄大夫、清泉县侯李延实为阳平王,位太保,迁太傅;以并州刺史元天穆为太尉,封上党王。以仪同三司杨椿为司徒。以仪同三司、顿丘郡公穆绍为司空,领尚书令,进爵为王。以雍州刺史长孙承业为开府仪同三司,进封冯翊王。以殿中尚书元谌为尚书右仆射,封魏郡王。以给事黄门侍郎元填为东海王。甲辰,以敷城王坦为咸阳王。以谏议大夫元贵平为东莱王。以直阁将军元肃为鲁郡王。以秘书郎中元晔为长广王。以冯翊郡公源绍景复先爵陇西王。扶风郡公冯冏、东郡公陆子彰、北平公长孙悦并复先王爵。以北平王超还复为安定王。丁未,诏中外解严。庚戌,封大将军尔硃荣次子义罗为梁郡王。诏蠕蠕王阿那瑰赞拜不名,上书不称臣。是月,汝南王悦、北海王颢、临淮王彧前后奔梁。五月丁巳朔,以右仆射元罗为东道大使,光禄勋元欣副之。循方黜陟,先行后闻。辛酉,大将军尔硃荣还晋阳,帝饯于邙阴。六月癸卯,以高昌王世子光为平西将军、瓜州刺史,袭爵泰临县伯、高昌王。帝以寇难未夷,避正殿,责躬撤膳。又班募格,收集忠勇。有直言正谏之士者,集华林园,面论时事。幽州平北府主簿河间邢杲率河北流移人万余户,反于北海,自署汉王,年号天统。秋七月乙丑,加大将军尔硃荣柱国大将军、录尚书事。壬子,光州人刘举聚众反于濮阳,自称皇武大将。是月,高平镇人万俟丑奴僭称大位。临淮王彧自江南还朝。八月,太山太守羊侃据郡反。甲辰,诏大都督宗正珍孙讨刘举。平之。九月己巳,以齐州刺史元欣为沛郡王。壬申,柱国大将军尔硃荣率骑七千讨葛荣于滏口,破禽之。冀、定、沧、瀛、殷五州平。乙亥,以葛荣平,大赦,改元为永安。辛巳,以尔硃荣为大丞相,进荣子平昌郡公文殊、昌乐郡公文暢爵并为王。以司徒杨椿为太保,城阳王徽为司徒。冬十月丁亥,尔硃荣槛送葛荣于京师。帝临阊阖门,荣稽颡谢罪,斩于都市。戊戌,江阳王继薨。癸丑,复胶东县侯李侃希祖爵南郡王。是月,大都督费穆大破梁军。禽其将曹义宗,槛送京师。梁以北海王颢为魏主,年号孝基,入据南兗之铚城。十一月戊午,以无上王世子韶为彭城王;陈留王子宽为陈留王;宽弟刚为浮阳王;刚弟质为林虑王。癸亥,行台于晖等大破羊侃于瑕丘。侃奔梁。戊寅,封前军元凝为东安王。是岁,葛荣余党韩楼复据幽州反。 二年春二月甲午,追尊皇考为文穆皇帝,庙号肃祖。皇妣为文穆皇后。夏四月癸未,迁文穆皇帝及文穆皇后神主于太庙,降畿内死罪已下刑。辛丑,上党王天穆大破邢杲于济南。杲降,送于京师,斩于都市。五月壬子朔,元颢克梁国。乙丑,内外戒严。癸酉,元颢陷荥阳。甲戌夜,车驾北巡。乙亥,幸河内。丙子,元颢入洛。丁丑,进封城阳县公元祉为平原王;安昌县公元鸷为华山王。戊寅,太原王尔硃荣会车驾于长子,即日反旆。上党王天穆北度,会车驾于河内。秋七月戊辰,都督尔硃兆、贺拔胜从硖石夜济。破颢子冠受及安丰王延明军。元颢败走。庚午,车驾入居华林园,升大夏门大赦。壬申,以柱国大将军、太原王尔硃荣为天柱大将军。癸酉,临颍县卒江丰斩元颢,传首京师。甲戌,以大将军、上党王天穆为太宰,以司徒、城阳王徽为大司马、太尉。己卯,以南青州刺史元旭为襄城王;南兗州刺史元暹为汝阳王。闰月辛巳,帝始居宫内。辛卯,以兼吏部尚书杨津为司空。八月己未,以太傅李延实为司徒。丁卯,封瓜州刺史元太宗为东阳王。九月,大都督侯深破韩楼于蓟,斩之。幽州平。冬十月己酉朔,日有蚀之。丁丑,以前司空、丹杨王萧赞为司徒。十一月己卯,就德兴自荣州遣使请降。丙午,以大司马、太尉、城阳王徽为太保,以司徒、丹杨王萧赞为太尉,以雍州刺史长孙承业为司徒。 三年夏四月丁卯,雍州刺史尔硃天光讨万俟丑奴、萧宝夤于安定。破禽之,囚送京师。甲戌,以关中平,大赦。斩丑奴于都市,赐宝夤死。六月戊午,嚈哒国献师子一。是月,白马龙泗胡王庆云僭称帝号于永洛城。秋七月丙子,尔硃天光平水洛城,禽庆云。九月辛卯,天柱大将军尔硃荣、上党王天穆自晋阳来朝。戊戌,帝杀荣、天穆于明光殿,及荣子菩提。乃升阊阖门,大赦。遣武卫将军奚毅、前燕州刺史侯深率众镇北中。是夜,左仆射尔硃世隆、荣妻乡郡长公主率荣部曲,自西阳门出屯河阴。己亥,攻河桥,禽毅等,屠害之。据北中城,南逼京师。冬十月癸卯朔,封大鸿胪卿宝炬为南阳王,汝阳县公修为平阳王,新阳伯诞为昌乐王,琅邪公昶为太原王。甲辰,徙封魏郡王谌为赵郡王,谌弟子赵郡王宣为平昌王。戊申,皇子生,大赦。乙卯,通直散骑常侍李苗以火船焚河桥,尔硃世隆退走。壬申,世隆停建兴之高都,尔硃兆自晋阳来会之,共推长广王晔为主。大赦所部,年号建明。徐州刺史尔硃仲远反,率众向京师。十一月乙亥,以司徒长孙承业为太尉,以临淮王彧为司徒。丙子,进雍州刺史、广宗郡公尔硃天光爵为王。十二月甲辰,尔硃兆、尔硃度律自富平津上,率骑涉度以袭京城。事出仓卒,禁卫不守。帝步出云龙门。兆逼帝幸永宁寺,杀皇子。乱兵杀司徒临淮王彧、左仆射范阳王诲。戊申,尔硃度律自镇京师。甲寅,尔硃兆迁帝于晋阳。甲子,帝遇弑于城内三级佛寺,时年二十四。并害陈留王宽。中兴二年,废帝奉谥为武怀皇帝。及孝武立,又以庙讳故,改谥孝庄皇帝,庙号敬宗。葬静陵。 节闵皇帝讳恭,字修业,广陵惠王羽之子也。母曰王氏。帝少有志度,事祖母、嫡母以孝闻。正始中,袭爵。位给事黄门侍郎。帝以元叉擅权,托称喑病,绝言垂一纪。居于龙花佛寺,无所交通。永安末,有白庄帝,言帝不语,将有异图。人间游声,又云常有天子气。帝惧祸,遂逃匿上洛。寻见追蹑,送京师,拘禁多日,以无状获免。及庄帝崩,尔硃世隆等以元晔疏远,又非人望所推,以帝有过人之量,将谋废立。恐实不语,乃令帝所亲申意,兼迫胁。帝曰:“天何言哉。”世隆等大悦。及元晔至邙南,世隆等奉帝东郭外,行禅让礼。太尉尔硃度律奉路车,进玺绂。服衮冕,百官侍卫,入自建春、云龙门。 普泰元年春二月己巳,皇帝即位于太极前殿,群臣拜贺。礼华,遂登阊阖门大赦。以魏为大魏。改建明二年为普泰元年。罢税市及税盐之官。庚午,诏曰:“自秦之末竞为皇帝,忘负乘之深殃,垂贪鄙于万叶。予今称帝,已为褒矣!可普告令知。”是 月,镇远将军清河崔祖螭聚青州七郡之众围东阳。幽州刺史刘灵助起兵于蓟。河北大使高乾及其弟昂夜袭冀州。执刺史元嶷,共推前河内太守封隆之行州事。三月癸酉,封长广王晔为东海王。以青州刺史、鲁郡王肃为太师。沛郡王欣为太傅、司州牧,改封淮阳王。以徐州刺史彭城王尔硃仲远、雍州刺史陇西王尔硃天光并为大将军。以柱国大将军。并州刺史、颍川王尔硃兆为天柱大将军。封晋州刺史、平阳郡公高欢为勃海王。以特进、清河王亶为太傅。以尚书令、乐平王尔硃世隆为太保。以赵郡王谌为司空。丙申,定州刺史侯深破刘灵助于安国城。斩之,传首京师。夏四月壬子,享太庙。癸亥,陇西王尔硃天光破宿勤明达。禽送京师,斩之。丙寅,以侍中尔硃彦伯为司徒。诏有司不得复称伪梁。罢细作之条,无禁邻国还往。五月丙子,尔硃仲远使其都督魏僧勖等讨崔祖螭于东阳,斩之。六月己亥朔,日有蚀之。庚申,勃海王高欢起兵信都,以诛尔硃氏为名。秋七月壬申,尔硃世隆等害前太保杨椿、前司空杨津。丙戌,司徒尔硃彦伯以旱逊位。九月,以彭城王尔硃仲远为太宰。庚辰,以陇西王尔硃天光为大司马。癸巳,追尊皇考为先帝,皇妣王氏为先太妃。封皇弟永业为高密王,皇子子恕为勃海王。冬十月壬寅,高欢推勃海太守元朗即皇帝位于信都。 二年春闰二月,高欢败尔硃天光等于韩陵。夏四月辛巳,高欢与废帝至芒山。使魏兰根慰喻洛邑,且观帝之为人。兰根忌帝雅德,还致毁谤,竟从崔陵议,废帝于崇训佛寺。而立平阳王修,是为孝武帝。帝既失位,乃赋诗曰:“硃门久可患,紫极非情玩。颠覆立可待,一年三易换。时运正如此,唯有修真观。”五月丙申,帝遇弑,殂于门下外省,时年三十五。孝武帝诏百司赴会,葬用王礼。加九旒、銮辂、黄屋、左纛,班剑百二十人。后西魏追谥节闵皇帝。 废帝讳朗字仲哲,章武王融第三子也。母曰程氏。帝少称明悟。元晔建明二年正月戊子,为勃海太守。普泰元年十月,勃海王高欢奉帝以主号令。 中兴元年冬十月壬寅,皇帝即位于信都西。大赦,改普泰元年为中兴。以勃海王高欢为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以河北大使高乾为司空。辛亥,高欢大破尔硃兆于广阿。十一月,梁将元树入据谯城。 二年春二月甲子,以勃海王高欢为大丞相、柱国大将军、太师。及欢 败尔硃氏于韩陵,四月辛巳,帝于河阳逊位于别邸。五月,孝武封帝为安定郡王。十一月,殂于门下外省。时年二十。永熙二年,葬于鄴西南野马岗。 孝武皇帝讳修,字孝则,广平武穆王怀之第三子也。母曰李氏。帝性沈厚,学涉,好武事,遍体有鳞文。年十八,封汝阳县公。梦人有从讳谓己曰:“汝当大贵,得二十五年。”永安三年,封平阳王。普泰中,为侍中、尚书左仆射。 中兴二年,高欢既败尔硃氏,废帝自以疏远,请逊大位。欢乃与百寮议。以孝文不可无后,时召汝南王悦于梁。至,将立之,宿昔而止。又诸王皆逃匿,帝在田舍。先是,嵩山道士潘弥望见洛阳城西有天子气,候之乃帝也。于是造第密言之。居五旬而高欢使斛斯椿求帝。椿从帝所亲王思政见帝。帝变色曰:“非卖我耶?”椿遂以白欢。欢遣四百骑奉迎帝入氈帐,陈诚,泣下沾襟。让以寡德。欢再拜,帝亦拜。欢出,备服御,进汤沐。达夜严警。昧爽,文武执鞭以朝。使斛斯椿奉劝进表。椿入帷门,罄折延首而不敢前。帝令思政取表,曰:“视,便不得不称朕矣。”于是假废帝安定王诏策而禅位焉。即位于东郭之外。用代都旧制,以黑氈蒙七人,欢居其一。帝于氈上西向拜天讫,自东阳、云龙门入。 永熙元年夏四月戊子,皇帝御太极前殿,群臣朝贺。礼毕,升阊阖门大赦。改中兴二年为太昌元年。壬辰,高欢还鄴。五月丙申,节闵帝殂。以太傅、淮阳王欣为太师,改封沛郡王。以司徒、赵郡王谌为太保。以司空、南阳王宝炬为太尉。以太保长孙承业为太傅。辛丑,复前司空高乾位。己酉,以仪同三司、清河王亶为司徒。乙卯,内外解严。六月癸亥朔,帝于华林园纳讼。丁卯,南阳王宝炬坐事,降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以王归第。己卯,临显阳殿纳讼。丙戌,诏曰:“间者,凶权诞恣,法令变常,遂立夷貊轻赋,冀收天下之意。随以箕敛之重,终纳十倍之征,掩目捕雀,何能过此!今岁租调,且两收一丐,明年复旧。”秋七月庚子,以南阳王宝炬为太尉。乙卯,帝临显阳殿,亲理冤狱。是月,东南道大行台樊子鹄大破梁军于谯城,禽其将元树。八月丁卯,封西中郎将元宁为高平王。九月癸卯,进燕郡公贺拔允爵为王。癸丑,改封沛郡王欣为广陵王;节闵子勃海王子恕为沛郡王。冬十月辛酉朔,日有蚀之。十一月丁酉,祀圆丘。甲辰,杀安定王朗及东海王晔。己酉,以汝南王悦为侍中、 大司马,开府。葬太后胡氏。十二月丁亥,杀大司马、汝南王悦。大赦,改元为永兴。以同明元时年号,寻改为永熙。是岁,蠕蠕、嚈哒、高丽、契丹、库莫奚、高昌等国并遣使朝贡。 二年春正月庚寅朔,朝飨群臣于太极前殿。丁酉,勃海王高欢大败尔硃氏,山东平。罢诸行台。丁巳,追尊皇考为武穆皇帝,太妃冯氏为武穆皇后,皇妣李氏曰皇太妃。二月,以咸阳王坦为司空。三月甲午,太师、鲁郡王肃薨。丁巳,以太保、赵郡王谌为太尉。以太尉、南阳王宝炬为尚书令、太保,开府。是月,阿至罗十万户内附。诏复以勃海王高欢为大行台,随机裁处。夏四月己未朔,日有蚀之。秋七月壬辰,以太师、广陵王欣为大司马,以太尉、赵郡王谌为太师,并开府。庚戌,以前司徒、燕郡王贺拔允为太尉。冬十月癸未,以卫将军、瓜州刺史、泰临县伯、高昌王麹子坚为仪同三司,进爵郡公。十二月丁巳,狩于嵩阳,士卒寒苦。己巳,遂幸温汤。丁丑,还宫。 三年春二月壬戌,大赦。壬午,封左卫将军元斌之为颍川王。夏四月癸丑朔,日有蚀之。辛未,高平王宁坐事降爵为公。五月丙戌,置勋府庶子,箱别六百人;骑官,箱别二百人;阁内部曲,数千人。帝内图高欢,乃以斛斯椿为领军,使与王思政等统之,以为心膂。军谋朝政,咸决于椿。分置督将及河南、关西诸刺史。辛卯,下诏戒严,杨声伐梁,实谋北讨。是夏,契丹、高丽、吐谷浑并遣使朝贡。秋七月己丑,帝亲总六军十余万,次河桥。高欢引军东度。丙午,帝率南阳王宝炬、清河王亶、广阳王湛、斛斯椿以五千骑宿于瀍西杨王别舍。沙门都维那惠臻负玺持千牛刀以从。有牛百头,尽杀以食军士。众知帝将出,其夜亡者过半。清河、广阳二王亦逃归。略阳公宇文泰遣都督骆超、李贤和各领数百骑赴。骆超先至。甲戌,贤和会帝于崤中。己酉,高欢入洛,遣娄昭及河南尹元子思领左右侍官追帝,请回驾。高昂率劲骑及帝于陕西。帝鞭马长骛至湖城,饥渴甚,有王思村人以麦饭壶浆献帝。帝甘之,复一村十年。是岁二月,荧惑入南斗,众星北流,群鼠浮河向鄴。梁武跣而下殿,以禳星变。及闻帝之西,惭曰:“虏亦应天乎?”帝至稠桑,潼关大都督毛洪宾迎献食。八月,宇文泰遣大都督赵贵、梁御甲骑二千来赴,乃奉迎。帝过河谓御曰:“此水东流而朕西上,若得重谒洛阳庙,是卿等功也。”帝及左右皆流涕。宇文泰迎帝于东阳, 帝劳之,将士皆呼万岁。遂入长安。以雍州公廨为宫,大赦。甲寅,高欢推司徒、清河王亶为大司马,承制总万机,居尚书省。欢追车驾至潼关。九月己酉,欢东还洛阳。帝亲督众攻潼关,斩其行台华长瑜,又克华州。其冬十月,高欢推清河王亶子善见为主,徙都鄴,是为东魏。魏于此始分为二。帝之在洛也,从妹不嫁者三:一曰平原公主明月,南阳王同产也;二曰安德公主,清河王怿女也;三曰蒺藜,亦封公主。帝内宴,命诸妇人咏诗。或咏鲍照乐府曰:“硃门九重门九闺,愿逐明月入君怀。”帝既以明月入关。蒺藜自缢。宇文泰使元氏诸王取明月杀之。帝不悦,或时弯弓,或时推案,君臣由此不安平。闰十二月癸巳,潘弥奏言:“今日当慎有急兵。”其夜,帝在逍遥园宴阿至罗,顾侍臣曰:“此处仿佛华林园,使人聊增凄怨。”命取所乘波斯骝马,使南阳王跃之。将攀鞍,蹶而死,帝恶之。日晏还宫,至后门,马惊不前,鞭打入。谓潘弥曰:“今日幸无他不?”弥曰:“过夜半则大吉,”须臾,帝饮酒,遇鸩而崩,时年二十五。谥曰孝武。殡于草堂佛寺。十余年乃葬云陵。始宣武、孝明间谣曰:“狐非狐,貉非貉,焦梨狗子啮断索。”识者以为索谓本索发, 焦梨狗子指宇文泰,俗谓之黑獭也。 文皇帝讳宝炬,孝文皇帝之孙,京兆王愉之子也。母曰杨氏。帝正始初坐父愉罪,兄弟皆幽宗正寺。及宣武崩,乃得雪。正光中,拜直阁将军。时胡太后多嬖宠,帝与明帝谋诛之。事泄,免官。武泰中,封邵县侯。永安三年,进封南阳王。孝武即位,拜太尉,加侍中。永熙二年,进位太保、开府、尚书令。三年,孝武与高欢构难,以帝为中军四面大都督。及从入关,拜太宰、录尚书事。孝武崩,丞相、略阳公宇文泰率群公卿士奉表劝进,三让乃许焉。 大统元年春正月戊申,皇帝即位 于城西,大赦,改元。追尊皇考为文景皇帝,皇妣杨氏为皇后。己酉,进丞相、略阳公宇文泰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大行台,改封安定郡公。以尚书令斛斯椿为太保,广平王赞为司徒。乙卯,立妃乙氏为皇后,立皇子钦为皇太子。甲子,以广陵王欣为太傅,以仪同三司万俟寿乐干为司空。东魏将侯景攻陷荆州。二月,前南青州刺史大野拔斩兗州刺史樊子鹄,以州降东魏。夏五月,降罪人。加安定公宇文泰位柱国。秋七月,以开府仪同三司念贤为太尉,以司空万俟寿乐干为司徒;以开府仪同三司越勒肱为司空。梁州刺史元罗以州降 梁。九月,有司诏煎御香泽,须钱万贯。帝以军旅在外,停之。冬十月,太师、上党王长孙承业薨。十二月,以太尉念贤为太傅,以河州刺史梁景睿为太尉。 二年春正月辛亥,祀南郊,改以神元皇帝配。东魏攻陷夏州。二月,仪同三司段敬讨叛羌梁GC定平之。三月,以凉州刺史李叔仁为司徒,以司徒万俟寿乐干为太宰。夏五月,司空越勒肱薨。秦州刺史、建忠王万俟普拨及其子太宰寿乐干率所部奔东魏。秋九月,以扶风王孚为司空,以太保斛斯椿为太傅。冬十一月,追改始祖神元皇帝为太祖,道武皇帝为烈祖。是岁,关中大饥,人相食,死者十七八。 三年春二月,槐里获神玺,大赦。夏四月,太傅斛斯椿薨。五月,以广陵王欣为太宰,贺拔胜为太师。六月,以司空、扶风王孚为太保,以太尉梁景睿为太傅,以司徒、广平王赞为太尉,以开府仪同三司王盟为司空。冬十月,安定公宇文泰大破东魏军于沙苑,拜泰柱国大将军。十二月,司徒李叔仁自凉州通使于东魏,建昌太守贺兰植攻斩之。 四年春正月辛酉,拜天于清晖室,终帝世遂为常。二月,东魏攻陷南汾、颍、豫、广四州。废皇后乙氏。三月,立蠕蠕女郁久闾氏为皇后,大赦。以司空王盟为司徒。秋七月,东魏将侯景等围洛阳,帝与安定公宇文泰东伐。九月,车驾至自东伐。以抚军将军梁GC定为南洮州刺史,安西蕃。 五年春二月,赦京城内。夏五月,以开府仪同三司李弼为司空。免妓乐杂役之徒,皆从编户。秋七月,诏自今恆以朔望亲阅京师见禁囚徒。以司空、扶风王孚为太尉。冬十月,于阳武门外县鼓,置纸笔,以求得失。 六年春正月庚戌,朝群臣。自西迁至此,礼乐始备。太尉、扶风王孚薨。二月,铸五铢钱。降罪人。冬十一月,太师念贤薨。 七年春二月,幽州刺史、顺阳王仲景以罪赐死。三月,夏州刺史刘平谋反,大都督于谨讨禽之。秋九月,诏班政事之法六条。冬十一月,叛羌梁GC定徒党屯于赤水城,秦州刺史独孤信击平之。尚书奏班十二条制。十二月,御凭云观。引见诸王,叙家人之礼。手诏为宗诫十条以赐之。 八年春三月,初置六军。夏四月,鄯善王兄鄯硃那率众内附。秋八月,以太尉王盟为太保。冬十月,诏皇太子镇河东。十二月,行幸华州,起万寿殿于沙苑北。 九年春正月,降罪人。禁中外及从母兄弟姊妹为婚。闰月,车驾至自华州。二月,东魏北豫州刺史高仲密据武牢内附,以仲密为侍中、司徒,封勃海郡公。秋七月,大赦。以太保王盟为太傅,以太尉、广平王赞为司空。冬十二月,以司空李弼为太尉。 十年春正月甲子,诏公卿已下,每月上封事三条,极言得失。刺史二千石铜墨已上,有谠言嘉谋,勿有所讳。夏五月,太师贺拔胜薨。秋七月,更权衡度量。 十一年夏五月,太传王盟薨。诏诸鞫大辟狱,皆命三公覆审,然后加刑。冬,始筑圆丘于城南。封皇子 俭。 十二年春二月,凉州刺史宇文仲和反,秦州刺史独孤信讨平之。三月,铸五铢钱。夏五月,诏女年不满十三以上,勿得以嫁。秋九月,东魏勃海王高欢攻玉壁,晋州刺史韦孝宽力战御之。冬十二月,欢烧营而退。 十三年春正月,开白渠以溉田。二月,诏自今应宫刑者,直没官,勿刑。亡奴婢应黥者,止科亡罪。以开府仪同三司若干惠为司空。东魏勃海王欢薨高。其司徒侯景据颍川率河南六州内附。授景太傅、河南大行台、上谷郡公。三月,大赦。夏五月,以太傅侯景为大将军,以开府仪同三司独孤信为大司马。晋王谨薨。秋七月,司空若干惠薨。大将军侯景据豫州叛。封皇子宁为赵王。 十四年春正月,赦颍、豫、广、北、洛、东荆、襄等七州。以开府仪同三司赵贵为司空。皇孙生,大赦。夏五月,以安定公宇文泰为太师,广陵王欣为太傅,太尉李弼为大宗伯,前太尉赵贵为大司寇,以司空于谨为大司空。 十五年己巳五月,侯景杀梁武帝。初,诏诸代人太和中改姓者,并令复旧。六月,东魏勃海王高澄攻陷颍川。秋八月,盗杀东魏勃海王高澄。冬十二月,封梁雍州剌史、岳阳王萧察为梁王。 十六年夏四月,封皇子儒为燕王,公为吴王。五月,东魏静帝逊位于齐。秋七月,安定公宇文泰东伐,至恆农。齐师不出,乃还。九月,大赦。 十七年春三月庚戌,帝崩于乾安殿,时年四十五。夏四月庚辰,葬于永陵,上谥曰文皇帝。 帝性强果,始为太尉时,侍中高隆之恃勃海王高欢之党,骄狎公卿。因公会,帝劝酒不饮,怒而殴之。骂曰:“镇兵,何敢尔也!”孝武以欢故,免帝太尉。归第,命羽林守卫, 月余复位。及欢将改葬其父,朝廷追赠太师,百僚会吊者尽拜。帝独不屈,曰:“安有生三公而拜赠太师耶!”及跻大位,权归周室。尝登逍遥观望嵯峨山,因谓左右曰:“望此,令人有脱屣之意。若使朕年五十,便委政储宫,寻山饵药,不能一日万机也。”既而大运未终,竟保天禄云。 废帝讳钦,文皇帝之长子也。母曰乙皇后。大统元年正月乙卯,立为皇太子。十七年三月,即皇帝位。是月,梁邵陵王萧纶侵安陆,大将军杨忠讨禽之。 元年冬十一月,梁湘东王萧绎讨 侯景,禽之。遣其舍人魏彦来告,仍嗣位于江陵。 二年秋八月,大将军尉迟迥克成都,剑南平。冬十一月,安定公宇文泰杀尚书元烈。 三年春正月,安定公宇文泰废帝而立齐王廓。帝自元烈之诛,有怨言。淮安王育、广平王赞等并垂泣谏,帝不听,故及于辱。 恭皇帝讳廓,文皇之第四子也。大统十四年,封为齐王。废帝三年正月,即皇帝位,改元。 元年夏四月,蠕蠕乙旃达官寇广武。五月,柱国李弼追击之,斩首数千级,收辎重而还。冬十一月,魏师灭梁,戕梁元帝。梁太尉王僧辩奉元帝子方智为王,承制,居建业。 二年秋七月,梁太尉王僧辩纳贞阳侯萧明于齐,奉以为主。梁王方智为太子。九月,梁司空陈霸先杀僧辩,废萧明,复奉方智为帝。是岁,梁广州刺史王琳寇边,大将军豆卢宁帅师讨之。 三年春正月丁丑,初行《周礼》,建六官,以安定公宇文泰为太师、冢宰;以柱国李弼为大司徒;赵贵为太保、大宗伯;以尚书令独孤信为大司马;以于谨为大司寇;以侯莫陈崇为大司空。冬十月乙亥,安定公宇文泰薨。十二月庚子,帝逊位于周。周闵帝元年正月,封帝为宋公,寻殂。 东魏孝静皇帝讳善见,清河文宣王亶之世子也。母曰胡妃。永熙三年八月,拜开府仪同三司。孝武帝既入关,勃海王高欢乃与百僚会议,推帝以奉明帝之后,时年十一。 天平元年冬十月丙寅,皇帝即位于城东北。大赦,改元。庚午,以太师、赵郡王谌为大司马;以司空、咸阳王坦为太尉;以开府仪同三司高盛为司徒;以开府仪同三司高昂为司空。壬申,享太庙。丙子,车驾北迁于鄴。诏勃海王高欢留后部分。改司州为洛州。以尚书令元弼为仪同三司、洛州刺史,镇洛阳。十一月兗州刺史樊子鹄、南青州刺史大野拔据瑕丘反。庚寅,车驾至鄴,居北城相州之廨。改相州刺史为司州牧,魏郡太守为魏尹。徙鄴旧人西径百里,以居新迁人。分鄴置临漳县。以魏郡、林虑、广平、阳丘、汲郡、黎阳、东濮阳、清河、广宗等郡为皇畿。十二月丁卯,燕郡王贺拔允薨。庚午,诏内外戒严,百司悉依旧章,从容雅服,不得以务衫从事。丙子,进侍中封隆之等五人为大使,巡喻天下。丁丑,赦畿内。闰月,梁以元庆和为魏王,入据平濑乡。孝武崩于长安。初置四中郎将,于礓石桥置东中,蒲泉置西中,济北置南中,洺水置北中。 二年春正月乙亥,兼尚书右仆射、东南道行台元晏讨元庆和,破走之。二月壬午,以太尉、咸阳王坦为太傅,以司州牧、西河王忄妻为太尉。己丑,前南青州刺史大野拔斩樊子鹄以降,兗州平。戊戌,梁司州刺史陈庆之寇豫州,刺史尧雄击走之。三月辛酉,以司徒高盛为太尉,以司空高昂为司徒,济阴王晖业为司空。勃海王高欢讨平山胡刘蠡升。辛未,以旱故,诏京邑及诸州郡县收瘗骸骨。是春,高丽、契丹并遣使朝贡。夏四月,前青州刺史侯梁反,攻掠青、齐。癸未,济州刺史蔡俊讨平之。壬辰,降京师见囚。夏五月,大旱。勒城门殿门及省府寺署坊门浇人,不简王公,无限日,得雨乃止。六月,元庆和寇南顿,豫州刺史尧雄大破之。秋七月甲戌,封汝南王悦孙绰为琅邪王。八月辛卯,司空、济阴王晖业坐事免。甲午,发众七万六千人营新宫。九月丁巳,以开府仪同三司、襄城王旭为司空。冬十一月丁未,梁柳仲礼寇荆州,刺史王元击破之。癸丑,祀圆丘。甲寅,阊阖门灾。龙见并州人家井中。十二月壬午,车驾狩于鄴东。甲午,文武百官量事各给禄。是岁,西魏文帝大统元 年也。 三年春正月癸卯朔,飨群臣于前殿。戊申,诏百官举士。举不称才者,两免之。二月丁未,梁光州刺史郝树以州内附。丁酉,加勃海王世子澄为尚书令、大行台、大都督。三月甲寅,以开府仪同三司、华山王鸷为大司马。丁卯,阳夏太守卢公纂据郡南叛,大都督元整破之。夏四月丁酉,昌乐王诞薨。五月癸卯,赐鳏寡孤独贫穷者衣物各有差。丙辰,以录尚书事、西河王忄妻为司州牧。戊辰,太尉高盛薨。六月辛巳。赵郡王谌薨。秋七月庚子,大赦。梁夏州刺史田独鞞、颍川防城都督刘鸾庆并以州内附。八月,并、肆、涿、建四州霜陨,大饥。九月壬寅,以定州刺史侯景兼尚书右仆射、南道行台,节度诸军南讨。丙辰,平阳人路季礼聚众反。辛酉,御史中尉窦泰讨平之。。冬十一月戊申,诏遣使巡检河北流移饥人。侯景攻克梁楚州,获刺史桓和。十二月,以并州刺史尉景为太保。辛未,遣使者板假老人官,百岁已下,各有差。壬申,大司马、清河王亶薨。癸未,以太傅、咸阳王坦为太师。是岁,高丽、勿吉并遣使朝贡。 四年春正月,以汝阳王暹为录尚书事。夏四月辛未,迁七帝神主入新庙。大赦,内外百官普进一阶。先是,荥阳人张俭等聚众反于大騩山,通西魏。壬辰,武卫将军高元咸讨破之。六月己巳,幸华林园理讼。辛未,诏尚书掩骼埋胔,推录囚徒。壬午,阊阖门灾。秋七月甲辰,遣兼散骑常侍李楷聘于梁。八月,西魏克陕州,刺史李徽伯死之。九月,侍中元子思与其弟子华谋西入,并赐死。闰月乙丑,卫将军、右光禄大夫蒋天乐谋反,伏诛。禁京师酤酒。冬十月,以咸阳王坦为录尚书事。壬辰,勃海王高欢西讨,败于沙苑。己酉,西魏行台宫景寿、都督杨白驹寇洛州,大都督韩贤大破之。西魏又遣其大行台元季海、大都督独孤信逼洛州,刺史广阳王湛弃城归阙,季海、信遂据金墉。十一月丙子,以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万俟普为太尉。十二月甲寅,梁人来聘。河间人邢磨纳、范阳人卢仲礼等各聚众反。是岁,高丽、蠕蠕并遣使朝贡。 元象元年春正月辛酉朔,日有蚀之。有巨象自至砀郡陂中,南兗州获送于鄴。丁卯,大赦,改元。二月丙辰,遣兼散骑常侍郑伯猷聘于梁。夏四月庚寅,曲赦畿内,开酒禁。六月壬辰,帝幸华林都堂,听讼。是夏,山东大水,虾蟆鸣于树上。秋七月乙亥,高丽遣使朝贡。八月辛卯,大败西魏于河阴。九月,大都督贺拔仁击邢磨纳、卢仲礼等破平之。冬十月,梁人来聘。十二月庚寅,遣陆操聘于梁。 兴和元年春正月辛酉,以尚书令孙腾为司徒。三月甲寅朔,封常山郡王第二子曜为陈郡王。五月甲戌,立皇后高氏。乙亥,大赦。是月,高丽遣使朝贡。六月乙酉,以尚书左仆射司马子如为山东黜陟大使,寻为东北道行台,差选勇士。庚寅,前颍州刺史奚思业为河南大使,简发勇士。丁酉,梁人来聘。戊申,开府仪同三司、汝阳王暹薨。秋八月壬辰,遣兼散骑常侍王元景聘于梁。九月甲子,发畿内十万人城鄴,四十日罢。辛未,曲赦畿内死罪已下,各有差。冬十一月癸亥,以新宫成,大赦,改元。八十已上赐绫帽及杖。七十旁无期亲及有疾废者,各赐粟帛。筑城之夫,给复一年。 二年春正月壬申,以太保尉景为太傅,以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厍狄干为太保。丁丑,库御新宫,大赦。内外百官普进一阶,营构主将别优一阶。三月乙卯,梁人来聘。夏五月己酉,西魏行台宫延和、陕州剌史宫元庆率户内属,置之河北马场,振廪各有差。壬子,遣兼散骑常侍李象聘于梁。闰月丁丑朔,日有蚀之。己丑,封皇兄景植为宜阳王,皇弟威为清河王。谦为颍川王。六月壬子,大司马、华山王鸷薨。冬十月丁未,梁人来聘。十二月乙卯,遣兼散骑常侍崔长谦聘于梁。是岁,高丽、蠕蠕、勿吉并遣使朝贡。 三年春二月甲辰,阿至罗出吐拔那浑大率部来降。三月乙酉,梁州人公孙贵宾聚众反,自号天王,阳夏镇将讨禽之。夏四月戊申,阿至罗国主副伏罗越君子去宾来降,封为高车王。六月乙丑,梁人来聘。秋七月己卯,宜阳王景植薨。八月甲子,遣兼散骑常侍李骞聘于梁。先是,诏群官于麟趾阁;议定新制,冬十月甲寅,班于天下。己巳,发夫五万人筑漳滨堰,三十五日罢。癸亥,车驾狩于西山。十一月戊寅,还宫。丙戌,以开府仪同三司、彭城王韶为太尉,以度支尚书胡僧敬为司空。是岁,蠕蠕、高丽、勿吉国并遣使朝贡。 四年春正月丙辰,梁人来聘。夏四月丙寅,遣兼散骑常侍李绘聘于梁。乙酉,以侍中、广阳王湛为太尉,以尚书右仆射高隆之为司徒,以太尉、彭城王韶为录尚书事。丁亥,太傅尉景坐事,降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辛卯,以太保库狄干为太傅,以领军将军娄昭为大司马,封祖裔为尚书右仆射。六月丙申,复前侍中、乐良王忠爵。丁酉,复陈留王景皓、常山王绍宗、高密王永业爵。秋八月庚戌,以开府仪同三司、吏部尚书侯景为兼尚书仆射、河南行台、随机讨防。冬十月甲寅,梁人来聘。十一月壬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青州刺史、西河王忄妻薨。十二月辛亥,使兼散骑常侍阳斐使于梁。是岁,蠕蠕、高丽、吐谷浑并遣使朝贡。 武定元年春正月壬戌朔,大赦,改元。己巳,车驾蒐于邯郸之西山。癸酉,还宫。二月壬申,北豫州刺史高仲密据武牢西叛。三月丙午,帝亲纳讼。戊申,勃海王高欢大败西魏师于邙山,追奔至恆农而还。豫、洛二州平。夏四月,封彭城王韶弟袭为武安王。五月壬辰,以克复武牢,降天下死罪已下囚。乙未,以吏部尚书侯景为司空。六月乙亥,梁人来聘。戊寅,封前员外散骑侍郎元长春为南郡王。八月乙丑,以汾州刺史斛律金为大司马。壬午,遣兼散骑常侍李浑聘于梁。冬十一月甲午,车驾狩于西山。乙巳,还宫。是岁,吐谷浑、高丽、蠕蠕并遣使朝贡。 二年春二月丁卯,徐州人刘乌黑聚众反,遣行台慕容绍宗讨平之。三月,梁人来聘。以旱故,宥死罪已下囚。丙午,以开府仪同三司孙腾为太保。壬子,以勃海王世子高澄为大将军,领中书监。元弼为录尚书事。以尚书左仆射司马子如为尚书令。以太原公高洋为左仆射。夏五月甲午,遣散骑常侍魏季景聘于梁。丁酉,太尉、广阳王湛薨。秋八月癸酉,尚书令司马子如坐事免。九月甲申,以开府仪同三司、济阴王晖业为太尉。太师、咸阳王坦坐事免,以王还第。冬十月丁巳,太保孙腾、大司马高隆之各为括户大使,凡获逃户六十余万。十一月,西河地陷,有火出。甲申,以司徒高隆之为尚书令,以前大司马娄昭为司徒。庚子,祀圆丘。辛丑,梁人来聘。是岁,吐谷浑、地豆干、室韦、高丽、蠕蠕、勿吉等并遣使朝贡。 三年春正月丙申,遣兼散骑常侍李奖聘于梁。二月庚申,吐谷浑国奉其从妹以备后庭,纳为容华嫔。夏五月甲辰,大赦。秋七月庚子,梁人来聘。冬十月,遣中书舍人尉瑾聘于梁。十二月,以司空侯景为司徒,以中书令韩轨为司空。戊子,以太保孙腾为录尚书事。是岁,高丽、吐谷浑、蠕蠕并遣使朝贡。 四年夏五月壬寅,梁人来聘。六月庚子,以司徒侯景为河南大行台,应机讨防。秋七月壬寅,遣兼散骑常侍元廓聘于梁。八月,移洛阳汉魏石经于鄴。是岁,室韦、勿吉、地豆干、高丽、蠕蠕并遣使朝贡。 五年春正月己亥朔,日有蚀之。丙午,勃海王高欢薨。辛亥,司徒侯景降于西魏以求救。西魏遣其将李弼、王思政赴之。思政等入据颍川,景乃出走豫州。乙丑,梁人来聘。二月,侯景复背西魏归梁。夏四月壬申,大将军高澄来朝。甲午,遣兼散骑常侍李纬聘于梁。五月丁酉朔,大赦。戊戌,以尚书右仆射、襄城王旭为太尉。甲辰,以太原公高洋为尚书令,领中书监。以青州刺史尉景为大司马。以开府仪同三司库狄干为太师。以录尚书事孙腾为太傅。以汾州刺史贺拔仁为太保。以司空韩轨为司徒。以领军将军可硃浑道元为司空。以司徒高隆之录尚书事,以徐州刺史慕容绍宗为尚书左仆射,高阳王斌为右仆射。戊午,大司马尉景薨。六月乙酉,帝为勃海王举哀于东堂,服缌衰。秋九月辛丑,梁贞阳侯萧明寇徐州,堰泗水于寒山,灌彭城,以应侯景。冬十一月乙酉,以尚书左仆射慕容绍宗为东南道行台,与大都督高岳、潘相乐大破禽之,及其二子瑀道。十二月乙亥,萧明至,帝御阊阖门,让而宥之。岳等回师讨侯景。是岁,高丽、勿吉并遣使朝贡。 六年春正月己亥,大都督高岳等于涡阳大破侯景。俘斩五万余人,其余溺死于涡水,水为不流。景走淮南。二月己卯。梁遣使求和。许之。三月癸巳,以太尉、襄城王旭为大司马,以开府仪同三司高岳为太尉。辛亥,以冬春亢旱,赦罪人各有差。夏四月甲子,吏部令史张永和、青州人崔阔等伪假人官,事觉纠检,首者六万余人。甲戌,太尉高岳、司徒韩轨、大都督刘丰等讨王思政于颍川,引洧水灌其城。九月乙酉,梁人来聘。冬十月戊申,侯景济江,推梁临贺王正德为主,以攻建业。是岁,高丽,室韦、蠕蠕、吐谷浑并遣使朝贡。 七年春正月戊辰,梁北徐州刺史、中山侯萧正表以镇内附,封兰陵郡公、吴郡王。三月丁卯,侯景克建业。夏五月丙辰,侯景杀梁武帝。戊寅,勃海王高澄帅师赴颍川。六月,克之,获西魏大将军王思政等。秋八月辛卯,立皇子长仁为太子。盗杀勃海王高澄。癸巳,大赦,内外百官并进二级。甲午,太原公高洋如晋阳。冬十月癸未,以开府仪同三司、咸阳王坦为太傅。甲午,以开府仪同三司潘相乐为司空。十二月甲辰,吴郡王萧正表薨。己酉,以并州刺史彭乐为司徒。是岁,蠕蠕、地豆干、室韦、高丽、吐谷浑并遣使朝贡。 八年春正月辛酉,帝为勃海王高澄举哀于东堂。戊辰,诏太原公高洋嗣事,徙封齐郡王。甲戌,地豆干、契丹并遣使朝贡。二月庚寅,以尚书令高隆之为太保。三月庚申,进齐郡王高洋爵为齐王。夏四月乙巳,蠕蠕遣使朝贡。五月甲寅,诏齐王为相国,总百揆,备九锡之礼。以齐国太妃为王太后,王妃为王后。丙辰,逊帝位于齐。天保元年己未,封帝为中山王,邑一万户,上书不称臣,答不称诏,载天子旌旗,行魏正朔,乘五时副车。封王诸子为县公,邑各一千户。奉绢一万疋,钱一万贯。粟二万石,奴婢三百人,水碾一具,田百顷,园一所,于中山国立魏宗庙。二年十二月己酉,中山王殂,时年二十八。三年二月,奉谥曰孝静皇帝。葬于鄴西漳北。其后发之,陵崩,死者六十人。 帝好文,美容仪。力能挟石师子以逾墙,射无不中。嘉辰宴会,多命群臣赋诗。从容沉雅,有孝文风。勃海王高澄嗣事,甚忌焉。以大将军中兵参军崔季舒为中书、黄门侍郎,令监察动静,小大皆令季舒知。澄与季舒书曰:“痴人复何似?痴势小差未?”帝尝与猎于鄴东,驰逐如飞。监卫都督乌那罗受工伐从后呼帝曰:“天子莫走马,大将军怒!”澄尝侍 帝饮,大举觞曰:“臣澄劝陛下。”帝不悦曰:“自古无不亡之国,朕亦何用此活!”澄怒曰:“朕,朕,狗脚朕!”澄使季舒殴帝三拳,奋衣而出。明日,澄,使季舒劳帝,帝亦谢焉。赐绢,季舒未敢受,以启澄。澄使取一段。帝束百疋以与之,曰:“亦一段尔。”帝不堪忧辱,咏谢灵运诗曰:“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本自江海人,志义动君子。”常侍、侍讲荀济知帝意,乃与华山王大器、元瑾密谋于宫中。伪为山而作地道向北城。至千秋门,门者觉地下响动,以告澄。澄勒兵入营,曰:“陛下何意反耶?臣父子功存社稷,何负 陛下耶?”及将杀诸妃嫔。帝正色曰:“王自欲反,何关于我?我尚不惜身,何况妃嫔!”澄下床叩头,大啼,谢罪。于是酣饮,夜久乃出。居三日,幽帝于含章堂。大器、瑾等皆见烹于市。及将禅位于文宣,襄城王昶及司徒潘相乐、侍中张亮、黄门郎赵彦深等求入奏事。帝在昭阳殿见之。旭曰:“五行递运,有始有终。齐王圣德钦明,万姓归仰。臣等昧死闻奏,愿陛下则尧禅舜。”帝便敛容答曰:“此事推挹已久,谨当逊避。”又云:“若尔,须作诏书。”侍郎崔劼、裴让之奏云:“诏已作讫。”即付杨愔进于帝,凡十条。书讫,曰:“将安朕何所?复若为而去?”杨愔对曰:“在北城,别有馆宇,还备法驾,依常仗卫而去。”帝乃下御座,步就东廊。口咏范蔚宗《后汉书赞》云:“献生不辰,身播国屯,终我四百,永作虞宾。”所司奏请发。帝曰:“古人念遗簪弊履,欲与六宫别,可乎?”高隆之曰:“今天下犹陛下之天下,况在后宫!”乃与夫人嫔以下诀,莫不欷歔掩涕。嫔赵国李氏诵陈思王诗云:“王其爱玉体,俱享黄发期。”皇后已下皆哭。直长赵德以故犊车一乘,候于东上阁。帝上车,德超上车,持帝。帝肘之,曰:“朕畏天顺人,授 位相国,何物奴,敢逼人!”赵德尚不下。及出云龙门,王公百僚衣冠拜辞。帝曰:“今日不减常道乡公、汉献帝。”众皆悲怆,高隆之泣洒。遂入北城,下司马子如南宅。及文宣行幸,常以帝自随。帝后封太原公主,常为帝尝食,以护视焉。竟遇鸩而崩。 论曰:庄帝运接交丧,招纳勤王。虽时事孔棘,而卒有四海。猾逆剪除,权强擅命,神虑独断,芒刺未除;而天未忘乱,祸不旋踵。自兹之后,魏室土崩。始则制屈强胡,终乃权归霸政。主祭祀者不殊于寄坐,遇黜辱者有甚于弈棋。虽以节闵之明,孝武之长,祗以速是奔波。文帝以刚强之质,终以守雌自宝。静、恭运终天禄,高蹈唐、虞,各得其时也。 齐本纪上第六 齐高祖神武皇帝姓高氏,讳欢,字贺六浑,勃海蓚人也。六世祖隐,晋玄菟太守。隐生庆,庆生泰,泰生湖,三世仕慕容氏。及慕容宝败,国乱。湖率众归魏,为右将军。湖生四子。第三子谧,仕魏,位至侍御史,坐法徙居怀朔镇。谧生皇考树生,性通率,不事家业。住居白道南,数有赤光紫气之异。邻人以为怪,劝徙居以避之。皇考曰:“安知非吉?”居之自若。及神武生而皇妣韩氏殂,养于同产姊婿镇狱队尉景家。神武既累世北边,故习其俗,遂同鲜卑。长而深沈有大度,轻财重士,为豪侠所宗。目有精光,长头高权,齿白如玉,少有人杰表。家贫,及娉武明皇后,始有马,得给镇为队主。镇将辽西段长常奇神武貌,谓曰:“君有康济才,终不徒然。”便以子孙为托。及贵,追赠长司空,擢其子宁而用之。神武自队主转为函使。尝乘驿过建兴,云务书晦,雷声随之,半日乃绝,若有神应者。每行道路,往来无风尘之色。又尝梦履众 星而行,觉而内喜。为函使六年,每至洛阳,给令史麻祥使。祥尝以肉啖神武。神武性不立食,坐而进之。祥以为慢己,笞神武四十。及自洛阳还,倾产以结客。亲故怪问之,答曰:“吾至洛阳,宿卫羽林相率焚领军张彝宅,朝廷惧其乱而不问,为政若此,事可知也。财物岂可常守邪?”自是乃有澄清天下之志。与怀朔省事云中司马子如及秀容人刘贵、中山人贾显智为奔走之友。怀朔户曹史孙腾、外兵史侯景亦相友结。刘贵尝得一白鹰,与神武及尉景、蔡俊、子如、贾显智等猎于沃野。见一赤兔,每搏輙逸,遂至迥泽。泽中有茅 屋,将奔入,有狗自屋中出噬之,鹰兔俱死。神武怒,以鸣镝射之,狗毙。屋中乃有二人出,持神武襟甚急。其母两目盲,曳杖,呵其二子,曰:“何故触大家!出甕中酒,烹羊以待客。因自言善暗相,遍扪诸人,言皆贵,而指麾俱由神武。又曰:“子如历位显,智不善终。”饮竟,出行数里,还更访之。则本无人居,乃向非人也。由是诸人益加敬异。 孝昌元年,柔玄镇人杜洛周反于上谷,神武乃与同志从之。丑其行事,私与尉景、段荣、蔡俊图之,不果而逃,为其骑所追。文襄及魏永熙后皆幼,武明后于牛上抱负之。文襄屡落牛,神武弯弓将射之以决去,后呼荣求救,赖荣透下取之以免。遂奔葛荣,又亡归尔硃荣于秀容。先是刘贵事荣,盛言神武美,至是始得见。以憔悴故,未之奇也。贵乃为神武更衣,复求见焉。因随荣之厩,厩有恶马,荣命剪之,神武乃不加羁绊而剪,竟不蹄啮。已而起曰:“御恶人亦如此马矣。”荣遂坐神武于床下,屏左右而访时事。神武曰:“闻公有马十二谷,色别为群,将此竟何用也?”荣曰:“但言尔意。”神武曰:“方今天子愚弱,太后淫乱,孽宠擅命,朝政不行。以明公雄武,乘时奋发,讨郑俨、徐纥而清帝侧,霸 业可举鞭而成。此贺六浑之意也。”荣大悦,语自日中至夜半乃出。自是每参军谋。后从荣徙据并州,抵扬州邑人庞苍鹰,止围焦中。每从外归,主人遥闻行响动地。苍鹰母数见围焦,上赤气赫然属天。又苍鹰尝夜欲入,有青衣人拔刀叱曰:“何故触王?”言讫不见。始以为异,密觇之。唯见赤蛇蟠床上,乃益惊异。因杀牛分肉,厚以相奉。苍鹰母求以神武为义子。及得志,以其宅为第,号为南宅。虽门巷开广,堂宇崇丽,其本所住团焦,以石垩涂之,留而不毁。至文宣时,遂为宫。既而荣以神武为亲信都督。于时魏明帝衔郑俨、 徐纥,逼灵太后。未敢制,私使荣举兵内向。荣以神武为前锋。至上党,明帝又私诏停之。及帝暴崩,荣遂入洛。因将篡位,神武谏恐不听,请铸像卜之。铸不成,乃止。孝庄帝立,以定策勋,封铜鞮伯。及尔硃荣击葛荣,令神武喻下贼别称王者七人。后与行台于晖破羊侃于太山。寻与元天穆破邢杲于济南。累迁第三镇人酋长。尝在荣帐内,荣尝问左右曰:“一日无我,谁可主军?”皆称尔硃兆。荣曰:“此正可统三千骑以还。堪代我主众者,唯贺六浑耳。”因诫兆曰:“尔非其匹,终当为其子穿鼻。”乃以神武为晋州刺史。于是大 聚敛,因刘贵货荣下要人,尽得其意。时州库角无故自鸣,神武异之,无几而孝庄诛荣。 及尔硃兆自晋阳将举兵赴洛,召神武。神武使长史孙腾辞以绛蜀、汾胡欲反,不可委去。兆恨焉。腾复命,神武曰:“兆举兵犯上,此大贼也,吾不能久事之。”自是始有图兆计。及兆入洛,执庄帝以北。神武闻之大惊。又使孙腾伪贺兆,因密觇孝庄所在,将劫以举义,不果。乃以书喻之,言不宜执天子以受恶名于海内。兆不纳,杀帝而与尔硃世隆等立长广王晔。改元建明,封神武为平阳郡公。及费也头纥豆陵步籓入秀容,逼晋阳,兆征神武。神武将往,贺拔焉过兒请缓行以弊之。神武乃往逗留,辞以河无桥,不得渡。步籓军盛,败走。初,孝庄之诛尔硃荣,知其党必有逆谋,乃密敕步籓,令袭其后。步籓既败兆等,以兵势日盛,兆又请救于神武。神武内图兆,复虑步籓后之难除,乃与兆悉力破之,籓死。深德神武,誓为兄弟。时世隆、度律、彦伯共执朝政,天光据关右,兆据并州。仲远据东郡,各拥兵为暴,天下苦之。葛荣众流入并、肆者二十余万,为契胡陵暴,皆不聊生。大小二十六反,诛夷者半,犹草窃不止。兆患之,问计于神武。神武曰:“六镇反残,不可尽杀,宜选王素腹心者,私使统焉。若有犯者,罪其帅,则所罪者寡。”兆曰:“善!谁可行也?”贺拔允时在坐,请神武。神武拳殴之,折其一齿,曰:“生平天柱时,奴辈伏处分如鹰犬。今日天下安置在王,而阿鞠泥敢诬下罔上,请杀之。”兆以神武为诚,遂以委焉。神武以兆醉,恐醒后或致疑贰,遂出,宣言:“受委统州镇兵,可集汾东受令。”乃建牙阳曲川,陈部分。有款军门者,绛巾袍,自称梗杨驿子,愿厕左右。访之,则以力闻,尝于并州市搤杀人者,乃署为亲信。兵士素恶兆而乐神武,于是莫不皆 至。 居无何,又使刘贵请兆。以并、肆频岁霜旱,降户掘黄鼠而食之,皆面无谷色,徒污人国土。请令就食山东,待温饱而处分之。兆从其议。其长史慕容绍宗谏曰:“不可,今四方扰扰,人怀异望,况高公雄略,又握大兵,将不可为。”兆曰:“香火重誓,何所虑邪?”绍宗曰:“亲兄弟尚难信,何论香火!”时兆左右已受神武金,因谮绍宗与神武旧隙,兆乃禁绍宗而催神武发。神武乃自晋阳出滏口。路逢尔硃荣妻乡郡长公主自洛阳来,马三百匹,尽夺易之。兆闻,乃释绍宗而问焉。绍宗曰:“犹掌握 中物也。”于是自追神武,至襄垣。会漳水暴长,桥坏。神武隔水拜曰:“所以借公主马,非有他故,备山东盗耳。王受公主言,自来赐追,今渡河而死,不辞,此众便叛。”兆自陈无此意,因轻马渡,与神武坐幕下,陈谢,遂授刀引头,使神武斫己。神武大哭,曰:“自天柱薨背,贺六浑更何所仰!愿大家千万岁,以申力用。今旁人构间至此,大家何忍复出此言?”兆投刀于地,遂刑白马而盟,誓为兄弟,留宿夜饮。尉景伏壮士欲执兆,神武啮臂止之,曰:“今杀之,其党必奔归聚结。兵饥马瘦,不可相支。若英雄屈起,则为害滋 甚。不如且置之。兆虽劲捷,而凶狡无谋,不足图也。”旦日,兆归营,又召神武。神武将上马诣之,孙腾牵衣乃止。隔水肆骂,驰还晋阳。兆心腹念贤领降户家累别为营。神武伪与之善,观其佩刀,因取之以杀其从者,尽散。于是士众咸悦,倍愿附从。 初,魏真君中,内学者奏言上党有天子气,云在壶关大王山。武帝于是南巡以厌当之。累石为三封,斩其北凤皇山以毁其形。后上党人居晋阳者号上党坊,神武实居之。及是行,舍大王山,六旬而进。将出滏口,倍加约束,纤毫之物,不听侵犯。将过麦地,神武輙步牵马。远近闻之,皆称高仪同将兵整肃,益归心焉。遂前行屯鄴北,求粮于相州刺史刘诞,诞不供。有军营租米,神武自取之。 魏晋泰元年二月,神武军次信都,高乾、封隆之开门以待,遂据冀州。是月,尔硃度律废元晔而立节闵帝。欲羁縻神武,三月,乃白节闵帝,封神武为勃海王,征使入觐。神武辞。四月癸巳,又加授东道大行台、第一镇人酋长。庞苍鹰自太原来奔,神武以为行台郎,寻以为安州刺史。神武自向山东,养士缮甲。禁兵侵掠,百姓归心。乃诈为书,言尔硃兆将以六镇人配契胡为部曲,众皆愁。又为并州符,征兵讨步落稽。发万人将遣之,孙腾、尉景伪请留五日,如此者再。神武亲送之郊,雪涕执别。人号恸,哭声动地。神武乃喻之,曰:“与尔俱失乡客,义同一家,不意在上乃尔征召!直向西已当死,后军期又当死,配国人又当死,奈何?”众曰:“唯有反耳!”神武曰:“反是急计,须推一人为主。”众愿奉神武。神武曰:“尔乡里难制,不见葛荣乎?虽百万众,无刑法,终自灰灭。今以吾为主,当与前异。不得欺汉兒,不得犯军令,生死任吾,则可。不尔,不能为取笑天下。”众皆顿颡,死生唯命。神武 曰:“若不得已,明日,椎牛飨士,喻以讨尔硃兆之意。”封隆之进曰:“千载一时,普天幸甚。”神武曰:“讨贼,大顺也。拯时,大业也。吾虽不武,以死继之,何敢让焉。”六月庚子,建义于信都,尚未显背尔硃氏。及李元忠与高乾平殷州,斩尔硃羽生首来谒,神武抚膺曰:“今日反决矣!”乃以元忠为殷州刺史。是时,兵威既振,乃抗表罪状尔硃氏。世隆等秘表不通。八月,尔硃兆攻陷殷州,李元忠来奔。孙腾以为朝廷隔绝,不权立天子,则众望无所系。十月壬寅,奉章武王融子勃海太守朗为皇帝,年号中兴,是为废帝。时度 律、仲远军次晋阳,尔硃兆会之。神武用窦泰策,纵反间。度律、仲远不战而还,神武乃败兆于广阿。十一月,攻鄴。相州刺史刘诞婴城固守。神武起土山,为地道,往往建大柱,一时焚之,城陷入地。麻祥时为汤阴令,神武呼之曰麻都,祥惭而逃。 永熙元年正月壬午,拔鄴城,据之。废帝进神武大丞相、柱国大将军、太师。是时,青州建义大都督崔灵珍、大都督耿翔皆遣使归附,行汾州事刘贵弃城来降。闰三月,尔硃天光自长安,兆自并州,度律自洛阳,仲远自东郡,同会鄴。众号二十万,挟洹水而军。节闵以长孙承业为大行台,总督焉。神武令封隆之守鄴,自出顿紫陌。时马不满二千,步兵不至三万,众寡不敌。乃于韩陵为圆阵,连牛驴以塞归道。于是将士皆为死志,四面赴击之。尔硃兆责神武以背己。神武曰:“本戮力者,共辅王室,今帝何在?”兆曰:“永安枉害天柱,我报仇耳。”神武曰:“我昔日亲闻天柱计,汝在户前立,岂得言不反邪?且以君杀臣,何报之有?今日义绝矣。”乃合战,大败之。尔硃兆对慕容绍宗叩心曰:“不用公言,以此。”将轻走,绍宗反旗鸣角,收聚散卒,成军容而西上。高季式以七骑追奔,度野马岗,与兆遇。高昂望 之不见,哭曰:“丧吾弟矣!”夜久,季式还,血满袖。斛斯椿倍道先据河桥。初,普泰元年十月,岁星、荧惑、镇星、太白聚于觜、参,色甚明。太史占云,当有王者兴。是时,神武起于信都,至是而破兆等。四月,斛斯椿执天光、度律以送洛阳。长孙承业遣都督贾显智、张欢入洛阳。执世隆、彦伯斩之。兆奔并州。仲远奔梁州,遂死焉。时凶蠹既除,朝廷庆悦。初,未战之前月,章武人张绍夜中忽被数骑将逾城至一大将军前,敕绍为军导向鄴。云佐受命者除残贼。绍回视之,兵不测,整疾无声。将至鄴,乃放焉。及战之日,尔 硃氏军人见阵外士马四合,盖神助也。既而神武至洛阳,废节闵及中兴主而立孝武。孝武既即位,授神武大丞相、天柱大将军、太师,世袭定州刺史,增封并前十五万户。神武辞天柱,减户五万。壬辰,还鄴,魏帝饯于乾脯山,执手而别。七月壬寅,神武帅师北伐尔硃兆。封隆之言,侍中斛斯椿、贺拔胜、贾显智等往事尔硃,普皆反噬。今在京师宠任,必构祸隙。神武深以为然。乃归天光、度律于京师,斩之。遂自滏口入。尔硃兆大掠晋阳,北保秀容,并州平。神武以晋阳四塞,乃建大丞相府而定居焉。尔硃兆既至秀容,分兵守险,出入寇抄。神武扬声讨之,师出止者数四,兆意怠。神武揣其岁首当宴会,遣窦泰以精骑驰之。一日一夜行三百里,神武以大军继之。 二年正月,窦泰奄至尔硃兆庭。军人因宴休惰,忽见泰军,惊走。追破之于赤洪岭。兆自缢。神武亲临,厚葬之。慕容绍宗以尔硃荣妻子及余众自保乌突城。降,神武以义故待之甚厚。 神武之入洛也,尔硃仲远部下都督桥宁、张子期自滑台归命。神武以其助乱,且数反覆,皆斩之。斛斯椿由是内不自安,乃与南阳王宝炬及武卫将军元毗、魏光禄、王思政构神武于魏帝。舍人元士弼又奏神武受敕大不敬,故魏帝心贰于贺拔岳。初,孝明之时,洛下以两拔相击,谣言:“铜拔打铁拔,元家世将末”。好事者以二拔谓拓拔、贺拔,言俱将衰败之兆。” 时司空高乾密启神武,言魏帝之贰。神武封呈,魏帝杀之。又遣东徐州刺史潘绍业密敕长乐太守庞苍鹰,令杀其弟昂。昂先闻其兄死,以槊刺柱,伏壮士执绍业于路。得敕书于袍领,遂来奔。神武抱其首哭曰:“天子枉害司空。”遽使以白武幡劳其家属。时乾次弟慎在光州,为政严猛。又纵部下取纳,魏帝使代之。慎闻难,将奔梁。其属曰:“公家勋重,必不兄弟相反。”乃弊衣推鹿车归勃海。逢使者,亦来奔。于是魏帝与神武隙矣。阿至罗虏正光以前常称籓,自魏朝多事,皆叛。神武遣使招纳,便附款。先是,诏以寇贼平,罢行台。至是以殊俗归降,复授神武大行台,随机处分。神武赍其粟帛,议者以为徒费无益。神武不从。抚慰如初。其酋帅吐陈等感恩,皆从指麾。救曹泥,取万俟受洛干,大收其用。河西费也头虏纥豆陵伊利居苦池河,恃险拥众。神武遣长史侯景屡招不从。 天平元年正月壬辰,神武西伐费也头虏纥豆陵伊利于河西,灭之。迁其部落于河东。二月,永宁寺九层浮屠灾。既而人有从东莱至。云及海上人咸见之于海中,俄而雾起,乃灭。说者以为天意。若曰:“永宁见灾,魏不宁矣。飞入东海,勃海应矣。”魏帝既有异图,时侍中封隆之与孙腾私言。隆之丧妻,魏帝欲妻以从妹。腾亦未之信。心害隆之,泄其言于斛斯椿。椿以白魏帝。又孙腾带仗入省,擅杀御史。并亡来奔。称魏帝挝舍人梁续于前。光禄少卿元子干攘臂击之,谓腾曰:“语尔高王,元家兒拳正如此。”领军娄昭辞疾归晋阳。魏帝于是以斛斯椿兼领军,分置督将及河南、关西诸刺史。华山王鸷在徐州,神武使邸珍夺其管籥。建州刺史韩贤、济州刺史蔡俊皆神武同义,魏帝忌之。故省建州以去贤,使御史中尉綦俊察俊罪,以开府贾显智为济州,俊拒之。魏帝逾怒。五月,下诏,云将征句吴,发河南诸州兵,增宿卫,守河桥。六月丁巳,密诏神武曰:“宇文黑獭自平破秦、陇,多求非分,脱有变非常,事资经略。但表启未全背戾,进讨事涉匆匆。遂召群臣,议其可否。佥言假称南伐,内外戒严。一则防黑獭不虞,二则可威吴楚。”时魏帝将伐神武。神武部署将帅,虑疑,故有此诏。神武乃表曰:“荆州绾接蛮左,密迩畿服。关陇恃远,将有逆图。臣今潜勒兵马三万,拟从河东而渡。又遣恆州刺史库狄干,瀛州刺史郭琼,汾州刺史斛律金,前武卫大将军彭乐拟兵四万,从其来违津渡。遣领军将军娄昭,相州刺史窦泰,前瀛州刺史尧雄,并州刺史高隆之拟兵五万,以讨荆州。遣冀州刺史尉景,前冀州刺史高敖曹,济州刺史蔡俊,前侍中封隆之,拟山东兵七万,突骑五万,以征江左。皆约勒所部,伏听处分。”魏帝知觉其变,乃出神武表,命群官议之,欲止神武诸军。神武乃集在并僚佐,令其博议。还以表闻,仍以信誓自明忠款曰:“臣为嬖佞所间,陛下一旦赐疑,令猖狂之罪,尔硃时计。臣若不尽诚竭节,敢负陛下,则使身受天殃,子孙殄绝。陛下若垂信赤心,使干戈不动,佞臣一二人,愿斟量废出。” 辛未,帝复录在京文武议意,以答神武。使舍人温子升草敕,子升逡巡未敢作。帝据胡床拔剑作色,子升乃为敕曰: 前持心血,远以示王,深冀彼此共相礼悉。而不良之徒,坐生间贰。近孙腾仓卒向彼,致使闻者疑有异谋。故遣御史中尉綦俊,具申朕怀。今得王启,言誓恳恻。反覆思之,犹所未解。以朕眇身,遇王武略,不劳尺刃,坐为天子。所谓生我者父母,贵我者高王。今若无事背王,规相攻讨,则使身及子孙。还如王誓。皇天后土,实闻此言。近虑宇文为乱,贺拔胜应之。故纂严,欲与王俱为声援。宇文今日使者相望,观其所为,更无异迹。贺拔在南,开拓边境,为国立功,念无可责。君若欲分讨,何以为辞?东南不宾,为日己久。先朝已来,置之度外,今天下户口减半,未宜穷兵极武。 朕既暗昧,不知佞人是谁。可列其姓名,令朕知也。如闻库狄干语王云:“本欲取懦弱者为主,无事立此长君,使其不可驾御。今但作十五日行,自可废之,更立余者。”如此议论,自是王间勋人,岂出佞臣之口?去岁封隆之背叛,今年孙腾逃走,不罪不送,谁不怪王?腾既为祸始,曾无愧惧。王若事君尽诚,何不斩送二首?王虽启图西去,而四道俱进。或欲南度洛阳,或欲东临江左。言之者犹应自怪,闻之者宁能不疑?王若守诚不贰,晏然居北,在此虽有百万之众,终无图彼之心。王脱信邪弃义,举旗南指,纵无匹马只轮,犹欲奋空拳而争死。朕本寡德,王已立之,百姓无知,或谓实可。若为他所图,则彰朕之恶。假令还为王杀,幽辱齑 粉,了无遗恨。何者?王既以德见推,以义见举,一朝背德舍义,便是过有所归。本望君臣一体,若合符契,不图今日,分疏到此!古语云:“越人射我,笑而道之;吾兄射我,泣而道之。”朕既亲王,情如兄弟,所以投笔拊膺,不觉歔欷。 初,神武自京师将北,以为洛阳久经丧乱,王气衰尽。虽有山河之固,土地褊狭,不如鄴,请迁都。魏帝曰:“高祖定鼎河洛,为永永之基。经营制度,至世宗乃毕。王既功在社稷,宜遵太和旧事。”神武奉诏。至是,复谋焉。遣兵千骑镇建兴,益河东及济州兵,于白沟虏船,不听向洛,诸州和籴粟,运入鄴城。魏帝又敕神武曰:“王若厌伏人情,杜绝物议,唯有归河东之兵,罢建兴之戍,送相州之粟,追济州之军,令蔡俊受代,使邸珍出徐。止戈散马,各事家业。脱须粮廪,别遣转输。则谗人结舌,疑悔不生。王高枕太原,朕垂拱京洛,终不举足渡河,以干戈相指。王若马首南向,问鼎轻重,朕虽无武,欲止不能。必为社稷宗庙,出万死之策。决在于王,非朕能定。为山止篑,相为惜之。” 魏帝时以任祥为兼尚书左仆射,加开府。祥弃官走至河北,据郡待神武。魏帝乃敕文武官,北来者任去留。下诏罪状神武,为北伐经营。神武亦勒马宣告曰:“孤遇尔硃擅权,举大义于四海。奉戴主上,义贯幽明。横为斛斯椿谗构,以诚节为逆首。昔赵鞅兴晋阳之甲,诛君侧恶人。今者南迈,诛椿而已。”以高昂为前锋,曰:“若用司空言,岂有今日之举!”司马子如答神武曰:“本欲立小者,正为此耳。”魏帝征兵关右。召贺拔胜赴行在所,遣大行台长孙承业、大都督颍川王斌之、斛斯椿共镇武牢。汝阳王暹镇石济,行台长孙子彦帅前恆农太守元洪略镇陕,贾显智率豫州刺史斛斯元寿伐蔡俊。神武使窦泰与左箱大都督莫多娄贷文逆 显智,韩贤逆暹。元寿军降泰。贷文与显智遇于长寿津,显智阴约降,引军退。军司元玄觉之,驰还请益师。魏帝遣大都督侯几绍赴之。战于滑台东。显智以军降,绍死之。 七月,魏帝躬率大众屯河桥。神武至河北十余里,再遣口申诚款,魏帝不报。神武乃引军度河。魏帝问计于群臣。或云南依贺拔胜,或云西就关中,或云守洛口死战,未决。而元斌之与斛斯椿争权不睦,斌之弃椿径还,绐帝云神武兵至。即日,魏帝逊于长安。己酉,神武入洛,停于永宁寺。八月甲寅,召集百官谓曰:“为臣奉主,匡救危乱。若处不谏争,出不陪随,缓则耽宠争荣,急便窜失,臣节安在!”遂收开府仪同三司叱列延庆、兼尚书左仆射辛雄、兼吏部尚书崔孝芬、都官尚书刘廞、兼度支尚书杨机、散骑常侍元士弼,并杀之,诛其贰也。士弼籍没家口。 神武以万机不可旷废,乃与百僚议。以清河王亶为大司马,居尚书下舍而承制决事焉。王称警跸,神武丑之。神武寻至弘农,遂西克潼关,执毛洪宾。进军长城,龙门都督薛崇礼降。神武退舍河东,命行台尚书长史薛瑜守潼关。大都督库狄温守封陵。于蒲津西岸筑城守华州。以薛绍宗为刺史。高昂行豫州事。神武自发晋阳 至此,凡四十启,魏帝皆不答。 九月庚寅,神武还至洛阳。乃遣僧道荣奉表关中,又不答。乃集百寮沙门耆老,议所推立。以为自孝昌衰乱,国统中绝,神主靡依,昭穆失序。永安以孝文为伯考。永熙迁孝明于夹室。业丧祚短,职此之由。遂议立清河王世子善见。议定,白清河王。王曰:“天子无父,苟使兒立,不惜余生。”乃立之,是为孝静帝。魏于是始分为二。 神武以孝武既西,恐逼崤陕,洛阳复在河外,接近梁境。如向晋阳,形势不能相接。依议迁鄴。护军祖莹赞焉。诏下三日,车驾便发,户四十万,狼狈就道。神武留洛阳部分,事毕还晋阳。自是军国政务,皆归相府。先是童谣曰:“可怜青雀子,飞来鄴城里。羽翮垂欲成,化作鹦鹉子。”好事者窃言,雀子谓魏帝清河王,鹦鹉谓神武也。初,孝昌中,山胡刘蠡升自称天子,年号神嘉,居云阳谷。西土岁被其寇,谓之胡荒。 二年正月,西魏渭州刺史可硃浑道元拥众内属,神武迎纳之。壬戌,神武袭击刘蠡升,大破之。己巳,魏帝褒诏,以神武为相国,假黄钺,剑履上殿,入朝不趋。神武固辞。三月,神武欲以女妻蠡升太子,候其不设备。辛酉,潜师袭之。其北部王斩蠡升首以送。其众复立其子南海王。神武进击之,又获南海王,及其弟西海王、北海王、皇后、公卿已下四百余人,胡、魏五万户。壬申,神武朝于鄴。四月,神武请给迁人廪各有差。九月甲寅,神武以州、郡、县官多乖法,请出使问人疾苦。 三年正月甲子,神武帅库狄干等万骑袭西魏夏州。身不火食,四日而至。缚槊为悌,夜入其城。擒其刺史费也头贺拔俄弥突,因而用之。留都督张琼以镇守,迁其部落五千户以归。西魏灵州刺史曹泥,与其婿凉州刺史刘丰,遣使请内属。周文围泥,水灌其城,不没者四尺。神武命阿至罗发骑三万,径度灵州,绕出西军后。获马五十匹。西师乃退。神武率骑迎泥、丰生,拔其遗户五千以归,复泥官爵。魏帝诏加神武九锡,固让,乃止。二月,神武令阿至罗逼西魏秦州刺史建忠王万俟普拨,神武以众应之。六月甲午,普拨与其子太宰受洛干、豳州刺史叱干宝乐、右卫将军破六韩常及督将三百余人,拥部来降。八月丁亥,神武请均斗尺,班于天下。九月辛亥,汾州胡王迢触、曹贰龙聚众反。署立百官,年号平都,神武讨平之。十二月丁丑,神武自晋阳西讨,遣兼仆射行台、汝阳王暹、司徒高昂等趣上洛。大都督窦泰入自 潼关。 四年正月癸丑,窦泰军败自杀。神武军次蒲津,以冰薄不得赴救。乃班师。高昂攻克上洛。二月乙酉,神武以并、肆、汾、建、晋、东雍、南汾、秦、陕九州霜旱,人饥流散,请所在开仓振给。六月壬申,神武如天池。获瑞石,隐起成文曰“六王三川”十一月壬辰,神武西讨。自蒲津济,众二十万。周文军于沙苑。神武以地厄少却,西人鼓噪而进。军大乱,弃器甲十有八万。神武跨 驼,候船以归。 元象元年三月辛酉,神武固请解丞相,魏帝许之。四月庚寅,神武朝于鄴。壬辰,还晋阳。请开酒禁,并振恤宿卫武官。七月壬午,行台侯景、司徒高昂围西魏将独孤信于金墉。西魏帝及周文并来赴救。大都督库狄干帅诸将前驱,神武总众继进。八月辛卯,战于河阴,大破西魏军,俘获数万。司徒高昂、大都督李猛、宗显死之。西师之败,独孤信先入关,周文留其都督长孙子彦守金墉,遂烧营以遁。神武遣兵追奔至崤,不及而还。初,神武知西师来侵,自晋阳率众驰赴。至孟津,未济,而军有胜负。既而神武渡河,子彦亦弃城走。神武遂毁金墉而还。十一月庚午,神武朝于京师。十二月壬辰,还 晋阳。兴和元年七月丁丑,魏帝进神武为相国、录尚书事。固让,乃止。十一月乙丑,神武以新宫成,朝于鄴。魏帝与神武宴射,神武降阶下称贺。又辞勃海王及都督中外诸军事,诏不许。十二月戊戌,神武还晋阳。二年十二月,阿至罗别部遣使请降,神武帅众迎之,出武州塞,不见。大猎而还。三年五月,神武巡北境,使使与蠕蠕通和。四年五月辛巳,神武朝于鄴。请令百官,每月面敷政事。明扬仄陋, 纳谏屏邪。亲理狱讼,褒黜勤怠。牧守有愆,节级相坐。椒掖之内,进御以序。后园鹰犬,悉皆弃之。六月甲辰,神武还晋阳。九月,神武西征。十月己亥,围西魏仪同三司王思政于玉壁城。欲以致敌,西师不敢出。十一月癸未,神武以大雪,士卒多死,乃班师。 武定元年二月壬申,北豫州刺史高慎据武牢西叛。三月壬辰,周文率众援高慎,围河桥南城。戊申,神武大败之于芒山。禽西魏督将以下四百余人,俘斩六万计。是时,军士有盗杀驴者,军令应死。神武弗杀,将至并州决之。明日,复战,奔西军,告神武所在,西师尽锐来攻。众溃,神武失马,赫连阳顺下马,以授神武,与苍头冯文洛扶上,俱走。从者步骑六七人。追骑至,亲信都督尉兴庆曰:“王去矣,兴庆腰边百箭,足杀百人。”神武勉之曰:“事济,以尔为怀州;若死,则用尔子。”兴庆曰:“兒小,愿用兄。”许之。兴庆斗,矢尽而死。西魏太师贺拔胜以十三骑逐神武,河州刺史刘洪徽射中其二。胜槊将中神武,段孝先横射胜马殪,遂免。豫、洛二州平,神武使刘丰追奔徇地,至恆农而还。七月,神武贻周文书,责以杀孝武之罪。八月辛未,魏帝诏神武为相国、录尚书事、大行台,余如故。固辞,乃止。是月,神武命于肆州北山筑城,西自马陵戍,东至土隥,四十日罢。十二月己卯,神武朝于京师。庚辰,还晋阳。 二年三月癸巳,神武巡行冀、定二州,因朝京师。以冬春亢旱,请蠲县责,振穷乏,宥死罪以下。又请授老人板职各有差。四月丙辰,神武还晋阳。十一月,神武讨山胡,破平之。俘获一万余户,分配诸州。 三年正月甲午,开府仪同三司尔硃文暢、开府司马任胄、都督郑仲礼、中府主簿李世林、前开府参军房子远等谋贼神武。因十五日夜打蔟,怀刃而入。其党薛季孝以告,并伏诛。丁未,神武请于并州置晋阳宫,以处配口。三月乙未,神武朝鄴。丙午,还晋阳。十月丁卯,神武上言,幽、安、定三州北接奚、蠕蠕,请于险要修立城戍以防之。躬自临履,莫不严固。乙未,神武请释芒山俘桎梏,配以人间寡妇。 四年八月癸巳,神武将西伐,自鄴会兵于晋阳。殿中将军曹魏祖曰:“不可,今八月西方王,以死气逆生气,为客不利,主人则可。兵果行,伤大将。”神武不从。自东西魏构兵,鄴下每先有黄黑螘阵斗。占者以为黄者东魏戎衣色,黑者西魏戎衣色,人间以此候胜负。是时黄螘尽死。九月,神武围玉壁以挑西师,不敢应。西魏晋州刺史韦孝宽守玉壁。城中出铁面。神武使兀盗射之,每中其目。用李业兴孤虚术,萃其北。北,天险也。乃起土山,凿十道。又于东面凿二十一道,以攻之。城中无水,汲于汾。神武使移汾,一夜而毕。孝宽夺据土山。顿军五旬,城不拔,死者七万人,聚为一冢。有星坠于神武营,众驴并鸣,士皆慑惧。神武有疾。十一月庚子,舆疾班师。庚戌,遣太原公洋镇鄴。辛亥,征世子澄至晋阳。有恶鸟集于亭树,世子使斛律光射杀之。己卯,神武以无功,表解都督中外诸军事。魏帝优诏许焉。是时,西魏言神武中弩。神武闻之,乃勉坐见诸贵。使斛律金敕勒歌,神武自和之,哀感流涕。 侯景素轻世子,尝谓司马子如曰:“王在,吾不敢有异。王无,吾不能与鲜卑小兒共事。”子如掩其口。至是,世子为神武书,召景。景先与神武约,得书,书背微点,乃来。书至,无点,景不至。又闻神武疾,遂拥兵自固。神武谓世子曰:“我虽疾,尔面更有余忧色,何也?”世子未对。又问曰:“岂非忧侯景叛邪?”曰:“然。”神武曰:“景专制河南十四年矣,常有飞扬跋 扈志。顾我能养,岂为汝驾御也。今四方未定,勿遽发哀。库狄干鲜卑老公,斛律金敕勒老公,并性遒直,终不负汝。可硃浑道元、刘丰生远来投我,必无异心。贺拔焉过兒朴实无罪过,潘相乐今本作道人,心和厚,汝兄弟当得其力。韩轨少戆,宜宽借之。彭相乐心腹难得,宜防护之。少堪敌侯景者,唯有慕容绍宗。我故不贵之,留以与汝,宜深加殊礼,委以经略。 五年正月朔,日蚀。神武曰:“日蚀其为我邪?死亦何恨。”丙午,陈启于魏帝。是日,崩于晋阳,时年五十二。秘不发丧。六月壬午, 魏帝于东堂举哀三日。制缌衰,诏凶礼依汉大将军霍光、东平王苍故事。赠假黄钺、使持节、相国、都督中外诸军事、齐王玺绂、辌车、黄屋左纛、前后羽葆鼓吹、轻车介士、兼备九锡殊礼。谥献武王。八月甲申,葬于鄴西北漳水之西,魏帝临送于紫阳。天保初,追崇为献武帝。庙号太祖,陵曰义平。天统元年,改谥神武皇帝,庙号高祖。神武性深密高岸,终日俨然,人不能测。机权之际,变化若神。至于军国大略,独运怀抱。文武将吏,罕有预之。经驭军众,法令严肃,临敌制胜,策出无方。听断昭察,不可欺犯,知人好士,全护勋旧。性周给,每有文教,常殷勤款悉。指事论心,不尚绮靡。擢人授任,在于得才。苟其所堪,乃至拔于厮养;有虚声无实者,稀见任用。诸将出讨,奉行方略,罔不克捷。违失指画,多致奔亡。雅尚俭素,刀剑鞍勒无金玉之饰。少能剧饮,自当大任,不过三爵。居家如官。仁恕爱士。始范阳卢景裕以明经称,鲁郡韩毅以工书显,咸以谋逆见禽,并蒙恩置之第馆,教授诸子。其文武之士,尽节所事见执获而不罪者甚多。故遐迩归心,皆思效力。至南和梁国,北怀蠕蠕。吐谷浑、阿至罗咸所招纳,获其力用,规略远矣。 世宗文襄皇帝讳澄,字子惠,神武长子也。母曰娄太后。生而岐嶷,神武异之。魏中兴元年,立为勃海王世子。就杜询讲学,敏悟过人,询甚叹服。二年,加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尚孝静帝妹冯翊长公主。时年十二,神情俊爽,便若成人。神武试问以时事得失,辨析无不中理。自是军国筹策皆预之。 天平元年,加使持节、尚书令、大行台、并州刺史。三年,入辅朝政,加领军左右、京畿大都督。时人虽闻器识,犹以少年期之。而机略严明,事无疑滞,于是朝野振肃。 元象元年,摄吏部尚书。魏自崔 亮以后,选人常以年劳为制。文襄乃厘改前式,铨擢唯在得人。又沙汰尚书郎,妙选人地以充之。至于才名之士,咸被荐擢。假有未居显位者,皆致之门下,以为宾客。每山园游宴,必见招携;执射赋诗,各尽其所长,以为娱适。 兴和二年,加大将军,领中书监,仍摄吏部尚书。自正光已后,天下多事。在任群官,廉洁者寡。文襄乃奏吏部郎崔暹为御史中尉,纠劾权豪,无所纵舍。于是风俗更始,私枉路绝。乃榜于街衢,具论经国政术,仍开直言之路。有论事上书苦言切至者,皆优容之。 武定四年十一月,神武西讨,不豫,班师。文襄驰赴军所,侍卫还晋阳。 五年正月丙午,神武崩,秘不发丧。辛亥,司徒侯景据河南反,颍州刺史司马世云以城应之。景诱执豫州刺史高元成、襄州刺史李密、广州刺史暴显等。遣司空韩轨率众讨之。四月壬申,文襄朝于鄴。六月己巳,韩轨等自颍州班师。丁丑,文襄还晋阳,乃发丧,告喻文武,陈神武遗志。七月戊戌,魏帝诏以文襄为使持节、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大行台、勃海王。文襄启辞位,愿停王爵。壬寅,魏帝诏太原公洋摄理军国,遣中使敦喻。八月戊辰,文襄启申神武遗令,请减国邑,分封将督各有差。辛未,朝于鄴,固辞丞相。魏帝诏曰:“既朝野攸凭,安危所系,不得令遂本怀,须有权夺。可复前大将军,余如故。”壬辰,尚书祠部郎中元瑾、梁降人苟济、长秋卿刘思逸及淮南王宣洪、华山王大器、济北王徽等谋害文襄,事发伏诛。九月己亥,文襄请旧勋灼然未蒙齿录者,悉求旌赏。朝士名行有闻,或以年耆疾满告谢者,准其本秩。授以州郡,不得莅事,听廕子孙。自天平元年以来,遇事亡官者,听复本资。豪贵之家,不得占护山泽。其第宇车服婚姻送葬奢僭无限者,并令禁断。从太昌元年以来,将帅有殊功异效者,其子弟年十岁以上,请听依第出身。其兵士从征,身殒阵场者,蠲其家租课。若有藏器避世者,以礼招致,随才擢叙。罢营构之官。在朝百司,怠惰不勤,有所旷废者,免所居官。若清干克济,皎然可知者,即宜超叙,不拘常式。辛丑,文襄还晋阳。 武定六年正月己未,文襄朝于鄴。二月己卯,梁遣使慰文襄,并请通和。文襄许其和而不答书。侯景之叛也,南兗州刺史石长宣颇相影响,诸州刺史、守、令、佐史多被诖误。景破后,悉被禽获,尚书咸处极刑,文襄并请减降。于是斩长宣,其余并从宽宥。三月戊申,文襄请朝臣及牧、守、令、长各举贤良及骁武胆略堪守边城者,务在得才,不拘职素。其称事六品、散官五品以上,朝廷所悉,不在举限。其称事七品、散官六品以下,并及州、郡、县杂白身,不限在官、解职,并任举之,随才进擢。辛亥,文襄南临黎阳,济于武牢。自洛阳,从太行而反晋阳。于路遗书朝士,以相戒厉。于是朝野承风,莫不震肃。六月,文襄巡北边城戍,振赐各有差。七月乙卯,文襄朝于鄴。八月庚寅,还晋阳。使大行台慕容绍宗与太尉高岳、大都督刘丰讨王思政于颍川。先是,文襄遣行台尚书辛术率诸将略江淮之北。至是,凡所获二十三州。 七年四月甲辰,魏帝进文襄位相国,封齐王,绿綟绶。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食冀州之勃海、长乐、安德、武邑、瀛州之河间五郡,邑十五万户,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大行台并如故。丁未,文襄入朝。固让,魏帝不许。五月戊寅,文襄帅师自鄴赴颍川。六月丙申克颍川,禽西魏大将军王思政,以忠于所事,释而待之。七月,文襄朝于鄴,请魏帝立皇太子,复辞爵位殊礼,未报。八月辛卯,遇盗而崩。初,梁将兰钦子京见虏,文襄以配厨。钦求赎之,不许。京再诉,文襄使监厨苍头薛丰洛杖之,曰:“更诉,当杀汝。”京与其党六人谋作乱。时文襄将受魏禅,与陈元康、崔季舒屏左右谋于北城东柏堂。太史启言宰辅星甚微,变不一月。时京将进食,文襄却之,谓人曰:“昨夜梦此奴斫我。”又曰:“急杀却。”京闻之,置刀于盘下,冒言进食。文襄见之,怒曰:“我未索食,何遽来?”京挥刀曰:“将杀汝!”文襄自投,伤足,入床下。贼党至,去床,因见弑,时年二十九。秘不发丧。明年正月辛酉,魏帝举哀于太极东堂。诏赠 物八万段,凶事依汉大将军霍光、东平王苍故事。赠假黄钺、使持节、相国、都督中外诸军事、齐王玺绂,巉辌车、黄屋左纛、后部羽葆鼓吹、轻车介士,备九锡礼,谥曰文襄王。二月甲申,葬于义平陵之北。天保初,追尊曰文襄皇帝,庙号世宗,陵曰峻成。 文襄美姿容,善言笑,谈谑之际,从容弘雅。性聪警,多筹策,当朝作相,听断如流。爱士好贤,待之以礼,有神武之风焉。然少壮气猛,严峻刑法。高慎西叛,侯景南翻,非直本怀狼戾,兼亦有惧威略。情欲奢淫,动乖制度。尝于宫西造宅,墙院高广,听事宏壮,亚太极殿。神武入朝,责之,乃止。 论曰:昔魏氏失驭,中原荡析。齐神武爰从晋部,大号冀方。屡战而翦凶徒,一麾以清京洛。尊主匡国,功济天下。既而魏武帝规避权逼,历数既尽,适所以速关、河之分焉。文襄嗣膺霸道,威略昭著。内除奸逆,外拓淮夷,摈斥贪残,存情人物。而志在峻法,急于御下,于前王之德,有所未同。盖天意人心,好生恶杀,虽吉凶报应,未皆影响。总而论之,积善多庆。然文襄之祸生所忽,盖有由焉。 北 史 齐本纪中第七 显祖文宣皇帝讳洋,字子进,神武第二子,文襄之母弟也。武明太后初孕帝,每夜有赤光照室,太后私怪之。及产,命之曰侯尼于。鲜卑言有相子也。以生于晋阳,一名晋阳乐。时神武家徒壁立,后与亲姻相对,共忧寒馁。帝生始数月,尚未能言,欻然曰:“得活。”太后及左右大惊,不敢言。及长,黑色,大颊兑下,鳞身重踝。瞻视审定,不好戏弄,深沈有大度。晋阳有沙门,乍愚乍智,时人不测,呼为阿秃师。太后见诸子焉,历问禄位。至帝,再三举手指天而已,口无所言,见者异之。神武尝从诸子过凤阳门,有龙在上,唯神武与帝见之。内虽明敏,貌若不足。文襄每嗤之曰:“此人亦得富贵,相法亦何由可解。”神武以帝貌陋,神彩不甚发扬。曾问以时事,帝略有所辨,傥语一事,必得事衷。又尝令诸子,各使理乱丝,帝独抽刀斩之,曰:“乱者须斩。”神武以为然。又各配兵四出,而使彭乐率甲骑伪攻之。文襄等怖挠,帝勒众与彭乐相格,乐免胄言情,犹禽之以献。由是神武称异之,谓长史薛琡曰:“此兒意识过吾。”琡亦私怪之。幼时,师事范阳卢景裕,默识过人,未尝有所自明,景裕不能测也。天平二年,封太原郡公,累迁尚书左仆射。后从文襄行过辽阳山,独见天门开,余无人见者。 武定五年,神武崩。犹秘凶事,众情疑骇。帝虽内婴巨痛,外若平常,人情颇安。魏帝授帝尚书令、中书监、京畿大都督。 七年八月,文襄遇贼。帝在城东双堂,事出仓卒,内外震骇。帝神色不变,指麾部分,自脔斩群贼而漆其首,秘不发丧。徐言奴反,大将军被伤,无大吉也。当时内外,莫不惊异。乃讽魏朝立皇太子,因以大赦。乃赴晋阳总庶政。帝内虽明察,外若不了,老臣宿将皆轻帝。于是帝推诚接下,务从宽厚,事有不便者咸蠲省焉,群情始服。 八年正月辛酉,魏帝为文襄举哀于东堂。戊辰,诏进帝位使持节、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大行台、齐郡王,食邑一万户。三月庚申,又进封齐王,食冀州之勃海、长乐、安德、武邑、瀛州之河间五郡,邑十万户。帝自居晋阳,寝室每夜有光如昼。既为王,梦人以笔点己额。旦日,以语馆客王昙哲,曰:“吾其退乎?”昙哲拜贺曰:“王上加点为主,当进也。”五月辛亥,帝如鄴。光州获九尾狐以献。甲寅,魏帝遣兼太尉彭城王韶、司空潘相乐奉册,进 帝位相国,总百揆。以冀州之勃海、长乐、安德、武邑;瀛州之河间、高阳、章武;定州之中山、常山、博陵十郡,邑二十万户,加九锡殊礼,齐王如故。丙辰,魏帝逊位别宫,又使兼太尉彭城王韶、兼司空敬显俊奉册禅位,致玺书于帝,并奉皇帝玺绶,禅代之礼,一依唐、虞、汉、魏故事。帝累表固辞,诏不许。于是尚书令高隆之率百僚劝进。 天保元年夏五月戊午,皇帝即位于南郊,升坛,柴燎告天。是日,鄴下获赤雀,献于郊所。事毕还宫,御太极前殿,大赦,改元。百官进两大阶;六州缘边职人三大阶。自魏孝庄已后,百官绝禄,至是复给焉。己未,诏封魏帝为中山王。追尊皇祖文穆王为文穆皇帝;皇祖妣为文穆皇后;皇考献武王为献武皇帝;皇兄文襄王为文襄皇帝。命有司议祖宗以闻。辛酉,尊王太后为皇太后。乙酉,降魏朝封爵各有差。其信都从义,及宣力霸朝者,又西来人,并武定六年以来南来投化者,不在降限。辛未,遣大使于四方观察风俗,问人疾苦。甲戌,迁神主于太庙。六月辛巳,诏改封崇圣侯孔长为恭圣侯,邑一百户,以奉孔子祀。并下鲁郡,以时修葺庙宇。又诏:吉凶车服制度,各为等差,具立条式,使俭而获中。分遣使人致祭于五岳、四渎,其尧祠、舜庙下及孔父、老君等载于祀典者,咸秩罔遗。又诏:冀州之勃海、长乐二郡,先帝始封之国,义旗初起之地,并州之太原、青州之齐郡,霸朝所在,王命是基。君子有作,贵不忘本,齐郡、勃海,可并复一年,长乐复二年,太原复三年。壬午,诏故太傅孙腾、故太保尉景、故大司马娄昭、故司徒高敖曹、故尚书左仆射慕容绍宗、故领军万俟干、故定州刺史段荣、故御史中尉刘贵、故御史中尉窦泰、故殷州刺史刘丰、故济州刺史蔡俊等,并左右先帝,经赞皇基,或不幸早殂,或陨身王事,可遣使者就墓致祭,并抚问妻子。又诏封宗室,太尉高岳为清河王,太保高隆之为平原王,开府仪同三司高归彦为平秦王,徐州刺史高思宗为上洛王,营州刺史高长弼为广武王,兼武卫将军高普为武兴王,兼武卫将军高子瑗为平昌王,兼北中郎将高显国为襄乐王,前太子庶子高睿为赵郡王,扬州县开国公高孝绪为修城王。又诏封功臣,太师库狄干为章武王,大司马斛律金为咸阳王,并州刺史贺拔仁为安定王,殷州刺史韩轨为安德王,瀛州刺史可硃浑道元为扶风王,司徒公彭乐为陈留王,司空公潘相乐为河东王。癸未,诏封诸弟,青州刺史浚为永安王;尚书左仆射淹为平阳王,定州刺史浟为彭城王,仪同三司演为常山王,冀州刺史涣为上党王,仪同三司淯为襄城王,仪同三司湛为长广王,湝为任城王,湜为高阳王,济为博陵王,凝为新平王,润为冯翊王,洽为汉阳王。丁亥,诏立王子殷为皇太子,王后李氏为皇后。庚寅,诏以太师库狄干为太宰,司徒彭乐为太尉,司空潘相乐为司徒,开府仪同三司司马子如为司空。己亥,以皇太子初入东宫,赦畿内及并州死罪已下,降余州死罪已下囚。秋七月辛亥,尊文襄妃元氏为文襄皇后,宫曰静德。又封文襄子孝琬为河间王,孝瑜为河南王。乙卯,以尚书令、平原王封隆之为录尚书事,尚书左仆射、平阳王淹为尚书令,改御史中尉还为中丞。诏魏御府所有珍奇杂彩常所不给人者,悉送内后园,以供七日宴赐。八月,诏郡国修立黉序,广延髦俊,敦述儒风。其国子学生,亦依旧铨补。往者文襄皇帝所运蔡邕石经五十二枚,移置学馆,依次修立。又诏求直言正谏之士,待以不次。命牧人之官,广劝农桑。庚寅,诏曰:“朕以虚薄,嗣弘王业,思所以赞扬盛绩,播之万古。虽史官执笔,有闻无坠,犹恐绪言遗美,时或未书。在位王公、文武大小,降及庶人,爰至僧徒,或亲奉音旨,或承传旁说,凡可载之文籍,悉条封上。”甲午,诏曰:“魏世议定《麟趾格》,遂为通制,官司施用,犹未尽善。群官可更论讨新令。未成之间,仍以旧格从事。”九月癸丑,以领东夷校尉、辽东郡开国公、高丽王成为使持节、侍中、骠骑大将军、领护东夷校尉,王、公如故。丁卯,诏以梁侍中、使持节、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承制邵陵王萧纶为梁王。庚午,幸晋阳。是日,皇太子入居凉风堂,监国。冬十月己卯,法驾,御金辂,入晋阳宫,朝皇太后于内殿。辛巳,曲赦并州太原郡晋阳县及相国府四狱囚。乙酉,以特进元绍为尚书左仆射,并州刺史段绍为右仆射。壬辰,罢相国府,留骑兵、外兵曹,各立一省,别掌机密。十一月,周文帝帅师至陕城,分骑北度至建州。甲寅,梁湘东王萧绎遣使朝贡。丙寅,帝亲戎出次城东,周文帝见军容严盛,叹曰:“高欢不死矣!”遂班师。十二月辛丑,车驾至自晋阳。是岁,高丽、蠕蠕、吐谷浑、库莫奚并遣使朝贡。 二年春正月丁未,梁湘东王萧绎遣使朝贡。辛亥,祀圆丘,以神武皇帝配。癸亥,亲耕籍田。乙丑,享太庙。二月壬辰,太尉彭乐谋反,伏诛。三月丙午,襄城王淯薨。己未,诏梁承制湘东王绎为梁使持节、假黄钺、相国,建梁台,总百揆、承制梁王。庚申,司空司马子如坐事免。是月,梁交、梁、义、新四州刺史,各以地内附。西魏文帝崩。夏四月壬辰,梁王萧绎遣使朝贡。六月庚午,以前司空司马子如为太尉。秋七月己卯,改显阳殿还为昭阳殿。辛卯,改殷州为赵州以避太子之讳。是月,侯景废梁简文帝,立萧栋为主。九月壬申,免诸伎作屯牧杂色役隶之徒为白户。癸巳,行幸赵、定二州,因至晋阳。冬十月戊申,起宣光、建始、嘉福、仁寿诸殿。庚申,萧绎遣使朝贡。丁卯,文襄皇帝神主入于庙。十一月,侯景废梁主栋,僭即伪位于建鄴,自称曰汉。十二月,中山王殂。是岁,蠕蠕、室韦、高丽并遣使朝贡。 三年春正月丙申,帝亲讨库莫奚于代郡,大破之,以其口配山东为百姓。二月,蠕蠕主阿那瑰为突厥所破。瑰自杀。其太子庵罗辰及瑰从弟登注俟刑、登注子库提并拥众来奔。蠕蠕余众立注次子铁伐为主。辛丑,契丹遣使朝贡。三月戊子,诏清河王岳、司徒潘相乐、行台辛术帅师南伐。癸巳,诏进梁王萧绎为梁主。夏四月壬申,东南道行台辛术于广陵送传国八玺。甲申,以吏部尚书杨愔为尚书右仆射。六月己亥,清河王岳等班师。乙卯,车驾幸晋阳。冬十月乙未,次黄栌岭。仍起长城,北至社于戍,四百余里,立三十六戍。十一月辛巳,梁主萧绎即位于江陵,是为元帝,遣使来聘。十二月壬子,车驾还宫。戊午,幸晋阳。是岁,西魏废帝元年。 四年春正月丙子,山胡围离石戍,帝亲讨之。未至而逃。因巡三堆戍,大狩而旋。戊寅,库莫奚遣使朝贡。自魏末用永安钱,又有数品,皆轻滥。己丑,铸新钱,文曰常平五铢。二月,送蠕蠕铁伐父登注及子库提还北。铁伐寻为契丹所杀。国人复立登注为主。仍为其大人阿富提等所杀,国人复立库提为主。夏四月,车驾还宫。戊午,西南有大声如雷。五月庚午,校猎于林虑山。戊子,还宫。六月甲辰,章武王库狄干薨。秋,北巡冀、定、幽、安,仍北讨契丹。冬十月丁酉,车驾至平州,遂西道趣长堑。甲辰,帝步逾山岭,为士卒先,指麾奋击,大破契丹。是行也,帝露头袒身,昼夜不息,行千余里。唯食肉饮水,气色弥厉。丁巳,登碣石山,临沧海。十一月己未,帝自平州还,遂如晋阳。闰月壬寅,梁人来聘。十二月己未,突厥复攻蠕蠕,蠕蠕举国来奔。癸亥,帝北讨突厥,迎纳蠕蠕。乃废其主库提,立阿那瑰子庵罗辰为主,置之马邑川。追突厥于朔方,突厥请降,许之而还。自是贡献相继。 五年春正月癸丑,帝讨山胡大破之。男子十二已上皆斩,女子及幼弱以赏军。遂平石楼。石楼绝险,自魏代所不能至。于是远近山胡,莫不慑伏。是役也,有都督战伤,其什长路晖礼不能救,帝命刳其五藏,使九人分食之,肉及秽恶皆尽。自是始行威虐。是月,周文帝废西魏帝而立齐王廓,是为恭帝。三月,蠕蠕庵罗辰叛,帝亲讨大破之,辰父子北遁。太保贺拔仁坐违缓,拔其发,免为庶人,使负炭输晋阳宫。夏四月,蠕蠕寇肆州。丁巳,帝自晋阳讨之,至恆州。时虏骑散走,大军已还,帝帅麾下二千余骑为殿,夜宿黄瓜堆。蠕蠕别部数万骑,扣鞍而进,四面围逼。帝安睡,平明方起。神色自若,指画军形,溃围而出。虏走,追击之,伏尸二十里。获庵罗辰妻子、生口三万余。五月丁亥,地豆干、契丹并遣使朝贡。丁未,北讨蠕蠕,又大破之。六月,蠕蠕远遁。秋七月戊子,肃慎遣使朝贡。壬辰,降罪人。庚戌,至自北伐。八月庚午,以司州牧、清河王岳为太保,以安德王轨为大司马,以扶风王可硃浑道元为大将军,以司空尉粲为司徒,以太子少师侯莫陈相为司空,以尚书令、平阳王淹为录尚书事,以常山王演为尚书令,以上党王涣为尚书右仆射。丁丑,行幸晋阳。辛巳,录尚书事、平原王高隆之薨。封冀州刺史段韶为平原王。是月,诏常山王演、上党王涣、清河王岳、平原王段韶率众于洛阳西南筑伐恶城、新城、严城、河南城四镇。九月,帝亲自临幸,欲以致西师。西师不出,乃如晋阳。冬十月,西魏攻陷江陵,杀梁元帝。梁将王僧辩在建业,推其晋安王萧方智为太宰、都督中外诸军事、承制置百官。十二月庚申,车驾北巡,至达速岭,亲览山川险要,将起长城。是岁,西魏恭帝元年。 六年春正月壬寅,清河王岳度江,克夏首。梁司徒、郢州刺史陆法和请降。诏以梁贞阳侯萧明为梁主,遣尚书右仆射、上党王涣送之江南。二月甲子,以陆法和为使持节、都督十州诸军事、太尉、大都督、西南道大行台。三月丙戌,上党王涣克东关,斩梁将裴之横。丙申,车驾至自晋阳。封文襄二子,孝珩为广宁王,延宗为安德王。戊戌,帝临昭阳殿决狱。是月,发寡妇以配军士筑长城。夏五月,萧明入于建业。六月甲子,河东王潘相乐薨。壬申,帝亲讨蠕蠕。甲戌,诸军大会祁连池。乙亥,出塞,至库狄谷。百余里无水泉,六军渴乏,俄而大雨。秋七月己卯,帝顿白道,留辎重,亲率轻骑五千,追蠕蠕。壬午,及之怀朔镇。帝躬犯矢石,频大破之,遂至沃野。壬辰,还晋阳。九月己卯,车驾至自晋阳。冬十月,梁将陈霸先袭杀王僧辩,废萧明,复立萧方智为主。辛亥,行幸晋阳。十一月,梁秦州刺史徐嗣徽、南豫州刺史任约等袭据石头城,并以州内附。壬辰,大都督萧轨帅众至江,遣都督柳达摩等度江,镇石头。己亥,太保、清河王岳薨。柳达摩为霸先攻逼,以石自头降。是岁,高丽、库莫奚并遣使朝贡。诏发夫一百八十万人筑城,自幽州北夏口,西至恆州,九百余里。 七年春正月辛丑,封司空侯莫陈相为白水郡王。车驾至自晋阳。于鄴城西马射,大集众庶观之。二月辛未,诏常山王演等于凉风堂读尚书奏案,论定得失,帝亲决之。三月丁酉,大都督萧轨等帅众济江。夏四月乙丑,仪同三司娄睿讨鲁阳蛮,大破之。丁卯,造金华殿。五月,汉阳王洽薨。帝以肉为断慈,遂不复食。六月乙卯,萧轨等与梁师战于钟山西,遇霖雨失利,轨及都督李希光、王敬宝、东方老、军司裴英起并没,士卒还者十二三。乙丑,梁湘州刺史王琳献驯象。秋七月。乙亥,周文帝殂。是月,发山东寡妇二千六百人配军士,有夫而滥夺者十二三。十一月壬子,并省州三,郡一百五十三。县五百八十九,镇三,戍二十六。十二月庚子,魏恭帝逊位于周。是岁,库莫奚、契丹遣使朝贡。修广三台宫殿。先是,自西河总秦戍筑长城东至海。前后所筑,东西凡三千余里,六十里一戍,其要害置州镇凡二十五所。 八年春三月,大热,人或栗死。夏四月庚午,诏禁取虾蟹蚬蛤之类,唯许私家捕鱼。乙酉,诏公私禁取鹰鹞。以太师、咸阳王斛律金为右丞相,以前大将军、扶风王可硃浑道元为太傅,以开府仪同三司贺拔仁为太保,尚书令、常山王演为司空,以录尚书事、长广王湛为尚书令,以尚书右仆射杨愔为左仆射,以并省尚书左仆射崔暹为右仆射,以上党王涣为录尚书事。是月,帝在城东马射,敕京师士女悉赴观,不赴省,罪以军法,七日乃止。五月辛酉,冀州人刘向于鄴谋逆,党与皆伏诛。秋八月己巳,库莫奚遣使朝贡。庚辰,诏丘郊禘祫时祭,皆市取少牢,不得刲割,有司监视,必令丰备。农社、先蚕,酒肉而已。雩、衤某、风、雨、司人、司禄、灵星杂祀,果饼酒脯。唯当务尽诚敬,义同如在。辛巳,制榷酤。自夏至九月,河北六州、河南十三州、畿内八郡大蝗,飞至鄴,蔽日,声如风雨。甲辰,诏今年遭蝗处,免租。冬十月乙亥,梁主萧方智逊位于陈。陈武帝遣使称籓朝贡。是岁,周闵帝元年。周冢宰宇文护杀闵帝而立明帝,又改元焉。初于长城内筑重城。库洛拔而东,至于坞纥戍,凡四百余里。 九年春二月丁亥,降罪人。己丑,诏燎野限以仲冬,不得他时行火,损昆虫草木。三月丁酉,车驾至自晋阳。夏四月辛巳,大赦。是月,北豫州刺史司马消难以城叛于周。大旱,帝以祈雨不降,毁西门豹祠,掘其冢。五月辛丑,以尚书令、长广王湛为录尚书事,以骠骑大将军、平秦王归彦为右仆射。甲辰,以前左仆射杨愔为尚书令。六月乙丑,帝自晋阳北巡。己巳,至祁连池。戊寅,还晋阳。是夏,山东大蝗,差人夫捕而坑之。秋七月辛丑,给畿内老人刘奴等九百四十三人版职及杖帽,各有差。戊申,诏赵、燕、瀛、定、南营五州,及司州广平、清河二郡,去年螽涝损田,兼春夏少雨,苗稼薄者,免今年租税。八月乙丑,车驾至自晋阳。甲戌,行幸晋阳。先是,发丁匠三十余万人营三台于鄴,因其旧基而高博之,大起宫室及游豫园。至是,三台成。改铜爵曰金凤,金武曰圣应,冰井曰崇光。冬十一月甲午,车驾至自晋阳。登三台,御乾象殿,朝宴群臣。以新宫成,丁酉,大赦内外,文武官并进一大阶。丁巳,梁湘州刺史王琳遣使请立萧庄为梁主,仍以江州内属,令庄居之。十二月癸酉,诏以梁王萧庄为梁主,进居九派。戊寅,以太傅可硃浑道元为太师,以司徒尉粲为太尉,以冀州刺史段韶为司空,以录尚书事、常山王演为大司马,以录尚书事、长广王湛为司徒。起大庄严寺。是岁,杀永安王浚、上党王涣。 十年春正月戊戌,以司空侯莫陈相为大将军。辛丑,太尉长乐郡公尉粲、肆州刺史濮阳公娄仲远并进爵为王。甲寅,行幸辽阳甘露寺。二月丙戌,帝于甘露寺禅居深观,唯军国大政奏闻。三月戊戌,以侍中高德正为尚书右仆射。丙辰,车驾至自辽阳。是月,梁主萧庄至郢州,遣使朝贡。夏闰四月丁酉,以司州牧、彭城王浟为兼司空,以侍中、高阳王氵是为尚书左仆射。乙巳,以兼司空、彭城王浟为兼太尉,摄司空事,封皇子绍廉为长乐王。五月癸未,诛始平公元世、东平公元景式等二十五家,禁止特进元韶等十九家。寻并诛之,男子无少长皆斩,所杀三千人,并投漳水。六月,陈武帝殂。秋八月戊戌,封皇子绍义为广阳王。以尚书右仆射、河间王孝琬为左仆射。癸卯,诏诸军人,或有父祖改姓冒入元氏,或假托携认,妄称姓元者,不问世数远近,悉听改复本姓。是月,杀左仆射高德正。九月己巳,行幸晋阳。冬十月甲午,帝暴崩于晋阳宫德阳堂,时年三十一。遗诏,凶事一从俭约,丧月之断,限以三十六日。嗣子百僚,内外遐迩,奉制割情,悉从公除。癸卯,发丧,佥 于宣德殿。十一月辛未,梓宫还鄴。十二月乙酉,殡于太极前殿。乾明元年二月丙申,葬于武 宁陵,谥曰文宣帝,庙号显祖。 帝沈敏有远量,外若不远,内鉴甚明。文襄年长英秀,神武特所爱重,百僚承风,莫不震惧。而帝善自晦迹,言不出口,恆自贬退,言咸顺从。故深见轻,虽家人亦以为不及。文襄嗣业,帝以次长见猜嫌。帝后李氏色美,每预宴会,容貌远过靖德皇后,文襄弥不平焉。帝每为后私营服玩,小佳,文襄即令逼取。后恚,有时未与。帝笑曰:“此物犹应可求,兄须,何容吝。”文襄或愧而不取,便恭受,亦无饰让。每退朝还第,輙闭阁静坐,虽对妻子,能竟日不言。或袒跣奔跃。后问其故,对曰:“为尔漫戏。”此盖习劳而不肯言也。所寝至夜曾有光,巨细可察,后惊告帝。帝曰:“慎勿妄言。”自此唯与后寝,侍御皆令出外。文襄崩,秘不发丧。其后渐露,魏帝窃谓左右曰:“大将军此殂,似是天意,威权当归王室矣。”及帝将赴晋阳,亲入辞谒于昭阳殿,从者千人,居前持剑者十余辈。帝在殿下数十步立,而卫士升阶已二百许人,皆攘袂扣刃,若对严敌。帝令主者传奏,须诣晋阳。言讫,再拜而出。魏帝失色,目送帝曰:“此人似不能见容,吾不知死在何日。”及至并州,慰谕将士,措辞款实。众皆欣然,曰:“谁谓左仆射翻不减令公。”令公即指文襄也。时讹言上党出圣人。帝闻之,将从一郡。而郡人张思进上言,殿下生于南宫,坊名上党,即是上党出圣人,帝悦而止。先是童谣曰:“一束藁,两头然,河边羖⺶历飞上天。”藁然两头,于文为高。河边羖⺶历为水边羊,指帝名也。于是徐之才盛陈宜受禅。帝曰:“先父亡兄,功德如此,尚终北面,吾又何敢当。”之才曰:“正为不及父兄,须早升九五。如其不作,人将生心,且谶云:“羊饮盟津角挂天。”盟津,水也,羊饮水,王名也,角挂天,大位也。又阳平郡界面星驿傍有大水,土人常见群羊数百,立卧其中,就视不见。事与谶合,愿王勿疑。”帝以问高德正。德正又赞成之,于是始决。乃使李密卜之,遇《大横》,曰:“大吉,汉文帝之封也。”帝乃铸象以卜之,一写而成。使段韶问斛律金于肆州,金来朝,深言不可,以铠曹宗景业首陈符命,请杀之。乃议于太后前。太后谓诸贵曰:“我兒狞直,必自无此意,直高德正乐祸,教之耳。”帝意决,乃整兵而东。使高德正之鄴,讽喻公卿,莫有应者。司马子如逆帝于辽阳,固言未可。杜弼亦抱马谏。帝欲还,尚食丞李集曰:“此行事非小,而言还?”帝伪言使向东门杀之,而 别令赐绢十疋。四月,夜,禾生于魏帝铜研,旦长数寸,有穗。五月,帝复东赴鄴,令左右曰:“异言者斩。”是月,光州献九尾狐。帝至鄴城南,召入,并赍板策。旦,高隆之进谒曰:“用此何为?”帝作色曰:“我自作事,若欲族灭耶!”隆之谢而退。于是乃作圆丘,备法物,草禅让事。 及登极之后,神明转茂,外柔内刚,果于断割,人莫能窥。又特明吏事,留心政术,简靖宽和,坦于任使。故杨愔等得尽于匡赞,朝政粲然。兼以法驭下,不避权贵。或有违犯,不容勋戚,内外莫不肃然。至于军国机策,独决怀抱,规谋宏远,有人君大略。又以三方鼎峙,缮甲练兵,左右宿卫,置百保军士。每临行阵,亲当矢石。锋刃交接,唯恐前敌不多。屡犯艰厄,常致克捷。尝追及蠕蠕,令都督高阿那肱率骑数千,塞其走道。时虏军犹盛,五万余人。肱以兵少请益,帝更减其半骑。那肱奋击。遂大破之。虏主逾越岩谷,仅以身免。都督高元海、王师罗并无武艺,先称怯弱;一旦交锋,有逾骁壮。尝于东山游宴,以关陇未平,投杯震怒。召魏收于前,立为诏书,宣示远近,将事西行。是岁,周文帝殂,西人震恐,常为度陇之计。 既征伐四克,威振戎夏。六七年后,以功业自矜。遂留情耽湎,肆行淫暴。或躬自鼓舞,歌讴不息,从旦通宵,以夜继昼;或袒露形体,涂傅粉黛,散发胡服,杂衣锦彩,拔刃张弓,游行市肆。勋戚之第,朝夕临幸。时乘鹿车、白象、骆驼、牛、驴,并不施鞍勒。或盛暑炎赫,日中暴身;隆冬酷寒,去衣驰走。从者不堪,帝居之自若。街坐巷宿,处处游行。多使刘桃枝、崔季舒负之而行。或担胡鼓而拍之。亲戚贵臣,左右近习,侍从错杂,无复差等。征集淫妪,悉去衣裳,分付从官,朝夕临视。或聚棘为马,纽草为索,逼遣乘骑,牵引来去,流血洒地,以为娱乐。凡诸杀害,多令支解。或焚之于火,或投之于河。沈酗既久,弥以狂惑。每至将醉,辄拔剑挂手,或张弓傅矢,或执持牟槊。游行高廛阝,问妇人曰:“天子何如?”答曰:“颠颠痴痴,何成天子。”帝乃杀之。或驰骋衢路,散掷钱物,恣人拾取,争竞喧哗,方以为喜。 太后尝在北宫,坐一小榻。帝时已醉,手自举床,后便坠落,颇有伤损。醒悟之后,大怀惭恨。遂令多聚柴火,将入其中。太后惊惧,亲自持挽。又设地席,令平秦王高归彦执杖,口自责疏,脱背就罚。敕归彦:“杖不出血,当即斩汝。”太后涕泣,前自抱之。帝流涕苦请,不肯受于太后。太后听许,方舍背杖,笞脚五十,莫不至到。衣冠拜谢,悲不自胜,因此戒酒。一旬,还复如初。自是耽湎转剧。遂幸李后家,以鸣镝射后母崔,正中其颊。因骂曰:“吾醉时尚不识太后,老婢何事!”马鞭乱打一百有余。三台构木高二十七丈,两栋相距二百余尺,工匠危怯,皆系绳自防。帝登脊疾走,都无怖畏。时复雅舞,折旋中节;傍人见者,莫不寒心。又召死囚,以席为翅,从台飞下,免其罪戮。果敢不虑者,尽皆获全。疑怯犹豫者,或致损跌。 沈酗既久,转亏本性。怒大司农穆子容,使之脱衣而伏,亲射之。不中,以橛贯其下窍,入肠。虽以杨愔为宰辅,使进厕筹。以其体肥,呼为杨大肚。马鞭鞭其背,流血浃袍。以刀子剺其腹藁。崔季舒托俳言曰:“老小公子恶戯?”因掣刀子而去之。又置愔于棺中,载以轜车,几下钉者数四。曾至彭城王浟宅,谓其母尔硃曰:“忆汝辱我母婿时,向何由可耐。”手自刃杀。又至故仆射崔暹第,谓暹妻李曰:“颇忆暹不?”李曰:“结发义深,实怀追忆。”帝曰:“若忆时,自往看也。”亲自斩之,弃头墙外。尝在晋阳,以槊戏刺 都督尉子耀,应手而死。在三台太光殿上,锯杀都督穆嵩。又幸开府暴显家,有都督韩哲无罪,忽众中召,斩之数段。魏乐安王元昂,后之姊婿。其妻有色,帝数幸之,欲纳为昭仪。召昂令伏,以鸣镝射一百余下,凝血垂将一石,竟至于死。后帝自往吊哭,于丧次逼拥其妻。仍令从官脱衣助襚,兼钱彩,号为信物。一日所得,将逾巨万。后啼不食,乞让位于姊。太后又为言,帝意乃释。所幸薛嫔,甚被宠爱。忽意其经与高岳私通,无故斩首,藏之于怀。于东山宴,劝酬始合,忽探出头,投于柈上。支解其尸,弄其为琵琶。一座惊怖,莫不丧胆。帝方收取,对之流泪云:“佳人难再得,甚可惜也。”载尸以出,被发步哭而随之。至有闾巷庸猥,人无识知者,忽令召斩鄴下。系徒罪至大辟,简取随驾,号为供御囚,手自刃杀,持以为戏。凡所屠害,动多支解,或投之烈火,或弃之漳流。兼以外筑长城,内营台殿,赏费过度,天下骚然;内外惨惨,各怀怨毒。而素严断临下,加之默识强记,百僚战栗,不敢为非。曾有典御丞李集面谏,比帝有甚于桀纣。帝令缚置流中。沈没久之,复令以出,谓曰:“吾何如桀纣?”集曰:“回来弥不及矣。”帝又令沈之,引出更 问,如此数四,集对如初。帝大笑曰:“天下有如此痴汉!方知龙逢、比干,非是俊物。”遂解放之。又被引入见,似有所谏,帝令将出腰斩。其或斩或赦,莫能测焉。 初,帝登阼,改年为天保。士有深识者曰:“天保之字,为一大人只十,帝其不过十乎。”又先是谣云:“马子入石室,三千六百日。”帝以午年生,故曰“马子”。三台,石季龙旧居,故曰“石室”。三千六百日,十年也。又,帝曾问太山道士曰:“吾得几年为天子?”答曰:“得三十年。”道士出后,帝谓李后曰:“十年十月十日,得非三十也? 吾甚畏之,过此无虑。人生有死,何得致惜,但怜正道尚幼,人将夺之耳。”帝及期而崩,济南竟不终位,时以为知命。曾幸晋阳,夜宿杠门岭。岭有数株栢树,皆将千年,枝叶嫩茂,似有神物所托。时帝已被酒,向岭瞋骂。射中一株,未几,立枯而死。又出言屡中,时人故谓之神灵。虽为猖獗,不专云昏暴。末年遂不能进食,唯数饮酒,曲蘖成灾,因而致毙。先是,霍州发楚夷王女冢,尸如生焉。得珠襦玉匣,帝珍之,还以敛焉。始祖珽以险薄多过,帝数罪之,每谓为老贼。及武成时,珽被任遇,乃说武成曰:“文宣甚暴,何得称文?既非创业,何得称祖?若宣帝为祖,陛下万岁后将何以称?”武成溺于珽说,天统初,有诏改谥景烈,庙号威宗。武平初,赵彦深执政,又奏复帝本谥,庙号显祖云。 废帝殷,字正道,小名道人,文宣帝之长子也。母曰李皇后。天保元年,立为皇太子,时年六岁。性敏慧,初学反语,于迹字下注云“自反”。时侍者未达其故,太子曰:“迹字足傍亦为迹,岂非自反邪。”尝宴北宫,独令河间王勿入,左右问其故,太子曰:“世宗遇贼处,河间王复何宜在此。”文宣每言:“太子得汉家性质,不似我”,欲废之,立太原王。初诏国子博士李宝鼎傅之。宝鼎卒,复诏国子博士邢峙侍讲。太子虽富于春秋,而温裕开朗,有人君之度。贯综经业,省览时政,甚有美名。七年冬,文宣召朝臣文学者及礼学官于宫宴会,令以经义相质,亲自临听。太子手笔措问,在坐莫不叹美。九年,文宣在晋阳,太子监国,集诸儒讲《孝经》。令杨愔传旨谓国子助教许散愁曰:“先生在世,何以自资?”对曰:“散愁自少以来,不登娈童之床,不入季女之室,服膺简策,不知老之将至。平生素怀,若斯而已。”太子曰:“颜子缩屋称贞,柳下妪而不乱,未若此翁白首不娶者 也。”乃赍绢百疋。后文宣登金凤台,召太子使手刃囚。太子恻然有难色,再三不断其首。文宣怒,亲以马鞭撞太子三下。由是气悸语吃,精神时复昏扰。 十年十月,文宣崩,癸卯,太子即帝位于晋阳宣德殿,大赦。内外百官普加泛级,亡官失爵,听复资品。庚戌,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皇后为皇太后。诏九州军人七十已上,授以板职。武官年六十已上,及癃病不堪驱使者,并皆放免。土木营造金铜铁诸杂作工,一切停罢。十一月乙卯,以右丞相、咸阳王斛律金为左丞相。以录尚书事、常山王演为太傅。以司徒、长广王湛为太尉。以司空段韶为司徒,以平阳王淹为司空。高阳王湜为尚书左仆射,河间王孝琬为司州牧,侍中燕子献为右仆射。戊午,分命使者,巡省四方,求政得失,省察风俗,问人疾苦。十二月戊戌,改封上党王绍仁为渔阳王,广阳王绍义为范阳王,长乐王绍广为陇西王。是岁,周武成元年。 乾明元年春正月癸丑朔,改元。己未,诏宽徭赋。癸亥,高阳王湜薨。是月,车驾至自晋阳。己亥,以太傅、常山王演为太师、录尚书事,以太尉、长广王湛为大司马、并省录尚书事。以尚书左仆射、平秦王归彦为司空,赵郡王睿为尚书左仆射。诏诸元良口配没宫内及赐人者,并放免。甲辰,帝幸芳林园,亲录囚徒,死罪已下,降免各有差。乙巳,太师、常山王演矫诏诛尚书令杨愔、尚书右仆射燕子献、领军大将军可硃浑天和、侍中宋钦道、散骑常侍郑子默。戊申,以常山王演为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以大司马、长广王湛为太傅、京畿大都督。以司徒段韶为大将军。以前司空、平阳王淹为太尉。以司空、平秦王归彦为司徒,彭城王浟为尚书令。又以高丽王世子汤为使持节、领东夷校尉、辽东郡公、高丽王。是月,王琳为陈所败,萧庄自拔至和州。三月甲寅,诏军国事皆申晋阳,禀大丞相常山王规算。壬申,封文襄第二子孝珩为广宁王,第三子长恭为兰陵王。夏四月癸亥,诏河南定、冀、赵、瀛、沧、南胶、光、南青九州,往因螽水,颇伤时稼,遣使分涂赡恤。是月,周明帝崩。五月壬子,以开府仪同三司刘洪徽为尚书右仆射。秋八月壬午,太皇太后令废帝为济南王,全食一郡。以大丞相、常山王演入纂大统。是日,王居别宫。皇建二年九月,殂于晋阳,时年十七。 帝聪慧夙成,宽厚仁智,天保间,雅有令名。及承大位,杨愔、燕子献、宋钦道等同辅。以常山王地亲望重,内外畏服。加以文宣初崩之日,太后本欲立之,故愔等并怀猜忌。常山王忧怅,乃白太后,诛其党。时平秦王归彦亦预谋焉。皇建二年秋,天文告变,归彦虑有后害,仍白孝昭,以王当咎,乃遣归彦驰驷至晋阳害之。王薨后,孝昭不豫,见文宣为祟。孝昭深恶之,厌胜术备设而无益也。薨三旬而孝昭崩。大宁二年,葬于武宁之西北,谥闵悼王。初,文宣命邢邵制帝名殷字正道,从而尤之,“殷家弟及,‘正’字一止,吾身后兒不得也。”邵惧,请改焉。文宣不许,曰:“天也。”因谓 昭帝曰:“夺时但夺,慎勿杀也。”孝昭皇帝演字延安,神武皇帝第六子,文宣皇帝之母弟也。幼而英峙,早有大成之量,武明皇太后早所爱重。魏元象元年,封常山郡公。及文襄执政,遣中书侍郎李同轨就霸府为诸弟师。帝所览文籍,源其指归,而不好辞彩。每叹云:“虽盟津之师左骖震而不衄”,以为能。遂笃志读《汉书》,至《李陵传》,恆壮其所为焉。聪敏过人。所与游处,一知其家讳,终身未尝误犯。同轨病卒,又命开府长流参军刁柔代之,性严褊,不适诱训之宜,中被遣出。帝送出阁,惨然敛容,泪数行下,左右莫不 歔欷。其敬业重旧如此。 天保初,进爵为王。五年,除并省尚书令。帝善断割,长思理,省内畏服。七年,从文宣还鄴。文宣以尚书奏事,多有异同,令帝与朝臣先论定得失,然后敷奏。帝长于政术,割断咸尽其理,文宣叹重之。八年,转司空、录尚书事。九年,除大司马,仍录尚书事。时文宣溺于游宴,帝忧愤,表于神色。文宣觉之,谓帝曰:“但令汝在,我何为不纵乐?”帝唯啼泣拜伏,竟无所言。文宣亦大悲,抵杯于地曰:“汝似嫌我,自今敢进酒者斩之!”因取所御杯,尽皆坏弃。后益沈湎,或入诸贵戚家,角力 批拉,不限贵贱。唯常山王至,内外肃然。帝又密撰事条,将谏。其友王晞以为不可。帝不从,因间极言,遂逢大怒。顺成后本魏朝宗室,文宣欲帝离之。阴为帝广求淑媛,望移其宠。帝虽承旨有纳,而情义弥重。帝性颇严,尚书郎中剖断有失,辄加捶楚,令史奸慝,便即考竟。文宣乃立帝于前,以刀环拟胁。召被立罚者,临以白刃,求帝之短,咸无所陈,方见解释。自是不许笞箠郎中。后赐帝魏时宫人,醒而忘之。谓帝擅取,遂令刀环乱筑,因此致困。皇太后日夜啼泣,文宣不知所为。先是禁友王晞,乃舍之,令侍帝。帝月余渐瘳,不敢复谏。及文宣崩,帝居禁中护丧事。幼主即位,乃即朝班。除太傅、录尚书事,朝政皆决于帝。月余,乃居籓邸。自是,诏敕多不关帝。客或言于帝曰:“鸷鸟舍巢,必有探卵之患,今日之地,何宜屡出。” 乾明元年,从废帝赴鄴,居于领军府。时杨愔、燕子献、可硃浑天和、宋钦道、郑子默等以帝威望既重,内惧权逼,请以帝为太师、司州牧、录尚书事;长广王湛为大司马、录并省尚书事,解京畿大都督。帝既以尊亲而见猜斥,乃与长广王期猎,谋之于野。三月甲戌,帝初上省。旦,发领军府,大风暴起,坏所御车幔。帝甚恶之。及至省,朝士咸集。坐定,酒数行,于坐执尚书令杨愔、右仆射燕子献、领军可硃浑天和、侍中宋钦道等于坐。帝戎服与平原王段韶、平秦王高归彦、领军刘洪徽入自云龙门,于中书省前遇散骑常侍郑子默,又执之,同斩于御府之内。帝至东阁门,都督成休宁抽刃呵帝。帝令高归彦喻之,休宁厉声大呼不从。归彦既为领军,素为兵士所服,悉皆弛杖。休宁方叹息而罢。帝入至昭阳殿,幼主、太皇太后、皇太后并出临御坐。帝奏愔等罪,求伏专擅之辜。时庭中及两廊下卫士二千余人,皆被甲待诏。武卫娥永乐武力绝伦,又被文宣重遇,抚刃思效。废帝吃讷,兼仓卒,不知所言。太皇太后又为皇太后誓,言帝无异志,唯云逼而已。高归彦敕劳卫士戒严,永乐乃内刀而泣。帝乃令归彦引侍卫之士向华林园,以京畿军入守门阁,斩娥永乐于园。诏以帝为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相府佐史进位一等。帝寻如晋阳。有诏,军国大政,咸谘决焉。帝既当大位,知无不为,择其令典,考综名实。废帝恭己以听政。太皇太后寻下令废少主,命帝统大业。 皇建元年八月壬午,皇帝即位于晋阳宣德殿。大赦,改乾明元年为皇建。诏奉太皇太后还称皇太后,皇太后称文宣皇后,宫曰昭信。乙酉,诏自太祖创业已来,诸有佐命功臣,子孙绝灭,国统不传者,有司搜访近亲,以名闻,当量为立后。诸郡国老人,各授板职,赐黄帽鸠杖。又诏謇正之士,并听进见陈事;军人战亡死王事者,以时申闻,当加荣赠。督将朝士名望素高,位历通显,天保以来未蒙追赠者。亦皆录奏。又以延尉、中丞,执法所在,绳违案罪,不得舞文弄法。其官奴婢年六十已上,免为庶人。戊子,以太傅、长广王湛为右丞相。以太尉、平阳王淹为太傅。以尚书令、彭城王浟为大司马。壬辰,诏分遣大使,巡省四方。观察风俗,问人疾苦,考求得失,搜访贤良。甲午,诏曰:“昔武王克殷,先封往代。两汉魏晋,无废兹典。及元氏统历,不率旧章。朕纂承大业,思弘古典。但二王三恪,旧说不同,可议定是非,列名条奏。其礼仪体式,亦仰议之。”又诏国子寺可备立官属,依旧置生,讲习经典,岁时考试。其文襄帝所运石经,宜即施列于学馆。外州大学,亦仰典司,勤加督课。丙申,诏九州勋人有重封者,听分授子弟,以广骨肉之恩。九月壬申,诏议定三祖乐。冬十一月辛亥,立妃元氏为皇后,世子百年为皇太子。赐天下为父后者,爵一级。癸丑,有司奏太祖献武皇帝庙宜奏《武德之乐》,舞《昭烈之舞》;太宗文襄皇帝庙宜奏《文德之乐》,舞《宣政之舞》;高祖文宣皇帝庙宜奏《文正之乐》,舞《光大之舞》。诏曰:“可。”庚申,诏以故太师尉景、故太师窦泰、故太师太原王娄昭、故太宰章武王库狄干、故太尉段荣、故太师万俟普、故司徒蔡俊、故太师高乾、故司徒莫多娄贷文、故太保刘贵、故太保封祖裔、故广州刺史王怀十二人配飨太祖庙庭;故太师清河王岳、故太宰安德王韩轨、故太宰扶风王可硃浑道元、故太师高昂、故大司马刘丰、故太师万俟受洛干、故太尉慕容绍宗十一人配飨世宗庙庭;故太尉河东王潘相乐、故司空薛修义、故太傅破六韩常三人配飨高祖庙庭。是月,帝亲戎北讨库莫奚,出长城。虏奔遁,分兵致讨,大获牛马,括总入晋阳宫。十二月丙午,车驾至晋阳。 二年春正月辛亥,祀圆丘。壬子,禘于太庙。癸丑,诏降罪人各有差。二月丁丑,诏内外执事之官从五品已上、及三府主簿录事参军、诸王文学、侍御史、廷尉三官、尚书郎中、中书舍人,每二年之内,各举一人。冬十月丙子,以尚书令、彭城王浟为太保,长乐王尉粲为太尉。己酉,野雉栖于前殿之庭。十一月甲辰,诏曰:“朕婴此暴疾,奄忽无逮。今嗣子冲眇,未闲政术,社稷业重,理归上德。右丞相、长广王湛,研机测化,体道居宗,人雄之望,海内瞻仰,同胞共气,家国所凭。可遣尚书左仆射、赵郡王睿喻旨,征王统兹大宝。其丧纪之礼,一同汉文,三十六日,悉从公除。山陵施用,务从俭约。”先是,帝不豫而无阙听览,是日,崩于晋阳宫,时年二十七。大宁元年闰十二月癸卯,梓宫还鄴,上谥曰孝昭皇帝。庚午,葬于文静陵。 帝聪敏有识度,深沈能断,不可窥测。身长八尺,腰带十围,仪望风表,迥然独秀。自居台省,留心政术,闲明簿领,吏所不逮。及正位宸居,弥所克励,轻徭薄赋,勤恤人隐。内无私宠,外收人物,虽后父,位亦特进无别。日昃临明,务知人之善恶。每访问左右,冀获直言。曾问舍人裴泽在外议论得失,泽率尔对曰:“陛下聪明至公,自可远侔古昔,而有识之士,咸言伤细,帝王之度,颇为未弘。”帝笑曰:“诚如卿言。朕初临万机,虑不周悉,故致尔耳。此事安可久行,恐后又嫌疏漏。”泽因被宠遇。其乐闻过也如此。赵郡王睿与库狄显安侍坐,帝曰:“须拔我同堂弟,显安我亲姑子,今序家人礼,除君臣之敬,可言我之不逮。”显安曰:“陛下多妄言。”曰:“若何?”对曰:“陛下昔见文宣以马鞭挞人,常以为非,而今行之,非妄言邪?”帝握其手谢之。又使直言,对曰:“陛下太细,天子乃更似吏。”帝曰:“朕甚知之,然无法来久,将整之以至无为耳。”又问王晞,晞,答如显安,皆从容受纳。性至孝。太后不豫,出居南宫,帝行不正履,容色贬悴,衣不解带,殆将四旬。殿去南宫五百余步,鸡鸣而去,辰时方还,来去徒行,不乘舆辇。太后所苦小增,便即寝伏阁外,食饮药物,尽皆躬亲。太 后尝心痛,不自堪忍,帝立侍帷前,以爪掐手心,血流出袖。友爱诸弟,无君臣之隔。雄勇有谋。于时国富兵强,将雪神武遗恨,意在顿驾平阳,为进取之策。远图不遂,惜哉。 初,帝与济南约,不相害。及舆驾在晋阳,武成镇鄴。望气者云“鄴城有天子气。”帝恐济南复兴,乃密行鸩毒。济南不从,乃扼而杀之。后颇愧悔。初苦内热,频进渴散。时有尚书令史姓赵,于鄴见文宣从杨愔、燕子献等西行,言相与复仇。帝在晋阳宫,与毛夫人亦见焉。遂渐危笃,备禳厌之事,或煮油四洒,或持炬烧逐。诸厉方出殿梁,山骑栋上,歌呼自若,了无惧容。时有天狗下,乃于其所讲武以厌之,有兔惊马,帝坠而绝肋。太后视疾,问济南所在者三,帝不对。太后怒曰:“杀去邪!不用吾言,死其宜矣。”临终之际,唯扶服床枕,叩头求哀。遣使诏追长广王入纂大统。又手书云:“宜将吾妻子置一好处,勿学前人也。” 论曰:神武平定四方,威权在己。迁鄴之后,虽主祭有人,号令所加,政皆自出。文宣因循鸿业,内外叶从。自朝及野,群心属望。东魏之地,举国乐推,曾未期月,遂登宸极。始则存心政事,风化肃然,数年之间,朝野安乂。其后纵酒肆欲,事极猖狂,昏邪残暴,近代未有。飨国不永,实由斯疾。济南继业,大革其弊,风教粲然,搢绅称幸。股肱辅弼,虽怀厥诚,既不能赞弘道德,和睦亲懿;又不能远虑防身,深谋卫主。应断不断,自取其灾。臣既诛夷,君寻废辱,皆任非其器之所致尔。孝昭早居台阁,故事通明;人吏之间,无所不委。文宣崩后,大革前弊。及临尊极,留心更深,时人服其明而讥其细也。情好稽古,率由礼度;将封先代之胤,且敦学校之风;征召才贤,文武毕集。于时周氏朝政,移于宰臣;主将相猜,不无危殆。乃眷关右,实怀兼并之志。经谋宏旷,谅近代之明主。而降年不永,其故何哉?岂幽显之涂,别有复报;将齐之基宇,止在于斯。帝欲大之,天不许也? 齐本纪下第八 世祖武成皇帝讳湛,神武皇帝第九子,孝昭皇帝之母弟也。仪表瑰杰,神武尤所钟爱。神武方招怀荒远,乃为帝娉蠕蠕太子庵罗辰女,号邻和公主。帝时年八岁,冠服端严,神情闲远,华戎叹异。元象中,封长广郡公。天保初,进爵为王,拜尚书令,寻兼司徒,迁太尉。乾明初,杨愔等密相疏忌,以帝为大司马,领并州刺史。帝既与孝昭谋,诛诸执政,迁太傅、录尚书事、领京畿大都督。皇建初,进位右丞相。孝昭幸晋阳,帝以懿亲居守鄴,政事咸见委托。二年,孝昭崩,遗诏征帝入统大位。及晋阳宫,发丧于崇德殿。皇太后令所司宣遗诏,左丞相斛律金率百僚敦劝,三奏乃许之。 大宁元年冬十一月癸丑,皇帝即位于南宫。大赦,改皇建二年为大宁。乙卯,以司徒、平秦王归彦为太傅;以尚书右仆射、赵郡王睿为尚书令;以太尉尉粲为太保;以尚书令段韶为大司马;以丰州刺史娄睿为司空;以太傅、平阳王淹为太宰;以太保、彭城王浟为太师、录尚书事;以冀州刺史、博陵王济为太尉;以中书监、任城王湝为尚书左仆射;以并州刺史斛律光为右仆射。封孝昭皇帝太子百年为乐陵郡王。庚申,诏大使巡行天下,求政善恶,问人疾苦,擢进贤良。是岁,周武帝保定元年。 河清元年春正月乙亥,车驾至自晋阳。辛巳,祀南郊。壬午,享太庙。丙戌,立妃胡氏为皇后,子纬为皇太子。戊子,大赦,内外百官,普加泛级;诸为父后者,赐爵一级。己亥,以前定州刺史、冯翊王润为尚书左仆射。诏普断屠杀,以顺春令。二月丁未,以太宰、平阳王淹为青州刺史、太傅、领司徒;以领军大将军、宗师、平秦王归彦为太宰、冀州刺史。乙卯,以兼尚书令、任城王湝为司徒。诏散骑常侍崔瞻聘于陈。夏四月辛丑,皇太后娄氏崩。乙巳,青州刺史上言。今月庚寅,河、济清。以河、济清,改大宁二年为河清,降罪人各有差。五月甲申,祔葬武明皇后于义平陵。己丑,以尚书右仆射斛律光为尚书令。秋七月,太宰、冀州刺史、平秦王归彦据州反。诏大司马段韶、司空娄睿讨禽之。乙未,斩归彦,并其三子及党与二十人于都市。丁酉,以大司马段韶为太傅;以司空娄睿为司徒;以太傅、平阳王淹为太宰;以尚书令斛律光为司空;以太子太傅、赵郡王睿为尚书令;中书监、河间王孝琬为尚书左仆射。癸亥,行幸晋阳。陈人来聘。冬十一月丁丑,诏兼散骑常侍封孝琰使于陈。十二月丙辰,车驾至自晋阳。是岁,杀太原王绍德。 二年春正月乙亥,帝诏临朝堂,策试秀、孝。以太子少傅魏收为兼尚书右仆射。己卯,兼右仆射魏收以阿纵除名。丁丑,以武明皇后配祭北郊。辛卯,帝临都亭录见囚,降在京罪人各有差。三月己丑,诏司空斛律光督五营军士筑戍于轵关。壬申,室韦国遣使朝贡。丙戌,以兼尚书右仆射赵彦深为左仆射。夏四月,并、汾、晋、东雍、南汾五州虫旱伤稼,遣使振恤。戊午,陈人来聘。五月壬午,诏以城南双堂之苑,回造大总持寺。六月乙巳,齐州上言,济河水口见八龙升天。乙卯,诏兼散骑常侍崔子武使于陈。庚申,司州牧、河南王孝瑜薨。秋八月辛丑,诏以三台宫为大兴圣寺。冬十二月癸巳,陈人来聘。己酉,周将杨忠帅突厥阿史那木可汗等一十余万人,自恆州分为三道,杀掠吏人。是时,大雨雪连月,南北千余里,平地数尺。霜昼下,雨血于太原。戊午,帝至晋阳。己未,周军逼并州,又遣大将达奚武帅众数万至东雍及晋州,与突厥相应。是岁,室韦、库莫奚、靺鞨、契丹并遣使朝贡。 三年春正月庚申朔,周军至城下而陈。战于城西,周军及突厥大败,人畜死者相枕,数百里不绝。诏平原王段韶追出塞而还。三月辛酉,以律令班下,大赦。己巳,盗杀太师、彭城王浟。庚辰,以司空斛律光为司徒,以侍中、武兴王普为尚书左仆射。甲申,以尚书令、冯翊王润为司空。夏四月辛卯,诏兼散骑常侍皇甫亮使于陈。五月甲子,帝至自晋阳。壬午,以尚书令、赵郡王睿为录尚书事,以前司徒娄睿为太尉。甲申,以太傅段韶为太师。丁亥,以太尉、任城王湝为大将军。壬辰,行幸晋阳。六月庚子,大雨,昼夜不息,至甲辰乃止。是月,晋阳讹言有鬼兵,百姓竞击铜铁以捍之。杀乐陵王百年。归宇文媪于周。秋九月乙丑,封皇子绰为南阳王、俨为东平王。是月,归阎媪于周。陈人来聘。突厥寇幽州,入长城,虏掠而还。闰月乙未,诏遣十二使巡行水涝州,免其租调。乙巳,突厥寇幽州。周军三道并出,使其将尉迥寇洛阳,杨摽入轵关,权景宣趣悬瓠。冬十一月甲午,迥等围洛阳。戊戌,诏兼散骑常侍刘逖使于陈。甲辰,太尉娄睿大破周军于轵关,禽杨摽。十二月乙卯,豫州刺史王士良以城降周将权景宣。丁巳,帝自晋阳南讨。己未,太宰、平阳王淹薨。壬戌,太师段韶大破尉迥等,解洛阳围。丁卯,帝至洛阳,免洛州经周军处一年租赋;赦州城内死罪已下囚。己巳,以太师段韶为太宰,以司徒斛律光为太尉,并州刺史、兰陵王长恭为尚书令。壬申,帝至武牢,经滑台,次于黎阳。所经减降罪人。丙子,车驾至自洛阳。是岁,高丽、靺鞨、新罗并遣使朝贡。山东大水,饥死者不可胜计。诏发振给,事竟不行。 四年春正月癸卯,以大将军、任城王湝为大司马。辛未,幸晋阳。二月甲寅,诏以新罗国王金真兴为使持节、东夷校尉、乐浪郡公、新罗王。壬申,以年谷不登,禁酤酒。己卯,诏减百官食廪各有差。三月戊子,诏给西兗、梁、沧、赵州,司州之东郡、阳平、清河、武都。冀州之长乐、勃海遭水涝之处贫下户粟各有差。家别斗升而已,又多不付。是月,彗星见。有物陨于殿廷。如赤漆鼓,带小铃。殿上石自起,两两相对。又有神见于后园万寿堂前山穴中,其体壮大,不辨其面,两齿绝白,长出于脣。帝直宿嫔御已下七百人咸见焉。帝又梦之。夏四月戊午,大将军、东安王娄睿坐事免。乙亥,陈人来聘。太史奏,天文有变,其占当有易王。丙子,乃使太宰段韶兼太尉,持节奉皇帝玺绶,传位于皇太子。大赦,改元为天统元年。百官进级,降罪,各有差。又诏皇太子妃斛律氏为皇后。于是群公上尊号为太上皇帝。军国大事,咸以奏闻。始将传政,使内参乘子尚乘驿送诏书于鄴。子尚出晋阳城,见人骑随后,忽失之。尚未至鄴而其言已布矣。天统四年十二月辛未,太上皇帝崩于鄴宫乾寿堂,时年三十二。谥曰武成皇帝,庙号世祖。五年二月甲申,葬于永平陵。 后主讳纬,字仁纲,武成皇帝之长子也。母曰胡皇后,梦于海上坐玉盆,日入裙下,遂有娠。天保七年五月五日,生帝于并州邸。帝少美容仪,武成特所爱宠,拜世子。及武成入纂大业,大宁二年正月丙戌,立为皇太子。河清四年,武成禅位于帝。 天统元年夏四月丙子,皇帝即位于晋阳宫。大赦,改河清四年为天统。丁丑,以太保贺拔仁为太师;太尉侯莫陈相为太保;司空、冯翊王润为司徒;录尚书事、赵郡王睿为司空;尚书左仆射、河间王孝琬为尚书令。戊寅,以瀛州刺史尉粲为太尉;斛律光为大将军;东安王娄睿为太尉;尚书右仆射赵彦深为左仆射。六月壬戌,彗星出文昌东北,其大如手,后稍长,乃至丈余,百日乃灭。己巳,太上皇帝诏兼散骑常侍王季高使于陈。秋七月乙未,太上皇帝诏增置都水使者一人。冬十一月癸未,太上皇帝至自晋阳。己丑,太上皇帝诏改太祖献武皇帝为神武皇帝,庙号高祖;献明皇后为武明皇后。其文宣谥号,委有司议定。十二月庚戌,太上皇帝狩于北郊。壬子,狩于南郊。乙卯,狩于西郊。壬戌,太上皇帝幸晋阳。丁卯,帝至自晋阳。庚午,有司奏改高祖文宣皇帝为威宗景烈皇帝。是岁,高丽、契丹、靺鞨并遣使朝 贡。河南大疫。 二年春正月辛卯,祀圆丘。癸巳,祫祭于太庙。诏降罪人各有差。丙申,以吏部尚书尉瑾为尚书右仆射。庚子,行幸晋阳。二月庚戌,太上皇帝至自晋阳。壬子,陈人来聘。三月乙巳,太上皇帝诏以三台施兴圣寺。以旱故,降禁囚。夏四月,陈文帝殂。五月乙酉,以兼尚书左仆射、武兴王普为尚书令。己亥,封太上皇帝子俨为东平王,仁弘为齐安王,仁固为北平王,仁英为高平王,仁光为淮南王。六月,太上皇帝诏兼散骑常侍韦道儒聘于陈。秋八月,太上皇帝幸晋阳。冬十月乙卯,以太保侯莫陈相为太傅;大司马、任城王湝为太保;太尉娄睿为大司马,徙冯翊王润为太尉,开府仪同三司韩祖念为司徒。十一月,大雨雪。盗窃太庙御服。十二月乙丑,陈人来聘。是岁,杀河间王孝琬。突厥、靺鞨国并遣使朝贡。于周为天和元年。 三年春正月壬辰,太上皇帝至自晋阳。乙未,大雪,平地三尺。戊戌,太上皇帝诏,京官执事散官三品已上,举三人,五品已上,各举二人;称事七品已上,及殿中侍御史、尚书都、检校御史、主书及门下录事,各举一人。鄴宫九龙殿灾,延烧西廊。二月壬寅朔,帝加元服,大赦。九州职人,各进四级;内外百官,普进二级。夏四月癸丑,太上皇帝诏兼散骑常侍司马幼之使于陈。五月甲午,太上皇帝诏以领军大将军、东平王俨为尚书令。乙未,大风,昼晦,发屋拔树。六月己未,太上皇帝诏封皇子仁机为西河王,仁约为乐浪王,仁俭为颍川王,仁雅为安乐王,统为丹杨王,仁谦为东海王。闰六月辛巳,左丞相斛律金薨。壬午,太上皇帝诏尚书令、东平王俨录尚书事。以尚书左仆射赵彦深为尚书令,并省尚书右仆射娄定远为尚书左仆射,中书监徐之才为右仆射。秋八月辛未,太上皇帝诏以太保、任城王湝为太师,太尉、冯翊王润为大司马,太宰段韶为左丞相,太师贺拔仁为右丞相,太傅侯莫陈相为太宰,大司马娄睿为太傅,大将军斛律光为太保,司徒韩祖念为大将军,司空、赵郡王睿为太尉,尚书令、东平王俨为司徒。九月己酉,太上皇帝诏诸寺署所绾杂保户姓高者,天保之初,虽有优放,权假力用未免者,今可悉蠲杂户,任属郡县,一准平人。丁巳,太上皇帝幸晋阳。是秋,山东大水,人饥,僵尸满道。冬十月,突厥、大莫娄、室韦、百济、靺鞨等国,各遣使朝贡。十一月丙午,以晋阳大明殿成故,大赦。文武百官进二级。免并州居城、 太原一郡来年租。癸未,太上皇帝至自晋阳。十二月己巳,太上皇帝诏以故左丞相、赵郡王琛配飨神武庙廷。 四年春正月壬子,诏以故清河王岳、河东王潘相乐十人并配飨神武庙廷。癸亥,太上皇帝诏兼散骑常侍郑大护使于陈。三月乙巳,太上皇帝诏以司徙、东平王俨为大将军,南阳王绰为司徒,开府仪同三司、广宁王孝珩为尚书令。夏四月辛未,鄴宫昭阳殿灾,及宣光、瑶华等殿。辛巳,太上皇帝幸晋阳。五月癸卯,以尚书右仆射胡长仁为左仆射,中书监和士开为右仆射。壬戌,太上皇帝至自晋阳。自正月不雨,至于是月。六月甲子朔,大雨。甲申,大风,拔木折树。是月,彗星见于东井。秋九月丙申,周人来通和。太上皇帝诏侍中斛斯文略报聘于周。冬十月辛巳,以尚书令、广宁王孝珩为录尚书事,左仆射胡长仁为尚书令,右仆射和士开为左仆射,中书监唐邕为右仆射。十一月壬辰,太上皇帝诏兼散骑常侍李翥使于陈。是月,陈安成王顼废其主伯宗而自立。十二月辛未,太上皇帝崩。丙子,大赦。九州职人普加一级,内外百官并加两级。戊寅,上太上皇后尊号为皇太后。甲申,诏细作之务及所在百工悉罢之。又诏掖廷、晋阳、中山宫人等,及鄴下、并州太官官口二处,其年六十已上,及有癃患者,仰所司简放。庚寅,诏天保七年已来,诸家缘坐配流者,所在令还。是岁,契丹、靺鞨国并遣使朝贡。 五年春正月辛亥,诏以金凤等三台未入寺者,施大兴圣寺。是月,杀定州刺史、博陵王济。二月乙丑,诏应宫刑者,普免刑为官口。又诏禁网捕鹰鹞及畜养笼放之物。癸酉,大莫娄国遣使朝贡。乙丑,改东平王俨为琅邪王。诏侍中叱列长文使于周。是月,杀太尉、赵郡王睿。三月丁酉,以司空徐显秀为太尉,并省尚书令娄定远为司空。是月,行幸晋阳。夏四月甲子,诏以并州尚书省为大基圣寺,晋祠为大崇皇寺。乙丑,车驾至自晋阳。秋七月己丑,诏降罪人各有差。戊申,诏使巡省河北诸州无雨处,境内偏旱者,优免租调。冬十月壬戌,诏禁造酒。十一月辛丑,诏以太保斛律光为太傅,大司马、冯翊王润为太保,大将军、琅邪王俨为大司马。十二月庚午,以开府仪同三司、兰陵王长恭为尚书令。庚辰,以中书监魏收为尚书右仆射。 武平元年春正月乙酉朔,改元。太师、并州刺史、东安王娄睿薨。戊申,诏兼散骑常侍裴献之聘于陈。二月癸亥,以百济王余昌为使持节、侍中、骠骑大将军、带方郡公,王如故。己巳,以太傅、咸阳王斛律光为右丞相,并州刺史、右丞相、安定王贺拔仁为录尚书事,冀州刺史、任城王湝为太师。丙子,降死罪已下囚。闰月戊戌,录尚书事、安定王贺拔仁薨。三月辛酉,以开府仪同三司徐之才为尚书左仆射。夏六月乙酉,以广宁王孝珩为司空。甲辰,以皇子恆生故,大赦。内外百官,普进二级;九州职人,普进四级。己酉,诏以开府仪同三司唐邕为尚书右仆射。秋七月癸丑,封孝昭皇帝子彦基为城阳王,彦康为定陵王,彦忠为梁郡王。甲寅,以尚书令、兰陵王长恭为录尚书事,中领军和士开为尚书令。癸亥,靺鞨遣使朝贡。癸酉,以华山王凝为太傅。八月辛卯,行幸晋阳。九月乙巳,立皇子恆为皇太子。冬十月辛巳,以司空、广宁王孝珩为司徒,以上洛王思宗为司空,封萧庄为梁王。戊子,曲降并州死罪已下囚。己丑,复改威宗景烈皇帝谥号为显祖文宣皇帝。十二月丁亥,车驾至自晋阳。诏左丞相斛律光出晋州道,修城戍。 二年春正月丁巳,诏兼散骑常侍刘环俊使于陈。戊寅,以百济王余昌为使持节、都督、东青州刺史。二月壬寅,以录尚书事、兰陵王长恭为太尉,并省录尚书事赵彦深为司空,尚书令和士开为录尚书事,左仆射徐之才为尚书令,右仆射唐邕为左仆射,吏部尚书冯子琮为右仆射。夏四月壬午,以大司马、琅邪王俨为太保。甲午,陈遣使连和,谋伐周,朝议弗许。六月,段韶攻周汾州克之,获刺史杨敷。秋七月庚午,太保、琅邪王俨矫诏杀录尚书事和士开于南台,即日诛领军大将军库狄伏连、书侍御史王子宣等,尚书右仆射冯子琮赐死殿中。八月己亥,行幸晋阳。九月辛亥,以太师、任城王湝为太宰,冯翊王润为太师。己未,左丞相、平原王段韶薨。戊午,曲降并州界内死罪已下,各有差。庚午,杀太保、琅邪王俨。壬申,陈人来聘。冬十月,罢京畿府入领军府。己亥,车驾至自晋阳。十一月庚戍,诏侍中赫连子悦使于周。丙寅,以徐州行台、广宁王孝珩为录尚书事。庚午,以录尚书事、广宁王孝珩为司徒。癸酉,以右丞相斛律光为左丞相。 三年春正月己巳,祀南郊。辛亥,追赠故琅邪王俨为楚帝。二月己卯,以卫菩萨为太尉。辛巳,以并省吏部尚书高元海为尚书右仆射。庚寅,以左仆射唐邕为尚书令,侍中祖珽为左仆射。是月,敕撰《玄州苑御览》,后改名《圣寿堂御览》。三月辛酉,诏文武官五品已上,各举一人。是月,周诛冢宰宇文护。夏四月,周人来聘。秋七月戊辰,诛左丞相、咸阳王斛律光,及其弟幽州行台、荆山公丰乐。八月庚寅,废皇后斛律氏为庶人。以太宰、任城王湝为右丞相,太师、冯翊王润为太尉,兰陵王长恭为大司马,广宁王孝珩为大将军,安德王廷宗为司徒。使领军封辅相聘于周。戊子,拜右昭仪胡氏为皇后。己丑,以司州牧、北平王仁坚为尚书令,特进许季良为左仆射,彭城王宝德为右仆射。癸巳,行幸晋阳。是月,《圣寿堂御览》成,敕付史阁。后改为《修文殿御览》。九月,陈人来聘。冬十月,降死罪已下囚。甲午,拜弘德夫人穆氏为左皇后,大赦。十二月辛丑,废皇后胡氏为庶人。是岁,新罗、百济、勿吉、突厥并遣使朝贡。于周为建德元年。 四年春正月戊寅,以并省尚书令高阿那肱为录尚书事。庚辰,诏兼散骑常侍崔象使于陈。是月,鄴都、并州并有狐媚,多截人发。二月乙巳,拜左皇后穆氏为皇后。丙午,置文林馆。乙卯,以尚书令、北平王仁坚为录尚书事。丁巳,行幸晋阳。是月,周人来聘。三月辛未,盗入信州,杀刺史和士休,南兗州刺史鲜于世荣讨之。庚辰,车驾至晋阳。夏四月戊午,以大司马、兰陵王长恭为太保,大将军、定州刺史、南阳王绰为大司马,大司马、太尉卫菩萨为大将军,司徒、安德王延宗为太尉,司空、武兴王普为司徒,开府仪同三司、宜阳王赵彦深为司空。癸丑,祈皇祠。坛壝蕝之内忽有车轨之辙,案验,傍无人迹,不知车所从来。乙卯,诏以为大庆,班告天下。己未,周人来聘。五月丙子,诏史官更撰《魏书》。癸巳,以领军穆提婆为尚书左仆射,以侍中、中书监段孝言为右仆射。是月,开府仪同三司尉破胡、长孙洪略等与陈将吴明彻战于吕梁南。大败,破胡走以免,洪略战殁。遂陷秦、泾二州。明彻进陷和、合二州。是月,杀太保、兰陵王长恭。六月,明彻进军围寿阳。壬子,幸南苑,从官暍死者六十人。以录尚书事高阿那肱为司徒。丙辰,诏开府王师罗使于周。秋九月,校猎于鄴东。冬十月,陈将吴明彻陷寿阳。辛丑,杀侍中崔季舒、张雕唐、散骑常侍刘逖、封孝琰、黄门侍郎裴泽、郭遵。癸卯,行幸晋阳。十二月戊寅,以司徒高阿那肱为右丞相。是岁,高丽、靺鞨并遣使朝贡,突厥使求婚。 五年春正月乙丑,置左右娥英各一人。二月乙未,车驾至自晋阳。朔州行台、南安王思好反。辛丑,行幸晋阳。尚书令唐邕等大破思好,投火死,焚其尸,并其妻李氏。丁未,车驾至自晋阳。甲寅,以尚书令唐邕为录尚书事。夏五月,大旱,晋阳得死魃,长二尺,面顶各二目。帝闻之,使刻木为其形以献。庚申,大赦。丁亥,陈人寇淮北。秋八月癸卯,行幸晋阳。甲辰,以高劢为尚书右仆射。是岁,杀南阳王绰。 六年春三月乙亥,车驾至自晋阳。丁丑,烹妖贼郑子饶于都市。是月,周人来聘。夏四月庚子,以中书监阳休之为尚书右仆射。癸卯,靺鞨遣使朝贡。秋七月甲戌,行幸晋阳。八月丁酉,冀、定、赵、幽、沧、瀛六州大水。是月,周师入洛川,屯芒山,攻逼洛城。纵火船焚浮桥,河桥绝。闰月己丑,遣右丞相高阿那肱自晋阳御之,师次河阳,周师夜遁。庚辰,以司空赵彦深为司徒,斛律阿列罗为司空。辛巳,以军国资用不足,税关市、舟车、山泽、盐铁、店肆,轻重各有差,开酒禁。 七年春正月壬辰,诏去秋已来,水潦,人饥不自立者,所在付大寺及诸富户,济其性命。甲寅,大赦。乙卯,车驾至自晋阳。二月辛酉,括杂户女,年二十已下十四已上未嫁,悉集省。隐匿者,家长处死刑。二月丙寅,风从西北起,发屋拔树,五日乃止。夏六月戊申朔,日有蚀之。庚申,司徒赵彦深薨。秋七月丁丑,大雨霖。是月,以水涝,遣使巡抚流亡人户。八月丁卯,行幸晋阳。雉集于御坐,获之,有司不敢以闻。诏营邯郸宫。冬十月丙辰,帝大狩于祁连池。周师攻晋州。癸亥,帝还晋阳。甲子,出兵,大集晋祠。庚午,帝发晋阳。癸酉,帝列阵而行,上鸡栖原,与周齐王宪相对,至夜不战。周师敛阵而退。十一月,周武帝退还长安,留偏师守晋州,高阿那肱等围晋州城。戊寅,帝至围所。十二月戊申,周武帝来救晋州。庚戌,战于城南,齐军大败。帝弃军先还。癸丑,入晋阳,忧惧不知所之。甲寅,大赦。帝谓朝臣曰:“周师甚盛,若何?”群臣咸曰:“天命未改,一得一失,自古皆然。宜停百赋,安朝野,收遗兵,背城死战,以存社稷。”帝意犹预,欲向北朔州。乃留安德王廷宗、广宁王孝珩等守晋阳。若晋阳不守,即欲奔突厥。群臣皆曰不可,帝不从其言。开府仪同三司贺拔伏恩、封辅相、慕容钟葵等宿卫近臣三十余人,西奔周师。乙卯,诏募兵,遣安德王延宗为左广,广宁王孝珩为右广。延宗入见帝,帝告欲向北朔州,延宗泣谏,不从。帝密遣王康德与中人齐绍等送皇太后、皇太子于北朔州。丙辰,帝幸城南军营,劳将 士,其夜欲遁,诸将不从。丁巳,大赦。改武平七年为隆化元年。其日,穆提婆降周。诏除安德王延宗为相国,委以备御,延宗流涕受命。帝乃夜斩五龙门而出。欲走突厥,从官多散,领军梅胜郎叩马谏,乃回之鄴。时唯高阿那肱等十余骑,广宁王孝珩、襄城王彦道续至,得数十人同行。戊午,延宗从众议,即皇帝位于晋阳,改隆化为德昌元年。庚申,帝入鄴。辛酉,延宗与周师战于晋阳,大败,为周师所虏。 帝遣募人,重加官赏,虽有此言,而竟不出物。广宁王孝珩奏请出宫人及珍宝,班赐将士,帝不悦。斛律孝卿居中,受委带甲以处分。请帝亲劳,为帝撰辞,且曰:“宜慷慨流涕,感激人心。”帝既出临众,将令之,不复记所受言,遂大笑。左右亦群咍,将士莫不解体。于是自大丞相已下,太宰、大司马、三师、大将军、三公等官,并增员而授,或三或四,不可胜数。甲子,皇太后从北道至。引文武一品已上入硃华门。赐酒食及纸笔,问以御周之方略。群臣各异议,帝莫知所从。又引高元海、宋士素、卢思道、李德林等欲议禅位皇太子。先是,望气者言,当有革易,于是依天统故事,授位幼主。 幼主名恆,帝之长子也。母曰穆皇后。武平元年六月,生于鄴。其年十月,立为皇太子。隆化二年春正月乙亥,即皇帝位,时年八岁。改元为承光元年,大赦。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帝为太上皇帝,后为太上皇后。于是黄门侍郎颜之推、中书侍郎薛道衡、侍中陈德信等劝太上皇帝往河外募兵,更为经略。若不济,南投陈国。从之。丁丑,太皇太后、太上皇自鄴先趣济州。周师渐逼。癸未,幼主又自鄴东走。己丑,周师至紫阳桥。癸巳,烧城西门,太上皇将百余骑东走。乙亥,度河入济州。其日,幼主禅位于大丞相、任城王湝,令侍中斛律孝卿送禅文及玺绂于瀛州。孝卿乃以之归周。又为任城王诏,尊太上皇为无上皇。幼主为守国天王。留太皇太后济州,遣高阿那肱留守。太上皇并皇后携幼主走青州,韩长鸾、邓颙等数十人从。太上皇既至青州,即为入陈之计。而高阿那肱召周军,约生致齐主。而屡使人告,言贼军在远,已令人烧断桥路。太上所以停缓。周军奄至青州,太上窘急,将逊于陈,置金囊于鞍后。与长鸾、淑妃等十数骑至青州南邓村,为周将尉暹纲所获,送鄴。周武帝与抗宾主礼,并太后、幼主、诸王,俱送长安。封帝温国公。至建德七年,诬与宜州刺史穆提婆谋反,及延宗等数十人,无少长咸赐死。神武子孙所存者一二而己。至大象末,阳休之、陈德信等启大丞相隋公,请收葬。听之,葬于长安北原洪渎川。 帝幼而令善;及长,颇学缀文,置文林馆,引诸文士焉。而言语涩呐,无志度,不喜见朝士。自非宠私昵狎,未尝交语。性懦不堪,人视者即有忿责。其奏事者,虽三公、令、录莫得仰视。皆略陈大旨,惊走而出。每灾异寇盗水旱,亦不自贬损;唯诸处设斋,以此为修德。雅信巫觋,解祷无方。初,琅邪王举兵,人告者误云库狄伏连反,帝曰:“此必仁威也。”又斛律光死后,诸武官举高思好堪大将军,帝曰:“思好喜反。”皆如所言,遂自以策无遗算,乃益骄纵。盛为无愁之曲,帝自弹胡琵琶而唱之,侍和之者以百数,人间谓之无愁天子。尝出见群厉,尽杀之。或杀人,剥面皮而视之。任陆令萱、和士开、高阿那肱、穆提婆、韩长鸾等宰制天下;陈德信、邓长颙、何洪珍参预机权。各引亲党,超居非次;官由财进,狱以贿成;其所以乱政害人。难以备载。诸官奴婢、阉人、商人、胡户、杂户、歌舞人、见鬼人滥得富贵者,将以万数。庶姓封王者百数,不复可纪。开府千余,仪同无数。领军一时三十,连判文书,各作依字,不具姓名,莫知谁也。诸贵宠祖祢追赠,官岁一进,位极乃止。宫掖婢皆封郡君。宫女宝衣玉食者五百余人。一裙直万疋,镜台直千金。竞为变巧,朝衣夕弊。承武成之奢丽,以为帝王当然。乃更增益宫苑,造偃武修文台。其嫔嫱诸院中,起镜殿、宝殿、瑇瑁殿,丹青雕刻,妙极当时。又于晋阳起十二院,壮丽逾于鄴下。所爱不恆,数毁而又复。夜则以火照作,寒则以汤为泥。百工困穷,无时休息。凿晋阳西山为大佛像,一夜燃油万盆,光照宫内。又为胡昭仪起大慈寺,未成,改为穆皇后大宝林寺。穷极工巧,运石填泉,劳费亿计,人牛死者,不可胜纪。御马则藉以氈罽,食物有十余种。将合牝牡,则设青庐,具牢馔而亲观之。狗则饲以梁肉。马及鹰犬,乃有仪同、郡君之号。故有赤彪仪同、逍遥郡君、陵霄郡君。高思好书所谓驮龙,逍遥著也。犬于马上设褥以抱之。斗鸡亦号开府。犬马鸡鹰,多食县干。鹰之入养者,稍割犬肉以饲之,至数日乃死。又于华林园立贫穷村舍,帝自弊衣为乞食兒。又为穷兒之市,躬自交易。写筑西鄙诸城,黑衣为羌兵;鼓噪陵之,亲率内参临拒,或实弯弓射人。自晋阳东巡,单马驰骛,衣解发散而归。又好不急之务,曾一夜索蝎,及旦,得三升。特爱非时之物,取求火急,皆须朝征夕办。当势者因之,贷一而责十焉。赋敛日重,徭役日烦;人力既殚,帑藏空竭。乃赐诸佞幸卖官,或得郡两三,或得县六七,各分州郡,下逮乡官,亦多降中者。故有敕用州主簿,敕用郡功曹。于是州县职司,多出富商大贾。竞为贪纵,人不聊生。爰自鄴都及诸州郡,所在征税,百端俱起。凡此诸役皆渐于武成,至帝而增广焉。然未尝有有帷薄淫秽,唯此事颇优于武成云。 初,河清末,武成梦大蝟攻破鄴城,故索境内蝟膏以绝之。识者以后主名声与蝟相协,亡齐征也。又妇人皆剪剔以著假髻;而危邪之,状如飞鸟,至于南面,则髻心正西。始自宫内为之。被于四远。天意若曰:“元首翦落,危侧,当走西也。”又为刀子者,刃皆狭细,名曰尽势。游童戏者,好以两手持绳,拂地而却上跳,且唱曰“高末”。高末之言,盖高氏运祚之末也。然则乱亡之数,盖有兆云。 论曰:武成风度高爽,经算弘长。文武之官,俱尽谋力,有帝王之量矣。但爱狎庸竖,委以朝权;帷薄之间,淫侈过度。灭亡之兆,其在斯乎。玄象告变,传位元子;名号虽殊,政犹己出;迹有虚饰,事非宪典;聪明临下,何易可诬。又河南、河间、乐陵等诸王,或以时嫌,或以猜忌,皆无罪而殒。非所谓知命任天体大道之义也。后主以中庸之姿,怀易染之性。永言先训,教匪义方。始自襁褓,至于传位,隔以正人,闭其善道。养德所履,异乎春诵夏弦。过廷所闻,莫非不轨不物。辅之以中官奶媪,属之以丽色淫声;纵巘绁之娱,恣朋淫之好。语曰:“从恶若崩”,盖言其易。武平在御,弥见沦胥;罕接朝士,不亲政事;一日万机,委诸凶族。内侍帷幄,外吐丝纶;威厉风霜,志回天日;虐人害物,搏噬无厌;卖狱鬻官,溪壑难满。重以名将贻祸,忠臣显戮;始见浸溺之萌,俄观土崩之势。周武因机,遂混区夏,悲天!盖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自然之理矣。 郑文贞公魏徵总而论之曰:神武以雄杰之姿,始基霸业;文襄以英明之略,伐叛柔远。于时丧君有君,师出以律。河阴之役,摧宇文如反掌;涡阳之战,扫侯景如拉枯。故能气慑西邻,威加南服。王室是赖,东夏宅心。文宣因累世之资,膺乐推之会,地居当璧,遂迁魏鼎。怀谲诡非常之才,运屈奇不测之智;网罗俊乂,明察临下;文武名臣,尽其力用。亲戎出塞,命将临江。定单于于龙城,纳长君于梁国。外内充实,疆场无警;胡骑息其南侵,秦人不敢东顾。既而荒淫败德,罔念作狂;为善未能亡身,余殃足以传后。得以寿终,幸也;胤嗣不永,宜哉。孝昭地逼身危,逆取顺守;外敷文教,内蕴雄图;将以牢笼区域,奄有函夏。享龄不永,绩用无成。若或天假之年,足使秦、吴旰食。武成即位,雅道陵迟。昭、襄之风,摧焉已坠。暨乎后主,外内崩离;众溃于平阳,身禽于青土。天道深远,或未易谈;吉凶由人,抑可扬榷。观夫有齐全盛,控带遐阻:西包汾、晋,南极江、淮,东尽海隅,北渐沙漠。六国之地,我获其五;九州之境,彼分其四。料甲兵之众寡,校帑藏之虚实;折冲千里之将,帷幄六奇之士,比二方之优劣,无等级以寄言。然其太行、长城之固,自若也;江、淮、汾、晋之险,不移也;帑藏输税之富,未亏也;士庶甲兵之众,不缺也。然而前王用之而有余,后主守之而不足,其故何哉?前王之御时也,沐雨栉风;拯其溺而救其焚,信必赏,过必罚,安而利之。既与共其存亡,故得同其生死。后主则不然。以人从欲,损物益己。雕墙峻宇,甘酒嗜音;廛肆遍于宫园,禽色荒于外内。俾昼作夜,罔 水行舟;所欲必成,所求必得。既不轨不物,又暗于听受;忠信弗闻,萋斐必入。视人如草芥,从恶如顺流。佞阉处当轴之权,婢媪擅回天之力。卖官鬻狱,乱政淫刑;刳剒被于忠良,禄位加于犬马。谗邪并进,法令多闻。持瓢者非止百人,摇树者不唯一手。于是土崩瓦解,众叛亲离。顾瞻周道,咸有西归之志。方更盛其宫观,穷极荒淫;谓黔首之可诬,指白日以自保。驱倒戈之旅,抗前歌之师;五世崇基,一举而灭。岂非镌金石者难为功,摧枯朽者易为力欤。抑又闻之,“皇天无亲,唯德是辅”。“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齐自河清之后,逮于武平之末,土木之工不息,嫔嫱之选无已。征税尽,人力殚,物产无以给其求,江海不能赡其欲。所谓火既炽矣,更负薪以足之;数既穷矣,又为恶以促之。欲求大厦不燔,延期过历,不亦难乎。由此言之,齐氏之败亡,盖亦由人,匪惟天道也。 周本纪上第九 周太祖文皇帝姓宇文氏,讳泰,字黑獭,代郡武川人也。其先出自炎帝。炎帝为黄帝所灭,子孙遁居朔野。其后有葛乌兔者,雄武多算略。鲜卑奉以为主,遂总十二部落,世为大人及其裔孙曰普回,因狩得玉玺三纽,文曰“皇帝玺”,普回以为天授,己独异之。其俗谓天子曰“宇文”,故国号宇文,并以为氏。普回子莫那,自阴山南徙。始居辽西,是曰献侯,为魏舅甥之国。自莫那九世至侯归豆,为慕容晃所灭。其子陵仕燕,拜驸马都尉,封玄菟公。及慕容宝败,归魏,拜都牧主,赐爵安定侯。 天兴初,魏迁豪杰于代都,陵随例徙居武川,即为其郡县人焉。陵生系,系生韬,韬生皇考肱,并以武略称。肱任侠有气干。正光末,沃野镇人破六韩拔陵作乱,其伪署王卫可瑰最盛。肱乃纠合乡里,斩瑰,其众乃散。后陷鲜于修礼,为定州军所破,战没于阵。武成初,追谥曰德皇帝。 帝,德皇帝之少子也。母曰王 氏。初孕五月,夜梦抱子升天,才不至而止。寤,以告德皇帝。德皇帝喜曰:“虽不至天,贵亦极矣。”帝生而有黑气如盖,下覆其身。及长,身长八尺,方颡广额,美须髯,发长委地,垂手过膝,背有黑子,宛转若龙盘之形,面色紫光,人望而敬畏之。少有大度,不事家人生业。轻财好施,以交结贤士大夫为务。随德皇帝在鲜于修礼军。及葛荣杀修礼,帝时年十八。荣下任将帅,察其无成,谋与诸兄去之。计未行,会荣灭,因随尔硃荣迁晋阳。荣忌帝兄弟雄杰,遂讬以他罪诛帝第三兄洛生。帝以家冤自理,辞旨慷慨。荣感而免之,益加敬待。始以统军从荣征讨,后以别将从贺拔岳讨北海王颢于洛阳。孝庄反正,以功封宁都子。后从岳入关,平万俟丑奴,行原州事。时关、陇寇乱,帝抚以恩信,百姓皆喜,曰:“早遇宇文使君,吾等岂从逆乱。”帝尝从数骑于野,忽闻箫鼓之音,以问从者,皆莫之闻,意独异之。 普泰二年,尔硃天光东拒齐神武,留弟显寿镇长安,召秦州刺史侯莫陈悦东下。岳知天光必败,欲留悦共图显寿,计无所出。帝谓岳曰:“今天光尚近,悦未必贰心;若以此事告之,恐其惊惧。然悦虽为主将,不能制物,若先说其众,必人有留心。进失尔硃之期,退恐人情变动;若乘此说悦,事无不遂。”岳大喜,即令帝入悦军说之。悦遂与岳袭长安。帝轻骑为前锋,追至华阴,禽显寿。及岳为关西大行台,以帝为左丞,领岳府司马,事无巨细,皆委决焉。 齐神武既除尔硃氏,遂专朝政。帝请往观之,至并州。神武以帝非常人,曰:“此小兒眼目异。”将留之。帝诡陈忠款,具讬左右,苦求复命,倍道而行。行一日而神武乃悔,发上驿千里,追帝至关,不及而反。帝还,谓岳曰:“高欢岂人臣邪,逆谋未发者,惮公兄弟耳。侯莫陈悦本实庸材,亦不为欢忌,但为之备,图之不难。今费也头控弦之骑,不下一万;夏州刺史解拔弥俄突,胜兵三千余人,及灵州刺史曹泥,并恃僻远,常怀异望。河西流人纥豆陵伊利等,户口富实,未奉朝风。今若移军近陇,扼其要害,示之以威,怀之以德,即可收其士马,以资吾军。西辑氐、羌,北抚沙塞,还军长安,匡辅魏室,此桓文之举也。”岳大悦。复遣帝诣阙请事,密陈其状。魏帝纳之,加帝武卫将军,还令报岳。岳遂引军西次平凉。岳以夏州邻接寇贼,欲求良刺史以镇之,众皆举帝。岳曰:“宇文左丞,吾左右手,何可废也。”沉吟累日,乃从众议,表帝为夏州刺史。帝至州,伊利望风款附;而曹泥犹通使于齐神武。 魏永熙三年正月,贺拔岳欲讨曹泥,遣都督赵贵至夏州与帝谋。帝曰:“曹泥孤城阻远,未足为忧。侯莫陈悦贪而无信,是宜先图也。”岳不听,遂与悦俱讨泥。二月,至河曲,果为悦所害。众散还平凉,唯大都督赵贵率部曲收岳尸还营。三军未知所属,诸将以都督寇洛年最长,推总兵事。洛素无雄略,威令不行,乃请避位。于是赵贵言于众,称帝英姿雄略。若告丧,必来赴难,因而奉之,大事济矣。诸将皆称善。乃令赫连达驰至夏州告帝。士吏咸泣,请留以观其变。帝曰:“难得而易失者时也,不俟终日者机也;今不早赴,将恐众心自离。”都督弥姐元进规应悦,密图帝。事发,斩之。帝乃率帐下,轻骑驰赴平凉。时齐神武遣长史侯景招引岳众。帝至安定,遇之于传舍。吐哺上马,谓曰:“贺拔公虽死,宇文泰尚存,卿何为也?”景失色曰:“我犹箭耳,随人所射者也。”景于此还。帝至平凉,哭岳甚恸。将士悲且喜曰:“宇文公至,无所忧矣。”齐神武又使景与常侍张华原、义宁太守王基劳帝,帝不受命。与基有旧,将留之,并欲留景。并不 屈,乃遣之。时斛斯椿在帝所,曰:“景,人杰也,何故放之?”帝亦悔,驿追之不及。基亦逃归,言帝雄杰,请及其未定灭之。神武曰:“卿不见贺拔、侯莫陈乎,吾当以计拱手取之。”及沙苑之败,神武乃始追悔。于时魏帝将图神武。闻岳被害,遣武卫将军元毗宣旨劳岳军,追还洛阳。毗到平凉,会诸将已推帝。侯莫陈悦亦被敕追还。悦既附神武,不肯应召。帝曰:“悦枉害忠良,复不应诏命,此国之大贼。”乃令诸军戒严,将讨悦。及毗还,帝表于魏帝,辞以高欢至河东,侯莫陈悦在水洛,首尾受敌,乞少停缓。帝志在讨悦, 而未测朝旨;且众未集,假为此辞。因与元毗及诸将,刑牲盟誓,同奖王室。 初,贺拔岳营河曲,军吏独行,忽见一翁,谓曰:“贺拔虽据此众,终无所成。当有一宇文家从东北来,后必大盛。”言讫不见。至是方验。魏帝因诏帝为大都督,即统贺拔岳军。帝乃与悦书,责以杀贺拔岳罪,又喻令归朝。悦乃诈为诏书与秦州刺史万俟普拨,令为己援。普拨疑之,封以呈帝,帝表奏之。魏帝因问帝安秦、陇计。帝请召悦,授以内官,及处以瓜、凉一籓。不然,则终致猜虞。三月,帝进军至原州,众军悉集,谕以讨悦意,士卒莫不怀愤。四月,引兵上陇,留兄子遵为都督,镇原州。帝军令严肃,秋毫无犯,百姓大悦。军出木峡关,大雪,平地二尺。帝知悦怯而多猜,乃倍道兼行,出其不意。悦果疑其左右有异志,左右不自安,众遂离贰。闻大军且至,退保略阳,留一万余人据守永洛。帝至,围之,城降。帝即轻骑数百趣略阳,以临悦军。其部将皆劝悦退保上邽。时南秦州刺史李弼亦在悦军,间遣使请为内应。其夜,悦出军,军自惊溃,将卒或来降。帝纵兵奋击,大破之。悦与其子弟及麾下数十骑遁走。帝乃命原州都督导追悦,至牵屯山斩之,传首洛阳。帝至上邽,悦府库财物山积,皆以赏士卒,毫厘无所取。左右窃以一银甕归,帝知而罪之,即剖赐将士,众大悦。齐神武闻关陇克捷,遣使于帝,深相倚结。帝拒而不纳,封神武书以闻。时神武已有异志,故魏帝深仗于帝,仍令帝稍引军而东。帝乃令大都督梁御率步骑五千,将镇河、渭合口,为图河东计。魏帝进帝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关西大都督、略阳县公,承制封拜,使持节如故。 时魏帝方图齐神武,又遣征兵。帝乃令前秦州刺史骆超为大都督,率轻骑一千赴洛。魏帝进授帝兼尚书左仆射、关西大行台,余官如故。帝乃传檄方镇曰: 盖闻阴阳递用,盛衰相袭。苟当百六,无闻三五。皇家创历,陶铸苍生;保安四海,仁育万物。运距孝昌,屯沴屡起,陇、冀骚动,燕、河狼顾。虽灵命重启,荡定有期,而乘衅之徒,因翼生羽。 贼臣高欢,器识庸下;出自舆皁,罕闻礼义。直以一介鹰犬,效力戎行;靦冒恩私,遂阶荣宠。不能竭诚尽节,专挟奸回,乃劝尔硃荣行兹篡逆。及荣以专政伏诛,世隆以凶党外叛;欢苦相敦勉,令取京师。又劝吐万兒复为弑虐,暂立建明,以令天下;假推普泰,欲窃威权。并归废斥,俱见酷害。于是称兵河北,假讨尔硃;亟通表奏,云取谗贼。既行废黜,遂将篡弑。以人望未改,恐鼎镬交及;乃求宗室,权允人心。天方与魏,必将有主;翊戴圣明,诚非欢力。而欢阻兵安忍,自以为功;广布腹心,跨州连郡,端揆禁闼,莫非亲党;皆行贪虐,窫窳生灵。而旧将名臣,正人直士,横生疮磐,动挂网罗。故武卫将军伊琳,清直武毅,禁旅攸属;直阁将军鲜于康仁,忠亮骁杰,爪牙斯在:欢收而戮之,曾无闻奏。司空高乾;是其党与,每相影响,谋危社稷。但奸志未从,恐先泄漏,乃密白朝廷,使杀高乾,方哭对其弟,称天子横戮。孙腾、任祥,欢之心膂,并使入居枢近,伺国间隙,知欢逆谋将发,相继归逃。欢益加抚待,亦无陈白。然欢入洛之始,本有奸谋。令亲人蔡俊作牧河、济,厚相恩赡,为东道主人。故关西大都督清水公贺拔岳,勋德隆重,兴亡攸寄。欢好乱乐祸,深相忌毒。乃与侯莫陈悦,阴图陷害。幕府以受律专征,便即讨戮。欢知逆状已露,稍怀旅拒,遂遣蔡俊拒代;令窦泰佐之。又遣侯景等云向白马,辅世珍等径趣石济,高隆之、及娄昭等屯据壶关,韩轨之徒拥众蒲坂。于是上书天子,数论得失,訾毁乘舆,威侮朝廷。藉此微庸,冀兹大宝;溪壑可盈,祸心不测。或言径赴荆、楚,开疆于外;或言分诣伊、洛,取彼谗人;或言欲来入关,与幕府决战。今圣明御运,天下清夷;百僚师师,四隩来暨;人尽忠良,谁为君侧?而欢威福自己,生是乱阶;缉构南箕,指鹿为马;包藏凶逆,伺我神器。是而可忍,孰不可容。幕府折冲宇宙,亲当受脤;锐师百万,彀骑千群;裹粮坐甲,唯敌是俟;义之所在,糜躯匪吝。频有诏书,班告天下;称欢逆乱,征兵致伐。今便分命将帅,应机进讨。或趣其要害,或袭其窟穴,电绕蛇击,雾 合星罗。而欢违负天地,毒被人鬼;乘此扫荡,易同俯拾。欢若度河,稍逼宫庙,则分命诸将,直取并州。幕府躬自东辕,电赴伊、洛。若固其巢穴,未敢发动;亦命群帅,百道俱前,轘裂贼臣,以谢天下。其州镇郡县,率土黎人,或州乡冠冕,或勋庸世济,并宜舍逆归顺,立效军门。封赏之科,已有别格;凡百君子,可不勉哉。 帝谓诸军曰:“高欢虽智不足而诈有余,今声言欲西,其意在入洛。吾欲令寇洛率马步万余,自泾州东引;王罴率甲士一万,先据华州。欢若西来,王罴足得抗拒;如其入洛,寇洛即袭汾、晋。吾便速驾,直赴京邑,使其进有内顾之忧,退有被蹑之势。一举大定,此为上策。”众咸称善。七月,帝帅众发自高平,前军至于弘农。而齐神武稍逼京师,魏帝亲总六军屯河桥,令左卫元斌之、领军斛斯椿镇武牢。帝谓左右曰:“高欢数日行八九百里,晓兵者所忌,正须乘便击之。而主上以万乘之重,不能度河决战,方缘津据守。且长河万里,捍御为难,一处得度,大事去矣。”即以大都督赵贵为别道行台,自蒲坂济,趣并州。遣大都督李贤将精骑一千赴洛阳。会斌之与斛斯椿争权,镇防不守,魏帝遂轻骑入关。帝备仪卫奉迎,谒见于阳驿,免冠流涕谢罪。乃奉魏帝都长安。披草莱,立朝廷,军国之政,咸取决于帝。仍加授大将军、雍州刺史,兼尚书令,进封略阳郡公。别置二尚书,随机处分。解尚书仆射,余如故。 初,魏帝在洛阳,许以冯翊长公主配帝,未及结纳而魏帝西迁。至是诏帝尚之,拜附马都尉。八月,齐神武袭陷潼关,侵华阴。帝率诸军屯霸上以待之。神武留其将薛瑾守关而退。帝乃进军斩瑾,虏其卒七千。还长安,进位丞相。十一月,遣仪同李虎与李弼、赵贵等讨曹泥于灵州,虎引河灌之。明年,泥降,迁其豪帅于咸阳。十二月,魏孝武帝崩,帝与群公定册,尊立魏南阳王宝炬为嗣,是为文帝。 大统元年正月己酉,魏帝进帝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大行台,改封安定郡王。帝固让王及录尚书。魏帝许之,乃改封安定郡公。东魏将同司马子如寇潼关,帝军霸上。子如乃回军自蒲津寇华州,刺史王罴击走之。三月,帝命有司为二十四条新制,奏行之。 二年五月,秦州刺史、建忠王万俟普拨率所部入东魏。帝轻骑追之,至河北千余里,不及而还。 三年正月,东魏寇龙门,屯军蒲坂,造三道浮桥度河。又遣其将窦泰趣潼关,高昂围洛州。帝出军广阳,召诸将谓曰:“贼掎吾三面,又造桥,示欲必度,是欲缀吾军,使窦泰得西入耳。且欢起兵以来,泰每先驱,下多锐卒,屡胜而骄。今袭之必克。克泰,则欢不战而走矣。”诸将咸曰:“贼在近,舍而袭远;若差跌,悔何及也。”帝曰:“欢前再袭潼关,吾军不过霸上。今者大来,谓吾但自守耳。又狃于得志,有轻我之心。乘此击之,何往不克。贼虽造桥,未能径度,比五日中,吾取泰必矣。”庚戌,帝还长安,声言欲向陇右。辛亥,谒魏帝而潜军至小关。窦泰卒闻军至,陈未成,帝击之。尽俘其众,斩泰,传首长安。高昂闻之,焚辎重而走。齐神武亦撤桥而退。帝乃还。六月,帝请罢行台,魏帝复申前命,授帝录尚书事,固让乃止。八月丁丑,帝率李弼、独孤信、梁御、赵贵、于谨、若干惠、怡峰、刘亮、王德、侯莫陈崇、李远、达奚武等十二将东伐,至潼关。帝乃誓于师曰:“与尔有众,奉天威,诛暴乱。惟尔众士,整尔甲兵,戒尔戎事,无贪财以轻敌,无暴人以作威。用命则有赏,不用命则有戮,尔众士其勉之。”乃遣于谨先徇地至盘豆,拔之。获东魏将高叔礼,送于长安。戊子,至弘农,攻之,城溃。禽东魏陕州刺史李徽伯,虏其战士八千。守将高千走度河,命贺拔胜追禽之,并送长安。于是宜阳、邵郡皆归附。先是河南豪杰应东魏者,皆降。齐神武惧,率众下蒲坂,将自后土济。遣其将高昂以三万人出河南。是岁,关中饥,帝馆谷于弘农五十余日。时军士不满万人,闻神武将度,乃还。神武遂度河,逼华州。刺史王罴严守,乃涉洛,军于许原西。帝至渭南,征诸州兵,未会。将击之,诸将以众寡不敌,请且待欢更西以观之。帝曰:“欢若至咸阳,人情转骚扰。今及其新至,可击之。”即造浮桥于渭,令军士赍三日粮,轻骑度渭,辎重自渭南,夹渭而西。十月壬辰,至沙苑。距齐军六十余里,神武引军来会。癸巳,侯骑告齐军至,帝召诸将谋。李弼曰:“彼众我寡,不可平地置阵。此东十里,有渭曲,可先据以待之。”遂进至渭,背水东西为阵。李弼为右拒,赵贵为左拒。命将士皆偃戈于葭芦中,闻鼓声而起。日晡,齐师至,望见军少,竞萃于左,军乱不成列。兵将交,帝鸣鼓,士皆奋起。于谨等六军与之合战,李弼等率铁骑横击之。绝其军为二,遂大破之,斩六千余级,临阵降者二万余人。神武夜遁,追至河上,复大克。前后虏其卒七万,留其甲兵二万,余悉纵归。收其辎重兵甲,献俘长安。李穆曰:“高欢胆破矣,逐之可获。”帝不听,乃还军渭南。时所征诸州兵始至。乃于战所,准当时兵,人种树一株,栽柳七千根,以旌武功。魏帝进帝柱国大将军,增邑并前五千户。李弼等十二将,亦进爵增邑。以左仆射、冯翊王元季海为行台,与开府独孤信帅步骑二万向洛阳。贺拔胜、李弼度河围蒲坂。蒲坂镇将高子信开门纳胜军,东魏将薛崇礼弃城走,胜等追获之。帝进军蒲坂,略定汾、绛。初,帝自弘农入关后,东魏将高昂围弘农。闻其军败,退守洛阳。独孤信至新安,昂复走度河,遂入洛阳。自梁、陈已西,将吏降者相属。于是东魏将尧雄、赵育、是云宝出颍川,欲复降地。帝遣仪同宇文贵、梁迁等逆击,大破之,赵育来降。东魏复遣任祥率河南兵与尧雄合,仪同怡峰与贵、迁等复击破之。又遣都督韦孝宽取豫州。是云宝杀其东扬州刺史那椿,以州来降。 四年三月,帝率诸将入朝,礼毕还华州。七月,东魏将侯景等围独孤信于洛阳,齐神武继之。帝奉魏帝至谷城,临阵斩东魏将莫多娄贷文,悉虏其众,送弘农。遂进军瀍东。景等夜解围去。及旦,帝率轻骑追至河上。景等北据河桥,南属芒山为阵,与诸军战。帝马中流矢,惊逸,军中扰乱。都督李穆下马授帝,军复振。于是大捷,斩其将高昂、李猛、宋显等,虏其甲士一万五千人,赴河死者万数。是日,置阵既大,首尾悬远,从旦至未,战数十合,氛雾四塞,莫能相知。独孤信、李远居右,赵贵、怡峰居左,战并不利。又未知魏帝及帝所在,皆弃其卒先归。开府李虎、念贤等为后军;遇信等退,即与俱还。由是班师,洛阳亦失守。大军至弘农,守将皆已弃城西走。所虏降卒在弘农者,因相与闭门拒守。进攻拔之,诛其魁首数百人。大军之东伐也,关中留守兵少,而前后所虏东魏士卒,皆散在百姓间,乃谋乱。及李虎等至长安,计无所出。乃与太尉王盟、仆射周惠达辅魏太子出次渭北。关中大震恐,百姓相剽劫。于是沙苑所俘军人赵青雀、雍州人于伏德等遂反。青雀据长安子城,伏德保咸阳;与太守慕容思度各收降卒,以拒还师。长安城人皆相率拒青雀,每日接战。魏帝留止阌乡,令帝讨之。长安父老见帝,且悲且喜曰:“不意今日,复得见公。”士女咸相贺。华州刺史宇文导袭咸阳,斩思度,禽伏德,南度渭,与帝会,攻破青雀。太傅梁景睿先以疾留长安,遂与青雀通谋。至是亦伏诛,关中乃定。魏帝还长安,帝复屯华州。十二月,是云宝袭洛阳,东魏将王元轨弃城走。都督赵刚袭广州拔之。自襄、广以西城镇复西属。 五年冬,大阅于华阴。 六年春,东魏将侯景出三鸦,将侵荆州。帝遣开府李弼、独孤信各率骑出武关,景乃还。夏,蠕蠕度河至夏州,帝召诸军屯沙苑以备之。 七年十一月,帝奏行十二条制,恐百官不勉于职事,又下令申明之。 八年十月,齐神武侵汾、绛,围玉壁。帝出军蒲坂,神武退;度汾追之,遂遁去。十二月,魏帝狩于华阴,大飨将士。帝帅诸将,朝于行在所。 九年二月,东魏北豫州刺史高慎举州来附,帝帅师迎之。三月,齐神武据芒山阵,不进者数日。帝留辎重于瀍曲,军士衔枚,夜登芒山,未明击之。神武单骑为贺拔胜所逐,仅免。帝率右军若干惠,大破神武军,悉虏其步卒。赵贵等五将军居左,战不利。神武复合战,帝又不利,夜引还。入关,屯渭上。神武进至陕,开府达奚武等御之,乃退。帝以芒山诸将失律,上表自贬,魏帝不许。于是广募关、陇豪右,以增军旅。十月,大阅于栎阳,还屯华州。 十年五月,帝朝京师。七月,魏帝以帝前后所上二十四条及十二条新制,方为中兴永式;命尚书苏绰更损益之,总为五卷,班于天下。于是搜简贤才为牧、守、令,习新制而遣焉。数年间,百姓便之。十月,大阅于白水。 十一年十月,大阅于白水,遂西狩岐阳。 十二年春,凉州刺史宇文仲和据州反,瓜州人张保害刺史成庆以应之,帝遣开府独孤信讨之。东魏将侯景侵襄州,帝遣开府若干惠御之,至穰,景遁去。五月,独孤信平凉州,禽仲和,迁其百姓六千余家于长安。瓜州都督令狐延起义诛张保,瓜州平。七月,帝大会诸军于咸阳。 十三年正月,东魏河南大行台侯景举河南六州来附,被围于颍川。六月,帝遣开府李弼援之,东魏将韩轨等遁去。景遂徙镇豫州。于是遣开府王思政据颍川,弼引军还。七月,侯景密图附梁,帝知其谋,悉追还前后所配景将士。景惧,遂叛。冬,帝奉魏帝西狩咸阳。 十四年春,魏帝诏封帝长子觉为宁都郡公。初,帝以平元颢纳孝庄帝功,封宁都县子。至是,改以为郡,以封觉,用彰勤王之始也。五月,魏帝进帝位太师。帝奉魏太子巡抚西境,登陇,刻石纪事。遂至原州,历北长城,大狩。东趣五原,至蒲州,闻魏帝不豫而还。及至,魏帝疾已愈,乃还华州。是岁,东魏将高岳围王思政于颍川。 十五年春,帝遣大将军赵贵帅师援王思政。高岳堰洧水以灌城,颍川以北皆为陂泽,救兵不得至。六月,颍川陷。初,侯景围建鄴,梁司州刺史柳仲礼赴台城。梁竟陵郡守孙皓以郡内附,帝使大都督苻贵镇之。及建鄴陷,仲礼还司州,来寇。皓以郡 叛,帝大怒。十一月,遣开府杨忠攻克随州,进围仲礼长史马岫于安陆。 十六年正月,仲礼来援安陆,杨忠逆击于漴头,大破之,禽仲礼。马岫以城降。三月,魏帝封帝第二子震为武邑公。七月,帝东伐,拜章武公导为大将军,总督留守诸军,屯泾北,镇关中。九月丁巳,军出长安。连雨,自秋及冬,诸军马驴多死。遂于弘农北造桥济河,自蒲坂还。于是河南自洛阳,河北自平阳以东,遂入齐。 十七年三月,魏文帝崩,皇太子嗣位,帝以冢宰总百揆。十月,帝遣大将军王雄出子午,伐上津、魏兴, 大将军达奚武出散关,伐南郑。 废帝元年春,王雄平上津、魏兴,以其地置东梁州。四月,达奚武围南郑。月余,梁州刺史宜丰侯萧修以州降武。八月,东梁州百姓围州城,帝复遣王雄讨之。 二年正月,魏帝诏帝为左丞相、大行台、都督中外诸军事。二月,东梁州平,迁其豪帅于雍州。三月,帝遣大将军、魏安公尉迟迥帅师伐梁武陵王萧纪于蜀。四月,帝勒锐骑三万,西逾陇,度金城河,至姑臧。吐谷浑震惧,遣使献其方物。七月,帝至自姑臧。八月,尉迟迥克成都,剑南平。十一月,尚书元烈谋乱,伏 诛。 三年正月,始作九命之典,以叙内外官爵。以第一品为九命,第九品为一命;改流外品为九秩,亦以九为上。又改置州、郡、县,凡改州四十六,置州一,改郡一百六,改县三百三十。魏帝有怨言,于是帝与公卿议,废帝;立齐王廓。是为恭帝。 恭帝元年四月,帝大飨群臣。魏史柳虬执简书告于朝曰:“废帝,文皇帝之嗣子,年七岁,文皇帝托于安定公曰:‘是子也,才由于公;不才亦由于公,公宜勉之。’公既受兹重寄,居元辅之任,又纳女为皇后;遂不能训诲有成,致令废黜,负文皇帝付属之意,此咎非安定公而谁?”帝乃令太常卢辩作诰喻公卿曰:“呜呼!我群后暨众士,维文皇帝以襁褓之嗣托于予,训之诲之,庶厥有成。而予罔能弗变厥心,庸暨乎废坠我文皇帝之志。呜呼!兹咎予其焉避?予实知之,矧尔众人之心哉。惟予之颜,岂惟今厚,将恐来世,以予为口实。”乙亥,魏帝诏封帝子邕为辅城公,宪为安城公。七月,西狩至原州。梁元帝遣使请据旧图以定疆界;又连结于齐,言辞悖慢。帝曰:“古人有言,天之所弃,谁能兴之,其萧绎之谓乎。”十月壬戌,遣柱国于谨、中山公护与大将军杨忠、韦孝宽 等步骑五万讨之。十一月癸未,师济汉,中山公护与杨忠率锐骑先屯其城下。丙申,于谨至江陵,列营围守。辛亥,克其城,戕梁元帝,虏其百官士庶以归,没为奴婢者十余万,免者二百余家。立萧察为梁主,居江陵,为魏附庸。魏氏之初,统国三十六,大姓九十九,后多绝灭。至是,以诸将功高者为三十六国后;次者为九十九姓后;所统军人,亦改从其姓。 二年,梁广州刺史王琳寇边。十月,帝遣大将军豆卢宁帅师讨之。 三年正月丁丑,初行《周礼》,建六官,魏帝进帝位太师、大冢宰。帝以汉、魏官繁,思革前弊。大统中,乃令苏绰、卢辩依周制改创其事,寻亦置六卿官,然为撰次未成,众务犹归台阁。至是始毕,乃命行之。四月,帝北巡。七月,度北河。魏帝封帝子直为秦郡公,招为正平公。九月,帝不豫,还至云阳,命中山公护受遗辅嗣子。十月乙亥,帝薨于云阳宫,还长安发丧,时年五十。十二月甲申,葬于成陵,谥文公。及孝闵帝受禅,追尊为文王,庙曰太祖。武成元年,追尊为文皇帝。 帝知人善任使,从谏如顺流。崇尚儒术,明达政事,恩信被物。能驾驭英豪,一见之者,咸思用命。沙苑所获囚俘,释而用之;及河桥之役, 以充战士,皆得其死力。诸将出征,授以方略,无不制胜。性好朴素,不尚虚饰,恆以反风俗复古始为心云。 孝闵皇帝讳觉,字陀罗尼,文帝第三子也。母曰元皇后。大统八年,生于同州。七岁封略阳郡公。时善相者史元华见帝,退谓所亲曰:“此公子有至贵相,但恨不寿耳。” 魏恭帝三年三月,命为安定公世子。四月,拜大将军。十月乙亥,文帝崩。丙子,世子嗣位为太师、大冢宰。十二月丁亥,魏帝诏以岐阳地封帝为周公。庚子,诏禅位于帝曰:“予闻皇天之命不于常,惟归于德。故尧授舜,舜授禹,时宜也。天厌我魏邦,垂变以告,惟尔罔弗知。予虽不明,敢弗龚天命,格有德哉。今踵唐、虞旧典,禅位于周,庸布告尔焉。”使大宗伯赵贵持节奉册书曰:“咨尔周公,帝王之位弗常,有德者受命,时乃天道。予式时庸,荒求于唐、虞之彝踵,曰我魏德之终旧矣。我邦小大罔弗知,今其可亢怫于天道而不归有德欤。时用询谋,佥曰:公昭考文公,格勋德于天地,丕济黔黎。洎公,又躬宣重光。故玄象征见于上,讴讼奔走于下,天之历数,用实在焉,予安敢弗若。是以钦祗圣典,逊位于公。公其享兹天命,保有万国,可不慎欤。”魏帝临朝,遣户部中大夫、济北公元迪致皇帝玺绶。帝固辞,公卿百辟劝进,太史陈祥瑞,乃从之。是日,魏帝逊位于大司马府。 元年春正月,天王即位,柴燎告天,朝百官于路门。追尊皇考文公为文王,皇妣为文后,大赦。封魏帝为宋公。是日,槐里献赤雀。百官奏议曰:“帝王之兴,罔弗更正朔,明受之于天,革人视听也。逮于尼甫,稽诸阴阳,云行夏之时,后王所不易。今魏历告终,周室受命;以木承水,实当行录;正用夏时,式遵圣道。惟文王诞玄气之祥,有黑水之谶,服色宜尚乌。制曰:“可。”以大司徒、赵郡王李弼为太师;以大宗伯、南阳公赵贵为太傅、大冢宰;以大司马、河内公独孤信为太保;以大宗伯、中山公护为大司马;以大将军宁都公毓、高阳公达奚武、武阳公豆卢宁、小司冠阳平公李远、小司马博陵公贺兰禅、小宗伯魏安公尉迥等并为柱国。壬寅,祀圆丘。诏曰:“予本自神农,其于二丘,宜作厥主。始祖献侯,启土辽海,配南北郊;文考德符五运,受天明命,祖于明堂,以配上帝。”癸卯,祀方丘。甲辰,遂祭太社。初除市门税。乙巳,享太庙。丁未,会于乾安殿,班赏各有差。戊申,诏有司分命使者,巡察风俗,求人得失,礼饩高年,恤于鳏寡。辛亥,祀南郊。壬子,立王后元氏。辛酉,享太庙。癸亥,亲耕籍田。二月癸酉朔,朝日于东郊。戊寅,祭太社。丁亥,柱国、楚国公赵贵谋反,伏诛。太保独孤信罪免。甲午,以大司空、梁国公侯莫陈崇为太保;大司马、晋国公护为大冢宰;柱国、博陵公贺兰禅为大司马;高阳公达奚武为大司寇;大将军、化政公宇文贵为柱国。三月己酉,卫国公独孤信赐死。癸亥,省六府士员三分之一。夏四月壬申,降死罪已下囚。壬午,谒成陵。丁亥,享太庙。五月己酉,帝将观渔于昆明池,博士姜顷谏,乃止。秋七月壬寅,帝听讼于右寝,多所哀宥。辛亥,享太庙。八月戊辰,祭太社。辛未,降死罪已下囚。甲午,诏二十四军举贤良。九月庚申,改太守为郡守。 帝性刚果,忌晋公护之专。司会李植、军司马孙恆以先朝佐命,入侍左右,亦疾护权重,乃与宫伯乙凤、贺拔提等潜请帝诛护,帝许之。又引宫伯张先洛。先洛以白护,护乃出植为梁州刺史,恆为潼州刺史。凤等更奏帝,将召群臣入,因此诛护。先洛又白之。时小司马尉纲总统宿卫兵。护乃召纲入殿中,诈呼凤等论事,以次执送护弟,并诛之。纲乃罢禁兵,帝无左右,独在内殿,令宫人执兵自守。护遣大司马贺兰祥逼帝逊位,贬为略阳公,遂幽于旧邸。月余日,以弑崩,时年十六。植、恆等亦遇害。及武帝诛护后,乃诏曰:“故略阳公至德纯粹,天姿秀杰。属魏诈告终,宝命将改,讴歌允集,历数攸归。上协苍灵之庆,下昭后祗之锡。而祸生肘腋,衅起萧墙;白武噬骖,苍鹰集殿;幽辱神器,弑酷乘舆;冤结生灵,毒流宇县。今河海登清,氛沴消荡;追尊之礼,宜崇徽号。”遣太师、蜀国公迥于南郊,上谥曰孝闵皇帝,陵曰静陵。 世宗明皇帝讳毓,小名统万突。文皇帝之长子也。母曰姚夫人。永熙三年,文帝临夏州,生于统万城,因以名焉。大统十四年,封宁都郡公。魏恭帝三年,累迁大将军,镇陇右。孝闵践阼,进位柱国,转岐州刺史,有美政。及孝闵废,晋公护遣迎帝于岐州。九月癸亥,至京师,止于旧邸。群臣上表劝进,备法驾奉迎,帝固让,群臣固请,乃许之。 元年秋九月,天王即位,大赦。乙丑,朝郡臣于延寿殿。冬十月癸酉,太师、赵国公李弼薨。己卯,以大将军、昌平公尉纲为柱国。乙酉,祀圆丘。丙戌,祀方丘。甲午,祭太社。阳平公李远赐死。辛未,梁敬帝逊位于陈。十一月庚子,享太庙。丁未,祀圆丘。十二月庚午,谒成陵。庚辰,以大将军、辅城公邕为柱国。戊子,赦长安见囚。甲午,诏元氏子女自坐赵贵等事以来,所有没入为官口者,悉免之。 二年春正月乙未,以大冢宰、晋公护为太师。辛亥,亲耕籍田。癸丑,立王后独孤氏。丁巳,于雍州置十二郡。三月甲午,北豫州刺史司马消难举州来附。改雍州刺史为牧,京兆郡守为尹。庚申,诏三十六国、九十九姓,自魏南徙,皆称河南人;今周室既都关中,宜改称京兆人。夏四月己巳,以太师、晋公护为雍州牧。辛未,降死罪囚一等,五岁刑已下皆原之。甲戌,天王后独孤氏崩。甲申,葬敬后。五月乙未,以大司空、梁国公侯莫陈崇为大宗伯。六月癸亥,嚈哒国遣使朝贡。己巳,板授高年刺史、守、令,恤鳏寡孤独各有差。分长安为万年县,并居京城。壬申,遣使分行州郡,理囚徒,察风俗,掩骸埋胔。秋七月,顺阳献三足乌。八月甲子,群臣上表称庆。于是大赦,文武普进级。九月辛卯,以大将军杨忠、王雄并为柱国。甲辰,封少师元罗为韩国公,以绍魏后。丁未,行幸同州故宅,赋诗。冬十月辛酉,突厥遣使朝贡。癸亥,太庙成。乙亥,以功臣琅邪贞献公贺拔胜等十三人配享文帝庙庭。壬午,大赦。 武成元年春正月己酉,太师、晋公护上表归政。帝始亲万机,军旅犹总于护。初改都督诸州军事为总管。三月癸巳,陈六军,帝亲擐甲胄,迎太白于东方。吐谷浑寇边。庚戌,遣大司马、博陵公贺兰祥率众讨之。夏五月戊子,诏有司造周历。己亥,听讼于正武殿。辛亥,以大宗伯、梁国公侯莫陈崇为大司徒;大司寇、高阳公达奚武为大宗伯;武阳公豆卢宁为大司寇;柱国、辅城公邕为大司空。乙卯,诏曰:“比屡有纠发官司赦前事者,有司自今勿推究。唯库既仓廪,与海内所共。汉帝有云:‘朕为天下守财耳。’若有侵盗公家财畜钱粟者,魏朝之事,年月既远,一不须问;自周有天下以来,虽经赦宥,事迹可知者,有司宜即推穷。得实之日,免其罪,征备如法。”贺兰祥攻拔洮阳、洪和二城,吐谷浑遁走。闰月,高昌遣使朝贡。六月戊子,大雨霖。诏公卿大夫士爰及牧守黎庶等,令各上封事,谠言极谏,无有所讳。其遭水者,有司可时巡检,条列以闻。庚子,诏曰:“颍川从我,是曰元勋;无忘父城,实起王业。文考属天地草昧,造化权舆,拯彼流亡,匡兹颓运。赖英贤尽力,文武同心,翼赞大功,克隆帝业。而被坚执锐,栉风沐雨,永言畴昔,良用怃然。若功成名遂,建国割符,予唯休也。其有致死王事,妻子无归者,朕甚伤之。凡从先王向夏州,发夏州从来,见在及薨亡者,并量赐钱帛,称朕意焉。”是月,陈武帝殂。秋八月己亥,改天王称皇帝,追尊文王为文皇帝。大赦,改元。癸丑,增御正四人,位上大夫。冬十月,齐文宣帝殂。 二年春正月癸丑朔,大会群臣于紫极殿,始用百戏。三月辛酉,重阳阁成,会群臣公侯列将卿大夫及突厥使于芳林园,赐钱帛各有差。夏四月,帝因食糖 追遇毒,庚子,大渐。诏曰: 人生天地之间,禀五常之气;天地有穷已,五常有推移,人安得长在。是以有生有死者,物理之必然。处必然之理,修短之间,何足多恨。朕虽不德,性好典坟,披览圣贤余论,未尝不以此自晓。今乃命也,夫复何言!诸公及在朝卿大夫士、军中大小督将军人等,并立勋效,积有年载;辅翼太祖,成我周家,令朕缵承大业,处万乘之上。此上不负太祖,下不负朕躬。朕得启手启足,从先帝于地下,实无恨于心矣。所可恨者,朕享大位,可谓四年矣,不能使政化 修理,黎庶丰足;九州未一,二方犹梗,顾此恨恨,目用不瞑。唯冀仁兄冢宰,洎朕先正先父公卿大臣等,协和为心,勉力相劝,勿忘太祖遗志,提挈后人。朕虽没九泉,形骸不朽。今大位虚旷,社稷无主;朕兒幼少,未堪当国。鲁国公邕,朕之介弟,宽仁大度,海内共闻,能弘我周家,必此子也。夫人贵有始终,公等事太祖,辅朕躬,可谓有始矣。若克念政道,顾其艰难,辅邕以主天下者,可谓有终矣。哀死事生,人臣大节,公等可思念此言,令万代称叹。朕禀生俭素,非能力行菲薄。每寝大布之被,服大帛之衣,凡是器用,皆无雕刻。身终之日,岂容违弃此好。丧事所须,务从俭约,敛以时服,勿使有金玉之饰。若以礼不可阙,皆令用瓦。小敛讫,七日哭。文武百官,各权辟麻苴,以素服从事。葬日,选择不毛之地,因势为坟,勿封勿树。且厚葬伤生,圣人所诫。既服膺圣人之教,安敢违之。凡百官司,勿异朕意。四方州镇使到,各令三日哭。哭讫,权辟凶服,还以素服从事,待大例除。非有呼召,各按部自守,不得辄奔赴阙庭。礼有通塞随时之义,葬讫,内外悉除服从吉。三年之内,勿禁婚娶,一令如平常也。时事殷猥,病困心乱,止能及此。如事有不尽,准此以类为断。死而可忍,古人有之,朕今忍死,尽此怀抱。 其诏即帝口授也。辛丑,帝崩于延寿殿,时年二十七。谥曰明皇帝,庙号世宗。五月辛未,葬于昭陵。 帝宽明仁厚,敦睦九族,有君人之量。幼而好学,博览群书。善属文,词彩温丽。及即位,集公卿已下有文学者八十余人,于麟趾殿刊校经史。又捃采众书,自义、农已来,讫于魏末,叙为《世谱》凡百卷。所著文章十卷。 论曰:昔者水运将终,群凶放命。或权威震主,或衅逆滔天。咸谓大宝可以力致,神器可以求得,而卒诛夷继及,亡不旋踵。是知天命有底,庸可慆乎。周文爰自潜跃,众无一旋,驱驰戎马之际,蹑足行伍之间。时属与能,运膺启圣,鸠集义勇,纠合同盟。一举而殄仇雠,再驾而匡帝室。于是内询帷幄,外杖材雄;推至诚以待人,弘大顺以训物。高氏藉甲兵之众,恃戎马之强,屡入近畿,志图吞噬。及英谋电发,神旆风驰。弘农建城濮之勋,沙苑有昆阳之捷;取威定霸,以弱为强。绍元宗之衰绪,创隆周之景命。南清江、汉,西举巴、蜀,北控沙漠,东据伊、瀍。乃摈落魏、晋,宪章古昔;修六官之废典,成一代之鸿规。德刑并用,勋贤兼叙。远安迩悦,俗阜人和。亿兆之望有归,揖让之期允集。功业若此,人臣以终,盛矣哉。非求雄略冠时,英姿不世;天与神授,纬武经文者,孰能与于此乎。昔汉献蒙尘,曹公成夹辅之业;晋安播荡,宋武建匡合之勋。校德论功,绰有余裕。至于渚宫制胜,阖城孥戮;蠕蠕归命,尽种诛夷。虽事出于权道,而用乖于德教,斯为过矣。孝闵承既安之业,膺乐推之运;明皇处代邸之尊,纂大宗之绪。始则权臣专命,终乃政出私门;俱怀芒刺之疑,用致幽弑之祸,惜哉。 周本纪下第十 高祖武皇帝讳邕,字祢罗突,文帝第四子也。母曰叱奴太后。魏大统九年,生于同州,有神光照室。帝幼而孝敬,聪敏有器质。文帝异之曰:“成吾志者,此兒也。”年十二,封辅城郡公。孝闵帝践阼,拜大将军,出镇同州。明帝即位,迁柱国,授蒲州刺史,入为大司空,行御正,进封鲁国公,领宗师。甚见亲爱,参议朝廷大事。性沉深,有远识,非因问,终无所言。帝每叹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 武成二年四月,帝崩,遣诏传位于帝。帝固让,百官劝进,乃从之。壬寅,即皇帝位,大赦。冬十二月,改作路门。是岁,齐孝昭帝废其主殷而自立。 保定元年春正月戊申,改元,文武百官各增四级。以大冢宰、晋公护为都督中外诸军事,令五府总于天官。庚戌,祀圆丘。壬子,祀方丘。甲寅,祀感帝于南郊。乙卯,祭太社。己巳,享太庙。班文帝所述六官于庙庭。甲戌,板授高年官,各有差。乙亥,亲耕籍田。丙子,大射于正武殿,赐百官各有差。二月己卯,遣大使巡察天下风俗。甲午,朝日于东郊。丙午,省辇舆,去百戏。三月丙寅,改八丁兵为十二丁兵,率岁一月役。夏四月丙子朔,日有蚀之。庚寅,以少傅、吴公尉纲为大司空。丁酉,白兰遣使献犀甲铁铠。五月丙午,封孝闵皇帝子康为纪国公,皇子赟为鲁国公。晋公护获玉斗以献。六月乙酉,遣御正殷不害使于陈。秋七月戊申,以旱故,诏所在降死罪已下囚。更铸钱,文曰布泉,以一当五,与五铢并行。九月甲辰,南宁州使献滇马及蜀铠。冬十月甲戌朔,日有蚀之。十一月乙巳,陈人来聘。丁巳,狩于岐阳。是月,齐孝昭帝殂。十二月,车驾至自岐阳。是岁,突厥、吐谷浑、高昌、宕昌、龟兹等国并遣使朝贡。 二年春正月壬寅,初于蒲州开河渠,同州开龙首渠,以广溉灌。丁未,以陈主弟顼为柱国,送还江南。闰月己亥,大司马、凉公贺兰祥薨。二月癸丑,以久不雨,宥罪人。京城三十里内禁酒。梁主萧察薨。夏四月甲辰,以旱故,禁屠宰。癸亥,诏曰:“诸柱国等勋德隆重,宜有优崇。各准别制,邑户听寄食他县。”五月庚午,以南山众瑞并集,免今年役及租赋之半。壬辰,以柱国、随公杨忠为大司空。六月己亥,以柱国、蜀公尉迥为大司马。分山南荆州、安州、襄州、江陵为四总管。秋九月戊辰朔,日有蚀之。陈人来聘。冬十月辛亥,帝御大武殿大射。戊午,讲武于少陵原。十一月丁卯,以大将军卫公直、赵公招并为柱国。 三年春正月辛未,改光迁国为迁州。乙酉、太保、梁公侯莫陈崇赐死。二月庚子,初颁新律。辛酉,诏自今举大事,行大政,非军机急速,皆依月令,以顺天心。三月乙丑朔,日有蚀之。丙子,宕昌国献生猛兽二,诏放之南山。夏四月乙未,以柱国、郑公达奚武为太保,大将军韩果为柱国。己亥,帝御正武殿录囚徒。癸卯,大雩。癸丑,有牛足生于背。戊午,幸太学,以太傅、燕公于谨为三老而问道焉。初禁天下报仇,犯者以杀人论。壬戌,诏百官及庶人上封事,极言得失。五月甲午朔,以旱故,避正寝,不受朝。甲戌,雨。秋七月戊辰,行幸原州。庚午,陈人来聘。丁丑,幸津门,问百年,赐以金帛,又赐高年板职,各有差。降死罪囚一等。八月丁未,改作路寝。九月甲子,自原州登陇山。丙戌,幸同州。戊子,诏柱国杨忠率骑一万与突厥伐齐。己丑,初令世袭州、郡、县者悉改为五等爵。州封伯,郡封子,县封男。冬十月庚戌,陈人来聘。十二月辛卯,车驾至自同州。遣太保达奚武率骑三万出平阳,以应杨忠。是月,有人生子,男而阴在背后,如尾,两足指如兽爪。有犬生子,腰以后分为二身,两尾六足。 四年春正月庚申,杨忠破齐长城,至晋阳而还。二月庚寅朔,日有蚀之。三月庚辰,初令百官执笏。夏四月癸卯,以柱国、邓公窦炽为大宗伯。五月壬戌,封明帝长子贤为毕公。癸酉,以大将军、安武公李穆为柱国。丁亥,改礼部为司宗,大司礼为礼部,大司乐为乐部。六月庚寅,改御伯为纳言。秋七月,焉耆国遣使献名马。八月丁亥朔,日有蚀之。诏柱国杨忠帅师与突厥东伐,至北河而还。戊子,以柱国、齐公宪为雍州牧,以许公宇文贵为大司徒。九月丁巳,以柱国、卫公直为大司空。陈人来聘。是月,以皇世母阎氏自齐至,大赦。闰月己亥,以大将军韦孝宽、长孙俭并为柱国。冬十月癸亥,以大将军陆通、宇文盛、蔡公广并为柱国。甲子,诏大冢宰、晋公护伐齐,齐于太庙,庭授以斧钺。于是护总大军出潼关,大将军权景宣帅山南诸军出豫州,少师杨出轵关。丁卯,帝幸沙苑劳师。癸酉,还宫。十一月甲午,柱国尉迟迥围洛阳,柱国、齐公宪营芒山,晋公护次陕州。十二月丙辰,齐豫州刺史王士良以州降。壬戌,齐师度河,晨至洛阳,诸军惊散。尉迥帅麾下数十骑捍敌,得却,至夜引还。柱国王雄力战,死之。遂班师。杨于轵关战没。权景宜亦弃豫州而还。是岁,突厥、粟特等国并遣使朝贡。 五年春正月甲申朔,以柱国王雄死王事故,废朝。乙巳,以雄世子谦为柱国。二月辛酉,诏陈公纯等逆皇后于突厥。丙寅,以柱国李穆为大司空,绥德公陆通为大司寇。壬申,行幸岐州。戊子,柱国豆卢宁薨。夏四月,齐武成帝禅位于其太子纬,自称太上皇帝。五月己亥,左右武伯各置中大夫一人。六月庚申,彗星出三台,入文昌,犯上将,经紫宫入苑,渐长丈余,百余日乃灭。辛未,诏江陵人年六十五已上为官奴婢者,已令放免;其公私奴婢年七十以外者,所在官私宜赎为庶人。秋七月辛巳朔,日有蚀之。庚寅,行幸秦州,降死罪已下刑。辛丑,遣大使巡察天下。八月丙子,车驾至自秦州。冬十月辛亥,改函谷关城为通洛防。十一月丁未,陈人来聘。是岁,吐谷浑遣使朝贡。 天和元年春正月己卯朔,日有蚀之。辛巳,考路寝,命群臣赋诗。京邑耆老亦会焉,颁赐各有差。癸未,大赦,改元,百官普加四级。己亥,亲耕籍田。丁未,于宕昌国置宕州。遣小载师杜果使于陈。二月戊辰,诏三公已下,各举所知。庚午,日斗,光遂微,日中见乌。三月丙午,祀南郊。夏四月辛亥,雩。是月,陈文帝殂。五月庚辰,帝御正武殿,集群臣,亲讲《礼记》。吐谷浑龙涸王莫昌率户内附,以其地为扶州。甲午,诏曰:“甲子、乙卯,《礼》云不乐。苌弘表昆吾之稔,杜蒉有扬觯之文。自世道丧乱,礼仪紊毁,此典茫然,已坠于地。宜依是日,有事停乐。庶知为君之难,为臣不易,贻之后昆,殷鉴斯在。”六月丙午,以大将军辛威为柱国。秋七月戊寅,筑武功、郿、斜谷、武都、留谷、津坑诸城,以置军人。壬午,诏诸胄子入学,但束脩于师,不劳释奠。释奠者,学成之祭。自今即为恆式。八月己未,诏诸有三年之丧,或负土成坟,或寝苫骨立,一志一行,可称扬者,本部官司,随事上言。当加吊勉,以励薄俗。九月乙亥,信州蛮反,诏开府陆腾讨平之。冬十月甲子,初造《山云舞》,以备六代乐。十一月丙戌,行幸武功等城。十二月庚申,还宫。 二年春正月癸酉朔,日有蚀之。己亥,亲耕籍田。三月癸酉,改武游园为道会苑。丁亥,初立郊丘坛壝制度。夏四月乙巳,省并东南诸州。以大将军、陈公纯为柱国。六月辛亥,尊所生叱奴氏为皇太后。闰月庚午,地震。戊寅,陈湘州刺史华皎帅众来附。壬辰,以大将军、谯公俭为柱国。秋七月辛丑,梁州上言凤凰集枫树,群鸟列侍以万数。甲辰,立路门学,置生七十二人。壬子,以太傅、燕公于谨为雍州牧。九月,卫公直等与陈将淳于量、吴明彻战于沌口,王师败绩。元定以步骑数千先度,遂没江南。冬十一月戊戌朔,日有蚀之。癸丑,太保、许国公宇文贵薨。是岁,突厥、吐谷浑、安息等国并遣使朝贡。 三年春正月辛丑,祀南郊。三月癸卯,皇后阿史那氏至自突厥。甲辰,大赦。丁未,大会百寮及宾客于路寝。戊午,太傅、燕公于谨薨。夏四月辛巳,以太保达奚武为太傅,大司马尉迥为太保,柱国、齐公宪为大司马。五月庚戌,享太庙。六月甲戌,有星孛于东井。秋七月壬寅,柱国、随公杨忠薨。八月乙丑,韩公元罗薨。齐人来聘,请和亲,诏军司马陆逞报聘。癸酉,帝御大德殿,集百寮及沙门道士等,亲讲《礼记》。冬十月癸亥,享太庙。丁亥,上亲帅六军,讲武于城南。京邑观者,舆马弥漫数十里,诸蕃使咸在焉。十一月壬辰朔,日有蚀之。壬子,遣开府崔彦穆使于齐。甲寅,陈安成王顼废其主伯宗而自立。辛未,齐武成帝殂。 四年春正月辛卯朔,以齐武成殂故,废朝。遣司会李纶等会葬于齐。二月戊辰,帝御大德殿,集百僚道士沙门等讨论释老。夏四月己巳,齐人来聘。五月己丑,帝制《象经》成,集百寮讲说。封魏广平公子元谦为韩国公,以绍魏后。丁巳,柱国、吴公尉纲薨。六月,筑原州及泾州东城。秋七月,突厥遣使献马。柱国、昌宁 公长孙俭薨。 五年春三月甲辰,初令宿卫官住关外者,将家累入京,不乐者,解宿卫。夏四月甲寅,以柱国宇文盛为大宗伯。省帅都督官。丙寅,遣大使巡察天下。六月庚子,以皇女生故,降宥罪人,并免逋租悬调。冬十月辛巳朔,日有蚀之。丁酉,太傅、郑公达奚武薨。十一月丁卯,柱国、幽公广薨。十二月癸巳,大将军郑恪帅师平越巂,置西宁州。是月,齐将斛律光侵边,于汾北筑城,自华谷至龙门。 六年春正月己酉朔,以路门未成故,庙朝。丁卯,以大将军王杰、谭公会、雁门公田弘、魏公李晖等并为柱国。三月己酉,齐公宪自龙门度河,斛律光退保华谷,宪攻拔其新筑五城。夏四月戊寅朔,日有蚀之。辛卯,信州蛮反,遣大将军赵訚帅师讨平之。庚子,以大将军司马消难、侯莫陈琼、大安公阎庆、神武公窦毅、南阳公叱罗协、平高公侯伏侯龙恩并为柱国。五月癸亥,遣纳言郑诩使于陈。丙寅,以大将军李昞、中山公训、杞公亮、上庸公陆腾、安义公宇文丘、北平公寇绍、许公宇文善、犍为公高琳、郑公达奚震、陇东公杨纂、常山公于翼并为柱国。六月乙未,以大将军、太原公王秉为柱国。是月,齐将段孝先攻陷汾州。秋七月乙丑,以大将军、越公盛为柱国。八月癸酉,省掖庭四夷乐、后宫罗绮工五百余人。冬十月壬午,冀公通薨。乙未,遣右武伯谷会琨使于齐。壬寅,上亲帅六军讲武于城南。十一月壬子,以大将军梁公侯莫陈芮、大将军李意并为柱国。丙辰,齐人来聘。丁巳,行幸散关。十二月己丑,还宫。是冬,牛疫死者十六七。 建德元年春正月戊午,帝幸玄都观,亲御法座讲说,公卿道俗论难,事毕还宫。降死罪及流罪一等,其五岁刑已下,并宥之。二月癸酉,遣大将军、昌城公深使于突厥,司宗李际使于齐。乙酉,柱国、安义公宇文丘薨。三月癸卯朔,日有蚀之。齐人来聘。丙辰,诛大冢宰、晋公护及其子柱国、谭公会,并柱国侯伏侯龙恩及其弟大将军万寿,大将军刘勇等。大赦,改元。罢中外府。癸亥,以太傅尉迥为太师,柱国窦炽为太傅,大司空李穆为太保,齐公宪为大冢宰,卫公直为大司徒,赵公招为大司空,柱国辛威为大司寇,绥德公陆通为大司马。诏曰:“人劳不止则星动于天,作事不时则石言于国。顷兴造无度,征发不已;加以频岁师旅,农亩废业,去秋灾蝗,年谷不登。自今正调以外,无妄征发。”夏四月甲戌,以代公达、滕肥逌并为柱国。己卯,诏公卿已下,各举所知。遣工部、代公达使于齐。丙戌,诏百官军人上封事,极言得失。丁亥,诏断四方非常贡献。庚寅,追尊略阳公为孝闵皇帝。癸巳,立鲁公赟为皇太子。大赦,百官各加封级。五月壬戌,以大旱,集百官于庭。诏之曰:“亢阳不雨,岂朕德薄,刑赏乖中欤?将公卿大臣,或非其人欤?宜尽直言,无有所隐。”公卿各引咎自责,其夜澍雨。六月庚子,改置宿卫官员。秋七月辛丑,陈人来聘。九月庚子朔,日有蚀之。庚申,扶风掘地得玉杯以献。冬十月庚午,诏江陵所获俘虏充官口者,悉免为百姓。辛未,遣小匠 师杨勰使于陈。大司马、绥德公陆通薨。十一月丙午,上亲御六军,讲武于城南。庚戌,行幸羌桥,集京城东诸都督以上,颁赐各有差。乙卯,还宫。壬戌,以大司空、赵公招为大司马。十二月壬申,行幸斜谷,集京城西诸都督以上,颁赐有差。丙戌,还宫。己丑,帝御正武殿,亲录囚徒,至夜而罢。庚寅,幸道会苑,以上善殿壮丽,遂焚之。 二年春正月辛丑,祀南郊。乙巳,以柱国田弘为大司空,大将军若干凤为柱国。庚戌,复置帅都督官。乙卯,享太庙。闰月己巳,陈人来聘。二月甲寅,诏皇太子赟巡抚西土。壬戌,遣司会侯莫陈凯使于齐。省雍州内八郡,并入京兆、冯翊、扶风、咸阳等郡。三月己卯,皇太子于岐州获白鹿二以献。诏答曰:“在德不在瑞。”癸巳,省六府诸司中大夫以下官,府置四司,以下大夫为官之长,上士贰之。夏四月己亥,享太庙。丙辰,增改东宫官员。五月丁丑,以柱国侯莫陈琼为大宗伯,荥阳公司马消难为大司寇,上庸公陆腾为大司空。六月庚子,省六府员外诸官,皆为丞。壬子,皇孙衎生,文武官普加一级大阶。大选诸军将帅。丙辰,帝御路寝,集诸军将,勖以戎事。庚申,诏诸军旗旌皆画以猛兽鸷鸟之象。秋七月己巳,享太庙。自春末不雨,至于是月。壬申,集百僚于大德殿,帝责躬罪己,问以时政得失。戊子,雨。八月丙午,改三夫人为三妃。关中大蝗。九月乙丑,陈人来聘。戊寅,诏曰:“顷者婚嫁,竞为奢靡,有司宜加宣勒,使遵礼制。”冬十月癸卯,齐人来聘。甲辰,奏六代乐成,帝御崇信殿,集百官观之。十一月辛巳,帝亲帅六军,讲武于城东。癸未,集诸军都督以上五十人于道会苑大射,帝亲临射堂,大备军容。十二月癸巳,集群官及沙门道士等,帝升高座,辨释三教先后。以儒教为先,道教次之,佛教为后。以大将军赫连达为柱国。诏军人之间,年多耆寿,可颁授老职,使荣沾邑里。戊午,听讼于正武殿,自旦及夜,继之以烛。 三年春正月壬戌,朝群臣于路门。册柱国齐公宪、卫公直、赵公招、谯公俭、陈公纯、越公盛、代公达、滕公逌并进爵为王。己巳,享太庙。庚午,突厥遣使献马。癸酉,诏自今男年十五,女年十三以上,爰及鳏寡,所在以时嫁娶,务从节俭。乙亥,亲耕籍田。丙子,初服短衣,享二十四军督将以下,试以军旅之法,纵酒尽欢。诏以往岁年谷不登,令公私道俗,凡有贮积粟麦者,皆准口听留,已外尽粜。二月壬辰朔,日有蚀之。丁酉,纪公康、毕公贤、酆公贞、宋公实、汉公赞、秦公贽、曹公允并进爵为王。丙午,令六府各举贤良清正之士。癸丑,柱国、许公宇文善有罪免。丙辰,大赦。三月癸酉,皇太后叱奴氏崩。帝居倚庐,朝夕共一溢米,群臣表请,累旬乃止。诏皇太子赟总庶政。夏四月乙卯,齐人来吊赗会葬。丁巳,有星孛于东井。五月庚申,葬文宣后于永固陵,帝袒跣至陵所。辛酉,诏曰:“齐斩之情,经籍彝训,近代沿革,遂亡斯礼。伏奉遗令,既葬便除;攀慕几筵,情实未忍。三年之丧,达于天子,古今无易之道,王者之所常行。但时有未谐,不得全制;军国务重,庶有听朝。衰麻之节,苫庐之礼,率遵前典,以申罔极。百僚以下,宜遵遗令。”公卿上表固请俯就权制,过葬即吉。帝不许,引古答之。群臣乃止。于是遂申三年之制。五服之内,亦令依礼。初置太子谏议,员四人;文学,十人。皇子、皇弟友,员各二人;学士,六人。戊辰,诏故晋公护及诸子并追复先封,改葬加谥。丙子,初断佛、道二教,经像悉毁,罢沙门、道士,并令还俗。并禁诸淫祀,非祀典所载者,尽除之。六月丁未,集诸军将,教以战阵之法。壬子,更铸五行大布钱,以一当十,与布泉钱并行。戊午,诏曰:“至道弘深,混成无际;体包空有,理极幽玄。但歧路既分,源流逾远;淳离朴散,形器斯乖。遂使三墨八儒,硃紫交竞;九流七略,毕说相腾。道隐小成,其来旧矣;不有会归,争驱靡息。今可立通道观。圣哲微言,先贤典训,金科玉篆,秘赜玄文;可以济养黎元,扶成教义者,并宜弘阐,一以贯之。俾夫玩培塿者识嵩岱之崇崛;守碛砾者悟渤澥之泓澄,不亦可乎。”秋七月庚申,行幸云阳宫。乙酉,卫王直在京反,欲突入萧章门。司武尉迟运等拒守,直败,遁走。戊子,车驾至自云阳宫。八月辛卯,禽直于荆州,免为庶人。冬十月丙申,诏御正杨尚希使于陈。庚子,诏蒲州人遭饥乏绝者,令向郿城以西及荆州管内就食。甲寅,行幸蒲州。乙卯,曲赦蒲州见囚大辟以下。丙辰,行幸同州。十一月戊午,于阗遣使献名马。己巳,大阅于同州城东。甲戌,车驾至自同州。十二月戊子,大会卫官及军人以上,赐钱帛各有差。丙申,改诸军军人并名侍官。癸卯,集诸军讲武于临皋泽。凉州比年地震,坏城郭,地裂涌泉出。 四年春正月戊辰,初置营军器监。壬申,布宽大之诏,多所蠲免。二月丙戌朔,日有蚀之。辛卯,改置宿卫官员。己酉,柱国、广德公李意有罪免。三月丙辰,遣小司寇元伟使于齐。郡县各省主簿一人。甲戌,以柱国、赵王招为雍州牧。夏四月甲午,柱国、燕公于实有罪免。丁酉,初令上书者并为表,于皇太子以下称启。秋七月己未,禁五行大布钱不得出入关,布泉钱听入而不听出。甲戌,陈人来聘。丙子,召大将军以上于大德殿,帝亲谕以伐齐之旨。言往以政出权宰,无所措怀,自亲览万机,便图东讨。恶衣菲食,缮甲练兵,数年以来,战备稍足。而伪主昏虐,恣行无道,伐暴除乱,斯实其时。群臣咸称善。丁丑,下诏暴齐氏过恶。以柱国、陈王纯为前一军总管,荥阳公司马消难为前二军总管,郑公达奚震为前三军总管,越王盛为后一军总管,周昌公侯莫陈琼为后二军总管,越王招为后三军总管,齐王宪帅众二万趣黎阳,随公杨坚、广宁公侯莫陈回师三万自渭入河,柱国、梁公侯莫陈芮帅众一万守太行道。申国公李穆帅众三万守河阳道,常山公于翼帅众二万出陈、汝。壬午,上亲帅六军众六万,直指河阴。八月癸卯,入齐境,禁伐树残苗稼,犯者以军法从事。丁未,上亲帅诸军,攻拔河阴大城。攻子城未克,上有疾。九月辛酉夜,班师,水军焚舟而退。齐王宪、于翼、李穆等所在克捷,降拔三十余城,皆弃而不守。唯以王药城要害,令仪同三司韩正守之。正寻以城降齐。戊寅,至自东伐。冬十月戊子,初置上柱国、上大将军官,改开府仪同三司为开府仪同大将军,又置上开府、上仪同官。闰月,以柱国齐王宪、蜀公尉迟迥为上柱国。诏诸畿郡各举贤良。十一月己亥,改置司内官员。十二月辛亥朔,日有蚀之。丙子,陈人来聘。是岁,岐、宁二州人饥,开仓振恤。 五年春正月辛卯,行幸河东涑川,集关中河东诸军校猎。甲午,还同州。丁酉,诏分遣大使,周省四方,察讼听谣,问人恤隐。废布泉钱。戊申,初令铸钱者至绞,从者远配。二月辛酉,遣皇太子赟巡抚西土,仍讨吐谷浑。三月壬寅,车驾至自同州。文宣皇太后服再期。戊申,祥。夏六月戊申朔,日有蚀之。辛亥,享太庙。丙辰,利州总管、纪王康有罪,赐死。秋七月乙未,京师旱。八月戊申,皇太子入吐谷浑,至伏俟城而还。乙丑,陈人来聘。九月丁丑,大醮于正武殿,以祈东伐。冬十月,帝复谕群臣伐齐。以去岁属有疹疾,遂不得克平逋寇。于时出军河外,直为抚背,未扼其喉。然晋州本高欢所起,统摄要重,今往攻之,彼必来援,严军以待,击之必克。然后乘破竹之势,鼓行而东,足以穷其窟穴。诸将多不愿行。帝曰:“机者事之微,不可失矣。沮军事者,以军法裁之。”己酉,帝总戎东伐,以越王盛为右一军总管,杞公亮为右二军总管,隋公杨坚为右三军总管;谯王俭为左一军总管,大将军窦泰为左二军总管,广化公丘崇为左三军总管,齐王宪、陈王纯为前军。癸亥,帝至晋州,遣齐王宪帅精骑二万守雀鼠谷,陈王纯步骑二万守千里径,郑公达奚震步骑一万守统军川,大将军韩明步兵五千守齐子岭,乌氏公尹升步骑五千守鼓钟镇,凉城公辛韶步骑五千守蒲津关,柱国赵王招步骑一万自华谷攻汾州诸城,柱国宇文盛步兵一万守汾水关,遣内史王谊监六军攻晋州城。帝屯于汾曲。齐王宪攻洪洞、永安二城并拔之。是夜,虹见于晋州城上,首向南,尾入紫宫。帝每日自汾曲赴城下,亲督战。庚午,齐行台左丞侯子钦出降。壬申,齐晋州刺史崔嵩夜密使送款,上开府王轨应之。未明登城,遂克晋州。甲戌,以上开府梁士彦为晋州刺史以镇之。十一月己卯,齐主自并州帅众来援,帝以其兵新集,且避之,乃诏诸军班师。齐主逐围晋州。齐王宪屯诸军于涑水为晋州声援。河东地震。癸巳,至自东伐,献俘于太庙。丙申,放齐诸城镇降人还。丁酉,帝发京师。壬寅,度河,与诸军合。十二月戊申,次晋州。庚戌,帝帅诸军八万,置阵东西二十余里;乘常御马,从数人巡阵。所至辄呼主帅姓名以慰勉之,将士感见知之恩,各思自厉。将战,有司请换马,帝曰:“朕独乘良马何所之?”齐主亦于堑北列阵。申后,齐人填堑南引,帝大喜,勒诸军击之,齐人便退。齐主与其麾下数十骑走还并州。齐众大溃,军资甲仗数百里间委弃山积。辛亥,帝幸晋州,仍率诸军追齐主。诸将固请还师,帝曰: “纵敌患生。卿等若疑,朕将独往。”诸将不敢言。甲寅,齐主遣其丞相高阿那肱守高壁,帝麾军直进,那肱望风退散。丙辰,师次介休,齐将韩建业举城降,以为上柱国,封郇国公。丁巳,大军次并州。齐主留其从兄安德王延宗守并州,自将轻骑走鄴。是日,诏齐王公以下,示以逆顺之道,于是齐将帅降者相继。戊午,高延宗僭即伪位,改年曰德昌。己未,军次并州。帝帅诸军合战,齐人退,帝遂北入城东门,诸军绕城置阵。至夜,延宗帅其众排阵而前,城中军却,人相蹂践,大为延宗所败。齐人欲闭门,以阃下积尸,扉不得阖,帝从数骑,崎岖危险,仅得出门。至明,帅诸军更战,大破之,禽延宗,并州平。壬戌,诏曰: 昔天厌水运,龙战于野,两京否隔,四纪于兹。朕垂拱岩廊,君临宇县;相邠人于海内,混楚弓于天下。一物失所,有若推沟。方欲德绥未服,义征不譓。伪主高纬,放命燕、齐,怠慢典刑,俶扰天纪。加以背惠怒邻,弃信忘义。朕应天从物,伐罪吊人;一鼓而荡平阳,再举而摧强敌。伪署王公,相继道左。高纬智穷数屈,逃窜草间。伪安德王高延宗,扰攘之间,遂窃名号,与伪齐昌王莫多娄敬显等,收合余烬,背城借一。王威既振,鱼溃鸟离;破竹更难,建瓴非易。延宗众散,衿甲军门。根本既倾,枝叶自陨。幽青海岱,折简而来;冀北河南,传檄可定。八纮共贯,六合同风。方当偃伯灵台,休牛桃塞,无疆之庆,非独在予。汉皇约法,除其苟政,姬王轻典,刑彼新邦。思覃惠泽,被之率土;新集臣庶,皆从荡涤。可大赦天下。高纬及王公以下,若释然归顺,咸许自新。诸亡入伪朝,亦从宽宥。官荣次序,依例无失。齐制伪令,即宜削除。邹、鲁搢绅,幽、并骑士,一介可称,并宜铨录。 丙寅,出齐宫中金银宝器珠玉丽服及宫女二千人,班赐将士。以柱国赵王招、陈王纯、越王盛、杞公亮、梁公侯莫陈芮、庸公王谦、北平公寇绍、郑公达奚震并为上柱国,封齐王宪子安城郡公质为河间王。诸有功者封授各有差。癸酉,帝帅六军趣鄴。 六年春正月乙亥,齐主传位于其太子恆,改年曰承光,自号太上皇。壬辰,帝至鄴。癸巳,帅诸军围之,齐人拒守,诸军奋击,大破之,遂平。齐主先送其母及妻子于青州,及城陷,帅数十骑走青州,遣大将军尉勤追之。是战也,于阵获其齐昌王莫多娄敬显,帝数之曰:“汝有死罪三:前从并州走鄴,弃母携妻妾,是不孝;外为伪主戮力,内实通启于朕,是不忠;送款之后,犹持两端,是不信。如此用怀,不死何待。”遂斩之。是日,西方有声如雷。甲午,帝入鄴城。诏去年大赦班宣未及之处,皆从赦例。己亥,诏曰:“晋州大阵至鄴,身殒战场者,其子即授父本官。”尉勤禽齐主及其太子恆于青州。庚子,诏曰:“伪齐之末,奸佞擅权,滥罚淫刑,动挂罗网。伪右丞相咸阳王故斛律明月、伪待中特进开府故崔季舒等七人,或功高获罪,或直言见诛。朕兵以义动,翦除凶暴,表闾封墓,事切下车。宜追赠谥,并加窆措。其见在子孙,各随廕叙录。家口田宅没官者,并还之。”辛丑,诏伪齐东山、南园及三台,并毁撤。瓦木诸物凡入用者,尽赐百姓。山园之田,各还本主。二月丙午,论定诸军勋,置酒于齐太极殿,会军士以上,班赐有差。丁未,齐主至,帝降自阼阶,见以宾主礼。齐任城王湝在冀州,拥兵未下,遣上柱国、齐王宪与柱国、隋公杨坚讨平之。齐范阳王高绍义叛入突厥。齐诸行台州镇悉降,关东平。合州五十五,郡一百六十二,县三百八十五,户三百三十万二千五百八十八,口二千万六千八百八十六。乃于河阳及幽、青、南兗、豫、徐、北朔、定州置官管府。相、并二总管,各置官及六府官。癸丑,诏自伪武平三年以来,河南诸州人,伪齐破掠为奴婢者,不问公私,并放免之。其住在淮南者,亦即听还;愿住淮北者,可随便安置。癃疾孤老不能自存者,所在矜恤。乙卯,车驾发自鄴。三月壬午,诏山东诸州各举士。夏四月乙巳,至自东伐。列齐主于前,其王公等并从,车舆旌旗及器物以次陈于其后。大驾布六军,备凯乐,献俘于太庙。京邑观者,皆称万岁。戊申,封齐主为温国公。庚戌,大会群臣及诸蕃客于路寝。乙卯,废蒲、陕、泾、宁四州总管。己巳,享太庙。诏分遣使人,巡方抚慰,观风省俗。五月丁丑,以柱国、谯王俭为大冢宰。庚辰,以上柱国、杞公亮为大司徒,郑公达奚震为大宗伯,梁公侯莫陈芮为大司马,柱国、应公独孤永业为大司寇,郧公韦孝宽为大司空。辛巳,大醮于正武殿,以报功。己丑,祀方丘。诏曰:“往者,冢臣专任,制度有违,正殿别寝,事穷壮丽。非直雕墙峻宇,深戒前王;而缔构弘敞,有逾清庙;不轨不物,何以示后。兼东夏初平,人未见德;率先海内,宜自朕始。其路寝、会义、崇信、含仁、云和、思齐诸殿等,农隙之时,悉可毁撤。雕斫之物,并赐贫人。缮造之宜,务从卑朴。”戊戌,诏曰:“京师宫殿,已从撤毁;并、鄴二所,华侈过度,诚复作之非我,岂容因而弗革。诸堂殿壮丽,并宜除荡;甍宇杂物,分赐穷人。三农之隙,别渐营构,止蔽风雨,务在卑狭。”庚子,陈人来聘。是月,青城门无故自崩。六月辛亥,御正武殿录囚徒。甲子,东巡。丁卯,诏曰:“自今不得娶母同姓以为妻妾。”秋七月丙戌,行幸洛州。己丑,诏山东诸州,举有才望者赴行在所,共论政事得失。八月壬寅,议权衡度量,颁于天下。其不依新式者,悉追停之。诏曰:“以刑止刑,以轻代重,罪不及嗣,皆有定科。杂役之徒,独异常宪,一从罪配,百代不免。罚既无穷,刑何以措?凡诸杂户,悉放为百姓。配杂之科,因之永削。”甲子,郑州献九尾狐,皮肉销尽,骨体犹具。帝曰:“瑞应之来,必昭有德。若使五品时序,州海和平,家识孝慈,乃能致此。今无其时,恐非实录。”乃令焚之。九月壬申,以柱国邓公窦炽、申公李穆为上柱国。戊寅,初令庶人以上,非朝祭之服,唯得衣绸、绵绸、丝布、圆绫、纱、绢、绡、葛、布等九种。壬辰,诏东土诸州儒生,明一经以上,并举送,州郡以礼发遣。冬十月戊申,行幸鄴宫。戊午,改葬德皇帝于冀州,帝服 缌,哭于太极殿,百官素服哭。是月,诛温公高纬。十一月壬申,封皇子充为道王,兑为蔡王。癸酉,陈将吴明彻侵吕梁,徐州总管梁士彦与战不利,退守徐州。遣上大将军、郯公王轨讨之。是月,稽胡反,遣齐王宪讨平之。诏自永熙三年七月以来,十月以前,东土人被钞在化内为奴婢者;及平江陵日,良人没为奴婢者,并免同人伍。诏曰:“正位于中,有圣通典,质文相革,损益不同。五帝则四星之象,三王制六宫之数。刘、曹已降,等列弥繁,选择偏于生灵,命秩方于庶职,椒房丹地,有众如云,本由嗜欲之情,非关风化之义。朕运当浇季,思复古始,弘赞后庭,事从简约。可置妃二人,世妇三人,御妻三人。自兹以外,宜悉减省。”己亥晦,日有蚀之。初行《刑书要制》。持杖群强盗一疋以上,不持杖群强盗五疋以上,监临主掌自盗二十疋以上,小盗及诈请官物三十疋以上,正长隐五户及十丁以上、隐地三顷以上,皆至死。《刑书》所不载者,自依律科。十二月,北营州刺史高宝宁据州反。庚申,行幸并州宫。移并州军人四万户于关中。戊辰,废并州宫及六府。是岁,吐谷浑、百济并遣使朝贡。 宣政元年春正月癸酉,吐谷浑伪赵王他娄屯来降。壬午,行幸鄴宫。辛卯,幸怀州。癸巳,幸洛州。诏于怀州置宫。二月甲辰,柱国、大冢宰、谯王俭薨。丁巳,车驾至自东巡。乙丑,以上柱国、越王盛为大冢宰,陈王纯为雍州牧。三月戊辰,于蒲州置宫,废同州及长春二宫。壬申,突厥遣使朝贡。甲戌,初服常冠,以皁纱为之,加簪而不施缨导,其制若今之折角巾也。上大将军王轨破陈师于吕梁,禽其将吴明彻等,俘斩三万余人。丁亥,诏柱国豆卢宁征江南武陵、南平等郡所有士庶为人奴婢者,悉依江陵放免。壬辰,改元。夏四月壬子,初令遭父母丧者,听终制。庚申,突厥入寇幽州。五月己丑,帝总戎北伐,遣柱国原公姬愿、东平公宇文神举等五道俱入。发关中公私马驴悉从军。癸巳,帝不豫,止于云阳宫。丙申,诏停诸军。六月丁酉,帝疾甚,还京。其夜崩于乘舆,时年三十六。遗诏曰: 人肖形天地,禀质五常;修短之期,莫非命也。朕君临宇县,十有九年,未能使百姓安乐,刑措不用。未旦求衣,分宵忘寝。昔魏室将季,海内分崩;太祖扶危翼倾,肇开王业。燕、赵榛芜,又窃名号。朕上述先志,下顺人心,遂与王公将帅,共平东夏。虽复妖氛荡定,而人劳未康,每一念如此,若临冰谷。将欲包举六合,混同文轨。今遘疾大渐,力气稍微,有志不申,以此叹息。天下事重,万机不易;王公以下,爰及庶寮,宜辅导太子,副朕遗意;令上不负太祖,下无失为臣。朕虽瞑目九泉,无所复恨。朕平生居处,每存菲薄;非直以训子孙,亦乃本心所好。丧事资用,须使俭而合礼。墓而不坟,自古通典。随吉即葬,葬讫公除。四方士庶,各三日哭。妃嫔以下无子者,悉放还家。 谥曰武皇帝,庙称高祖。己未,葬于孝陵。帝沉毅有智谋,初以晋公护专权,常自晦迹,人莫测其深浅。及诛护之后,始亲万机,克己励精,听览不怠。用法严整,多所罪杀。号令恳恻,唯属意于政。群下畏服,莫不肃然。性既明察,少于恩惠;凡布怀立行,皆欲逾越古人。身衣布袍,寝布被,无金宝之饰。诸宫殿华绮者,皆撤毁之,改为土阶数尺,不施栌栱。其雕文刻镂,锦绣纂组,一皆禁断。后宫嫔御,不过十余人。劳谦接下,自强不息。以海内未康,锐情教习,至于校兵阅武,步行山谷,履涉勤苦,皆人所不堪。平齐之役,见军士有跣行者,帝亲脱靴以赐之。每晏会将士,必自执杯劝酒,或手付赐物。至于征伐之处,躬在行阵。性又果决,能断大事,故能得士卒死力,以弱制强。破齐之后,遂欲穷兵极武。平突厥、定江南,一二年间,必使天下一统,此其志也。 宣皇帝讳赟,字乾伯,武帝长子也。母曰李太后。武成元年,生于同州。保定元年五月丙午,封鲁国公。建德元年四月癸巳,武帝亲告庙,冠于阼阶,立为皇太子。二年,诏皇太子巡抚西土。文宣后崩,武帝谅暗,诏太子总朝政,五旬而罢。武帝每巡幸四方,太子常留监国。五年二月,又诏太子巡西土,因讨吐谷浑。 宣政元年六月丁酉,武帝崩,戊戌,太子即皇帝位。尊皇后曰皇太后。甲子,诛上柱国、齐王宪。闰月乙亥,诏山东流人新复业,及突厥侵掠家口破亡不能存济者,给复一年。立妃杨氏为皇后。辛巳,以上柱国、赵王招为太师,陈王纯为太傅,柱国、代王达、滕王逌、卢公尉迟运、薛公长孙览并为上柱国。是月,幽州卢昌期据范阳反,诏柱国、东平公宇文神举讨平之。秋七月乙巳,享太庙。丙午,祀圆丘。戊申,祀方泽。庚戌,以小宗伯、岐公斛斯征为大宗伯。壬戌,以南兗州总管、隋公杨坚为上柱国、大司马。癸亥,尊所生李氏为帝太后。八月丙寅,夕月于西郊。长安、万年二县人居京城者,给复三年。壬申,幸同州。遣大使‘巡察诸州。制九条,宣下州郡。其母族绝服外者,听婚。以上柱国、薛公长孙览为大司徒,柱国、杨公王谊为大司空。丙戌,以柱国、永昌公椿为大司寇。九月丁酉,以柱国宇文盛、张掖公王杰、枹罕公辛威、郧国公韦孝宽并为上柱国。庚戌,封皇弟元为荆王。诏诸应拜者,皆以三拜成礼。冬十月癸酉,至自同州。戊子,百济遣使朝贡。十一月己亥,讲武于道会苑,帝亲擐甲。是月,突厥犯边,围酒泉,杀掠吏士。十二月甲子,以柱国、毕王贤为大司空。己丑,以上柱国、河阳总管、滕王逌为行军元帅, 伐陈。免京师见徒,并令从军。 大象元年春正月乙丑,受朝于路门,帝服通天冠、绛纱袍,群臣皆服汉魏衣冠。大赦,改元为大成。初置四辅官,以大冢宰、越王盛为大前疑,蜀公尉迟迥为大右弼,申公李穆为大左辅,大司马隋公杨坚为大后丞。癸卯,封皇子衍为鲁王。甲辰,东巡。丙午,以柱国、常山公于翼为大司徒。辛亥,以柱国、许公宇文善为大宗伯。戊午,行幸洛阳。立鲁王衍为皇太子。二月癸亥,诏曰:“河、洛之地,旧称朝市,自魏氏失驭,城阙为墟。我太祖受命酆、镐,有怀光宅;高祖往巡东夏,布政此宫。朕以眇身,祗承宝运,虽庶几聿修之志,敢忘燕翼之心。一昨驻跸金墉,备尝游览。百王制度,基址尚存。今若因循,为功易立。宜命邦事,修复旧都。奢俭取文质之间,功役依子来之义。北瞻河内,咫尺非遥,前诏经营,今宜停罢。”于是发山东诸州兵,增一月功为四十五日役,起洛阳宫。常役四万人,以迄晏驾。并移相州六府于洛阳,称东京六府。杀柱国、徐州总管、郯公王轨。停南讨诸军。以赵王招女为千金公主,嫁于突厥。乙亥,行幸鄴。丙子,初令总管、刺史行兵者加持节,余悉罢之。辛巳,诏传位于皇太子衍。大赦,改元,大成为大象。帝于是自称天元皇帝,所居称天台,冕二十有四旒,车服旗鼓皆以二十四为节。内史、御正皆置上大夫。皇帝衍称正阳宫。置纳言、御正、诸卫等官,皆准天台。尊皇太后为天元皇太后。癸未,日出、将入时,其中并有乌色,大如鸡卵,经四日乃灭。戊子,以大前疑、越王盛为太傅,大右弼、蜀公尉迥为大前疑,代王达为大右弼。辛卯,诏徙鄴城石经于洛阳。又诏洛阳凡是元迁户,并听还洛州。此外欲往者,听之。河阳、幽、相、豫、亳、青、徐七总管受东京六府处分。三月庚申,车驾至自东巡,大陈军伍,亲擐甲胄,入自青门。皇帝衍备法驾从,百官迎于青门外。是时骤雨,仪卫失容。辛酉,封赵王招第二子贯为永康县王。夏四月壬戌朔,有司奏言日蚀,不视事。过时不蚀,乃临轩。立妃硃氏为天元帝后。癸亥,以柱国、毕王贤为上柱国。己巳,享太庙。壬午,大醮于正武殿。五月辛亥,以洛州襄国郡为赵国,齐州济南郡为陈国,丰州武当、安富二郡为越国,潞州上党郡为代国,荆州新野郡为滕国,邑各一万户。令赵王招、陈王纯、越王盛、代王达、滕王逌并之国。是月,遣使简视京城及诸州士庶女,充选后宫。突厥寇并州。六月,咸阳有池水变为血。征山东诸州人修长城。秋七月庚寅,以大司空、毕王贤为雍州牧,大后丞、隋公杨坚为大前疑,柱国、荥阳公司马消难为大后丞。丙申,纳大后丞司马消难女为正阳宫皇后。己酉,尊帝太后李氏为天皇太后。壬子,改天元帝后硃氏为天皇后,立妃元氏为天右皇后,妃陈氏为天左皇后。八月庚申,幸同州。壬申,还宫。甲戌,以天左皇后父大将军陈山提、天右皇后父开府元晟并为上柱国。初,武帝作《刑书要制》,用法严重。及帝即位,恐物情未附,除之。至是,为《刑经圣制》,其法深刻,大醮于正武殿,告天而行焉。壬午,以上柱国、雍州牧毕王贤为太师,上柱国、郇公韩建业为大左辅。是月,所在蚁群斗,各四五尺,死者十八九。九月己卯,以酆王贞为大冢宰。上柱国、郧公韦孝宽为行军元帅,率行军总管杞公亮、郕公梁士彦伐陈。遣御正杜果使于陈。冬十月壬戌,幸道会苑,大醮,以高祖武皇帝配醮。初复佛象及天尊象,帝与二象俱南坐。大陈杂戏,令京城士庶纵观。是月,相州人段德举谋反,伏诛。十一月乙未夜,行幸同州。壬寅,还宫。丁巳,初铸永通万国钱,以一当千,与五行大布并行。是月,韦孝宽拔寿阳,杞国公亮拔黄城,梁士彦拔广陵。陈人退走,于是江北尽平。十二月戊午,以灾异屡见,帝御路寝,见百官。诏曰:“朕以寡德,君临区宇。始于秋季,及此玄冬,幽忧殷勤,屡贻深戒。至有金入南斗,木犯轩辕;荧惑干房,又与土合;流星照夜,东南而下。然则南斗主于爵禄,轩辕为于后宫,房曰明堂,布政所也。火、土则忧孽之兆,流星乃兵凶之验。岂其宫人失序,女谒尚行,政事乖方,忧患将至,何其昭著,若斯之甚。将避正寝,斋居克念;恶衣减膳,去饰彻悬;披不讳之诚,开直言之路。欲使刑不滥及,赏弗逾等,选举以才,宫闱修德。宜宣诸内外,庶尽弼谐;允叶人心,用消天谴。”于是舍仗卫,往天兴宫。百官上表,劝复寝膳,许之。甲子,还宫,御正武殿。集百官及宫人、内外命妇,大列妓乐;又纵胡人乞寒,用水浇沃以为戏乐。乙丑,行幸洛阳。帝亲御驿马,日行三百里。四皇后及文武侍卫数百人,并乘驿以从。令四后方驾齐驱,或有先后,便加谴责。人马顿仆,相属于道。己卯,还宫。 二年春正月丁亥,帝受朝于道会苑。癸巳,享太庙。乙巳,造二扆,画日月象以置左右。戊申,雨雪。雪止又雨细黄土,移时乃息。乙卯,诏江右诸州新附人,给复二十年。初税入市者,人一钱。二月丁巳,帝幸路门学,行释奠礼。戊午,突厥遣使献方物,且逆千金公主。乙丑,改制诏为天制,敕为天敕。尊天元皇太后为天元上皇太后,天皇太后李氏曰天元圣皇太后。癸未,立天元皇后杨氏为天元大皇后,天皇后硃氏为天大皇后,天右皇后元氏为天右大皇后,天左皇后陈氏为天左大皇后,正阳宫皇后直称皇后。是月,洛阳有秃鹙鸟集新太极殿前,荥州有黑龙见,与赤龙斗于汴水侧,黑龙死。三月丁亥,赐百官及百姓大酺。诏进封孔子为邹国公,邑数准旧,并立后承袭,别于京师置庙,以时祭享。戊子,行军总管、杞公亮举兵反,行军元帅韦孝宽获而杀之。辛卯,行幸同州。增候正,前驱式道,为三百六十重,自应门至赤岸泽,数十里间,幡旗相蔽,鼓乐俱作。又令武贲持鈒马上,称警跸,以至同州。乙未,改同州宫为天成宫。庚子,车驾至自同州。诏天台侍卫,皆着五色及红紫绿衣,以杂色缘,名曰品色衣;有大事,与公服间服之。壬寅,诏内外命妇皆执笏,其拜宗庙及天台,皆俯伏。甲辰,初置天中大皇后,立天左大皇后陈氏为天中大皇后,立妃尉迟氏为天左大皇后。夏四月己巳,享太庙。己卯,以旱故,降见囚死罪已下。壬午,幸仲山祈雨,至咸阳宫,雨降。甲申,还宫。令京城士女于衢巷作音乐以迎候。五月甲午,帝备法驾幸天兴宫。乙未,帝不悆,还宫。诏扬州总管、隋公杨坚入侍疾。丁未,追赵、越、陈、代、滕五王入朝。己酉,大渐。御正下大夫刘昉与内史上大夫郑译矫制以隋公杨坚受遗辅政。是日,帝崩于天德殿,时年二十二。谥宣皇帝。七月丙申,葬定陵。 帝之在东宫也,武帝虑其不堪承嗣,遇之甚严。朝见进止,与诸臣无异;虽隆寒盛署,亦不得休息。性嗜酒,武帝遂禁醪醴不许至东宫。帝每有过,辄加捶扑。尝谓之曰:“古来太子被废者几人,余兒岂不堪立邪!”于是遣东宫官属录帝言语动作,每月奏闻。帝惧威严,矫情修饰,以是恶不外闻。嗣位之初,方逞其欲。大行在殡,曾无戚容,即通乱先帝宫人。才逾年,便恣声乐,采择天下子女,以充后宫。好自矜夸,饰非拒谏。禅位之后,弥复骄奢。耽酗于后宫,或旬日不出,公卿近臣请事者,皆附阉官奏之。所居宫殿,帷帐皆饰以金玉珠宝,光华炫耀,极丽穷奢。及营洛阳宫,虽未成毕,其规摹壮丽,逾于汉、魏远矣。唯自尊崇,无所顾惮。国典朝仪,率情变改。后宫位号,莫难详录。每对臣下,自称 为天。以五色土涂所御天德殿,各随方色。又于后宫,与皇后等列坐,用宗庙礼器罇彝圭瓚之属。以次食焉。又令群臣朝天台者,致斋三日,清身一日。车旗章服,倍于前王之数。既自比上帝,不欲令人同己。常自带授及冠通天冠,加金附蝉,顾见侍臣武弁上有金蝉,及王公有绶者,并令去之。又不听人有高者大者之称,诸姓高者改为姜,九族称高祖者为长祖,曾为次长祖。官称名位,凡谓上及大者,改为长;有天者,亦改之。又令天下车皆浑成为轮,禁天下妇人皆不得施粉黛,唯宫人得乘有辐车,加粉黛焉。西阳公温,杞公亮之子,即帝从祖兄子也。其妻尉迟氏有容色,因入朝,帝遂饮以酒,逼而淫之。亮闻之惧,谋反。才诛温,即追尉迟氏入宫,初为妃,寻立为皇后。每左右侍臣论议,唯欲兴造革易,未尝言及政事。其后游戏无恆,出入不节;羽仪仗卫,晨出夜还;或幸天兴宫,或游道会苑,陪侍之官,皆不堪命。散乐杂戏,鱼龙烂漫之伎,常在目前。好令京城少年为妇人服饰,入殿歌舞,与后宫观之,以为喜乐。摈斥近臣,多所猜怨。又吝于财,略无赐与。恐群臣规谏,不得行己之志。常遣左右密伺察之,动止所为,莫不抄录;小有乖违,辄加其罪。自公卿以下,皆被楚挞。其间诛戮黜免者,不可胜言。每捶人皆以百二十为度,名曰天杖。宫人内职亦如之。后妃嫔御,虽被宠嬖,亦多被杖背。于是内外恐惧,人不自安;皆求苟免,莫有固志;重足累息,以逮于终矣。 静皇帝讳衍,后改名阐,宣帝之长子也。母曰硃皇后。建德二年六月,生于东宫。大象元年正月癸卯,封鲁王。戊午,立为皇太子。二月辛巳,宣帝于鄴宫传位授帝,居正阳宫。 二年五月乙未,宣帝寝疾,诏帝入宿路门学。己酉,宣帝崩,帝入居天台,废正阳宫。大赦,停洛阳宫作。庚戌,上天元上皇太后尊号为太皇太后,天元圣皇太后李氏为太帝太后,天元大皇后为皇太后,天大皇后硃氏为帝太后。其天中大皇后陈氏、天右大皇后元氏、天左大皇后尉迟氏并出俗为尼。以柱国、汉王赞为上柱国、右大丞相,上柱国、扬州总管、隋公杨坚为假黄钺左大丞相,柱国、秦王贽为上柱国。帝居谅娼,百官总己以听于左大丞相。壬子,以上柱国、郧公韦孝宽为相州总管。罢入市税钱。六月戊午,以柱国许公宇文善、神武公窦毅、修武公侯莫陈琼、大安公阎庆并为上柱国。赵王招、陈王纯、越王盛、代王达、滕王悄来朝。庚申,复佛、道二教。辛酉,以柱国 巳公椿、燕公于实、郜公贺拔伏恩并为上柱国。甲子,相州总管尉迟迥举兵不受代,诏发关中兵,即以韦孝宽为行军元帅,讨之。上柱国、毕王贤以谋执政,被诛。以上柱国、秦王贽为大冢宰, 巳公椿为大司徒。己巳,诏南定、北光、衡、巴四州人为宇文亮抑为奴婢者,并免之。甲戌,有赤气起西方,渐东行,遍天。庚辰,罢诸鱼池及山泽公禁者,与百姓共之。以柱国、蒋公梁睿为益州总管。秋七月甲申,突厥送齐范阳王高绍义。庚寅,申州刺史李惠起兵。庚子,诏赵、陈、越、代、滕五王,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荥州刺史、邵公宇文胄举兵,遣大将军杨素讨之。青州总管尉迟纲举兵。丁未,隋公杨坚都督内外诸军事。己酉,郧州总管司马消难举兵,以柱国、杨公王谊为行军元帅讨之。壬子,赵王招、越王盛以谋执政,被诛。癸丑,封皇弟洁为莱王,术为郢王。是月,豫州、襄州总管诸蛮,各帅种落反。八月庚申,益州总管王谦举兵不受代,即以梁睿为行军元帅讨之。庚午,韦孝宽破尉迥于鄴,迥自杀,相州平。移相州于安阳,其鄴城及邑,毁废之。丙子,以汉王赞为太师,以上柱国、并州总管、申公李穆为太傅,以宋王实为大前疑,以秦王贽为大右弼,以燕公于实为大左辅。己卯,以尉迥平,大赦。庚辰,司马消难拥众以鲁山、甑山二镇奔陈。遣大将军元景山追击之,郧州平。沙州氐帅开府杨永安聚众反,应王谦,遣大将军达奚儒讨之。杨素破宇文胄于荥阳,斩之。以上柱国、神武公窦毅为大司马,以齐公于智为大司空。废相、青、荆、金、晋、梁州六总管。九月丙戌,废河阳总管为镇,隶洛州。以小宗伯、竟陵公杨慧为大宗伯。壬辰,废皇后司马氏为庶人。戊戌,以柱国、杨公王谊为上柱国。庚戌,以柱国常山公于翼、化政公宇文忻并为上柱国。壬子,丞相去左右号,隋公杨坚为大丞相。冬十月甲寅,日有蚀之。壬戌,陈王纯以怨执政,被诛。大丞相、隋公杨坚加大冢宰,五府总于天官。戊寅,梁睿破王谦,斩之。传首京师,益州平十一月甲辰,达奚儒破杨永安,沙州平。丁未,上柱国、郧公韦孝宽薨。十二月壬子,以柱国、蒋公梁睿为上柱国。丁巳,以柱国千阝公杨雄、普安公贺兰谟、郕公梁士彦、上大将军新宁公叱列长文、武乡公崔弘度、大将军中山公宇文恩、濮阳公宇文述、渭原公和干子、任城公王景、渔阳公杨锐、上开府广宗公李崇、陇西公李询并为上柱国。庚申,以柱国、楚公豆卢绩为上柱国。癸亥,诏曰:“太祖受命,龙德犹潜;三分天下,志扶魏室;多所改作,冀允上玄。文武群官,赐姓者众,本殊国邑,实乖胙土。不歆非类,异骨肉而共蒸尝。不爱其亲,嗟行路而叙昭穆。且神征革姓,本为历数有归;天命在人,推让终而弗获。故君临区宇,累世于兹;不可仍遵谦挹之旨,久行权宜之制。诸改姓者,悉宜复旧。”甲子,大丞相、隋公杨坚进爵为王,以郡为隋国。己巳,以柱国、沛公郑译为上柱国。辛未,代王达、滕王悄并以谋执政,被诛。壬申,以大将军、长宁公杨勇为上柱国、大司马,以小冢宰、始平公元孝矩为大司寇。 大定元年,春正月壬午,改元。丙戌,诏戎秩上开府以上,职事下大夫以上,外官刺史以上,各举贤良。二月甲子,帝逊位于隋,居于别宫。隋氏奉帝为介国公,邑万户,车服礼乐,一如周制;上书不称表,答表不称诏。有其文,事竟不行。隋开皇元年五月壬申,帝崩,时年九岁。隋志也。谥曰静皇帝。葬恭陵。 论曰:自东西否隔,二国争强;戎马生郊,干戈日用;兵连祸结,力敌势均;疆场之事,一彼一此。武皇缵业,未亲万机;虑远谋深,以蒙养正。及英威电发,朝政惟新;内难既除,外略方始。乃苦心焦思,克己励精;劳役为士卒之先,居处同疋夫之俭;修富国之政,务强兵之术;乘雠人之有衅,顺天道而推亡。数年之间,大勋斯集。摅祖宗之宿愤,拯东夏之阽危。盛矣哉,有成功者也。若使翌日之瘳无爽,经营之志获申;黩武穷兵,虽见讥于良史;雄图远略,足方驾于前王。而识嗣子之非才,顾宗祏之至重;滞爱同于晋武,则哲异于宋宣。但欲威之榎楚,期于惩肃,义方之教,岂若是乎。卒使昏虐君临,奸回肆毒;迹宣后之行事,身殁已为幸矣。静帝越自幼冲,绍兹衰统;内挟有刘之诈,戚籓无齐、代之强;隋氏因之,遂迁龟鼎。虽复 民、峨投袂,翻成凌夺之威;漳、滏勤王,无救宗周之殒。呜呼!以文皇之经启鸿基,武皇之克隆景业,未逾二纪,不祀忽诸。斯盖先帝之余殃,非孺子之罪戾也。 隋本纪上第十一 隋高祖文皇帝姓杨氏,讳坚,小名那罗延。本弘农华阴人,汉太尉震之十四世孙也。震八世孙,燕北平太守铉。铉子元寿,魏初为武川镇司马,因家于神武树颓焉。元寿生太原太守惠嘏,嘏生平原太守烈,烈生宁远将军祯,祯生皇考忠。初,祯属魏末丧乱,避地中山,结义徒以讨鲜于修礼,遂死之。周保定中,皇考著勋,追赠柱国大将军、少保、兴城郡公。 皇考美须髯,身长七尺八寸,状貌瑰伟,武艺绝伦;识量深重,有将率之略。年十八,客游泰山,会梁兵陷郡国,没江南。及北海王元颢入洛,乃与俱归。颢败,尔硃度律召为帐下统军。后从独孤信,屡有军功。又与信从魏孝武西迁。东魏荆州刺史辛纂据穰城,皇考从信讨之,与都督康洛兒、元长生乘城而入。弯弓大呼,斩纂以徇,城中慑服。居半岁,以东魏之逼,与信俱归。周文帝召居帐下。尝从周文狩于龙门,皇考独当一猛兽,左挟其腰,右拔其舌,周文壮之。北台谓猛兽为掩赡,因以字之。从禽窦泰,破沙苑阵,封襄武县公。河桥之役,皇考与壮士五人力战守桥,敌人不敢进。又与李远破黑水稽胡,并与怡峰解玉壁围,以功历云、洛二州刺史。芒山之战,先登陷阵,除大都督。及侯景度江,梁氏丧败。周文将经略,乃授皇考都督荆等十五州诸军事,镇穰城。梁雍州刺史、岳阳王萧察,虽曰称籓,而尚怀贰心。皇考自樊城观兵汉滨,易旗递进。实二千骑,察登楼望之,以为三万,惧而服焉。又攻梁随郡,克之,获其守桓和。所过城戍,望风请服。进围安陆。梁同州刺史柳仲礼恐安陆不守,驰归赴援。诸将恐仲礼至则安陆难下,请急攻之。皇考曰:“仲礼已在近路,吾以奇兵袭之,一举必克,则安陆不攻自拔,诸城可传檄而定。”于是选骑二千,衔枚夜进。遇仲礼于漴头,禽之,悉俘其众。安陆、竟陵并降。梁元帝大惧,送子方略为质,并送载书,请魏以石城为限,梁以安陆为界。皇考乃旋师。进爵陈留郡公,位大将军。十七年,梁元帝逼其兄邵陵王纶。纶送质于齐,欲来寇。梁元帝密报周文。遣皇考讨之。禽纶,数其罪,杀之。初,皇考禽柳仲礼,遇之甚厚。仲礼至京,反谮皇考,言在军大取金宝。周文以皇考功重,不问。然皇考悔不杀仲礼,故至此杀纶。皇考间岁再举,尽定汉东地,甚得新附心。魏恭帝赐姓普六茹氏,行同州事。及于谨伐江陵,皇考为前军,屯江津,遏其走路。梁人束刃于象鼻以战,皇考射之,二象反走。江陵平,周文立萧察为梁主,令皇考镇穰城。周孝闵践阼,入为小宗伯。及司马消难请降,皇考与柱国达奚武援之。入齐境五百里,前后遣三使报消难,皆不反命。及去北豫州三十里,武疑有变,欲还。皇考曰:“有进死,无退生。”独以千骑,夜趣城下。候门开而入,乃驰遣召武。时齐镇城伏敬远勒甲士三千据东陴,举烽严警。武惮之,不欲保城,乃多取财宝,以消难先归。皇考以三千骑殿,到洛南,皆解鞍而卧。齐众来追,至于洛北。皇考谓将士曰:“但饱食,今在死地,贼必不敢度水。”食毕,齐兵阳若度水,皇考驰将击之;齐兵不敢逼,遂徐引而还。武叹曰:“达奚武自言是天下健兒,今日服矣。”进位柱国大将军。武成元年,进封隋国公,邑万户,别食竟陵县一千户,收其租赋。保定二年,为大司空。时朝议与突厥伐齐。公卿咸以齐兵强国富,斛律明月不易可当,兵非十万众不可。皇考独曰:“万骑足矣,明月竖子,亦何能为!”三 年,乃以皇考为元帅,大将军杨纂、李穆、王杰、尔硃敏及开府元寿、田弘、慕容近等皆隶焉。又令达奚武帅步骑三万自南道进,期会晋阳。皇考乃留敏据什贲,游兵河上。皇考出武川,过故宅,祭先人,飨将士,度卷二十余城。齐人守陉岭之隘,皇考纵奇兵大破之,留杨纂屯灵丘为后拒。突厥木杆可汗控地头可汗、步离可汗等,以十万骑来会。四年正月朔,攻晋阳。时大雪风寒,齐人乃悉其精锐,鼓噪而出。突厥引上西山,不肯战,众失色。皇考乃率七百人步战,死者十四五。以武后期,乃班师。齐人亦不敢逼。突厥乃纵兵大掠。自晋阳至平城,七百余里,人畜无遗。周武帝拜皇考为太傅,晋公护以其不附己,以为泾州总管。是岁,大军又东伐,晋公护出洛阳,令皇考出沃野,以应接突厥。时军粮少,诸将忧之。皇考曰:“当获以济事耳。”乃招诱稽胡首领,咸令在坐,使王杰盛军容鸣鼓而出。皇考阳怪问之。杰曰:“大冢宰已至洛阳,天子闻银、夏间胡扰动,故使杰就攻除之。”又令突厥使者驰告曰:“可汗更入并州,留兵马十万在长城下,故令问公,若有稽胡不服,欲来共破之。”坐者皆惧。皇考慰喻遣之,于是归命,馈输填积。属晋公护先退,皇考亦罢兵而还镇。又以政绩称,诏赐钱三十万,布五百匹,谷二千斛。以疾还京,周武及晋公护屡临视焉。薨,赠太保、都督同朔等十三州军事、同州刺史,本官如故。谥曰桓公。开皇元年,追尊为武元皇帝,庙号太祖。 帝,武元皇帝之长子也。皇妣曰吕氏。以周大统七年六月癸丑夜,生帝于冯翊波若寺。有紫气充庭。时有尼来自河东,谓皇妣曰:“此兒所从来甚异,不可于俗间处之。”乃将帝舍于别馆,躬自抚养。皇妣抱帝,忽见头上出角,遍体起鳞,坠帝于地。尼自外见,曰:“已惊我兒,致令晚得天下。”帝龙颔,额上有五柱入顶,目光外射;有文在手曰“王”字,长上短下,沈深严重。初入太学,虽至亲昵,不敢狎也。年十四,京兆尹薛善辟为功曹。十五,以皇考勋,授散骑常侍、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封成纪县公。十六,迁骠骑大将军,加开府。周文帝见而叹曰:“此兒风骨,非世间人。”明帝即位,授右小宗伯,进封大兴郡公。明帝尝遣善相者来和视帝。和诡对曰:“不过柱国。”既而私谓帝曰:“公当为天下君,必大诛杀而后定。” 周武帝即位,迁左小宫伯,出为随州刺史,进位大将军。后征还,遇皇妣寝疾三年,昼夜不离左右,以纯孝称。宇文护执政,尤忌帝,屡将害焉。赖大将军侯伏侯寿等救护以免。后袭爵隋国公。周武既为皇太子娉帝长女为妃,益加礼重。齐王宪言于周武曰:“普六茹坚相貌,臣每见之,不觉自失。恐非人下,请早除之。”周武曰:“此止可为将耳。”内史王轨骤谏曰:“皇太子非社稷主,普六茹坚有反相。”周武不悦曰:“必天命,将若之何?”帝甚惧,深自晦匿。后从周武平齐,进柱国。又与齐王宪破齐任城王湝于冀州,除定州总管。先是州城门久闭不行,齐人白:“文宣时,或请开之,文宣不许,曰:‘当有圣人启之。’”及帝至而 开之,莫不惊异。迁亳州总管。 周宣帝即位,以后父,征拜上柱国、大司马。大象初,迁太后丞、右司武,俄转大前疑。周宣每巡幸,恆委以居守。时周宣为《刑经圣制》,其法深刻,帝以法令滋章,非兴化之道,切谏,不纳。帝位望益隆,周宣颇以为忌。时周宣四幸女并为皇后,争宠相毁。周宣每谓后曰:“必族灭尔家。”因召帝,命左右曰:“若色动,即杀之。”帝容色自若,遂免。 大象二年五月,以帝为扬州总管,将发,暴足疾而止。乙未,周宣不悆。时静帝幼冲,前内史上大夫郑译、御正大夫刘昉以帝皇后之父,众望所集,遂矫诏引帝入侍疾。因受遗辅政,都督内外诸军事。帝恐周氏诸王在籓生变,称赵王招将嫁女于突厥为词以征之。己酉,周宣崩。庚戌,静帝诏假黄钺、左大丞相,百官总己而听焉。以正阳宫为丞相府,以郑译为长史,刘悆昉为司马,具置僚佐。周宣时刑政峻酷者,悉更以宽大之制,天下归心矣。六月,赵王招、陈王纯、赵王盛、代王达、滕王悄并至长安。相州总管尉迟迥自以宿将,至是不能平,遂举兵。赵、魏之士响应,旬日间,众至十余万。宇文胄以荥州,石悆以建州,席毗以沛郡,毗弟叉罗以兗州,皆应。迥遣子质于陈,以求援。帝命上柱国、郧公韦孝宽讨之。雍州牧、毕王贤及赵、陈等五王谋作乱,帝执贤斩之,而掩赵王等罪。因诏五王剑履上殿。入朝不趋,以安之。时五王阴谋滋甚,帝以酒肴造赵王,观其指。赵王伏甲于卧内,帝赖元胄以免,于是诛赵、越二王。八月庚午,韦孝宽破尉迟迥,斩之,传首阙下,余党悉平。初,迥之乱,郧州总管司马消难据州应迥,淮南州县多从之。襄州总管王谊讨之,消难奔陈。荆、郢群蛮乘衅而起,命亳州总管贺若谊讨平之。先是,上柱国王谦为益州总管,亦拥众邑、蜀,以匡复为辞。帝以东夏、山南为事,未遑致讨,谦遂屯剑口,陷始州。至是,乃命上柱国梁睿讨平之,传首阙下。隳剑阁之险,以绝好乱之萌焉。九月壬子,周帝进帝大丞相。十月,周帝诏追赠皇曾祖烈为柱国、太保、都督十州诸军事、徐州刺史、隋国公,谥曰康。皇祖祯为柱国、都督十三州诸军事、同州刺史、隋国公,谥曰献。皇考忠为上柱国、太师、大冢宰、都督十三州诸军事、雍州牧。壬戌,诛陈王纯。周帝进帝大冢宰,五府总于天官。十一月辛未,诛代王达、滕王悄。十二月甲子,周帝授帝相国,总百揆,去都督内外诸军事、大冢宰之号,进爵为王。以隋州之崇业,郧州之安陆、城阳,温州之宜人,应州之平靖、上明,顺州之淮南,士州之永川,昌州之广昌、安昌,申州之义阳、淮安,息州之新蔡、建安,豫州之汝南、临颍、广宁、初安,蔡州之蔡阳,郢州之汉东二十郡为隋国。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备九锡之礼。加玺绂、远游冠,相国印绿綟绶,位在诸侯王上。隋国置丞相以下,一依旧式。帝再让,乃受王爵,十郡而已。周帝诏进皇祖、皇考爵并为王,夫人为王妃。 大定元年二月壬子,下令曰:“以前赐姓,皆复其旧。”甲寅,帝受九锡之礼。丙辰,周帝又诏帝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乘金根车,驾六马,备五时副车,置旄头云罕;乐舞八佾,设钟谆宫县;王妃为王后,世子为太子。前后三让,乃受。俄而下诏,依唐虞、汉魏故事。帝三让,不许。乃遣太傅、上柱国、 巳国公椿奉册曰: 咨尔相国隋王,粤若上古之初。爰启清浊,降符授圣,为天下君;事上帝而理兆庶,和百灵而利万物;非以区宇之富,未以宸极为尊。大庭、轩辕以前,骊连、赫胥之日,咸以无为无欲,不将不迎。遐哉,其详不可闻已。厥有载籍,遗文可观,圣莫逾于尧,美未过于舜。尧得太尉,已作运衡之篇;舜遇司空,便叙菁华之竭。褰裳脱屣,二宫设飨,百官归禹,若帝之初。斯盖上则天时,不敢不授;下祗天命,不敢不受。汤代于夏,武革于殷,干戈揖让,虽复异揆,应天顺人,其道靡异。自汉迄晋,有魏至周,天历逐狱讼之归,神鼎随讴歌之去。道高者称帝,禄尽者不王;与夫文祖神宗,无以别也。周德将尽,祸难频兴。宗戚奸回,咸将窃发,顾瞻宫阙,将图宗社。籓维连率,逆乱相寻,摇荡三方,不合如砺。蛇行鸟攫,投足无所。王受天明命,睿德在躬。救颓运之艰,匡坠地之业;援大川之溺,救燎原之火;除群凶于城社,廓妖气于远服。至德合于造化,神用洽于天壤;八极九野,万方四裔,圆首方足,莫不乐推。往岁长星夜扫,经天昼见。八风比夏后之作,五纬同汉帝之聚,除旧之征,昭然在上。近者赤雀降祉,玄龟效灵,钟石变音,蛟鱼出穴,有新之贶,焕焉在下。九区归往,百灵协赞,人神属望,我不独知。仰祗皇灵,俯顺人愿,敬以帝位,禅于尔躬。天祚告穷,天禄永终。于戏!王其允执厥和,仪刑典训;升圆丘而敬苍昊,御皇极而抚黔黎,副率土之心,恢无疆之祚,可不盛欤! 遣大宗伯、大将军、金城公赵蟹奉皇帝玺绂,百官劝进,帝乃受焉。开皇元年春二月甲子,自相府常服入宫,备礼即皇帝位于临光殿。设坛于南郊,遣兼太傅、上柱国、邓公窦炽柴燎告天。是日,告庙。大赦,改元。京师庆云见。改周官,依汉、魏之旧。制:以相国司马高谵为尚书左仆射兼纳言,相国司录虞庆则为内史监兼史部尚书,相国内郎李德林为内史令,上开府韦世康为礼部尚书,上开府元晖为都官尚书,开府、户部尚书元岩为兵部尚书,上仪同、司宗长孙毗为工部尚书,上仪同、司会杨尚希为度支尚书,雍州牧杨惠为左卫大将军。乙丑,追尊皇考为武元皇帝,庙号太祖;皇妣吕氏为元明皇后。改周氏左社右庙制为右社左庙。遣八使巡省风俗。丙寅,修庙社。立王后独孤氏为皇后,王太子勇为皇太子。丁卯,以大将军赵蟹为尚书右仆射,以上开府伊娄彦恭为右武候大将军。己巳,以五千户封周帝介国公为隋室宾;旌旗车服礼乐,一如其旧;上书不为表,答表不称诏。周氏诸王,尽降为公。辛未,以皇弟同安郡公爽为雍州牧。乙亥,封皇弟邵国公慧为滕王,同安公爽为卫王,皇子雁门公广为晋王,俊为秦王,秀为越王,谅为汉王。并州总管李穆为太师,上柱国窦炽为太傅,幽州总管于翼为太尉,观国公田仁恭为太子太师,武德郡公柳敏为太子太保。丁丑,以晋王广为并州总管,封陈留郡公智积为蔡王,兴城郡公静为道王。戊寅,改东京府为尚书省,发官牛五千头,分赐贫人。三月,宣仁门槐树连理,众枝内附。壬午,白狼国献方物。丁亥,诏犬马器玩口味,不得献上。戊子,弛山泽禁。己丑,移盩啡连理树植于宫庭。戊戌,以太子少保苏威兼纳言、吏部尚书。庚子,诏前代品爵,悉依旧定。丁未,梁萧岿使其太宰萧岩来贺。夏四月辛巳,大赦。戊戌,太常散乐并免为编户。禁杂乐百戏。辛丑,陈人来聘于周,至而上已受禅,致之介国。是月,发稽胡修恐长城,二旬而罢。五月戊午,封邗国公杨雄为广平王,永康郡公杨弘为河间王。辛未,介公薨,上举哀于朝堂,谥曰周静帝。六月癸未,诏以初受命,赤雀降祥,推五德相生,为火色。其郊及社、庙,依服冕之仪;而朝会之服、旗帜、牺牲尽尚赤,戎服尚黄。秋七月乙卯,上始服黄,百僚毕贺。八月壬午,废东京官。甲午,遣乐安公元谐击吐谷浑于青海,破而降之。九月戊申,遣使振给战亡者家。庚午,陈将周罗 攻陷胡墅,萧摩诃寇江北。辛未,以越王秀为益州总管,改封蜀王。壬申,以薛公长孙览、宋安公元景山并为行军元帅。伐陈,仍令尚书左仆射高谵节度诸军。是月,行五铢钱。冬十月乙酉,百济王扶余昌遣使来贺。授昌上开府仪同三司、带方郡公。戊子,行新律。壬辰,行幸岐州。十一月乙卯,以永富郡公窦荣定为右武候大将军。遣兼散骑侍郎郑捴使于陈。己巳,有流星如坠墙,光照于地。十二月甲申,以礼部尚书韦世康为吏部尚书。庚子,至自岐州。壬寅,高丽王高阳遣使朝贡,授阳大将军、辽东郡公。太子太保柳敏卒。是岁,靺鞨、突厥阿波可汗、沙钵略可汗并遣使朝贡。 二年春正月庚申,陈宣帝殂。辛酉,置河北道行台尚书省于并州,以晋王广为尚书令。置河南道行台尚书省于洛州,以秦王俊为尚书令。置西南道行台尚书省于益州,以蜀王秀为尚书令。戊辰,陈人遣使请和,求归胡墅。甲戌,诏举贤良。二月己丑,诏以陈有丧,命高颎等班师。庚寅,加晋王广左武卫大将军,秦王俊右武卫大将军。庚子,京师雨土。三月,初命入宫殿门通籍。戊申,开渠引柱阳水于三畤原。夏四月丁丑,以宁州刺史窦荣定为左武候大将军。庚寅,大将军韩僧寿破突厥于鸡头山,上柱国李充破突厥于河北山。五月戊申,以上开府长孙平为度支尚书。己酉,以旱故,上亲省囚徒,其日大雨。己未,高宝宁寇平州,突厥入长城。庚申,以豫州刺史皇甫绩为都官尚书。甲子,改传国玺曰受命玺。丁卯,制人年六十以上免课。六月壬午,以太府卿苏孝慈为兵部尚书。甲申,使使吊于陈。乙酉,上柱国李充破突厥于马邑。丙申诏曰: 朕祗奉上玄,群临万国。属生灵之弊,处前代之宫,以为作之者劳,居之者逸。改创之事,心未遑也。而王公大臣,陈谋献策,咸云:羲、农以降,至于姬、刘,有当世而屡迁,无革命而不徙。曹、马之后,时见因循,乃末世之宴安,非往圣之宏义。此城从汉,雕残日久,屡为战场,旧经丧乱。今之宫室,近代权宜,又非谋筮从龟,瞻星揆日;不足建皇王之邑,合大众所聚。论变通之数,具幽显之情。同心固请,词情深切。然则京师百官之府,四海归向,非朕一人之所独有。苟利于物,其可违乎。且殷之五迁,恐人尽怨。是则以吉凶之土,制长短之命,谋新去故,如农望秋:虽则劬劳,其究安宅。今区宇宁一,阴阳顺序,安安以迁,勿怀胥怨。龙首山川原秀丽,卉物滋阜,卜食相土,宜建都邑。定鼎之基永固,无穷之业在斯。公私府宅,规模远 近,营构资须,随事修茸。 仍诏左仆射高颎、将作大匠刘龙、钜鹿郡公贺娄子干、太府少卿高龙叉等创造新都。秋七月癸巳,诏新置都处坟墓,令悉迁葬设祭,仍给人功;无主者,命官为殡葬。甲午,行新令。冬十月,以撤毁故,徙居东宫。给内外官人禄。癸酉,皇太子勇屯兵咸阳,以备胡虏。庚寅,上疾愈,享百僚于观德殿,赐钱帛,皆任自取,尽力以出。辛卯,以营新都副监贺娄子干为工部尚书。十一月丙午,初命为方阵战法,及制军营图样,下诸军府,以拟征突厥。十二月辛未,上讲武于后园。甲戌,上柱国窦毅卒。丙子,名新都曰大兴城。乙酉,遣彭城公虞庆则屯弘化以备胡。突厥寇周盘,行军总管达奚长儒为虏所败。丙戌,赐国子生经明者束帛。丁亥,亲录囚徒。是岁,高丽、百济并遣使朝贡。 三年春正月庚子,将迁新都,大赦。禁大刀长 。始令人以二十一成丁,岁役功不过二十日,不役者收庸。废远近酒坊,罢盐井禁。二月己巳朔,日有蚀之。癸酉,陈人来聘。突厥犯边。癸未,以左武卫大将军李礼成为右武卫大将军。三月丁未,上柱国、鲜虞县公谢庆恩卒。丙辰,以雨故,常服入新都。京师承明里醴泉出。丁巳,诏购遗书于天下。癸亥,城榆关。夏四月己巳,卫王爽大破突厥于白道山,停筑原阳、云内、紫河等镇而还。上柱国、建平郡公于义卒。庚午,吐谷浑寇临洮,洮州刺史皮子信死之。壬申,以尚书右仆射赵煚兼内史令。丁丑,以滕王瓚为雍州牧。庚辰,行军总管阴寿大破高宝宁于黄龙。甲申,以旱故,上亲祀雨师。丙戌,诏天下劝学行礼。己丑,陈郢州城主张子讥遣使请降,上以和好不纳。辛卯,遣兼散骑常侍薛舒聘于陈。癸巳,上亲雩。五月癸卯,太尉、任城公于翼薨。行军总管李晃破突厥于摩那渡口。乙巳,梁太子萧琮来贺迁都。辛酉,亲祀方泽。壬戌,行军元帅窦荣定破突厥及吐谷浑于凉州。赦黄龙死罪以下。六月庚午,封卫王爽子集为遂安郡王。戊寅,突厥遣使求和。庚辰,行军总管梁远破吐谷浑于尔汗山,斩其名王。秋七月壬戌,诏曰:“往者山东河表,经此妖乱,孤城远守,多不自全。济阴太守杜猷身陷贼徒,命悬冠手;郡省事范台玫倾产营护,免其戮辱。眷言诚节,实有可嘉。宜超恆赏,用明沮劝。台玫可大都督,假湘州刺史。”丁卯,日有蚀之。八月壬午,遣尚书右仆射高颎出宁州道,吏部尚书虞庆则出原州道,并为行军元帅以击胡。戊子,亲祀太社。九月壬子,幸城东观谷稼。癸丑,大赦。冬十月甲戌,废河南道行台省。十一月,发使巡省风俗。庚辰,陈人来聘。陈主知帝貌异世人,使副使袁彦图像而去。甲午,罢天下诸郡。十二月乙卯,遣兼散骑常侍唐令则使于陈。戊午,以刑部尚书苏威为户部尚书。是岁,高丽、突厥、靺鞨并遣使朝贡。 四年正月甲子朔,日有蚀之。祀太庙。辛未,祀南郊。壬申,梁主萧岿来朝。甲戌,大射于北苑,十日而罢。壬午,齐州水。辛卯,渝州获兽,似麋,一角同蹄。壬辰,班新历。二月乙已,上饯梁主于霸上。庚戌,行幸陇州。突厥可汗阿史那玷厥率其属来降。夏四月己亥,敕总管、刺史,父母及子年十五以上,不得将之官。庚子,以吏部尚书虞庆则为尚书右仆射,瀛州刺史杨尚希为兵部尚书,毛州刺史刘仁恩为刑部尚书。五月癸酉,契丹主莫贺弗遣使请降,拜大将军。六月庚子,降囚徒。壬子,开通济渠,自渭达河,以通运漕。甲寅,制官人非战功不授上柱国以下戎官。以雍、同、华、岐、宜五州旱,命无出今年租调。戊午,秦王俊来朝。秋七月丙寅,陈人来聘。八月甲午,遣十使巡省天下。戊戌,卫王爽来朝。壬寅,上柱国、太傅、邓公窦炽薨。乙卯,陈将夏侯苗请降,上以通和不纳。九月己巳,上亲录囚徒。庚午,契丹内附。甲戌,以关中饥,行幸洛阳。冬十一月壬戌,遣兼散骑常侍薛道衡使于陈。甲戌,改周十二月为腊蜡。是岁靺鞨及女国并遣使朝贡。 五年春正月戊辰,诏行新礼。壬申,诏罢江陵总管。其后,梁主请依旧,许之。三月戊午,以尚书左仆射高颎为左领军大将军,以上柱国宇文忻为右领军大将军。夏四月甲午,契丹遣使朝贡。壬寅,上柱国王谊谋反,诛。乙巳,诏征山东大儒马荣伯等。戊申,车驾至自洛阳。五月甲申,初置义仓。梁主萧岿殂。遣上大将军元契使于突厥阿波可汗。秋七月庚申,陈人来聘。壬午,突厥沙钵略可汗上表称臣。八月甲辰,河南诸州水,遣户部尚书苏威振给之。戊申,有流星数百,四散而下。九月乙丑,改鲍陂曰杜陂,霸水曰滋水。丙子,遣兼散骑常侍李若使于陈。冬十一月丁卯,晋王广来朝。十二月丁未,降囚徒。 六年春正月甲子,党项羌内附。庚午,班历于突厥。壬申,使户部尚书苏威巡省山东。二月乙酉,山南荆浙七州水,遣前工部尚书长孙毗振恤之。丙戌,制刺史上佐,每岁暮,更入朝上考课。丁亥,发丁男十一万修筑长城,二旬而罢。庚子,大赦。三月己未,洛阳男子高德上书,请帝为太上皇,传位皇太子。帝曰:“朕承天命,抚育苍生,日旰孜孜,犹恐不逮。岂学近代帝王,事不师古,传位于子,自求逸乐哉。”癸亥,突厥沙钵略可汗遣使朝贡。夏四月己亥,陈人来聘。秋七月辛亥,河南诸州水。乙丑,京师雨毛如马尾,长者二尺余,短者有六七寸。八月辛卯关内七州旱,蠲其赋税。遣散骑常侍裴世豪使于陈。戊申,上柱国、太师、申公李穆薨。闰月丁卯,皇太子镇洛阳。辛未,晋王广、秦王俊并来朝。丙子,上柱国郕公梁士彦、上柱国 巳公宇文忻、柱国舒公刘昉谋反,伏诛。上柱国、许公宇文善有罪,除名。九月辛巳,帝素服御射殿,诏百寮射梁士彦三家资物。丙戌,上柱国、宋安公元景山卒。辛丑,诏振恤大象以来死事之家。冬十月己酉,以河北道行台尚书令、并州总管、晋王广为雍州牧,余官如故。以兵部尚书杨尚希为礼部尚书。癸丑,置山南道行台尚书省于襄州,以秦王俊为尚书令。 七年春正月癸巳,祀太庙。乙未,制诸州岁贡三人。二月丁巳,祀朝日于东郊。己巳,陈人来聘。壬申,幸醴泉宫。是月,发丁男十万修筑长城,二旬而罢。夏四月庚戌,于扬州开山阳渎,以通运漕。突厥沙钵略可汗卒。癸亥,颁青龙符于东方总管、刺史;西方以白武;南方以硃雀;北方以玄武。甲戌,遣兼散骑常侍杨周使于陈。以户部尚书苏威为吏部尚书。五月乙亥朔,日有蚀之。己卯,陨石于武安、滏阳间,十余里。秋七月己丑,卫王爽薨。八月庚申,梁主萧琮来朝。九月乙酉,梁安平王萧岩掠于其国以奔陈。辛卯,废梁国,曲赦江陵。以梁主萧琮为柱国,封莒国公。冬十月庚申,行幸同州。以先帝所居故,曲降囚徒。癸亥,幸蒲州。丙寅,宴父老,上极欢,曰:“此间人物,衣服鲜丽,容止闲雅。良由仕宦之乡,陶染成俗也。”十一月甲午,幸冯翊,祭故社。父老对诏失旨,上大怒,免其县官而去。戊戌,车驾至自冯翊。 八年春正月乙亥,陈人来聘。二月辛酉,陈人寇硖州。三月辛未,上柱国、陇西公李询卒。甲戌,遣兼散骑常侍程尚贤使于陈。戊寅,诏大举伐陈。秋八月丁未,河北诸州饥,遣吏部尚书苏威振恤之。九月癸巳,嘉州言龙见。冬十月己未,置淮南行台省于寿春,以晋王广为尚书令。辛酉,陈人来聘,拘留不遣。甲子,有星孛于牵牛。享太庙,授律,令晋王广、秦王俊、清河公杨素并为行军元帅以伐陈。于是晋王出六合,秦王出襄阳,清河公杨素出信州,荆州刺史刘仁恩出江陵,宜阳公王世积出蕲春,新义公韩擒出庐江,襄邑公贺若弼出吴州,落丛公燕荣出东海,合总管九十。兵五十一万八千,皆受晋王节度。东接沧海,西拒巴蜀,旌旃舟楫,横亘数千里。仍曲赦陈国。十一月丁卯,车驾饯师。诏购陈叔宝,位上柱国、万户公。乙亥,行幸定城,陈师誓众。丙子,幸河东。十二月,车驾至自河东。 九年春正月癸酉,以尚书左仆射虞庆则为右卫大将军。丙子,贺若弼败陈师于蒋山,获其将萧摩诃;韩擒进师入建鄴,获陈主叔宝,陈国平。合州四十,郡一百,县四百,户五十万,口二百万。癸巳,遣使持节巡抚之。二月乙未,废淮南尚书省。丙申,制五百家为乡,正一人;百家为里,长一人。夏四月己亥,幸骊山,亲劳旋师。乙巳,三军凯入,献俘于太庙。以晋王广为太尉。庚戌,帝御广阳门,宴将士,颁赐各有差。辛亥,大赦。以陈都官尚书孔范、散骑常侍王 差、王仪、御史中丞沈观等邪佞于其主,以致亡灭,皆投之边裔。陈人普给复十年。军人毕世免徭役。擢陈之文武众才而用之。宫奴数千,可归者归之,其余尽以分赐将士及王公贵臣。其资物,皆于五垛赐王公以下大射。毁所得秦汉三大钟,越二大鼓。又设亡陈女乐,谓公卿等曰:“此声似啼,朕闻之甚不喜,故与公等一听亡国之音,俱为永鉴焉。”辛酉,以吏部侍郎宇文弼为刑部尚书,宗正卿杨异为工部尚书。壬戌,诏曰:“今率土大同,含生遂性。兵可立威,不可不戢;刑可助化,不可专行。禁卫九重之余,镇守四方之外;戎旅军器,皆宜停罢。武力之子,俱可学文。人间甲仗,悉皆除毁。”闰月丁丑,颁木鱼符于总管、刺史,雌一雄三。己卯,以吏部尚书苏威为尚书右仆射。六月乙丑,以荆州总管杨素为纳言。丁卯,以吏部侍郎卢恺为礼部尚书。时群臣咸请封禅,诏不许,曰:“岂可命一将军除一小国,以薄德而封名山,用虚言而干上帝邪。”八月壬戌,以广平王雄为司空。冬十一月壬辰,考使定州刺史豆卢通等上表请封禅,上不许。庚子,以右卫大将军虞庆则为右武候大将军,右领军将军李安为右领军大将军。甲寅,降囚徒。十二月甲子,诏太常卿牛弘、通直散骑常侍许善心、秘书丞姚察、通直郎虞世基等议定乐。 十年春正月乙未,以皇孙昭为河南王,楷为华阳王。二月庚申,行幸并州。夏五月乙未,诏曰:“魏未丧乱,宇县瓜分,役军岁动,未遑休息。兵士军人,权置坊府,南征北伐,居处无定;家无完堵,地罕苞桑;恆为流寓之人,竟无乡里之号,朕甚愍之。凡是军人,可悉属州县,垦田籍帐,一同编户。军府统领,宜依旧式。”罢山东、河南及北方缘边之地新置军府。六月辛酉,制人年五十,免役折庸。秋七月癸卯,以纳言杨素为内史令。庚戌,上亲录囚徒。辛亥,高丽辽东郡公高阳卒。八月壬申,遣柱国韦洸、上开府王景并持节巡抚岭南,百越皆服。九月丁酉,至自并州。冬十月甲子,颁木鱼符于京官五品以上。十一月辛卯,幸国学,颁赐各有差。辛丑,祀南郊。是月,婺州人汪文进、会稽人高智慧、苏州人沈玄懀皆举兵反,自称天子。乐安蔡道人、饶州吴世华、永嘉沈孝彻、泉州王国庆、余杭杨宝英、交耻李春等,皆自称大都督。诏内史令杨素讨平之。是岁,吐谷浑、契丹并遣使朝贡。 十一年春正月丁酉,以平陈所得古器,多为妖变,悉命毁之。丙午,皇太子妃元氏薨,上举哀于东宫文思殿。二月戊午,以大将军苏孝慈为工部尚书。丙子,以临颍令刘旷政绩尤异,擢为莒州刺史。辛巳晦,日有蚀之。夏五月乙巳,以右卫将军元旻为左卫大将军。秋八月壬申,滕王瓚薨。乙亥,上柱国沛国公郑译卒。是岁,高丽、靺鞨并遣使朝贡。突厥献七宝碗。 十二年春二月己巳,以蜀王秀为内史令,兼右领军大将军;以汉王谅为雍州牧、右卫大将军。秋七月乙巳,尚书右仆射邳公苏威、礼部尚书容城侯卢恺并坐事除名。壬申晦,日有蚀之。八月甲戌,制天下死罪,诸州不得便决,皆令大理覆之。癸巳,制宿卫者不得輙离所守。丁酉,上柱国、楚公豆卢绩卒。戊戌,上亲录囚徒。冬十月丁丑,以遂安王集为卫王。壬午,祀太庙。至太祖神主前,帝流涕鸣咽,不自胜。十一月辛亥,祀南郊。己未,上柱国、新义公韩擒卒。甲子,百僚大射于武德殿。十二月乙酉,以内史令杨素为尚书右仆射。是岁,突厥、吐谷浑、靺鞨并遣使朝贡。 十三年春正月乙巳,上柱国、郇公韩建业卒。壬子,祀感帝。己未,以信州总管韦世康为吏部尚书。壬戌,行幸岐州。二月丙子,诏营仁寿宫。丁亥,至自岐州。己卯,立皇孙暕为豫章王。戊子,晋州刺史南阳郡公贾悉达、隰州总管抚宁郡公韩延等以贿伏诛。己丑,制坐事去官者,配防一年。丁酉,制私家不得陷藏纬候图谶。夏五月癸亥,诏禁人间撰集国史,臧否人物。秋七月戊辰晦,日有蚀之。九月丙辰,降囚徒。庚申,封邵公杨纶为滕王。冬十一月乙卯,上柱国、华阳公梁彦光卒。是岁,契丹、燧、室韦、靺鞨并遣使朝贡。 十四年夏四月乙丑,诏曰:“比命有司,总令研究,正乐雅声,详定已讫,宜即施用,见行者停。人间音乐,流僻日久;弃其旧体,竞造繁声;流宕不归,遂以成俗。宜加禁约,务存其本。”五月辛酉,京师地震。关内诸州旱。六月丁卯,诏省、府、州、县皆给廨田,不得兴生,与人争利。秋七月乙未,以邳公苏威为纳言。八月辛未,关中大旱,人饥。行幸洛阳,并命百姓山东就食。冬闰十月甲寅,诏曰:“梁、齐、陈往皆创业一方,绵历年代。既宗祀废绝,祭奠无主;兴言矜念,良以怆然。莒国公萧琮及高仁英、陈叔宝等,宜令以时世修祭祀,所须器物,有司给之。乙卯,制外官九品以上,父母及子年十五不得从之官。十一月壬戌,制州县佐史,三年一代,不得重任。癸未,有星孛于角、亢。十二月乙未,东巡狩。 十五年春正月壬戌,车驾次齐州,亲问疾苦。丙寅,旅王符山。庚午,以岁旱,祀太山以谢愆咎,大赦。二月丙辰,禁私家畜兵器,关中、缘边不在其例。禁河以东无得乘马。丁巳,上柱国、蒋公梁睿卒。三月己未,车驾至自东巡。望祭五岳海渎。丁亥,幸仁寿宫。夏四月己丑朔,大赦。甲辰,以赵州刺史杨达为工部尚书。五月丁亥,制京官五品以上佩铜鱼符。六月戊子,诏凿砥柱。庚寅,相州刺史豆卢通贡绫文布,命焚之于朝堂。辛丑,诏名山未在祀典者,悉命祀之。秋七月甲戌,遣邳公苏威巡省江南。戊寅,至自仁寿宫。辛巳,制九品以上官,以理去官者,并听执笏。冬十二月戊子,敕盗边粮一升以上,皆斩,籍没其家。己丑,诏文武官以四考更代。是岁,吐谷浑、林邑等国并遣使朝贡。 十六年春二月丁亥,封皇孙裕为平原王,筠为安成王,嶷为安平王,恪为襄城王,该为高阳王,韶为建安王,蟹为颍川王。夏六月甲午,制工商不得进仕。并州大蝗。辛丑,诏九品以上妻、五品以上妾,夫亡不得改嫁。秋八月庚戌,诏决死罪者,三奏而后行刑。冬十月己丑,幸长春宫。十一月壬子,至自长春宫。 十七年春二月癸未,太平公史万 岁伐西宁,克之。庚寅,行幸仁寿宫。庚子,上柱国王世积讨桂州贼李光仕,平之。三月丙辰,诏诸司属官有犯,听于律令外斟酌决杖。辛酉,上亲录囚徒。癸亥,上柱国、彭城公刘昶以罪状诛。庚午,遣御史柳彧、皇甫诞巡省河南北。夏四月戊寅,颁新历。五月庚申,宴百僚于玉女泉,班赐各有差。己巳,蜀王秀来朝。闰月己卯,群鹿入殿门。驯扰侍卫之内。秋七月丁丑,桂州人李世贤反,遣右武候大将军虞庆则讨平之。丁亥,并州总管、秦王俊坐事免,以王就第。九月甲申,车驾至自仁寿宫。庚寅,上谓侍臣曰:“庙庭设乐,本以迎神。斋祭之日,触目多感,当此之际,何可为心?在路奏乐,礼为未允。公卿宜更详之。”冬十月丁未,颁铜武符于骠骑、车骑府。戊申,道王静薨。庚午,诏曰:“五帝异乐,三王殊礼,皆随事而有损益,因情而立节文。仰惟祭享宗庙,瞻敬如在,罔极之感,情深兹日。而礼毕升路,鼓吹发音,还入宫门,金石振响;斯则哀乐同日,心事相违,情所不安,理实未允。宜改兹往式,用弘礼教。自今享庙日,不须备鼓吹,殿庭勿设乐县。”辛未,京下大索。十二月壬子,上柱国、右武候大将军、鲁公虞庆则以罪伏诛。是岁,高丽、突厥并 遣使朝贡。 十八年春正月辛丑,诏曰:“吴、越之人,往承弊俗;所在之处,私造大船,因相聚结,致有侵害。江南诸州,人间有船长三丈以上,悉括入官。”二月甲辰,幸仁寿宫。乙巳,以汉王谅为行军元帅,水陆三十万,伐高丽。夏五月辛亥,诏畜猫鬼蛊毒厌魅野道之家,投于四裔。六月丙寅,诏黜高丽王高元官爵。秋八月丙子,诏京官五品以上、总管、刺史举志行修谨、清平干济之士。九月己丑,汉王谅师遇疾疫而旋,死者十二三。庚寅,敕舍客无公验者,坐及刺史、县令。辛卯,车驾至自仁寿宫。冬十一月甲戌,帝亲录囚徒。癸未,祀南郊。十二月庚子,上柱国、夏州总管、东莱公王景以罪伏诛。是岁,自京师至仁寿宫,置行宫十所。 巳、宋、陈、亳、曹、戴、颍等州水,诏并免庸调。 十九年春正月癸酉,大赦。戊寅,大射于武德殿。二月己亥,晋王广来朝。甲寅,幸仁寿宫。夏四月丁酉,突厥利可汗内附。达头可汗犯塞,行军总管史万岁击破之。六月丁酉,以豫章王暕为内史令。秋八月癸卯,上柱国、尚书左仆射、齐公高颎坐事免。辛亥,上柱国、皖城公张威卒。甲寅,上柱国、城阳公李彻卒。九月乙丑,以太常卿牛弘为吏部尚书。冬十月甲午,以突厥利可汗为启人可汗,筑大利城,处其部落。十一月,有司言元年已来,日渐长。十二月乙未,突厥都蓝可汗为部下所杀,国大乱。星陨于勃海。二十年春正月辛酉朔,突厥、高丽、契丹并遣使朝贡。二月丁丑,无云而雷。三月辛卯,熙州人李英林反,遣行军总管张衡讨之。夏四月壬戌,突厥犯塞,以晋王广为行军元帅,击破之。乙亥,天有声如写水,自南而北。六月丁丑,秦王俊薨。秋九月丁未,车驾至自仁寿宫。冬十月乙丑,废皇太子勇及其诸子。并为庶人。杀柱国、太平公史万岁。己巳,杀左卫大将军、五原公元旻。十一月戊子,以晋王广为皇太子。天下地震。京城大风雪。十二月戊午,诏东宫官属于皇太子不得称臣。辛巳,诏毁坏偷盗佛及天尊像、岳镇海渎神形者,以不道论。沙门坏佛像,道士坏天尊像,以恶逆论。 仁寿元年春正月乙酉朔,大赦,改元。以尚书右仆射杨素为左仆射,以纳言苏威为右仆射。丁酉,徙河南王昭为晋王。突厥寇恆安,遣柱国韩洪击之,败焉。以晋王昭为内史令。辛丑,诏曰:“投生殉节,自古称难,殒身王事,礼加二等。而世俗之徒,不达大义,致命戎旅,不入兆域。兴言念此,每深愍叹。且入庙祭祀,并不废阙,何止坟茔,独在其外?自今战亡之徒,宜入墓域。”二月乙卯朔,日有蚀之。夏五月己丑,突厥男女九万余口来降。壬辰,骤雨震雷,大风拔木,宜君湫水,移于始平。六月乙卯,遣十六使巡省风俗。乙丑,废太学及州县学,唯留国子一学,取正三品以上子七十二人充生。颁舍利于诸州秋七月戊戌,改国子为太学。十一月己丑,祀南郊。十二月,杨素击突厥,大破之。 二年春三月己亥,幸仁寿宫。夏四月庚戌,岐、雍二州地震。秋七月丙戌,诏内外官各举所知。八月己巳,皇后独孤氏崩。九月丙戌,车驾至自仁寿宫。壬辰,河南北诸州大水,遣工部尚书杨达振恤之。乙未,上柱国、袁州总管、金水公周摇卒。陇西地震。冬十月壬子,典赦益州管内。癸丑,以工部尚书杨达为纳言。闰月甲申,诏尚书左仆射杨素与诸术者刊定阴阳舛谬。己丑,诏杨素、右仆射苏威、吏部尚书牛弘、内史侍郎薛道衡、秘书丞许善心、内史舍人虞世基、著作郎王劭等修定五礼。壬寅,葬献皇后于太陵。十二月癸巳,益州总管、蜀王秀有罪,废为庶人。交州人李佛子举兵反,遣行军总管刘 方讨平之。 三年春二月戊子,以大将军、蔡阳郡公姚辩为左武候大将军。夏五月癸卯,诏曰:“六月十三日是朕生日,其日令海内为武元皇帝、元明皇后断屠。”六月甲午,诏曰: 《礼》云:亲以期断。盖以四时之变易,万物之更始,故圣人象之。其有三年,加隆尔也。但家无二尊,母为厌降,是以父在丧母,还服于期者,服之正也。岂容期内而更小祥!然三年之丧而有小祥者,《礼》云:“期祭,礼也;期而除丧,道也。”以是之故,虽未再期,而天地一变,不可不祭,不可不除。故有练焉,以存丧祭之本。然期丧有练,于理未安。虽云十一月而练,乃无所法象,非期非时,岂可除祭?而儒者徒拟三年之丧,立练禫之节,可谓苟存其变,而失其本;欲渐于夺,乃薄于丧。致使子则冠练去绖,黄里縓缘;绖则布葛在躬,粗服未改。岂非绖哀尚存,子情已夺;亲疏失伦,轻重颠倒。乃不顺人情,岂圣人之意也?故非先圣之礼,废于人邪!三年之丧,尚有不行之者;至于祥练之节,安能不坠者乎! 《礼》云: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而大夫士之丧父母,乃贵贱异服。然则礼坏乐崩,由来渐矣。所以晏平仲之斩粗缞,其老谓之非礼,滕文公之服三 2年,其臣咸所不欲。盖由王道既衰,诸侯异政,将逾越于法度,恶礼制之害己。乃灭去篇籍,自制其宜。遂至骨肉之恩,轻重从俗,无易之道,降杀任情。夫礼不从天降,不从地出,乃人心而已者,谓情缘于恩也。故恩厚者其礼隆,情轻者其礼杀。圣人以是称情立文,别亲疏贵贱之节。自臣子道消,上下失序,莫大之恩,逐情而薄;莫重之化,与时而杀。此乃服不称丧,容不称服,非所谓圣人缘恩表情制礼之义也。然丧与其易也,宁在于戚,则礼之本也。礼有其余,未若于哀,则情之实也。今十一月而练者,非礼之本,非情之实。由是言之,父在丧母,不宜有练。但依《礼》十三月而祥,中月而禫,庶以合圣人之意,达人子之心。 秋七月丁卯,诏州县搜扬贤哲,皆取明知古今,通识安危,究政教之本,达礼乐之源。不限多少,不得不举。征召将送,必须以礼。八月壬申,上柱国、检校幽州总管、落丛公燕荣以罪伏诛。九月壬戌,置常平官。甲子,以营州总管韦冲为户部尚书。十二月癸酉,河南诸州水,遣纳言杨达振恤之。 四年春正月丙辰,大赦。甲子, 幸仁寿宫。夏四月乙卯,上不豫。六月庚午,大赦。有星入月中,数日而退,长人见于雁门。秋七月乙未,日青无光,八日乃复。甲辰,帝疾甚,卧于仁寿宫,与百僚辞诀,上握手歔欷。丁未,崩于大宝殿,时年六十四。诏曰: 嗟乎!自昔晋室播迁,天下丧乱,四海不一。以至周、齐,战争相寻,年将三百。故割疆土者非一所,称帝王者非一人。书轨不同,生灵涂炭。上天降监,受命于朕,用登大位,岂关人力?故得拨乱反正,偃武修文;天下大同,声教远被,此又是天意欲宁区夏。所以昧旦临朝,不敢 逸豫;;一日万机,留心亲览;晦明寒暑,不惮劬劳;匪曰朕躬,盖为百姓故也。王公卿士,每日阙庭,刺史以下,岁时朝集。何尝不罄竭心府,诫敕殷勤。义乃君臣,情兼父子,庶藉百寮之智,万国欢心。欲令率土之人,永得安乐。不谓遘疾弥留,至于大渐。此乃人生常分,何足言及。但四海百姓,衣食不丰;教化政刑,犹未尽洽。兴言念此,唯以留恨。朕今逾六十,不复称夭;但筋力精神,一时劳竭。如此之事,本非为身,止欲安养百姓,所以致此。人生子孙,谁不念爱?既为天下,事须割情。勇及秀等,并怀悖恶;既无臣子之心,所 以黜废。古人有云:“知臣莫若君,知子莫若父。”令勇、秀得志,共理家国,亦当戮辱遍于公卿,酷毒流于人庶。今恶子孙已为百姓黜屏,好子孙足堪负荷大业。此虽朕家事,理不容隐,前对文武侍卫,具已论述。皇太子广,地居上嗣,仁孝著闻。以其行业,堪成朕志。但念内外群官,同心戮力,以此共安天下。朕虽瞑目,何所复恨?国家大事,不可限以常礼;既葬公除,行之自昔,今宜遵用,不劳改定。凶礼所须,才令周事,务从节俭,不得劳人。诸州总管、刺史以下,宜率其职,不须奔赴。自古哲王,因人作法,前帝后 帝,沿革随时。律令格式有不便于事者,宜依前修改,务当政要。呜呼!敬之哉,无坠朕命。 乙卯,发丧。河间杨柳四株,无故黄落,既而花叶复生。八月丁卯,梓宫至自仁寿宫。丙子,殡于大兴前殿。十月乙卯,葬于太陵,同坟而异穴。士庶赴葬者,皆听入视陵内。帝性严重有威容,外质木而内明敏,有大略。初得政之始,群情不附。诸子幼弱,内有六王之谋,外致三方之乱,握强兵、居重镇者,皆周之旧臣。上推以赤心,各尽其用。不逾期月,克定三边;未及十年,平一四海。薄赋敛,轻刑罚;内修制度,外抚戎夷。每旦听朝,日仄忘倦。居处服玩,务存节俭,令行禁止,上下化之。开皇、仁寿之间,丈夫不衣绫绮而无金玉之饰。常服率多布帛,装带不过以铜铁骨角而已。虽啬于财,至于赏赐有功,亦无所爱惜。每乘舆四出,路逢上表者,驻马亲自临问。或潜遣行人,采听风俗;吏政得失,人间疾苦,无不留意。尝遇关中饥,遣左右视百姓所食。有得豆屑杂糠而奏之者,上流涕以示群臣;深自咎责,为之损膳而不御酒肉者,殆将一期。及东拜太山,关中户口就食洛阳者,道路相属。帝敕斥候,不得辄有驱逼,男女参厕于仗卫之间。遇逢扶老携幼者,辄引马避之,慰勉而去。至艰险之处,见负担者,遽令左右扶助之。其有将士战殁,必加优赏,仍令使者,就家劳问。自强不息,朝夕孜孜。人庶殷繁,帑藏充实。虽未能臻于至道,亦足称近代之良主。然雅性沈猜,素无学术,好为小数。言神烛圣杖,堪能疗病。又信王劭解石文以为己瑞焉。不达大体如是。故忠臣义士,莫得尽心竭辞。其草创元勋,及有功诸将,诛夷获罪,罕有存者。又不悦诗书,杨素由之希旨,遂奏除学校。唯妇言是用,废黜诸子。逮于暮年,持法尤峻,喜怒失常,果于杀戮。尝令左右送西域朝贡使出关,其人所经之处,受牧宰小物,馈鹦鹉、麖皮、马鞭之属,闻而大怒。又诣武库,见署中芜秽不理,于是执武库令及诸受遗者,出开远门外,亲自临决,死者数十人。又往往潜令赂遗令史,府史受者必死,无所宽贷,议者以此少之。 论曰:隋文帝树基立本,积德累仁。徒以外戚之尊,受托孤之任,与能之议,未为所许。是以周室旧臣,咸怀愤惋。既而王谦固三蜀之阻,不逾期月;尉迟迥举全齐之众,一战而亡。斯乃非止人谋,抑亦天之所赞。乘兹机运,遂迁周鼎。于时蛮夷猾夏,荆、扬未一,劬劳日仄,经营四方。楼船南迈,则金陵失险;骠骑北指,则单于款塞。《职方》所载,并入疆理;《禹贡》所图,咸受正朔。虽晋武之克平吴会,汉宣之推亡固存,比义论功,不能尚也。七德既敷,九歌已洽,尉候无警,遐迩肃清。于是躬节俭,平徭赋,仓廪实,法令行。君子咸乐其生,小人各安其业,强不陵弱,众不暴寡;人物殷阜,朝野欢娱。自开皇二十年间,天下无事;区宇之内,晏如也。考之前王,足以参踪盛烈。而素无术业,不能尽下。无宽仁之度,有刻薄之资。暨乎暮年,此风愈扇。又雅好瑞符,暗于大道。建彼维城,权侔京室,皆同帝制,靡所适从。听姑归之言,惑邪臣之说,溺宠废嫡,托付失所。灭父子之道,开昆弟之隙;纵其寻斧,翦伐本根。坟土未干,子孙继踵为戮;松槚才列,天下已非隋有。惜哉!迹其衰怠之源,稽其乱亡之兆,起自文皇,成于炀帝;所由来远矣,非一朝一夕,其不祀忽诸,未为不幸也。 隋本纪下第十二 炀皇帝讳广,一名英,小字阿䴙,高祖第二子也。母曰文献独孤皇后。上美姿仪,少敏慧。高祖及后于诸子中,特所钟爱。在周以高祖勋,封雁门郡公。开皇元年,立为晋王,拜柱国、并州总管,时年十三。寻授武卫大将军,进上柱国、河北道行台尚书令,大将军如故。高祖令项城公歆、安道公李彻辅导之。上好学,善属文,沈深严重,朝野属望。高祖密令善相者来和遍视诸子。和曰:“晋王眉上双骨隆起,贵不可言。”既而高祖幸上所居第,见乐器弦多断绝,又有尘埃,若不用者,以为不好声妓之玩。上尤自矫饰,当时称为仁孝。尝观猎遇雨,左右进油衣,上曰:“士卒皆沾湿,我独衣此乎!”乃令持去。六年,转淮南道行台尚书令。其年,征拜雍州牧、内史令。 八年冬,大举伐陈,以上为行军元帅。及陈平,执陈湘州刺史施文庆、散骑常侍沈客卿、市令汤慧朗、刑法监徐析、尚书都令史暨慧,以其邪佞,有害于民,斩之石阙下以谢三吴。于是封府库资财,无所取,天下称贤。进位太尉,赐路车、乘马、衮冕之服,玄珪、白璧各一双。复拜并州总管。俄而江南高智慧等相聚作乱,徙上为扬州总管,镇江都,每岁一朝。高祖之祠太山也,领武候大将军。明年,归籓,后数载,突厥寇边,复为行军元帅,出灵武。无虏而旋。及太子勇废,立上为皇太子。是月,当受册。高祖曰:“吾以大兴公成帝业。”令上出舍大兴。其夜,烈风大雪,地震山崩,民舍多坏,压死者百余口。仁寿初,奉诏巡抚东南。是后,高祖每避署仁寿宫,恆令上监 国。 四年七月,高祖崩,上即皇帝位于仁寿宫。八月,奉梓宫还京师。并州总管、汉王谅举兵反,诏尚书左仆射杨素讨平之。九月乙巳,以备身将军崔彭为左领军大将军。十一月乙未,幸洛阳。丙申,发丁男十数万掘堑,自龙门东接长平、汲郡,抵临清关,度河,至浚仪,襄城,达于上洛,以置关防。癸丑,诏曰: 乾道变化,阴阳所以消息;沿创不同,生灵所以顺序。若使天意不变,施化何以成四时?人事不易,为政何以利万姓?《易》不云乎,通其变,使民不倦。变则通,通则久。有 德则可久,有功则可大。朕又闻之,安安而能迁,民用丕变。是故姬邑两周,如武王之意;殷人五徙,成汤后之业。若不因民顺天,功业见乎变,爱民治国者,可不谓欤。 然雒邑自古之都,王畿之内,天地之所合,阴阳之所和;控以三河,固以四塞;水陆通,贡赋等。故汉祖曰:“吾行天下多矣,唯见雒阳。”自古皇王,何尝不留意,所不都者,盖有由焉。或以九州未一,或以困其府库,作雒之制,所以未暇也。我有隋之始,便欲创兹怀、雒,日复一日,越暨于今。念兹在兹,兴言感哽。朕肃膺宝历,纂临万邦,遵而不失,心奉先志。今者,汉王谅悖逆,毒被山东;遂令州县,或沦非所。由关河悬远,兵不赴急。加以并州移户,复在河南;周迁殷民,意在于此。况复南服遐远,东夏殷大,因机顺动,今也其时。群司百辟,佥谐厥议。但成周歔 脊,弗堪胥宇。今可于伊雒营建东京,便即设官分职,以为民极也。夫宫室之制,本以便生人;上栋下宇,足以避风露。高台广厦,岂曰适形?故《传》云:俭,德之恭;侈,恶之大。宣尼有云:与其不逊也,宁俭。岂谓瑶台琼室,方为宫殿者乎?土阶采椽,而非帝王者乎?是知非天下以奉一人,乃一人以 主天下也。民惟国本,本固邦宁。百姓足,孰与不足。今所营构,务从节俭。无令雕墙峻宇,复起于当今;俗使卑宫菲食,将贻于后世。有司明为条格,称朕意焉。 十二月乙丑,以右武卫将军来护兒为右骁卫大将军。戊辰,以柱国李景为右武卫大将军,以右卫率周罗 为右武候大将军。 大业元年春正月壬辰朔,大赦,改元。立妃萧氏为皇后。改豫州为溱州,洛州为豫州。废诸州总管府。丙申,立晋王昭为皇太子。丁酉,以上柱国宇文述为左卫大将军,上柱国郭衍为左武卫大将军,延寿公于仲文为右卫大将军。己亥,以豫章王暕为豫州牧。戊申,发八使巡省风俗。下诏曰: 昔者哲王之理天下也,其在爱民乎?既富而教,家给人足,故能风教淳厚,远至迩安。理定功成,率由斯道。朕恭嗣宝位,抚育黎献,夙夜战兢,若临川谷。虽则聿遵先绪,弗敢失坠,永言政术,多有缺然。况以四海之远,兆民之众,未获亲临,问其疾苦。每虑幽仄莫举,冤屈不申,一物失所,用伤和气。万方有罪,责在朕躬,所以兴寤增叹,而夕惕载怀者也。今既布政惟始,宜存宽大。可分遣使人,巡省方俗,宣扬风化,荐拔 淹滞,申达幽枉。孝悌力田,给以优复。鳏寡孤独不能自存者,量加振济。义夫节妇,旌表门闾。高年之老,加其板授,并依别条,赐以粟帛。笃疾之徒给侍丁者,虽有侍养之名,曾无赒赡之实,明加检校,使得存养。若有名行显著,操履修洁;及学业才能,一艺可取,咸宜访采,将身入朝。所在州县,以礼发遣。其蠹政害人,不便于时者,使还之日,具录奏闻。 己酉,以吴州总管宇文弼为刑部尚书。二月己卯,以尚书左仆射杨素为尚书令。三月丁未,诏尚书令杨素、纳言杨达、将作大匠宇文恺营建东京,徙豫州郭下居民以实之。戊申,诏曰:“听采舆颂,谋及黎庶,故能审政刑之得失。是知昧旦思治,欲使幽枉必达,彝伦有章。而牧宰任称朝委,苟为侥幸,以求考课,虚立殿最,不存理实。纲纪于是不理,冤屈所以莫申。关河重阻,无由自达。朕故建立东京,躬亲存问。今将巡历淮海,观省风俗。眷求谠言,徒繁词翰,而乡校之内,阙尔无闻;恇然夕惕,用劳兴寝。其民下有知州县官人政理苛刻,侵害百姓,背公徇私,不便于民者,听诣朝堂封奏。庶乎四聪以达,天下无冤。”又于皁涧营显仁宫,采海内奇禽异兽草木之类,以实园苑。徙天下富商大贾数万家于东京。辛亥,发河南诸郡男女七百万开通济渠,自西苑引谷、洛水达于河,自板渚引河通于淮。庚申,遣黄门侍郎王弘、上仪同于士澄往江南采木,造龙舟、凤抃、黄龙、赤舰楼船等数万艘。夏四月癸亥,大将军刘仲方击林邑破之。五月庚戌,户部尚书、义丰侯韦冲卒。甲子,荧惑入太微。秋七月丁酉,制战亡之家,给复十年。丙午,滕王纶、卫王集并夺爵徙边。闰七月甲子,以尚书令杨素为太子太师,安德王雄为太子太傅,河间王弘为太子太保。丙子,诏曰: 君民建国,教学为先;移风易俗,必自兹始。而言绝义乖,多历年代,进德修业,其道浸微。汉采坑焚之余,不绝如线;晋承板荡之运,扫地将尽。自时厥后,军国多虞;虽复黉宇时建,示同爱礼;函丈或陈,殆为虚器。遂使纡青拖紫,非以学优;制锦操刀,类多墙面。上陵下替,纲维不立,雅缺道消,实由于此。朕纂承洪绪,思弘大训。将欲尊师重道,用阐厥繇;讲信修睦,敦奖名教。方今区宇平壹,文轨攸同,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四海之中,岂无孝、秀。诸在家及见入学者,若有笃志好古,耽典悦礼,学行优敏,堪膺时务,所在采访,具以名闻。即当随其器能,擢以不次。若研精经术,未顾进仕,可依其艺业深浅,门廕高卑,虽未升朝,并量准给禄。庶夫恂恂善诱,不日成器,济济盈朝,何远之有。其国子等学,亦宜申明旧制,教习生徒,具为课试之法,以尽砥砺之道。 八月壬寅,上御龙舟幸江都,以左武卫大将军郭衍为前军,右武卫大将军李景为后军。文武官五品以上给楼船,九品以上给黄篾。舳舻相接,二百余里。冬十月己丑,赦江、淮已南,扬州给复五年;旧总管内,给复三年。十一月己未,以大将军崔仲方为礼部尚书。 二年春正月辛酉,东京成,赐监 督者有差。以大理卿梁毗为刑部尚书。丁卯,遣十使,并省州县。二月丙戌,诏尚书令杨素、吏部尚书牛弘、大将军宇文恺、内史侍郎虞世基、礼部侍郎许善心制定舆服。始备辇辂及五时副车。上常服皮弁,十有二琪。文官弁服,珮玉;五品已上,给犊车通 宪;三公、亲王加油络。武官平巾帻,裤褶;三品已上,给瓟槊。下至胥吏,服色各有差。非庶人不得戎服。戊戌,置都尉官。三月庚午,车驾发江都。先是,太府少卿何稠、太府丞云定兴盛修仪仗,于是课州县送羽毛。百姓求捕之,网罗被水陆,禽兽有堪氈毦之用者,殆无遗类。至是而成。夏四月庚戌,上自伊阙,陈法驾,备千乘万骑,入于东京。辛亥,上御端门,大赦天下,免今年租赋。癸丑,以冀州刺史杨文思为民部尚书。五月甲寅,金紫光禄大夫、兵部尚书李通坐事免。乙卯,诏曰:“旌表先哲,式在飨祀。所以优礼贤能,显彰遗爱。朕永鉴前修,尚想名德,何尝不兴叹九原,属怀千载。其自古以来贤人君子,有能树声立德,佐世匡时,博利殊功,有益于人者,并宜营立祠宇,以时致祭。坟垄之处,不得侵践。有司量为条式,称朕意焉。”六月壬子,以尚书令、太子太师杨素为司徒。进封豫章王暕为齐王。秋七月癸丑,以卫尉卿卫玄为工部尚书。庚申,制百官不得计考增级。必有德行功能,灼然显著者,擢之。壬戌,擢籓邸旧臣鲜于罗等二十七人,官爵有差。甲戌,皇太子昭薨。乙亥,上柱国、司徒、楚国公杨素薨。八月辛卯,封皇孙倓为燕王,侗为越王,侑为代王。九月乙丑,立秦王俊子浩为秦王。冬十月戊子,以灵州刺史段文振为兵部尚书。十二月庚寅,诏曰:“前代帝王,因时创业,君民建国,礼尊南面。面历运推移,年代永久,丘垄残毁,樵牧相趋;茔兆堙芜,封树莫辨。兴言沦灭,有怆于怀。自古以来帝王陵墓,可给随近十户,蠲其杂役,以供守视。” 三年春正月癸亥,敕并州逆人已流配而逃亡者,所获之处,即宜斩决。丙子,长星竟天,出于东壁,二旬而止。是月,武阳郡上言河水清。二月己丑,慧星见于东井、文昌;历大陵、五车、北河,入太微,扫帝座,前后百余日而止。三月辛亥,车驾还京师。壬子,以大将军姚辩为左卫将军。癸丑,遣羽骑硃宽使于流求国。乙卯,河间王弘薨。夏四月庚辰,诏曰:“古者帝王观风俗,皆所以忧勤兆庶,安集遐荒。自蕃夷内附,未遑亲抚,山东经乱,须加存恤。今欲安辑河北,巡省赵、魏,所司依式。”甲申,颁律令,大赦天下,关内给复三年。壬辰,改州为郡。改度量衡,并依古式。改上柱国以下官为大夫。甲午,诏曰: 天下之重,非独理所安;帝王之功,岂一士之略。自古明君哲后,立政经邦,何尝不选贤与能,振拔淹滞。周称多士,汉号得人,尚想前风,载怀钦伫。朕负扆夙兴,冕旒待旦。引领岩谷,置以周行;冀与群才,共康庶绩。而汇茅寂漠,投竿罕至。岂美璞韬采,未值良工;将介石在怀,确乎难拔?永鉴则哲,怃然兴叹。凡厥在位,譬诸股肱,若济巨 川,义同舟楫。岂得保兹宠禄,晦尔所知,优游卒岁,甚非谓也。祁大夫之举善,良史以为至公;臧文仲之蔽贤,尼父讥其窃位。求诸往古,非无褒贬。宜思进善,用匡寡薄。夫孝悌有闻,人伦之本;德行敦厚,立身之基。或节义可称,或操履清洁,所以激贪厉俗,有益风化。强毅正直,执宪不挠,学业优敏,文才美秀;并为廊庙之用,实乃瑚琏之资。才堪将略,则拔之以御侮;力有骁壮,则任之以爪牙。爰及一艺可取,亦宜采录;若众善毕举,与时无弃。以此求理,庶几非远。文武有职事者,五品已上,宜依令十科举人。有一于此,不必求备。朕当待以不次,随才升用。其见任九品已上官者,不在举送之限。 丙申,车驾北巡狩。丁酉,以刑部尚书宇文弼为礼部尚书。戊戌,敕百司不得践暴禾稼。其有须开为路者,有司计地所收,即以近仓酬赐,务从优厚。己亥,至赤岸泽,以太牢祭故太师李穆。五月丁巳,突厥启民可汗遣子拓特勒来朝。戊午,发河北十余郡丁男,自太行山达于并州,以通驰道。丙寅,启民可汗遣其兄子毗黎伽特勒来朝。辛未,启民可汗使请自入寒奉迎舆驾,上不许。癸酉,有星孛于文昌,上将星常皆动摇。六月 辛巳,猎于连谷。丁亥,诏曰: 聿追孝飨,德莫至焉;崇建寝庙,礼之大者。然则质文异代,损益殊时。学灭坑焚,经典散逸;宪章湮坠,庙堂制度,师说不同。所以世数多少,莫能是正,连室异宫,亦无定准。朕获奉祖宗,钦承景业,永惟严配,冀隆大典。于是询谋在位,博访儒术。咸以为高祖文皇帝受天明命,奄有区夏。拯群飞于四海,革雕弊于百王。恤狱缓刑,生灵皆遂其性;轻徭薄赋,比屋各安其业。芟夷宇宙,混壹车书。东渐西被,无思不服;南征北怨,俱荷来苏。驾毳乘风,历代所弗至;辫发左衽,声教所罕及。莫不厥角关塞,顿颡阙庭;译靡绝时,书无虚月。韬戈偃伯,天下晏如;嘉瑞休征,表里禔福。猗欤伟欤,无得而名者也。朕又闻之,德厚者流光,理辨者礼缛。是以周之文、武,汉之高、光,其典章特立,谥号斯重。岂非缘情称述,即崇显之义乎。高祖文皇帝宜别建庙宇,以彰巍巍之德;仍遵月祭,用表蒸蒸之怀。有司以时创造,务合典制。又名位既殊,礼亦异等。天子七庙,事著前经;诸侯二昭,义有差降。故知以多为贵,王者之礼,今可依用,贻厥后昆。 戊子,次榆林郡。丁酉,启民可汗来朝。己亥,吐谷浑、高昌并遣使贡方物。甲辰,上御北楼,观渔于河,以宴百僚。秋七月辛亥,启民可汗上表请变服,袭冠带。诏启民赞拜不名,在诸侯王上。甲寅,上于郡城东御大帐,其下备仪卫,建旌旗,宴启民及其部落三千五百人。奏百戏之乐,赐启民及其部落各有差。丙子,杀光禄大夫贺苦弼、礼部尚书宇文弼、太常卿高颎。尚书左仆射苏威坐事免。发丁男百余万筑长城,西钜榆林,东至紫河,二旬而罢,死者十五六。八月壬午,车驾发榆林。乙酉,启民饰卢清道以候乘舆,帝幸其帐。启民奉觞上寿,宴赐极厚。上谓高丽使者曰:“归语尔王,当早来朝见。不然者,吾与启民巡彼土矣。”皇后亦幸义城公主帐。己丑,启民可汗归蕃。癸巳,入楼烦关。壬寅,次太原,诏营晋阳宫。九月己未,次济源,幸御史大夫张衡宅,宴享极欢。己巳,至于东都。壬申,以齐王暕为河南尹、开府仪同三司。癸酉,以户部尚书杨文思为纳言。 四年春正月乙巳,诏发河北诸郡男女百余万开永济渠,引沁水南达于河,北通涿郡。庚戌,百僚大射于允武殿。丁卯,赐城内居民米各十石。壬申,以太府卿元寿为内史令,鸿胪卿杨玄感为礼部尚书。癸酉,以工部尚书卫玄为右武候大将军,大理卿长孙炽为户部尚书。二月己卯,遣司朝谒者崔毅使突厥处罗,致汗血马。三月辛酉,以将作大匠宇文恺为工部尚书。壬戌,百济、倭、赤土、迦罗含国并遣使贡方物。乙丑,车驾幸五原,因出塞,巡长城。丙寅,遣屯田主事常骏使赤土,致罗罽。夏四月丙午,以离石之汾源、临泉,雁门之秀容为楼烦郡。起汾阳宫。癸丑,以河内太守张定和为左屯卫大将军。乙卯,诏曰:“突厥意利珍豆启民可汗率领部落,保附关塞,遵奉朝礼,思改戎俗。频入谒觐,屡有陈请。以氈墙毳幕,事穷荒陋;上栋下宇,愿同比屋。诚心恳切,朕之所重。宜于万寿戍置城造屋,其帷帐床褥以上,随事量给,务从优厚,称朕意焉。”五月壬申,蜀郡获三足乌,张掖获玄狐,各一。秋七月辛巳,发丁男二十余万筑长城,自榆林谷而东。乙未,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破吐谷浑于曼头、赤水。八月辛酉,亲祠恆岳,河北道郡守毕集。大赦天下,车驾所经郡县,免一年租调。九月辛未,征天下鹰师,悉集东京,至者万余人。戊寅,慧星出五车,扫文昌,至房而灭。辛巳,诏免长城役者一年租赋。冬十月丙午,诏曰:“先师尼父,圣德在躬,诞发天纵之姿,宪章文武之道;命世膺期,蕴兹素王。而颓山之叹,忽逾于千祀;盛德之美,不在于百代。永惟懿范,宜有优崇。可立孔子后为绍圣侯,有司求其苗裔,录以申上。”辛亥,诏曰:“昔周王下车,首封唐虞之胤;汉帝承历,亦命殷周之后。皆所以褒立先代,宪章在昔。朕嗣膺景业,傍求雅训,有一弘益,钦若令典。以为周兼夏殷,文质大备;汉有天下,车书混一;魏晋沿袭,风流未远。并宜立后,以存继绝之义。有司可求其胄绪,列闻。”乙卯,颁新式于天下。 五年春正月丙子,改东京为东都。癸未,诏天下均田”戊子,上自东都还京师。己丑,制民间铁叉搭钩刃之类,皆禁绝之。太守每岁密上属官景迹。二月戊戌,次于阌乡。诏祭古帝王陵及开皇功臣墓。庚子制,汉魏、周官不得为廕。辛丑,赤土国遣使贡方物。戊申,车驾至京师。丙辰,宴耆旧四百人于武德殿,颁赐各有差。己未,上御崇德殿之西院,愀然不悦,顾谓左右曰:“此先帝所居,实用增感,情所未安。于此院之西,别营一殿。”壬戌,制父母听随子之官。三月己巳,车驾西巡河右。庚午,有司言武功男子史永遵与从父昆弟同居,上嘉之,赐物一百段,米二百石,表其门闾。乙亥,幸扶风旧宅。夏四月己亥,大猎于陇西。壬寅,高丽、吐谷浑、伊吾并遣使来朝。乙巳,次狄道。党项羌来贡方物。癸亥,出临津关,度黄河,至西平,陈兵讲武。五月乙亥,上大猎于延山。长围周亘二千里。庚辰,入长宁谷。壬午,度星岭。甲申,宴郡臣于金山之上。丙戌,梁浩亹,御马度而桥坏,斩朝散大夫黄亘及督役者九人。吐谷浑主率众保覆袁川。帝分命内史元寿南屯金山,兵部尚书段文振北屯雪山,太仆卿杨义臣东屯琵琶峡,将军张寿西屯泥岭,四面围之。吐谷浑主伏允以数十骑遁出,遣其名王诈称伏允,保车我真山。壬辰,诏右屯卫大将军张定和往捕之。定和挺身挑战,为贼所杀。亚将柳武建击破之,斩首数百级。甲午,其仙头王穷蹙,率男女十余万口来降。六月丁酉,遣左光禄大夫梁默、右翊卫将军李琼等追吐谷浑主,皆遇贼,死之。癸卯,经大斗拔谷。山路隘险,鱼贯而出,风霰晦暝,与后宫相失。士卒冻死者大半。丙午,次张掖。辛亥,诏诸郡学业该通,才艺优洽;膂力骁壮,超绝等伦;在官勤奋,堪理政事;立性正直,不避强御:四科举人。壬子,高昌王曲伯雅来朝。伊吾吐屯设等献西域数千里之地,上大悦。癸丑,置西海、河源、鄯善、且末等四郡。丙辰,上御观风行殿,盛陈文物;奏九部乐,设鱼龙曼延,宴高昌王、吐屯设于殿上,以宠异之。其蛮夷陪列者,三十余国。戊午,大赦天下。开皇已来流配,悉放还乡。晋阳逆党,不在此例。陇右诸郡,给复三年。秋七月丁卯,置马牧于青海渚中,以求龙种,无效而止。九月癸未,车驾入长安。冬十月癸亥,诏曰:“优德尚齿,载之典训;尊事乞言,义彰胶序。鬻熊为师,无取筋力;方叔元老,克壮其猷。朕永言稽古,用求至理。是以庞眉黄发,更令收叙;务简秩优,无亏药饵,庶等卧理,伫其弘益。今岁耆老赴集者,可于近郡处置。年七十已上,疾患沈滞不堪居职,即给赐帛,送还本郡。其官至七品以上者,量给廪以终厥身。”十一月丙子,车驾幸东都。 六年春正月癸亥朔,旦,有盗数十人,皆素冠练衣,焚香持华,自称弥勒佛。入自建国门,监门者皆稽首。既而夺卫士仗,将为乱。齐王暕遇而斩之。于是都下大索,与相连坐者千余家。丁丑,角抵大戏于端门街,天下奇伎异艺毕集,终月而罢。帝数微服往观之。己丑,倭国遣使贡方物。二月乙巳,武贲郎将陈棱、朝请大夫张镇州击流水破之。献俘万七千口,颁赐百官。乙卯,诏曰:“夫帝图草创,王业艰难,咸依股肱,叶同心德;用能救厥颓运,克膺大宝。然后畴庸茂赏,开国承家;誓以山河,传之不朽。近代凋丧,四海未壹。茅土妄假,名实相乖;历兹永久,莫能惩革。皇运之初,百度伊始,犹循旧贯,未暇改作。今天下交泰,文轨攸同。宜率遵先典,永垂大训。自今已后,唯有功勋,乃得赐封,仍令子孙承袭。”丙辰,改封安德王雄为观王,河间王子庆为郇王。庚申,征魏、齐、周、陈乐人,悉配太常。三月癸亥,幸江都宫。甲子,以鸿胪卿史祥为左骁卫大将军。夏四月丁未,宴江、淮已南父老,颁赐各有差。六月辛卯,室韦、赤土并遣使贡方物。壬辰,雁门贼帅尉文通,聚众三千,保于莫壁谷,遣鹰扬杨伯泉击破之。甲寅,制江都太守,秩同京尹。冬十月壬申,刑部尚书梁毗卒。壬子,户部尚书、银青光禄大夫长孙炽卒。十二月己未,左光禄大夫、吏部尚书牛弘卒。辛酉,硃崖人王万昌举兵作乱,遣陇西太守韩洪讨平之。 七年春正月壬寅,左武卫大将军、光禄大夫、真定侯郭衍卒。二月己未,上升钓台,临杨子津,大宴百僚,颁赐各有差。庚申,百济遣使朝贡。乙亥,上自江都御龙舟入通济渠,遂幸于涿郡。壬午,诏曰:“武有七德,先之以安民;政有六本,兴之以教义。高丽亏失籓礼,将欲问罪辽左,恢宣胜略。虽怀伐国,仍事省力。今往涿郡,巡抚民俗。其河北诸郡及山西、山东年九十已上,版授太守;八十者,授县令。三月丁亥,右光禄大夫、左屯卫大将军姚辩卒。夏四月庚午,幸涿郡之临朔宫。五月戊子,以武威太守樊子盖为民部尚书。秋,大水,山东、河南漂没三十余郡,民相卖为奴婢。冬十月乙卯,底柱山崩,偃水逆流数十里。戊午,以东平太守吐万绪为左屯卫大将军。十二月己酉,突厥处罗多利可汗来朝,帝大悦,接以殊礼。于时,辽东战士及馈运者填咽于道,昼夜不绝。苦役者,始为群盗。甲子,敕都尉、鹰扬与郡县相知追捕,随获斩决之。 八年春正月辛巳,大军集于涿郡。以兵部尚书段文振为左候卫大将军。壬午,下诏曰: 天地大德,降繁霜于秋令;圣哲至仁,著兵甲于刑典。故知造化之有肃杀,义在无私;帝王之用干戈,盖非获已。版泉、丹浦,莫匪龚行;取乱覆昏,咸由顺动。况乎甘野誓师,夏开承大禹之业;商郊问罪,周发成文王之志。永监载籍,属当朕躬。粤我有隋,诞膺灵命。兼三才而建极,一六合而为家。提封所渐,细柳、蟠桃之外;声教爰暨,紫舌、黄枝之域。远至迩安,罔弗和会;功成理定,于是乎在。而高丽小丑,迷昏不恭。崇聚勃、碣之间,荐食辽、濊之境。虽复汉、魏诛夷,巢窟暂扰;乱离多阻,种落还集。萃川薮于前代,播实繁以迄今。眷彼华壤,翦为夷类。历年永久,恶稔既盈;天道祸淫,亡征已兆,乱常败德,非可胜图;掩慝怀奸,唯日不足。移告之严,未尝面受;朝觐之礼,莫肯躬亲。诱纳亡叛,不知纪极;充斥边垂,亟劳烽候。关析以之不静,生人为之废业。在昔薄伐,已漏天网。既缓前禽之戮,未即后服之诛。曾不怀恩,翻其长恶。乃兼契丹之党。虔刘海戍;习鞨靺之服,侵轶辽西。又青丘之表,咸修职贡;碧海之滨,同禀正朔。遂复寇攘政琛赆,遏绝往来;虐及弗辜,诚而遇祸。轺轩奉使,爰暨海东;旌节所次,途经籓境;而拥塞道路,拒绝王人。无事君之心,岂为臣之礼?此而可忍,孰不可容!且法令苛酷,赋敛烦重。强臣豪族,咸执国均;朋党比周,以之成俗。贿货如市,冤枉莫申。重以仍岁灾凶,比屋饥馑;兵戈不息,徭役无期。力竭转输,身填沟壑。百姓愁苦,爰谁适从。境内哀惶,不胜其弊。回面内向,各怀性命之图;黄发稚齿,咸兴酷毒之叹。省俗观风,爰屈幽朔;吊 人问罪,无俟再驾。亲总六师,用申九伐。拯厥阽危,协从天意;殄兹逋秽,克嗣先谟。今宜授律启行,分麾届路;掩勃澥而雷震,及夫余以电扫。比戈按甲,俟誓而后行;三令五申,必胜而后战。左第一军可镂方道,第二军可长岑道,第三军可海冥道,第四军可盖马道,第五军可建安道,第六军可南苏道,第七军可辽东道,第八军可玄菟道,第九军可扶余道,第十军可朝鲜道,第十一军可沃沮道,第十二军可乐浪道;右第一军可粘蝉道,第二军可含资道,第三军可浑弥道,第四军可临屯道,第五军可候城道,第六军可提奚道,第七军可踏顿道,第八军可肃慎道,第九军可碣石道,第十军可东 施道,第十一军可带方道,第十二军可襄平道。凡此众军,先奉庙略。络绎引途,总集平壤。莫非如豺如貔之勇,百战百胜之雄。顾眄则山岳倾颓,叱咤则风云腾郁。腹心攸同,爪牙斯在。朕躬驭元戎,为其节度。涉辽而东,循海之右。解倒悬于遐裔,问疾苦于遗黎。其外轻赍游阙,随机赴响;卷甲衔枚,出其不意。又沧海道军,舟舻千里;高帆电逝,巨舰云飞。横断沮江,迳造平壤。岛屿之望斯绝,坎井之路已穷。其余被发左衽之人,控弦待发;微、卢、彭、濮之旅,不谋同辞。杖顺临逆,人百其勇,以此众战,势等摧枯。然则王者之师,义存止杀;圣人之教,必也胜残。天罚有罪,本在元恶;人之多辟,胁从罔理。若高元泥首辕门,自归司寇,即解缚焚榇,弘之以恩。其余巨人,愿归朝奉化,咸加慰抚,各安生业,随才任用,无隔夷夏。营垒所次,务在整肃;萏尧有禁,秋毫勿犯。以布恩宥,以喻祸福。若其同恶相济,抗拒官军,国有常刑,俾无遗类。明加晓示,称朕意焉! 总一百一十三万三千八百,号二百万,其馈运者倍之。癸未,第一军发,终四十日,引师乃尽。旌旗亘千里,近古出师之盛,未之有也。乙未,以右候卫大将军卫玄为刑部尚书。甲辰,内史令元寿卒。二月甲寅,诏曰:“朕观风燕裔,问罪辽滨,文武叶力,爪牙思奋;莫不执锐勤王,舍家从役。罕蓄仓廪之资,兼捐播殖之务。朕所以夕惕愀然,虑其匮乏。虽复素饱之众,情在忘私;悦使之徒,宜从其厚。诸行从一品以下佽飞募人以上家口,郡县宜数存问。若有粮食乏少,皆赈给之。或虽有田畴,贫弱不能自耕重,可于多丁富室,勤课相助。使夫居者有敛积之丰,行役无顾后之虑。”壬戎,司空、京兆尹、光禄大夫、观王雄薨。三月辛卯,兵部尚书、左候卫大将军段文振卒。癸巳,上御师。甲午,临戎于辽水桥。戊戌,大军为贼所拒,不果济。右屯卫大将军左光禄大夫麦铁杖、武贲郎将钱士雄、孟金叉等皆死之。甲午,车驾度辽,大战于东岸,击贼破之,进围辽东。乙未,大顿。见二大鸟,高丈余,皓身硃足,游泳自若。上异之,命工图写,并立铭颂。五月戊午,纳言杨达卒,于时,诸将各奉旨,不敢越机。既而高丽各固城守,攻之不下。六月己未,幸辽东,责怒诸将,止城西数里,御六合城。七月壬午,宇文述等败绩于萨水,右屯卫将军薛世雄死之。九军并陷,师奔还,亡者千余骑。癸卯,班师。九月庚辰,上至东都,己丑,诏:“军国异容,文武殊用,匡危拯难,则霸德攸兴;化人成俗,则王道斯贵。时当拨乱,屠贩可以登朝;世属隆平,经术然后升仕。丰都爰肇,儒服无预于周行;建武之朝,功臣不参于吏职。自三方未一,四海交争;不遑文教,唯尚武功。设官分职,罕以才授;班朝理人,乃由勋叙。莫非拔足行阵,出自勇夫。学敩之道,既所不习;政事之方,故亦无取。是非暗于在己,威福专于下吏。贪冒货贿,不知纪极;蠹政害民,实由于此。自今已后,诸授勋官者,并不得回授文武职事。庶遵彼更张,取类于调瑟;求诸名制,不伤于美锦。若吏部辄拟用者,御史即宜纠弹。”冬十月戊寅,工部尚书宇文恺卒。十一月己卯,以宗女华容公主嫁于高昌王。辛巳,光禄大夫韩寿卒。甲申,败将宇文述、于仲文等除名为民,斩尚书右丞刘士龙以谢天下。是岁,大旱疫,人多死,山东尤甚。密诏江、淮南诸郡,阅视民间童女姿质端丽者,每岁贡之。 九年春正月丁丑,征天下兵,募民为骁果,集于涿郡。壬午,贼帅杜彦永、王润等陷平原郡,大掠而去。辛卯,置折冲、果毅、武勇、雄武等郎将官,以领骁果。乙未,平原李德逸聚众数万,称阿舅贼,劫掠山东。灵武白榆妄称奴贼,劫掠牧马;北连突厥,陇右多被其患。遣将军范贵讨之,连年不能克。戊戌,大赦。己亥,遣代王侑、刑部尚书卫玄镇京师。辛丑,以右骁卫将军李浑为右骁卫大将军。二月己未,济北人韩进洛聚众数万为群盗。壬午,复宇文述等官爵,又征兵讨高丽。三月丙子,济北人孟海公起兵为盗,众至数万。丁丑,发丁男十万城大兴。戊寅,幸辽东。以越王侗、工部尚书樊子盖镇东都。庚子,北海人郭方预聚徒为贼,自号卢公,众至三万,攻陷郡城,大掠而去。夏四月庚午,车驾度辽。壬申,遣宇文述、杨义臣趣平壤城。五月丁丑,荧惑入南斗。己卯,济北人甄宝车聚众万余,寇掠城邑。六月乙巳,礼部尚书杨玄感反于黎阳。丙辰,玄感逼东都。河南赞理裴弘策拒之,反为贼所败。戊辰,兵部侍郎斛斯政奔于高丽。庚午,上班师。高丽犯后军,敕右武卫大将军李景为后拒,遣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左候卫将军屈突通等驰传发兵,以讨玄感。秋七月己卯,令所在发人城县府驿。癸未,余杭人刘元进举兵反,众至数万。八月壬寅,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等破杨玄感于阌乡,斩之。余党悉平。癸卯,吴人硃燮、晋陵人管崇拥众十万余,自称将军,寇江左。甲辰,制骁果之家,蠲免赋役。丁未,诏郡县城去道过五里已上者,徙就之。戊申,制盗贼籍没其家。乙卯,贼帅陈瑱等三万,攻陷信安郡。辛酉,司农卿、光禄大夫、葛国公赵元淑以罪伏诛。九月己卯,济阴人吴海流、东海人彭孝才并举兵为盗,众数万。庚辰,贼帅梁慧尚聚众四万,陷苍梧郡。甲午,车驾次上谷。以供费不给,上大怒,免太守虞荷等官。丁酉,东阳人李三兒、向但子举兵作乱,众至万余。闰月己巳,幸博陵。庚午,上谓侍臣曰:“朕昔从先朝,周旋于此,年甫八岁。日月不居,倏经三纪,追惟曩昔,不可复希。”言未卒,流涕呜咽。侍卫者皆泣下沾襟。冬十月丁丑,贼帅吕明星率众数千围东郡,武贲郎将费青奴击斩之。乙酉,诏曰:“博陵昔为定州,地居冲要;先王历试所基,王化斯远。故以道冠《豳风》,义高姚邑。朕巡抚氓庶,爰届兹邦,瞻望郊廛,缅怀敬止。思所以宣播庆泽,覃被下人;崇纪显号,式光令绪。可改博陵为高阳郡,赦境内死罪以下,给复一年。”于是召高祖时故吏,皆量才授职。壬辰,以纳言苏威为开府仪同三司。硃燮、管崇推刘元进为天子,遣将军吐万绪、鱼俱罗讨之,连年不能克。齐人孟让、王薄等众十余万,据长白山,攻剽诸郡。清河贼张金称众各数万,勃海贼帅格谦,自号燕王,孙宣雅自号齐王,众各十万,山东苦之。丁亥,以右候卫将军郭荣为右候卫大将军。十一月己酉,右候卫将军冯孝慈讨张金称于清河,反为所败,孝慈死之。十二月甲辰,车裂杨玄感弟朝散大夫积善及党与十余人,仍焚而扬之。丁亥,扶风人向海明举兵作乱,称皇帝,建元白乌。遣太仆卿杨义臣击破之。 十年春正月甲寅,以宗女为信义公主,嫁于突厥曷娑那可汗。二月辛未,诏百寮议伐高丽,数日无敢言者。戊子,诏曰:“竭力王役,致身戎事,咸由徇义,莫匪勤诚。委命草芥,暴骸原野;兴言念之,每怀愍恻。往年问罪,将届辽滨;庙算胜略,具有进止。而谅昏凶,罔识成败;高颎愎狠,本无智谋。临三军犹兒戏,视人命如草芥;不遵成规,坐贻挠退。遂令死亡者众,不及埋藏。今宜遣使人,分道收葬。设祭于辽西郡,立道场一所。恩加泉壤,庶弭穷魂之冤;泽及枯骨,用弘仁者之惠。”辛卯,诏曰: 黄帝五十二战,成汤二十七征,方乃德施诸侯,令行天下;卢芳小盗,汉祖尚且亲戎;隗嚣余烬,光武犹自登陇。岂不欲除暴止戈,劳而后逸者哉。朕纂承宝业,君临天下;日月所照,风雨所沾;孰非我臣,独隔声教。蕞尔高丽,僻居荒裔;鸱张狠噬,侮慢不恭;抄窃我边垂,侵逼我城镇。是以去岁出军,问罪辽、碣;殪长蛇于玄菟,戮封豕于襄平。扶余众军,风驰电逝;追奔逐北,径逾浿水。沧海舟楫,冲贼腹心;焚其城郭,汙其宫室。高元伏钅质泥首,送款军门。寻请入朝,归罪司寇。朕以许其改过,乃诏班师。而长恶靡悛,宴安鸩毒。此而可忍,孰不可容。便可分命六师,百道俱进。朕当亲执武节,临御诸军;秣马九都,观兵辽水;顺天诛于海外,拯穷民于倒悬。征伐以正之;明德以诛之;止除元恶,余无所问。若有识存亡之分,悟安危之机,翻然北首,自求多福。必其同恶相济,抗拒王师,若火燎原,刑兹无赦。有司便宜宣布,咸使知闻。 丁酉,扶风人唐弼举兵反,众十万,推李弘为天子,自称唐王。三月壬子,行幸涿郡。癸亥,次临渝宫。亲御戎服,祃祭黄帝,斩叛军者以衅鼓。夏四月辛未,彭城贼张大彪聚众数万,保县薄山为盗,遣榆林太守董纯击破斩之。甲午,车驾次北平。五月庚子,诏举郡孝悌廉洁各十人。壬寅,贼帅宋世谟陷琅邪。庚申,延安人刘迦论举兵反,自称皇王,建元大世。六月辛未,贼帅郑文雅、林宝护等众三万,陷建安郡,太守杨景祥死之。秋七月癸丑,车驾次怀远镇。乙卯,曹国遣使贡方物。甲子,高丽遣使请降,囚送斛斯政。上大悦。八月己巳,班师。右卫大将军、左光禄大夫郑荣卒。冬十月丁卯,上至东都。己丑,还京师。十一月丙申,支解斛斯政于金光门外。乙巳,有事于南郊。己酉,贼帅司马长安破长平郡。乙卯,离石胡刘苗王举兵反,自称天子,以其弟六兒为永安王,众至数万。将军潘长文讨之,不能克。是月,贼帅王德仁拥众数万,保林虑山为盗。十二月壬申,上如东都,其日大赦天下。戊子,入东都。庚寅,贼帅孟让众十余万,据都梁宫。遣江都丞王世充击破之,尽虏其众。 十一年春正月甲午朔,宴百寮。突厥、新罗、靺鞨、毕大辞、诃咄、傅越、乌那曷、波腊吐火罗、俱虑建、忽论、靺鞨、诃多、沛汗、龟兹、疏勒、于阗、安国、曹国、何国、穆国、毕、衣密、失范延、伽折、契丹等国,并遣使朝贡。戊戌,武贲郎将高建毗破贼帅颜宣政于齐郡,虏男女数千口。乙卯,大会蛮夷,设鱼龙曼延之乐,颁赐各有差。二月戊辰,贼帅杨仲绪等率众万余攻北平,滑公李景破斩之。庚午,诏曰:“设险守国,著自前经;重门御暴,事彰往策。所以宅土宁邦,禁邪固本。而近代战争,居人散逸,田畴无伍,郛郭不修。遂使游惰实繁,寇攘未息。今天下平一,海内晏如;宜令人悉城居,田随近给。使强弱相容,力役兼济;穿窬无所厝其奸宄,雚蒲不得聚其逋逃。有司具为事条,务令得所。”丙子,王须拔反,自称漫天王,国号燕。贼帅魏刀兒自称历山飞,众各十余万,北连突厥,南寇赵。三月丁酉,杀右骁卫大将军光禄大夫郕公李浑、将作监光禄大夫李敏,并族灭其家。癸卯,贼帅司马长安破西河。己酉,幸太原,避暑汾阳宫。秋七月己亥,淮南人张起绪举兵为盗,众至三万。辛丑,光禄大夫、右御卫大将军张寿卒。八月乙卯,巡北塞。戊辰,突厥始毕可汗率骑数十万,谋袭乘舆;义成公主遣使告变。壬申,车驾驰幸雁门。癸酉,突厥围城,官军频战不利。上大惧,欲率精骑溃围而出;民部尚书樊子盖固谏,乃止。齐王暕以后军保于崞县。甲申,诏天下诸郡募兵。于是守令各来赴难。九月甲辰,突厥解围而去。丁未,曲赦太原、雁门死罪已下。冬十月壬戌,上至于东都。丁卯,彭城人魏骐驎聚众万余为盗,寇鲁郡。壬申,贼帅卢明月聚众十余万,寇陈、汝间。东海贼李子通拥众度淮,自号楚王,建元明政,寇江都。十一月乙卯,贼帅王须拔破高阳郡。十二月戊寅,有大流星如斛,坠明月营,破其冲车。庚辰,诏民部尚书樊子盖发关中兵,讨绛郡贼敬盘陁、柴保昌等,经年不能克。谯郡人硃粲拥众数十万寇荆、襄,僭称楚帝,建元昌达。汉南诸郡,多为所陷焉。 十二年春正月甲午,雁门人翟松柏起兵于灵丘,众至数万,转攻傍县。二月己未,真腊遣使贡方物。甲子夜,有二大鸟似雕,飞入大业殿,止于御幄,至明而去。癸亥,东海贼卢公暹率众万余,保于苍山。夏四月丁巳,显阳门灾。癸亥,魏刀兒所部将甄翟兒号历山飞,众十万,转寇太原。将军潘长文讨之,反为所败,长文死之。五月丙戌朔,日有蚀之,既。癸巳,大流星殒于吴郡,为石。壬午,上于景华宫征求萤火,得数斛,夜出游山而放之,光遍岩谷。秋七月壬戌,民部尚书、光禄大夫、济北公樊子盖卒。甲子,幸江都宫,以越王侗、光禄大夫段达、太府卿元文都、检校民部尚书韦津、右武卫将军皇甫无逸、右司郎卢楚等总留守事。奉信郎崔民象以盗贼充斥,于建国门表谏不宜巡幸。上大怒,先解其颐,乃斩之。戊辰,冯翊人孙华自号总管,举兵为盗。高凉通守洗宝彻举兵作乱,岭南溪洞多应之。己巳,荧惑守羽林,月余乃退。车驾次汜水,奉信郎王爱仁以盗贼日盛,谏上,请还西京。上怒,斩之而行。八月乙巳,贼帅赵万海众数十万,自恆山寇高阳。壬子,有大流星如斗,出王良、阁道,声如坏墙。癸丑,大流星如甕,出羽林。九月丁酉,东海人杜伏威、扬州沈觅敌等作乱,众至数万,右御卫将军陈棱击破之。戊午,有二枉矢,出北斗魁,委曲蛇形,注于南斗。壬戌,安定人荔非世雄杀临泾令,举兵作乱,自号将军。冬十月己丑,开府仪同三司、左翊卫大将军、光禄大夫、许公宇文述薨。十二月癸未,鄱阳贼操天成举兵反,自号元兴王,建元始兴,攻陷豫章郡。乙酉,以右翊卫大将军来护为开府仪同三司,行左翊卫大将军。壬辰,鄱阳人林士弘自称皇帝,国号楚,建元太平。攻陷九江、庐陵郡。唐公破甄翟兒于西河,虏男女千口。 十三年春正月壬子,齐郡贼杜伏威率众度淮,攻陷历阳郡。丙辰,勃海贼窦建德设坛于河间之乐寿,自称长乐王,建元丁丑。辛巳,贼帅徐圆郎率众数千破东平郡。弘化人到GC成聚众万余人为盗,傍郡苦之。二月壬午,朔方人梁师都杀郡丞唐世宗,据郡反,自称大丞相。遣银青光禄大夫张世隆击之,反为所败。戊子,贼帅王子英破上谷郡。己丑,马邑校尉刘武周杀太守王仁恭,举兵作乱,北连突厥,自称定杨可汗。庚寅,贼帅李密、翟让等陷兴洛仓。越王侗遣武贲郎将刘长恭、光禄少卿房崱击之,反为所败,死者十五六。庚子,李密自号魏公,称元年;开仓以赈群盗,众至数十万。河南诸郡,相继皆陷焉。壬寅,刘武周破武贲郎将王智辩于桑乾镇,智辩死之。三月戊午,庐江人张子路举兵反,遣右御卫将军陈稜讨平之。丁丑,贼帅李通德众十万寇庐江,左屯卫将军张镇州击破之。夏四月癸未,金城校尉薛举率众反,自称西秦霸王,建元秦兴。攻陷陇右诸郡。己丑,贼帅孟让夜入东都外郭,烧丰都市而去。癸巳,李密陷迥洛东仓。丁酉,贼帅房宪伯陷汝阴郡。是月,光禄大夫武贲郎将裴仁基、淮阳太守赵佗等,并以众叛归李密。五月辛酉夜,有流星如甕,坠于江都,甲子,唐公起义师于太原。丙寅,突厥数千寇太原,唐公击破之。秋七月壬子,荧惑守积尸。丙辰,武威人李轨举兵反,攻陷河曲诸郡,自称凉王,建元安乐。八月辛巳,唐公破武牙郎将宋老生于霍邑,斩之。九月己丑,帝括江都人女、寡妇以配从兵。是月,武阳郡丞元宝藏以郡叛归李密,与贼帅李文相攻陷黎阳仓。彗星见于营室。冬十月丁亥,太原阳世洛聚众万余人。寇掠城邑。丙申,罗令萧铣以县反,鄱阳人董景珍以郡反,迎铣于罗县,号为梁王,攻陷傍郡。戊戌,武贲郎将高毗败济北郡贼甄宝车于 监山。十一月丙辰,唐公入京师。辛酉,遥尊帝为太上皇,立代王侑为帝,改元义宁。上起宫丹杨,将逊于江左。有乌鹊来巢幄帐,驱不能止。荧惑犯太微。有石自江浮入于杨子,日光四散如流血,上甚恶之。二年三月,右屯卫将军宇文化及、武贲郎将司马德戡、元礼、监门直阁裴虔通、将作少监宇文智及、武勇郎将赵行枢、鹰扬郎将孟景、内史舍人元敏、符玺郎李覆、牛方裕、千牛左右李孝本、弟孝质、直长许弘仁、薛世良、城门郎唐奉义、医正张恺等,以骁果作乱,入犯宫闱。上崩于温室,时年五十。萧后令宫人撤床箦为棺,以埋之。化及发后,右御卫将军陈稜奉梓宫于成象殿,葬吴公台下。发敛之始,容貌若生,众咸异之。大唐平江南之后,改葬雷塘。 初,上自以蕃王,次不当立,每矫情饰行,以钓虚名,阴有夺宗之计。时高祖雅重文献皇后,而性忌妾媵;皇太子勇内多嬖幸,以此失爱。帝后庭有子皆不育之,示无私宠,取媚于后。大臣用事者,倾心与交。中使至第,无贵贱,皆曲承颜色,申以厚礼。婢仆往来者,无不称其仁孝。又常私入宫掖,密谋于文献后。杨素等因机构扇,遂成废立。自高祖大渐暨谅闇之中,蒸淫无度。山陵始就,即事巡游。以天下承平日久,士马全盛。慨然慕秦皇、汉武之事。乃盛理宫室,穷极侈靡。召募行人,分使绝域。诸蕃至者,厚加礼赐;有不恭命,以兵击之。盛兴屯田于玉门、柳城之外。课天下富室分道市武马,疋直十余万。富强坐是而冻馁者,十家而九。性多诡谲。。所幸之处,不欲人知;每幸之所,辄数道置顿。四海珍羞殊味,水陆必备焉。求市者无远不至。郡县官人,竞为献食;丰厚者进擢,疏俭者获罪。奸吏侵渔,内外虚竭;头会箕敛,人不聊生。于时,军国多务,日不暇给。帝方骄怠,恶闻政事;冤屈不理,奏请罕决。又猜忌臣下,无所专任。朝臣有不合意者,必构其罪而族灭之。高颎、贺若弼先皇心膂,参谋帷幄;张衡、李金才籓邸惟旧,绩著经纶。恶其直道,忌其正义;求其无形之罪,加以丹颈之戮。其余事君尽礼,謇謇匪躬;无辜无罪,横受夷戮者,不可胜纪。政刑弛紊,贿货公行,莫敢有言,道路以目。六军不息,百役繁兴;行者不归,居者失业;人饥相食,邑落为墟,上弗之恤也。东西行幸,靡有定居;每以供费不给,逆收数年之赋。所至,唯与后宫流连耽湎,惟日不足。招迎姥媪,朝夕共肆丑言。又引少年,令与宫人秽乱。不轨不逊,以为娱乐。区宇之内,盗贼蜂起;劫掠从官,屠陷城邑。近臣互相掩蔽,皆隐贼数,不以实对。或有言贼多者,辄大被诘责。各求苟免,上下相蒙。每出师徒,败亡相继。战士尽力,不加赏赐;百姓无辜,咸受屠戮。蒸庶积怨,天下土崩;至于就禽,而犹未之寤也。 恭皇帝讳侑,元德太子之子也。母曰韦妃。性聪敏,有气度。大业三年,立为陈王。后数载,徙为代王。及炀帝亲征辽东,令于京师总留事。十一年,从幸晋阳,拜太原太守,寻镇京师。义兵入长安,尊炀帝为太上皇,奉帝纂业。 义宁元年十一月壬戌,上即皇帝位于大兴殿。诏曰:“王道丧乱,天步不康;属之于朕,逢此百罹。襁褓之岁,夙遭悯凶;孺子之辰,太上播越。兴言感动,实疚于怀。太尉唐公,膺期作宰,纠合义兵,翼戴皇室。爰奉明诏,弼予幼冲,显命光临,天威咫尺。对扬尊号,悼心失图;一人在远,三让不遂;僶勉南面,厝身无所。苟利社稷,莫敢或违;俯从群议,奉遵圣旨。可大赦天下。改大业十三年为义宁元年。十一月十六日昧爽以前,大辟罪已下,皆赦除之;常赦所不免者,不在赦限。”甲子,以光禄大夫、大将军、太尉唐公为假黄钺、使持节、大都督内外诸军事、尚书令、大丞相,进封唐王。丙寅,诏曰:“朕惟孺子,未出深宫;太上远巡,追踪穆满。时逢多难,委当尊极;辞不获免,恭己临朝。若涉大川,罔知所济;民之情伪,曾未之闻。赖股肱戮力,上宰贤良;匡佐冲人,辅其不逮。军国机务,事无大小;文武设官,位无贵贱;宪章赏罚,咸归相府。庶绩其凝,责成斯属。”己巳,以唐王子陇西公建成为唐国世子;敦煌公为京兆尹,改封秦公;元吉为齐公。太原置镇北府。乙亥,张掖康老和举兵反。十二月癸未,薛举自称天子,寇扶风,秦公为元帅击破之。丁亥,桂阳人曹武彻举兵反,建元通圣。丁酉,义师禽骁卫大将军屈突通于阌乡。乙巳,贼帅张善安陷庐江郡。 二年春正月丁未,诏唐王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加前后羽葆鼓吹。壬戌,将军王世充为李密所败,河内通守孟善谊、武贲郎将王辩、杨威、刘长恭、梁德、董智通皆死之。庚戌,河阳郡尉独孤武都降于李密。三月丙辰,右屯卫将军宇文化及弑太上皇于江都宫。右御卫将军独孤盛死之。齐王暕、赵王杲、燕王倓、右翊卫大将军宇文协、内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蕴、给事郎许善心皆遇害。化及立秦王浩为帝,自称大丞相,朝士文武,皆受其官爵。光禄大夫宿公麦才、折冲郎将朝请大夫沈光同谋讨贼,夜袭化及营,反为所害。戊辰,诏唐王备九锡之礼,加玺绂、远游冠、绿綟绶,位在诸侯王上。唐国置丞相已下,一依旧式。五月乙巳朔,诏唐王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金根车,驾备五时副车,置旄头云罕车;舞八佾,设钟虞宫县。王后、王子、王女爵命之号,一遵旧典。戊午,诏曰:“天祸隋国,大行太上皇遇盗江都。悯予小子,哀号永感,仰惟荼毒,仇复靡申。相国唐王膺期命世,扶危拯溺;自北徂南,东征西怨。总九合于一匡,决百胜于千里。纠率夷夏,大庇氓黎;保义朕躬,繄王是赖。德侔造化,功格苍旻;兆庶归心,历数斯在;屈为人臣,载违天命。当今九服崩离,三灵改卜,大运去矣,请避贤路。私僮命驾,须归籓国。予本代王,及予而代,天之所废,岂期如是。庶凭稽古之圣,以诛四凶;幸值惟新之恩,预充三恪。雪冤耻于皇祖,守禋祀为孝孙;朝闻夕殒,及泉无恨。今遵故事,逊于旧邸。庶官群辟,改事唐朝。宜依前典,趣上尊号。若释重负,感泰兼怀。假手真人,俾除丑逆。”仍敕有司,凡有表奏,皆不得以闻。是日,上逊位于大唐。以为酅国公。武德二年夏五月崩,时年十五。 史臣曰:炀帝爰在弱龄,早有志尚,南平吴会,北却匈奴,昆弟之中,独著声绩。于是矫情饰貌,肆厥奸回,故得献后钟心,文皇革虑。天方肇乱,遂升储两。践峻极之荣基,承丕显之休命。地广三代,威振八纮。单于顿颡,越常重译。赤仄之泉,流溢于都内;红腐之粟,充积于塞下。负其富强之资,思逞无厌之欲。狭殷周之制度,尚秦汉之规摹。恃才矜己,傲狠明德。内怀险躁,外示凝简。盛冠服以塞其奸,除谏官以掩其过。淫荒无度,法令滋彰;教绝四维,刑参五虐。诛锄骨肉,屠劓忠良。受赏者莫见其功,为戮者莫闻其罪。骄怒之兵屡动,土木之功不息。频出朔方,三驾辽左。旌旗万里,征税百端。猾吏侵渔,人弗堪命。乃急令暴赋以扰之,严刑峻法以临之,甲兵威武以董之,自是海内骚然,无聊生矣。俄而玄感肇黎阳之乱,匈奴有雁门之围。天子方弃中土,远之扬、越。奸宄乘衅,强弱相陵;关梁闭而不通,皇舆往而莫返。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流离道路,转死沟壑,十七八焉。于是相聚雚蒲,蝟毛而起。大则跨州连郡,称帝称王;小则千百为群,攻城剽邑。流血成川泽,死人如乱麻;炊者不及析骸,食者不遑易子。茫茫九土,并为糜鹿之场;惵惵黔黎,俱充蛇豕之饵。四方万里,简书相续。犹谓鼠窃狗盗,不足为虞;上下相蒙,莫肯念乱。振蜉蝣之羽,穷长夜之乐。土崩鱼烂,贯盈恶稔。普天之下,莫匪仇雠;左右之人,皆为敌国。终然不悟,同彼望夷;遂以万乘之尊,死于疋夫之手。亿兆靡感恩之士,九牧无勤王之师。子弟同就诛夷,体骨弃而莫掩。社稷颠陨,本枝殄绝。自肇有书契,以迄于兹,宇宙崩离,生灵涂炭,丧身灭国,未有若斯之甚也。《书》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传》曰:“吉凶由人,妖不妄作。”又曰:“兵犹火也,不戢将自焚。”观隋室之存亡,斯言有征矣。恭帝年在幼冲,遭家金难。一人失德,四海土崩;群盗螽起,豺狼塞路;南巢遂往,流彘不归。既钟百六之期,躬践数终之运,讴歌有属,笙钟变响。虽欲不遵尧、舜之迹,庸可得乎。 列传第一 后妃上魏神元皇后窦氏文帝皇后封氏桓皇后惟氏平文皇后王氏昭成皇后慕容氏献明皇后贺氏道武皇后慕容氏道武宣穆皇后刘氏明元昭哀皇后姚氏明元密皇后杜氏太武皇后赫连氏太武敬哀皇后贺氏 景穆恭皇后郁久闾氏文成文明皇后冯氏文成元皇后李氏献文思皇后李氏 孝文贞皇后林氏孝文废皇后冯氏孝文幽皇后冯氏孝文文昭皇后高氏 宣武顺皇后于氏宣武皇后高氏宣武灵皇后胡氏孝明皇后胡氏 孝武皇后高氏文帝文皇后乙弗氏文帝悼皇后郁久闾氏废帝皇后宇文氏 恭帝皇后若干氏孝静皇后高氏汉因秦制,帝之祖母曰太皇太后,母曰皇太后,妃曰皇后,余则多 称夫人,随世增损,非如《周礼》有夫人、嫔妇、御妻之数焉。魏、晋相因,时有升降,前史言之具矣。 魏氏王业之兆,虽始于神元,然自昭成之前,未具言六宫之典;而章、平、思、昭、穆、惠、炀、烈八帝妃后无闻。道武追尊祖妣,皆从帝谥为皇后。始立中宫,余妾或称夫人,多少无限,然皆有品次。太武稍增左右昭仪及贵人、椒房等,后庭渐已多矣。又魏故事,将立皇后,必令手铸金人,以成者为吉,不则不得立也。又太武、文成,保母劬劳之恩,并极尊崇之义,虽事乖典礼,而观过知仁。孝文改定内官:左右昭仪位视大司马,三夫人视三公,三嫔视三卿,六嫔视六卿,世妇视中大夫,御女视元士。后置女职,以典内司。内司视尚书令、仆。作司、大监、女侍中三官视二品。监、女尚书、美人,女史、女贤人、女书史、书女、小书女五官视三品。中才人、供人、中使、女生才人、恭使宫人视四品。青衣、女酒、女飨、女食、奚官女奴视五品。及齐神武、文襄,俱未践尊极。神武嫡妻称妃,其所娉蠕蠕女称为蠕蠕公主。文襄既尚魏朝公主,故无别号。两宫自余姬侍,并称娘而已。文宣后庭虽有夫人、嫔、御之称,然未具员数。孝昭内职甚少,唯杨嫔才貌兼美,复是贵家,襄城王母桑氏有德行,并蒙恩礼,其余无闻焉。 河清新令:内命妇依古制有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女。又准汉制置昭仪,有左右二人,比丞相。其弘德、正德、崇德为三夫人,比三公。光猷、昭训、隆徽为上嫔,比三卿。宣徽、凝晖、宣明、顺华、凝华、光训为下嫔、比六卿。正华、令侧、修训、曜仪、明淑、芳华、敬婉、昭华、光正、昭宁、贞范、弘徽、和德、弘猷、茂光、明信、静训、曜德、广训、晖范、敬训、芳猷、婉华、明范、艳仪、晖则、敬信为二十七世妇,比从三品。穆光、茂德、贞懿、曜光、贞凝、光范、令仪、内范、穆闺、婉德、明婉、艳婉、妙范、晖章、敬茂、静肃、琼章、穆华、慎仪、妙仪、明懿、崇明、丽则、婉仪、彭媛、修闲、修静、弘慎、艳光、漪容、徽淑、秀仪、芳婉、贞慎、明艳、贞穆、修范、肃容、茂仪、英淑、弘艳、正信、凝婉、英范、怀顺、修媛、良则、瑶章、训成、润仪、宁训、淑懿、柔则、穆仪、修礼、昭慎、贞媛、肃闺、敬顺、柔华、昭顺、敬宁、明训、弘仪、崇敬、修敬、承闲、昭容、丽仪、闲华、思柔、媛光、怀德、良媛、淑猗、茂范、良信、艳华、徽娥、肃仪、妙则为八十一御女,比正四品。武成好内,并具其员,自外又置才人,采女,以为散号。后王既立二后,昭仪以下皆倍其数。又置左右娥英,比左右丞相,降昭仪比二大夫。寻又置淑妃一人,比相国。周氏率由姬制,内职有序。文帝创基,修衽席以俭约;武皇嗣历,节情欲于矫枉。宫闱有贯鱼之美,戚里无私溺之尤,可谓得君人之体也。宣皇外行其志,内逞其欲,溪壑难满,采择无厌;恩之所加,莫限厮皁;荣之所及,无隔险诐。于是升兰殿以正位,践椒庭而齐体者,非一人焉;阶房帷而拖青紫,缘恩幸而拥玉帛,非一族焉。虽辛、癸之荒淫,赵、李之倾惑,曾未足比其仿佛也。人厌苛政,弊事实多,文帝之祀忽诸,特由于此。 隋文思革前弊,大矫其违,唯皇后当室,傍无私宠;妇官位号,未详备焉。开皇二年著内官之式,略依《周礼》,省减其数。嫔三员,掌教四德,视正三品;世妇九员,掌宾客祭祀,视正五品;女御三十八员,掌女功丝枲,视正七品。又采汉、晋旧仪,置六尚、六司、六典,递相统摄,以掌宫掖之政。一曰尚宫,掌导引皇后及闺阁禀赐。管司令三人,掌图籍法式,纠察宣奏;典琮三人,掌琮玺器玩。二曰尚仪,掌礼仪教学。管司乐三人,掌音律之事;典赞三人,掌导引内外命妇朝见。三曰尚服,掌服章宝藏。管司饰三人,掌簪珥花严;典栉三人,掌巾栉膏沐。四曰尚食,掌进膳先尝。管司医三人,掌方药卜筮;典器三人,掌樽彝器皿。五曰尚寝,掌帷帐床褥。管司筵三人,掌铺设洒扫;典执三人,掌扇伞灯烛。六曰尚工,掌营造百役。管司制三人,掌衣服裁缝;典会三人,掌财帛出入。六尚各三员视从九品,六司视勋品,六典视流外二品。 初,文献皇后功参历试,外预朝政,内擅宫闱;怀嫉妒之心,虚嫔妾之位;不设三妃,防其上逼。自嫔以下,置六十员。加又抑损服章,降其品秩。至文献崩后,始置贵人三员,增嫔至九员,世妇二十七员,御女八十一员。贵人等关掌宫闱之务,六尚以下皆分泰焉。 炀帝时,后妃嫔御无厘妇职,唯端容丽饰,陪从宴游而已。帝又参详典故,自制嘉名,著之于令。贵妃、淑妃、德妃是为三夫人,品正第一。顺仪、顺容、顺华、修仪、修容、修华、充仪、充容、充华,是为九嫔,品正第二。婕妤一十二员,品正第三。美人、才人一十五员,品正第四,是为世妇。宝林二十员,品正第五。御女二十四员,品正第六。采女三十七员,品正第七,是为女御,总一百二十,以叙于宴寝。又有承衣刀人,皆趋侍左右,并无员数,视六品以下。时又增置女官,准尚书省,以六局管二十四司。一曰尚宫局,管司言,掌宣传奏启;司簿,掌名录计度;司正,掌格式推罚;司闱,掌门阁管籥。二曰尚仪局,管司籍,掌经史教学,纸笔几案;司乐,掌音律;司宾,掌宾客;司赞,掌礼仪赞相导引。三曰尚服局,管司玺,掌琮玺符节;司衣,掌衣服;司饰,掌汤沐巾栉玩弄;司仗,掌仗卫戎器。四曰尚食局,管司膳,掌膳羞;司醖,掌酒醴 益醢;司药,掌医巫药剂;司饎,掌廪饩柴炭。五曰尚寝局,管司设,掌床席帷帐,铺设洒扫;司舆,掌舆辇伞扇,执持羽仪;司苑,掌园御种植,蔬菜瓜果;司灯,掌火烛。六曰尚工局,管司制,掌营造裁缝;司宝,掌金玉珠玑钱货;司彩,掌缯帛;司织,掌织染。六尚二十二司,员各二人,唯司乐、司膳员各四人。每司又置典及掌,以贰其职。六尚十人,品从第五。司二十八人,品从第六。典二十八人,品从第七。掌二十八人,品从第九。女史流外,量局闲剧,多者十人以下,无定员数。联事 分职,各有司存焉。 魏神元皇后窦氏,没鹿回部大人宾之女也。宾临终,诫其二子速侯、回题,令善事帝。及宾卒,速侯等欲因帝会丧为变。语泄,帝闻之,晨起以佩刀杀后。驰使告速侯等,言后暴崩。速侯等来赴,因执杀之。文帝皇后封氏,生桓、穆二帝,早崩。桓帝立,乃葬焉。文成初,穿天泉池,获一石铭,称桓帝葬母氏,远近赴会二十余万。有司以闻,命藏之太庙。次妃兰氏,是生思帝。 桓皇后惟氏,生三子,长曰普根,次惠帝,次炀帝。平文崩。后摄国事,时人谓之曰“女国”。后性猛 忌,平文之崩,后所为也。 平文皇后王氏,广宁人也。年十三,因事入宫,得幸于平文,生昭成帝。平文崩,昭成在襁褓,时国有内难,将害帝子。后匿帝于裤中,咒曰:“若天祚未终者,汝无声。”遂良久不啼,得免于难。昭成初欲定都于氵垒源川,筑城郭,起宫室,议不决。后闻之曰:“国自上世,迁徙为业。今事难之后,基业未固,若郭而居,一旦寇来,难卒迁动。”乃止。烈帝之崩,国祚殆危;兴复大业,后之力也。崩,葬云中金陵。道武即位,配飨太庙。 昭成皇后慕容氏,慕容晃之女 也。初,帝纳晃妹为妃,未几而崩。晃后请继好。遣大人长孙秩逆后,晃送于境上。后至,有宠,生献明帝及秦明王。后性聪敏多智,专夕理内,每事多从。初,昭成遣卫辰兄悉勿祈还部落也,后诫之曰:“汝还,必深防卫辰。辰奸猾,终当灭汝。”悉勿祈死,其子果为卫辰所杀,卒如后言。建国二十三年,崩。道武即位,配飨太庙。 献明皇后贺氏,东部大人野干女也。少以容仪选入东宫,生道武。苻洛之内侮也,后与道武及故臣吏避难北徙。俄而高车来抄掠,后乘车避贼而南,中路失道,乃仰天曰:“国家胤胄岂正尔绝灭也!惟神灵扶助。”遂驰,轮正不倾。行百余里,至七个山南而免难。 后刘显使人将害帝,帝姑为显弟亢掞妻,知之,密以告后。梁眷亦来告难。后乃令帝去之。后夜饮显醉,向晨,故惊厩中群马,使起视马,后泣谓曰:“吾诸子始皆在此,今尽亡失,汝等谁杀之?”故显使不急追。道武得至贺兰部,群情未甚归附。后从弟外朝大人悦举部随从,供奉尽礼。显怒,将害后,后奔亢掞家,匿神车中三日。亢掞举室请救,乃得免。会刘显部乱,始得亡归。後后弟染干忌道武之得人心,举兵围逼行 宫。后出谓染干曰:“汝等今安所置我,而欲杀吾子也?”染干惭而去。后后少子秦王觚使于燕,慕容垂止之。后以觚不反,忧念寝疾。皇始元年,崩,祔葬于盛乐金陵。后追加尊谥,配飨焉。 道武皇后慕容氏,宝之季女也。中山平,入充掖庭,得幸。左丞相、卫王仪等奏请立皇后。帝从仪,令后铸金人成,乃立之。封后母孟为漂阳君。后崩。 道武宣穆皇后刘氏,刘眷女也。登国初,纳为夫人,生华阴公主,后生明元。后专理内事,宠待有加,以铸金人不成,故不登后位。魏故事,后宫产子,将为储贰,其母皆赐死。道武末年,后以旧法薨。明元即位,追遵谥位,配飨太庙。自此后,宫人为帝母,皆正配飨焉。 明元昭哀皇后姚氏,姚兴女西平长公主也。明元以后纳之,后为夫人。后以铸金人不成,未升尊位,然帝宠礼如后。是后犹欲正位,后谦不当。泰常五年,薨。帝追恨之,赠皇后玺绶而加谥焉。葬云中金陵。 明元密皇后杜氏,魏郡鄴人,阳平王超之妹也。初以良家子选入太子宫,有宠,生太武。及明元即位,拜贵嫔。泰常五年,薨,谥曰贵嫔,葬云中金陵。太武即位,追尊号谥,配飨太庙。又立庙于鄴,刺史四时荐祀。以魏郡,太后所生之邑,复其调役。后甘露降于庙庭。文成时,相州刺史高闾表修后庙,诏曰:“妇人外成,理无独祀;阴必配阳,以成天地,未闻有莘之国立大姒之飨。此乃先皇所立,一时之至感,非经世之远制,便可罢祀。”先是,太武保母窦氏,初以夫家坐事诛,与二女俱入宫;操行纯备,进退以礼,明元命为太武保母。性仁慈,帝感其恩训,奉养不异所生。及即位,尊为皇太后,封其弟漏头为辽东王。太后训厘内外,甚有声称。性恬素寡欲,喜怒不形于色,好扬人之善,隐人之过。帝征凉州,蠕蠕吴堤入寇,太后命诸将击走之。真君元年,崩。诏天下大临三日,太保卢鲁元监护丧事,谥曰惠。葬崞山,从后意也。初,后尝登崞山,顾谓左右曰:“吾母养帝躬,敬神而爱人,若死而不灭,必不为贱鬼。然于先朝,本无位次,不可违礼以从园陵。此山之上,可以终托。”故葬焉。别立后寝庙于崞山,建碑颂德。 太武皇后赫连氏,屈丐女也。太武平统万,纳后及二妹,俱为贵人,后立为皇后。文成初,崩,祔葬金陵。 太武敬哀皇后贺氏,代人也。初 为夫人,生景穆。神蒨元年,薨,追赠贵嫔,葬云中金陵。后追号尊谥,配飨太庙。 景穆恭皇后郁久闾氏,河东王毗妹也。少以才,选入东宫。有宠,生文成皇帝而薨。文成即位,追尊号谥,葬云中金陵,配飨太庙。 又文成乳母常氏,本辽西人,因事入宫,乳帝,有劬劳保护之功。文成即位,尊为保太后,寻尊为皇太后,告于郊庙。和平元年,崩。诏天下大临三日,谥曰昭。葬于广宁磨笄山,俗谓之鸣鸡山,太后遗志也。依惠太后故事,别立寝庙,置守陵二百家,树碑颂德。 802/6040 文成文明皇后冯氏,长乐信都人也。父朗,秦、雍二州刺史、西城郡公。母乐浪王氏。后生于长安,有神光之异。朗坐事诛,后遂入宫。太武左昭仪,后之姑也,雅有母德抚养教训。年十四,文成践极,以选为贵人,后立为皇后。文成崩,故事国有大丧,三日后御服器物一以烧焚,百官及中宫皆号泣而临之。后悲叫自投火,左右救之,良久乃苏。献文即位,尊为皇太后。丞相乙浑谋逆,献文年十二,居于谅闇,太后密定大策,诛浑,遂临朝听政。及孝文生,太后躬亲抚养。是后罢令不听政事。太后行不正,内宠李弈,献文因事诛之。太后不得意,遂害帝。承明元年,尊曰太皇太后,复临朝听政。后性聪达。自入宫掖,粗学书计;及登尊极,省决万机。孝文诏罢鹰师曹,以其地为太后立报德佛寺。太后与孝文游于方山,顾川阜有终焉之志。因谓群臣曰:“舜葬苍梧,二妃不从,岂必远祔山陵,然后为贵哉?吾百岁后,神其安此。”孝文乃诏有司营建寿陵于方山,又起永固石室,将终为清庙焉。太和五年起作,八年而成,刊石立碑,颂太后功德。 太后以帝富于春秋,乃作《劝戒歌》三百余章,又作《皇诰》十八篇,文多不载。太后立文宣王庙于长安,又立思燕佛图于龙城,皆刊石立碑。太后又制,内属五庙之孙、外戚六亲缌麻,皆受复除。性俭素,不好华饰,躬御缦绘而已。宰人上膳,案裁径尺,羞膳滋味,减于故事十分之八。太后尝以体不安,服庵闾子,宰人昏而进粥,有蜒在焉,后举匕得之。帝时侍侧,大怒,将加极罚,太后笑而释之。 自太后临朝专政,孝文雅性孝谨,不欲参决;事无巨细,一禀于太后。太后多智,猜忍,能行大事;杀戮赏罚,决之俄顷,多有不关帝者。是以威福兼作,震动内外。故杞道德、王遇、张祐、苻承祖等拔自微阉,岁中而至王公。王睿出入卧内,数年便为宰辅。赏赍千万亿计,金书铁券,许以不死之诏。李冲以器能受任,亦由见宠帏幄,密加锡赍,不可胜数。后性严明,假有宠侍,亦无所纵。左右纤介之愆,动加棰楚,多至百余,少亦数十。然性不宿憾,寻亦待之如初;或因此更加富贵,是以人人怀于利欲,至死而不思退。 太后曾与孝文幸灵泉池,宴群臣及蕃国使人、诸方渠帅,各令为其方舞。孝文上寿,太后忻然作歌,帝亦和歌,遂命群臣各言其志,于是和歌者九十人。太后外礼人望,元丕、游明根等颁赐金帛舆马;每至褒美睿等,皆引丕参之,以示无私。又自以过失,惧人议己,小有疑忌,便见诛戮。迄后之崩,孝文不知所生。至如李䜣、李惠之徒,猜嫌覆灭者十余家,死者数百人,率多枉滥,天下冤之。 十四年,崩于太和殿,年四十九。其日有雄雉集于太华殿。帝酌饮不入口五日,毁慕过礼。谥曰文明太皇太后。葬于永固陵,日中而反,虞于鉴玄殿。诏曰:“尊旨从俭,不申罔极之痛;称情允礼,仰损俭训之德;进退思惟,倍用崩感。又山陵之节,亦有成命;内则方丈,外裁奄坎。脱于孝子之心有所不尽者,室中可二丈,坟不得过三十步。今以陵万世所仰,复广为六十步。孤负遗旨,益以痛绝!其幽房大小,棺椁质约,不设明器。至于素帐缦茵瓷瓦之物,亦皆不置。此则遵先志,从册令。俱奉遗事,而有从有违,未达者或以致怪。梓宫之里,玄堂之内,圣灵所凭,已一一奉遵,仰昭俭德。其余外事,有所不从,以尽痛慕之情。其宣示远近,著告群司,上明俭诲之美,下彰违命之失。”及卒哭,孝文服衰,近臣从服。三司以下外臣衰服者,变服就练;七品以下,尽除即吉。设附祭于太和殿,公卿以下始亲公事。帝毁瘠,绝酒肉不御者三年。 初,帝孝于太后,乃于永固陵东北里余营寿宫,遂有终焉瞻望之志。及迁洛阳,乃自表瀍西以为山园之所,而方山虚宫号曰万年堂云。 文成元皇后李氏,梁国蒙县人,顿丘王峻之妹也。后之生也,有异于常。父方叔,恆言此女当大贵。及长,姿质美丽。太武南征,永昌王仁出寿春,军至后宅,因得后。及仁镇长安,遇事诛,后与其家人送平城宫。高祖登白楼望见,美之。乃下台,后得幸于斋库中,遂有娠。常太后后问后,知之,时守库者亦私书于壁记之,别加验问,皆符同。及生献文,拜贵人。太安二年,太后令依故事。令后具条记在南兄弟,及引所结宗兄洪之,悉以付托。临决,每一称兄弟,拊胸恸泣,遂薨。后谥曰元皇后,葬金陵,配飨太庙。 献文思皇后李氏,中山安喜人,南郡王惠之女也。姿德婉淑,年十八。以选入东宫。献文即位,为夫人,生孝文帝。皇兴三年,薨,葬金陵。承明元年,追崇号谥,配飨太庙。 孝文贞皇后林氏,平凉人也。父胜,位平凉太守。叔父金闾,起自阉官。献文初,为定州刺史,为乙浑所诛,及胜兄弟皆死。胜无子,有二女入掖庭。后容色美丽,得幸于孝文,生皇子恂。以恂将为储贰,太和七年,后依旧制薨。帝仁恕不欲袭前事,而禀文明太后意,故不果行。谥曰贞皇后,葬金陵。及恂以罪赐死,有司奏追废后为庶人。 孝文废皇后冯氏,太师熙之女也。太和十七年,孝文既终丧,太尉元丕等表以长秋未建,六宫无主,请正内位。孝文从之,立后为皇后,恩遇甚厚。孝文后重引后姊昭仪至洛,稍有宠,后礼爱渐衰。昭仪自以年长,且前入宫掖,素见待念,轻后而不率妾礼。后虽性不妒忌,时有愧恨之色。照仪规为内主,谮构百端,寻废后为庶人。后贞谨有德操,遂为练 行尼,后终于瑶光佛寺。 孝文幽皇后亦冯熙女。母曰常氏。本贱微,得幸于熙,熙元妃公主薨后,遂主家事。生后与北平公夙。文明太皇太后欲家世贵宠,乃简熙二女,俱入掖庭,时年十四。其一早卒。后有姿媚,偏见爱幸。未几,疾病。太后乃遣还家为尼,帝犹留念焉。岁余而太后崩,帝服终,颇存访之。又闻后素疹痊除,遣阉官双三念玺书劳问,遂迎赴洛阳。及至,宠爱过本初。当夕,宫人稀复进见。拜为左昭仪,後立为皇后。 帝频岁南征,后遂与中官高菩萨私乱。及帝在汝南不豫,后便公然丑恣,中常侍双蒙等为其心腹。是时彭城公主,宋王刘昶子妇也,年少嫠居。北平公冯夙,后之周母弟也。后求婚于孝文,孝文许之。公主志不愿,后欲强之,婚有日矣。公主密与侍婢及僮从十余人,乘轻车,冒霖雨,赴悬瓠,奉谒孝文,自陈本意。因言后与菩萨乱状。帝闻,因骇愕,未之信,而秘匿之。此后后渐忧惧。与母常氏求托女巫,祷厌孝文疾不起;一旦得如文明太后辅少主称命者,赏报不赀。又取三牲,宫中祆祠,假言祈福,专为左道。母常或自诣宫中,或遣侍婢与相报答。 帝至洛,执问菩萨、双蒙等,具得情状。帝以疾卧含温室,夜引后,并列菩萨等于户外。后临入,令搜衣中,称有寸刃便斩。后顿首泣谢,乃赐坐东楹,去御筵二丈余。孝文令菩萨等陈状,又让后曰:“汝有妖术,可具言之。”后乞屏左右,有所密状。孝文敕中常侍悉出,唯令长秋卿白整在侧,取卫直刀拄之。后犹不言。孝文乃以绵坚塞整耳,自小语再三呼整,无所应,乃令后言。事隐,人莫知之。高祖乃唤彭城、北海二王令入坐,言:“昔是汝嫂,今便他人,但入勿避。”又曰:“此老妪欲白刃插我肋上,可穷问本未,勿有所难。”又云:“冯家女不能复相废逐,且使在宫中空坐,有心乃能自死,汝等勿谓吾犹有情也。”帝素至孝,犹以文明太后故,未行废。二王出,乃赐后辞死诀,再拜稽首涕泣。及入宫后,帝命中官有问于后,后骂曰:“我天子妇,当面对,岂令汝传也!”帝怒,敕后母常入,示与后状,常挞之百余乃止。 帝寻南伐,且留京师。虽以罪失宠,而夫人嫔妾奉之如法。唯令世宗在东宫,无朝谒之事。帝疾甚,谓彭城王勰曰:“后宫久乖阴德,自绝于天,吾死后可赐自尽别宫,葬以后礼,庶掩冯门之大过。”帝崩,梓宫达鲁阳,乃行遗诏。北海王详奉宣遗旨,长秋卿白整等入授后药。后走呼,不肯引决,曰:“官岂有此也!是此诸王辈杀我耳。”整等执持强之,乃含椒而尽。梓宫次洛南,咸阳王禧等知审死,相视曰:“若无遗诏,我兄弟亦当作计去之。岂可令失行妇人宰制天下,杀我辈也?”谥曰幽皇后,葬长陵茔内。 孝文文昭皇后高氏,司徒公肇之妹也。父扬,母盖氏,凡四男三女,皆生于东裔。孝文初,乃举室西归。近龙城镇,镇表后德色婉艳。及至,文明太后亲幸北部曹见后,奇之,入掖庭,时年十三。初,后幼曾梦在堂内立,而日光自窗中照之,灼灼而热,后东西避之,光犹斜照不已。如是数夕,怪之,以白其父飏。飏以问辽东人闵宗。宗曰:“此奇征也。昔有梦月入怀,犹生天子,况日照之征!此女将被帝命,诞育人君之象也。”后生宣武及广平王怀、长乐公主。冯昭仪宠盛,密有母养帝心。后自代如洛阳,暴薨于汲郡之共县,或云昭仪所贼也。宣武之为皇太子,二日一朝幽后,后拊念慈爱有加。孝文出征,宣武入朝,必久留后宫,亲视栉沐,母道隆备。 其后有司奏请加号,谥曰文昭贵人。孝文从之。宣武践阼,追尊配飨。后先葬在长陵东南,陵制卑局,因就起山陵,号终宁陵。置邑户五百家。明帝时,更上尊号太后,以同汉、晋之典,正姑妇之礼,庙号如旧文昭。迁灵榇于长陵兆内西北六十步。初,开终宁陵数丈,于梓宫上获大蛇,长丈余,黑色,头有王字,蛰而不动;灵榇既迁,还置蛇旧处。 宣武顺皇后于氏,太尉烈弟劲之女也。宣武始亲政事,烈时为领军,总心膂之任。以嫔御未备,左右讽谕,称后有容德,帝乃迎入为贵人。时年十四,甚见宠爱,立为皇后。”后静默宽容,性不妒忌。生皇子,三岁夭没。其后暴崩,宫禁事秘,莫能知悉,而世议归咎于高夫人。葬永泰 陵,谥曰顺皇后。 宣武皇后高氏,文昭皇后弟偃之女也。宣武纳为贵嫔,生皇子,早夭;又生建德公主。后拜为皇后,甚见礼重。性妒忌,宫人希得进御。及明帝即位,上尊号曰皇太后。寻为尼,居瑶光寺。非大节庆不入宫中。建德公主始五六岁,灵太后出觐母武邑君,时天文有变,灵太后欲以当祸,是夜暴崩,天下冤之。丧还瑶光佛寺,殡皆以尼礼。 初,孝文幽后之宠也,欲专其爱,后宫接御,多见阻遏。孝文时言于近臣,称妇人妒防,虽王者亦不能免,况士庶乎。宣武高后悍忌,嫔御有至帝崩不蒙侍接者。由是在洛二十余年,皇子全育者唯明帝而已。 宣武灵皇后胡氏,安定临泾人,司徒国珍女也。母皇甫氏,产后之日,赤光四照。京兆山北县有赵胡者,善于卜相,国珍问之,胡云:“贤女有大贵之表,方为天地母,生天地主,勿过三人知也。”后姑为尼,颇能讲道。宣武初,入讲禁中。积岁,讽左右称后有姿行。帝闻之,乃召入掖庭,为充华世妇。而椒庭之中,以国旧制,相与祈祝,皆愿生诸王、公主,不愿生太子。唯后每称:“夫人等言,何缘畏一身之死而令皇家不育冢嫡也?”明帝在孕,同列犹 以故事相恐,劝为诸计。后固意确然,幽夜独誓,但使所怀是男,次第当长子,子生,身死不辞。既诞明帝,进为充华嫔。先是,宣武频丧皇子,自以年长,深加慎护,为择乳保,皆取良家宜子者,养于别宫,皇后及充华皆莫得而抚视焉。 及明帝践阼,尊后为皇太妃,后尊为皇太后。临朝听政,犹曰殿下,下令行事。后改令称诏,群臣上书曰陛下,自称曰朕。太后以明帝冲幼,未堪亲祭,欲傍《周礼》夫人与君交献之义,代行祭礼。礼官博议以为不可,而太后欲以帏幔自鄣,观三公行事。重问侍中崔光,光便据汉和熹邓后荐祭故事。太后大悦,遂摄行初祀。太后性聪悟,多才艺,姑既为尼,幼相依托,略得佛经大义。亲览万机,手笔断决。幸西林园法流堂,命侍臣射,不能者罚之。又自射针孔,中之,大悦,赐左右布帛有差。先是,太后敕造申讼车,时御焉。出自云龙大司马门,从宫西北,入自千秋门,以纳冤讼。又亲策孝、秀、州郡计吏于朝堂。太后与明帝幸华林园,宴群臣于都亭曲水,令王公以下赋七言诗。太后诗曰:“化光造物含气贞。”明帝诗曰:“恭己无为赖慈英。”王公以下赐帛有差。太后父薨,百僚表请公除,太后不许。寻幸永宁寺,观建刹于九级之基,僧尼士女赴者数万人。及改葬文昭高后,太后不欲令明帝主事,乃自为丧主。出至终宁陵,亲奠遣事,还哭于太极殿,至于讫事,皆自主焉。后幸嵩高山,夫人、九嫔、公主以下从者数百人,升于顶中。废诸淫祀,而胡天神不在其例。寻幸阙口温水,登鸡头山,自射象牙簪,一发中之,敕示文武。 时太后逼幸清河王怿,淫乱肆情,为天下所恶。领军元叉、长秋卿刘腾等奉明帝于显阳殿,幽太后于北宫,于禁中杀怿。其后太后从子都统僧敬与备身左右张车渠等数十人谋杀叉,复奉太后临朝。事不克,僧敬坐徙边,车渠等死,胡氏多免黜。后明帝朝太后于西林园,宴文武侍臣,饮至日夕,叉乃起至太后前自陈,外云太后欲害己及腾。太后答云:“无此语。”遂至于极昏。太后乃起执明帝手下堂,言:“母子不聚久,今暮共一宿,诸大臣送我入。”太后与帝向东北小阁,左卫将军奚康生谋杀叉不果。 自刘腾死,叉又宽怠,太后与明帝及高阳王雍为计,解叉领军。太后复临朝,大赦改元。自是朝政疏缓,威恩不立,天下牧守,所在贪婪。郑俨污乱宫掖,势倾海内;李神轨、徐纥并见亲侍,一二年中,位总禁要。手握王爵,轻重在心,宣淫于朝,为四方之所秽。文武解体,所在乱逆,土崩鱼烂,由于此矣。僧敬又因聚集亲族,遂涕泣谏曰:“陛下母仪海内,岂宜轻脱如此!”太后大怒,自是不召僧敬。内为朋党,防弊耳目,明帝所亲幸者,太后多以事害焉。有蜜多道人,能胡语,帝置于左右。太后虑其传致消息,三月三日,于城南大巷中杀之,方悬赏募贼。又于禁中杀领左右、鸿胪少卿谷会、绍达,并帝所亲也。母子之间,嫌隙屡起。郑俨虑祸,乃与太后计,因潘嫔生女,妄言皇子,便大赦,为武泰元年,复 阴行鸩毒。其年二月,明帝暴崩,乃奉潘嫔女,言太子即位。经数日,见人心已安,始言潘嫔本实生女,今宜更择嗣君,遂立临洮王子钊为主,年始二、三岁,天下愕然。 及尔硃荣称兵度河,太后尽召明帝六宫,皆令入道,太后亦自落发。荣遣骑拘送太后及幼主于河阴。太后对荣多所陈说,荣拂衣而起。太后及幼主并沈于河。太后妹冯翊君收瘗于双灵寺。武帝时,始葬以后礼,而追加谥曰灵。 孝明皇后胡氏,灵太后从兄冀州刺史盛之女。灵太后欲荣重门族,故立为皇后。明帝颇有酒德,专嬖充华潘氏,后及嫔御并无过宠。太后为帝选纳,抑屈人流。时博陵崔孝芬、范阳卢道约、陇西李瓚等女,俱为世妇。诸人诉讼,咸见忿责。武泰初,后既入道,遂居于瑶光寺。 孝武皇后高氏,齐神武长女也。帝见立,乃纳为后。及帝西幸关中,降为彭城王韶妃。 文帝文皇后乙弗氏,河南洛阳人也。其先世为吐谷浑渠帅,居青海,号青海王。凉州平,后之高祖莫瑰拥部落入附,拜定州刺史,封西平公。自莫瑰后,三世尚公主,女乃多为王妃,甚见贵重。父瑗,仪同三司、兗州刺史。母淮阳长公主,孝文之第四女也。后美容仪,少言笑,年数岁,父母异之,指示诸亲曰:“生女何妨也。若此者,实胜男。”年十六,文帝纳为妃。及帝即位,以大统元年册为皇后。后性好节俭,蔬食故衣,珠玉罗绮绝于服玩。又仁恕不为嫉妒之心,帝益重之。生男女十二人,多早夭,唯太子及武都王戊存焉。时新都关中,务欲东讨,蠕蠕寇边,未遑北伐,故帝结婚以抚之。于是更纳悼后,命后逊居别宫,出家为尼。悼后犹怀猜忌,复徙后居秦州,依子秦州刺史武都王。帝虽限大计,恩好不忘,后密令养发,有追还之意。然事秘禁,外无知者。六年春,蠕蠕举国度河,前驱已过夏,颇有言虏为悼后之故兴比役。帝曰:“岂有百万之众为一女子举也?虽然,致此物论,朕亦何颜以见将帅邪!”乃遣中常侍曹宠赍手敕令后自尽。后奉敕,挥泪谓宠曰:“愿至尊享千万岁,天下康宁,死无恨也。”因命武都王前,与之决。遗语皇太子,辞皆凄怆,因恸哭久之。侍御咸垂涕失声,莫能仰视。召僧设供,令侍婢数十人出家,手中落发。事毕,乃入室,引被自覆而崩,年三十一。凿麦积崖为龛而葬,神柩将入,有二丛云先入龛中,顷之一灭一出,后号寂陵。及文帝山陵毕,手书云,万岁后欲令兵配飨。 公卿乃议追谥曰文皇后,祔于太庙。废帝时,合葬于永陵。 文帝悼皇后郁久闾氏,蠕蠕主阿那瑰之长女也。容貌端严,夙有成智。大统初,蠕蠕屡犯北边,文帝乃与约,通好结婚,扶风王孚受使奉迎。蠕蠕俗以东为贵,后之来,营幕户席,一皆东向。车七百乘,马万匹,驼千头。到黑盐池,魏朝卤簿文物始至。孚奏请正南面,后日:“我未见魏主,故蠕蠕女也。魏仗向南,我自东面。”孚无以辞。 四年正月,至京师,立为皇后,时年十四。六年,后怀孕将产,居于瑶华殿,闻上有狗吠声,心甚恶之。又见妇人盛饰来至后所,后谓左右:“此为何人?”医巫傍侍,悉无见者,时以为文后之灵。产讫而崩,年十六,葬于少陵原。十七年,合葬永陵。当会横桥北,后梓宫先至鹿苑,帝巉辌后来,将就次所,轨折不进。 废帝皇后宇文氏,周文帝女也。后初产之日,有云气满室,芬氲久之。幼有风神,好陈列女图,置之左右。周文曰:“每见此女,良慰人意。”废帝之为太子,纳为妃。及即位,立为皇后。志操明秀,帝深重之,专宠后宫,不置嫔御。帝既废崩,后亦以忠于魏室罹祸。 恭帝皇后若干氏,司空长乐正公 惠之女也。有容色,恭帝纳之为妃。及即位,立为皇后。后出家为尼,在佛寺薨,竟无谥。 孝静皇后高氏,齐神武之第二女也。天平四年,诏娉以为皇后,神武前后固辞,帝不许。兴和初,诏司徒孙腾、司空襄城王昶等奉诏致礼,以后驾迎于晋阳之丞相第。五月,立为皇后,大赦。齐受禅,降为中山王妃。后降于尚书左仆射杨遵彦。 列传第二 后妃下齐武明皇后娄氏蠕蠕公主郁久闾氏彭城太妃尔硃氏小尔硃氏上党太妃韩氏冯翊太妃郑氏高阳太妃游氏冯娘李娘文襄敬皇后元氏琅邪公主文宣皇后李氏段昭仪王嫔薛嫔孝昭皇后元氏武成皇后胡氏弘 德李夫人后主皇后斛律氏后主皇后胡氏后主皇后穆氏冯淑妃周文皇后元氏文宣皇后叱奴氏孝闵皇后元氏明敬皇后独孤氏武成皇后阿史那氏武皇后李氏宣皇后杨氏宣皇后硃氏宣皇后陈氏宣皇后元氏宣皇后尉迟氏静皇后司马氏隋文献皇后独孤 氏宣华夫人陈氏容华夫人蔡氏炀愍皇后萧氏齐武明皇后娄氏,讳昭君,赠司 徒内干之女也。少明悟,强族多娉之,并不肯行。及见神武城上执役, 惊曰:“此真吾夫也。”乃使婢通意,又数致私财,使以娉己,父母不得已而许焉。神武既有澄清之志,倾产以结英豪,密谋秘策,后恆参预。及拜勃海王妃,阃闱之事悉决焉。 后高明严断,雅遵俭约,往来外舍,侍从不过十人。性宽厚,不妒忌,神武姬侍咸加恩待。神武尝将西讨出师,后夜孪生一男一女,左右以危急,请追告神武。后弗听,曰:“王出统大兵,何得以我故轻离军幕?死生命也,来复何为。”神武闻之,嗟叹良久。沙苑败后,侯景屡言请精骑二万,必能取之。神武悦,以告于后。后曰:“若如其言,岂有还 理?得獭失景,亦有何利。”乃止。神武逼于蠕蠕,欲娶其女而未决。后曰:“国家大计,愿不疑也。”及蠕蠕公主至,后避正室处之,神武愧而拜谢焉。曰:“彼将有觉,愿绝勿顾。”慈爱诸子,不异己出,躬自纺绩,人赐一袍一裤。手缝戎服,以帅左右。弟昭以功名自达,其余亲属,未尝为请爵位,每言有材当用,义不以私乱公。 文襄嗣位,进为太妃。文宣将受魏禅,后固执不许,帝所以中止。天保初,尊为皇太后,宫曰宣训。济南即位,尊为太皇太后。尚书令杨愔等受遗诏辅政,疏忌诸王。太皇太后密与孝昭及诸大将定策诛之,下令废立。孝昭即位,复为皇太后。孝昭崩,太后又下诏立武成帝。大宁二年春,太后寝疾,衣忽自举,用巫媪言,改姓石氏。四月辛丑,崩于北宫,时年六十二。五月甲申,合葬义平陵。 太后凡孕六男二女,皆感梦。孕文襄则梦一断龙;孕文宣则梦大龙,首尾属天地,张口动目,势状惊人;孕孝昭则梦蠕龙于地;孕武成则梦龙浴于海;孕魏二后,并梦月入怀;孕襄城、博陵二王,梦鼠入衣下。后未崩,有童谣曰:“九龙母死不作孝。”及后崩,武成不改服,绯袍如故。未几,登三台,置酒作乐;宫女进白袍,帝怒,投诸台下。和士开请止乐,帝大怒,挝之。帝于昆季,次实九,盖其征验也。 蠕蠕公主者,蠕蠕主郁久闾阿那瑰女也。蠕蠕强盛,与西魏通和,欲连兵东伐。神武病之,令杜弼使蠕蠕,为世子求婚。阿那瑰曰:“高王自娶则可。”神武犹豫,尉景与武明皇后及文襄并劝请,乃从之。武定三年,使慕容俨往娉之,号曰蠕蠕公主。八月,神武迎于下馆,阿那瑰使其弟秃突佳来送女,且报聘,仍戒曰:“待见外孙,然后返国。”公主性严毅,一生不肯华言。神武尝有病,不得往公主所,秃突佳怨恚,神武自射堂舆疾就公主。其见将护如此。神武崩,文襄从蠕蠕国法,蒸公主,产一女焉。 彭城太妃尔硃氏,荣之女,魏孝庄后也。神武纳为别室,敬重逾于娄妃,见必束带,自称下官。神武迎蠕蠕公主还,尔硃氏迎于木井北,与蠕蠕公主前后别行,不相见。公主引角弓仰射翔鸱,应弦而落;妃引长弓斜射飞乌,亦一发而中。神武喜曰:“我此二妇,并堪击贼。”后为尼,神武为起佛寺。天保初,为太妃。及文宣狂酒,将无礼于太妃,太妃不从,遂遇祸。 小尔硃者,兆之女也。初为建明皇后。神武纳之,生任城王。未几,与赵郡公琛私通,徙于灵州。后适范阳卢景璋。 上党太妃韩氏,轨之妹也。神武微时欲娉之,轨母不许。及神武贵,韩氏夫已死,乃纳之。 冯翊太妃郑氏,名大车,严祖妹也。初为魏广平王妃。迁鄴后,神武纳之,宠冠后庭,生冯翊王润。神武之征刘蠡升,文襄蒸于大车。神武还,一婢告之,二婢为证。神武杖文襄一百而幽之,武明后亦见隔绝。时彭城尔硃太妃有宠,生王子浟,神武将有废立意。文襄求救于司马子如。子如来朝,伪为不知者,请武明后。神武告其故。子如曰:“消难亦奸子如妾,如此事,正可覆盖。妃是王结发妇,常以父母家财奉王,王在怀朔被杖,背无完皮,妃昼夜供给看疮。后避葛贼,同走并州。贫困,然马屎,自作靴,恩义何可忘?夫妇相宜,女配至尊,男承大业,又娄领军勋,何宜摇动?一女子如草芥,况婢言不必信。”神武因使子如鞫之。子如见文襄,尤之曰:“男兒何意畏威自诬?”因教二婢反辞,胁告者自缢,乃启神武曰:“果虚言。”神武大悦,召后及文襄。武明后遥见神武,一步一叩头。文襄且拜且进,父 子夫妻相泣,乃如初。神武乃置酒曰:“全我父子者,司马子如。”赐之黄金百三十斤,文襄赠良马五十匹。 高阳太妃游氏,父京之,为相州长史。神武克鄴,欲纳之;京之不许,遂牵曳取之。京之寻死。游氏于诸太妃中最有德训,诸王、公主婚嫁,常令主之。 冯娘者,子昂妹也,初为魏任城王妃,适尔硃世隆。神武纳之,生浮阳公主。李娘者,延实从妹也。初为魏城阳王妃。又王娘生永安王浚,穆娘生平阳王淹。并早卒,不为太妃。 文襄敬皇后元氏,魏孝静帝之姊也。孝武帝时,封冯翊公主,而归于文襄。容德兼美,曲尽和敬。初生河间王孝琬,时文襄为世子,三日而孝静幸世子第,赠锦彩及布帛万匹。世子辞,求通受诸贵礼遗,于是十屋皆满。次生两公主。文宣受禅,尊为文襄皇后,居静德宫。及天保六年,文宣渐致昏狂,乃移居于高阳之宅而取其府库,曰:“吾兄昔奸我妇,我今须报。”乃淫于后。其高氏女妇,无亲疏皆使左右乱交之于前。以葛为絙,令魏安德主骑上,使人推引之。又命胡人苦辱之。帝又自呈露,以示群下。武平中,后崩,祔葬义平陵。 琅邪公主名玉仪,魏高阳王斌庶生妹也。初不见齿,为孙腾妓,腾又放弃。文襄遇诸途,悦而纳之,遂被殊宠,奏魏帝封焉。文襄谓崔季舒曰:“尔由来为我求色,不如我自得一绝异者。崔暹必当造直谏,我亦有以待之。”及暹谘事,文襄不复假以颜色。居三日,暹怀刺,坠之于前。文襄问:“何用此为?”暹悚然曰:“未得通公主。”文襄大悦,把暹臂入见焉。季舒语人曰:“崔暹常忿吾佞,在大将军前,每言叔父合杀。及自作体佞,乃体过于吾。”玉仪同产姊静仪,先适黄门郎崔括,文襄亦幸之,皆封公主。括父子由是超授,赏 赐甚厚焉。 文宣皇后李氏讳祖娥,赵郡李希宗女也。容德甚美。初为太其原公夫人。及帝将建中宫。高隆之、高德正言汉妇人不可为天下母,宜更择美配。杨愔固请依汉、魏故事,不改元妃。而德正犹固请废后而立段昭仪,欲以结勋贵之援。帝竟不从而立后焉。帝好捶挞嫔御,乃至有杀戮者,唯后独家礼敬。天保十年,改为可贺敦皇后。孝昭即位,降居昭信宫,号昭信皇后。武成践阼,逼后淫乱云:“若不许我,当杀尔兒。”后惧,从之。后有娠,太原王绍德至阁,不得见。愠曰:“兒岂不知邪?姊姊腹 大,故不见兒。”后闻之大惭,由是生女不举。帝横刀诟曰:“尔杀我女,我何不杀尔兒?”对后前筑杀绍德。后大哭,帝愈怒,裸后乱挝挞之,号天不已。盛以绢囊,流血淋漉,投诸渠水,良久乃苏,犊车载送妙胜尼寺。后性爱佛法,因此为尼。齐亡,入关,隋时得还赵郡。 段昭仪,韶妹也。婚夕,韶妻元氏为俗弄女婿法戏文宣,文宣衔之。后因发怒,谓韶曰:“我会杀尔妇!”元氏惧,匿娄太后家,终文宣世不敢出。昭仪才色兼美,礼遇殆同正嫡。后主时,改适录尚书唐邕。 王嫔者,琅邪人也。嫔姊先适崔 修,文宣并幸之。数数降其夫家,超用修为尚书郎。 薛嫔者,本倡家女也。年十四五时,为清河王岳所好。其父求内宫中,大被嬖宠。其姊亦俱进御。文宣后知先与岳通,又为其父乞司徒公。帝大怒,先锯杀其姊。薛嫔当时有娠,过产亦从戮。 孝昭皇后元氏,开府元蛮女也。初为常山王妃,天保末,赐姓步六孤。孝昭即位,立为皇后。帝崩,从梓宫之鄴。始度汾桥,武成闻后有奇药,追索之不得,使阉人就车顿辱。降居顺成宫。武成既杀乐陵王,元被閟隔,不得与家相知。宫闱内忽有飞语,帝令检推,得后父兄书信,元蛮由是坐免官。后以齐亡,入周氏宫中。隋文帝作相,放还山东。 武成皇后胡氏,安定胡延之女。其母范阳卢道约女。初怀孕,有胡僧诣门曰:“此宅瓠芦中有月。”既而生后。天保初,选为长广王妃。产后主日,有鸮鸣于产帐上。武成崩,尊为皇太后。陆媪及和士开密谋杀赵郡王睿,出娄定远、高文遥为刺史。和、陆谄事太后,无所不至。初,武成时,后与诸阉人亵狎。武成宠幸和士开。每与后握槊,因此与后奸通。自武成崩后,数出诣佛寺,又与沙门昙献通。布金钱于献度下,又挂宝装胡床于献屋壁,武成平生之所御也。乃置百僧于内殿,托以听讲,日夜与昙献寝处。以献为昭玄统。僧徒遥指太后以弄昙献,乃至谓之为太上者。帝闻太后不谨,而未之信。后朝太后,见二少尼,悦而召之,乃男子也。于是昙献事亦发,皆伏法。并杀元山王三郡君,皆太后之所昵也。帝自晋阳奉太后还鄴,至紫陌,卒遇大风。兼舍人魏僧伽明风角。奏言:“即时当有暴逆事。”帝诈云鄴中有急,弯弓缠弰,驰入南城。令邓长颙幽太后北宫。仍有敕,内外诸亲一不得与太后相见。久之,帝迎复太后。太后初闻使者至,大惊,虑有不测。每太后设食,帝亦不敢尝。周使元伟来聘,作《述行赋》,叙郑庄公克段而迁姜氏。文虽不工,当时深以为愧。齐亡,入周,恣行奸秽。开皇中殂。 弘德夫人李氏,赵郡李叔让女也。初为魏静帝嫔,武成纳焉。生南阳王仁盛,为太妃。姊为南安王思妃,坐夫反,以烧死。太妃闻之,发狂而薨。 文宣王嫔及中人卢勒叉妹,武成并以为嫔。武成崩后,胡后令二嫔自杀。二嫔悲哭,後主为之恻怆。私遗衣物,令出外避焉。卢养淮南王,后为太妃。 又有马嫔,亦得幸,为后所妒,自缢死。 彭荣、任祥并有女,因坐父兄事,皆入宫,为文宣所幸。武成以彭为夫人,养齐安王,任生丹杨王,并为太妃。 後主皇后斛律氏,左丞相光之女也。初为皇太子妃,後主受禅,立为皇后。武平三年正月,生女。帝欲悦光,诈称生男,为之大赦。光诛,后废在别宫,后令为尼。齐灭,嫁为开府元仁妻。 後主皇后胡氏,陇东王长仁女也。胡太后失母仪之道,深以为愧,欲求悦后主,故饰后于宫中。令帝见之。帝果悦,立为弘德夫人,进左昭仪,大被宠爱。斛律后废,陆媪欲以穆夫人代之,太后不许。祖孝征请立胡昭仪,遂登为皇后。陆媪既非劝立,又意在穆夫人,其后于太后前作色而言曰:“何物亲侄女,作如此语言!”太后问有何言。曰:“不可道。”固问之,乃曰:“语大家云,太后行多非法,不可以训。”太后大怒,唤后出,立剃其发,送令还家。帝思之,每致诗以通意。后与斛律废后俱召入内。数日而鄴不守,后亦改嫁云。 後主皇后穆氏,名邪利,本斛律后从婢也。母名轻霄,本穆子伦婢也,转入侍中宋钦道家,奸私而生后,莫知氏族,或云后即钦道女子也。小字黄花,后字舍利。钦道妇妒,轻霄面黥为宋字。钦道伏诛,黄花因此故宫。有幸于后主,宫内称为“舍利大监”。女侍中陆太姬知其宠,养以为女,荐为弘德夫人。武平元年六月,生皇子恆。于时后主未有储嗣,陆阴结待,以臣抚之任不可无主。时皇后斛律氏,丞相光之女也,虑其怀恨,先令母养之立为皇太子。陆以国姓之重,穆、陆相对,又奏赐姓穆氏。胡庶人之废也,陆有助焉。故遂立为皇后,大赦。初,有折冲将军元正烈,于鄴城东水中得玺以献,文曰“天皇后玺”,盖石氏所作。诏书颁告,以为穆后之瑞焉。武成为胡后造真珠裙裤,所费不可称计,被火烧。後主既立穆皇后,复为营之。属周武遭太后丧,诏侍中薛孤、康买等为吊使,又遣商胡赍锦彩三万疋与吊使同往。欲市真珠,为皇后造七宝车。周人不与交易,然而竟造焉。先是,童谣曰:“黄花势欲落,清觞满杯酌。”言黄花不久也。后主自立穆后以后,昏饮无度,故云“清觞满杯酌”。陆息骆提婆,诏改姓为穆;陆,太姬。皆以皇后故也。后既以陆为母,提婆为家,更不采轻霄。轻霄后自疗面,欲求见,为太姬陆媪使禁掌之,竟不得见。 冯淑妃名小怜,大穆后从婢也。穆后爱衰,以五月五日进之,号曰“续命”。慧黠能弹琵琶,工歌舞。后主惑之,坐则同席,出则并马,愿得生死一处。命淑妃处隆基堂,淑妃恶曹昭仪所常居也,悉令反换其地。周师之取平阳,帝猎于三堆,晋州亟告急。帝将还,淑妃请更杀一围,帝从其言。识者以为后主名纬,杀围言非吉征。及帝至晋州,城已欲没矣。作地道攻之,城陷十余步,将士乘势欲入。帝敕且止,召淑妃共观之。淑妃妆点,不获时至。周人以木拒塞,城遂不下。旧俗相传,晋州城西石上有圣人迹,淑妃欲往观之。帝恐弩矢及桥,故抽攻城木造远桥,监作舍人以不速成受罚。帝与淑妃度桥,桥坏,至夜乃还。称妃有功勋,将立为左皇后,即令使驰取祎翟等皇后服御。仍与之并骑观战,东偏少却,淑妃怖曰:“军败矣!”帝遂以淑妃奔还。至洪洞戍,淑妃方以粉镜自玩,后声乱唱贼至,于是复走。内参自晋阳以皇后衣至,帝为按辔,命淑妃著之,然后去。帝奔鄴,太后后至,帝不出迎;淑妃将至,凿城北门出十里迎之。复以淑妃奔青州。后主至长安,请周武帝乞淑妃,帝曰:“朕视 天下如脱屣,一老妪岂与公惜也!”仍以赐之。 及帝遇害,以淑妃赐代王达,甚嬖之。淑妃弹琵琶,因弦断,作诗曰:“虽蒙今日宠,犹忆昔时怜。欲知心断绝,应看胶上弦。”达妃为淑妃所谮,几致于死。隋文帝将赐达妃兄李询,令著布裙配舂。询母逼令自杀。 后主以李祖钦女为左昭仪,进为左娥英。裴氏为右娥英。娥英者,兼取舜妃娥皇、女英名,阳休之所制。 乐人曹僧奴进二女,大者忤旨,剥面皮;少者弹琵琶,为昭仪。以僧奴为日南王。僧奴死后,又贵其兄弟妙达等二人,同日皆为郡王。为昭仪别起隆基堂,极为绮丽。陆媪诬以左道,遂杀之。 又有董昭仪、毛夫人、彭夫人、王夫人、小王夫人、二李夫人,皆嬖宠之。毛能弹筝,本和士开荐入。帝所幸彭夫人,亦音妓进;死于晋阳,造佛寺,与总持相埒。一李是隶户女,以五弦进。一李即孝贞之女也。小王生一,男,诸阉人在傍,皆蒙赐给。毛兄思安,超登武卫。董父贤义,为作军主,由昭仪亦超登开府。自余姻属,多至大官。 周文皇后元氏,魏孝武之妹也。 初封平原公主,适开府张欢。欢性贪残,遇后无礼。帝杀欢,改封后为冯翊公主,以配周文帝。生孝闵帝。魏大统十七年,薨。恭帝三年十二月,合葬成陵。孝闵践阼,追尊为王后。武成初,又追尊为皇后。 文宣皇后叱奴氏,代人也。周文帝为丞相,纳为姬,生武帝。天和二年六月,尊为皇太后。建德三年三月,崩。五月,葬永固陵。 孝闵皇后元氏,名胡摩,魏文帝第五女也。初封晋安公主。帝之为略阳公也,尚焉。及践阼,立为王后;帝被废,后出俗为尼。建德初,武帝诛晋公护,上帝尊号,以后为孝闵皇后,居崇义宫。隋革命,后出居里第。大业十二年,殂。 明敬皇后独孤氏,太保、卫公信之长女也。帝之在籓,纳为夫人。二年正月,立为王后。四月,崩,葬昭陵。武成初,追崇为皇后。明帝崩,与后合葬焉。 武成皇后阿史那氏,突厥木杆可汗俟斤之女也。突厥灭蠕蠕后,尽有塞表之地,志陵中夏。周文方与齐人争衡。结以为援。俟斤初欲以女配帝,既而悔之。武帝即位,前后累遣使焉。保定五年二月,诏陈公纯。许公于文贵、神武公窦毅、南安公杨荐等,备皇后文物及行殿,并六宫以下一百二十人,至俟斤牙所迎后。俟斤又许齐婚,将有异志,纯等累请,不得反命。会雷风大起,飘坏其穹庐,俟斤大惧,以为天谴,乃礼送后,纯等奉之以归。天和三年三月至,武帝接以亲迎之礼。后有姿貌,善容止,帝深敬礼焉。宣帝即位,尊后为皇太后。大象元年二月,改为天元皇太后。二年二月,又尊曰天元上皇太后。宣帝崩,静帝尊为太皇太后。隋开皇二年,殂,年三十二。隋文诏有司备礼,祔葬后于孝陵。 武皇后李氏,名娥姿,楚人也。于谨平江陵,后家被籍没。至长安,周文以后赐武帝。后得亲幸,生宣帝。宣政元年七月,尊为帝太后。大象元年二月,改为天元帝太后。七月,又尊为天皇太后。二年二月,尊为天元圣皇太后。宣帝崩,静帝尊为大帝太后。隋开皇元年三月,出俗为尼,改名常悲。八年,殂,以尼礼葬于京城南。 宣皇后杨氏名丽华,隋文帝之长女也。帝在东宫,武帝为帝纳后为皇太子妃。宣政元年闰六月,并为皇后。帝后自称天元皇帝,号后为天元皇后。寻又立天皇后及左右皇后,与为四皇后。二年二月,诏取象四星,于是后及三皇后并加大焉。册授后为天元大皇后,又立天中大皇后,与后为五皇后焉。后性柔婉,不妒忌,四皇后及嫔御等咸爱而仰之。帝後昏暴滋甚,喜怒乖度。尝谴后,欲加之罪,后进止详闲,辞色不挠。帝大怒,遂赐后死,逼令自引决。后母独孤氏闻之,诣阁陈谢,叩头流血,然后得免。帝崩,静帝尊后为皇太后,居弘圣宫。初,宣帝不豫,诏隋文帝入禁中侍疾。及大渐,刘昉、郑译等因矫诏以隋文帝受遗辅政。后初虽不预谋,然以嗣主幼冲,恐权在他族,不利于己,闻昉、译已行此诏,心甚悦。后知隋文有异图,意颇不平。及行禅代,愤惋愈甚。隋文内甚愧之。开皇初,封后为乐平公主。后又议夺其志,后誓不许,乃止。大业五年,从炀帝幸张掖,殂于河西。诏还京,所司备礼,祔葬后于定陵。 宣帝后硃氏,名满月,吴人也。其家坐事,没入东宫。宣帝之为太子,后被选掌衣服,帝召幸之,遂生静帝。大象元年四月,立为天元帝后。七月,改为天皇后。二年二月,又改为天大皇后。后本非良家子,又年长于帝十余岁,疏贱无宠。以静帝故,特尊崇之,班亚杨皇后焉。宣帝崩,静帝尊后为帝太后。隋开皇元年二月,出俗为尼,改名法静。六年,殂,以尼礼葬于京城西。 宣帝后陈氏,名月仪,自云颍川 人,大将军山提之第八女也。大象元年六月,以选入宫,拜为德妃。月余日,立为天左皇后。二年二月,改为天左大皇后。三月,又诏以坤仪比德,土数惟五,四大皇后外,增置天中大皇后一人。于是以后为天中大皇后。帝崩,后出俗为尼,改名华光。后永徽初终。 父山提,本尔硃兆之隶。仕齐,位特进、开府、东兗州刺史、谢阳王。武帝平齐,拜大将军,封淅阳公。大象元年,以后父超授上柱国,进鄅国公,除大宗伯。 宣帝皇后元氏,名乐尚,河南洛阳人,开府晟之第二女也。年十五,被选入宫,拜贵妃。大象元年七月,立为天右皇后。二年二月,改为天右大皇后。帝崩,后出家为尼,改名华胜。初,后与陈皇后同时被选入宫,俱拜为妃;及升后,又同日受册。帝宠遇二后,礼数均等,年齿复同,特相亲爱。及为尼后,李、硃及尉迟后并相继殒殁,而二后贞观中尚存。 后父晟,少以元氏宗室,拜开府。大象元年七月,以后父进位上柱国,封翼国公。 宣帝皇后尉迟氏名繁炽,蜀公迥之孙女也。有美色。初适杞公亮子西阳公温,以宗妇例入朝,帝逼幸之。及亮谋逆,帝诛温,追后入宫,拜长贵妃。大象二年三月,立为天左大皇后。帝崩,后出俗为尼,改名华道。隋开皇十五年,殂。 静帝司马皇后名令姬,柱国、荥阳公消难之女也。大象元年二月,宣帝传位于帝,七月为帝纳后为皇后。二年九月,隋文帝以后父奔陈,废后为庶人。后嫁为隋司州刺史李丹妻,贞观初犹存。 隋文献皇后独孤氏,讳伽罗,河南洛阳人,周大司马、卫公信之女也。信见文帝有奇表,故以后妻焉。时年十四。帝与后相得,誓无异生之子。后姊为周明帝后,长女为周宣帝后;贵戚之盛,莫与为比,而后每谦卑自守。及周宣帝崩,隋文居禁中,总百揆。后使李圆通谓文帝曰:“骑兽之势,必不得下,勉之!”及帝受禅,立为皇后。 突厥尝与中国交市,有明珠一箧,价直八百万;幽州总管阴寿白后市之。后曰:“当今戎狄屡寇,将士罢劳,未若以八百万分赏有功者。”百寮闻而毕贺。文帝甚宠惮之。帝每临朝,后辄与上方辇而进,至阁乃止。使宫官伺帝,政有所失,随则匡谏,多所弘益。候帝退朝而同反宴寝,相顾欣然。后早失二亲,常怀感慕,见公卿有父母者,每为致礼焉。有司奏曰:“《周礼》,百官之妻,命于王后。宪章在昔,请依古制。”后曰:“以妇人与政,或从此渐,不可开其源也。”不许。后每谓诸公主曰:“周家公主类无妇德,失礼于舅姑,离薄人骨肉,此不顺事,尔等当诫之。”后姑子都督崔长仁犯法当斩,文帝以后故免之。后曰:“国家之事,焉可顾私!”长仁竟坐死。异母弟陀以猫鬼巫蛊咒诅于后,坐当死。后三日不食,为之请命曰:“陀若蠹政害民者,不敢言。今坐为妾身,请其命。”陀于是减死一等。 后雅性俭约。帝常合止利药,须胡粉一两,宫内不用,求之竟不得。又欲赐柱国刘嵩妻织成衣领,宫内亦无。上以后不好华丽,时齐七宝车及镜台绝巧丽,使毁车而以镜台赐后。后雅好读书,识达今古,凡言事皆与上意合,宫中称为二圣。尝梦周阿史那后,言受罪辛苦,求营功德。明日言之,上为立寺追福焉。后兄女,夫死于并州,后嫂以女有娠,请不赴葬。后曰:“妇人事夫,何容不往!其姑在,宜自谘之。”姑不许,女遂行。 后颇仁爱,每闻大理决囚,未尝不流涕。然性尤妒忌,后宫莫敢进御。尉迟迥女孙有美色,先在宫中,帝于仁寿宫见而悦之,因得幸。后伺帝听朝,阴杀之。上大怒,单骑从苑中出,不由径路,入山谷间三十余里。高颎、杨素等追及,扣马谏。帝太息曰:“吾贵为天子,不得自由!”高颎曰:“陛下岂以一妇人而轻天下?”帝意少解,驻马良久,夜方还宫。后候上于阁内,及帝至,流涕拜谢。颎、素等和解之,上置酒极欢。后自此意颇折。 初,后以高颎是父之家客,甚见亲礼。至是,闻颎谓己为一妇人,因以衔恨。又以颎夫人死,其妾生男,益不善之,渐加谮毁。帝亦每事唯后言是用。后见诸王及朝士有妾孕者,必劝帝斥之。时皇太子多内宠,妃元氏暴薨,后意太子爱妾云氏害之。由是讽帝,黜高颎,竟废太子立晋王广,皆后之谋也。 仁寿二年八月甲子,日晕四重。己巳。太白犯轩辕。其夜,后崩于永安宫,时年五十九,葬于太陵。其后宣华夫人陈氏、容华夫人蔡氏俱有宠,帝颇惑之,由是发疾。及危笃,谓侍者曰“使皇后在,吾不及此”云。 宣华夫人陈氏,陈宣帝女也。性聪慧,姿貌无双。及陈灭,配掖庭,后选入宫为嫔。时独孤皇后性妒,后宫罕得进御,唯陈氏有宠。炀帝之在籓也,阴有夺宗之计,规为内助,每致礼焉。进金蛇、金驼等物,以取媚于陈氏。皇太子废立之际,颇有力焉。及文献皇后崩,进位为贵人。专房擅宠,主断内事,六宫莫与为比。及帝大渐,遗诏拜为宣华夫人。初,帝寝疾于仁寿宫,夫人与皇太子同侍疾。平旦更衣,为太子所逼,夫人拒之得免。归于上所,上怪其神色有异,问之。夫人泣以实对。帝恚曰:“畜生何堪付大事,独孤诚误我!”意谓献皇后也。因呼兵部尚书柳述、黄门侍郎元岩曰:“呼我兒!”述等呼太子。帝曰:“勇也。”述、岩出阁为敕书讫,示左仆射杨素。素以白太子,太子遣张衡入寝殿,遂令夫人及后宫同侍疾者并就别室。俄闻上 崩,而未发丧也。夫人与诸后宫相顾曰:“事变矣!”皆色动股粟。晡后,太子遣使者赍金合,帖纸于际,亲署封字,以赐夫人。夫人见,怕惧,以为鸩毒,不敢发。使者促之,乃发,见合中有同心结数枚。诸宫人相谓曰:“得免死矣!”陈氏恚而却坐,不肯致谢。诸宫人共逼之,乃拜使者。其夜,太子蒸焉。炀帝即位,出居仙都宫。寻召入,岁余而终,时年二十九。帝深悼之,为制《神伤赋》。 容华夫人蔡氏,丹阳人也。陈灭。以选入宫,为世妇。容仪婉娆,帝甚悦之。以文献后故,希得进幸。後崩后,渐见宠遇,拜为贵人,参断宫掖,亚于陈氏。帝寝疾,加号容华夫人。帝崩後,亦为炀帝所蒸。 炀帝愍皇后萧氏,梁明帝岿之女也。江南风俗,二月生子者不举。后以二月生,由是季父岌收养之。未岁,岌夫妻俱死,转养舅张轲家。轲甚贫窭,后躬亲劳苦。炀帝为晋王,文帝为选妃于梁,卜诸女皆不吉。岿乃迎后于舅氏,令使者占之,曰:“吉。”遂册为妃。 后性婉顺,有智识,好学解属文,颇知占候,文帝大善之。炀帝甚宠敬焉。及帝嗣位,立为皇后。帝每游幸,未尝不随从。时后见帝失德,心知不可,不敢措言,因为《述志赋》以自寄焉。其词曰: 承积善之余庆,备箕帚于皇庭。恐修名之不立,将负累于先灵。乃夙夜而匪懈,实夤惧于玄冥。虽自强而不息,亮愚蒙之多滞。思竭节于天衢,才追心而弗逮。实庸薄之多幸,荷隆宠之嘉惠。赖天高而地厚,属王道之升平。均二仪之覆载,与日月而齐明。乃春生而夏长,等品物而同荣。愿立志于恭俭,私自兢于诫盈。孰有念于知足,苟无希于滥名。惟至德之弘深,情弗迩于声色。感怀旧之余恩,求故剑于宸极。叨不世之殊眄,谬非才而奉职。何宠禄之逾分,抚胸襟而未识。虽沐浴于恩光,内惭惶而累息。顾微躬之寡昧,思令淑之良难。实不遑于启处,将有情而自安!若临深而履薄,心战粟其如寒。夫居高而必危,每处满而防溢。知恣夸之非道,乃摄生于冲谧。嗟宠辱之易惊,尚无为而抱一。履谦光而守志,且愿守乎容膝。珠帘玉箔之奇,金屋瑶台之美;虽时俗之崇丽,盖哲人之所鄙。愧絺绤之不工,岂丝竹而喧耳。知道德之可尊,明善恶之由己。荡嚣烦之俗虑,乃伏膺于经史。综箴诫以训心,观女图而作轨。遵古贤之令范,冀福禄之能绥。时循躬而三省,觉今是而昨非。嗤黄、老之损 思,信为善之可归。慕周姒之遗风,美虞妃之圣则。仰先哲之高才,慕至人之休德。质非薄而难踪,心恬愉而去惑。乃平生之耿介,实礼义之所遵。虽生知之不敏,庶积行以成仁。惧达人之盖寡,谓何求而自陈。诚素志之难写,同绝笔于获麟。 及帝幸江都,臣下离贰,有宫人白后曰:“外闻人人欲反。”后曰:“任汝奏之。”宫人言于帝,帝大怒曰:“非汝宜言!”乃斩之。后宫人复白后曰:“宿卫者往往偶语谋反。”后曰:“天下事一朝至此,势去已然,无可救也。何用言,徒令帝忧烦耳!”自是无复言者。 及宇文化及之乱,随军至聊城。化及败,没于窦建德。建德妻曹氏妒悍,炀帝妃嫔美人并使出家,并后置于武强县。是时突厥处罗可汗方盛,其可贺敦即隋义城公主也,遣使迎后。建德不敢留,遂携其孙正道及诸女入于虏庭。大唐贞观四年,破突厥,皆以礼致之。归于京师,赐宅于兴道里。二十一年,殂。诏以皇后礼于扬州合葬于炀帝陵,谥曰愍。 论曰:男女正位,人伦大纲。三代已还,逮于汉、晋,何尝不败于娇诐而兴于圣淑。至如后稷禀灵巨迹,神元生自天女,克昌来叶,异世同符。魏诸后妇人之识,无足论者。文明邪险,幸不坠国。灵后淫恣,卒亡天下。倾城之诫,其在兹乎。乙后迫于畏逼,有足伤矣。昔钩弋年少子幼,汉武所以行权,魏世遂为常制,子贵而其母必死。矫枉之义,不亦过乎!孝文终革其失,良有以也。 神武肇兴齐业,武明追踪周乱。温公之败邦家,冯妃比迹褒后。然则污隆之义,盖有系焉。其余作孽为眚,外平内蠹,鉴之近代,于齐为甚。 周氏粤自文皇,逮乎武帝,年逾二纪,世历四君。业非草昧之辰,事殊权宜之日。乃弃同即异,以夷乱华。汨婚姻之彝序,求豺狼之外利。既而报者倦矣,施者无厌。向之所谓和亲,未几已成仇敌。奇正之道,有异于斯。于时武皇虽受制于人,未亲庶政,而谋士韫奇,直臣钳口,过矣哉!而历观前载,以外戚而居宰辅者多矣;而倾汉室者王族,丧周家者杨氏,何灭亡之祸,若合契焉。 隋文取鉴于已远,大革前失,故母后之家不罹祸故。独孤权无吕、霍,获全仁寿之前;萧氏势异梁、窦,不倾大业之后。至或不陨旧基,或更隆克构,岂非处之以道,其所致然乎? 列传第三 魏诸宗室 上谷公纥罗,神元皇帝之曾孙也。初从道武皇帝自独孤如贺兰部,与弟建劝贺兰讷推道武为主。及道武即帝位,以援立功,与建同日赐爵为公。卒。 子题,赐爵襄城公,后进爵为王。击慕容麟于义台,中流矢薨。帝以太医令阴光为视疗不尽术,伏法。 子悉袭,降爵为襄城公,卒,赠襄城王。神元后又有建德公婴文、真定侯陆,并仕太武,特获封爵。 武陵侯因、长乐王寿乐,并章帝之后也。因从道武平中原,以功封曲逆侯。太武时,改爵武陵。寿乐位选部尚书、南安王,改封长乐王。文成即位,寿乐有援立功,拜太宰、大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矜功,与尚书令长孙渴侯争权,并伏法。 望都公颓,昭帝之后也。随道武平中原,赐爵望都侯。太武以颓美仪容,进止可观,使迎左昭仪于蠕蠕,进爵为公。卒。 曲阳侯素延、顺阳公郁、宜都王目辰,并桓帝之后也。 素延以小统从道武征讨诸部,初定并州,为刺史。道武之惊于柏肆也,并州守将封窦真为逆,素延斩之。时道武意欲抚悦新附,悔参合之诛,而素延杀戮过多,坐免官。中山平,拜幽州刺史,豪奢放逸,左迁上谷太守。后赐爵曲阳侯。时道武留心黄、老,欲以纯风化俗;虽乘舆服御,皆去雕饰。素延奢侈过度,帝深衔之,积其过,因征,坐赐死。 郁少忠正亢直。文成时,位殿中尚书,赐爵顺阳公。文成崩,乙浑专权,郁从顺德门入,欲诛浑。浑窘怖,遂奉献文临朝。后复谋杀浑,为浑所诛。献文录郁忠正,追赠顺阳王,谥曰简。 目辰,文成即位,历侍中、尚书左仆射,封南平公。乙浑谋乱,目辰、顺阳公谋杀之。事发,目辰逃免。献文传位,有定策勋。孝文即位,进爵宜都王,除雍州刺史,镇长安。有罪,伏法,爵除。 六修,穆帝长子也。少凶悖。穆帝五年,遣六修与辅相卫雄、范班及姬淡等救刘琨,帝躬统大兵为后继。刘粲惧,突围而走,杀伤甚众。帝因大猎寿阳山,陈阅皮肉,山为变赤。穆帝少子比延有宠,欲以为后;六修出居新平城,而黜其母。六修有骅骝骏马,日行五百里,穆帝欲取以给比延。后六修来朝,穆帝又命拜比延,六修不从。穆帝乃坐比延于己所乘步辇,使人导从出游。六修望见,以为穆帝,谒伏路左;及至,乃是比延,惭怒而去。穆帝怒,伐之。帝军不利,六修杀比延。帝改服微行人间,有贱妇人识帝,遂暴崩。桓帝子普根先守于外,闻难来赴,灭之。 吉阳男比干、江夏公吕,并道武族弟也。比干以司卫监讨白涧丁零有功,赐爵吉阳男。后为南道都将,战没。吕以军功封江夏公,位外都大官,大见尊重。卒,赠江夏王,陪葬 金陵。 高凉王孤,平文皇帝之第四子也。多才艺,有志略。烈帝之前元年,国有内难,昭成如襄国。后烈帝临崩,顾命迎立昭成。及崩,群臣咸以新有大故,昭成来未可果,宜立长君。次弟屈刚猛多变,不如孤之宽和柔顺。于是大人梁盖等杀屈,共推孤。不肯,乃自诣鄴奉迎,请身留为质,石季龙义而从之。昭成即王位,乃分国半部以与之。薨。 子斤,失职怀怒,构寔君为逆,死于长安。道武时,以孤勋高,追封高凉王,谥曰神武。斤子真乐,频有战功,后袭祖封。明元初,改封平阳王。薨。 子礼,袭本爵高凉王。薨,谥懿王。 子那,袭爵,拜中都大官,骁猛善攻战。正平初,坐事伏法。献文即位,追那功,命子纥绍封。薨。 子大曹,性愿直。孝文时,诸王非道武子孙者,例降爵为公。以大曹先世让国功重,高祖真乐勋著前朝,改封太原郡公。卒,无子,国除。宣武又以大曹从兄子洪威绍。恭谦好学,为颍川太守,有政绩。孝静初,在颍川聚众应西魏,齐神武遣将讨平之。 礼弟陵,太武赐爵襄邑男,进爵为子。卒。 子瑰,位柔玄镇司马。瑰子鸷,字孔雀,孝文末,以军功赐爵晋阳男。武泰元年,尔硃荣至河阴,杀戮朝士,时鸷与荣共登高冢,俯而观之。自此后,与荣合。永安初,封华山王。庄帝既杀尔硃荣,从子兆为乱。帝欲率诸军亲讨,而鸷与兆阴通,乃劝帝曰:“黄河万仞,宁可卒度?”帝遂自安。及兆入殿,鸷又约止卫兵。帝见逼,京邑破,皆由鸷之谋。孝静初,入为大司马,加侍中。鸷容貌魁壮,腰带十围,有武艺。木讷少言,性方厚,每息直省闼,虽暑 月不解衣冠。曾于侍中高岳之席,咸阳王坦恃力使酒,众皆下之。坦谓鸷曰:“孔雀老武官,何因得王?”鸷答曰:“斩反人元礻喜首,是以得之。”众皆失色,鸷怡然如故。兴和三年,薨,赠假黄钺、尚书令、司徒公。 子大器,袭爵。后与元瑾谋害齐文襄,见害。孤孙度,道武初,赐爵松滋侯,位比部尚书。卒。子乙斤,袭爵襄阳侯。献文崇旧齿,拜外都大官,甚优重。卒。子平,字楚国,袭世爵松滋侯,以军功赐艾陵男。卒。 子苌,孝文时,袭爵松滋侯,例降侯,赐艾陵伯。苌性刚毅,虽有吉庆事,未尝开口而笑。孝文迁都,苌以代尹留镇,除怀朔镇都大将。因别,赐苌酒,虽拜饮而颜色不泰。帝曰:“闻公一生不笑,今方隔山,当为朕笑。”竟不能得。帝曰:“五行之气,偏有所不入;六合之间,亦何事不有!”左右见者,无不把腕大笑。宣武时,为北中郎将,带河内太守。苌以河桥船絙路狭,不便行旅,又秋水泛涨,年常破坏,乃为船路。遂广募空车从京出者,率令输石一双,累以为岸。桥阔,来往便利。近桥诸郡,无复劳扰,公私赖之。历位度支尚书、侍中、雍州刺史。卒,谥曰成。苌中年以后,官位微达,乃自 尊倨,闺门无礼,昆季不穆,性又贪虐,论者鄙之。 苌子子华,字伏荣,袭爵。孝庄初,除齐州刺史。先是,州境数经反逆,邢杲之乱,人不自保。而子华抚集豪右,委之管籥,众皆感悦,境内帖然。而性甚褊急,当其急也,口不择言,手自捶击。长史郑子湛,子华亲友也。见侮骂,遂即去之。子华虽自悔厉,终不能改。在官不为矫洁之行,凡有馈赠者,辞多受少,故人不厌其取。鞫狱讯囚,务加仁恕,齐人树碑颂德。后除济州刺史。尔硃兆之入洛也,齐州城人赵洛周逐刺史,丹杨王萧赞表济南太守房士达摄行州事。洛周子元显先随子华在济州,邀路改表,请子华复为济州刺史。子华母房氏曾就亲人饮食,夜还,大吐,人以为中毒,母甚忧惧。子华遂掬吐尽啖之,其母乃安。寻以母忧还都。孝静初,除南兗州刺史。弟子思通使关西,朝廷使右卫将军郭琼收之。子思谓琼仆曰:“速可见杀,何为久执国士?”子华谓子思曰:“由汝粗疏,令我如此!”头叩床,涕泣不自胜。子思以手捋须,顾谓子华曰:“君恶体气。”寻与子思俱赐死于门下外省。 子思,字众念,性刚暴,恆以忠烈自许。元天穆当朝权,以亲从荐为御史中尉。先是,兼尚书仆射元顺奏,以尚书百揆之本,至于公事,不应为送御史。至子思,奏曰: 案《御史令》文:“中尉督司百寮,书侍御史纠察禁内。”又云“中尉出行,车辐前驱,除道一里,王公百辟避路。”时经四帝,前后中尉二十许人,奉以周旋,未曾暂废,府寺台省并从此令。唯肃宗之世为临洮举哀,故兼尚书左仆射臣顺不肯与名,又不送簿。故中尉臣郦道元举而奏之,而顺复启云:“尚书百揆之本,令仆纳言之贵,不宜下隶中尉,送名御史。”寻亦蒙敕,听如其奏。从此迄今,使无准一。臣初上台,具见其事,意欲申请决议,但以权兼斯,未宜便尔。日复一日,遂历炎凉。 去月朔旦,台移尚书,索应朝名帐,而省稽留不送。寻复移催并主吏,忽为尚书郎中裴献伯后注云:“案旧事,御史中尉逢台郎于复道,中尉下车执板,郎中车上举手礼之,以此而言,明非敌体。”臣既见此,深为怪愕,旅省二三,未解所以。正谓都省别被新式,改易高祖旧命,即遣移问,事何所依。又获尚书郎中王元旭报:“出蔡氏《汉官》,似非穿凿。”始知裴、王亦规坏典谟,两人心欲自矫。 臣案《汉书宣秉传》云,诏征秉 为御史中丞,与司隶校尉、尚书令俱会殿廷,并专席而坐,京师号之为三独坐。又寻《魏书崔琰传》、晋文阳《傅嘏传》,皆云既为中丞,百寮震悚。以此而言,则中丞不揖省郎,盖已久矣。宪台不属都坐,亦非今日。又寻《职令》云:“朝会失时,即加弹纠。”则百官簿帐应送上台,灼然明矣。又皇太子以下违犯宪则,皆得纠察,则令仆朝名宜付御史,又亦彰矣。不付名至,否臧何验?臣顺专执,未为平通;先朝曲遂,岂是正法!谨案尚书郎中臣裴献伯、王元旭等望班士流,早参清宦,轻弄短札,斐然若斯,苟执异端,忽焉至此。此 而不纲,将隳朝令。请以见事免献伯等所居官,付法科处。尚书纳言之本,令仆百揆之要,同彼浮虚,助兹乖失,宜明首从,节级其罪。 诏曰:“国异政,不可据之古事。付司检高祖旧格,推处得失以闻。”寻从子思奏,仍为元天穆所忿,遂停。元颢之败,封安定县子。孝静时,位侍中而死。 苌弟珍,字金雀,袭爵艾陵男。宣武时,曲事高肇,遂为帝宠昵。彭城王勰之死,珍率壮士害之。后卒于尚书左仆射。 平弟长生,位游击将军,卒。孝庄时,以子天穆贵盛,赠司空。天穆性和厚,美形貌,射有能名。六镇之乱,尚书令李崇、广阳王深北讨,天穆以太尉使劳诸军。路出秀容,见尔硃荣,深相结讬,约为兄弟。未几,改授别将,赴秀容,为荣腹心,除并州刺史。及荣赴洛,天穆参其始谋。庄帝践阼,除太尉,封上党王,征赴京师。后增封,通前三万户。寻监国史,录尚书事,开府,世袭并州刺史。 初,杜洛周、鲜于修礼为寇,瀛、冀诸州人多避乱南向。幽州前北平府主簿河间邢杲拥率部曲,屯据鄚城,以拒洛周、葛荣,垂将三载。及广阳王深等败后,杲南度,居青州北海界。灵太后诏流人所在皆置,命属郡县,选豪右为守令以抚镇之。时青州刺史元世俊表置新安郡,以杲为太守,未报。会台申休简授郡县,以杲从子子瑶资廕居前,乃授河间太守。杲深耻恨,于是遂反。所在流人,先为土人陵忽,闻杲起逆,率来从之,旬朔之间,众逾十万。先是,河南人常笑河北人好食榆叶,故齐人号之为“ 沓榆贼”。杲东掠光州,尽海而还,又破都督李叔仁军。诏天穆与齐神武讨,大破之。杲乃请降,传送京师斩之。 时元颢乘虚陷荥阳。天穆闻庄帝北巡,自毕公垒北度,会车驾于河内。尔硃荣以天时炎热,欲还师。天穆苦执不可,荣乃从之。庄帝还宫,加太宰、羽葆鼓吹,增邑通前七万户。 天穆以疏属,本无德望,凭藉尔硃,爵位隆极当时。熏灼朝野,王公已下每旦盈门;受纳财货,珍宝充积。而宽柔容物,不甚见忌于时。庄帝以其荣党,外示优宠,诏天穆乘车马出入大司马门。天穆与荣相倚,荣党以兄礼事之。世隆等虽荣子侄,位遇已重,天穆曾言其失,荣即加杖,其相亲任如此。庄帝内畏恶之,与荣同时见杀。节闵初,赠丞相、柱国大将军、雍州刺史、假黄钺,谥曰武昭。子俨袭,美才貌,位都官尚书。及齐受禅,闻敕召,假病,遂怖而卒。 西河公敦,平文帝之曾孙也。道武初,从征,名冠诸将。后从征中山,所向无前。明元时,拜中都大官。太武时,进爵西河公,宠遇弥笃。卒,子拨袭。 司徒石,平文帝之玄孙也。有胆略。从太武南讨,至瓜步山。位尚书令、雍州刺史,历北部侍郎、华州刺史。 武卫将军谓,烈帝之第四子也。宽雅有将略。常从道武征讨,有功,除武卫将军。子乌真,膂力绝人,随道武征伐,屡有战功,官至钜鹿太守。子兴都,聪敏刚毅。文成时,为河间太守,赐爵乐城子。为政严猛,百姓惮之。献文初,以子丕贵重,进爵乐城侯。谢老归家,帝益礼之,赐几杖服物,致膳于第。其妻娄氏,为东阳王太妃。卒,追赠定州刺史、河间公,谥曰宣。 子提,袭公侯爵。提弟丕,太武时从驾临江,赐爵兴平子。献文即位,累迁侍中。丞相乙浑谋反,丕以奏闻,诏收浑诛之。迁尚书令,改封东阳公。孝文时,封东阳王,拜侍中、司徒公。丕子超生,车驾亲幸其第。以执心不二,诏赐丕入八议,传示子孙,犯至百,听责数恕之。放其同籍丁口杂使役调,求受复除。若有奸邪人方便谗毁者,即加斩戮。寻迁太尉、录尚书事。 时淮南王佗、淮阳王尉元、河东王苟颓并以旧老见礼。每有大事,引入禁中,乘步挽杖于朝,进退相随。丕、佗、元三人皆容貌壮伟,腰带十围,大耳秀眉,须鬓斑白,百寮观瞻,莫不祗耸。唯苟颓小为短劣,姿望亦不逮之。孝文、文明太后重年敬旧,存问周渥。丕声气高郎,博记国事;飨宴之际,恆居坐端;必抗音大言,叙列既往成败,帝后敬纳焉。然謟事要人,骄侮轻贱,每见王睿、苻承祖,常倾身下之。时文明太后为王睿造宅,故亦为造甲第。第成,帝、后幸之,率百官文武飨宴焉。使尚书令王睿宣昭,赐丕金印一纽。太后亲造劝戒歌辞以赐群官,丕上疏赞谢。太后令曰:“臣哉邻哉!邻哉臣哉!君则亡逸于上,臣则履冰于下。若能如此,太平岂难致乎!”及丕妻段氏卒,谥曰恭妃,又特赐丕金券。后例降王爵,封平阳郡公。求致仕,诏不许。 及车驾南伐,丕与广陵王羽留守京师,并加使持节。诏丕、羽曰:“留守非贤莫可。太尉年尊德重,位总阿衡。羽,朕之懿弟,温柔明断。故使二人留守京邑,授以二节,赏罚在手。其祗允成宪,以称朕心。”丕对曰:“谨以死奉诏。”羽对曰:“太尉宜专节度,臣但可副贰而已。”帝曰:“老者之智,少者之决,汝何得辞也?”及帝还代,丕请作歌,诏许之。歌讫,帝曰:“公倾朕还车,故亲歌述志。今经构已有次第,故暂还旧京,愿后时亦同兹适。”乃诏丕等以移都之事,使各陈志。燕州刺史穆罴进曰:“今四方未平,谓可不移。臣闻黄帝都涿鹿,古昔圣王不必悉居中原。”帝曰:“黄 帝以天下未定,故居于涿鹿。既定,亦迁于河南。”广陵王羽曰:“臣思奉神规,光崇丕业,请决之卜筮。”帝曰:“昔轩辕请卜兆,龟焦,乃问天老,谓为善,遂从其言,终致昌吉。然则至人之量未然,审于龟矣。”帝又诏群臣曰:“昔平文皇帝弃背,昭成营居盛乐。道武神武应天,迁居平城。朕幸属胜残之运,故移宅中原。北人比及十年,使其徐移。朕自多积仓储,不令窘乏。”前怀州刺史青龙、前秦州刺史吕受恩等仍守愚固,帝皆抚而答之,辞屈,退。 帝又将北巡,丕迁太傅、录尚书事,频表固让。诏断表启,就家拜授。及车驾发代,丕留守。诏在代之事,一委太傅;赐上所乘车马,往来府省。 丕雅爱本风,不达新式。至于变俗迁洛,改官制服,禁绝旧言,皆所不愿。帝亦不逼之,但诱示大理,令其不生同异。至于衣冕已行,硃服列位,而丕犹常服,列在坐隅。晚乃稍加弁带,而不能修饰容仪。帝以丕年衰体重,亦不强责。及罢降非道武子孙及异姓王者,虽驳于公爵,而利享封邑,亦不快。 帝南征,丕表乞少留,思更图后举。会司徒冯诞薨,诏六军反旆。丕又以熙薨于代都,表求銮驾亲临。诏曰:“今洛邑肇构,跂望成劳。开辟暨今,岂有以天子之重远赴舅国之丧?朕纵欲为孝,其如大孝何!纵欲为义,其如大义何!天下至重,君臣道悬,岂宜苟相诱引,陷君不德。令仆已下,可付法官贬之。”又诏以丕为都督、领并州刺史。后诏以平阳畿甸,改封新兴公。 初,李冲文德望所属,既当时贵要,有杖情,遂与子超娶冲兄女,即伯尚妹也。丕前妻子隆,同产数人,皆与别居;后得宫人,所生同宅共产。父子情因此偏。丕父子大意不乐迁洛。帝之发平城,太子恂留于旧京。及将还洛,隆与穆泰等密谋留恂,因举兵据陉北。丕时以老居并州,虽不预始计,而隆、超咸以告丕。丕外虑不成,口乃致难,心颇然之。及帝幸平城,推穆泰等首谋,隆兄弟并是党。丕亦随驾至平城,每于测问,令丕坐观。与元业等兄弟并以谋逆,有司奏处孥戮。诏以丕应连坐,但以先许不死之诏,躬非染逆之身,听免死,仍为太原百姓,其后妻二子听随。隆、超母弟及余庶兄弟皆徙敦煌。丕时年垂八十,犹自平城力载随驾至洛,留洛阳。帝每遣左右慰勉之,乃还晋阳。 孝文崩,丕自并来赴,宣武引见之,以丕旧老,礼有加焉。寻敕留洛阳。后宴于华林都亭,特令二子扶侍坐起。丕仕历六世,垂七十年,位极公辅,而还为庶人,然犹心恋京邑,不能自绝人事。诏以丕为三老。景明四年,薨,年八十二。诏赠左光禄大夫、冀州刺史,谥曰平。长子隆,先以反诛。隆弟乙升、超,亦同诛。超弟俊、邕,并以军功,俊封新安县男,邕封泾县男。 淮陵侯大头,烈帝之曾孙也。善骑射,擢为内三郎。文成初,封淮陵。性谨密,帝甚重之,位宁北将军。卒,赠高平公,谥曰烈。 河间公齐,烈帝之玄孙也。少雄 杰魁岸。太武征赫连昌。太武马蹶,贼逼帝。齐以身蔽捍,决死力战,贼乃退,帝得上马。是日微齐,帝几至危殆。帝以微服入其城,齐固谏不许,乃与数人从帝入。城内既觉,诸门悉闭。帝及齐等因入其宫中,得妇人裙,系之槊上。帝乘而上,因此得拔,于齐有力焉。赐爵浮阳侯。从征和龙,以功拜尚书,进爵为公。后与新兴王俊讨秃发保周,坐事免官爵。宋将裴方明陷仇池,太武复授齐前将军,与建兴公古弼讨之。遂克仇池,威振羌、氐。复赐爵河间公,与武都王杨保宗对镇骆谷。时保宗弟文德说保宗闭险自固,有期矣。秦州主簿边因知之,密告齐。晨诣保宗,呼曰:“古弼至,欲宣诏。”保宗出,齐叱左右扶保宗上马,驰驿送台。诸氐遂推文德为主,求授于宋。宋遣将房亮之、苻昭、啖龙等率众助文德。齐击斩杀龙,禽亮之,氐遂平。以功拜内都大官。卒,谥敬王。 长子陵袭爵。陵性抗直,天安初,为乙浑所害。陵弟兰,以忠谨见宠。孝文初,赐爵建阳子,卒于武川镇将。 子志,字猛略,少清辩强干,历览书传,颇有文才。为洛阳令,不避强御,与御史中尉李彪争路,俱入见。面陈得失。彪言:“御史中尉辟承华盖,驻论道剑鼓,安有洛阳令与臣抗衡?”志言:“神乡县主,普天之下,谁不编户?岂有俯同众官,趋避中尉?”孝文曰:“洛阳,我之丰、沛,自应分路扬镳,自今以后,可分路而行。”及出,与彪折尺量道,各取其半。帝谓邢峦曰:“此兒竟可,所谓王孙公子,不镂自雕。”峦曰:“露竹霜条,故多劲节;非鸾则凤,其在本枝也。” 员外郎冯俊,昭仪之弟,恃势恣挝所部里正。志令主吏收系,处刑除官。由此忤旨,左迁太尉主簿。俄为从事中郎。车驾南征,帝微服观战所。有箭欲犯帝,志以身鄣之,帝便得免。矢中志目,因此一目丧明。以志行恆州事。宣武时,除荆州刺史。还朝,御史中尉王显奏志于在州日抑买良人为婢,兼乘请供朝,会赦免。明帝初,兼廷尉卿。后除扬州刺史,赐爵建忠伯。志在州,威名虽减李崇,亦为荆楚所惮。寻为雍州刺史。晚年耽好声伎。在扬州日,侍侧将百人,器服珍丽,冠于一时。及在雍州,逾尚华侈,聚敛无极,声名遂损。及莫折念生反,诏志为西征都督讨之。念生遣其弟天生屯龙口,与志相持。为贼所乘,遂弃大众奔还岐州。贼遂攻城,州刺史裴芬之疑城人与贼潜通,将尽出之,志不听。城人 果开门引贼,钅巢志及芬之送念生,见害。节闵初,赠尚书仆射、太保。 扶风公处真,烈帝之后也。少以壮烈闻,位殿中尚书,赐爵扶风公,委以大政,甚见尊礼。吐京胡曹仆浑等叛,招引朔方胡为援,处真与高凉王那等讨灭之。性贪婪,在军烈暴,坐事伏法。 文安公泥,魏之疏族也。性忠直,有智画。道武厚遇之,赐爵文安公,拜安东将军。卒。子屈袭爵。明元时,居门下,出纳诏命。性明敏,善奏事,每合上旨。赐爵元城侯,加功劳将军。与南平公长孙嵩、白马侯崔密等并决狱讼。明元东巡,命屈行右丞相,山阳侯奚斤行左丞相,命掌军国,甚有声誉。后吐京胡与离石胡出以兵等叛,置立将校,外引赫连屈丐。屈督会稽刘洁、永安侯魏勤捍之。勤没于阵,洁坠马,胡执送屈丐,唯屈众犹存。明元以屈没失二将,欲斩之。时并州刺史元六头荒淫怠事,乃赦屈,令摄州事。屈嗜酒,颇废政事。帝积其前后失,槛车征还,斩于市。 子磨浑,少为明元所知。元绍之逆也,明元潜隐于外,磨浑与叔孙诈云明元所在。绍使帐下二人随磨浑往,规为逆。磨浑既得出,便缚帐下,诣明元斩之。帝得磨浑,大喜,因为羽翼。以勋,赐爵长沙公,拜尚书,出为定州刺史。卒。 昭成皇帝九子:庶长曰寔君,次曰献明帝,次曰秦王翰,次曰阏婆,次曰寿鸠,次曰纥根,次曰地干,次曰力真,次曰窟咄。 寔君性愚,多不仁。昭成季年,苻坚遣其行唐公苻洛等来寇南境,昭成遣刘库仁逆战于石子岭。昭成时不胜,不能亲勒众军,乃率诸部避难阴山,度漠北。高车四面寇抄,复度漠南。苻洛军退,乃还云中。 初,昭成以弟孤让国,乃以半部授孤。孤子斤失职怀怨,欲伺隙为乱。献明皇帝及秦明王翰皆先终,道武年甫五岁,慕容后子阏婆等虽长,而国统未定。斤因是说实君曰:“帝将立慕容所生,欲先杀汝,是以顷来诸子戎服,夜以兵仗绕庐舍,伺便将发。”时苻洛等军犹在君子津,夜常警备,诸皇子挟仗彷徨庐舍,寔君以斤言为信,乃尽杀诸皇子,昭成亦暴崩。其夜,诸皇子妇及宫人奔告洛军。坚将李柔、张蚝勒兵内逼,部众离散。苻坚闻之,召燕凤问其故,以状对。坚曰:“天下之恶一也!”乃执寔君及斤,轘之长安。 寔君孙勿期,位定州刺史,赐爵林虑侯。卒。子六状,真定侯。 秦王翰,少有高气。年十五,便请征伐。昭成壮之,使领骑二千。长统兵,号令严信,多有克捷。建国十五年,卒。道武即位,追赠秦王,谥曰明。子仪,长七尺五寸,容貌甚伟,美髯,有算略。少能舞剑,骑射绝人。道武幸贺兰部,侍从出入。登国初,赐爵九原公。从破诸部,有谋战功。及帝将图慕容垂,遣仪观衅。垂问仪道武不自来之意。仪曰:“先人以来,世据北土,子孙相承,不失其旧。乃祖受晋正朔,爵称代王,东与燕世为兄弟。仪之奉命。理谓非失。”垂壮其对,因戏曰:“吾威加四海,卿主不自见吾,云何非失?”仪曰:“燕若不修文德,欲以兵威自强,此乃本朝将帅之事,非仪所知也。”及还,报曰:“垂死乃可图,今则未可。”帝作色问之,仪曰:“垂年已暮,其子宝弱而无威,谋不能决。慕容德自负才气,非弱主之臣,衅将内起,是可计之。”帝以为然。后改封平原公。 道武征卫辰,仪出别道,获卫辰尸,传首行宫。帝大喜,徙封东平公。命督屯田于河北,自五原至棝阳塞外,分农稼,大得人心。慕容宝之寇五原,仪蹑据朔方,要其还路。及并州平,仪功多,迁尚书令。从围中山。慕容德败也,帝以普驎妻周氏赐仪,并其僮仆财物。寻迁都督中外诸军事、左丞相,进封卫王。中山平,复遣仪讨鄴,平之。道武将还代都,置中山行台,诏仪守尚书令以镇之,远近怀附。寻征仪以丞相入辅。又从征高车,仪别从西北破其别部。又从讨姚平有功,赐以绢布绵牛马羊等。 仪膂力过人,弓力将十石,陈留公虔槊大称异。时人云:“卫王弓,桓王槊。”太武初育也,道武喜,夜召仪入,曰:“卿闻夜唤,乃不怪惧乎?”仪曰:“怪则有之,惧实无也。”帝告以太武生,赐仪御马、御带、缣锦等。 先是,上谷侯岌、张衮、代郡许 谦等有名于时,初来入军。闻仪待士,先就仪,仪并礼之,共谈当世之务。谦等三人曰:“平原公有大才,不世之略,吾等宜附其尾。”道武以仪器望,待之尤重,数幸其弟,如家人礼。仪矜功恃宠,遂与宜都公穆崇伏甲谋乱。崇子逐留在伏士中,道武召之,将有所使。逐留闻召,恐发,逾墙告状,帝秘而恕之。天赐六年,天文多变,占者云:“当有逆臣,伏尸流血。”帝恶之,颇杀公卿,欲以厌当天灾。仪内不自安,单骑遁走。帝使人追执之,遂赐死,葬以百姓礼。 仪十五子。纂,五岁,道武命养于宫中,恩与诸皇子同。太武陵阼,除定州刺史,封中山公,进爵为王,赐步挽几以优异之。纂好酒爱佞,政以贿成。太武杀其亲嬖人。后悔过修谨,拜内大将军。居官清约简慎,更称廉平。纂于宗属最长,宗室有事,咸就谘焉。薨,谥曰简。 纂弟良,性忠笃。明元追录仪功,封南阳王以绍仪后。 良弟干,善弓马,以骑从明元于白登之东北,有双鸱飞鸣于上,帝命左右射之,莫能中。鸱游飞稍高,干以二箭下双鸱。帝赐之御马、弓矢、金带一,以旌其能。军中于是号干为射鸱都将。从太武南巡,进爵新蔡公。文成即位,拜都官尚书。卒,谥曰昭。 子祯,胆气过人。太武时,为司卫监。从征蠕蠕,忽遇贼别部,多少不敌。祯乃就山解鞍放马,以示有伏,贼果疑而避之。孝文初,赐爵沛郡公,后拜南豫州刺史。大胡山蛮时钞掠,前后守牧多羁縻而已。祯乃召新蔡、襄城蛮首,使之观射。先选左右能射者二十余人,祯自发数箭皆中,然后命左右以次而射。先出一囚犯死罪者,使参射限,命不中,祯即责而斩之。蛮魁等伏伎畏威,相视股忄栗。又预教左右取死囚十人,皆著蛮衣,云是钞贼。祯乃临坐,伪举目瞻天,微有风动,祯谓蛮曰:“风气少暴,似有钞贼入境,不过十人,当在西南五十里许。”即命骑追掩,果缚送十人。祯告诸蛮曰:“尔乡里作贼如此,合死以不?”蛮等皆叩头曰:“合万死。”祯即斩之。”因慰喻遣还,自是境无暴掠。淮南人相率投附者三千余家,置之城东汝水之侧,名曰归义坊。初,豫州城豪胡丘生数与外交通,及祯为刺史,丘生尝有犯怀恨,图为不轨,诈以婚进城人,告云:“刺史欲迁城中大家,送之向代。”共谋翻城。城人石道起以事密告祯,速掩丘生,并诸预谋者。祯曰:“吾不负人,人何以叛?但丘 生诳误。若即收掩,众必大惧,吾静以待之,不久自当悔服。”语未讫而城中三百人自缚诣州门,陈丘生谲诳之罪。而丘生单骑逃走,祯恕而不问。后征为都牧尚书。卒。赠侍中、仪同三司,谥简公。有八子。 第五子瑞。初,瑞母尹氏有娠致伤,后昼寝,梦一老翁具衣冠告之曰:“吾赐汝一子,汝勿忧也。”寤而私喜,又问筮者,筮者曰:“大吉。”未几而生瑞。祯以为协梦,故名瑞,字天赐。位太中大夫。卒,赠太常卿。 仪弟烈,刚武有智略。元绍之逆,百僚莫敢有声,唯烈行出外,诈附绍,募执明元,绍信之,自延秋门出。遂迎立明元。以功进爵阴平王。薨,谥曰熹。子求袭。弟道子,位下大夫。道子子洛,位羽林幢将。洛子乞,中散大夫。乞子晏,孝静初,累迁吏部尚书,平心不挠,时论称之。出为瀛州刺史,在任未几,百姓欣赖。蒋天乐之逆,见引,诏录送定州赐死。晏好集图籍,家书多秘阁,诸有假借,咸不逆其意,亦以此见称。 烈弟觚,勇烈有胆气。少与兄仪从道武,侍卫左右。使于慕容垂,垂末年政在群下,遂止觚以求赂,道武绝之。觚率左右驰还,为垂子宝所执,垂待之更厚,因留心学业,诵读经书数十万言,垂国人咸称重之。道武之讨中山,慕容普驎遂害觚以固众心。帝闻之哀恸。及平中山,发普驎冢,斩其尸,收议害觚者傅高霸、程同等,皆夷五族,以大刃剉杀之。乃葬觚,追谥秦愍王,封子夔为豫章王以绍觚。 常山王遵,寿鸠之子也。少而壮勇,不拘小节。道武初,有佐命勋,赐爵略阳公。慕容宝之败也,别率骑七百,邀其归路,由是有参合之捷。及平中山,拜尚书左仆射,加侍中,领勃海之合口。及博陵、勃海群盗起,遵讨平之,迁州牧,封常山王。遵好酒色。天赐四年,坐醉乱,失礼于太原公主。赐死,葬以百姓礼。 子素,明元从母所生,特见亲宠。太武初,复袭爵。休屠郁原等叛,素讨之,斩渠率,徙千余家于涿鹿之阳,立平原郡以处之。及平统万,以素有威怀之略,拜假节、征西大将军以镇之。后拜内都大官。文成即位,务崇宽政,罢诸杂调。有司奏国用不足,固请复之,唯素曰:“臣闻百姓不足,君孰与足?”帝善而从之。素,宗属之懿,又年老,帝每引入,访以政事,固辞疾归第。雅性方正,居官五十载,终始若一,时论贤之。薨,谥曰康,陪葬金陵,配飨庙廷。 长子可悉陵,年十七,从太武猎,逐一猛兽,陵遂空手搏之以献。帝曰:“汝才力绝人,当为国立功立事,勿如此也!”即拜内行阿干。又从平凉州,沮渠茂虔令一骁将与陵相击,两槊皆折,陵抽箭射之坠马。陵恐其救至,未及拔剑,以刀子戾其劲,使身首异处。帝壮之,即日拜都幢将,封暨阳子。卒于中军都将。 弟陪斤袭爵,坐事国除。陪斤子昭,小字阿倪,尚书张彝引兼殿中郎。孝文将为齐郡王兰举哀,而昭乃作宫悬。帝大,诏曰:“阿倪愚騃,谁引为郎?”于是黜彝白衣守尚书,昭遂停废。宣武时,昭从弟晖亲宠用 事,稍迁左丞。宣武崩,于忠执政,昭为黄门郎,又曲事之。忠专权擅威,枉陷忠贤,多昭所指导也。灵太后临朝,为尚书、河南尹,聋而狠戾,理务峭急,所在患之。寻出为雍州刺史,在州贪虐,大为人害。后入为尚书,谄事刘腾。进号征西将军。卒,赠尚书左仆射。纳货元叉,所以赠礼优越。 子玄,字彦道,以节俭知名。孝壮时,为洛阳令。及节闵即位,玄上表乞葬庄帝,时议善之。后除尚书左丞。孝武帝即位,以孙腾为左仆射。腾即齐神武心膂,仗入省,玄依法举劾,当时咸为玄惧。孝武重其强正, 封临淄县子。及从入关,封陈郡王,位仪同三司,加开府。薨,谥曰平。 昭弟绍,字丑伦,少聪慧。迁尚书右丞。绍断决不避强御。宣武诏令检赵修狱,以修佞幸,因此遂加杖罚,令其致死。帝责绍不重闻,绍曰:“修奸佞甚于董贤,臣若不因衅除之,恐陛下复被哀帝之名。”以其言正,遂不罪焉。及出,广平王怀拜绍,贺曰:“阿翁乃皇家之正直,虽硃云、汲黯何以仰过!”绍曰:“但恨戮之稍晚,以为愧耳。”卒于凉州刺史。 陪斤弟忠,字仙德,以忠谨闻。孝文时,累迁右仆射,赐爵城阳公,加侍中、镇西将军,有翼赞之勤,百寮咸敬之。太和四年,病笃辞退”养疾于高柳,舆驾亲送都门之外,群寮侍臣执别者莫不涕泣。及卒,皆悼惜之。谥曰宣,命有司为立碑铭。 子盛,字始兴,袭爵,位谒者仆射。卒。子懋,字伯邕,袭爵,降为侯。从驾入关,封北平王。薨,赠尚书左仆射,谥曰贞慧。子陟,字景升,开府仪同三司。 弟顺,字敬叔,从孝武入关,封濮阳王,位侍中。及武帝崩,秘未发丧,诸人多举广平王为嗣。顺于别室垂涕谓周文曰:“广平虽亲,年德并茂,不宜居大宝。”周文深然之,因宣国讳,上南阳王尊号。以顺为中尉,行雍州事,又加开府仪同三司、秦州刺史。顺善射。初,孝武在洛,于华林园戏射,以银酒卮容二升许,悬于百步外,命善射者十余人共射,中者即以赐之。顺发矢即中,帝大悦,并赏金帛。顺仍于箭孔处铸一银童,足蹈金莲,手持剷炙,遂勒背上,序其射工。 子伟,字子猷,有清才。大统十六年,封南安郡王。及尉迟迥伐蜀,以伟为司录,书檄文言,皆伟所为。六官建,拜师氏下大夫,改淮南县公。周明帝初,拜师氏中大夫,受诏于骐麟殿刊正经籍。建德中,累迁小司寇,为使主,报聘于齐。是秋,武帝亲戎东讨,伟遂为齐所留。齐平,伟方见释,加授上开府。后除襄州刺史,位大将军。伟性温柔,好虚静,笃学爱文。初自鄴还,庾信赠其诗曰:“梁亡垂棘反,齐平宝鼎归。”为辞人所重如此。后疾卒。 盛弟寿兴,少聪慧好学。宣武初,为徐州刺史。在官贪虐,失于人心。其从兄侍中晖深害其能,因谮之于帝,诏尚书崔亮驰驿检核。亮发日,受晖旨,遂鞭挞三寡妇,令其自诬,称寿兴压己为婢。寿兴终恐不免,乃令其外弟中兵参军薛修义将车十乘,运小麦,经其禁之旁。寿兴因逾墙出,修义以大木函盛寿兴,其上加麦,载之而出,遂至河东,匿修义家。逢赦乃出,见帝,自陈为晖所谮,帝亦更无所责。初,寿兴为中庶子时,王显在东宫。贱,因公事,寿兴杖之四十。及显有宠,为御史中尉,奏寿兴在家每有怨言,诽谤朝廷。因帝极饮,无所觉悟,遂奏其事,命帝注可,直付寿兴赐死。帝书半不成字,当时见者亦知非本心,但惧晖等威,不敢申拔。及行刑日,显自往看之。寿兴命笔自作墓志铭曰:“洛阳男子,姓元名景,有道无时,其年不永。”余文多不载。顾谓其子曰:“我棺中可著百张纸,笔两枚,吾欲讼显于地下。若高祖之灵有知,百日内必取显。如遂无知,亦何足恋!”及宣武崩,显寻被杀。寿兴之死,时论亦以为前任中尉弹高阙谗讽所致。灵太后临朝,三公郎中崔鸿上疏理寿兴,诏书追雪,赠豫州刺史,谥曰庄。 子最,字干,从孝武入关,封乐平王,位侍中,兼尚书左仆射,加特进。 寿兴弟益生,少亡。 子毗,字休弼。武帝之在籓邸,少亲之,及即位,出必陪乘,入于卧内。及帝与齐神武有隙,时议者各有 异同。或劝天子入夷,或言与齐神武决战,或云奔梁。唯毗数人以关中帝王桑梓,殷勤叩头请西入。策功论赏,毗与领军斛斯椿等十三人为首,封魏郡王。时王者邑止一千户,唯毗邑一千五百。齐神武宣告关东云:“将天子西入,事起元毗,虽百赦不在原限。”薨,谥曰景。子绰。 忠弟德,封河间公,卒于镇南将军,赠曹州刺史。德子悝,颍川太守,卒于光州刺史,谥曰恭。 子嶷,宇子仲。孝武初,授兗州刺史。于时城人王奉伯等相扇谋逆,弃城出走。悬门发,断嶷要而出。诏齐州刺史尉景、本州刺史蔡俊各部在州士往讨之。嶷返复任。封濮阳县伯。孝静时,转尚书令,摄选部。嶷虽居重任,随时而已。薨于瀛州刺史,赠司徒公,谥曰靖懿。 悝弟晖,字景袭。少沉敏,颇涉文史。宣武即位,为给事黄门侍郎。初,孝文迁洛,旧贵皆难移,时欲和众情,遂许冬则居南,夏便居北。宣武颇惑左右之言,外人遂有还北之问。至乃榜卖田宅,不安其居。晖乃请间言事,具奏所闻,曰:“先皇移都,以百姓恋土,故发冬夏二居之诏,权宁物意耳。乃是当时之言,实非先皇深意。且比来迁人,安居岁久,公私计立,无复还情。伏愿陛下终高祖既定之业,勿信邪臣不然之说。”帝纳之。再迁侍中,领右卫将军。虽无补益,深被亲宠。凡在禁中要密之事,晖别奉旨,藏之于櫃。唯晖入乃开,其余侍中、黄门莫有知者。侍中卢昶亦蒙恩眄,故时人号曰“饿彪将军,饥鹰侍中。”迁吏部尚书。纳货用官,皆有定价,大郡二千匹,次郡一千匹,下郡五百匹,其余官职各有差,天下号曰市曹。出为冀州刺史。下州之日,连车载物,发信都至汤阴间,首尾相属,道路不断。其车少脂角,即于道上所逢之牛,生截取角,以充其用。晖检括丁户,听其归首,出调绢五万匹。然聚敛无极,百姓患之。明帝初,征拜尚书左仆射,诏摄吏部选事。后昭晖与任城王澄、京兆王愉、东平王匡共决门下大事。晖又上书论政要:其一曰:御史之职,务使得贤。必得其人,不拘阶秩,久于其事,责其成功。其二曰:安人宁边,观时而动。顷来边将亡远大之略,贪万一之功,楚、梁之好未闻,而蚕妇之怨屡结,斯乃庸人所为,锐于奸利之所致也。平吴之计,自有良图,不在于一城一戍也。又河北数州,国之基本;饥荒多年,户口流散。方今境上,兵复征发,即如此日,何易举动?愚谓数年以来,唯宜静边,以息召役,安人劝农,惠 此中夏。请严敕边将,自今在戍贼求内附者,不听辄遣援接,皆须表闻。违者虽有功,请以违诏书论。三曰:国之资储,唯籍河北。饥馑积年,户口逃散,生长奸诈,因生隐藏。出缩老小,妄注死失,收人租调,割入于己。人困于下,官损于上。自非更立权制,善加检括,损耗之来,方在未已。请求其议,明宣条格。帝纳之。晖雅好文学,招集儒士崔鸿等撰录百家要事,以类相从,名为《科录》,凡二百七十卷,上起伏羲,迄于晋,凡十四代。晖疾笃,表上之。卒,赐东园秘器,赠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司空公,谥曰文宪。将葬,给羽 葆班剑鼓吹二十人,羽林百二十人。 子弼,字宗辅,性和厚,美容仪。以庄帝舅子婿,特封广川县子。天平初,累迁尚书令。弼妹为孝武所纳,以亲情见委,礼遇特隆。历中书监、录尚书事,位特进、宗师。齐受禅,除左光禄大夫。天保三年,卒。十年,诸子与诸元同诛死。 弼弟子士将,有巧思。至齐武成时,位将作大匠。 德弟赞,颇有名誉,好陈军国事宜。初置司州,以赞为刺史,赐爵上谷侯。孝文戒赞化畿甸,可宣孝道,必令风教洽和,文礼大备。自今有不 孝不悌者,比其门 ,以刻其柱。又诏曰:“司州刺史,官尊位重,职总京畿,选属懿亲,以允具瞻之望。但诸王年少,未闲政体,故以授赞,庶能助晖道化。今司州始立,郡县初置,公卿已下皆有本属,可人率子弟,用相展敬。”于是赐名曰“赞”。诏赞乘步挽入殿门,加太子少师,迁左仆射。孝文将谋迁洛,诸公多异同,唯赞赞成大策。帝每岁南伐,执手寄以后事。卒,赠卫将军,仆射如故。后以留守赞辅之功,进封晋阳县伯。 赞弟淑,字买仁。弯弓三百斤,善骑射。孝文时,为河东太守。河东俗多商贾,罕事农桑,人至有年三十不识耒耜。淑下车劝课,躬往教示,二年间,家给人足,为之谣曰:“泰州河东,杼柚代舂。元公至止,田畴始理。”卒于平城镇将,谥曰静。有七子。 季海字元泉,兄弟中最有名誉,位洛州刺史。季海妻,司空李冲之女,庄帝从母也,赐爵唐郡君。政在尔硃,祸难方始,劝季海为外官以避纤介。及孝庄之难,季海果以在籓得免。从孝武入关,封冯翊王,位中书令、雍州刺史,迁司空。病薨,谥曰穆。 子亨,字德良,一名孝才。遇 周、齐分隔,时年数岁,与母李氏在洛阳。齐神武以亨父在关中,禁固之。其母遂称冻馁,得就食汤阴,托大豪李长寿,携亨及孤侄数人,得至长安。周文以功臣子,甚礼之。大统末,袭爵冯翊王,累迁勋州刺史,改封平凉王。周受禅,例降为公。隋文帝受禅,自洛州刺史征拜太常卿。寻出为卫州刺史,在职八年,风化大洽。以老病乞骸骨,吏人诣阙上表请留,上嗟叹者久之。其年,亨以笃疾,重请还京,上令使者致医药,问动静,相望于道。卒于家,谥曰宣。 陈留王虔,纥根之子也。登国初,赐爵陈留公。与卫王仪破黜弗部,从攻卫辰。慕容宝来寇,虔绝其左翼,宝败。垂恚愤来桑乾,虔勇而轻敌,于陈战没。虔姿貌魁杰,武力绝伦,每以矛细短,大作之,犹患其轻,复缀铃于刃下。其弓力倍加常人。以其殊异,代京武库常存而志之。虔常以槊刺人,遂贯而高举。又尝以一手顿槊于地,驰马伪退,敌人争取,引不能出。虔引弓射之,一箭杀二三人,摇槊之徒,亡魂而散,徐乃令人取槊而去。每从征讨,及为偏将,常先登陷阵,勇冠当时,敌无众寡,莫敢抗其前者。及薨。举国悲叹,为之流涕,道武追惜伤恸者数焉。追谥陈留桓王,配飨庙廷,封其子悦为硃提王。悦外和内狠。道武常以桓王死王事,特加亲宠,为左将军,袭封,后为宗师。悦恃宠骄矜,每谓所亲王洛生之徒言曰:“一旦宫车晏驾,吾止避卫公。除此,谁在吾前!”卫王仪美髯,为内外所重,悦故云。初,姚兴之赎狄伯支,悦送之,路由雁门。悦因背诱奸豪,以取其意。后遇事谴逃亡,投雁门,规收豪杰,欲为不轨,为土人执送。帝恕而不罪。明元即位,引悦入侍,仍怀奸计,说帝云:“京师杂人不可保信,宜诛其非类者。”又云:“雁门人多诈,并可诛之。”欲以雪其私忿,帝不从。悦内自疑惧,怀刃入 侍,谋为大逆。叔孙俊疑之。窃视其怀有刃,执而赐死。 弟崇,太武诏令袭桓王爵。崇性沉厚。初,卫王死后,道武欲敦宗亲之义,诏引诸王子弟入宴。常山王素等三十余人咸谓与卫王相坐,疑惧。皆出逃遁,将奔蠕蠕,唯崇独至。道武见之,甚悦,厚加礼赐,遂宠敬之,素等于是亦安。久之,拜并州刺史,有政绩。从征蠕蠕,别督诸军出大泽,越涿耶山,威慑漠北。薨,谥曰景王。 子建袭,降爵为公,位镇北将军,怀荒镇大将。卒。建子琛,位恆、肆二州刺史。琛子翌,尚书左仆 射。翌子晖。 晖字叔平,须眉如画,进止可观。好涉猎书记,少得美名于京下。周文礼之,命与诸子游处,每同砚席,情契甚厚。再迁武伯下大夫。时突厥屡为寇患,朝廷将结和亲,令晖买锦彩十万,使突厥。晖说以利害,可汗大悦,遣其名王随献方物。俄拜仪同三司。周武帝之娉突厥后,令晖致礼。授开府,转司宪大夫。及平关东,使晖安集河北,封义宁子。隋文帝总百揆,加上开府,进爵为公。开皇初,拜都官尚书,兼领太仆。奉诏决杜阳水灌三畤原,溉舄卤之地数千顷,人赖其利。再迁兵部尚书,监漕渠之役。未几,坐事免。顷之,拜魏州刺史,颇有惠政。后以疾去职,卒于京师。帝嗟悼久之,敕鸿胪监护丧事,谥曰元。子肃嗣,位光禄少卿。肃弟仁,器性明敏,位日南郡丞。 建弟嫡子祚,字龙寿。宣武校艺,每于岁暮,诏令教习讲武。初,建以子罪失爵,祚欲求本封。有司奏听祚袭公,其王爵不轻,共求更议,诏从之。卒于河州刺史。节闵时,赠侍中、尚书仆射。 虔兄顗,性严重少言。道武常敬之,雅有谋策。从平中山,以功赐爵蒲城侯。特见宠厚,给鼓吹羽仪,礼同岳牧。莅政以威信著称,居官七年,乃以元易干代顗为郡。时易干子万言得宠于道武,易干恃其子,轻忽于顗,不告其状,轻骑卒至,排顗坠床,而据其坐。顗不知代己,谓以罪见捕。既而知之,耻其侮慢,谓易干曰:“我更满被代,常也。汝无礼见辱,岂可容哉!”遂搏而杀之。以状具闻,道武壮之。万言累以诉请,乃诏顗输赎。顗乃自请罪,道武赦之,复免其赎。病卒。 子仑,太武时袭父爵,以功除统万镇将。后从永昌王仁南征,别出汝阴。济淮,宋将刘康祖屯于慰武亭以邀军路,师人患之。仑曰:“今大风既劲,若令推草车,方轨并进,乘风纵烟火,以精兵自后乘之,破之必矣。”从之,斩康祖,传首行宫。文成即位,除秦州刺史,进爵陇西公。卒,谥曰定公。子琛袭爵。 毗陵王顺,地干之子也。性疏狠。登国初,赐爵南安公。及道武讨中山,留顺守京师。柏肆之败,军人有亡归者,言大军奔散,不知帝所在。顺闻之,欲自立,纳莫题谏,乃止。时贺力眷等聚众作乱于阴馆,顺讨之不克。乃从留官自白登南入繁畤故城,阻氵垒水为固,以宁人心。道武善之,进封为王,位司隶校尉。道武好黄、老,数召诸王及朝臣亲为说之,在坐莫不祗肃,唯顺独坐寐,不顾而唾。帝怒废之。以王薨于家。 辽西公意烈,力真之子也。先没于慕容垂。道武征中山,弃妻子迎于井陉。及平中原,有战获勋,赐爵辽西公,除广平太守。时和跋为鄴行台,意烈性雄耿,自以帝属,耻居跋下,遂阴结徒党,将袭鄴。发觉,赐死。子拔干,博知古今。父虽有罪,道武以拔干宗亲,委之心腹。有计略,屡效忠勤。明元践阼,除勃海太守,吏人乐之。赐爵武遂子,转平原镇将,得将士心。卒,谥曰灵公。子受洛袭,进爵武邑公。卒。子叱奴,武川镇将。 叱奴子洪超,颇有学涉,大乘贼 乱之后,诏洪超持节兼黄门侍郎,绥慰冀部。还,上言冀土宽广,界去州六七百里,负海险远,宜分置一州,镇遏海曲。朝议从之,后遂立沧州。卒于北军将、光禄大夫。 意烈弟勃,善射御,以勋赐爵彭城公。卒,谥曰阙。陪葬金陵。长子粟袭。太武时,督诸军屯漠南。蠕蠕表闻。粟亮直,善驭众,抚恤将士,必与之同劳逸。征和龙,以功进封为王。薨,陪葬金陵。 粟弟浑,少善弓马,太武嘉之。会有诸方使,命浑射兽三头,发皆中,时举坐咸以为善。及为宰官尚书,颇以骄纵为失,坐事免,徙长 社,为人所害。 子库汗,为羽林中郎将。从北巡,有兔起乘舆前,命库汗射之,应弦而毙。太武悦,赐一金兔,以旌其能。文成起景穆庙,赐爵阳丰侯。献文即位,复造文成庙,拜殿中给事,进爵为公。库汗明于断决,每奉使察行州镇,折狱以情,所历皆称之。秦州父老诣阙乞库汗为刺史者,前后千余人。朝廷许之,未及遣,遇病卒。子古辰袭。 窟咄,昭成崩后,苻洛以其年长,逼徙长安。苻坚礼之,教以书学。因乱,随慕容永东迁。永以为新兴太守。刘显之败,遣弟亢掞等迎窟咄。遂逼南界,于是诸部骚动。道武左右于桓等谋应之,同谋人单马干以告帝。帝虑骇人心,沉吟未发。后三日,桓以谋白其舅穆崇。又告之,帝乃诛桓等五人,余莫题等七姓悉原不问。帝虑内难,乃北逾阴山,幸贺兰部,遣安同及长孙漫征兵于慕容垂。贺曼亡奔窟咄,安同间行,遂达中山。慕容垂遣子贺驎步骑六千以随之。安同与垂使人兰纥俱还,达牛川,窟咄兄子意烈捍之。安同乃隐藏于商贾囊中。至暮,乃入空井得免,仍奔贺驎。军既不至,而稍前逼贺染干。贺染干阴怀异端,乃为窟咄来侵北部。人皆惊骇,莫有固志。于是北部大人叔孙普洛节及诸乌丸亡奔卫辰。贺驎闻之,遽遣安同、硃谭等来。既知贺驎军近,众乃少定。道武自弩山幸牛川,窟咄进屯高柳。道武复使安同诣贺驎,因克会期。安同还,帝逾参合,出代北,与贺驎会于高柳。窟咄穷迫,望旗奔走,遂为卫辰杀之。帝悉收其众,贺驎执帝别归中山。 论曰:魏氏始自幽都,肇基帝业。上谷公等分枝若木,疏派天潢。或绩预经纶,大开土宇;或迹同凶悖,自致歼夷。其祸福之来,唯人所召。至如神武之不事黄屋,高揖万乘,义感邻国;祚隆帝统,太伯、延陵未足多也。高凉让国之胤,子那猛壮之风,或大位未加,或功不赎罪;褒德图劳,其义为阙。松滋气干相承,声迹俱显;天穆得不以道,任过其量。持盈必悔,杀身为幸。武卫父子兼将,丕略始见器重,终以奸弃,不足观矣。河间、扶风,武烈宣著,宗子之可称乎!卫王英风猛概,折冲见重,谋之不臧,卒以自丧。秦王体度恢伟,陈留胆气绝伦,亡身强寇,志力不展,惜哉!常山勇冠戚属,与魏升降,亦以优乎!阴平忠烈,蒲阴器宇,荣宠兼萃,盖有由焉。毗陵疏狠,辽西狷介,全身保位,固亦难矣。苻坚之轘寔君,卫辰之诛窟咄,逆子贼臣,盖亦天下之恶一焉。 列传第四 道武七王明元六王太武五王 道武皇帝十男:宣穆刘后生明元皇帝;贺夫人生清河王绍;大王夫人生阳平王熙;王夫人生河南王曜;河间王修、长乐王处文二王母氏阙;段夫人生广平王连、京兆王黎;皇子浑及聪母氏并阙,皆早薨,无传。 清河王绍字受洛拔,天兴六年封。性凶狠险悖,好劫剥行人,斫射 犬豕,以为戏乐。有孕妇,绍剖观其胎。道武尝怒之,倒悬井中,垂死乃出。明元常以义方责之,由此不协。而绍母贺夫人有谴,帝将杀之。会日暮,未决。贺氏密告急于绍,绍乃与帐下及宦者数人逾宫犯禁。帝惊起,求弓刀不及,暴崩。明日,宫门至日中不开,绍称诏召百寮于西宫端门前北面,绍从门扇间谓曰:“我有父,亦有兄,公卿欲从谁也?”王公以下皆失色,莫有对者。良久,南平公长孙嵩曰:“臣等不审登遐状。”唯阴平公元烈哭泣而去。于是朝野凶凶,人怀异志。肥如侯贺护举烽于安阳城北,故贺兰部人皆往赴之。其余旧 部,亦率子弟,招集故人,往往相聚。绍闻人情不安,乃出布帛班赐王公以下。 先是,明元在外,闻变乃还,潜于山中,使人夜告北新侯安同,众皆响应。卫士执送绍,于是赐绍母子死,诛帐下阉官、宫人为内应者十数人。其先犯乘舆者,群臣于城南都街生脔食之。绍时年十六。绍母即献明皇后妹也,美而艳。道武如贺兰部,见而悦之,告献明后请纳焉。后曰:“不可。此过美,不善,且已有夫。”帝密令人杀其夫而纳之,生绍,终致大逆焉。 阳平王熙,天兴六年封,聪达有 雅操。明元练兵于东部,诏熙督十二军校阅,甚得军仪,赏赐隆厚。泰常六年,薨,帝哀恸不已。长子佗袭爵。 佗性忠厚,武艺无过者。后改封淮南王,镇武牢,威名甚著。孝文时,位司徒,赐安车几杖,入朝不趋。太和十二年,薨。时孝文有事太庙,始荐,闻之,废祭,舆驾亲临哀恸,礼赗有加,谥曰靖王。 世子吐万早卒。 子僖王显袭祖爵,薨。 子世遵袭。孝明时,为荆州刺 史。在边境,前代以来,互相抄掠, 世遵到州,不听侵扰。其弟均时在荆州,为朝阳戍主。有南戍主妻,三月三日游戏沔水侧,均辄遣部曲掠取。世遵闻之,责均,遂移还本戍,吴人感荷。后颇行货贿,散费边储,是以声名有损。薨于定州刺史,谥曰康王。 吐万弟钟葵,早卒。 长子法寿,累迁安州刺史。法寿先令所亲,微服入境,观察风俗。下车便大行赏罚,于是境内肃然。后于河阴遇害。 子庆智,性贪鄙。为太尉主簿,事无大小,得物然后判,或十数钱, 或二十钱,得便取之,府中号为“十钱主簿。” 法寿弟法僧,位益州刺史,杀戮自任,威怒无恆。王、贾诸姓,州内人士,法僧皆召为卒伍,无所假纵。于是合境皆反,招引外寇。后拜徐州刺史。法僧本附元叉,以骄恣,恐祸及己,将谋为逆。时领主书兼舍人张文伯奉使徐州,法僧谓曰:“我欲与卿去危就安,能从我否?”文伯曰:“安能弃孝义而从叛逆也!”法僧将杀之,文伯骂曰:“仆宁死见文陵松柏,不能生作背国之虏!”法僧杀之。孝昌元年,法僧杀行台高谅,反于彭城。自称尊号,改元天启。大军 致讨,法僧奔梁。其武官三千余人戍彭城者,法僧皆印额为奴,逼将南度。梁武帝授法僧司空,封始安郡王,寻改封宋王,甚见优宠。又进位太尉,仍立为魏主。不行,授开府仪同三司、郢州刺史,乃征为太尉。卒于梁,谥曰襄厉王。子景隆、景仲。 景隆初封丹杨公,位广州刺史,徙徐州,改封彭城王。丁父忧,袭封宋王,又为广州刺史。卒。梁复以景仲为广州刺史,封枝江县公。侯景作乱,遣诱召之,许奉为主。景仲将应之,为西江督护陈霸先所攻,乃缢而死。 河南王曜,天兴六年封。五岁, 尝射雀于道武前,中之,帝惊叹焉。及长,武艺绝人,与阳平王熙等并督诸军讲武,众咸服其勇。薨。 长子提袭。骁烈有父风,改封颍川王。迎昭仪于塞北。时年十六,有夙成之量,殊域敬焉。后改封武昌,累迁统万镇都大将,甚见宠待。薨,谥曰成王。 长子平原袭爵。忠果有智略。为齐州刺史,善于怀抚。孝文时,妖贼司马小君自称晋后,屯聚平陵,年号圣君。平原身自讨击,禽小君,送京师斩之。又有妖人刘举,自称天子,复讨斩之。时岁频不登,齐人饥馑,平原以私米三千余斛为粥,以全人命。北州戍卒一千余人,还者皆给路粮,百姓咸称咏之。迁征南大将军、开府、雍州刺史,镇长安。薨,谥曰简王。 长子和,字善意,袭爵。初,和聘乙氏公主女为妃,生子显,薄之。以公主故,不得遣出。因忿,遂自落发为沙门。既不幸其母,乃舍显,以爵让其次弟鉴。鉴固辞。公主以其外孙不得袭爵,诉于孝文。孝文诏鉴终之后,令显袭爵,鉴乃受之。 鉴字绍达,沉重少言,宽和好士。为齐州刺史。时革变之始,鉴上书遵孝文之旨,采齐之旧风。轨制粲然,皆合规矩。孝文下诏褒美,班之天下,一如鉴所上。齐人爱咏,咸曰耳目更新。 孝文崩后,和罢沙门归俗。弃其妻子,纳一寡妇曹氏为妻。曹氏年长,大和十五岁,携男女五人,随鉴至历城,干乱政事。和与曹及五子七处受纳,鉴皆顺其意,言无不从。于是狱以贿成,取受狼籍,齐人苦之,鉴名大损。转徐州刺史。属徐、兗大水,人多饥饿,鉴表加赈恤,人赖以济。先是,京兆王愉为徐州,王既年少,长史卢阳乌宽以驭下,郡县多不奉法。鉴表梁郡太守程灵虬虐政残人,盗寇并起。诏免灵虬,于是徐境肃然。薨,谥悼王。 和与鉴子伯崇竞求承袭,诏听和袭,位东郡太守。先是,郡人孙天恩家豪富,尝与和争地,遣奴客打和垂死。至此,和诬天恩与北贼来往,父子兄弟一时俱戮,资财田宅皆没于官。天恩宗从欲诣阙诉冤,以和元叉之亲,不敢告列。和语其郡人曰:“我觅一州,亦应可得。念此小人,痛入骨髓,故乞此郡,以报宿怨,此后更不求富贵。”识者曰:“王当没于此矣!”薨,赠相州刺史。 河间王修,天赐四年封。薨,无子,太武诏河南王曜子羯兒袭,改封略阳王。正平初,有罪赐死,爵除。 长乐王处文,天赐四年封。聪辩 夙成。年十四,薨。明元悼伤之,自小佥 至葬,常亲临哀恸。陪葬金陵,无子,爵除。 广平王连,天赐四年封。薨,无子,太武以阳平王熙第二子浑为南平王,以继连后。浑好弓马,射鸟辄历飞而中之,日射兔得五十头。太武尝命左右分射,胜者中的筹满,诏浑解之,三发皆中。帝大悦,器其艺能,常引侍左右。累迁凉州镇将、都督西戎诸军事、领护西域校尉,恩著凉土。更满还京,父老皆涕泣追送,如违所亲。薨。 子飞袭。后赐名霄。身长九尺,腰带十围,容貌魁伟,雅有风则。贞白卓然,好直言正谏,朝臣惮之。孝文特垂钦重,除宗正卿。诏曰:“自今奏事,诸臣相称,可云姓名;唯南平王一人,可直言其封。”迁左光禄大夫。薨,赐东园第一秘器。孝文缌衰临霄丧,宴不举乐,谥曰安王。子纂袭。 京兆王黎,天赐四年封。薨。子吐相袭,改封江阳王。薨,无子。 献文以南平王霄第二子继字世仁为后,袭封江阳王。宣武时,为青州刺史。为家僮取人女为妇妾,又以良人为婢,为御史所弹,坐免官爵。及灵太后临朝,继子叉先纳太后妹,复继本封;后徙封京兆王,历司徒,加侍中。继,孝文时已历内外显任,灵太后临朝,入居心膂,历转台司。频表逊位,转太保,侍中如故,加前后部鼓吹。诏以至节,礼有朝庆,继位高年宿,可依齐郡王简故事,朝讫引坐,免其拜伏。转太傅,侍中如故。时叉执杀生之权,拜受之日,送者倾朝,有识者为之致惧。又诏令乘步挽至殿廷,两人扶侍,礼与丞相高阳王埒。后除使持节、侍中、太师、大将军、录尚书事、大都督、节度西道诸军事。及出师,车驾临饯,倾朝祖送。寻加太尉公。及班师,继启求还复封江阳,诏从之。继晚更贪婪,牧守令长新除赴官,无不受纳货贿,以相托付。妻子各别请属,至乃郡县微吏,亦不获平心选举。凭叉威势,法官不敢纠擿,天下患之。叉黜,继废于家。初,尔硃荣之为直寝,数以名马奉叉,叉接以恩意,荣甚德之。建义初,复以继为太师、司州牧。永安元年,薨,赠假黄钺都督九州诸军,录尚书事、大丞相如故,谥曰武烈。 叉字伯俊,小字夜叉。灵太后临朝,以叉妹夫,除通直郎。叉妻封新平君,后迁冯翊君,拜女侍中。叉女夭,灵太后诏赠乡主。叉累加侍中、领军将军。既在门下,兼总禁兵,深为灵太后所信委。太傅、清河王怿以亲贤辅政,每欲斥黜之。叉遂令通直郎宋维,告司染都尉韩文殊欲谋逆立怿,怿坐禁止。后穷案无实,怿虽得免,犹以兵卫守于宫西别馆。久之,叉恐怿终为己害,乃与侍中刘腾密谋,诈取主食中黄门胡度、胡定列,诬怿云:“货度等金帛,令以毒药置御食中以害帝。”腾以具奏。明帝信之,乃御显阳殿。腾闭永巷门,灵太后不得出。怿入,遇叉于含章殿后,命宗士及直斋执怿衣袂,将入含章东省。腾称诏集公卿议,以大逆论。咸畏叉,无敢异者。唯仆射游肇执意不同。叉、腾持公卿议入奏,夜中杀怿。于是假为灵太后辞逊诏,叉遂与太师、高阳王雍等辅政。常直禁中,明帝呼为姨父。自后百寮重迹。后帝徙御徽音殿,叉亦入居殿右,曲尽佞媚,遂出入禁中,恆令勇士持刀剑以自先后。叉于千秋门外厂下施木阑槛,有时出入,止息其中,腹心防守,以备窃发。 初,叉之专政,矫情自饰,劳谦待士。得志之后,便自骄愎,耽酒好色,与夺任情。乃于禁中自作别库掌握之,珍宝充牣其中。叉曾卧妇人于食舆,以 巴覆之。舆入禁内,出亦如之,直卫虽知,莫敢言者。姑姊妇女,朋淫无别。政事怠堕,纲纪不举。州镇多非其人,于是天下遂乱矣。叉自知不法,恐被废黜,乃阴遣弟洪业召武州人姬库根等与之聚宴。遂为誓盟,欲令为乱,朝廷必以己为大将军往伐,因以共为表里,如此可得自立。根等然其言,乃厚遗根等,遣还州,与洪业买马。 从刘腾死后,防卫微缓。叉颇亦自宽,时宿于外,每日出游,留连他邑。灵太后微察知之。正光五年秋,灵太后对明帝谓群臣,求出家于嵩山闲居寺,欲自下发。帝与群臣大惧,叩头泣涕。遂与太后密谋图之。乃对叉流涕,叙太后欲出家忧怖之心。叉乃劝帝从太后意。于是太后数御显阳,二宫无复禁碍。举其亲元法僧为徐州刺史,法僧据州反叛。灵太后数以为言,叉深愧悔。丞相、高阳王雍虽位重于叉,而甚畏惮。会太后与帝游洛水,遂幸雍第,定图叉之计。后雍从帝朝太后,乃进言叉父子权重。太后曰:“然。元郎若忠于朝廷,何故不去领军,以余官辅政?”叉闻之甚惧,免冠求解。乃以叉为仪同三司、尚书令、侍中、领左右。 叉虽去兵权,然总任内外,不虑黜废。又有阉人张景嵩、刘思逸、屯弘昶、伏景谋废叉。嵩以帝嫔潘外怜有幸,说云,元叉欲害之。嫔泣诉于帝云:“叉非直欲杀妾,亦将害陛下。”帝信之。后叉出宿,遂解其侍中。旦欲入宫,门者不纳。寻除名。 初,咸阳王禧以逆见诛,其子树,梁封为鄴王。及法僧反叛后,树遗公卿百寮书,暴叉过恶,言:“叉本名夜叉,弟罗实名罗刹。夜叉、罗刹,此鬼食人,非遇黑风,事同飘堕。鸣呼魏境!离此二灾。恶木盗泉,不息不饮,胜名枭称,不入不为。况昆季此名,表能噬物,日露久矣,始信斯言。”叉为远近所恶如此。 其后灵太后顾谓侍臣曰:“刘腾、元叉昔邀朕索铁券,望得不死,朕赖不与。”中书舍人韩子顺对曰:“臣闻杀活,岂计与否。陛下昔虽不与,何解今日不杀?”灵太后怃然。 未几,有人告叉及其弟爪谋反。先遣其从弟洪业率六镇降户反定州;叉令勾鲁阳诸蛮侵扰伊阙,叉兄弟为内应,起有日矣,得其手书。灵太后以妹婿故,未忍便决。群臣固执不已,明帝又以为言,太后乃从之。于是叉及弟爪并赐死于家。太后犹以妹故,复追赠尚书令、冀州刺史。叉子舒,秘书郎。叉死后,亡奔梁,官至征北大将军、青冀二州刺史。 子善,亦名善住。少随父至江南,性好学,通涉《五经》,尤明《左氏传》。侯景之乱,善归周,武帝甚礼之,以为太子宫尹,赐爵江阳县公,每执经以授太子。 隋开皇初,拜内史侍郎,凡有敷奏,词气抑扬,观者属目。陈使袁雅来聘,上令善就馆受书。雅出门不拜。善论旧事有拜之仪,雅未能对。遂拜,成礼而去。后迁国子祭酒。上尝亲临释奠,令善讲《孝经》,于是敷陈义理,兼之以谏。上大悦曰:“闻江阳之说,更起朕心。”赍绢一百匹,衣一袭。善之通博,在何妥之下,然以风流醖藉,俯仰可观,音韵清朗,由是为后进所归。妥每怀不平,心欲屈善,因讲《春秋》。初发题,诸儒毕集,善私谓妥曰:“名望已定,幸无相苦。”妥然之。及就讲肆,妥遂引古今滞义以难善,多不能 对。二人由是有隙。 善以高颎有宰相之具,尝言于上曰:“杨素粗疏,苏威怯懦,元胄、元旻,正似鸭耳。可以付社稷者,唯独高颎。”上初然之。及颎得罪,上以善言为颎游说,深责望之。善忧惧,先患消渴,于是病顿而卒。 叉弟罗,字仲纲。虽父兄贵盛,而虚己接物。累迁青州刺史。叉当朝专政,罗望倾四海,于时才名之士王元景、邢子才、季奖等咸为其宾客,从游青土。罢州,入为守正卿。叉死后,罗通叉妻,时人秽之,或云其救命之计也。孝武时,位尚书令、开府仪同三司、梁州刺史。孝静初,梁遣将围逼,罗以州降,封南郡王。及侯景自立,以罗为开府仪同三司、尚书令,改封江阳王。梁元帝灭景,周文帝求罗,遂得还。除开府仪同三司、侍中、少师,袭爵江阳王。舒子善住,在后从南入关,罗乃以爵还善住,改封罗为固道郡公。 罗弟爽,字景哲。少而机警,位给事黄门侍郎、金紫光禄大夫。卒,谥曰懿。 爽弟蛮,仕齐,历位兼度支尚书,行颍州事。坐不为继母服,为左丞所弹。后除开府仪同三司。齐天保十年,大诛元氏。昭帝元后,蛮之女也,为苦请,自市追免之,赐姓步六孤氏。卒,赠司空。蛮弟爪,字景邕,位给事中,与兄叉同时诛。 继弟罗侯,迁洛之际,以坟陵在北,遂家于燕州之昌平郡。内丰资产,唯以意得为适。不入京师,在宾客往来者,必厚相礼遗,豪据北方,甚有声称。以叉执权,尤不乐入仕,就拜昌平太守。 明元皇帝七男:杜密皇后生太武皇帝;大慕容夫人生乐平戾王丕;安定殇王弥阙母氏;慕容夫人生乐安宣王范;尹夫人生永昌庄王健;建宁王崇、新兴王俊二王并阙母氏。 乐平王丕,少有才干。泰常七年封,拜车骑大将军。后督河西、高平诸军讨南秦王杨难当。军至略阳,禁令齐肃,所过无私,百姓争致牛酒。难当惧,还仇池。而诸将议曰:“若不诛豪帅,军还之后,必聚而为寇。”又以大众远出,不有所掠,则无以充军实,赏将士。将从之,时中书侍郎高元参丕军事,谏曰:“今若诛之,是伤其向化之心,恐大军一还,为乱必速。”丕以为然,于是绥怀初附,秋豪无犯。 初,冯弘之奔高丽,太武诏遣送之,高丽不遣。太武怒,将讨之。丕上疏以为和龙新定,宜复之,使广修农殖,以饶军实,然后进图,可一举而灭。帝纳之,乃止。后坐刘洁事,以忧薨,事在《洁传》,谥曰戾王。子拔袭爵。后坐事赐死,国除。 丕之薨及日者董道秀之死也,高元遂著《筮论》曰:“昔明元末,起白台,其高二十余丈。乐平王尝梦登其上,四望无所见。王以问日者董道秀。筮之,曰:“大吉”。王默而有喜色。后事发,王遂忧死,而道秀弃市。道秀若推六爻以对王曰:“易称亢龙有悔。穷高日亢,高而无人,不为善也。”夫如是,则上宁于王,下保于己,福禄方至,岂有祸哉?今舍于本而从其末,咎衅之至,不亦宜乎!” 安定王弥,泰常七年封。薨,谥曰殇王。无子,国除。 乐安王范,泰常七年封。雅性沉厚。太武以长安形胜之地,乃拜范为卫大将军、开府义同三司、长安镇都大将。范谦恭惠下,推心抚纳,百姓称之。时秦土新离寇贼,流亡者相继,请崇易简之礼,帝纳之。于是遂宽徭,与人休息。后刘洁之谋,范闻而不告。事发,因疾暴薨 长子良,太武未有子,尝曰:“兄弟之子犹子。”亲抚养之。长而壮勇多知,尝参军国大计。文成时,袭王,拜长安镇都大将、雍州刺史,为内都大官。薨,谥曰简王。 永昌王健,泰常七年封。健姿貌魁壮,所在征战,常有大功。才艺比陈留桓王而智略过之。从太武破赫连昌,遂西略至木根山。讨和龙,健别攻拔建德。后平叛胡白龙余党于西海。太武袭蠕蠕,越涿邪山,诏健殿后。矢不虚发,所中皆应弦而毙,威震漠北。寻从平凉州,健功居多。又讨破秃发保周,自杀,传首京师。复降沮渠无讳。薨,谥曰庄王。子仁袭。仁亦骁勇有父风,太武奇之。后与濮阳王闾若文谋为不轨,发觉,赐死,国除。 建宁王崇,泰常七年封。文成时,封崇子丽济南王。后与京兆王杜元宝谋逆,父子并赐死。 新兴王俊,泰常七年封。少善骑射,多艺。坐法,削爵为公。俊好酒色,多越法度。又以母先遇罪死,而己被贬削,恆怀怨望,颇有悖心。后事发,赐死,国除。 太武皇帝十一男:贺皇后生景穆帝;越椒房生晋王伏罗;舒椒房生东平王翰;弗椒房生临淮王谭;伏椒房生广阳王建;闾左昭仪生吴王余;其小兒、猫兒、真、彪头、龙头并阙母氏,皆早薨,无传。 晋王伏罗,真君三年封,加车骑大将军。后督高平、凉州诸军讨吐谷 浑慕利延。军至乐都,谓诸将曰:“若从正道,恐军声先振,必当远遁。潜军出其非意,此邓艾禽蜀之计也。”诸将咸难之。伏罗曰:“夫将军制胜,万里择利,专之可也。”遂间道行。至大母桥,慕利延众惊,奔白兰。慕利延兄子拾寅走河西,降其一万余落。八年,薨,无子,国除。 东平王翰,真君三年封秦王,拜侍中、中军大将军,参典都曹事。忠贞雅正,百僚惮之。太傅高元以翰年少,作《诸侯箴》以遗之,翰览之大悦。后镇枹罕,羌戎敬服。改封东平王。太武崩,诸大臣等议欲立翰,而中常侍宗爱与翰不协,矫太后令立南安王余,遂杀翰。子道符袭爵,拜长安镇都大将。皇兴元年,谋反,司马段太阳斩之,傅首京师。 临淮王谭,真君三年封燕王,拜侍中,参都曹事。后改封临淮王。薨,谥宣王。 子提袭,为梁州刺史。以贪纵削除,加罚,徙配北镇。久之,提子员外郎颖免冠请解所居官,代父边戍,孝文不许。后昭提从驾南伐。至洛阳,参定迁都之议。寻卒,以预参迁都功,追封长乡县侯。宣武时,赠雍州刺史,谥曰“懿”。 提子昌,字法显。好文学。居父母丧,哀号孺慕,非感行人。宣武时,复封临淮王,未拜而薨。赠齐州刺史,谥曰康王,追改封济南王。 子彧,字文若,绍封。彧少有才学,当时甚美。侍中崔光见而谓人曰:“黑头三公,当此人也。”少与从兄安丰王延明、中山王熙,并以宗室博古文学齐名,时人莫能定其优劣。尚书郎范阳卢道将谓吏部清河崔休曰:“三人才学虽并优美,然安丰少于造次,中山皁白太多,未若济南风流宽雅。”时人为之语曰:“三王楚琳琅,未若济南备员方。”彧姿制闲裕,吐发流美。琅邪王诵,有名人也,见之未尝不心醉忘疲。奏郑庙歌词,时称其美。除给事黄门侍郎。 彧本名亮,字仕明,时侍中穆绍与彧同署,避绍父讳,启求改名。诏曰:“仕明风神运吐,常自以比荀文若,可名彧,以取定体相伦之美。”彧求复本封,诏许复封临淮,寄食相州魏郡。又长兼御史中尉。彧以为伦叙得之,不谢。领军于忠忿,言之朝廷曰:“临淮虽复风流可观,而无骨鲠之操,中尉之任,恐非所堪。”遂去威仪,单车而还,朝流为之叹息。累迁侍中、卫将军、左光禄大夫,兼尚书左仆射,摄选。后以本官为东道行台。会尔硃荣入洛,杀害元氏,彧抚膺恸哭,遂奔梁。梁武遣其舍人陈 建孙迎接,并观彧为人。建孙称彧风神闲俊。梁武亦先闻名,深相器待。见彧于乐游园,因设宴乐。彧闻声歔欷,涕泪交下,梁武为之不乐。自前后奔叛,皆候旨称魏为伪,唯彧表启常云魏临淮王。梁武体彧雅性,不以为责。及知庄帝践阼,彧以母老请还,辞旨恳切。梁武惜其人才,又难违其意,遣其仆射徐勉私劝彧留。彧曰:“死犹愿北,况于生也?”梁武乃以礼遣。彧性至孝。自经违离,不进酒肉;憔悴容貌,见者伤之。历位尚书令、大司马,兼录尚书。 庄帝追崇武宣王为文穆皇帝,庙号肃祖,母李妃为文穆皇后。将迁神主于太庙,以孝文为伯考。彧表谏,以为:“汉祖创业,香街有太上之庙;光武中兴,南顿立春陵之寝。元帝之于光武,疏为绝服,犹尚身奉子道,入继大宗。高祖之于圣躬,亲实犹子,陛下既纂洪绪,岂宜加伯考之名?且汉宣之继孝昭,斯乃上后叔祖,岂忘宗承考妣?盖以大义斯夺。及金德将兴,宣王受寄,景王意在毁冕,文王心规裂冠。虽祭则魏主,而权归晋室。昆之与季,实倾曹氏。且子元宣王冢胤,文王成其大业。故晋武继文祖武,宣有伯考之称。以今类古,恐或非俦。高祖德溢寰中,道超无外。肃祖虽勋格宇宙,犹曾奉贽称 臣。穆后禀德坤元,复将配享乾位。此乃君臣并筵,嫂叔同室,历观坟籍,未有其事。”时庄帝意锐,朝臣无敢言者,唯彧与吏部尚书李神俊并有表闻。诏报曰:“文穆皇帝勋格四表,道迈百王,是用考循旧范,恭上尊号。王表云汉太上于香街,南顿于春陵。汉高不因瓜瓞之绪,光武又无世及之德,皆身受符命,不由父祖。别庙异寝,于理何差?文穆皇帝天眷人宅,历数有归。朕忝承下武,遂主神器。既帝业有统,汉氏非伦。若以昔况今,不当移寝。则魏太祖、晋景帝虽王迹已显,皆以人臣而终,岂得与余帝别庙,有阙余序?汉郡国立庙 者,欲尊高祖之德,使飨遍天下”非关太庙神主,独在外祠荐。汉宣之父,亦非勋德所出,虽不追尊,不亦可乎?伯考之名,自是尊卑之称,何必准古而言非类也。复云君臣同列,嫂叔共室。当以文穆皇帝昔遂臣道,以此为疑。《礼》‘天子元子犹士’,禘祫岂不得同室乎?且晋文、景共为一代,议者云世限七,主无定数。昭穆既同,明有共室之理。礼既有祔,嫂叔何嫌?《礼》,大祖、祢一庙,岂无妇舅共室也?若专以共室为疑,容可更议迁毁。”庄帝既逼诸妹之请,此词意黄门侍郎常景、中书侍郎邢子才所赞成也。又追尊兄彭城 王为孝宣帝。彧又面谏曰:“陛下作而不法,后世何观?历寻书籍,未有其事。”帝不从。及神主入庙。复敕百官悉陪从,一依乘舆之式。彧上表以为:“爰自中古,迄于下叶,崇尚君亲,褒明功懿,乃有皇号,终无帝名。今若去帝,直留皇名,求之古义,少有依准。”又不纳。 尔硃荣死,除彧司徒公。及尔硃兆率众奄至,出东掖门,为贼所获。见兆,辞色不屈,为群胡所殴,薨。孝武帝末,赠大将军、太师、太尉公、录尚书事,谥曰文穆。彧美风韵,善进止,衣冠之下,雅有容则。博览群书,不为章句,所制文藻,虽多亡失,犹有传于世者。然居官不能清白,所进举止于亲娅,为识者所讥。无子。 弟孝友,少有时誉,袭爵临淮王,累迁沧州刺史。为政温和,好行小惠,不能清白,而无所侵犯,百姓亦以此便之。魏静帝宴齐文襄于华林园,孝友因醉自誉,又云:“陛下许赐臣能。”帝笑曰:“朕恆闻王自道清。”文襄曰:“临淮王雅旨舍罪。”于是君臣俱笑而不罪。孝友明于政理,尝奏表曰: 令制百家为党族,二十家为闾,五家为比邻。百家之内,有帅二十五,征发皆免,苦乐不均。羊少狼多,复有蚕食。此之为弊久矣。京邑诸坊,或七八百家,唯一里正、二史,庶事无阙,而况外州乎?请依旧置,三正之名不改,而百家为于,四闾,闾二比,计族少十二丁,得十二匹赀绢。略计见管之户,应二万余族,一岁出赀绢二十四万匹。十五丁出一番兵,计得一万六千兵。此富国安人之道也。 古诸侯娶九女,士有一妻二妾。《晋令》:诸王置妾八人;郡君、侯,妾六人。《官品令》:第一、第二品有四妾;第三、第四有三妾;第五、第六有二妾;第七、第八有一妾。所以阴教聿修,继祠有广。广继嗣,孝也。修阴教,礼也。而圣朝忽弃此数,由来渐久,将相多尚公主,王侯娶后族,故无妾媵,习以为常。妇人多幸,生逢今世,举朝略是无妾,天下殆皆一妻。设令人强志广娶,则家道离索,身事迍邅,内外亲知共相嗤怪。凡今之人,通无准节。父母嫁女,则教之以妒;姑姊逢迎,必相劝以忌。持制夫为妇德,以能妒为女工。自云受人欺,畏他笑我。王公犹自一心,以下何敢二意!夫妒忌之心生,则妻妾之礼废;妻妾之礼废,则奸淫之兆兴,斯臣之所以毒恨者也。请以王、公、第一品娶八,通妻以备九女;称事二品备七;三品、 四品备五;五品、六品则一妻二妾。限以一周,悉令充数。若不充数,及待妾非礼,使妻妒加捶挞,免所居官。其妻无子而不娶妾,斯则自绝,无以血食祖父,请科不孝之罪,离遣其妻。 臣之赤心,义唯家国,欲使吉凶无不合礼,贵贱各有其宜。省人帅以出兵丁,立仓储以丰谷食。设赏格以禽奸盗,行典令以示朝章。庶使足食足兵,人信之矣。又冒申妻妾之数,正欲使王侯将相,功臣子弟,苗胤满朝,传祚无穷,此臣之志也。 诏付有司,议奏不同。 孝友又言:“今人生为皁隶,葬拟王侯,存没异途,无复节制。崇壮丘陇,盛饰祭仪,邻里相荣,称为至孝。又夫妇之始,王化所先,共食合瓢,足以成礼。而今之富者弥奢,同牢之设,甚于祭槃。累鱼成山,山有林木,林木之上,鸾凤斯存。徒有烦劳,终成委弃,仰惟天意,其或不然。请自兹以后,若婚葬过礼者,以违旨论。官司不加纠劾,即与同罪。 孝友在尹积年,以法自守,甚著声称。然性无骨鲠,善事权势,为正直者所讥。齐天保初,准例降爵,封临淮县公,拜光禄大夫。二年冬,被诏入晋阳宫,出与元晖业同被害。 昌弟孚,字秀和,少有令誉。侍中游肇、并州刺史高聪、司徒崔光等见孚,咸曰:“此子当准的人物,恨吾徒衰暮,不及见耳。”累迁兼尚书右丞。灵太后临朝,宦者干政,孚乃总括古今名妃贤后,凡为四卷,奏之。迁左丞。 蠕蠕主阿那瑰既得反国,其人大饥,相率入塞,阿那瑰上表请台振给。诏孚为北道行台,诣彼振恤,孚陈便宜表曰: 皮服之人,未尝粒食,宜从俗因利,拯其所无。昔汉建武中,单于款塞,时转河东米Я二万五千斛、牛羊三万六千头以给之。斯则前代和戎,抚新柔远之长策也。乞以牸牛产羊,糊其口食。且畜牧繁息,是其所便;毛血之利,惠兼衣食。 又尚书奏云:如其仍住七州,随宽置之。臣谓人情恋本,宁肯徙内?若依臣请,给振杂畜,爱本重乡,必还旧土。如其不然,禁留益损。假令逼徙,事非久计。何者?人面兽心,去留难测。既易水草,疴恙将多;忧愁致困,死亡必甚。兼其余类,尚在沙碛;脱出狂勃,翻归旧巢,必残掠邑里,遗毒百姓。乱而方塞,未若杜其未萌。又贸迁起于上古,交易行于中世。汉与胡通,亦立关市。今北人阻饥,命悬沟壑;公给之外,必求市 易。彼若愿求,宜见听许。 又云: 营大者不计小名,图远者弗拘近利。虽戎狄衰盛,历代不同,叛服之情,略可论讨。周之北伐,仅获中规;汉氏外攘,裁收下策。昔在代京,恆为重备,将帅劳止,甲士疲力。计前世苦之,力未能致。今天祚大魏,乱亡在彼。朝廷垂天覆之恩,廓大造之德,鸠其散亡,礼送令反,宜因此时,善思远策。窃以理虽万变,可以一观;来事虽悬,易以往卜。昔汉宣之世,呼韩款塞,汉遣董忠、韩昌领边郡士马,送出朔方,因留卫助。又光武时,亦令中郎将段彬 置安集掾史,随单于所在,参察动静。斯皆守吉之元龟,安边之胜策。计今朝廷成功,不减曩时,蠕蠕国弊,亦同畴日。宜准昔成谋,略依旧事,借其所闲地,听使田牧。粗置官属,示相慰抚。严戒边兵,以见保卫。驭以仁宽,縻以久策。使亲不至矫诈,疏不容叛反。今北镇诸将,旧常云一人代外逻,因令防察。所谓天子有道,守在四夷者也。 又云: 先人有夺人之心,待降如受强敌。武非寻外,亦以防内。若从处分割配,诸州镇辽远,非转输可到,悔叛之情,变起难测。又居人畜业,布 在原野,戎夷性贪,见则思盗;防彼肃此,少兵不堪。浑流之际,易相干犯。驱之还本,未必乐去,配州内徙,复不肯从。既其如此,为费必大。 朝廷不许。 孚持白武幡劳阿那瑰于柔玄、怀荒二镇间。阿那环瑰众号三十万,阴有异意,遂拘留孚。载以韫车,日给酪一升、肉一段。每集其众,坐孚车厢,称为行台,甚加礼敬。阿那瑰遂南过,至旧京。后遣孚等还,因上表谢罪。有司以孚事下廷尉,丞高谦之云孚辱命,处孚流罪。 后拜冀州刺史。孚劝课农桑,境内称慈父,邻州号曰神君。先是,州人张孟都、张洪建、马潘、崔独怜、张叔绪、崔丑、张天宜、崔思哲等八人,皆屯保林野,不臣王命,州郡号曰八王。孚至,皆请入城,愿致死效力。后为葛荣所陷,为荣所执。兄祐为防城都督,兄子礼为录事参军。荣欲先害子礼,孚请先死以赎子礼,叩头流血,荣乃舍之。又大集将士,议其死事。孚兄弟各诬己引过,争相为死。又孟都、潘绍等数百人皆叩头就法,请活使君。荣曰:“此魏之诚臣义士也。”凡同禁五百人,皆得免。荣卒,还除冀州刺史。元颢入洛,授孚东道行台、彭城郡王。孚封颢逆书送朝廷,天子嘉之。颢卒,封孚万年乡男。 永安末,乐器残缺,庄帝命孚监仪注。孚上表曰: 昔太和中,中书监高闾、太乐令公孙崇修造金石,数十年间,乃奏成功。时大集儒生,考其得失。太常卿刘芳请别营造,久而方就。复召公卿量校合否,论者沸腾,莫有适从。登被旨敕,并见施用。往岁大军入洛,戎马交驰,所有乐器,亡失垂尽。臣至太乐署,问太乐令张乾龟等,云承前以来,置宫悬四箱,栒虡六架,东北架编黄钟之磬十四。虽器名黄钟,而声实夷则;考之音制,不甚谐韵。姑洗悬于东北,太蔟编于西北,蕤宾列于西南。并皆器象差位,调律不和。又有仪钟十四,虡悬架首,初不叩击,今便删废,以从正则。臣今据《周礼凫氏》修广之规,《磬氏》倨句之法,吹律求声,叩钟求音;损除繁杂,讨论实录。依十二月为十二宫。各准辰次,当位悬设。月声既备,随用击奏。则会还相为宫之义,又得律吕相生之体。今量钟磬之数,各以十二架为定。 奏可。于时搢绅之士,咸往观听,靡不咨嗟叹服而反。太傅、录尚书长孙承业妙解声律,特复称善。 复从孝武帝入关,除尚书左仆射、扶风郡王。寻监国史。历位司空、兼尚书令、太保。时蠕蠕主与孚相识,先请见孚,然后遣女。于是乃使孚行。蠕蠕君臣见孚,莫不欢悦,奉皇后来归。 孚性机辩,好酒,貌短而秃。周文帝偏所眷顾,尝于室内置酒十瓨,瓨余一斛,上皆加帽,欲戏孚。孚适入室,见即惊喜,曰:“吾兄弟辈甚无礼,何为窃入王家,匡坐相对?宜早还宅也。”因持酒归。周文抚手大笑。后遇风患,手足不随,口不能言,乃左手画地作字,乞解所任。三奏不许。迁太傅。薨。帝亲临,百官 赴吊。赠大司马、录尚书事,谥曰文简。 子端嗣,位大行台尚书、华州刺史。性疏佷,颇以基地骄物,时论鄙之。 广阳王建,真君三年封楚王,后改封广阳。薨,谥曰简王。子石侯袭,薨,谥曰哀王。子遗兴袭,薨,谥曰定王。无子。 石侯弟嘉,少沉敏,喜愠不形于色,兼有武略。孝文初,拜徐州刺史,甚有威惠。后封广阳王,以绍建后。孝文南伐,诏嘉断均口。嘉违失指授,令贼得免。帝怒责之曰:“叔祖定非世孙,何太不上类也!”及将大渐,遗诏以嘉为尚书左仆射,与咸阳王禧等辅政。迁司州牧。嘉表请于京四面筑坊三百二十,各周一千二百步,乞发三正复丁,以充兹役。虽有暂劳,奸盗永止。诏从之。拜卫大将军、尚书令,除仪同三司。 嘉好饮酒,或沉醉,在宣武前言笑自得,无所顾忌。帝尊年老,常优容之。与彭城、北海、高阳诸王,每入宴集,极欢弥夜,数加赏赐。帝亦时幸其第。性好仪饰,车服鲜华。既居仪同,又任端首,出入容卫,道路荣之。后迁司空,转司徒。嘉好立功名,有益公私,多所敷奏,帝雅委付之。爱敬人物,后来才俊未为时知者,侍坐之次,转加谈引,时人以此称之。薨,遗命薄葬。宣武悼惜之,赠侍中、太保,谥曰懿烈。 嘉后妃宜都王穆寿孙女,司空从妹也。聪明妇人。及为嘉妃,多所匡赞,光益家道。 子深,字知远,袭爵。孝明初,拜肆州刺史。预行恩信,胡人便之,劫盗止息。后为恆州刺史,在州多所受纳,政以贿成。私家有马千匹者,必取百匹,以此为恆。累迁殿中尚书,未拜。坐淫城阳王徽妃于氏,为徽表讼。诏付丞相、高阳王雍等宗室议决其罪,以王还第。 及沃野镇人破六韩拔陵反叛,临淮王彧讨之失利,诏深为北道大都督,受尚书令李崇节度。时东道都督崔暹败于白道,深等诸军退还朔州。深上书曰: 边竖构逆,以成纷梗,其所由来,非一朝也。昔皇始以移防为重,盛简亲贤,拥麾作镇,配以高门子弟,以死防遏。不但不废仕宦,至乃偏得复除。当时人物,忻慕为之。及太和在历。仆射李冲当官任事,凉州土人,悉免厮役;丰沛旧门,仍防边戍。自非得罪当世,莫肯与之为伍。征镇驱使为虞候、白直,一生推迁,不过军主。然其往世房分,留居京者,得上品通官;在镇者,便为清途所隔。或投彼有北,以御魑魅,多复逃胡乡。乃峻边兵之格,镇人浮游在外,皆听流兵捉之。于是少年不得从师,长者不得游宦。独为匪人,言者流涕。 自定鼎伊洛,边任益轻,唯底滞凡才,出为镇将。转相模习,专事聚敛。或有诸方奸吏,犯罪配边,为之指踪,过弄官府;政以贿立,莫能自改。咸言奸吏为此,无不切齿增怒。及阿那瑰背恩,纵掠窃奔,命师追之。十五万众度沙漠,不日而还。边人见此援师,便自意轻中国。尚书令臣崇时即申闻,求改镇为州,将允其愿,抑亦先觉。朝廷未许。而高阙戍主,率下失和,拔陵杀之为逆命;攻城掠地,所见必诛。王师屡北,贼党日盛。此段之举,指望销平。其崔暹双轮不反,臣崇与臣,逡巡复路。今者相与,还次云中。马首是瞻,未便西迈。将士之情,莫不解体。今日所虑,非止西北,将恐诸镇寻亦如此。天下之事何易可量! 时不纳其策。东西部敕勒之叛,朝议更思深言。遣兼黄门侍郎郦道元为大使,欲复镇为州,以顺人望。会六镇尽叛,不得施行。深后上言:“今六镇俱叛,二部高车亦同恶党,以疲兵讨之,必不制敌。请简选兵, 或留守恆州要处。更为后图。” 及李崇征还,深专总戎政。拔陵避蠕蠕,南移度河。先是,别将李叔仁以拔陵来逼,请求迎援,深赴之,前后降附二十万人。深与行台元纂表求恆州北别立郡县,安置降户,随宜振赉,息其乱心。不从。诏遣黄门侍郎杨置分散之于冀、定、瀛三州就食。深谓纂曰:“此辈复为乞活矣。祸乱当由此作。” 既而鲜于修礼叛于定州,杜洛周反于幽州,其余降户,犹在恆州,遂欲推深为主。深乃上书乞还京师。令左卫将军杨津代深为都督,以深为侍中、右卫将军、定州刺史。时中山太守赵叔隆、别驾崔融讨贼失利,台使刘审考核未讫,会贼逼中山,深乃令叔隆防境。审驰驿还京,云深擅相放纵。城阳王徽与深有隙,因此构之。乃征深为吏部尚书、兼中领军。及深至都,明帝不欲使徽、深相憾,敕因宴会,令相和解。徽衔不已。 后河间王琛等为鲜于修礼所败,乃除深仪同三司、大都督。章武王融为左都督,裴衍为右都督,并受深节度。徽因奏灵太后构深曰:“广阳以爱子握兵在外,不可测也。”乃敕章武王等潜相防备。融遂以敕示深。深惧,事无大小,不敢自决。灵太后闻之,乃使问深意状,乃具言曰: 往者元叉执权,移天徙日,而徽托附,无翼而飞。今大明反政,任寄唯重,以徽褊心,衔臣次骨。臣以疏滞,远离京辇,被其构阻,无所不为。然臣昔不在其后,自此以来,翻成陵谷。徽遂一岁八迁,位居宰相;臣乃积年淹滞,有功不录。 自徽执政以来,非但抑臣而已,北征之勋,皆被拥塞。将士告捷,终无片赏;虽为表请,多不蒙遂。前留元摽据乎盛乐,后被重围,析骸易子,倒悬一隅。婴城二载,贼散之后,依阶乞官,徽乃盘退,不允所请。而徐州下邳戍主贾勋,法僧叛后,暂被围逼,固守之勋,比之未重,乃立得州,即授开国。天下之事,其流一也,功同赏异,不平谓何!又骠骑李崇北征之日,启募八州之人,听用关西之格。及臣在后,依此科赏。复言北道征者,不得同于关西。定襄陵庙之至重,平城守国之要镇,若计此而论功,亦何负于秦楚?但以嫉臣之故,便欲望风排抑。 然其当途以来,何直退勋而已。但是随臣征者,即便为所嫉。统军袁叔和曾经省诉,徽初言有理,又闻北征隶臣为统,应时变色。复令臣兄子仲显异端讼臣,缉缉翩翩,谋相诽谤。言臣恶者,接以恩颜;称臣善者,即被嫌责。甄琛曾理臣屈,乃视之若仇雠;徐纥颇言臣短,即待之如亲戚。又骠骑长史祖莹,昔在军中,妄增首级;矫乱戎行,蠹害军府,获罪有司,避命山泽。直以谤臣之故,徽乃还雪其罪。臣府司马刘敬,比送降人,既到定州,翻然背叛,贼如决河,岂其能拥。且以臣府参僚,不免身首异处。徽既怒迁,舍其元恶,及胥徒。从臣行者,莫不悚惧。顷恆州之人,乞臣为刺史,徽乃斐然言不可测。及降户结谋,臣频表启,徽乃因执言此事。及向定州,远彼奸恶,又复论臣将有异志。翻覆如此,欲相陷没。致令国朝,遽赐迁代。贼起之由,谁使然也? 徽既优幸,任隆一世,慕势之徒,于臣何有!是故余人摄选,车马填门。及臣居边,宾游罕至。臣近比为虑其为梗,是以孜孜乞赴京阙。属流人举斧,元戎垂翅,复从后命,自安无所;僶俛先驱,不敢辞事。及臣出都,行尘未灭,已闻在后,复生异议。言臣将兒自随,证为可疑之兆。忽称此以构乱。悠悠之人,复传音响,言左军臣融、右军臣衍皆受密敕,伺察臣事。徽既用心如此,臣将何以自安?窃以天步未夷,国难犹梗;方伯之任,于斯为急。徽昔临籓,乃有人誉,及居端右,无闻焉尔。今求出之为州,使得申其利用。 徽若外从所长,臣无内虑之切。脱蒙,公私幸甚。 深以兵士频经退散,人无斗情,连营转栅,日行十里。行达交津,隔水而阵。贼修礼常与葛荣谋,后稍信朔州人毛普贤,荣常衔之。普贤昔为深统军,及在交津,深传入谕之,普贤乃有降意。又使录事参军元晏说贼程杀鬼。果相猜贰。葛荣遂杀普贤、修礼而自立。荣以新得大众,上下未安,遂北度瀛州。深便率众北转。荣东攻章武王融,融战败于白牛还。深遂退走,趣定州。闻刺史杨津疑其有异志,乃止于州南佛寺。停二日夜,乃召都督毛谥等六七人,臂肩为约,危难之际,期相拯恤。谥疑深意异,乃密告津,云深谋不轨。津遣谥讨深。深走出,谥叫噪追蹑。深与左右行至博陵郡界,逢贼游骑,乃引诣葛荣。贼徒见深,颇有喜者。荣新自立,内恶之,乃害深。庄帝追复王爵,赠司徒公,谥曰忠武。 子湛,字士渊,少有风尚。孝庄初,袭封。孝静初,累迁冀州刺史。所在聚敛,风政不立。入为侍中,后行司州牧。时齐神武作相,以湛颇有器望,启超拜太尉公。薨,赠假黄钺、大司马、尚书令,谥曰文献。初,湛名位渐重,留连声色,始以婢紫光遗尚书郎中宋游道,后乃私耽, 出为冀州,窃而携去。游道大致纷纭,乃云紫光湛父所宠,湛母遗己。将致公文,久乃停息。论者两非之。 湛弟瑾,尚书祠部郎。后谋杀齐文襄。事泄,合门伏法。 湛子法轮,紫光所生也。齐王矜湛覆灭,乃启原之,复其爵土。 南安王余,真君三年封吴王,后改封南安王。太武暴崩,中常侍宗爱矫皇太后令迎立之,然后发丧。大赦,改年为永平。余自以非次而立,厚遗群下,取悦于众。为长夜之饮,声乐不绝。旬月之间,帑藏空罄。尤好弋猎,出入无度。边方告难,余不恤之,百姓愤惋,而余晏如也。宗爱权恣日甚,内外惮之。余疑爱变,谋夺其权。爱因余祭庙,夜杀余。文成葬以王礼,谥曰隐。 论曰:枭獍为物,天实生之。观夫元绍所怀,盖亦特钟沴气。平阳以降,并多夭促;英才武略,未显高年。靖、简二王,为时称首。鉴既有声,浑亦见器。霄、继荷遇太和之日,名位岂妄及哉!叉阶缘宠私,遂乱天下,杀身全祀,固为幸焉。 乐平、乐安俱以将领自效,竟以忧迫而逝,验克终之为鲜。庄王才力智谋,一时之杰,与夫建宁、新兴,不同日也。 太武之子,秦、晋才贤。而翰之遇酷,倚伏岂可量矣。临淮之后,彧为盛德;广阳之世,嘉实为美,深之阙恶于元徽,所谓盗憎之义。作之见杀,不基晚欤! 列传第五 景穆十二王上 景穆皇帝十四男:恭皇后生文成皇帝;袁椒房生阳平幽王新成;尉椒房生京兆康王子推、济阴王小新成;阳椒房生汝阴灵王天赐;乐良厉王万寿、广平殇王洛侯母并阙。孟椒房生任城康王云;刘椒房生南安惠王桢、城阳康王长寿。慕容椒房生章武敬王太洛;尉椒房生乐陵康王胡兒;孟椒 房生安定靖王休。赵王深早薨,无传,母阙。魏旧太子后庭未有位号,文成即位,景穆宫人有子者,并号为椒房。 阳平王新成,太安三年封,后为内都大官。薨,谥曰幽。 长子安寿袭爵,孝文后赐名颐。累迁怀朔镇大将。都督三道诸军事北讨,诏征赴京,勖以战伐之事。对曰:“当仰杖庙算,使呼韩同渭桥之礼。”帝叹曰:“壮哉王言,朕所望也。”未发,遭母忧,诏遣侍臣以金革敦喻,既殡而发。与陆睿集三道诸将议军途所诣。于是中道出黑山,东道趣士卢河,西道向侯延河。军过大碛,大破蠕蠕。颐入朝,诏曰:“王之前言,果不虚也。”后除朔州刺史。及恆州刺史穆泰谋反,遣使推颐为主,颐密以状闻。泰等伏诛,帝甚嘉之。宣武景明元年,薨于青州刺史,谥曰庄王。传国至孙宗胤。明帝时,坐杀叔父赐死,爵除。 颐弟衍,字安乐,赐爵广陵侯,位梁州刺史。表请假王,以崇威重。诏曰:“可谓无厌求也,所请不合。”转徐州刺史。至州病重,帝敕徐成伯乘传疗疾。差,成伯还。帝曰:“卿定名医。”赉绢三千疋。成伯辞,请受一千。帝曰:“《诗》云:‘人之云亡,邦国殄瘁。’以是而言,岂惟三千疋乎?”其为帝所重如此。后所生母雷氏卒,表请解州。诏曰:“先君余尊之所厌,《礼》之明文。季末陵迟,斯典或废。侯既亲王之子,宜从余尊之义,便可大功。”后卒于雍州刺史,谥曰康侯。 衍性清慎,所在廉洁,又不营产业,历牧四州,皆有称绩,亡日无敛尸具。 子暢,字叔暢,从孝武帝入关,拜鸿胪,封博陵王。大统三年东讨,没于阵。 子敏,嗜酒多费,家为之贫。其婿柱国乙弗贵、大将军大利稽祐家赀皆千万,每营给之。敏随即散尽,而帝不之责。贵、祐后遂绝之。位仪同三司,改封南武县公。 暢弟融,字叔融,貌甚短陋,骁武过人。庄帝谋杀尔硃荣,以融为直阁将军。及尔硃兆入洛,融逃人间。后从孝武入关,封魏兴王,位侍郎、殿中尚书。 衍弟钦,字思若,位中书监、尚书右仆射、仪同三司。钦色尤黑,故时人号为黑面仆射。钦淫从兄丽妻崔氏,为御史中尉封回劾奏,遇赦免。寻除司州牧。钦少好学,早有令誉。时人语曰:“皇宗略略,寿安、思若。”及晚年贵重,不能有所匡益,论者轻之。钦曾托青州人高僧寿为子求师,师至,未几逃去。钦以让僧寿。僧寿性滑稽,反谓钦曰:“凡人绝粒七日乃死,始经五朝,便尔逃遁,去食就信,实有所阙。”钦乃大惭,于是待客稍厚。后除司空公,封钜平县公。于河阴遇害,赠假黄钺、太师、太尉公。 子子孝,字季业,早有令誉。年八岁,司徒崔光见而异之,曰:“后生领袖,必此人也。”孝武帝入关,不及从驾。后赴长安,封义阳王。 子孝美容仪,善笑谑,好酒爱士,缙绅归之,宾客常满,终日无倦。性又宽慈,敦穆亲族。乃置学馆于私第,集群从子弟,书夜讲读。并给衣食,与诸子同。后历尚书令、柱国大将军。子孝以国运渐移,深自贬晦,日夜纵酒。后例降为公,复姓拓拔氏。未几,卒,子赟袭。 京兆王子推,太安五年封,位侍中、征南大将军、长安镇大将。子推性沈雅,善于绥接,秦、雍之人服其威惠。入为中都大官,察狱有称。献文将禅位于子推,以大臣固谏,乃传孝文。孝文即位,拜侍中、本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青州刺史。未至,道薨。 子太兴袭,拜长安镇大将。以黩货削除官爵。后除秘书监,还复前爵,改封西河。转守卫尉卿。初,太兴遇患,请诸沙门行道。所有资财,一时布施,乞求病愈,名曰散生斋。及斋后,僧皆四散,有一沙门方云乞斋余食。太兴戏之曰;“斋食既尽,唯有酒肉。”沙门曰:“亦能食之。”因出酒一斗,羊脚一只。食尽,犹言不饱。及辞出后,酒肉俱在。出门追之,无所见。太兴遂佛前乞愿:“向者之师,当非俗人。若此病得差,即舍王爵入道。”未几便愈,遂请为沙门。表十余上,乃见许。时孝文南讨在军,诏皇太子于四月八日为之下发,施帛二千疋。既为沙门,名僧懿,居嵩山。太和二十二年终。 子昴,字伯晖,袭,薨。 昴子忄妻,字魏庆,袭。孝静时,累迁太尉、录尚书事、司州牧、青州刺史。薨於州,赠假黄钺、太傅、司徒公,谥曰文。悰宽和有度量,美容貌,风望俨然。得丧之间,不见于色。性清俭,不营产业,身死之日,家无余财。 昴弟仲景,性严峭。孝庄时,兼御史中尉,京师肃然。每向台,恆驾赤牛,时人号“赤牛中尉”。太昌初,为河南尹,奉法无私。时吏部尚书樊子鹄部下纵横,又为盗窃。仲景密加收捕,悉获之,咸即行决。于是豪贵寒心。孝武帝将入关,授仲景中军大都督,留京师。齐神武欲至洛阳,仲景遂弃妻子,追驾至长安。仍除尚书右仆射,封顺阳王。 仲景既失妻子,乃娶故尔硃天光妻也列氏。本倡女,有美色,仲景甚重之。经数年,前妻叔袁纥氏自洛阳间行至。也列遂徙居异宅。久之,有奸。事露,诏仲景杀之。仲景宠情愈至,谬杀一婢,蒙其尸而厚葬以代焉。列徙于密处,人莫知其诈。仲景三子济、钟、奉,叔袁纥氏生也,皆以宗室,早历清官。仲景以列尚在,恐妻子漏之,乃谋杀袁纥。纥先觉,复欲阴害列。列谓从奴曰:“若袁纥杀我,必投我厕中;我告丞相,冀或不死。若不理首愆,犹埋我好地,尔为我告之。”奴遂告周文帝。周文依奏,诏笞仲景一百,免右仆射,以王归第。也列以自告而逐之。仲景犹私不已。又有告者,诏重笞一百,付宗正,官爵尽除。仲景仍通焉。后周文帝以其历任有令名,且杖策追驾,乃奏复官爵。也列、袁纥于是同居。大统五年,除幽州刺史。仲景多内乱,后就州赐死。 仲景弟暹,字叔照。孝庄初,除南兗州刺史。在州猛暴,多所杀害。元颢入洛,暹据州不屈。庄帝还宫,封汝阳王,累迁秦州刺史。先秦州城人屡为反覆,暹尽诛之,存者十一二。普泰元年,除凉州刺史,贪暴无极。欲规府人及商胡富人财物,诈一台符,诬诸豪等,云欲加赏。一时屠戮,所有资财生口,悉没自入。孝静时,位侍中、录尚书事。薨,赠太师、录尚书。子冲袭。无子,国绝。 太兴弟遥,字太原,有器望。以左卫将军从孝文南征,赐爵饶阳男。宣武初,遭所生母忧,表请解任。诏以余尊所厌,不许。明帝初,累迁左光禄大夫,仍领护军。 时冀州沙门法庆既为妖幻,遂说勃海人李归伯。归伯合家从之,招率乡人,推法庆为主。法庆以归伯为十住菩萨、平魔军司、定汉王,自号大乘。杀一人者为一住菩萨,杀十人者为十住菩萨。又合狂药,令人服之,父子兄弟不相知识,唯以杀害为事。刺史萧宝夤遣兼长史崔伯驎讨之,败于煮枣城,伯驎战没。凶众遂盛,所在屠灭寺舍,斩戮僧尼,焚烧经像,云:“新佛出世,除去众魔。”诏以遥为使持节、都督北征诸军事,讨破之。禽法庆,并其妻尼惠晖等。斩法庆,传首京师;后禽归伯,戮于都市。 初,遥大功昆弟皆是景穆之孙,至明帝而本服绝,故除遥等属籍。遥 表曰: 窃闻圣人所以南面而听天下,其不可得变革者,则亲也尊也。四世而缌服穷,五世而袒免,六世而亲属竭矣。去兹以往,犹系之以姓而弗别,缀之以食而弗殊。又《律》云议亲者,非唯当世之属亲,历谓先帝之五世。谨寻斯旨,将以广帝宗,重盘石。先皇所以变兹事条,为此别制者,太和之季,方有意于吴、蜀;经始之费,虑深在初;割减之起,暂出当时也。且临淮王提分属籍之始,高祖赐帛三千疋,所以重分离。乐良王长命亦赐缣二千疋,所以存慈眷。此皆先朝殷勤克念,不得已而然者也。 古人有言,“百足之虫,至死不僵”者,以其辅己者众。臣诚不欲妄亲太阶,苟求润屋,但伤大宗一分,则天子属籍不过十数人而已。在汉诸王之子,不限多少,皆列土而封,谓之曰侯;至于魏、晋,莫不广胙河山,称之曰公者,盖恶其大宗之不固,骨肉之恩疏矣。 臣去皇上虽是五世之远,于先帝便是天子之孙。高祖所以国秩禄赋,复给衣食,后族唯给其赋,不与衣食者,欲以别外内,限异同也。今诸庙之感,在心未忘;行道之悲,倏然已及。其诸封者,身亡之日,三年服终,然后改夺。今朝廷犹在遏密之中,便议此事,实用未安。 诏付尚书博议以闻。尚书令任城王澄、尚书左仆射元晖奏同遥表,灵太后不从。卒,谥曰宣公。 遥弟恆,字景安,粗涉书史。恆以《春秋》之义,为名不以山川,表求改名芝。历位太常卿、中书监、侍中。后于河阴遇害,赠太傅、司徒公,谥曰宣穆公。 济阴王小新成,和平二年封,颇有武略。库莫奚侵扰,诏新成讨之。新成乃多为毒酒。贼逼,便弃营而去。贼至,兢饮。遂简轻骑纵击,俘馘甚多。后位外都大官。薨,赠大将 军,谥曰惠公。 子郁,字伏生,袭。位开府,为徐州刺史。以黩货赐死,国除。 长子弼,字邕明,刚正有文学,位中散大夫。以世嫡,应袭先爵。为季父尚书仆射丽因于氏亲宠,遂夺弼王爵,横授同母兄子诞。于是弼绝弃人事,托疾还私第。宣武征为侍中,弼上表固让。入嵩山,以穴为室,布衣蔬食。卒。建义元年,子晖业诉复王爵。永安三年,追赠尚书令、司徒公,谥曰“文献”。初,弼尝梦人谓之曰:“君身不得传世封,其绍先爵者,君长子绍远也。”弼觉,即语晖业,终如其言。 1046/6040 晖业少险薄,多与寇盗交通。长乃变节,涉子史,亦颇属文,而慷慨有志节。历位司空、太尉,加特进,领中书监,录尚书事。齐文襄尝问之曰:“比何所披览?”对曰:“数寻伊、霍之传,不读曹、马之书。”晖业以时运渐谢,不复图全。唯事饮啖,一日三羊,三日一犊。又尝赋诗云:“昔居王道泰,济济富群英。今逢世路阻,狐兔郁纵横。”齐初,降封美阳县公,开府仪同三司、特进。 晖业之在晋阳也,无所交通,居常闲暇,乃撰魏籓王家世,号为《辨宗录》四十卷,行于世。位望隆重,又以性气不伦,每被猜忌。 天保二年,从驾至晋阳,于宫门外骂元韶曰:“尔不及一老妪,背负玺与人,何不打碎之!我出此言,知即死,然尔亦讵得几时!”文宣闻而杀之,并斩临淮公孝友。孝友临刑,惊惶失措,晖业神色自若。仍凿冰沈其尸。 晖业弟昭业,颇有学尚,位谏议大夫。庄帝将幸洛南,昭业立于阊阖门外,叩马谏,帝避之而过。后劳勉之。位给事黄门侍郎、卫将军、右光禄大夫。卒,谥曰文侯。 郁弟偃,位太中大夫。 子诞,字昙首。初,诞伯父郁以贪污赐死,爵除。诏以诞,偃正妃子,立为嫡孙,特听绍封。累迁齐州刺史。在州贪暴,大为人患。牛马骡驴,无不逼夺,家之奴隶,悉迫取良人为妇。有沙门为诞采药,还见诞,问外消息,对曰:“唯闻王贪,愿王早代。”诞曰:“齐州七万家,吾至来,一家未得三十钱,何得言贪?”后为御史中尉元纂所纠,会赦免。薨,谥静王。 子抚,字伯懿,袭。庄帝初,为从兄晖业诉夺王爵。 偃弟丽,字宝掌,位兼宗正卿、右卫将军。迁光禄勋,宗正、右卫如故。时秦州屠各王法智推州主簿吕苟兒为主,号建明元年,置立百官,攻逼州郡。泾州人陈瞻亦聚众自称王,号圣明元年。以丽为使持节、都督,与杨椿讨之。苟兒率众十余万,屯孤山,别据诸险,围逼州城。丽出击,大破之,使进军水洛。贼徒逆战,丽夜击走之。行秦州事李韶破苟兒于孤山,乘胜追掩,获其父母妻子。诸城之围,亦悉奔散。苟兒率其王公三十余人诣丽请罪。丽因平贼之势,枉掠良善七百余人。宣武嘉其功,诏有司不听追检。 拜雍州刺史,为政严酷,吏人患之。其妻崔氏诞一男,丽遂出州狱囚,死及徒、流案未申台者,一时放免。迁冀州刺史,入为尚书左仆射。帝问曰:“闻公在州杀戮无理,枉滥非一,又大杀道人。”对曰:“臣在冀州可杀道人二百许人,亦复何多?”帝曰:“一物不得其所,若纳诸隍,况杀道人二百,而言不多!”丽脱冠谢,赐坐。卒,谥曰威。 子显和,少有节操,历司徒记室参军。司徒崔光每见之,曰:“元参军风流清秀,容止闲雅,乃宰相之器。”除徐州安东府长史。刺史元法僧叛,显和与战被禽。执手命与连坐。显和曰:“显和与阿翁同源别派,皆是盘石之宗,一朝以地外叛,若遇董狐,能无惭德?”遂不肯坐。 法僧犹欲慰喻。显和曰:“乃可死作恶鬼,不能生为叛臣!”及将杀之,神色自若。建义初,赠秦州刺史。 汝阴王天赐,和平三年封,后为内都大官。孝文初,殿中尚书胡莫寒简西部敕勒豪富兼丁者,为殿中武士,而大纳财货。众怒,杀莫寒及高平假镇将奚陵。于是诸部敕勒悉叛。诏天赐与给事中罗云讨之。前锋敕勒诈降,云信之。副将元伏曰:“敕勒色动,恐有变,今不设备,将为所图。”云不从。敕勒袭杀云,天赐仅得自全。累迁怀朔镇大将。坐贪残,恕死,削除官爵。卒,孝文哭于思政观,赠本爵,葬从王礼,谥曰灵王。 子逞,字万安,卒于齐州刺史,谥曰威。 逞子庆和,东豫州刺史,为梁将所攻,举城降之。梁武以为北道总督、魏王。至项城,朝廷出师讨之,望风退走。梁武责之曰:“言同百舌,胆若鼷鼠。”遂徙合浦。 逞弟泛,字普安,自元士稍迁营州刺史。性贪残,人不堪命,相率逐之,泛走平州。后除光禄大夫、宗正卿,封东燕县男。于河阴遇害。 泛弟修义,字寿安,颇有文才。自元士稍迁齐州刺史。修义以齐州频丧刺史,累表固辞。诏不许,听随便立解宇。修义乃移东城。为政宽和。迁秦州刺史。明帝初,表陈庶人禧、庶人愉等,请宥前愆,赐葬陵域。灵太后诏曰:“收葬之恩,事由上旨,籓岳何得越职干陈!” 在州多受纳。累迁吏部尚书。及在铨衡,唯事货贿,授官大小,皆有定价。时中散大夫高居者,有旨先叙。上党郡缺,居遂求之。修义私已许人,仰居不与。居大言不逊,修义命左右牵曳之。居对大众呼天唱贼。人问居曰:“白日公庭,安得有贼?”居指修义曰:“此坐上者,违天子明诏,物多者得官,京师白劫,此非大贼乎?”修义失色。居行骂而 出,后欲邀车驾论修义罪状,左仆射萧宝夤喻之乃止。 二秦反,假修义兼尚书右仆射、西道行台、行秦州事,为诸军节度。修义性好酒,每饮连日,遂遇风病,神明昏丧,虽至长安,竟无部分之益。元志败没,贼东至黑水,更遣萧宝夤讨之,以修义为雍州刺史。卒于州,赠司空,谥曰文。 子均,位给事黄门侍郎。后入西魏,封安昌王,位开府仪同三司。薨,赠司空,谥曰平。 子则,字孝规,袭爵,位义州刺史。仕周为小冢宰、江陵总管。 子文都,性梗直,仕周为右侍上士。隋开皇初,授内史舍人。炀帝即位,累迁御史大夫,坐事免。未几,授太府卿,甚有当时誉。大业十三年,帝幸江都宫,诏文都与段达、皇甫无逸、韦津等同为东都留守。帝崩,文都与达、津等共推越王侗为帝。侗署文都为内史令、开府仪同三司、光禄大夫、左骁卫大将军、摄右翊卫将军、鲁国公。 既而宇文化及立秦王浩为帝,拥兵至彭城,所在响震。文都讽侗遣使通于李密。密乃请降,因授官爵,礼其使甚厚。王世充不悦,文都知之,阴有诛世充计。侗以文都领御史大夫,世充固执而止。卢楚说文都诛之,文都遂怀奏入殿。有人以告世充,世充驰还含嘉城。至夜难作,攻东太阳门而入,拜于紫微观下,曰:“请斩文都,归罪司寇。”侗见兵势盛,遣其所署将军黄桃树执文都以出。文都顾谓侗曰:“臣今朝亡,陛下亦当夕及。”侗恸哭遣之,左右莫不悯默。出至兴教门,世充令左右乱斩之,诸子并见害。 则弟矩,字孝矩,西魏时,袭祖爵始平县公,拜南丰州刺史。时见元氏将危,阴谓昆季曰:“宇文之心,路人所见。颠而不扶,焉用宗子!”为兄则所遏,乃止。后周文为兄子晋公护娶其妹为妻,情好甚密。及护诛,坐徙蜀。后拜司宪大夫。隋文帝重其门地,娶其女为房陵王妃。及为丞相,拜少冢宰,位柱国,赐爵洵阳郡公。及房陵立为皇太子,立其女为皇太子妃,亲礼弥厚,拜寿州总管。时陈将任蛮奴等屡寇江北,复以孝矩领行军总官,屯兵江上。后以年老,上表乞骸骨。轻泾州刺史。卒官,谥曰简。子无竭嗣。 矩次弟雅,字孝方,有文武干用。开皇中,历左领左右将军、集沁二州刺史,封顺阳郡公。 雅弟褒,字孝整,少有成人量。年十岁而孤,为诸兄所爱养。善事诸兄。诸兄议欲别居,褒泣谏,不从。家素富,多金宝,褒一无所受,脱身而出。仕周,位开府、北平县公、赵州刺史。从韦孝宽平尉迟迥,以功拜柱国,进封河间郡公。 隋开皇中,拜原州总管。有商人为贼劫,其人疑同宿者而执之。褒察其色冤而辞正,遂舍之。商人诣阙讼褒受金纵贼。隋文帝遣穷之,使者簿责褒何故利金而舍盗。褒引咎无异辞。使者与褒俱诣京师,遂坐免官。其盗寻发他所。上曰:“何至自诬?”褒曰:“臣受委一州,不能息盗,臣罪一也;百姓为人所谤,不付法司,悬即放免,臣罪二也;无顾形 迹,至今为物所疑,臣罪三也。臣有三罪,何所逃责!臣又不言受赂,使者复将有所穷究,然则缧绁横及良善,重臣之罪,是以自诬。”上叹异之,称为长者。 炀帝即位,拜齐郡太守。及辽东之役,郡官督事者前后相属。有西曹掾当行,诈疾,褒杖之。掾大言曰:“我将诣行在所,欲有所告。”褒大怒,因杖百余,数日死。坐免官,卒于家。 乐良王万寿,和平三年封,拜征东大将军,镇和龙。性贪暴,征还,道忧薨,谥曰厉王。子康王乐平袭。薨。子长命袭。坐杀人赐死,国除。 子忠,明帝时,复前爵,位太常少卿。孝武帝泛舟天泉池,命宗室诸王陪宴。忠愚而无智,性好衣服,遂著红罗襦,绣作领,碧绸裤,锦为缘。帝谓曰:“朝廷衣冠,应有常式,何为著百戏衣?”忠曰:“臣少来所爱,情存绮罗,歌衣舞服,是臣所愿。”帝曰:“人之无良乃至此乎?” 广平王洛侯,和平二年封。薨,谥曰殇。无子,后以阳平幽王第五子匡后之。 匡字建扶,性耿介,有气节。孝文器之。谓曰:“叔父必能仪形社稷,匡辅朕躬,今可改名为匡,以成克终之美。”宣武即位,累迁给事黄门侍郎。茹皓始有宠,百寮微惮之。帝曾于山陵还,诏匡陪乘,又使皓登车。皓褰裳将上,匡谏,帝推之令下,皓恨匡失色。当时壮其忠謇。宣武亲政,除肆州刺史。匡既忤皓,惧为所害,廉慎自修,甚有声绩。迁恆州刺史。征为大宗正卿、河南邑中正。 匡奏亲王及始籓、二籓王妻,悉有妃号。而三籓以下,皆谓之妻。上不得同为妃名,而下不及五品以上有命妇之号,窃以为疑。诏曰:“夫贵于朝,妻荣于室,妇女无定,升从其夫。三籓既启王封,妃名亦宜同等。妻者齐也,理与己齐,可从妃例。”自是三籓王妻,名号始定。从除度支尚书。匡表引乐陵、章武之例,求绍洛侯封。诏付尚书议。尚书奏听袭封,以明兴绝之义。 时宣武委政于高肇,宗室倾惮,唯匡与肇抗衡。先自造棺,置于听事,意欲舆棺诣阙,论肇罪恶,自杀切谏。肇闻而恶之。后因与太常卿刘芳议争权量,遂与肇声色。御史中尉王显奏匡曰: 自金行失御,群伪竞兴,礼坏乐崩,彝伦攸斁。高祖孝文皇帝以睿圣统天,克复旧典。乃命故中书监高闾,广旌儒林,推寻乐府,以黍裁寸,将均周、汉旧章。属云构中迁,尚未云就。高祖睿思玄深,参考经、记,以一黍之大,用成分体,准之为尺,宣布施行。 暨正始中,故太乐令公孙崇辄自立意,以黍十二为寸,别造尺度,定律刊钟。皆向成讫,表求观试。时敕太常卿臣芳,以崇造既成,请集朝英,议其得否。芳疑崇尺度与先朝不同,察其作者,于经史复异,推造鲜据,非所宜行。时尚书令臣肇、清河王怿等,以崇造乖谬,与《周礼》不同,遂奏臣芳依《周礼》更造,成讫量校,从其善者。而芳以先朝尺度,事合古典,乃依前诏书,以黍刊寸,并呈朝廷,用裁金石。于时议者多云芳是。唯黄门侍郎臣孙惠蔚与崇扶同。二途参差,频经考议。而尚书令臣肇以芳造。崇物故之后,而惠蔚亦造一尺,仍云扶。以比崇尺,自相乖背。量省二三,谓芳一尺为得。而尚书臣匡表云,刘、孙二尺,长短相倾,稽考两律,所容殊异,言取中黍,校彼二家,云并参差,折中无所,自立一途,请求议判。当时议者,或是于匡,两途舛驳,未即时定。肇又云:“权斛斗尺,班行已久,今者所论,岂逾先旨,宜仰依先朝故尺为定。” 自尔以后,而匡与肇厉言都坐,声色相加,高下失其常伦,尊竞无复彝序。匡更表列,据己十是,云芳十非。又云:“肇前被敕旨,共芳营督,规立钟石之名,希播制作之誉。乃凭枢衡之尊,藉舅氏之势,与夺任心,臧否自己,阿党刘芳,遏绝臣事。望势雷同者,接以恩言;依经案古者,即被怒责。虽未指鹿化马,移天徙日,实使蕴藉之士,耸气坐端;怀道之夫,结舌筵次。”又言“芳昔与崇竞,恆言自作,今共臣论,忽称先朝。岂不前谓可行,辄欲自取;后知错谬,便推先朝。殊非大臣之体,深失为下之义。复考校势臣之前,量度偏颇之手,臣必刖足内朝,抱璞人 外。”嚣言肆意,彰于朝野。 然匡职当出纳,献替所在,斗尺权度,正是所司。若己有所见,能练臧否,宜应首唱义端,早辨诸惑,何故默心随从,不关一言,见芳成事,方出此语?计芳才学,与匡殊悬,所见浅深,不应相匹。今乃始发,恐此由心,借智于人,规成虚誉。况匡表云:“所据铜权,形如古志,明是汉作,非莽别造。”及案权铭,“黄帝始祖,德布于虞;虞帝始祖,德布于新”。若莽佐汉时事,宁有铭伪新之号哉?又寻莽传,云莽居摄,即变汉制度。考校二证,非汉权明矣。复云“芳之所造,又短先朝之尺。臣既比 之,权然相合。更云“芳尺与千金堰不同。”臣复量比,因见其异,二三浮滥,难可据准。又云“共构虚端,妄为疑似,托以先朝,云非己制”。臣案此欺诈,乃在于匡,不在于芳。何以言之? 芳先被敕,专造钟律,管籥优劣,是其所裁,权斛尺度,本非其事。比前门下索芳尺度,而芳牒报云“依先朝所班新尺,复应下黍,更不增损,为造钟律,调正分寸而已”。检匡造时,在牒后一岁,芳于尔日,匡未共争,已有此牒,岂为诈也?计崇造寸,积黍十二,群情共知。而芳造寸,唯止十黍,亦俱见。先朝诏 书,以黍成寸,首尾历然,宁有辄欲自取之理?肇任居端右,百寮是望,言行动静,必副具瞻。若恃权阿党,诈托先诏,将指鹿化马,徙日移天,即是魏之赵高,何以宰物?肇若无此,匡既诬毁宰相,讪谤时政,阻惑朝听,不敬至甚。请以肇、匡并禁尚书,推穷其原,付廷尉定罪。 诏曰“可”。有司奏匡诬肇,处匡死刑。宣武恕死,降为光禄大夫。又兼宗正卿。出为兗州刺史。匡临发,帝引见于东堂,劳勉之。匡犹以尺度金石之事,国之大经,前虽为南台所弹,然犹许更议。若议之日,愿听臣暂赴。帝曰:“刘芳学高一时,深明典故。其所据者,与先朝尺乃寸过一黍,何得复云先朝之意也?兗州既所执不经,后议之日,何待赴都也。” 明帝初,入为御史中尉。匡严于弹纠,始奏于忠,次弹高聪等免官,灵太后并不许。违其纠恶之心,又虑匡辞解,欲奖安之,进号安南将军,后加镇东将军。 匡屡请更权衡不已,于是诏曰:“谨权审度,自昔令典,定章革历,往代良规。匡宗室贤亮,留心既久,可令更集儒贵,以时验决。必务权衡得衷,令寸籥不舛。”又诏曰:“故广平殇王洛侯体自恭宗,茂年薨殒,国除祀废,不祀忽诸。匡亲同若子,私继岁久,宜树维城,永兹盘石,可特袭王爵,封东平郡王。”匡所制尺度讫,请集朝士议定是非,诏付门下、尚书、三府、九列议定以闻。太师、高阳王雍等议,以为“晋中书监荀勖所造之尺,与高祖所定,毫厘略同。侍中崔光得古象尺,于时亦准议令施用。仰惟孝文皇帝德迈前王,睿明下烛,不刊之式,事难变改。臣等参论,请停匡议,永遵先皇之制。”诏从之。 匡每有奏请,尚书令、任城王澄时致执夺。匡刚隘,内遂不平。先所造棺,犹在僧寺,乃复修事,将与澄相攻。澄颇知之,后将赴省,与匡逢遇,驺卒相挝,朝野骇愕。澄因是奏匡罪状三十余条,廷尉处以死刑。诏付八议,特加原宥,削爵除官。三公郎中辛雄奏理之。后特除平州刺史,徙青州刺史。寻为关右都督、兼尚书行台。遇疾,还京。孝昌初,卒,谥曰文贞。后追复本爵,改封济南王。 第四子献袭,薨。子祖育袭。武定初,坠马薨。子勒叉袭。齐受禅,爵例降。 列传第六 景穆十二王下 任城王云,和平五年封。少聪慧,年五岁,景穆崩,号哭不绝声。太武抱之泣曰:“汝何知而有成人意也!”献文时,拜都督中外诸军事、中都大官,听讼,甚收时誉。及献文欲禅位于京兆王子推,王公卿士莫敢先言。云进曰:“父子相传久矣,皇魏未之有革。”太尉源贺又进 以为不可,愿思任城之言。东阳公元丕等进曰:“皇太子虽圣德夙彰,然实冲幼。陛下欲隆独善,其若宗庙何?”帝曰:“储宫正统,群公相之,有何不可?”于是传位孝文。 后蠕蠕犯塞,云为中军大都督,从献文讨之。过大碛,云曰:“夷狄之马初不见武头盾,若令此盾在前,破之必矣。”帝从之,命敕勒首领,执手劳遣之。于是相率而歌,方驾而前。大破之,获其凶首。后仇池氐反,又命云讨平之。除开府、徐州刺史。云以太妃盖氏薨,表求解任。献文不许。云悲号动疾,乃许之。性善抚接,深得徐方之心,为百姓所追 恋,送遗钱货,一无所受。 再迁冀州刺史,甚得下情。于是合州请户输绢五尺、粟五升,以报云恩。孝文嘉之,诏宣告天下,使知劝励。迁长安镇都大将、雍州刺史。云廉谨自修,留心庶狱,挫抑豪强,劫盗止息,州人颂之者千余人。太和五年,薨于州,遗令薄葬,勿受赠襚,诸子奉遵其旨。谥曰康,陪葬云中之金陵。 长子澄,字道镜,少好学,美鬓发,善举止,言辞清辩,响若县钟。康王薨,居丧以孝闻。袭封,加征北大将军。以氏羌反叛,除征南大将军、梁州刺史。文明太后引见诫厉之,顾谓中书令李冲曰:“此兒风神吐发,当为宗室领袖,是行当不辱命,我不妄也。”澄至州,诱导怀附,西南款顺。加侍中,赐衣一袭,乘黄马一匹,以旌其能。转开府、徐州刺史,甚著声绩。朝京师,引见于皇信堂。孝文诏澄曰:“昔郑子产铸刑书而晋叔向非之。此二人皆贤士,得失竟谁?”对曰:“郑国寡弱,摄于强邻,人情去就,非刑莫制,故铸刑书以示威。虽乖古式,合今权道。”帝方革变,深善其对,笑曰:“任城当欲为魏子产也。朕方创改朝制,当与任城共万世之功。”后征为中书令,改授尚书令。齐庾荜来朝, 见澄音韵遒雅,风仪秀逸,谓主客郎张彝曰:“往魏任城以武著称,今魏任城乃以文见美也。” 时诏延四庙之子,下逮玄孙之胄,申宗宴于皇信堂。不以爵秩为列,悉序昭穆为次,用家人之礼。帝曰:“行礼已毕、欲令宗室各言其志,可率赋诗。”特命澄为七言连韵,与孝文往复赌赛,遂至极欢,际夜乃罢。 后帝外示南讨,意在谋迁,齐于明堂左个。诏太常卿王谌,亲令龟卜易筮南伐之事,其兆遇《革》。澄进曰:“《易》言革者更也,将欲革君臣之命,汤、武得之为吉。陛下帝有天下,今日卜征,不得云革命,未可全为吉也。”帝厉声曰:“此象云大人武变,何言不吉也!”车驾还宫,便召澄,未及升阶,遥谓曰:“向者之《革》,今更欲论之。明堂之忿,惧众人竞言,沮我大计,故厉色怖文武耳。”乃独谓澄曰:“国家兴自北土,徙居平城,虽富有四海,文轨未一。此间用武之地,非可兴文。崤函帝宅,河洛王里,因兹大举,光宅中原,任城意以为何如?”澄深赞成其事。帝曰:“任城便是我之子房。”加抚军大将军、太子少保,又兼尚书左仆射。及车驾幸洛阳,定迁都之策,诏澄驰驿向北,问彼百司,论择可否。曰:“近论《革》,今真所谓革也。”澄既至代都,众闻迁诏,莫不惊骇。澄援引今古,徐以晓之,众乃开伏。遂南驰还报,会车驾于滑台。帝大悦曰:“若非任城,朕事业不得就也。”从幸鄴宫。除吏部尚书。 及车驾自代北巡,留澄铨简旧臣。初,魏自公侯以下,动有万数,冗散无事。澄品为三等,量其优劣,尽其能否之用,咸无怨者。驾还洛京,复兼右仆射。 帝至北芒,遂幸洪池,命澄侍升龙舟。帝曰:“朕昨夜梦一老公,拜立路左,云晋侍中嵇绍,故此奉迎,神爽卑惧,似有求焉。”澄曰:“陛下经殷墟而吊比干,至洛阳而遗嵇绍,当是希恩而感梦。”帝曰:“朕既有此梦,或如任城所言。”于是求其兆域,遣使吊祭焉。 齐明帝既废弑自立,其雍州刺史曹武请以襄阳内附。车驾将自赴之,引澄及咸阳王禧、彭城王勰、司徒冯诞、司空穆亮、镇南李冲等议之。禧等或云宜行,或言宜止。帝曰:“众人意见不等,宜有客主,共相起发。任城与镇南为应留之议,朕当为宜行之论。诸公坐听,长者从之。”于是帝往复数交,驾遂南征,不从澄及李冲等言。后从征至县瓠,以疾笃还 京。 车驾还洛,引见王公侍臣于清徽堂。帝曰:“此堂成来,未与王公行宴乐之礼。今与诸贤,欲无高而不升,无小而不入。”因之流化渠。帝曰:“此曲水者,取乾道曲成,万物无滞。”次之洗烦池。帝曰:“此池亦有嘉鱼。”澄曰:“所谓‘鱼在在藻,有颁其首。’”帝曰:“且取‘王在灵沼,于牣鱼跃。’”次之观德殿。帝曰:“射以观德,故遂命之。”次之凝闲堂。帝曰:“此堂取夫子闲居之义。不可纵奢以忘俭,自安以忘危,故此堂后作茅茨堂。”谓李冲曰:“此东曰步元庑,西曰游凯庑。此坐虽无唐尧之君,卿等当无愧于元、凯。”冲对曰:“臣既遭唐尧之君,敢辞元、凯之誉?”帝曰:“光景垂落,朕同宗有载考之义,卿等将出,何得默尔德音。”即命黄门侍郎崔光、郭祚、通直郎刑峦、崔休等赋诗言志。烛至,公卿辞退,李冲再拜上于万岁寿。帝曰:“卿等以烛至致辞,复献于万寿,朕报卿以《南山》之诗。”乃曰:“烛至辞退,庶姓之礼;在夜载考,宗族之义。卿等且还,朕与诸王宗室欲成此夜饮。”后坐公事免官。寻兼吏部尚书。 恆州刺史穆泰在州谋反,授澄节,铜武、竹使符,御仗左右,仍行恆州事。行达雁门,遣书侍御史李焕先赴。至即禽泰,穷其党与,罪人皆得。钜鹿公陆睿、安乐侯元隆等百余人并狱禁。具状表闻。帝览表,乃大悦曰:“我任城可谓社稷臣,正复皋陶断狱,岂能过之?”顾咸阳王等曰:“汝等脱当其处,不能办此也。”车驾寻幸平城。劳澄,引见逆徒,无一人称枉。时人莫不叹之。帝谓左右曰:“必也无讼,今日见之。”以澄正尚书。 车驾南伐,留澄居守,复兼右仆射。澄表请以国秩一岁租帛,助供军资,诏受其半。帝复幸鄴。见公卿曰:“朕昨入城,见车上妇人冠帽而著小襦袄者,尚书何为不察?”澄曰:“著者犹少。”帝曰:“任城欲令全著乎?一言可以丧邦,其斯之谓。可命史官书之。”又曰:“王者不降佐于苍昊,拔才而用之。朕失于举人,任一群妇女辈,当更铨简耳。任城在省,为举天下纲维,为当署事而已?”澄曰:“臣实署事而已。”帝曰:“如此,便一令史足矣,何待任城?”寻除尚书左仆射,从驾南伐。孝文崩,受顾命。 宣武初,有降人严叔懋告尚书令王肃遣孔思达潜通齐国,为叛逆。澄信之,乃表肃将叛,辄下禁止。咸阳、北海二王奏澄擅禁宰辅,免官还 第。寻除开府、扬州刺史。下车封孙叔敖之墓,毁蒋子文之庙;上表请修复皇宗之学,开四门之教。诏从之。 先是,朝议有南伐之计,以萧宝夤为东扬州刺史,据东城;陈伯之为江州刺史,戍阳石。以澄总督二镇,授之节度。澄于是遣统军傅竖眼、王神念等进次大岘、东关、九山、淮陵,皆分部诸将,倍道据之。澄总勒大众,络绎相接,所在克捷,诏书褒美。既而遇雨,淮水暴长,澄引归寿春。还既狼狈,失兵四千余人。澄频表解州,帝不许。有司奏夺其开府,又降三阶。 转镇北大将军、定州刺史。初, 百姓每有横调,恆烦苦之。前后牧守未能蠲除,澄多所省减。又明黜陟赏罚之法,表减公园之地以给无业贫人,布绢不任衣者禁不听造,百姓欣赖焉。母孟太妃薨,居丧过毁,当世称之。服阕,除太子太保。 时高肇当朝,猜忌贤戚。澄为肇间构,常恐不全,乃终日昏饮,以示荒败。所作诡越,时谓为狂。宣武夜崩,时事仓卒,高肇拥兵于外。明帝冲幼,朝野不安。澄虽疏斥,而朝望所属。领军于忠、侍中崔光等奏澄为尚书令,于是众心欣服。寻迁司空,加侍中,俄诏领尚书令。 登表上《皇诰宗制》并《训诂》 各一卷,欲太后览之,思劝诫之益。又奏利国济人所宜振举者十条:一曰律度量衡,公私不同,所宜一之;二曰宜兴学校,以明黜陟之法;三曰宜兴灭继绝,各举所知;四曰五调之外,一不烦人,任人之力,不过三日;五曰临人之官,皆须黜陟,以旌赏罚;六曰逃亡代输,去来年久者,若非伎作,任听即住;七曰边兵逃走,或实陷没,皆须精检,三长及近亲,若实隐之,征其代输,不隐勿论;八曰工商世业之户,复征租调,无以堪济,今请免之,使专其业;九曰三长禁奸,不得隔越相领,户不满者,随近并合;十曰羽林武贲,边方有事,暂可赴战,常戍宜遣番兵代之。灵太后下其奏,百僚议之,事有同否。 时四中郎将兵数寡弱,不足以襟带京师。澄奏宜以东中带荥阳郡,南中带鲁阳郡,西中带恆农郡,北中带河内郡,选二品、三品亲贤兼称者居之。省非急之作,配以强兵。如此则深根固本,强干弱枝之义也。灵太后将从之,从议者不同,乃止。寻以疾患,表求解任,不许。 澄以北边镇将选举弥轻,恐贼虏窥边,山陵危迫,奏求重镇将之选,修警备之严,诏不从。后贼虏入寇,至于旧都,镇将多非其人;所在叛 乱,犯逼山陵,如澄所虑。 澄奏:“都城府寺犹未周悉,今军旅初宁,无宜发众,请取诸职人及司州郡县犯十杖以上、百鞭以下收赎之物,绢一匹输砖二百,以渐修造。”诏从之。太傅、清河王怿表驳其事,遂寝不行。 澄又奏:“司州牧、高阳王臣雍拷杀奉朝请韩元昭、前门下录事姚敬贤,虽因公事,理实未尽。何者?若昭等状彰,死罪以定,应刑于都市,与众弃之。如其疑似不分,情理未究,不宜以三清九流之官,杖下便死,轻绝人命,伤理败法。往年在州,于大市鞭杀五人,及检贼状,全 无寸尺。今复酷害,一至于此。朝野云云,咸怀惊愕。若生杀在下,虐专于臣,人君之权,安所复用?请以见事付廷尉推究,验其为劫之状,察其拷杀之理。”诏从之。澄当官无所回避。又奏垦田授受之制八条,甚有纲贯。西哉 嚈哒、波斯诸国,各因公使,并遗澄骏马一匹。澄请付太仆,以充国闲。诏曰:“王廉贞之德,有过楚相,可敕付厩,以成君子大哉之美。” 御史中尉、东平王匡奏请取景明元年以来内外考簿、吏部除书、中兵勋案并诸殿最,欲以案校窃阶盗官之人。灵太后许之。澄表以为“御史之体,风闻是司。至于昌勋妄阶,皆有处别。若一处有风谣,即应摄其一簿,研检虚实。若差殊不同,伪情自露,然后绳以典刑,人谁不服?岂有移一省之事,穷革世之尤,如此求过,谁堪其罪?斯实圣朝所宜重慎也。”灵太后纳之,乃止。后迁司徒公,侍中、尚书令如故。 神龟元年,诏加女侍中貂蝉,同外侍中之饰。澄上表谏曰:“高祖、世宗皆有女侍中官,未见缀金蝉于象珥,极鼲貂于鬓发。江南伪晋穆何后有女尚书而加貂榼,此乃衰乱之世,妖妄之服。且妇人而服男子之服,至阴而阳,故自穆、哀以降,国统二绝。因是刘裕所以篡逆。礼容举措,风化之本,请依常仪,追还前诏。”帝从之。 时太后锐于兴缮,在京师则起永宁、太上公等佛寺,工费不少,外州各造五级佛图。又数为一切斋会,施物动至万计。百姓疲于土木之功,金银之价为之踊上。削夺百官禄力,费损库藏。兼曲赉左右,日有数千。澄上表极言得失。虽卒不从,常优答礼之。政无大小,皆引参预。澄亦尽心匡辅,事有不便于人者,必于谏诤,殷勤不已,内外咸敬惮之。 二年,薨,赠假黄钺、使持节、 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傅、领太尉公,加以殊礼,备九锡,依晋大司马齐王攸故事,谥曰文宣王。澄之葬也,凶饰甚盛。灵太后亲送郊外,停舆悲哭,哀恸左右。百官会赴千余人,莫不欷歔,当时以为哀荣之极。第四子彝袭。 彝字子伦,继室冯氏所生,颇有父风。拜通直散骑常侍。及元叉专权而彝耻于托附,故不得显职。庄帝初,河阴遇害。赠仪同三司、青州刺史,谥曰文。 彝庶长兄顺,字子和。年九岁,师事乐安陈丰,初书王羲之《小学篇》数千言,昼夜诵之,旬有五日,一皆通彻。丰奇之。白澄曰:“丰十五从师,迄于白首,耳目所经,未见此比,江夏黄童不得无双也。”澄笑曰:“蓝田生玉,何容不尔。”十六通《杜氏春秋》,下帷读书,笃志爱古。性謇愕,淡于荣利,好饮酒,解鼓琴。每长吟永叹,托咏虚室。宣武时,上《魏道颂》,文多不载。起家为给事中。时高肇权重,天下人士望尘拜伏。顺曾怀刺诣肇门,门者以其年少,答云:“在坐大有贵客”。不肯为通。顺叱之曰:“任城王兒可是贱也?”及见,直往登床,捧手抗礼,王公先达莫不怪慑;而顺辞吐傲然,若无所睹。肇谓众宾曰:“此兒 豪气尚尔,况其父乎!”及去,肇加敬送之。澄闻之大怒,杖之数十。后拜太常少卿,以父忧去职,哭泣欧血,身自负土。时年二十五,便有白发,免丧抽去,不复更生,世人以为孝思所致。 寻除给事黄门侍郎。时领军元叉威势尤盛,凡有迁授,莫不造门谢谒。顺拜表而已,曾不诣叉。叉谓顺曰:“卿何得聊不见我?”顺正色曰:“天子富于春秋,委政宗辅,叔父宜以至公为心,举士报国。如何卖恩,责人私谢,岂所望也!”至于朝论得失,顺常鲠言正议,曾不阿旨。由此见惮,出除恆州刺史。顺谓叉 曰:“北镇纷纭,方为国梗,请假都督,为国屏捍。”叉心疑难,不欲授以兵官,谓顺曰:“此朝廷之事,非我所裁。”顺曰:“叔父既杀生由己,自言天历应在我躬,何得复有朝廷?”叉弥忿惮之。转齐州刺史。顺自负有才,不得居内,每怀郁怏,形于言色。遂纵酒自娱,不亲政事。叉解领军,征为给事黄门侍郎。亲友郊迎,贺其得入。顺曰:“不患不入,正恐入而复出耳。”俄兼殿中尚书,转侍中。初,中山王熙起兵讨元叉,不果而诛。及灵太后反政,方得改葬。顺侍坐西游园,因奏太后曰:“臣昨往看中山家葬,非唯宗亲哀其 冤酷,行路士庶见一家十丧,皆为青族旐,莫不酸泣。”叉妻时在太后侧,顺指之曰:“陛下奈何以一妹之故,不伏元叉之罪,使天下怀冤?”太后默然不语。 就德兴于营州反,使尚书卢同往讨之,大败而还。属侍中穆绍与顺侍坐,因论同之罪。同先有近宅借绍,绍颇欲为言。顺勃然曰:“卢同终将无罪!”太后曰:“何得如侍中之言?”顺曰:“同有好宅与要势侍中,岂虑罪也?”绍惭,不敢复言。 灵太后颇事妆饰,数出游幸,顺面诤之曰:“礼,妇人丧夫,自称未亡人,首去珠珥,衣不被采。陛下母临天下,年垂不惑,过修容饰,何以示后世?”灵太后惭而还入,召顺责之曰:“千里相征,岂欲众中见辱也!”顺曰:“陛下盛服炫容,不畏天下所笑,何耻臣之一言乎!” 初,城阳王徽慕顺才名,偏相赏纳。而广阳王深通徽妻于氏,大为嫌隙。及深自定州被征,入为吏部尚书,兼中领军,顺为诏书,辞颇优美。徽疑顺为深左右,由是与徐纥间顺于灵太后。出顺为护军将军、太常卿。顺奉辞于西游园,徽、纥侍侧。顺指谓灵太后曰:“此人魏之宰嚭,魏国不灭,终不死亡。”纥协肩而出。顺因抗声叱之曰:“一介刀笔小人,正堪为几案之吏,宁应忝兹执戟,亏我彝伦!”遂振衣而起。灵太后默而不言。时追论顺父顾托之功,增任城王彝邑二千户,又析彝邑五百以封顺为东阿县公。顺疾徽等间之,遂为《苍蝇赋》。属疾在家,杜绝庆吊。 后除吏部尚书,兼右仆射,与城阳王徽同日拜职。舍人郑俨于止车门外先谒徽,后拜顺。顺怒曰:“卿是佞人,当拜佞王。我是直人,不受曲拜。”俨深怀谢。顺曰:“卿是高门子弟,而为北宫幸臣,仆射李思冲尚与王洛诚同传,以此度之,卿亦应继其卷下。”见者为之震动,而顺安然自得。及上省,登阶向榻,见榻甚故,问都令史徐仵起。仵起曰:“此榻曾经先王坐。”顺即哽塞,涕泗交流,久而不能言,遂令换之。 时三公曹令史硃晖素事录尚书、高阳王雍,雍欲以为廷尉评,频烦托顺,顺不为用。雍遂下命用之,顺投之于地。雍闻之,大怒,昧爽坐都 ,召尚书及丞郎毕集,欲待顺至,于众挫之。顺日高方至。雍攘袂抚几而言曰:“身天子之子,天子之弟,天子之叔,天子之相,四海之内,亲尊莫二。元顺何人,以身成命投弃于地!”顺须鬓俱张,仰面看屋,愤气 奔涌,长歔而不言。久之,摇一白羽扇,徐而谓雍曰:“高祖迁宅中土,创定九流,官方清浊,轨仪万古。而硃晖小人,身为省吏,何合为廷尉清官?殿下既先皇同气,诚宜遵旨,自有恆规,而复逾之也?”雍曰:“身为丞相、录尚书,如何不得用一人为官?”顺曰:“庖人虽不理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未闻有别旨令殿下参选事。”顺又厉声曰:“殿下必如是,顺当依事奏闻。”雍遂笑而言曰:“岂可以硃晖小人,便相忿恨。”遂起,呼顺入室,与之极饮。顺之亢毅不挠,皆此类也。后兼左仆射。 氽硃荣之奉庄帝,召百官悉至河阴。素闻顺数谏诤,惜其亮直,谓硃瑞曰:“可语元仆射,但在省,不须来。”顺不达其旨,闻害衣冠,遂便出走,为陵户鲜于康奴所害。家徒四壁,无物佥 ,止有书数千卷而已。门下通事令史王才达裂裳覆之。庄帝还宫,遣黄门侍郎山伟巡喻京邑。伟临顺丧,悲恸无已。既还,庄帝怪其声散,伟以状对。庄帝敕侍中元祉曰:“宗室丧亡非一,不可周赡。元仆射清苦之节,死乃益彰,特赠绢百匹,余不得为例。”赠尚书令、司徒公,谥曰文烈。 初,帝在籓,顺梦一段黑云从西北直来,触东南上日月俱破,复翳诸星,天地尽暗。俄而云消雾散,便有日出自西南隅,甚明净,云长乐王日。寻见庄帝从阊阖门入,登太极殿,唱万岁者三,百官咸加朝服谒帝,唯顺集书省步廊西槐树下,脱衣冠卧。既寤,告元晖业曰:“吾昨夜梦,于我殊自不佳。”说梦,因解之曰:“黑云,气之恶者,是北方之色,终当必有北敌,以乱京师,害二宫,残毁百僚。何者?日,君象也。月,后象也。众星,百官象也。以此言之,京邑其当祸乎?昔刘曜破晋室以为髑髅台,前途之事,得无此乎?虽然,彭城王勰有文德于天下,今梦 其兒为天子,积德必报,此必然矣!但恨其得之不久。所以然者,出自西南,以时易年,不过三载。但恨我不见之。何者?我梦卧槐树下,槐字木傍鬼,身与鬼并,复解冠冕,此宁不死乎!然亡后乃得三公赠耳。”皆如其梦。顺撰《帝录》二十卷,诗赋表颂数十篇,并多亡失。 长子朗,时年十七,枕戈潜伏积年,乃手刃康奴,以首祭顺墓,然后诣阙请罪。朝廷嘉而不问。朗位司徒属。天平中,为奴所害,赠尚书右仆射。 顺弟纪,字子纲,随孝武入关中,位尚书左仆射、华山郡王。 澄弟嵩,字道岳,孝文时,位步兵校尉。大司马、安定王休薨,未及卒哭,嵩便游田。帝闻而大怒,诏曰:“嵩,大司马薨殂甫尔,便以鹰鹞自娱,有如父之痛,无犹子之情,捐心弃礼,何其太速!便可免官。”后兼武卫将军。 孝文南伐,齐将陈显达率众拒战,嵩身备三仗,免胄直前,勇冠三军。将士从之,显达奔溃。帝大悦曰:“任城康王大有福德,文武顿出其门。”以功赐爵高平县侯。初,孝文之发洛也,冯皇后以罪幽于宫内。既平显达,回次谷唐原,帝疾甚,将赐后死,曰:“使人不易可得。”顾谓任城王澄曰:“任城必不负我,嵩亦当不负任城,可使嵩也。”于是引嵩入内,亲诏遣之。宣武即位,为扬州刺史,威名大振。后并妻穆氏为苍头李太伯等所害。谥曰刚侯。 第二子世俊,颇有干用,而无行业。袭爵。孝庄时,迁吏部尚书。尔硃兆寇京师,诏世俊以本官为都督,守河桥。及兆至河,世俊初无拒守意,便隔岸遥拜。遂将船五艘迎兆军,兆因得入。京都破残,皆世俊之罪,时论疾之。尤为尔硃世隆所昵。孝武初,改封武阳县子。世俊居选曹,不能厉心,多所受纳,为中尉弹纠,坐免官。孝静时,位尚书令。世俊轻薄,好去就。兴和中,薨。赠太尉,谥曰躁戾。 南安王桢,皇兴二年封。孝文时,累迁长安镇都大将、雍州刺史。桢性忠谨。其母疾笃,忧毁异常,遂有白雉游其庭前。帝闻其致感,赐帛千匹以褒美之。征赴讲武,引见于皇信堂,戒之曰:“公孝行著于私庭,令问彰于邦国,既国之懿亲,终无贫贱之虑。所宜慎者略有三事:一者恃亲骄矜,违礼僭度;二者傲慢贪奢,不恤政事;三者饮酒游逸,不择交友。三者不去,患祸将生。”而桢不能遵奉,后乃聚敛肆情。孝文以桢孝养闻名内外,特加原恕,削除封爵, 以庶人归第,禁锢终身。 以议定迁都,复封南安王,为镇北大将军、相州刺史。帝饯桢于华林都亭,诏并赋诗。不能者,并可听射,当使武士弯弓,文人下笔。帝送桢下阶,流涕而别。太和二十年五月,至鄴。上日,暴雨大风,冻死者数十人。桢又以旱,祈雨于群神。鄴城有石季龙庙,人奉祀之。桢告神像云:“三日不雨,当加鞭罚。”请雨不验,遂鞭像一百。是月,疽发背薨,谥曰惠。及恆州刺史穆泰谋反,桢知而不告。虽薨,犹追夺爵封,国除。 子英,性识聪敏,善骑射,解音 律,微晓医术。孝文时,为梁州刺史。帝南伐,为汉中别道都将。后大驾临钟离,英以大驾亲动,势倾东南,汉中有可乘之会,表求追讨,帝许之。以功迁安南大将军,赐爵广武伯。 宣武即位,拜吏部尚书,以前后军功,进爵常山侯。寻诏英率众南讨,大破梁曹景宗军。梁司州刺史蔡道恭忧死,三关戍弃城而走。初,孝文平汉阳,英有战功,许复其封。及为陈显达所败,遂寝。是役也,宣武大悦,乃复之,改封中山王。 既而梁入寇肥梁,诏英率众十万讨之,所在皆以便宜从事。英表陈事机,乃击破阴陵,斩梁将二十五人,及虏首五千余级。又频破梁军于梁城,斩其支将四十二人,杀获及溺死者将五万。梁中军大将军临川王萧宏、尚书左仆射柳惔等大将五人沿淮东走。凡收米四十万石。英追奔至马头,梁马头戍主委城遁走,遂围钟离。诏以师行已久,命英为振旅之意。英表:“期至二月将末,三月之初,理在必克。但自此月一日已来,霖雨连并,可谓天违人愿。然王者行师,举动不易,不可以少致暌淹,便生异议。愿闻朝廷,特开远略,少复赐宽,假以日月,无使为山之功,中途而废。”及四月,水盛破桥,英及诸将狼狈奔退,士众没者十有五六。英至扬州,遣使送节及衣冠、貂蝉、章绶,诏以付典。有司奏英经算失图,案劾处死。诏恕死为百姓。 后京兆王愉反,复英王封,除使持节、假征东将军、都督冀州诸军事。英未发而冀州已平。 时郢州中从事督荣祖潜引梁军,以义阳应之,三关之戍并据城降梁。郢州刺史娄悦婴城自守。县瓠人白早生等杀豫州刺史司马悦,据城南叛。梁将齐苟兒率众守县瓠。悦子尚华阳公主,并为所劫。诏英使持节、都督南征诸军事、假征南将军,出自汝南。帝以刑峦频破早生,诏英南赴义阳。英以众少,累表请军,帝不许。而英辄与邢峦分兵共攻县瓠,IN之,乃引军而南。既次义阳,将取三关。英策之曰:“三关相须如左右手,若IN一关,而二关不待攻而定。攻难不如易,东关易攻,宜须先取,即黄石公所谓战如风发,攻如河决也。”英恐其并力于东,乃使长史李华率五统向西关,分其兵势,身督诸军向东关。果如英策。凡禽其大将六人、支将二十人、卒七千、米四十万石,军资称是。还朝,除尚书仆射。薨,赠司徒公,谥献武王。 英子熙,字真兴,好学俊爽,有文才,声著于世。然轻躁浮动,英深虑非保家之主,常欲废之,立第四子略。略固请乃止。累迁光禄勋。时领军于忠执政。熙,忠之婿也,故岁中骤迁。后授相州刺史。熙以七月上,其日大风寒雨,冻死者二十余人,驴马数十匹。熙闻其祖父前事,心恶之。又有蛆生其庭。初,熙兄弟并为清河王怿所昵,及刘腾、元叉隔绝二宫,矫诏杀怿,熙乃起兵讨之。熙起兵甫十日,为其长史柳元章、别驾游荆、魏郡太守李孝怡执熙置之高楼,并其子弟。叉遣尚书左丞卢同斩之于鄴街,传首京师。始熙妃于氏知熙必败,不从其谋,自初哭泣不绝,至于熙死。 熙既籓王,加有文学,风气甚高。始镇鄴,知友才学之士袁翻、李琰之、李神俊、王诵兄弟、裴敬宪等咸饯于河梁,赋诗告别。及将死,复与知故书,恨志意不遂。时人矜之。又,熙于任城王澄薨前,梦有人告之曰:“任城当死,死后二百日外,君亦不免。若其不信,试看任城家。”熙梦中顾瞻任城第舍,四面墙崩,无遗堵焉。熙恶之,觉而以告所亲。及熙之死也,果如所梦。熙兄弟三人,每从英征伐,在军贪暴,或因迎降逐北,至有斩杀无辜,多增首级,以为功状。又于忠诬郭祚、裴植也,忠意未决害之,由熙劝奖,遂至极法,世以为冤。及熙之祸,识者以为有报应焉。灵太后反政,赠太尉公,谥曰文庄王。 熙弟略,字亻隽兴,位给事黄门侍郎。熙败,略潜行,自托旧识河内司马始宾。始宾便为荻筏,夜与略俱渡盟津,诣上党屯留县栗法光家。法光素敦信义,忻而纳之。略旧识刁双,时为西河太守,略复归之。停止经年,双乃令从子昌送略潜遁江左。梁武甚礼敬之,封中山王,宣城太守。俄而徐州刺史元法僧据城南叛,梁乃以略为大都督,令诣彭城接诱初附。寻征略与法僧同还。略虽在江南,自以家祸,晨夜哭泣,身若居丧。又恶法僧为人,与法僧言,未尝一笑。 梁复除略衡州刺史,未行。会其豫章王综以城归国,综长史江革、司马祖 恆、将士五千人,悉见禽虏。明帝敕有司悉遣革等还南,因以征略,梁乃备礼遣之。明帝诏光禄大夫刁双境首劳问,除略侍中、义阳王。还达石人驿亭,诏宗室亲党、内外百官先相识者,迎之近郊。其司马始宾除给事中,领直侯,栗法光本县令,刁昌东平太守,刁双西兗州刺史。略所经一食一宿处,无不沾赏。 寻改封东平王,后为尚书令。灵太后甚宠任之,其见委信,殆与元徽相埒。于时天下多事,军国万端。略守常自保,无他裨益,唯具臣而已。尔硃荥,略之姑夫,略素所轻忽。略又党于郑俨、徐纥,荣兼衔之。荣入洛也,见害于河阴。加赠太保、司空公,谥曰文贞。 英弟怡,位鄯善镇将。在镇贪暴,为有司所纠,逃免,卒。庄帝初,以尔硃荣妇兄,赠太尉、扶风王。子肃,封鲁郡王。 肃弟晔,字华兴,小字盆子。性轻躁,有膂力。庄帝初,封长广王。尔硃荣死,世隆等推晔为主,年号建明。寻为世隆废。节闵立,封为东海王。孝武初,被杀。 城阳王长寿,皇兴二年封,位沃野镇都大将,甚有威名。薨,谥康王。子鸾袭。 鸾字宣明,身长八尺,腰带十围。以武艺称,频为北都大将。孝文初,除使持节、征南大将军。与安南将军卢阳乌、李佐攻赭阳不克,败退,降为定襄县王。后以留守功,还复本封。宣武时,为定州刺史。鸾爱乐佛道,缮起佛寺,劝率百姓,大为土木之劳,公私费扰,颇为人患。宣武闻之,诏夺禄一周。薨,谥怀王。 子徽,字显顺,粗涉文史,颇有吏才。宣武时,袭封,为河内太守。在郡清整,有时誉。明帝时,为并州刺史。先是,州界夏霜,安业者少,徽辄开仓振之,文武咸共谏止。徽曰:“昔汲长孺郡守耳,尚辄开仓,救人灾弊。况我皇家亲近,受委大籓,岂可拘法而不救人困也?”先给后奏。明帝嘉之,加安北将军。汾州山胡旧多劫掠,自徽为郡,群胡自相戒,勿得侵扰邻州。汾、肆之人多来诣徽投诉,愿得口判。除秦州刺史,还都,吏人泣涕攀车,不能自已。徽车马羸弊,皆京来旧物,见者莫不叹其清俭。 改授度支尚书,兼吏部尚书,寻为正。徽以选举法期在得人,限以停年,有乖旧体。但行之日久,难以顿革,以德同者尽年,劳等者进德,于时称为中平。除侍中,余官如故。徽表乞守一官。天下士子莫不叹息,咸曰:“城阳离选,贫者复何所希!”怨嗟之声,俄然上彻。还令兼吏部尚书。累迁尚书令。 时灵太后专制,朝纲颓褫,徽既居宠任,无所匡弼。与郑俨之徒,更相阿党。外似柔谨,内多猜忌,睚眦之忿,必思报复,识者疾之。又不能防闲其妻于氏,遂与广阳王深奸通。及深受任军府,每有表启,论徽罪过,虽涉诬毁,颇亦实焉。 庄帝践阼,拜司州牧。寻除司徒,仍领牧。元颢之入洛,徽从庄帝北巡。及车驾还宫,以与谋之功,除侍中、大司马、太尉公,加羽葆鼓吹,增邑通前二万户。徽表辞官封,前后屡上。徽为庄帝亲待,内惧尔硃荣等,故有此辞。庄帝识其意,听其辞封,不许让官。徽后妻,庄帝舅女。侍中李彧,帝之姊婿。徽性佞媚,善自取容,挟内外之意,宗室亲宠,莫与比焉。遂与彧等劝帝图荣。庄帝亦先有意。荣死,世隆等屯据不解。除徽太保,仍大司马、宗师、录尚书事,总统内外。徽本意谓荣死后枝叶散亡。及尔硃宗族聚结谋难,徽算略无出,忧怖而已。性多嫉妒,不欲人居其前。每入参谋议,独与帝决。朝臣有上军国筹策者,并劝帝不纳。乃云:“小贼何虑不除?”又惜财用,于时有所赏锡,咸出薄少,或多而中减,与而复追。庄帝雅自约狭,尤亦徽所赞成。太府少卿李苗,徽司徒时司马也,徽待之颇厚。苗每致忠言,徽多不采纳。苗谓人曰:“城阳本自蜂目,而豺声复将露也。”及尔硃兆之入,禁卫奔散,庄帝步出云龙门,徽乘马奔度,帝频呼之,徽不顾而去。遂走山南,至故吏寇弥宅。弥外虽容纳,内不自安,乃怖徽云:“官捕将至。”令其避他所,使人于路邀害,送尸于尔硃兆。孝武初,赠使持节、侍中、太师、录 尚书事、司州牧,谥曰文献。子延袭爵。齐受禅,例降。 章武王太洛,皇兴二年薨,追赠征北大将军、章武郡王,谥曰敬。无子。孝文初,以南安惠王第二子彬为后。 彬字豹兒,勇健有将用。为夏州刺史,以贪婪削封。后除汾州刺史。胡六百余人保险谋反。彬请兵二万,帝大怒曰:“必须大众者,则先斩刺史,然后发兵!”彬奉诏大惧,身先将士,讨胡平之。卒,赠散骑常侍。 子融,字永兴,仪貌壮丽,性通率有豪气。宣武初,复先爵,累迁河南尹。融性尤贪欲,恣情聚敛,为中尉纠弹,削除官爵。汾、夏山胡叛逆,连结正平、平阳。诏复融前封,征东将军、持节、都督以讨之。融寡于经略,为胡所败。后贼帅鲜于修礼寇暴瀛、定二州,长孙承业等讨之失利。除融车骑将军,为前驱左军都督,与广阳王深等共讨修礼。师度交津,葛荣杀修礼而自立,转营至白牛逻,轻骑击融,于阵见杀。赠司空公。寻以融死王事,进赠司徒公,加前后部鼓吹,谥庄武。子景哲袭。景哲弟朗,即废帝也。 乐陵王胡兒,和平四年薨,追封乐陵王,谥曰康。无子。献文诏胡兒兄汝阴王天赐之第二子永全后之。袭封后,改名思誉。孝文时,为镇北大将军。穆泰阴谋不轨,思誉知而不告,削封为庶人。太和末,复王封。薨,谥密王。子景略袭,位豳州刺史。薨,谥惠王。 安定王休,皇兴二年封。少聪敏。为外都大官,断狱有称。车驾南伐,领大司马。孝文亲行诸军,遇休以三盗人徇六军,将斩之,有诏赦之。休执曰:“不斩何以息盗?”诏曰:“王者之体,亦时有非常之泽,虽违军法,可特原之。”休乃奉诏。帝谓司徒冯诞曰:“大司马严而执法,诸军不可不慎。”于是六军肃 然。定都洛邑,休从驾幸鄴,命休率从驾文武迎家于平城,帝亲饯休于漳水之北。十八年,休寝疾,帝幸其第,流涕问疾,中使医药相望于路。及薨至殡,车驾三临。帝至其门,改服锡衰,素弁加绖。皇太子百官皆从行吊礼。谥曰靖王。诏赠假黄钺,加羽葆鼓吹,悉准三老尉元之仪。帝亲送出郭,恸哭而返。诸王恩礼莫比。宣武世,配飨庙庭。 次子燮袭,拜太中大夫,除华州刺史。燮表曰:“谨惟州居李润堡,虽是少梁旧地,晋芮锡壤,然胡夷内附,遂为戎落。窃以冯翊古城,实惟西籓奥府;面华、渭,包原泽;井浅地平,樵牧饶广。采材华阴,陆运七十,伐木龙门,顺流而下。陪削旧雉,功省力易。丁不十钱之费,人无八旬之勤。损轻益重,乞垂昭鉴。”遂诏曰:“一劳永逸,便可听移。”薨于州,赠朔州刺史。 子超,字化生,袭。时以胡国珍封安定公,改封北平王,后复本封。尔硃荣入洛,避难见害。 超弟琰,字伏宝,大统中,封宋安王。薨,谥曰懿。子景山。 景山字宝岳,少有器局,干略过人。周景帝时,以军功累迁开府仪同三司。从武帝平齐,以功拜大将军、平原郡公、亳州总管。法令明肃,贼盗屏迹,部内大清。征为候正。宣帝嗣位,从上柱国韦孝宽经略淮南。郧州总管宇文亮反,以轻兵袭孝宽。宽为亮所薄,景山击破之。以功拜亳州总管。 隋文帝为丞相,尉迟迥作乱。荣州刺史宇文胄与迥通谋,阴以书讽景山。景山执使,封书诣相府,进位上大将军。以军功,迁安州总管,进柱国。隋文帝受禅,拜上柱国。明年,大举伐陈,以景山为行军元帅,出汉口。将济江,会陈宣帝殂,有诏班师。景山大著威名,甚为敌人所惮。后数载,坐事免。卒于家,赠梁州总管,谥曰襄。子成寿嗣。 成寿便弓马,为秦王库直。大业中,为西平郡通守。 燮弟愿平,清狂无行。宣武初,为给事中,悖恶日甚,杀人劫盗,公私咸患。帝以戚近,不忍致之法;免官,禁之别馆。馆名悉思堂,冀其克念。帝崩,乃得出。灵太后临朝,以其不悛,还于别馆,依前禁锢。久之,离禁还家,付宗师严加诲奖。后拜通直散骑常侍、前将军。坐裸其妻王氏于其男女前,又强奸妻妹于妻母之侧,御史中尉侯刚案以不道,处绞刑。会赦免,黜为员外常侍。卒。 论曰:阳平诸子,颐乃忠壮。京兆之胤,忄妻实有声。匡之謇直,有足称矣!当献文将禅,可谓国之大节。康王毅然廷诤,德音孔昭,一言兴邦,斯之谓欤!文宣贞固俊远,郁为宗杰,身用累朝。宁济夷险,社稷是任,其梁栋之望乎!顺蹇谔俶傥,有汲黯之风,不用于时,横招非命,惜矣!嵩有行阵之气,俊乃裂冠之徒。南安原始要终,善不掩恶。英将帅之用,著声于时。熙、略兄弟,早播人誉,或才疏志大,或器狭任广。咸不能就其功名,俱至非命,惜也!康王不永,鸾起家声。徽饰智矫情,外谄内忌,永安之祸,谁任其责?宛 其死也,固其宜哉!章武、乐陵,盖不足数。靖王听断威重,见称于太和,美矣! 列传第七 文成五王献文六王孝文六王 文成皇帝七男:孝元皇后生献文皇帝;李夫人生安乐厉王长乐;曹夫人生广川庄王略;沮渠夫人生齐郡顺王简;乙夫人生河间孝王若;悦夫人生安丰匡王猛;玄夫人生韩哀王安平,早薨,无传。 安乐王长乐,皇兴四年,封建昌王,后改封安乐王。长乐性凝重,献 文器爱之。承明元年,拜太尉,出为定州刺史。顿辱衣冠,多不奉法,百姓诣阙讼之,孝文罚杖三十。贪暴弥甚,以罪徵诣京师。后谋不轨,事发,赐死于家,葬以王礼,谥曰厉。 子诠,字搜贤,袭。宣武初,为凉州刺史。在州贪秽,政以贿成。后除定州刺史。及京兆王愉之反,诈言国变,在北州镇咸疑朝廷有IO,遣使观诠动静。诠具以状告,州镇帖然。愉奔信都,诠以李平、高殖等四面攻烧,愉突门而出。寻除侍中,兼以首告之功,除尚书左仆射。薨,谥曰武康。 子鉴,字长文,袭。后除相州刺 史、北讨大都督,讨葛荣。仍兼尚书左仆射、北道行台尚书令,与都督裴衍共攻信都。鉴既庸才,见天下多事,遂谋反,降附葛荣。都督源子邕与裴衍合围鉴,斩首传洛,诏改姓元氏。庄帝初,许复本族,又特复鉴王爵,赠司空。 鉴弟斌之,字子爽,性险无行。及与鉴反,败,遂奔葛荣。荣灭,得还。孝武帝时,封颍川郡王,委以腹心之任。帝入关,斌之奔梁。大统二年,还长安,位尚书令。薨,赠太尉,谥武襄。 广川王略,延兴二年封,位中都大官。性明敏,鞫狱称平。太和四 年,薨。谥曰庄。 子谐,字仲和,袭。十九年,薨。诏曰:“古者大臣之丧,有三临之礼,此盖三公已上。自汉已降,多无此礼。庶仰遵古典,哀感从情。虽以尊降伏,私痛宁爽。欲令亲王有期亲者为之三临,大功亲者为之再临,小功缌麻为之一临。广川王于朕大功,必欲再临者,欲于大敛日亲临尽哀,成服之后,缌衰而吊。既殡之缌麻,理在无疑。大敛之临,当否如何?为须抚柩于始丧?为应尽哀于阖柩?”黄门侍郎崔光、宋弁、通直常侍刘芳、典命下大夫李元凯、中书侍郎高聪等议曰:“三临之事,乃自古 礼。爰及汉、魏,行之者稀;陛下方遵前轨。臣等以为若期亲三临,大功宜再。始丧之初,哀之至极,既以情降,宜从始丧。大敛之临,伏如圣旨。”诏曰:“魏、晋已来,亲临多阙,至于戚臣,必于东堂哭之。顷大司马安定王薨,朕既临之后,受慰东堂。今日之事,应更哭不?”光等议曰:“东堂之哭,盖以不临之故。今陛下躬亲抚视,群臣从驾,臣等议,以为不宜复哭。”诏曰:“若大司马戚尊位重,必哭于东堂。而广川既是诸王之子,又年位尚幼,卿等议之,朕无异焉。”谐将大敛,帝素委貌深衣哭之,入室哀恸,抚尸而出。 有司奏:“广川王妃薨于代京,未审以新尊从于卑旧,为宜卑旧来就新尊?”诏曰:“迁洛之人,自兹厥后,悉可归骸芒岭,皆不得就茔恆、代。其有夫先葬北,妇今丧在南,妇人从夫,宜还代葬。若欲移父就母,亦得任之。其有妻坟于恆、代,夫死于洛,不得以尊就卑。欲移母就父,宜亦从之。若异葬,亦从之。若不在葬限,身在代丧,葬之彼此,皆得任之。其户属恆、燕,身官京洛,去留之宜,亦从所择。其属诸州诸,各得任意。”诏赠谐武卫将军,谥曰刚。及葬,帝亲临送之。子灵道袭。卒,谥悼王。 齐郡王简字叔亮,太和五年封,位中都大官。简母,沮渠牧犍女也。简性貌特类外祖。后为内都大官。孝文尝与简俱朝文明太后皇信堂,简居帝之右,行家人礼。迁太保。孝文仁孝,以诸父零落,存者唯简,每见,立以待之;俟坐,致敬问起居,停简拜伏。简性好酒,不能理公私之事。妻常氏,燕郡公喜女也,文明太后以赐简。干综家事,颇节简酒。乃至盗窃,求乞婢侍,卒不能禁。薨时,孝文不豫,诏曰:“叔父薨背,痛慕摧绝,不自胜任。但虚顿床枕,未堪奉赴,当力疾发哀。”谥曰灵王。宣武时,改谥曰顺。 子祐,字伯授。母常氏,孝文以纳不以礼,不许其为妃。宣武以母从子贵,诏特拜为齐国太妃。祐位泾州刺史。薨,谥曰敬。 河间王若字叔儒,未封而薨。追封河间,谥曰孝。诏京兆康王子太安为后。太安于若为从弟,非相后之义,废之。以齐郡王子琛继。 琛字昙宝,幼敏慧,孝文爱之。宣武时,拜定州刺史。琛妃,宣武舅女,高皇后妹。琛凭恃内外,在州贪婪。及还朝,灵太后诏曰:“琛在定州,唯不将中山宫来,自余无所不致,何可叙用!”由是废于家。琛以明帝始学,献金字《孝经》。又无方 自达,乃与刘腾为养息,赂腾金宝巨万计。腾为言,乃得兼都官尚书。出为秦州刺史,在州聚敛,百姓吁嗟。东益、南秦二州氐反,诏琛为行台,仍充都督,还摄州事。既总军省,求欲无厌。进讨氐、羌,大被摧破。内恃刘腾,无所畏惮。为中尉弹纠,会赦,除名。寻复王爵。后讨鲜于修礼,败,免官爵。后讨汾晋胡、蜀,卒于军,追复王爵。 安丰王猛字季烈,太和五年封,加侍中。出为镇都大将、营州刺史。猛宽仁雄毅,甚有威略,戎夷畏爱之。薨于州,赠太尉,谥曰匡。 子延明袭。宣武时,授太中大 夫。延昌初,岁大饥,延明乃减家财以拯宾客数十人,并赡其家。至明帝初,为豫州刺史,甚有政绩。累迁给事黄门侍郎。延明既博极群书,兼有文藻,鸠集图籍万有余卷。性清俭,不营产业。与中山王熙及弟临淮王彧等并以文学令望,有名于世。虽风流造次不及熙、彧,而稽古淳笃过之。迁侍中,诏与侍中崔光撰定服制。后兼尚书右仆射。以延明博识多闻,敕监金石事。 及元法僧反,诏为东道行台、徐州大都督,节度诸军事。与都督临淮王彧、尚书李宪等讨法僧。梁遣其豫章王综镇徐州。延明先牧徐方,甚得人誉;招怀旧土,远近归之。综既降,延明因以军乘之。复东南之境,至宿、豫而还。迁都督,徐州刺史。频经师旅,人物雕弊。延明招携新故,人悉安业,百姓咸附。 庄帝时,兼大司马。元颢入洛,延明受颢委寄。颢败,奔梁,死于江南。庄帝末,丧还。孝武初,赠太保,王如故,谥曰文宣。 所著诗赋赞颂铭诔三百余篇。又撰《五经宗略》、《诗礼别义》;注《帝王世纪》及《列仙传》。又以河间人信都芳工算图。又集《器准》九篇,芳别为之注,皆行于世矣。 孙长儒,孝静时袭祖爵。 献文皇帝七男:思皇后生孝文皇帝;封昭仪生咸阳王禧;韩贵人生赵郡灵王干、高阳文穆王雍;孟椒房生广陵慧王羽;潘贵人生彭城武宣王勰;高椒房生北海王详。 咸阳王禧字思永,太和九年封,加侍中、骠骑大将军、中都大官。文明太后令皇子皇孙于静所别置学,选忠信博闻之士为之师傅,以匠成之。孝文以诸弟典三都职,谓禧曰:“弟等皆幼年任重,三都折狱,特宜用心。夫未能操刀而使割锦,非伤锦之尤,实授刀之责。”文明太后亦致诫勖。出为使持节、开府、冀州刺史, 孝文饯于南郊。又以济阳王郁枉法赐死之事遣告禧,因以诫之。后禧朝京师,诏以廷尉卿李冲为禧师。 时王国舍人应取八族及清修之门,禧取任城王隶户为之,深为帝责。帝以诸王婚多猥滥,于是为禧娉故颍川太守陇西李辅女;河南王干娉故中散代郡穆明乐女;广陵王羽娉骠骑谘议参军荣阳郑平城女;颍川王雍娉故中书博士范阳卢神宝女;始平王勰娉廷尉卿陇西李冲女;北海王详娉吏部郎中荣阳郑懿女。 有司奏:“冀州人苏僧瓘等三千人称禧清明,有惠政,请世胙冀州。”诏曰:“画野由君,理非下请。”入除司州牧。诏以禧元弟之重,食邑三千户,自余五王皆食邑二千。 孝文引见朝臣,诏断北语,一从正音,禧赞成其事。于是诏:“年三十已上,习性已久,容或不可卒革。三十已下,见在朝廷之人,语音不听仍旧。若有故为,当降爵黜官。若仍旧俗,恐数世之后,伊洛之下,复成被发之人。朕尝与李冲论此,冲言:‘四方之语,竟知谁是;帝者言之,即为正矣,何必改旧从新。’冲之此言,应合死罪。”乃谓冲曰:“卿实负社稷。”冲免冠陈谢。又责留京之官曰:“昨望见妇女之服,仍为夹领小袖,何为而违前诏?”禧对曰:“陛下圣过尧、舜,光化中原。舛违之罪,实合处刑。”孝文曰:“若朕言非,卿等当奋臂廷论,如何入则顺旨,退有不从?昔舜语禹:‘汝无面从,退有后言。’卿等之谓乎!” 寻以禧长兼太尉公。后帝幸禧第,谓司空穆亮、仆射李冲曰:“元弟禧戚连皇极,且长兼太尉,以和饪鼎,朕恆恐君有空授之名,臣贻彼己之刺。今幸其宅,徒屈二宾,良以为愧。”帝笃于兄弟,以禧次长,礼遇优隆。然亦知其性贪,每加切诫,而终不改操。后加侍中,正太尉。 及帝崩,禧受遗辅政。虽为宰辅 之首,而潜受贿赂。姬妾数十,意尚未已,犹欲远有简娉,以恣其情。宣武颇恶之。景明二年春,召禧等入光极殿,诏曰:“恪比缠尪疾,实凭诸父。今便亲摄百揆。且还府司,当别处分。”寻诏进位太保,领太尉。 帝既览政,禧意不安,遂与其妃兄兼给事黄门侍郎李伯尚谋反。帝时幸小平,禧在城西小宅。初欲勒兵直入金墉,众怀沮异。禧心因缓,自旦达晡,计不能决。遂约不泄而散。直寝符承祖、薛魏孙与禧将害帝。是日,帝息于芒山,止浮图阴下,少时睡卧,魏孙便欲赴廷。承祖私言于魏孙曰:“吾闻杀天子者身当癞。”魏孙且止。帝寻觉悟。俄有武兴王杨集始出,便驰告。而禧意不疑,乃与臣妾向洪池别墅,遣其斋帅刘小苟奉启,云检行田牧。小苟至芒岭,已逢军人,怪小苟赤衣,将欲杀害。小苟言欲告反,乃缓之。 禧是夜宿于洪池,不知事露。其夜,将士所在追禧,禧自洪池东南走,左右从禧者唯兼防阁尹龙武。禧忧迫,谓曰:“试作一谜,当思解之,以释毒闷。”龙武欻忆旧谜云:“眠则同眠,起则同起,贪如犲狼,赃不入己。”都不有心于规刺也。禧亦不以为讽己,因解之曰:“此是眼也。”而龙武谓之是箸。渡洛水,至柏坞,顾谓龙武曰:“汝可勉心作与太尉公同死计。”龙武曰:“若与殿下同命,虽死犹生。”俄而禧被禽,送华林都亭,著千斤锁格龙武,羽林掌卫之。时热甚,禧渴闷垂死,敕断水浆。侍中崔光令左右送酪浆升余,禧一饮而尽。初,孝文观台宿有逆谋气,言于禧曰:“玄象变,汝终为逆谋,会无所成,但受恶而已。”至此,果如言。 禧临尽,畏迫丧志,乃与诸妹公主等诀,言及一二爱妾。公主哭且骂之,言:“坐多取此婢辈,贪逐财物,致今日之事,何复嘱问此等!”禧愧而无言。遂赐死私第,绝其诸子属籍。禧之诸女,微给资产、奴婢。自余家财悉以赉高肇、赵修二家,其余赐内外百官,逮于流外,多百匹,下至十匹,其积聚若此。其宫人为之歌曰:“可怜咸阳王,奈何作事误?金床玉几不能眠,夜蹋霜与露。洛水湛湛弥岸长,行人那得度!”其歌遂流至江表。北人之在南者,虽富贵,闻弦管奏之,莫不洒泣。 禧八子。长子通,字昙和,窃入河内太守陆琇家。初与通情,既闻禧败,乃杀之。 通弟翼,字仲和,后会赦,诣阙上书,求葬父。不许,乃与二弟昌、晔奔梁。正光中,诏咸阳、京兆二王诸子并听附属籍。后复禧王爵,葬以王礼,诏晔弟坦袭。 翼与昌,申屠氏出;晔,李妃所出也。翼容貌魁壮,风制可观,梁武甚重之,封为咸阳王。翼让其嫡弟晔,梁武不许。后为青、冀二州刺史,镇郁州。翼谋举州入国,为梁武所杀。 翼弟树,字秀和,一家独立。美姿貌,善吐纳,兼有将略。位宗正卿。后亦奔梁。梁武尤器之,封为魏郡王,后改封鄴王。数为将领,窥觎边服。尔硃荣之害百官也,树时为郢州刺史,请讨荣。梁武资其士马,侵扰境上。孝武初,御史中尉樊子鹄为行台,率徐州刺史杜德、舍人李昭等讨之。树城守不下,子鹄使金紫光禄大夫张安期说之。树请委城还南,子鹄许之,杀白马为盟。树恃誓,不为战备。与杜德别,还南。德不许,送洛阳,置在景明寺。树年十五奔南,未及富贵。每见嵩山云向南,未尝不引领歔欷。初发梁,睹其爱姝玉兒,以金指环与别,树常著之。寄以还梁,表必还之意。朝廷知之,俄而赐死。未几,杜德忽得狂病,云:“元树打我不已。”至死,此惊不绝。舍人李昭寻奉使向秦州,至潼关驿,夜梦树云:“我已诉天帝,待卿至陇,终不相放。”昭觉,恶之。及至陇口,为贺拔岳所杀。子鹄寻为达野拔所杀。 孝静时,其子贞自建业求随聘使崔长谦赴鄴葬树,梁武许之。诏赠树太师、司徒、尚书令。贞既葬,还江南,位太子舍人。及侯景南奔,梁武以贞为咸阳王。送景,使为魏主。未几,景反。 晔字世茂,梁封为桑乾王,卒于南。 坦一名穆,字延和。傲狠凶粗,因饮醉之际,于洛桥左右顿辱行人,为道路所患。从叔安丰王延明每切责之曰:“汝凶悖性与身而长。昔宋有东海王祎,志性凡劣,时人号曰驴王。我熟观汝所作,亦恐不免驴号。”当时闻者号为“驴王”。禧诛后,坦兄翼、树等五人相继南奔,故坦得承袭。改封敷城王。永安初,复本封咸阳郡王。累迁侍中。庄帝从容谓曰:“王才非荀、蔡,中岁屡迁,当由少长朕家,故有超授。”初,禧死后,诸子贫乏,坦兄弟为彭城王勰所收养,故有此言。 孝武初,其兄树见禽。坦见树既长且贤,虑其代己,密劝朝廷以法除之。树知之,泣谓坦曰:“我往因家难,不能死亡,寄食江湖,受其爵命。今者之来,非由义至,求活而已,岂望荣华?汝何肆其猜忌,忘在原之义!腰背虽伟,善无可称。”坦作色而去。树死,竟不临哭。 后历司徒、太尉、太傅,加侍中、太师、录尚书事、宗师、司州牧。虽禄厚位尊,贪求滋甚,卖狱鬻官,不知纪极。为御史劾奏,免官,以王归第。寻起为特进,出为冀州刺史。专复聚敛,每百姓纳赋,除常别先责绢五匹,然后为受。性好畋渔,无日不出。秋冬猎雉兔,春夏捕鱼蟹,鹰犬常数百头。自言宁三日不食,不能一日不猎。入为太傅。 齐天保初,准例降爵,封新丰县公,除特进、开府仪同三司。坐子世宝与通直散骑侍郎彭贵平因酒醉诽谤,妄说图谶,有司奏当死。诏并宥之。坦配北营州,死配所。 赵郡王干字思直,太和九年,封河南王,位大将军。孝文笃爱诸弟,以干总戎别道,诫之曰:“司空穆亮年器可师,散骑常侍卢阳乌才堪询访,汝其师之。”迁洛,改封赵郡王。除都督、冀州刺史。帝亲饯于郊,诫曰:“刑狱之理,先哲所难。然既有邦国,得不自励也!”诏以李凭为长史,唐茂为司马,卢尚之为谘议参军,以匡弼之。而凭等谏,干殊不纳。州表斩盗马人,于律过重,而尚书以干初临,纵而不劾。诏曰: “尚书曲阿朕意,实伤皇度。干闇于政理,律外重刑,并可推闻。”后转特进、司州牧。车驾南讨,诏干都督中外诸军事,给鼓吹一部,甲士三百人,出入殿门。 干贪淫不遵政典,御史中尉李彪将纠劾之,会遇干于尚书下舍,屏左右诫之,而干悠然不以为意。彪表弹之。诏干与北海王详俱随太子诣行在所。及至,密使左右察其意色,无有忧悔,乃亲数其过,杖之一百,免所居官,以王还第。薨,谥曰灵王。陪葬长陵。 子谧袭封。干妃穆氏表谧及谧母赵等悖礼愆常。诏曰:“妾于女君,犹妇人事姑舅;妾子于君母,礼加如子之恭。何得黩我风猷,可付宗正依礼正罪。”谧在母丧,听声饮戏,为御史中尉李平所弹。遇赦,复封。后为岐州刺史。 谧性暴虐,明帝初,台使元延到其州界,以驿逻无兵,摄帅检核。队主高保愿列言:“所有之兵,王皆私役。”谧闻,大怒,鞭保愿等五人各二百。数日间,谧召近州人夫,闭四门,内外严固,搜掩城人,楚掠备至。又无事而斩六人,合城凶惧。众遂大呼,屯门。谧怖,登楼毁梯以自固。士人散走,城人分守四门。灵太后遣游击将军王竫驰驿喻之。城人既见IP至,开门谢罪。乃罢谧州,除大司农卿。迁幽州刺史。谧妃胡氏,灵太后从女也。未发,坐殴其妃,免官。后除都官尚书。车驾出拜圆丘,谧与妃乘赤马犯卤簿,为御史所弹,灵太后特不问。薨,高阳王雍,干之母弟,启论谧,赠假侍中、司州牧,谥贞景。 谧兄谌,字兴伯,性平和,位都官尚书。尔硃荣之入洛阳,启庄帝欲迁都晋阳。帝以问谌,争之以为不可。荣怒曰:“何关君而固执也!且河阴之役,君应之。”谌曰:“天下事天下论之,何以河阴之酷而恐元谌!宗室戚属,位居常伯,生既无 益,死复何损!正使今日碎首流肠,亦无所惧。”荣大怒,欲罪谌。其从弟世隆固谏,乃止。见者莫不震悚。谌颜色自若。后数日,帝与荣见宫阙壮丽,列树成行,乃叹曰:“臣一昨愚志,有迁京之意,今见皇居壮观,亦何用去河洛而就晋阳。臣熟思元尚书言,深不可夺。”是以迁都议因罢。永安元年,拜尚书左仆射,封魏郡王。谌本年长,应袭王封,为其父灵王爱其弟谧,以为世子。庄帝诏复谌封赵郡王。历位司空、太保、太尉、录尚书事。孝静初,拜大司马。薨,谥孝懿。谌无他才识,历位虽重,时人忽之。 谧弟谭,颇强立,少为宗室推敬,卒于秦州刺史。 谭弟谳,贪暴无礼。位太中大夫,封平乡男。河阴遇害。 广陵王羽字叔翻,太和九年封,加侍中,为外都大官。羽少聪慧,有断狱之称。后罢三都,以羽为大理,典决京师狱讼。迁特进、尚书右仆射,又为太子太保、录尚书事。孝文将南讨,遣羽持节安抚六镇。发其突骑,夷夏宁悦。还领廷尉卿。及车驾发,羽与太尉元丕留守。帝友爱诸弟,及将别,不忍早分,诏羽从至雁门。及令羽归,望其称效,故赐如意以表心。 十八年,羽表辞廷尉,不许。羽奏:“外考令文,每岁终,州镇列牧守绩状。及至再考,随其品第,以彰黜陟。虽外有成令,而内令未班。内外考察,理应同等。臣辄推准外考,以定京官绩行。”诏曰:“论考之事,理在不轻,问绩之方,应关朕听。辄尔轻发,殊为躁也。今始维夏,且待至秋。”后孝文临朝堂考群臣,顾谓羽曰:“上下二等,可为三品,中等但为一品。所以然者,上下是黜陟之科,故旌丝发之美;中等守本,事可大通。” 帝又谓羽曰:“汝功勤之绩不闻于朝,阿党之音频干朕听。今黜汝录尚书、廷尉,但居特进、太保。”又谓尚书令陆睿曰:“叔翻在省之初,甚著善称;自近以来,偏颇懈怠。岂不由卿等随其邪伪之心?今夺卿尚书令禄一周。”谓左仆射元赞曰:“计叔翻之黜,卿应大辟。但以咎归一人,不复相罪。今解卿少师之任,削禄一周。”诏吏部尚书澄曰:“观叔父神志骄傲,可解少保。”又谓长兼尚书于果曰:“卿不能勤谨夙夜,数辞以疾。今解卿长兼,可光禄大夫、守尚书,削禄一周。”又谓守尚书尉羽曰:“卿恭勤。在集书,殊无忧存左史之事。今降为长兼常侍,亦削禄一周。”又谓守尚书卢阳乌曰:“卿 在集书,虽非高功,为一省文学之士,常不以左史在意。今降卿长兼王师,守常侍、尚书如故,夺常侍禄一周。”谓左丞公孙良、右丞乞伏义受曰:“卿等不能正心直言,罪应大辟。但以事钟叔翻,故不能别致贬。二丞可以白衣守本官。冠服、禄恤尽皆削夺。若三年有成,还复本任;如其无成,则永归南亩。”谓散骑常侍元景曰:“卿等自任集书,合省逋堕,致使王言遗滞,起居不修。今降为中大夫、守常侍,夺禄一周。”又谓谏议大夫李彦:“卿实不称职,可去谏议,退为元士。”又谓中庶子游肇及中书舍人李平:“识学可观,可 为中第。” 初,孝文引陆睿、元赞等前,曰:“朕为天子,何假中原?欲令卿等子孙博见多知。若永居恆北,遇不好文主,卿等子弟不免面墙也。”陆睿对曰:“实如明诏。金氏若不入仕汉朝,七叶知名,亦不可得也。”帝大悦。 帝幸羽第,与诸弟言曰:“朕亲受人讼,知广陵之明了。”咸阳王禧曰:“臣年为广陵兄,明为广陵弟。”帝曰:我为汝兄,汝为羽昆,汝复何恨!”车驾南伐,除开府、青州刺史。诏羽曰:“海服之寄,故唯宗良。唯酒唯田,可不诫欤!”宣武 即位,迁司州牧。及帝览政,引入内,面授司徒。请为司空,乃许之。羽先淫员外郎冯俊兴妻,夜私游。为俊兴所击,积日秘匿,薨于府。宣武亲临哀,赠司徒,谥曰慧。 子恭袭,是为节闵帝。 恭兄欣,字庆乐,性粗率,好鹰犬。孝庄初,封沛郡王,后封淮阳王。孝武时,加太师、开府,复封广陵王,太傅、司州牧,寻除大司马。孝武入关中,欣投托人使达长安,为太傅、录尚书事。欣于中兴宗室,礼遇最隆,自广平诸王,悉居其下。又为大宗师,进大冢宰、中军大都督。大统中,为柱国大将军、太傅。文帝 谓欣曰:“王三为太傅,再为太师,自古人臣,示闻此例。”欣逊谢而已。后拜司徒。恭帝初,迁大丞相。薨,谥曰容。欣好营产业,多所树艺,京师名果皆出其园。所汲引及寮佐咸非长者,为世所鄙。 高阳王雍字思穆,少俶傥不恆。孝文曰:’吾亦未能测此兒之深浅,然观其任真率素,或年器晚成。”太和九年,封颍川王。或说雍待士以营声誉,雍曰:“吾天子之子,位为诸王,用声名何为?”改封高阳。后为相州刺史。帝诫曰:“为牧之道,亦易亦难。其身正,不令而行,故便是易;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故曰是 难。”宣武初,迁冀州刺史。雍在二州,微有声称,入拜司州牧。帝时幸雍第,皆尽家人礼。迁司空,转太尉,加侍中。寻除太保,领太尉、侍中如故。明帝初,诏雍入居太极西柏堂,谘决大政,给亲信二十人。又诏雍为宗师,进太傅、侍中,领太尉公,别敕将作营国子学寺,给雍居之。领军于忠擅权专恣,仆射郭祚劝雍出之,忠矫诏杀祚及尚书裴植,废雍以王归第。朝有大事,使黄门就谘访之。忠寻复矫诏将杀雍,以问侍中崔光,拒之乃止。未几,灵太后临朝,出忠为冀州刺史。雍表暴忠罪,陈己不能匡正,请返私门。灵太后感忠保护之勋,不问其罪。除雍侍中、太师,领司州牧。 雍表请王公已下贱妾悉不听用织成锦绣、金玉珠玑,违者以违旨论;奴婢悉不得衣绫锦缬,止于缦缯而已;奴则布服,并不得以金银为钗带,犯者鞭一百。太后从之,而不能久也。诏雍乘步挽出入掖门,又以本官录尚书事,朝晡侍讲。明帝览政,诏雍乘车出入大司马门,进位丞相。又诏依齐郡顺王简太和故事,朝讫引坐,特优拜伏之礼。总摄内外,与元叉同决庶政。岁禄粟至四万石,伎侍盈房,荣贵之盛,昆弟莫及。 元妃卢氏薨后,更纳博陵崔显 妹,欲以为妃。宣武初以崔显世号东崔,地寒望劣,难之,久乃听许。延昌已后,疏弃崔氏,别房幽禁,仅给衣食而已。未几,崔暴薨,多云雍殴杀也。灵太后许赐其女伎,未及送之。雍遣其阉竖丁鹅,自至宫内,料简四人,冒以还第。太后责其专擅,追停之。孝庄初,于河阴遇害。赠假黄钺、相国,谥文穆。 雍识怀短浅,又无学业,虽位居朝首,不为时情所推。自熙平以后,朝政褫落。及清河王怿之死,元叉专政,天下大责归焉。 嫡之泰,字昌,颇有时誉,位太常卿,与雍同时遇害。赠太尉公、高 阳王,谥曰文。子斌袭。 斌字善集,历位侍中、尚书左仆射。斌美仪貌,性宽和,居官重慎,颇为齐文襄爱赏。齐天保初,准例降爵为高阳县公,拜右光禄大夫。二年,从文宣讨契丹还,至白狼河,以罪赐死。 彭城王勰字彦和,少而歧嶷,姿性不群。太和九年,封始平王,加侍中。勰生而母潘氏卒,其年献文崩。及有所知,启求追服,文明太后不许。乃毁容憔悴,心丧三年,不参吉庆。孝文大奇之。敏而耽学,雅好属文。长直禁内,参决军国大政,万机之事无不预焉。及车驾南伐,领宗子军,宿卫左右。转中书令,侍中如故,改封彭城王。 帝升金墉城,顾见堂后桐竹,曰:“凰皇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今梧竹并茂,讵能降凰乎?”勰曰:“凰皇应德而来,岂桐竹能降?”帝笑曰:“朕亦未望降之。”后宴侍臣于清徽堂。日晏,移于流化池芳林下。帝仰观桐叶之茂,曰:“‘其桐其椅,其实离离。恺悌君子,莫不令仪。’今林下诸贤,足敷歌咏。”遂令黄门侍郎崔光读暮春群臣应制诗。至勰诗,帝乃为改一字,曰:“昔祁奚举子,天下谓之至公。今见勰诗,始知中令之举非私也。”勰曰:“臣露此拙,方见圣朝之私,赖蒙神笔赐刊,得有令誉。”帝曰:“虽琱琢一字,犹是玉之本体。”勰曰:‘《诗》三百,一言可蔽。今陛下赐刊一字,足以价等连城。”勰表解侍中,诏曰:“蝉貂之美,待汝而光。人乏之秋,何容方退。”后从幸代都,次于上党之铜鞮山,路傍有大松树十数根。时帝进伞,遂住而赋诗,令示勰曰:“吾作诗虽不七步,亦不言远。汝可作之,比至吾间,令就也。”时勰去帝十步,遂且行且作,未至帝所而就。诗曰:“问松林,松林经几冬?山川何如昔?风云与古同?”帝大笑曰:“汝此亦调责 吾耳!”诏赠勰所生母潘氏为彭城国太妃。又除中书监,侍中如故。帝南讨汉阳,假勰中军大将军,加鼓吹一部。勰以宠授频烦,乃面陈曰:“臣闻兼亲疏而两,并异同而建。此既成文于昔,臣愿诵之于后。陈思求而不允,愚臣不请而得。岂但今古云殊,遇否大异。”帝大笑,执勰手曰:“二曹才名相忌,吾与汝以道德相亲,缘此而言,无惭前烈。” 帝亲讲《丧服》于清徽堂,从容谓群臣曰:“彦和、季豫等年在冲蒙,早登缨绂,失过庭之训,并未习《礼》。每欲令我一解《丧服》。自审义解浮疏,仰而不许。顷因酒醉坐,脱尔言从,故屈朝彦,遂亲傅说。”御史中尉李彪对曰:“自古及今,未有天子讲《礼》。臣得亲承音旨,千载一时。” 从征沔北,除使持节、都督南征诸军事,正中军大将军、开府。勰于是亲勒大众。须臾有二大鸟从南来,一向行宫,一向幕府,各为人所获。勰言于帝曰:“始有一鸟,望旗颠仆,臣谓大吉。”帝戏之曰:“鸟之畏威,岂独中军之略也?吾亦分其一耳!此乃大善,兵法咸说。”至明,便大破崔慧景、萧衍。其夜大雨。帝曰:“昔闻国军获胜,每逢云雨。今破新野、南阳,及摧此贼,果降时 润,诚哉斯言。”勰对曰:“水德之应,远称天心。”帝令勰为露布,辞曰:“臣闻露布者,布于四海,露之耳目。以臣小才,岂足大用。”帝曰:“汝亦为才达,但可为之。”及就,尤类帝文,有人见者,咸谓御笔。帝曰:“汝所为者,人谓吾制。非兄则弟,谁能辨之?”勰对曰:“子夏被嗤于先圣,臣又荷责于来今。”及至豫州,帝为家人书于勰曰:“每欲立一宗师,肃我元族。汝亲则宸极,官乃中监;风标才器,实足轨范,宗制之重,舍汝谁寄?有不遵教典,随事以闻。” 帝不豫,勰内侍医药,外总军国之务,遐迩肃然,人无异议。徐謇,当世上医。先是,假归洛阳;及召至,勰引之别所,泣涕执手,祈请恳至。左右见者莫不鸣咽。及引入,謇便欲进药。勰以帝神力虚弱,唯令以食味消息。勰乃密为坛于汝水滨,依周公故事,告天地及献文,为帝请命,乞以身代。帝瘳损,自悬瓠幸鄴,勰常侍坐舆辇,昼夜不离其侧,饮食必先尝之而后手自进御。车驾还京,会百僚于宣极堂,行饮至策勋之礼,以勰功为群将之最。寻以勰为司徒、太子太傅,侍中如故。 俄而齐将陈显达内寇,帝复亲讨之。诏勰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总摄六师。时帝不豫,勰辞侍疾无暇,更请一王总当军要。帝曰:“吾虑不济,安六军保社稷者,舍汝而谁?”帝至马圈,疾甚,谓勰曰:“今吾当成不济。霍子孟以异姓受付,况亲贤,不可不勉也!”勰泣曰:“士于布衣,犹为知己尽命,况臣托灵先皇,诚应竭股肱之力。但臣出入喉膂,每跨时要,此乃周旦遁逃,成王疑惑。臣非所以辞勤请逸,正欲仰成陛下日镜之明,下令愚臣获避退之福。”帝久之曰:“吾寻思汝言,理实难夺。”乃手诏宣武曰:“汝第六父勰,清规懋赏,与白云俱洁;厌荣舍绂,以松竹为心。吾少与绸缪,提 携道趣,每请朝缨,恬真丘壑。吾以长兄之重,未忍离远,何容仍屈素业,长婴世网。吾百年之后,其听勰辞蝉舍冕,遂其冲挹之性也。” 帝崩于行宫,遏秘丧事,独与右仆射、任城王澄及左右数人为计,奉迁于安车中。勰等出入如平常,视疾进膳,可决外奏。累日,达宛城,乃夜进安车于郡 事;得加敛榇,还载卧舆。六军内外,莫有知者。遣中书舍人张儒奉诏徵宣武会驾。梓宫至鲁阳,乃发丧行服。宣武即位,勰跪授遗敕数纸。咸阳王禧疑勰为变,停于鲁阳郡外,久之乃入。谓勰曰:“汝非但辛勤,亦危险至极。”勰恨之。对曰:“兄识高年长,故知有夷险。彦和掘蛇骑武,不觉艰难。”禧曰:“汝恨吾后至耳。”自孝文不豫,勰常居中,亲侍医药,夙夜不离左右,至于衣不解带,乱首垢面。帝患久多忿,因之迁怒。勰每被诮詈,言至厉切;威责近侍,动将诛斩。勰承颜悉心,多所匡济。及帝升遐,齐将陈显达奔遁始尔,虑凶问泄漏,致有逼迫。勰内虽悲恸,外示吉容,出入俯仰,神貌无异。及至鲁阳,东宫官属多疑勰有异志,窃怀防惧;而勰推诚尽礼,卒无纤介之过。勰上谥议:“协时肇享曰孝,五宗安之曰孝,道德博闻曰文,经纬天地曰文,上尊号为孝文皇帝,庙号高祖,陵曰长陵。”帝从之。 既葬,帝固以勰为宰辅。勰频口陈遗旨,请遂素怀。帝对勰悲恸,每不许之。频表恳切,帝难违遗敕,遂其雅情。犹逼以外任,乃以勰为都督、定州刺史。勰仍陈让,帝不许,乃述职。帝与勰书,极家人敬,请勰入京。景明初,齐豫州刺史裴叔业以寿春内属,诏勰都督南征诸军事,与尚书令王肃迎接寿春。复授司徒。又诏以本官领扬州刺史,进位大司马,领司徒。齐将陈伯之屯于肥口,胡松又据梁城。勰部分将士,频战破之。淮南平,征勰还朝。初,勰之定寿春,获齐汝阴太守王果、豫州中从事庾稷等数人。勰倾衿礼之,常参坐席。果承间求还江外,勰衿而许之。果又谢曰:“果等今还,仰负慈泽,请听仁驾振旅,反迹江外。”至此乃还。其为远人所怀如此。 勰至京师,频表辞大司马、领司徒及所增邑,乞还中山,有诏不许。乃除录尚书,侍中、司徒如故,固辞不免。时咸阳王禧以骄矜,颇有不法,北海王详阴言于帝;又言勰大得人情,不宜久在宰辅,劝帝遵遗敕。禧等又出领军于烈为恆州,烈深以为忿。烈子忠常在左右,密令忠言于帝,宜早自览政。时将礿祭,王公并斋于庙东坊。帝遣于烈将壮士六十人召禧、勰、详等引见。帝谓勰曰:“顷来南北务殷,不容仰遂冲操。恪是何人,而敢久违先敕?今遂叔父高蹈之意。”诏乃为勰造宅,务从简素,以遂其心。勰因是作《蝇赋》以喻怀。又以勰为太师,勰遂固辞。诏侍中敦喻,帝又为书于勰,崇家人之敬,勰不得已而应命。帝前后频幸勰第。及京兆、广平王暴虐不法,制宿卫队主率羽林、武贲幽守诸王于其第,勰上表切谏,帝不纳。时议定律令,勰与高阳王雍、八坐、朝士有才学者,五日一集,参论轨制应否之宜。凡所裁决,时彦归仰。又加侍 中。勰敦尚文史,撰自古帝王贤达至于魏世子孙,族从为三十卷,名曰《要略》。 性仁孝。言于朝廷,以其舅潘僧固为长乐太守。京兆王愉构逆,僧固见逼。尚书令高肇性既凶愎,又肇兄女入为夫人。顺皇后崩,帝欲以为后,勰固执以为不可。肇于是屡谮勰,因僧固之同愉逆,肇诬勰与愉通,南招蛮贼。勰国郎中令魏偃、前防阁高祖珍希肇提携,构成事。肇初令侍中元晖以奏,晖不从。又令左卫元珍言之。帝访晖,明勰无此。帝更以问肇,肇以魏偃、祖珍为证,乃信之。 永平元年九月,召勰及高阳王雍、广阳王嘉、清河王怿、广平王怀及高肇等人。时勰妃方产,固辞不得已,意甚忧惧,与妃诀而登车。入东掖门,度一小桥,牛伤,人挽而入。宴于禁中,夜皆醉,各就别所消息。俄而元珍将武士赍毒酒至。勰曰:“一见至尊,死无恨也。”珍曰:“至尊何可复见!”武士以刀环筑勰二下,勰大言称冤。武士又以刀筑勰,乃饮毒酒,武士就杀之。向晨,以褥裹尸,舆从屏门出,载尸归第,云因饮而薨。勰妃李氏,司空冲之女也,号哭曰:“高肇枉理杀人,天道有灵,汝还当恶死。”及肇以罪见 杀,还于此屋,论者知有报应焉。帝为举哀于东堂。勰既有大功于国,无罪见害,行路士女皆流涕曰:“高肇小人,枉杀如此贤王!”在朝贵戚莫不丧气。景明、报德寺僧鸣钟欲饭,忽闻勰薨,二寺一千余人皆嗟痛,为之不食,但饮水而斋。追赠假黄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司徒公、太师。给鉴辂九旒,武贲班剑百人,前后部羽葆鼓吹,辒辌车。有司奏太常卿刘芳议勰谥,保大定功曰武,善问周达曰宣,宜谥武宣王。诏可。及庄帝即位,追号文穆皇帝,妃李氏为文穆皇后,迁神主于太庙,称肃祖。节闵帝时,去其神主。嫡子劭,字子 讷,袭封。 劭善武艺,少有气节。明帝初,梁将寇边,劭表上粟九千斛、资绢六百匹、国吏二百人以充军用。灵太后嘉其至意,不许。累迁青州刺史。孝昌末,灵太后失德,四方纷扰,劭遂有异志。为安丰王延明所启,征入为御史中尉。庄帝即位,尊为无上王。寻遇害河阴。追谥曰孝宣皇帝,妻李氏为文恭皇后。 子韶,字世胄,好学,美容仪。初,尔硃荣将入洛,父劭恐,以韶寄所亲荣阳太守郑仲明。仲明寻为城人所杀。韶因乱,与乳母相失,遂与仲明兄子僧副避难。路中为贼逼,僧副恐不免,因令韶下马。僧副谓客曰:“穷鸟投人,尚或矜愍,况诸王如何弃乎?”僧副举刃逼之,客乃退。韶逢一老母姓程,哀之,隐于私家。居十余日,庄帝访而获焉,袭封彭城王。齐神武后以孝武帝后配之,魏室奇宝多随后入韶家。有二玉钵相盛,转而不可出。马脑榼容三升,玉缝之。皆称西域鬼作也。历位太尉、侍中、录尚书事、司州牧、特进、太傅。 齐天保元年,降爵为县公。韶性行温裕,以高氏婿,颇膺时宠。能自谦退,临人有惠政,好儒学;礼致才彦,爱林泉,修第宅华而不侈。文宣常剃韶鬓须,加以粉黛,衣妇人服以自随。曰:“以彭城为嫔御。”讥元氏微弱,比之妇女。 十年,太史奏云:“今年当除旧布新。”文宣谓韶曰:“汉光武何故中兴?”韶曰:“为诛诸刘不尽。”于是乃诛诸元以厌之。遂以五月诛元世哲、景武等二十五家,余十九家并禁止之。韶幽于京畿地牢,绝食,啖衣袖而死。及七月,大诛元氏,自昭成已下并无遗焉。或父祖为王,或身常贵显,或兄弟强壮,皆斩东市。其婴兒投于空中,承之以槊。前后死者凡七百二十一人,悉投尸漳水。剖鱼者多得爪甲,都下为之久不食鱼。世哲从弟黄头,使与诸囚自金凰台各乘纸鸱以飞,黄头独能至紫陌乃坠,仍付御史狱,毕义云饿杀之。 北海王详字季豫,美姿容,善举止。太和九年封,加侍中。孝文自洛北巡,详常与侍中彭城王勰并在舆辇,陪侍左右。至文成射铭所,帝停驾,诏诸弟及侍臣皆试射远近。诸人皆去一二十步,唯详箭及之。帝拊掌欣笑,遂诏勒铭,亲自为制。车驾南伐,详行中领军,留守。孝文临崩,顾命详为司空辅政。 宣武览政,为中大将军、录尚书事。咸阳王禧之谋反,详表求解任,制不许。除太尉、领司徒、侍中,录尚书事如故。详之拜命,其夜暴风震电,拔其廷中桐,树大十围,倒立本处。初,宣武之览政,详闻彭城王勰有震主之虑,而欲夺其司徒,大惧物议,故为大将军,至是乃居之。天威如此,识者知其不终。 既以季父崇宠,位望兼极,贪冒无厌,公私营贩。又于东掖门外规占第宅,至有丧柩在室,请延至葬而不见许,舆榇巷次,行路哀嗟。详母高太妃颇助威虐,怨嗷然。妃宋王刘昶女,不见答礼。宠妾范氏,爱等伉俪。及死葬讫,犹毁隧视之。又烝于安定王燮妃高氏,即茹皓妻姊。详既素附于皓,又缘淫好,往来绸密。详虽贪侈,宣武礼敬尚隆。常别住华林圆西隅,与都亭宫馆相接。帝每潜幸其所,肆饮终日,与高太妃相见,呼为阿母,伏而上酒,礼若家人。临出,高每拜送,举觞祝言:“愿官家千万年寿,岁一入妾母子舍也。”初,宣武之亲政,详与咸阳王禧、彭城王勰并被召入,共乘犊车,防卫严固。高时惶迫,以为必死,亦乘车傍路哭送至金墉。及详得免,高云:“自今以后,不愿富贵。但令母子相保,共汝扫市作活也。”至此,贵宠崇盛,不复言有祸败之理。 后为高肇所谮,云详与皓等谋逆。时详在南第。帝召中尉崔亮入禁,纠详贪淫,及茹皓、刘胄、常季贤、陈扫静等专恣之状。夜即收禁南台。又武贲百人,围守详第。夜中虑其惊惧奔越,遣左右郭翼开金墉门驰出喻之,示以中尉弹状。详母高见翼,顿首号泣,不能自胜。详言:“审如中尉所纠,何忧也?人奉我珍异货物,我实受之,果为取受,吾何忧乎?”至明,皓等皆赐死。引高阳王雍等五王入议详罪。单车防守还华林馆。母妻相与哭,入所居,小奴弱婢数人随从。防援甚严。徙就太府寺,免为庶人。别营坊馆于洛阳县东北隅,如法禁卫,限以终身,名曰思善堂,将徙详居之。会其家奴阴结党 辈,欲劫出,密抄名字,潜托侍婢通于详。详始得执省,而门防主司遥见,突入,就详手中览得,呈奏。帝密令害之。详自至太府,令其母妻还居南宅,五日一来。此夜,母妻不来,死于奴婢手中。诏丧还南宅,诸王皇宗,悉令奔赴。赗物一依广陵故事。详之初禁,乃以淫高事告母。母大怒,詈之曰:“汝自有妻妾侍婢,少盛如花,何共高丽婢奸,令致此罪!我得高丽婢,当啖其肉。”乃杖详背及两脚百余下。自行杖,力疲,乃使奴代。高氏素严,详每有微罪,常加责罚,以絮裹杖。至是,去絮,皆至创脓。又杖其妃刘数十,云: “新妇大家女,门户匹敌,何所畏而不检校夫婿!”刘笑而受罚,卒无所言。详贪淫之失,虽闻远近,而死之日,罪无定名,远近叹怪之。永平元年十月,诏追复王爵,谥曰平王。子颢袭。 颢字子明,少慷慨,有壮气。为徐州刺史,寻为御史弹劾,除名。后贼帅宿勤明远、叱干骐驎等寇乱豳、华等州,乃复颢王爵,兼左仆射、西道行台以讨明远。频破贼,解豳、华之围。后萧宝夤等大败于平凉,颢亦奔还京师。 武泰初,为相州刺史,以御葛荣。属尔硃荣入洛,推庄帝,授颢太傅。颢以葛荣南侵,尔硃纵害,遂盘桓顾望,图自安之策。事不谐,遂与子冠受奔梁。梁武以为魏主,假之兵将,令其北入。永安二年四月,于梁国城南登坛燔燎,年号孝基元年。庄帝诏济阴王晖业于考城拒之,为颢所禽。庄帝北幸,颢遂入洛,改称建武元年。 颢以数千之众,转战屡克,据有都邑,号令自己。天下人情,想望风政。自谓天之所授,颇怀骄怠。宿昔宾客近习之徒,咸见宠待,干扰政事。又日夜纵酒,不恤军国。所统南兵,陵窃市里,朝野失望。时又酷俭,公私不安。庄帝与尔硃荣还师讨颢,颢自于河梁拒战。冠受战败被禽。颢自轘辕出至临颍,为临颍县卒所斩。 初,颢入洛,其日暴风,欲入阊阖门,马大惊不进,令人执辔乃入。有恆农杨昙华告人曰:“颢必无成,假服衮冕,不过六十日。”又谏议大夫元昭业曰:“昔更始自洛阳而西,初发,马惊奔,触北宫铁柱,三马皆死,而更始卒不成帝位。以古譬今,其兆一也。”至七月果败。孝武初,赠太师、大司马。 颢弟顼,庄帝初,封东海王,位中书监。及颢入洛,成败未分,便以意气自得,为时人笑。颢败,潜窜,为人执送,斩于都市。孝武初,赠太尉。 孝文七男:林废后生废太子恂;文昭皇后生宣武皇帝、广平武穆王怀;袁贵人生京兆王愉;罗夫人生清河文献王怿、汝南王悦;郑充华生皇子恌,未封,早夭。 废太子庶人恂,字元道。生而母死,文明太后抚视之,常置左右。年四岁,太后亲为立名恂,字元道。于是大赦。太和十七年七月癸丑,立恂为皇太子。及冠恂于庙,孝文临光极东堂,引恂入见,诫以冠义曰:“字汝元道,所寄不轻,汝当寻名求义,以顺吾旨。”二十年,改字宣道。迁洛,诏恂诣代都,其进止仪体,帝皆为定。及恂入辞,帝曰:“今汝不应向代。但太师薨于恆坏,朕既居皇极之重,不容轻赴舅氏之丧,欲使汝展哀舅氏,拜汝母墓,一写为子之情。山陵北海,汝至彼,太师事毕后日,宜一拜山陵。拜讫,汝族祖南安可一就问讯。在途当温读经籍,今日亲见吾也。”后帝每岁征幸,恂常留守,主执庙祀。 恂不好书学,体貌肥大,深忌河、洛暑热,意每追乐北方。中庶子高道悦数苦言致谏,恂甚衔之。孝文幸崧岳,恂留守金墉,谋欲召牧马,轻骑奔代,手刃道悦于禁中。领军元徽勒门防遏,夜得宁静。帝闻之骇惋,外寝其事,仍至汴口而还。引恂数罪,与咸阳王禧等亲杖恂。又令禧等更代百余下,扶曳出外,不起者月余。拘于城西别馆。引见群臣于清徽堂,议废之。司空、太子太傅穆亮,尚书仆射、少保李冲,并免冠稽首而谢。帝曰:“古人有言,大义灭亲。此小兒今日不灭,乃是国家之大祸。脱待我无后,恐有永嘉之乱。”乃废为庶人,置之河阳;服食所供,粗免饥寒而已。 帝幸代,遂如长安,中尉李彪承闲密表,告恂复与左右谋逆。帝在长安,使中书侍郎邢峦与咸阳王禧奉诏赍椒酒诣河阳,赐恂死。时年十五余。敛以粗棺常服,瘗于河阳城。二十二年冬,御史台令史龙文观坐法当死,告廷尉,称恂前后被摄左右之日,有手书自理,不知状。而中尉李彪、侍御史贾尚寝不为闻。贾坐系廷尉。时彪免归,帝在鄴,尚书表收彪赴洛,会赦,遂不穷其本末。贾尚出系,暴病数日死。 初,帝将为恂娶司徒冯诞长女,以女幼,待年长,先为娉彭城刘长文、荣阳郑懿女为左右孺子。时恂年十三四,帝尝谓郭祚、崔光、宋弁曰:“人生须自放,不可终朝读书。我欲使恂旦出省经传,食后还内,晡时复出,日夕而罢。卿等以为何如?”光曰:“孔子称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太子尚以幼年涉学之日,不宜于正昼之时,舍书御内,又非所以安柔弱之体,固永年之命。”帝以光言为然,乃不令恂昼入内。无子。 京兆王愉字宣德,太和二十一年封,拜都督、徐州刺史。以彭城王中宣府长史卢阳乌兼长史,州事巨细,委之阳乌。宣武初,为护军将军。帝留爱诸弟,愉等常出入宫掖,晨昏寝处,若家人焉。迁中书监。为纳顺皇后妹为妃,而不见礼答。愉在徐州纳妾李氏,本姓杨,东郡人,夜闻其歌,悦之,遂被宠嬖。罢州还京,欲进贵之。托右中郎将赵郡李恃显为之养父,就之礼迎,产子宝月。顺皇后召李入宫,毁击之。强令为尼于内,以子付妃养之。岁余,后父于劲以后久无所诞,乃表劝广嫔御。因令后归李于愉,旧爱更甚。 愉好文章,颇著诗赋。时引才人宋世景、李神俊、祖莹、邢晏、王遵业、张始均等,共申宴喜。招四方儒学宾客严怀真等数十人,馆而礼之。所得谷帛,率多散施。又崇信佛道,用度常至不接。与弟广平王怀,颇相夸尚,竞慕奢丽,贪纵不法。于是宣武摄愉禁中推案,杖愉五十,出为冀州刺史。 始愉自以职求侍要,势劣二弟,潜怀愧恨,颇见言色。又以幸妾屡被顿辱,内外离抑。及在州,谋逆。愉遂杀长史羊灵引及司马李遵,称得清河王密疏,云高肇谋为杀害主上。遂为坛于信都之南,柴燎告天,即皇帝位。赦天下,号建平元年,立李氏为皇后。宣武诏尚书李平讨愉。愉出拒王师,频败,遂婴城自守。愉知事穷,携李及四子数十骑出门,诸军追之,见执以送。诏征赴京师,申以家人之训。愉每止宿亭传,必携李手,尽其私情。虽锁絷之中,饮赏自若,略无愧惧之色。至野王,愉语人曰:“虽主上慈深,不忍杀我,吾亦何以面见至尊!”于是歔欷流涕,绝气而死,年二十一。或云高肇令人杀之。敛以小棺,瘗。诸子至洛,皆赦之。后灵太后令愉之四子皆附属籍,追封愉临洮王。宝月乃改葬父母,追服三年。 清河王怿字宣仁,幼而敏慧,美姿貌,孝文爱之。彭城王勰甚器异之,并曰:“此兒风神外伟,黄中内润,若天假之年,继二南矣。”博涉经史,兼综群言,有文才,善谈理。宽仁容裕,喜怒不形于色。太和二十一年封。宣武初,拜侍中,转尚书仆射。怿才长从政,明于断决,剖判众务,甚有声名。司空高肇以帝舅宠任,既擅威权,谋去良宗,屡谮怿及愉等。愉不胜其忿怒,遂举逆冀州。因愉之逆,又构杀勰。怿恐不免。肇又录囚徒以立私惠。怿因侍宴,酒酣,乃谓肇曰:“天子兄弟,讵有几人,而炎炎不息?昔王莽头秃,亦藉渭阳之资,遂篡汉室。今君曲形见矣,恐复终成乱阶。”又言于宣武曰:“臣闻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是故季氏旅泰山,宣尼以为深讥;仲叔轩悬,丘明以为至诫。谅以天尊地卑,君臣道别。宜杜渐防萌,无相僭越。至于减膳录囚,人君之事,今乃司徒行之,讵是人臣之义?且陛下修政教,解狱讼,则时雨可降,玉烛知 和。何使明君失之于上,奸臣窃之于下?长乱之基,于此在矣。”宣武笑而不应。 孝明熙平初,迁太尉,侍中如故。诏怿裁门下之事,又典经义注。时有沙门惠怜者,自云咒水饮人,能差诸病。病人就之者,日有千数。灵太后诏给衣食。事力优重,使于城西之南,治疗百姓病。怿表谏曰:“臣闻律深惑众之科,礼绝妖淫之禁,皆所以大明居正,防遏奸邪。昔在汉末,有张角者,亦以此术,荧惑当时。论其所行,与今不异。遂能詃诱生人,致黄巾之祸。天下涂炭数十年间,角之由也。昔新垣奸,不登于明 堂;五利侥,终婴于显戮。 灵太后以怿孝明懿叔,德先具瞻,委以朝政,事拟周、霍。怿竭力匡辅,以天下为己任。领军元叉,太后之妹夫也,恃宠骄盈。怿裁之以法,每抑黜之,为叉所疾。叉党人通直郎宋准爱希又旨,告怿谋反。禁怿门下,讯问左右及朝贵,贵人分明,得雪,乃释焉。怿以忠而获谤,乃鸠集昔忠烈之士,为《显忠录》二十卷以见意焉。 正光元年七月,叉与刘腾逼孝明于显阳殿,闭灵太后于后宫,囚怿于门下省。怿罪伏,遂害之,时年三十四。朝野贵贱,知与不知,含悲丧气,惊振远近。夷人在京及归,闻怿之丧,为之劈面者数百人。 广平王怀,阙自有魏诸王,召入华林别馆,禁其出入。令四门博士董征授以经传。孝武崩,乃得归。 汝南王悦,好读佛经,览书史;为性不伦,俶傥难测。悦妃闾氏,即东海公之女也。生一子,不见礼答。有崔延夏者,以左道与悦游。合服仙药松术之属,时轻与出采之,宿于城外小人之所。遂断酒肉粟稻,唯食麦饭。又绝房中,而更好男色。轻忿妃妾,至加捶挞,同之婢使。悦之出也,妃住于别第,灵太后敕检问之。引入,穷悦事故。妃病杖床蓐,疮尚未愈。太后因悦杖妃,乃下令禁断。令诸亲王及三蕃,其有正妃病患百日已上,皆遣奏闻。若有犹行捶挞,就削封位。 及清河王怿为元叉所害,悦了无仇恨之意,乃以桑落酒候伺之,尽其私佞。叉大喜,以悦为侍中、太尉。临拜日,就怿子亶求怿服玩之物。不时称旨,乃召亶杖之百下。亶居庐未葬,形气羸弱,暴加威挞,殆至不济。仍呼阿兒,亲自循抚。悦乃为大剉碓,置于州门,盗者便欲斩其手。时人惧其无常,能行异事,奸偷畏之而暂息。 及尔硃荣举兵向洛,悦遂奔梁。 梁武厚相资待。庄帝崩,遂立为魏主,号年更兴。节闵初,遣兵送悦,置于境上,以觊侵逼。及齐神武既诛尔硃,以悦孝文子,宜承大业,乃令人示意。悦既至,清狂如故,动为罪失,乃止。孝武初,除大司马、开府。孝武以广陵颇有德望,以悦属尊地近,内怀畏忌,故前后害之。赠假黄钺、太师、司州牧,大司马、王如故。谥曰文宣。 子颖,与父俱奔梁,遂卒于江左。 皇子恌,年七岁,景明元年薨,就敛于华林枣间堂,葬于文昭皇后陵东。后以增广文昭后坟茔,徙窆北 岗。 论曰:文成五王,安丰特标令望。延明学业该赡,加以雅谈之美;及于永安,运迹冠戎。卒致奔亡,亦其命也。 献文诸子,俱渐太和之训,而咸阳终于逆节,广陵毙于桑中。人而无仪,各宜遄死。高阳器术缺然,终荷栋干,至于桡败,实尸其阙。武宣孝以为质,忠而树行,及夫在安处危之操,送往事居之节,周旦匪佗之旨,霍光异姓之诚,事实兼之。竟而功高震主,德隆动俗。闲言一入,卒不全生。鸣呼!周成、汉昭未易遇也。北海义昧鹡鸰,奢淫自丧,虽祸发青 蝇,亦自贻伊戚。颢取若拾遗,亡不旋踵,岂守之无术,其天将覆之。 庶人险暴之性,自幼而长,终以废黜,不得其终。斯乃硃、均之性,尧、舜不能训也。京兆早有令问,晚致颠覆,习于所染,可不慎乎!清河器识才誉,以懿亲作辅,时钟屯诐,始遘墙茨之逼。运属道消,晚扼凶权之手。悲哉!广平早岁骄盈,汝南性致狂逸,揆其终始,俱不足论。而悦以天人所弃,卒婴猜惧之毒,盖地逼之尤也。 魏自西迁之后,权移周室。而周文天纵宽仁,性罕猜忌;元氏戚属,并见保全,内外任使,布于列职。孝闵践祚,无替前绪,明武缵业,亦遵先志。虽天厌魏德,鼎命已迁,枝叶荣茂,足以愈于前代矣。 列传第八 卫操莫含刘库仁(弟子罗辰罗辰曾孙仁之尉古真(从玄孙瑾穆崇奚斤叔孙建安同庾业延王建罗结楼伏连(曾孙宝闾大肥奚牧和跋莫题贺狄干李栗奚眷 卫操,字德元,代人也。少通侠,有才略。晋征北将军卫瓘以操为牙门将。当魏神元时,颇自结附。及神元崩后,与从子雄及其宗室乡亲姬淡等来归,说桓、穆二帝招纳晋人。桓帝以为辅相,任以国事。及刘、石之乱,桓帝匡助晋氏。操稍迁至右将军,封定襄侯。 桓帝崩后,操立碑于大邗城南,以颂功德,云“魏,轩辕之苗裔”。言桓、穆二帝“统国御众,威禁大行,国无奸盗,路有颂声。威武所向,下无交兵。招喻六狄,咸来归诚。奉承晋皇,扞御边疆。王室多难,天网弛纲。豪心远济,靡离其殃。岁翦逆命,奸盗豺狼。永安元年,岁次甲子。奸党犹逆,东西狼歭。敢逼天王,兵甲屡起。怙众肆暴,虐用将士。鄴、洛构隙,弃亲求疏。乃招异类,屠各、匈奴。交刃千里,长蛇塞涂。晋道应天,言展良谟。使持节、平北将军、并州刺史、护匈奴中郎将、东嬴公司马腾,才神绝世,规略超远。欲求外救,朝臣莫应。简贤选士,命兹良使。遣参军壶伦、牙门中行嘉、义阳亭侯卫谟、协义亭侯卫 健等,驰奉檄书,至晋阳城”。 又称桓、穆二帝,“心存宸极。辅相二卫,对扬毗翼。操展文谋,雄奋武烈。承命会议,谘论奋发。翼卫内外,镇静四方。志在竭力,奉戴天王。忠恕用晖,外动亦攘。功济方州,勋烈光延。升平之日,纳贡充籓。冯瞻銮盖,步趾三川。有德无禄,大命不延。年三十九,以永兴三年六月二十四日寝疾薨殂。背弃华殿,云中名都。国失惠主,哀感欷歔。悲痛烦冤,载呼载号。远近亲轨,奔赴梓庐。仰诉造化,痛延悲夫!”时晋光熙元年也。 皇兴初,雍州别驾雁门段荣于大邗掘得此碑,文虽非丽,事宜载焉,故略附于传。操以穆帝三年卒。始操所与宗室乡亲入国者,卫勤安乐亭侯,卫崇、卫清并都亭侯,卫沈、段繁并信义将军、都乡侯,王发建武将军、都亭侯,范班折冲将军、广武亭侯,贾庆建武将军、上洛亭侯,贾循都亭侯,李壹关中侯,郭乳关内侯,皆为桓帝所表授也。六修之难,存者多随刘琨任子遵南奔。 卫雄、姬淡、莫含等名皆见碑。雄字世远,淡字世雅,并勇健多计,桓帝并以为将,常随征伐。雄稍迁至左将军、云中侯。淡亦以勇绩著名,桓帝末,至信义将军、楼烦侯。穆帝初,并见委任,卫操卒后,俱为左右辅相。六修之逆,国内大乱,雄、淡并为群情所附,乃与刘遵率乌丸、晋人数万而叛。刘琨闻之,大悦,如平城抚纳之,欲因以灭石勒。后为勒将孔长所灭。 莫含,雁门繁畦人也。刘琨为并 州,辟含从事。含居近塞下,常交通国中。穆帝爱其才器。及为代王,备置官属,求含于琨,琨喻遣之。乃入参国官,常参军国大谋。卒于左将军、关中侯。其故宅在桑乾川南,世称莫含壁,含音讹,或谓之莫回城云。 子显,昭成世为左常侍。 显子题,道武初,为大将,以功赐爵东宛侯。常与李栗侍宴,栗坐不敬获罪,题亦被黜为济阳太守。后道武欲广宫室,规度平城四方数十里,将模鄴、洛、长安之制,运材数百万根。以题机巧,征令监之。召入,与论兴造之制,题久侍颇怠,赐死。 题弟云,好学善射。道武时,常典选曹,赐爵安德侯。迁执金吾,参军国谋议。太武克赫连昌,诏云与常山王素留镇统万,进爵安定公。云抚慰新旧,皆得其所。卒,谥敬公。 刘库仁字没根,独孤部人,刘武之宗也。少豪侠,有智略。母平文皇帝之女。昭成皇帝复以宗女妻之,为南部大人。建国三十九年,照成暴崩,道武未立,苻坚以库仁为陵江将军、关内侯。令与卫辰分国众统之,河西属卫辰,河东属库仁。于是献明皇后携道武及卫、秦二王自贺兰部来居焉。库仁尽忠奉事,不以兴废易节。苻坚处卫辰在库仁下,卫辰怒,叛,攻库仁。库仁伐卫辰,破之。苻坚赐库仁妻公孙氏,厚其资送。 慕容垂围苻丕于鄴,又遣将平规攻坚幽州刺史王永于蓟。库仁遣妻兄公孙希助永击规,大破之。库仁复将大举以救丕。发雁门、上谷、代郡兵,次于繁畤。先是,慕容文等当徙长安,遁依库仁部,常思东归。是役也,文等夜率三郡人,攻杀库仁,乘其骏马,奔慕容垂。公孙希闻乱走丁零。 库仁弟眷,继摄国事。眷第三子罗辰,机警有智谋,谓眷曰:“从兄显,忍人也,愿早图之。”眷不以为意。后库仁子显果杀眷而代立。显既杀眷,又谋逆。及道武即位,讨显于马邑,追至弥泽,大破之。后奔慕容驎,驎徙之中山。 罗辰即宣穆皇后兄也。显既杀眷,罗辰遂奔道武。显恃强,每谋逆,罗辰辄先闻奏。拜南部大人。从平中原,以功赐爵永安公。以军功除征东将军、定州刺史。卒,谥曰敬。 子殊晖袭爵,位并州刺史,卒。子求引,位武卫将军。卒,谥曰贞。子尔头,位魏昌、瘿陶二县令,赠钜鹿太守。 子仁之,字山静,少有操尚,粗涉书史。历位卫将军、西兗州刺史,在州有当时之誉。武定二年卒,赠卫大将军、吏部尚书、青州刺史,谥曰敬。 仁之外示长者,内多矫诈。其对宾客,破床弊席,粗饭冷菜,衣服故恶,乃过逼下。善候当涂,能为诡激。每于稠人广众中,或挝一奸吏,或纵一孤贫,大言自眩,浅识皆称其美。公能之誉,动过其实。性又酷虐,在晋阳曾营城雉,仁之统监作役。以小稽缓,遂杖前殷州刺史裴瑗、并州刺史王绰。齐神武大加谴责。性好文字。吏书失体,便加鞭挞;言韵微讹,亦见捶楚,吏人以此苦之。而爱好文史,敬重人流。与斋帅冯元兴交款。元兴死后积年,仁之营视其家,常出隆厚,时人以此尚之。 仁之伯乞归,真君中,除中散大夫。性宽和,与物无竞,未尝言人善恶。曾遇患昼寝,有奴偷窃,乞归诈睡不见,亦不泄之。此奴走入蠕蠕,方笑言之,亦无嗔色。献文末,除主客尚书。孝文初,位东雍州刺史,赐爵永安侯。卒。 子嵩,字阿龙,好周人之急。与王仲兴自平城被追赴洛,家贫不能自达,嵩事事资遣。宣武时,仲兴宠幸,乃奏除给事。请疏黄河,以通船漕,授龙门都将。历年功不就,坐流。元晔僭立,授大鸿胪卿。子桃汤,位终奉朝请。 尉古真,代人也。道武之在贺兰部,贺染干遣侯引乙突等将肆逆。古真知之,密以驰告。染干疑古真泄其谋,乃执拷之,以两车轴押其头,伤其一目。不服,乃免之。后从平中原,以功赐爵束州侯。明元初,为鸿飞将军,镇大洛。卒于定州刺史。子亿万袭。 古真弟诺,以忠谨著称。从道武围中山,先登,伤一目。道武叹曰:“诺兄弟并毁目以建功效,诚可嘉也!”赐安乐子。从平姚平,还,拜国部大人。太武时,改邑辽西公。 卒,第八子欢袭。 诺长子眷,忠谨有父风。明元时,执事左右,为太官令。时侍臣受斤亡入蠕蠕,诏眷追之。遂至虏庭,禽之大檀前。由是以骁烈闻。太武即位,命眷与散骑侍郎刘库仁等八人分典四部,绾奏机要,加陈兵将军。文成时,拜侍中、太尉,封渔阳王,与太宰常英等录尚书事。文成北巡狩,以寒雪方降,议还。眷曰:“今去都不远而旋,虏必疑我有内难。方寒雪,宜更进前。”帝遂度漠而还。帝以眷元老,赐杖履上殿。薨,谥曰庄。子多侯袭爵。 多侯少有武干。献文时,假节、 领护羌戎校尉、敦煌镇将。至,求轻骑五千,西入于阗,兼平诸国,因敌取资,平定为效。弗许。孝文初,又求北取伊吾,断蠕蠕通西域路。帝善其计,以东作方兴,难之。为妻元所害。 多侯弟子庆宾,善骑射,有将略,稍迁太中大夫。明帝时,朝议送蠕蠕主阿那瑰还国。庆宾上表固争,不从。后蠕蠕遂执行台元孚。庆宾后拜肆州刺史。时尔硃荣兵威渐盛,曾经肆州,庆宾恶之,据城不纳。荣袭之,拘还秀容,呼为假父。后以忧还都。寻起为光禄大夫、都督,镇汝阴。还朝,卒,赠司空。子瑾。 瑾少而敏悟,好学慕善。以国姓门资,稍迁直后。司马子如执政,瑾娶其甥皮氏为妻,由此除中书舍人。后除吏部郎中。齐文襄崩,文宣命瑾在鄴北宫,共高德正典机密。天保中,累迁七兵尚书侍郎。孝昭辅政,除吏部尚书。武成践祚,赵彦深本子如宾寮,元文遥、和士开并帝乡故旧,共相荐达,任遇弥重。又吏部铨衡所归,事多秘密,由是朝之机事,颇亦预闻。后为尚书右仆射,卒。武成方在三台飨宴,文遥奏闻,遂命撤乐罢饮。 瑾外虽通显,内关风训;闺门秽杂,为世所鄙。有女在室,忽从奔诱,瑾遂以适妇侄皮逸人。瑾又通寡嫂元氏。瑾尝讥吏部郎中顿丘李构云:“郎不稽古。”构对令史云:“我实不稽古,未知通嫂得作稽古不?”瑾闻大惭。然亦能折节下士,意在引接名流,但不之别也。有贾彦始者,仪望虽是儒生,称堪充聘陈使。司徒户曹祖崇儒,文辩俱不足,言将为当世莫及。好学吴人摇脣振足,为人所哂。见人好笑,时论比之寒蝉。又少威仪。子德载,以蒲鞭责之,便自投井。瑾自临井上,呼云:“兒出!闻者皆笑。及位任重,便大躁急,省内郎中将论事者,逆即瞋骂。既居大选,弥自骄狠。皮子贱恃 其亲通,多所谈荐,大有受纳。瑾死后,其弟静忿而发之。子贱坐决鞭二百,配北营州。 初,瑾为聘梁使,梁人陈昭善相,谓瑾曰:“二十年后当为宰相。”瑾出,私谓人曰:“此公宰相后,不过三年,当死。”昭后为陈使主,兼散骑常侍,至齐。瑾时兼右仆射,鸣驺铙吹。昭复谓人曰:“二年当死。”果如言焉。德载位通直散骑侍郎。 眷弟地干,机悟有才艺,驰马立射五的,时人莫能及。太武时,位库部尚书,加散骑常侍,领侍辇郎。奉上忠谨,尤善嘲笑。太武见其效人举措,忻悦不能自胜。甚见亲爱,参军国大谋。时征平原,试冲车以攻冢。地干为索所摐,折胁而卒。帝亲往哭恸,赠中领军、燕郡公,谥曰惠。 子长寿,位右曹殿中尚书,赐爵会稽公,卒于泾州刺史。 古真族玄孙聿,字成兴,性耿介。明帝时,为武卫将军。时领军元叉执权,百寮莫不加敬,聿独长揖不拜。寻出为氵京州刺史。氵京州绯色,天下之最,叉送白绫二千匹令染,聿拒不受。叉讽御史劾之,驿征至京。覆,无状。还任,卒。 穆崇,代人也,其先代效节于神元、桓、穆之时。崇少以盗窃为事。道武之居独孤部,崇往来奉给,时人无及者。后刘显之逆,平文皇帝外孙梁眷知之,密遣崇告道武。眷谓崇曰:“显若知之,虽刀剑刳割勿泄也。”因以宠妻及所乘良马付崇曰:“事觉,吾当以此自明。”崇来告难,道武驰如贺兰部。显果疑眷泄,将囚之。崇乃唱言:“梁眷不顾恩义,将显为逆。今我掠得其妻、马,足以雪忿。”显闻信之。窟咄之难,崇外甥于植等与崇谋执道武以应之。崇夜告道武,道武诛植等。北逾阴山,复幸贺兰部。 道武为魏王,崇从平中原,位侍中、豫州刺史、太尉、宜都公。天赐三年,薨。先是,卫王仪谋逆,崇预焉。道武惜其功,秘之。及有司奏谥,帝亲览谥法,述义不克曰丁,曰:“此当矣。”乃谥丁公。 初,道武避窟咄难,遣崇还察人心。崇留马与从者,微服入其营。会有火光,为舂妾所识,贼皆惊起。崇求从者不得,因匿坑中,徐乃窃马奔走。宿于大泽,有白狼向崇号,崇觉悟,驰随狼奔,遂免难。道武异之,命崇立祀,子孙世奉焉。太和中,追录功臣,以崇配飨。 崇长子逐留,以功赐爵零陵侯。后以罪废。 子乙,以功赐爵富城公。卒于侍中,谥曰静。 子真,尚长城公主,拜驸马都尉。后敕离婚,纳文明后姊。位南部尚书、侍中、卒,谥曰宣。孝文追思崇勋,令著作郎韩显宗与真撰定碑文,建于白登山。 真子泰,本名石洛,孝文赐名焉。以功臣子孙,尚章武长公主,拜驸马都尉,典羽猎四曹事。后为尚书右仆射、冯翊侯,出为定州刺史。初,文明太后幽孝文于别室,将谋黜废,泰切谏乃止。孝文德之,故宠待隆至。自陈久病,乞为恆州,许之。 泰不愿迁都,潜图叛,乃与定州刺史陆睿及安乐侯元隆等,谋推朔州刺史阳平王颐为主。颐密表其事,帝乃遣任城王澄发并、肆兵讨之。澄先遣书侍御史李焕单骑入代,出其不意。泰等惊骇,计无所出。焕晓喻逆徒,示以祸福,于是凶党离心,莫为之用。泰自度必败,乃率麾下攻焕郭门,不克。走出,为人禽送。孝文幸代,泰等伏诛。 子士儒,字叔贤,徙凉州。后得还,为太尉参军事。 子子容,少好学,无所不览。求天下书,逢即写录,所得万余卷。魏末,为兼通直散骑常侍聘梁。齐受 禅,卒于司农卿。 逐留弟观,字闼拔,袭崇爵。少以文艺知名。明元中,位为左卫将军,绾门下、中书,出纳诏命,及访旧事,未尝有遗漏。尚宜阳公主,拜驸马都尉,位太尉。 太武监国,观为右弼,出则统摄朝政,入则应对左右,事无巨细,皆关决焉。终日怡怡,无愠色。劳谦善诱,不以富贵骄人。泰常八年,暴疾薨,年三十五。明元亲临其丧,悲动左右。赐以通身隐起金饰棺,丧礼一依安城王叔孙俊故事。赠宜都王,谥曰文成。太武即位,每与群臣谈宴,未尝不叹息殷勤,以为自道武以来, 佐命勋臣文武兼济无及之者。 子寿袭爵,尚乐陵公主,拜驸马都尉。明敏有父风。太武爱重之,擢为下大夫。敷奏机辩,有声内外。迁侍中、中书监、领南部尚书,进爵宜都王,加征东大将军。寿辞曰:“臣祖崇,先皇之世,屡逢艰危。幸天赞梁眷,诚心先告,故得效功前朝,流福于后。昔陈平受赏,归功无知。今眷元勋未录,臣独奕世受荣,岂惟仰愧古贤,抑亦有亏国典。”太武嘉之,乃求眷孙,赐爵郡公。 舆驾征凉州,命寿辅景穆,总录机要,内外听焉。次云中,将济河,帝别御静室,召寿及司徒崔浩、尚书李顺,谓寿曰:“蠕蠕吴提与牧犍连和,今闻朕征凉州,必来犯塞。若伏兵漠南,殄之为易。牧田讫,可分伏要害,以待虏至;引使深入,然后击之。若违朕指授,为虏侵害,朕还斩卿。崔浩、李顺为证,非虚言也。”寿信卜筮言,谓贼不来,竟不设备。吴提果至,京邑大骇。寿不知所为,欲筑西郭门,请景穆避保南山,惠保太后不听,乃止。遣司空长孙道生等击之。太武还,以无大损伤,故不追咎。 景穆监国,寿与崔浩等辅政。人皆敬浩,寿独陵之。又自恃位任,以人莫己及。谓其子师曰:“但令吾兒及我,亦足胜人,不须苦教之。”遇诸父兄弟有如仆隶,夫妻并坐共食,而令诸父馂余。为时人鄙笑。薨,赠太尉,谥曰文宣。 子平国袭爵,尚城阳长公主,拜驸马都尉、侍中、中书监,为太子四辅。卒。 子伏干袭,尚济北公主,拜驸马都尉。卒,谥曰康。无子。 伏干弟罴袭爵,尚新平长公主,拜驸马都尉、武牢镇将。频以下法致罪,孝文以其勋德之旧,让而赦之。转吐京镇将,深自克励。后改吐京镇为汾州,仍以罴为刺史。前吐京太守刘升,在郡甚有威惠,限满还都,胡人八百余人诣罴请之。前定阳令吴平仁亦有恩信,户增数倍。罴以吏人怀之,并为表请,孝文皆从焉。罴既频荐升等,所部守令,咸自砥砺,威化大行。州人李轨、郭及祖七百余人诣阙称罴恩德。孝文以罴政和人悦,增秩延限。后征为光禄勋,随例降王为魏郡公。累迁侍中、中书监。穆泰之反,罢与潜通,赦后事发,削封为编户。卒于家。宣武时,追赠镇北将军、恆州刺史。 罴弟亮,字幼辅,早有风度。献文时,起家侍御中散。尚中山长公主,拜驸马都尉,封赵郡王。加侍 中,徙封长乐王。 孝文时,除征南大将军、领护西戎校尉、仇池镇将。宕昌王梁弥机死,子弥博立。为吐谷浑所逼,来奔仇池。亮以弥博凶悖,氐羌所弃;弥机兄子弥承,戎人归乐,表请纳之。孝文从焉。于是击走吐谷浑,立弥承而还。氐豪杨卜自延兴以来,从军二十一战,前来镇将,抑而不闻。亮表卜为广业太守,豪右咸悦,境内大安。 征为侍中、尚书左仆射。于时复置司州。孝文曰:“司州始立,未有寮吏,须立中正,以定选举。然中正之任,必须德望兼资。世祖时,崔浩为冀州中正,长孙嵩为司州中正,可谓得人。公卿等宜审推举。”尚书陆睿举亮为司州大中正。后拜司空,参议律令。例降爵为公。 时文明太后崩,已过期月,孝文毁瘠犹甚。亮表请上承金册遗训,下称亿兆之心。时袭轻服,数御常膳;修崇郊祠,垂惠咸秩。诏曰:“苟孝悌之至,无所不通。今飘风亢旱,时雨不降,实由诚慕未浓,幽显无感也。”寻领太子太傅。时将建太极殿,帝引见群臣于太华殿,曰:“将营殿宇,今欲徙居永乐,以避嚣埃。土木虽复无心,毁之能不凄怆!今故临对卿等,与之取别。此殿乃高宗所 制,爰历显祖,逮朕冲年,受位于此。但事来夺情,将有改制。仰惟畴昔,唯深悲感。”亮稽首请稽之卜筮。又以去岁役作,为功甚多,太庙、明堂,一年便就。若仍岁频兴,恐人力雕弊。且材干新伐,愿待余年。帝曰:“朕远览前王,无不兴造。故有周创业,经建灵台;洪汉受命,未央是作。草创之初,犹尚若此;况朕承累圣之运,属太平之基,欲及此时,以就大功。人生定分,修短命也;蓍蔡虽智,其如命何!当委之分,岂假卜筮。”移御永乐宫。 后帝临朝堂,尝谓亮曰:“三代之礼,日出视朝。自汉、魏以降,礼仪渐杀。《晋令》有朔望集公卿于朝堂而论政事,亦无天子亲临之文。今因卿等日中之集,中前,卿等自论政事;中后,与卿等共议可否。”遂命读奏案,帝亲决之。 及迁都,加武卫大将军,以本官董摄中军事。帝南伐,以亮录尚书事,留镇洛阳。后帝自小平津氵凡舟幸石济。亮谏曰:“汉帝欲乘舟渡渭,广德将以首血污车轮,帝乃感而就桥。渭之小水,犹尚若斯,况洪河有不测之虑。”帝曰:“司空言是也。”及罴预穆泰反事觉,亮上表自劾,帝优诏还令摄事。亮固请,久乃许之。后徙封顿丘郡公,以绍崇爵。 宣武即位,拜尚书令、司空公。薨,宣武亲临小敛,赠太尉,谥曰匡。 子绍,字永业,尚琅邪长公主,拜驸马都尉。历位秘书监、侍中、卫将军、太常卿、中书令、七兵殿中二尚书。遭所生忧,免,居丧以孝闻。又历卫大将军、中书监、侍中,领本邑中正。 绍无他才能,而资性方重,罕接宾客,稀造人门。领军元叉当权薰灼,曾往绍宅,绍迎送下阶而已。时人叹尚之。及灵太后欲黜叉,犹豫未决,绍赞成之。以功加特进、侍中。元顺与绍同直,尝因醉入寝所。绍拥被而起,正色让顺曰:“老身二十年侍中,与卿先君亟连职事,纵卿后进,何宜相排突也!”遂谢事还家,诏喻乃起。除侍中,托疾未起,故免河阴之害。 庄帝立,尔硃荣征之。绍以为必死,哭辞家庙。及见荣,捧手不拜。荣亦矫意礼之,顾谓人曰:“穆绍不虚作大家兒。”车驾入宫,寻授尚书令、司空,进爵为王,给班剑四十人,仍加侍中。时河南尹李奖往诣绍。奖以绍郡人,谓必致敬。绍又恃封邑是奖国主,匡坐待之,不为动膝。奖惮其位望,致拜而还。议者两讥焉。未几,降王,复本爵。 普泰元年,除骠骑大将军、开府、青州刺史,加都督。未行而薨,赠大将军、尚书令、太保,谥曰文献。 子长嵩,字子岳,袭爵,位光禄少卿。 平国弟正国,尚长乐公主,拜驸马都尉。 正国子平城,早卒。孝文时,始平公主薨于宫,追赠平城驸马都尉,与公主冥婚。 寿弟多侯,封长宁子,位司卫监。文成崩,乙浑专权,召司徒陆丽。丽时在温汤疗疾,多侯谓曰:“浑有无君心。大王,众所望也,去必危。宜徐归而图之。”丽不从,遂为浑害。多侯亦见杀。 观弟翰,平原镇将、西海王。薨。 子龙兒袭爵,降为公。卒。 子弼,有风格,善自位置,涉猎经史,与长孙承业、陆希道等齐名。然而矜己陵物,颇以此损焉。孝文定氏族,欲以弼为国子助教,弼辞以为屈。帝曰:“朕欲敦励胄子,屈卿先之。白玉投泥,岂能相污!”弼曰:“既遇明时,耻沈泥滓。”会司州牧咸阳王禧入。帝曰:“朕与卿作州 督,举一主簿。”即命弼谒之。因为帝所知。宣武初,为广平王怀国郎中令,数有匡谏之益。除中书舍人,卒于华州刺史,谥曰懿。 翰弟顗,有才力。以侍御郎从太武征赫连昌。勇冠一时,赐爵泥阳子,拜司卫监。从太武由崞山,有虎突出,顗搏而获之。帝叹曰:“《诗》云:‘有力如虎’,顗乃过之!”后从征白龙,讨蠕蠕,以功进爵建安公。后拜殿中尚书,出镇凉州。还,加散骑常侍、领太仓尚书。文成时,为征西大将军,督诸军西征吐谷浑。坐击贼不进,免官爵,徙边。文成以顗著勋前朝,征为内都大 官。卒,赠征西大将军、建安王,谥曰康。子寄生袭。 崇宗人丑善,道武初,率部归附,与崇同心戮力,捍御左右。拜天部大人,居东蕃。 子莫提,从平中原,位相州刺史、假陵阳侯。其子孙位亦通显。 奚斤,代人也,世典马牧。父箪。有宠于昭成皇帝。时国有良马曰驺駠,一夜忽逸。后知南部大人刘库仁所盗,养于窟室。箪闻而驰往取马,库仁以国甥恃宠,惭而逆击箪,箪捽其发落,伤其一乳。及符坚使库仁与卫辰分领国部,箪惧,遂奔卫辰。及道武灭卫辰,箪晚乃得归,故名位后于旧臣。 斤机辩有识度。登国初,与长孙肥等俱统禁兵。后以为侍郎,亲近左右。从征慕容宝于参合。皇始初,拜越骑校尉,典宿卫禁旅。车驾还京师,博陵、勃海、章武诸郡群盗并起,斤与略阳公元遵等讨平之。从征,破高车诸部。又破库狄、宥连部,徙其别部诸落于塞南。又进击侯莫陈部,至大峨谷,置戍而还。迁都水使者,出为晋兵将军、幽州刺史,赐爵山阳侯。 明元即位,为郑兵将军。诏以斤世忠孝,赠其父箪长宁子。明元幸云中,斤留守京师。昌黎王慕容伯兒谋反,斤召入天安殿东庑下,诛之。诏与南平公长孙嵩等俱坐朝堂,录决囚徒。明元大阅于东郊。讲武,以斤行左丞相,大蒐于石会山。车驾西巡,诏斤先驱,讨越勒部于鹿那山,大破之。又诏斤与长孙嵩等八人坐止车门左,听理万机。拜天部大人,进爵为公。命斤出入乘轺轩,备威仪导从。 太武之为皇太子,临朝听政,以斤为左辅。宋废主义符立,其国内离阻。乃遣斤收河南地,假斤节,都督前锋诸军事、司空、晋兵大将军、行扬州刺史。率吴兵将军公孙表等南征。用表计攻滑台,不拔,求济师。帝怒其不先略地,切责之。乃亲南巡,次中山,斤自滑台趣洛阳,长驱至武牢,遂平兗、豫诸郡。还围武牢。及武牢溃,斤置守宰以抚之。自魏初大将行兵,唯长孙嵩拒宋武,斤征河南,独给漏刻及十二牙旗。 太武即位,进爵宜城王,仍为司空。太武征赫连昌,遣斤率义兵将军封礼等袭蒲坂。斤又西据长城,秦、雍氐羌皆来归附。斤与赫连定相持,累战破定。定闻昌败,走上邽。斤追至雍,不及而还。诏斤班师,斤请因其危平之,乃进讨安定。昌退保平凉,斤屯军安定,以粮竭马死,深垒自固。监军侍御史安颉击昌,禽之。昌众复立昌弟定为主,守平凉。斤耻以元帅而禽昌之功更不在己,乃舍辎重,追定于平凉。定众将出,会一小将有罪,亡入贼,具告其实。定知斤军无粮乏水,乃邀斤前后。斤众大溃,斤及将娥清、刘拔为定所禽。后太武克平凉,斤等得归。免为宰人,使负酒食从驾还京师以辱之。寻拜安东将军,降爵为公。太延初,为卫尉,改为恆农王。后为万骑大将军。太武议伐凉州,斤等三十余人议以为不可,帝不从。凉州平,以战功赐僮隶七十户。又以斤元老,赐安车,平决狱讼,谘访朝政。 斤聪辩强识,善于谈论,远说先朝故事,虽未皆是,时有所得,听者叹美之。每议大政,多见从用,朝廷称焉。真君九年,薨,时年八十九。太武亲临哀恸,谥曰昭王。斤有数十妇,子男二十余人。 长子他观袭爵。太武曰:“斤西征之败,国有常刑。以其佐命先朝,故复其爵秩,将收孟明之效。今斤终其天年,君臣之分全矣。”于是降他观爵为公。传国至孙绪,无子,国除。太和中,孝文追录先朝功臣,以斤配飨庙庭。宣武继绝世,以绪弟子监绍其后。 叔孙建,代人也。父骨,为昭成母王太后所养,与皇子同列。建少以智通著称。道武之幸贺兰部,常从左右。登国初,为外朝大人,与安同等十三人迭典庶事,参军国之谋。随秦王觚使慕容垂,历六载乃还。累迁中领军,赐爵安平公,出为并州刺史。后以公事免,守鄴城园。 明元即位,念前功,以为正直将军、相州刺史。饥胡刘武等聚党叛。明元假建前号、安平公,督公孙表等以讨武。斩首万余级,余众奔走,投沚水死,水为不流。 晋将刘裕伐姚泓,令其部将王仲德为前锋,将逼滑台。兗州刺史尉建率所部弃城济河。仲德遂入滑台,乃宣言曰:“晋本意欲以布帛七万匹假道于魏,不谓魏之守将便尔弃城。”明元闻之,诏建度河曜威,斩尉建,投其尸于河。呼仲德军人与语,诘其侵境之状。 寻迁广阿镇将,威名甚著。久之,除使持节、都督前锋诸军事、楚兵将军、徐州刺史。率众自平原济河,徇下青、兗诸郡。遂东入青州,围宋刺史竺夔于东阳城。宋遣将檀道济、王仲德救夔,建不克而还。以功赐爵寿光公。与汝阴公长孙道生济河而南,仲德等自清入济,东走青州。太武以建威名南震,为宋所惮,除平原镇大将,封丹杨王,加征南大将军。 先是,简幽、易以南戍兵集于河上,一道讨洛阳,一道攻滑台。宋将檀道济、王仲德救滑台。建与汝阴公道生拒击之。建分军挟战,纵轻骑邀其前后,焚烧谷草以绝其粮道。道济兵饥,叛者相继。由是安颉等得拔滑台。 建沈敏多智,东西征伐,常为谋主,容貌清整,号曰严明。又雅尚人伦,礼贤爱士。在平原十余年,绥怀内外,甚得边称。魏初名将,鲜有及之。南方惮其威略,青、兗辍不为寇。太延三年,薨,时年七十三,谥曰襄,赐葬金陵。 长子俊,字丑归,少聪敏。年十 五,内侍左右,性谨密,初无过行。以便弓马,转为猎郎。道武崩,清河王绍闭宫门,明元在外。绍拘逼俊以为己援。外虽从绍,内实忠款,仍与元磨浑等说绍归明元。时明元左右唯车路头、王洛兒等,及得俊等,大悦,以为爪牙。及即位,稍迁卫将军,赐爵安成公。及硃提王悦怀刃入禁,欲行大逆。俊觉悦举动有异,乃于悦怀中得两刃匕首,遂执悦杀之。明元以俊前后功重,军国大计一以委之。群官上事,先由俊铨校,然后奏闻。 性平正柔和,未尝有喜怒色。忠笃爱厚,不谄上抑下。每奉诏宣外,必告示殷勤。是以上下嘉叹。泰常元年,卒,时年二十八。明元亲临哀恸,朝野无不追惜。赠司空、安成王,谥孝元,赐温明秘器,载以巉辌车,卫士导从,陪葬金陵。子蒲袭爵。后有大功及宠幸贵臣薨,赗赙送终礼皆依俊故事,无得逾之者。 初,俊卒,明元命其妻桓氏曰:“夫生既共荣,没宜同穴,能殉葬者,可任意。”桓氏乃缢,遂合葬焉。 俊既为安城公,俊弟邻袭父爵,降为丹杨公,位尚书令、凉州镇大将。与镇副将奚牧,并以贵戚子弟,竞贪财货,遂相纠,坐诛。 安同,辽东胡人也。其先祖曰世高,汉时以安息王侍子入洛。历魏至晋,避乱辽东,遂家焉。父屈,仕慕容 。 为苻坚所灭,屈友人公孙眷妹没入苻氏宫,出赐刘库仁为妻,库仁贵宠之。同随眷商贩,见道武有济世才,遂留奉侍。性端严明惠,好长者之言。登国初,道武征兵于慕容垂,同频使称旨。为外朝大人,与和跋等出入禁中,迭典庶事。 从征姚平于柴壁,姚兴悉众救平,同进计曰:“汾东有蒙坑,东西三百余里,径路不通。姚兴来,必从汾西,乘高临下,直至柴壁,如此则寇内外势接。宜截汾为南北浮桥,乘西岸筑围。西围既固,贼至无所施其智力矣。”从之。兴果视平屠灭而不能救。以谋功,赐爵北新侯。 明元即位,命同与南平公长孙嵩并理人讼。又诏同与肥如侯贺护持节循察并、定二州及诸山居杂胡、丁零。宣诏抚慰,问其疾苦,纠举守宰不法,郡国肃然。同东出井陉。至钜鹿,发众欲修大岭山,通天门关。又筑城于宋子,以镇静郡县。护嫉同得众心,使人告同筑城聚众,欲图大事。 太武监国,临朝听政,以同为左辅。及即位,进爵高阳公,冀青二州刺史。同长子屈,明元时,典太仓事,盗官粳米数石,欲以养亲。同大怒,求戮屈,自劾不能训子。帝嘉而恕之,遂诏长给米。同在官明察,长于校阅,家法修整,为世所称。及在冀州,年老,颇殖财货,大兴寺塔,为百姓所苦。卒,赠高阳王,谥曰恭惠。 屈弟原,雅性矜严,沈勇多智略。明元时,为猎郎,出监云中军事。时赫连屈丐犯河西,原以数十骑击之,杀十余人。帝以原轻敌,违节度,加罪。然知原骁勇,遂任以为将,镇云中。蠕蠕犯塞,原辄破之,以功赐爵武原侯,加鲁兵将军。 太武即位,拜驾部尚书。车驾征 蠕蠕大檀,分为五道。迁尚书左仆射,进爵河间公。原在朝无所比周,然恃宠骄恣,多所排抑。为子求襄城公卢鲁元女,鲁元不许。原告其罪状,事相连逮,历时不决。原惧不胜,遂谋逆,事泄,伏诛。原兄弟外节俭而内实积聚,及诛后,籍其财至数万。 弟颉,辩慧多策略,最有父风。明元初,为内侍长,令察举百寮,纠刺奸慝,无所回避。尝告其父阴事,帝以为忠,特亲宠之。 宜城王奚斤自长安追赫连昌至安定,颉为监军侍御史。斤以马多疫死,士众乏粮,乃筑垒自固。遣太仆丘堆等督租于人间,为昌所败。昌遂骄矜,日来侵掠。颉曰:“等死,当战死!宁可坐受囚乎?”斤犹以马死为辞。颉乃阴与尉眷等谋,选骑焉。昌来攻垒,颉出应之,昌马蹶而坠。颉禽昌送京师,赐爵西平公,代堆统摄诸军。 赫连定将复入长安,诏颉镇蒲坂以拒之。宋将到彦之寇河南以援定,列守南岸,至于衡关。太武西征定,以颉为冠军将军,督诸军击彦之。遂济河,攻洛阳,拔之。进攻武牢,武牢溃。又与琅邪王司马楚之平滑台,禽宋将硃修之、李元德及东郡太守申谟。乃振旅还京师,进爵为王。卒,谥曰襄。颉为将善绥士众,及卒,宋士卒降者无不叹惜。 庾业延,代人也,后赐名岳。其父及兄和辰世典畜牧,稍转中部大人。昭成崩,苻氏内侮,事难之间,收敛畜产,富拟国君。刘显谋逆,道武外幸,和辰奉献明太后归道武,又得其资用。以和辰为内侍长。和辰分别公私旧畜,颇不会旨,道武由是恨之。岳独恭慎修谨,善处危难之间,道武嘉之。与王建等俱为外朝大人,参预军国。从平中原,拜安远将军。 官军之警于柏肆也,贺兰部帅附力眷、纥突邻部帅匿物尼、纥奚部帅叱奴根等闻之,反于阴馆。南安公元顺讨之,不克,诏岳。讨破离石叛胡帅呼延铁、西河叛胡帅张崇等。以功赐爵西昌公,迁鄴行台。岳为将有谋略,士众服其智勇,名冠诸将。及罢鄴行台,以所统六郡置相州,即拜岳为刺史。秉法平当,百姓称之。鄴旧有圆池,时果初熟,丞吏送之,岳不受,曰:“果未进御,吾何得先食!”其谨如此。迁司空。 岳兄子路,有罪,诸父兄弟悉诛,特赦岳父子。候官告岳衣服鲜丽,行止风采拟仪人君。遇道武不豫,多所猜忌,遂诛之。时人咸冤惜焉。 岳葬在代西善无界。后太武征赫 连氏,经其墓宅,怆然改容,遂下诏为立庙,令一川之人,四时致祭。求其子孙任为帅者,得其子陵。从征有功,听袭爵。 王建,广宁人也。祖姑为平文后,生昭成皇帝。伯祖丰,以帝舅贵重。丰子支,尚昭成女,甚见亲待。建少尚公主。登国初,为外朝大人。与和跋等十三人迭典庶事,参与计谋。道武遣使慕容垂,建辞色高亢,垂壮之。还为左大夫。建兄回,时为大夫,诸子多不慎法,建具以状闻,回父子伏诛。其讦直如此。 从征伐诸国,破二十余部。又从征卫辰,破之。为中部大人。破慕容宝于参合,帝乘胜将席卷南夏。于是简择俘众,有才能者留之;其余欲悉给衣粮遣归,令中州之人咸知恩德。建以为宝覆败于此,国内空虚,获而归之,纵敌生患,不如杀之。帝曰:“若从建言,非伐罪吊人之义。”诸将咸以建言为然。建又固执,乃坑之。帝既而悔焉。 并州既平,车驾出井陉,次常山。诸郡皆降,唯中山、鄴、信都三城不下。乃遣卫王仪南攻鄴,建攻信都等城。建等攻城六十余日,不能克,士卒多伤。帝自中山幸信都,降之。车驾幸钜鹿,破宝众于柏肆坞,遂围中山。宝弃城走和龙,城内无主,将夜入乘胜据守其门。建贪而无谋,意在虏获。恐士卒肆掠,盗乱府库,请候天明,帝乃止。是夜,徒何人共立慕容普驎为主,遂闭门固守。帝乃悉众攻之,使人登巢车临城,招其众。皆曰:“但恐如参合之众,故求全月日命耳。”帝闻之,顾视建而唾其面。 中山平,赐建爵濮阳公。迁太仆,徙真定公,加散骑常侍、冀青二州刺史。卒,陪葬金陵。 罗结,代人也。其先世领部落,为魏附臣。刘显之逆,结从道武幸贺兰部。后赐爵屈蛇侯。太武初,累迁侍中、外都大官,总三十六曹事。年一百七岁,精爽不衰。太武以其忠悫,甚信待之。监典后宫,出入卧内,因除长秋卿。年一百一十,诏听归老。赐大宁东川为私第别业。并为筑城,即号曰罗侯城。朝廷每有大事,驿马询问焉。年一百二十,卒,谥曰贞。 子斤,从太武讨赫连昌,力战有功,历位四部尚书。从平凉州,以功赐爵带方公,除长安镇都大将。会蠕蠕侵境,除柔玄镇都大将。卒,谥曰静,陪葬金陵。 子敢袭爵,位库部尚书。卒,子伊利袭。 娄伏连,代人也。代为酋帅。伏连忠厚有器量,年十三,袭父位,领部落。道武初,从破贺兰部,又平中山。及征姚平于柴壁,以功赐爵安邑侯。明元时,为晋兵将军、并州刺史。太武即位,封广陵公,再迁光禄勋,进爵为王。后镇统万。薨,谥恭王。 子真袭,降爵为公。 真弟大拔,封钜鹿子。 大拔孙宝,字道成,性淳朴,好读书。明帝时,仕至朔州刺史。时边事屡兴,人多流散。及宝至,稍安集之。残坏旧宅,皆命葺构;人归继 路,岁考为天下最。 后随大都督源子邕讨击葛荣。王师败绩。宝囚于荣军,变姓名,匿于戎伍,以免害。久之。贼中有朔州人识宝者,谓宝曰:“使君宁自苦至此?”遂将诣荣。笑曰:“娄公,吾方图事,何相见之晚!”因顾谓人曰:“此公行善,天道报之,得免乱兵,即其验也。”宝遇逃者,密启贼形势,规为内应。天子感其壮志,召宝第二子景贤,授员外散骑常侍郎。葛荣灭,宝始得还。 永安中,除假员外散骑常侍,使蠕蠕。先是,蠕蠕称籓上表,后以中州不竞,书为敌国之仪。宝责之。蠕蠕主大惊,自知恶,谢曰:“此作书人误。”遂更称籓。 孝武帝立,敕宝与行台长孙子彦镇恆农。后从入关,封广宁县伯。大统元年,诏领著作郎,监修国史事,别封平城县子。后授国子祭酒、侍中,进仪同三司,兼太子太傅,摄东宫詹事。宝为人清简少言,颇谙旧事。位历师傅,守靖谦恭,以此为人所敬。后行泾州事,卒于州。 闾大肥,蠕蠕人也。道武时归魏,尚华阳公主,赐爵其思子。与弟并为上宾,入八议。明元即位,为内都大官,进爵为侯。宜城王奚斤之攻武牢,大肥与娥清领十二军出中道。太武初,复与奚斤出云中白道讨大檀,破之。后从讨赫连昌,以功授荣阳公。公主薨,复尚护泽公主。太武将拜大肥为王,遇疾卒。 奚牧,代人也。重厚有智谋,道武宠遇之,称曰仲兄。初,刘显害帝,梁眷知之,潜使牧与穆崇至七个山以告。帝录先帝旧臣,又以牧告显功,使敷奏政事,参与计谋。从征慕容宝,以功拜并州刺史,赐爵任城公。州与姚兴接界,兴颇寇边。牧乃与兴书,称顿首,均礼抗之,责兴侵边不直之意。兴以与国和通,恨之,有言于道武,道武戮之。 和跋,代人也。世领部落,为魏 附臣。至跋,以才辩知名。道武擢为外朝大人,参军国大谋,雅有智算,赐爵日南公。从平中原,以功进为尚书,镇鄴。以破慕容德军,改封定陵公。与常山王遵讨贺兰部别帅木易千,破之。出为平原太守。道武宠跋于诸将。群臣皆敦尚恭俭,而跋好修虚誉,炫曜于时。性尤奢淫,帝戒之不革。后车驾北狩豺山,收跋,刑之路侧。妻刘氏自杀以从。初将刑跋,道武命其诸弟毗等视诀。跋谓毗曰:“氵垒北地瘠,可居水南,就耕良田,广为产业,各相劝励。”令之背己,曰:“汝曹何忍视吾之死!”毗等解其微意,诈称使者,奔长安。道 武诛其家。 后太武幸豺山校猎,忽暴雾四塞,怪问之。群下佥言跋世居此,祠冢犹存,或者能致斯变。帝遣建兴公古弼祭以三牲,雾即除。后太武蒐狩之日,每先遣祭之。 莫题,代人也。多智,有才用。初为幢将,领禁兵。道武之征慕容宝,宝夜犯营,军人惊骇。遂有亡还京师者,言官军败于柏肆。京师不安,南安公元顺因欲摄国事。题曰:“大事不可轻尔,不然,祸将及矣!”顺乃止。后封高邑公。窟咄寇南鄙,题时贰于帝,遗箭于窟咄,谓之曰:“三岁犊岂胜重载!”言窟咄 长而帝少也。帝既衔之,后有告题居处倨傲,拟则人主。帝乃使人示之箭,告之曰:“三岁犊能胜重载不?”题奉昭,父子对泣。诘朝,乃刑之。 贺狄干,代人也。家本小族,世忠厚,为将以平当称。稍迁北部大人。登国初,与长孙嵩为对。明于听察,为人爱敬。道武遣狄干致马千匹,结婚于姚苌。会苌死,兴立,因止狄干而绝婚。兴弟平寇平阳,道武讨平之,禽其将狄伯支、唐小方等四十余人。后兴以骏马千匹赎伯支,而遣狄干还,帝许之。干在长安,因习读书史,通《论语》、《尚书》诸经,举止风流,有似儒者。初,帝普封功臣,狄干虽为姚兴所留,遥赐狄干爵襄武侯,加秦兵将军。及狄干至,帝见其言语衣服类中国,以为慕而习之,故忿焉,既而杀之。 李栗,雁门人也。昭成时,父祖入北。栗少辩捷,有才能兼将略。初随道武幸贺兰部,爱其艺能。时王业草创,爪牙心腹,多任亲近,唯栗一介远寄,兼非戚旧。数有战功,拜左军将军。栗性简慢,矜宠,不率礼度。每在道武前舒放倨傲,不自祗肃,笑唾任情。道武即其宿过诛之。于是威严始厉,制勒群下尽卑谦之礼,自栗始也。 奚眷,代人也。少有将略。道武世,有战功。明元时,为武牢镇将,为寇所惮。太武时,赐爵南阳公。及征蠕蠕,眷以都曹尚书督偏将出别道。诏会鹿浑海,眷与中山王辰等诸大将俱后期,斩于都南,爵除。 论曰:帝王之兴,虽则天命,经纶所说,咸藉股肱。神元、桓、穆之际,王迹未显,操、含托身驰骤之秋,自立功名之地,可谓志识之士矣。而刘库仁兄弟忠以为心,盛衰不二。纯节所存,其意盖远,而并贻非命,惜乎!尉真兄弟忠勇奋发,义以忘生。眷威略著时,增隆家业。穆崇夙奉龙颜,早著诚款,遂膺宠眷,位 极台司。至乃身豫逆谋,卒蒙全护,从享于庙,抑亦尚功。世载公卿,弈弈青紫,盛矣!奚斤世称忠孝,征伐有克。平凉之役,师歼身虏,虽败崤之责已赦,封尸之效靡立,而恩礼隆渥,没祀庙廷。叔孙建少展诚勤,终著庸伐,临边有术,威震夷楚。俊委节明元,义彰颠沛,察硃提之变,有日磾之风,加以柔而能正,见美朝野。安同异类之人,智识入用,任等时俊,当有由哉!颉禽赫连昌,摧宋氏众,遂为名将,未易轻也。庾业延见纪危难之中,受事草创之际,智勇既申,功名尤举,而不免倾覆,盖亦其命。王建位遇既高,讦以求直,参 合之役,不其罪欤!罗结枝附叶从,子孙荣禄。娄伏连、闾大肥并征代著绩,策名前代。奚牧、和跋、莫题、贺狄干、李栗、奚眷有忠勤征伐之效,不能以功名自卑,俱至诛夷,亦各其命也。 列传第九 燕凤许谦崔宏子浩张衮弟恂邓彦海 燕凤,字子章,代人也。少好学,博综经史,明习阴阳谶纬。昭成素闻其名,使以礼致之,凤不应聘。及军围代,谓城人曰:“凤不来者,将屠之。”代人惧,遂送凤。昭成待以宾礼。后拜代王左长史,参决国事。又以经授献明帝。 尝使苻坚,坚问凤曰:“代王何如人?”对曰:“宽和仁爱,经略高远,一时雄主也。常有并吞天下之志。”坚曰:“卿辈北人,无刚甲利兵,敌弱则进,敌强则退,安能并兼邪?”凤曰:“北人壮悍,上马持三仗,驱驰若飞。主上雄隽,率服北土,控弦百万,号令若一。军无辎重樵爨之苦,轻行速捷,因敌取资。此南方所以疲弊,北方所以常胜也。”坚曰:“彼国人马多少?”凤曰:“控弦之士数十万,见马一百万匹。”坚曰:“卿言人众则可,说马太多。”凤曰:“云中川自东山至西河二百里,北山至南山百余里,每岁 孟秋,马常大集,略为满川。以此推之,使人言犹未尽。”凤还,坚厚加赠遗。 及昭成崩,道武将迁长安。凤以道武幼弱,固请于苻坚曰:“代主初崩,臣子亡叛,遗孙冲幼,莫相辅立。其别部大人刘库仁勇而有智,铁弗卫辰狡猾多端,皆不可独任。宜分部为二,令人统之。两人素有深仇,其势莫能先发,此御边之上策。待其孙长,乃存而立之,是陛下大惠于亡国也。”坚从之。凤寻东还。及道武即位,历吏部郎、给事黄门侍郎、行台尚书,甚见器重。明元世,与崔宏、封懿、梁越等入讲经传,出议朝政。太武初,以旧勋赐爵平舒侯。卒,子才袭。 许谦,字元逊,代人也。少有文才,善天文图谶学。建国时,将家归附,昭成擢为代王郎中令,兼掌文记。与燕凤俱授献明帝经。昭成崩后,谦徙长安。苻坚从弟行唐公洛镇和龙,请谦之镇。未几,以继母老,辞归。登国初,遂归道武,以为右司马,与张兗等参赞初基。慕容宝之来寇也,道武使谦告难于姚兴。兴遣将杨佛嵩来援。佛嵩稽缓,道武命谦为书遗之,佛嵩乃倍道兼行。道武大悦,赐谦爵关内侯。宝败,佛嵩乃还。及慕容垂死,谦上书劝进。并州 平,以谦为阳曲护军,赐爵平舒侯。卒,赠幽州刺史、高阳公,谥曰文。 子洛阳袭爵。明元追录谦功,以洛阳为雁门太守。洛阳家田三生嘉禾,皆异亩同颖。太武善之,进爵北地公。卒,谥曰恭。 崔宏,字玄伯,清河东武城人,魏司空林之六世孙也。祖悦,仕石季龙,位司徒右长史。父潜,仕慕容 ,为黄门侍郎。并以才学称。 宏少有隽才,号曰冀州神童。苻融之牧冀州,虚心礼敬。拜阳平公侍郎、领冀州从事。出总庶事,入为宾友,众务修理,处断无滞。苻坚闻之,征为太子舍人。辞以母疾,不就。左迁著作佐郎。太原郝轩名知人,称宏有王佐之材,近代所未有也。坚亡,避难齐鲁间,为丁零翟钊及晋叛将张愿所留。郝轩叹曰:“斯人也,遇斯时,不因扶摇之势,而与鴳雀飞沈,岂不惜哉!” 仕慕容垂,为吏部郎、尚书左丞、高阳内史,所历著称。立身雅正,虽在兵乱,独厉志笃学,不以资产为意,妻子不免饥寒。 道武征慕容宝,次中山。弃郡走海滨。帝素闻其名,遣求。及至,以为黄门侍郎,与张兗对总机要,草创制度。时晋使来聘,帝将报之,诏有司议国号。宏议曰:“三皇、五帝之立号也,或因所生之土,或以封国之名。故虞、夏、商、周始皆诸侯,及圣德既隆,万国宗戴,称号随本,不复更立。唯商人屡徙,改号曰殷。然犹兼行,不废始基之号。故《诗》云‘殷商之旅’,此其义也。国家虽统北方广漠之土,逮于陛下,应运龙飞。虽曰旧邦,受命惟新。以是登国之初改代曰魏。慕容永亦奉进魏土。夫魏者大名州之上国,斯乃革命之征验,利见之玄符也。臣愚以为宜号为魏。”道武从之,于是称魏。 及帝幸鄴,历问故事。宏应对若流,帝善之。还次恆岭,帝亲登山顶,抚慰新人,适遇宏扶老母登岭,赐以牛米。因诏诸徙人不能自进者,给以车牛。迁吏部尚书。时命有司制官爵,撰朝仪,协音乐,定律令,申科禁,宏总而裁之,以为永式。及置八部大夫,以拟八坐。宏通署三十六曹,如令、仆统事。深被信任,势倾朝廷。约俭自居,不营产业,家徒四壁;出无车乘,朝晡步上。母年七十,供养无重膳。帝闻,益重之,厚加馈赐。时人亦或讥其过约,而宏居之愈甚。常引问古今旧事,王者制度,宏陈古人制作之体,及往代废兴之由,甚合上意。未尝謇谔忤旨,亦不谄谀苟容。及道武季年,大臣多犯 威怒,宏独无谴者,由于此也。 帝曾引宏讲论《汉书》,至娄敬说汉祖,欲以鲁元公主妻匈奴,善之,嗟叹者良久。是以诸公主皆嫁于宾附之国,朝臣子弟、良族美彦不得尚焉。尚书职罢,赐宏爵白马侯,加周兵将军。与旧功臣庾岳、奚斤等同班,而信宠过之。 道武崩,明元未即位,清河王绍因人心不安,大出财帛,班赐朝士。宏独不受绍财,长孙嵩以下咸愧焉。诏遣使者循行郡国,纠察守宰不如法者,令宏与宜都公穆观等案之,帝称其平当。又诏宏与长孙嵩等朝堂决刑狱。 明元以郡国豪右大人蠹害,乃优诏征之。人多恋本,而长吏逼遣之。于是轻薄少年,因相扇动,所在聚结。西河、建兴盗贼并起,守宰讨之不能禁。帝乃引宏及北新侯安同、寿光侯叔孙建、武元城侯元屈等问焉。宏欲大赦以纾之。屈曰:“不如先诛首恶,赦其党类。”宏曰:“王者临天下,以安人为本,何顾小曲直也。夫赦虽非正道,而可以权行。若赦而不改,诛之不晚。”明元从之。 神瑞初,诏宏与南平公嵩等坐止车门右,听理机事。并州胡数万南掠河内,遣将军公孙表等讨之,败绩。帝问计于群臣。宏曰:“表等诸军,不为不足,但失于处分,故使小盗假息耳。胡众虽多,而无猛健主将,所谓千奴共一 詹也。宜得大将素为胡所服信者,将数百骑,就摄表军以讨之。贼闻,必望风震怖。寿光侯建,前在并州,诸将莫及。”帝从之,遂平胡寇。寻拜天部大人,进爵为公。泰常三年夏,宏病笃,帝遣侍中穆观就受遗言,侍臣问疾,一夜数返。卒,追赠司空,谥文贞公。丧礼一依安城王叔孙俊故事。诏群臣及附国渠帅皆会葬,自亲王以外,尽命拜送。子浩袭。太和中,孝文追录先朝功臣,以宏配飨庙廷。 浩字伯深,少好学。博览经史,玄象阴阳百家之言,无不该览。研精义理,时人莫及。弱冠为通直郎,稍迁著作郎。道武以其工书,常置左右。道武季年,威严颇峻,宫省左右,多以微过得罪,莫不逃避,隐匿目下之变。浩独恭勤不怠,或终日不归。帝知之,辄命赐以御粥。其砥直任时,不为穷通改节若此。明元初,拜博士祭酒,赐爵武城子。常授帝经书,每至郊祀,父子并乘轩轺,时人荣之。明元好阴阳术数,闻浩说《易》及《洪范》五行,善之。因命筮吉凶,参观天文,考定疑惑。浩总核天人之际,举其纲纪者,数家多有应验。恆与军国大谋,甚为宠密。时有兔在后宫,检无从得入,帝令浩推之。浩以为当有邻国贡嫔嫱者。明年,姚兴果献女。 神瑞二年,秋谷不登,太史令王亮、苏坦因华阴公主等言:“谶书云:国家当都鄴,大乐五十年。”劝帝迁都于鄴,可救今年之饥。帝以问浩。浩曰:“非长久策也。东州之人,常谓国家居广漠之地,人畜无算,号称牛毛之众。今留守旧都,分家南徙,恐不满诸州之地。参居郡县,处榛林之下,不便水土,疾疫死伤,情见事露,则百姓意阻。四方闻之,有轻侮之意,屈丐及蠕蠕必提挈而来。云中、平城则有危殆之事,阻隔恆、代,千里之际,须欲救援,赴之甚难。如此,则声实俱损矣。今居北方,假令山东有变,轻骑南出,燿威桑梓之中,谁知多少?百姓见之,望尘震伏。此是国家威制诸夏之长策也。至春草生,乳酪将出,兼有菜果,足接来秋。若得中熟,事则济矣。”帝深然之。复使中贵人问浩曰:“今既无以至来秋,或复不熟,将如之何?”浩曰:“可简穷下之户,诸州就谷。若秋无年,愿更图也。但不可迁都。”帝於是分人诣山东三州就食,出仓谷以禀之。来年遂大熟,赐浩妾各一人,及御衣绵绢等。初,姚兴死之前岁,太史奏荧惑 在匏瓜星中,一夜忽然亡失,不知所在。或谓下入危亡之国,将为童谣妖言,而后行其灾祸。帝乃召诸硕儒,与史官求其所诣。浩对曰:“案《春秋左氏傅》说神降于萃,其至之日,各其物也。请以日辰推之。庚午之夕,辛未之朝,天有阴云,荧惑之亡,当在此二日之内。庚与午,皆主于秦,辛为西夷。今姚兴据咸阳,是荧惑入秦矣。”诸人皆作色曰:“天上失星,人安能知其所诣,而妄说无征之言!”浩笑而不应。后八十余日,荧惑果出东井,留守盘旋。秦中大旱赤地,昆明池水竭。童谣讹言,国中喧扰。明年,姚兴死,二子交 兵,三年国灭。于是诸人乃服。 泰常元年,晋将刘裕伐姚泓,欲氵斥河西上,求假道。诏群臣议之。外朝公卿咸曰:“函谷天险,裕何能西入?扬言伐姚,意或难测。宜先发军断河上流,勿令西过。”内朝咸同外计,帝将从之。浩曰:“此非上策也。司马休之徒扰其荆州,刘裕切齿久矣。今兴死子幼,乘其危亡而伐之,臣观其意,必自入关。劲躁之人,不顾后患。今若塞其西路,裕必上岸北侵。如此则姚无事而我受敌矣。蠕蠕内寇,人食又乏,发军赴南,则北冠进击;若其救北,则南州复危,未若假之水道,纵裕西入。然 后兴兵塞其东归之路。所谓卞庄刺彪,两得之势也。使裕胜也,必德我假道之惠;令姚氏胜也,亦不失救邻之名。纵裕得关中,悬远难守。彼不能守,终为我物。今不劳兵马,坐观成败,斗两彪而收长久之利,上策也。夫为国之计,择利为之,岂顾婚姻,酬一女子之惠也?假国家弃恆山以南,裕必不能发吴越之兵争守河北也。”议者犹曰:“裕西入函谷,则进退路穷,腹背受敌。北上岸,则姚军必不出关助我。扬声西行,意在北进,其势然也。”帝遂从群议,遣长孙嵩拒之。战于畔城,为晋将硃超石所败。帝恨不用浩言。 二年,晋齐郡太守王懿来降。陈计,称刘裕在洛,劝以军绝其后路,则裕军不战而可克。书奏,帝善之。会浩在前,进讲书传。帝问浩曰:“裕西伐已至潼关,卿观事得济否?”浩曰:“姚兴好养虚名而无实用,子泓又病,众叛亲离。乘其危亡,兵精将勇,克之必矣。”帝曰:“裕武能何如慕容垂?”浩曰:“垂承父祖之资,生便尊贵。同类归之,若夜蛾之赴火;少加倚仗,便足立功。刘裕挺出寒微,不因一卒之用,奋臂大呼,而夷灭桓玄。北禽慕容超,南摧卢循。裕若平姚而篡其主。秦地戎夷混并,裕亦不能守之。秦地 亦终当为国家所有。”帝曰:“裕已入关,不能进,不能退,我遣精骑南袭彭城、寿春,裕亦何能自立?”浩曰:“今西北二寇未殄,陛下不可亲御六师。长孙嵩有经国之用,无进取之能,非刘裕敌也。臣谓待之不晚。”帝笑曰:“卿量之已审矣。”浩曰:“臣常私论近世人物,不敢不上闻。若王猛之经国,苻坚之管仲也;慕容恪之辅少主,慕容 之霍光也;刘裕之平逆乱,司马德宗之曹操也。”帝曰:“卿谓先帝如何?”浩曰:“太祖用漠北淳朴之人,南入汉地,变风易俗,化洽四海。自与羲、农、舜、禹齐烈,臣岂能仰名。”帝 曰:“屈丐何如?”浩曰:“屈丐家国夷灭,一身孤寄,为姚氏封植。不思树党强邻,报复仇耻,乃结蠕蠕,背德于姚。撅竖小人,无大经略,正可残暴,终为人残灭耳。”帝大悦,说至中夜。赐浩缥醪酒十斛,水精戎盐一两,曰:“朕味卿言,若此盐酒,故与卿同其味也。” 三年,彗星出天津,入太微,经北斗,络紫微,犯天棓。八十余日,至天汉而灭。帝复召诸儒、术士问之,曰:“灾咎将在何国?朕甚畏之。”浩曰:“灾异由人而起,人无IO,妖不自作。《汉书》载王莽篡位之前,彗星出入,正与今同。国家 主尊臣卑,人无异望。是为僭晋将灭,刘裕篡之之应也。”诸人莫能易浩言,帝深然之。五年,宋果代晋,南镇上宋改元赦书。时帝幸东南舄氵齿池,射鸟,闻之,驿驰召浩,告曰:“往年卿言彗星之占验矣。朕今日始信天道。”初,浩父疾笃。乃翦爪截发,夜在庭中仰祷斗极,为父请命,求以身代。叩头流血,岁余不息,家人罕有知者。及父终,居丧尽礼,时人称之。袭爵白马公。 自朝廷礼仪,优文策诏,军国书记,尽关于浩。浩能为雅说,不长属文,而留心于制度科律及经术之言。作《家祭法》,次序五宗,蒸尝之礼,丰俭之节,义理可观。性不好庄老之书,每读不过数十行,辄弃之,曰:“此矫诬之说,不近人情,必非老子所作。老聃习礼,仲尼所师,岂设败法之言以乱先王之教。袁生所谓家人筐箧中物,不可扬于王庭。” 帝恆有微疾,而灾异屡见,乃使中贵人密问浩曰:“今兹日蚀于胃、昴,尽光赵、代之分野。朕疾疹弥年,恐一旦奄忽,诸子并少,其为我设图后计。”浩曰:“陛下春秋富盛,圣业方融,德以除灾,幸就平愈。昔宋景见灾修德,荧惑退舍。愿陛下遗诸忧虑,恬神保和,无以暗昧之说,致损圣思。必不得已,请陈瞽言。自圣化龙兴,不崇储贰,是以永兴之始,社稷几危。今宜早建东宫,选公卿忠贤陛下素所委仗者,使为师傅;左右信臣简在帝心者,以充宾友。入总万机,出统戎政,监国抚军,六柄在手。若此,则陛下可以优游无为,颐神养寿。此乃万代之令典,塞祸之大备也。今长皇子讳,年渐一纪,明睿温和,众情所系,时登储副,则天下幸甚。立子以长,礼之大经,若须并大,成人而择,倒错天伦,则生履霜坚冰之祸。自古以来,载籍所记,兴衰存亡,鲜不由此。”帝纳之,于是使浩奉策告宗庙,令太武为国副主,居正殿临朝。司徒长孙嵩、高阳公奚斤、北新公安同为左辅,坐东厢,西面。浩与太尉穆观、散骑常侍丘堆为右弼,坐西厢,东面。百寮总己以听焉。明元居西宫,时隐而窥之,听其决断。大悦,谓左右侍臣曰:“长孙嵩宿德旧臣,历事四世,功存社稷;奚斤辩捷智谋,名闻遐迩;安同晓解俗情,明于校练;穆观达政事要,识吾旨趣;崔浩博闻强识,精于天人之会;丘堆虽无大用,然在公专谨。以六人辅吾子,足以经国。吾与汝曹游行四境,伐叛柔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群臣时奏事所疑。帝曰:“此非我所知,当决之于汝曹国主也。” 会闻宋武帝殂,帝欲取洛阳、武牢、滑台。浩曰:“陛下不以刘裕欻起,纳其使贡,裕亦敬事陛下。不幸今死,乘丧伐之,虽得之,不令。《春秋》晋士丐侵齐,闻齐侯卒,乃还。君子大其不伐丧,以为恩足以感孝子,义足以动诸侯。今国家未能一举而定江南,宜遣人吊祭,恤其凶灾,布义风于天下,令德之事也。且裕新死,党与未离,不如缓之,待其恶稔。如其强臣争权,变难必起,然后命将扬威,可不劳士卒而收淮北之地。”帝锐意南伐,语浩曰:“刘裕因姚兴死而灭其国。裕死,我伐之,何为不可!”浩固执曰:“兴死,二 子交争,裕乃伐之。”帝大怒,不从。 遂遣奚斤等南伐,议于监国之前曰:“先攻城,先略地?”斤请先攻城。浩曰:“南人长于固守,苻氏攻襄阳,经年不拔。今以大国之力,攻其小城,若不时克,挫损军势,危道也。不如分军略地,至淮为限,列置守宰,收敛租谷。滑台、武牢反在军北,绝望南救,必沿河东走。若或不然,即是囿中之物。”公孙表请先图其城。斤等济河,先攻滑台,经时不拔,表请济师。帝怒,乃亲南巡,拜浩为相州刺史,随军谋主。及车驾还,浩从幸西河、太原,下临河流, 傍览川城,慨然有感。遂与同寮论五等郡县之是非,考秦皇、汉武之违失。时伏其言。 天师寇谦之每与浩言,闻其论古兴亡之迹,常自夜达旦,竦意敛容,深美之,曰:“斯人言也惠,皆可底行,亦当今之皋陶也。但人贵远贱近,不能深察之耳。”因谓浩曰:“吾当兼攸儒教,辅助太平真君,而学不稽古。为吾撰列王者政典,并论其大要。”浩乃著书二十余篇,上推太初,下尽秦、汉变弊之迹,大旨先以复五等为本。太武,左右忌浩正直,共排毁之。帝虽知其能,不免群议,故浩以公归第。及有疑议,召问焉。浩纤妍白皙如美妇人。性敏达,长于谋计,自比张良,谓己稽古过之。既归第,因欲修服食养性术,而寇谦之有《神中录图新经》,浩因师事之。 始光中,进爵东郡公,拜太常卿。时议伐赫连昌,群臣皆以为难,唯浩曰:“往年以来,荧惑再守羽林,越钩陈,其占秦亡。又今年五星并出东方,利以西伐。天应人和,时会并集,不可不进。”帝乃使奚斤等击蒲坂,而亲率轻骑掠其都城,大获而还。后复讨昌,次其城下,收众伪退。昌鼓噪而前,舒阵为两翼。会有风雨从东南来,扬沙昏冥,宦者赵倪进曰:“今风雨从贼后来,我向彼背,天不助人。又将士饥渴,愿陛下摄骑避之,更待后日。”浩叱之曰:“是何言欤!千里制胜,一日之中,岂得变易?贼前行不止,后已离绝,宜分军隐山,掩击不意。风道在人,岂有常也?”帝曰:“善。”分骑奋击,昌军大溃。 神 二年,议击蠕蠕,朝臣内外尽不欲行,保太后亦固止帝,帝皆不听。唯浩赞成之。尚书令刘洁、左仆射安原等乃使黄门侍郎仇齐推赫连昌太史张深、徐辩说帝曰:“今年己巳,三阴之岁,岁星袭月,太白在西方,不可举兵。北伐必败,虽克不利于上。”又群臣共赞深等云:“深少时常谏苻坚不可南征,坚不从而败。今天时人事都不和协,如何举动?”帝意不快,乃召浩与深等辩之。 浩难深曰:“阳者德也,阴者刑也,故月蚀修刑。夫王者之用刑,大则陈之原野,小则肆之市朝。战伐者,用刑之大者也。以此言之,三阴用兵,盖得其类,修刑之义也。岁星袭月,年饥人流,应在他国,远期十二年。太白行苍龙宿,于天文为东,不妨北伐。深等俗生,志意浅近,牵于术数,不达大体,难与远图。臣观天文,比年以来,月行掩昴,至今犹然。其占,三年天子大破旄头之国。蠕蠕、高车,旄头之众也。夫圣明御时,能行非常之事。古人语曰:‘非常之原,黎人惧焉;及其成功,天下晏然。’愿陛下勿疑。”深等惭曰:“蠕蠕荒外无用之物,得其地不可耕而食,得其人不可臣而使。轻疾无常,难得而制,有何汲汲而劳苦士马。” 浩曰:“深言天时,是其所职;若论形势,非彼所知。斯乃汉世旧说常谈,施之于今,不合事宜。何以言之?夫蠕蠕者,旧是国家北边叛隶,今诛其元恶,收其善人,令复旧位,非无用也。漠北高凉,不生蚊蚋,水草美善,夏则北迁,田牧其地,非不 可耕而食也。蠕蠕子弟来降,贵者尚公主,贱者将军、大夫,居列满朝。又高车号为名骑,非不可臣而畜也。夫以南人追之,则患其轻疾;于国兵则不然。何者?彼能远走,我亦能远逐,非难制也。往数入塞,国人震惊。今夏不乘虚掩进,破灭其国,至秋复来,不得安卧。自太宗之世,迄于今日,无岁不警,岂不汲汲乎哉?世人皆谓深、辩通解数术,明决成败,臣请试之。问其西国未灭之前,有何亡征?知而不言,是其不忠;若实不知,是其无术。” 时赫连昌在坐,深等自以无先言,惭不能对。帝大悦,谓公卿曰: “吾意决矣。亡国之臣不可与谋,信哉!”而保太后犹疑之。复令群臣至保太后前评议,帝命浩善晓之令寤。 既罢朝,或有尤浩曰:“吴贼侵南,舍之北伐,师行千里,其谁不知?蠕蠕远遁,前无所获,后有南侵之患,此危道也。”浩曰:“今年不摧蠕蠕,则无以御南贼。自国家并西国以来,南人恐惧,扬声动众,以卫淮北。彼北我南,彼征我息,其势然矣。北破蠕蠕,往还之间,故不见其至也。何以言之?刘裕得关中,留其爱子,精兵数万,良将劲卒,犹不能固守,举军尽没,号哭之声至今未已。如何正当国家休明之世,士马强 盛之时,而欲以驹犊齿虎口也?设国家与之河南,彼必不能守之。自量不能守,是以必不来。若或有众,备边之军耳。夫见瓶水冻,知天下之寒;尝肉一脔,识镬中之昧。物有其类,可推而得。且蠕蠕恃远,谓国家力不能至,自宽来久。故夏则散众放畜,秋肥乃聚,背寒向温,南来寇抄。今掩其不备,大军卒至,必惊骇,望尘奔走。牡马护牧,牝马恋驹;驱驰难制,不得水草;未过数日,朋聚而困弊,可一举而灭。暂劳永逸,时不可失也。唯患上无此意。今圣虑已决,如何止之?”遂行。天师谓浩曰:“是行可果乎?”浩曰:“必克。但 恐诸将琐琐,前后顾虑,不能乘胜深入,使不全举耳。” 及军到,入其境,蠕蠕先不设备。于是分军搜讨,东西五千里,南北三千里,所虏及获畜产车庐数百万。高车杀蠕蠕种类归降者三十余万落。虏遂散乱。帝沿弱水,西至涿邪山,诸大将果虑深入有伏兵,劝帝止。天师以浩曩日言,固劝帝穷讨,帝不听。后有降人言:“蠕蠕大檀先被疾,不知所为,乃焚穹庐,科车自载,将百人入山南走。人畜窘聚,方六十里,无人领统。相去百八十里,追军不至,乃徐西遁,唯此得免。”闻凉州贾胡言:“若复前行二日,则 尽灭之矣。”帝深恨之。 大军既还,南军竟不能动,如浩所料。 浩明识天文,好观星变。常置金银铜铤于酢器中,令青,夜有所见,即以铤画纸作字,以记其异。太武每幸浩第,多问以异事。或仓卒不及束带,奉进蔬食,不暇精美,帝为举匕箸,或立尝而还。其见宠爱如此。于是引浩出入卧内。加侍中、特进、抚军大将军、左光禄大夫,以赏谋谟之功。帝从容谓浩曰:“卿才智深博,事朕祖考,忠著三世,朕故延卿自近。其思尽规谏,勿有隐怀。朕虽当时迁怒,若或不用,久可不深思卿言也?”因令歌工历颂群臣,事在《长孙道生传》。又召新降高车渠帅数百人,赐酒食于前。指浩以示之曰:“汝曹视此人纤尪懦弱,手不能弯弓持矛,其胸中所怀,乃逾于兵甲。朕始时虽有征讨之志,而虑不自决,前后克捷,皆此人导吾令到此矣。”乃敕诸尚书曰:“凡军国大计,卿等所不能决,皆先咨浩然后行。” 俄而南籓诸将表宋师欲犯河南,请兵三万,先其未发逆击之。因诛河北流人在界上者,绝其乡导,足以挫其锐气,使不敢深入。诏公卿议之,咸言宜许。浩曰:“此不可从也。往年国家大破蠕蠕,马力有余。南贼丧精,常恐轻兵奄至,故扬声动众,以备不虞,非敢先发。又南土下湿,夏月蒸暑,非行师之时。且彼先严有备,必坚城固守。屯军攻之,则粮食不给;分兵肆讨,则无以应敌。未见其利。就使能来,待其劳倦,秋凉马肥,因敌取食,徐往击之,万全之计。在朝群臣及西北守将,从陛下征讨,西灭赫连,北破蠕蠕,多获美女珍宝,马畜成群;南镇诸将,闻而生羡,亦欲南抄,以取资财。是以妄张贼势,披毛求瑕,冀得肆心。既不获听,故数称贼动以恐朝廷。背公存私,为国生事,非忠也。”帝从浩议。 南镇诸将表贼至,而自陈兵少,求简幽州以南戍兵佐宁。就漳水造船,严以为备。公卿议者佥然,欲遣骑五千,并假署司马楚之、鲁轨、韩延之等,令诱引边人。浩曰:“非上策也。彼闻幽州已南,精兵悉发,大造舟船,轻骑在后,欲存立司马,诛除宋族,必举国骇扰,惧於灭亡,当悉发精锐,来备北境。后审知官军有声无实,恃其先聚,必喜而前行,径来至河,肆其侵暴。则我守将,无以御之。若彼有见机之人,善设权谲,乘间深入,虞我国虚,生变不难。非制敌之良计。今公卿欲以威力攘贼,乃所以招令速至也。夫张虚声而召实害,此之谓矣。不可不思,后悔无及。我使在彼,期四月前还,可待使至,审而后发,犹未晚也。楚之人徒,是彼所忌,将夺其国,彼安得端坐视之?故楚之往则彼来,楚之止则彼息,其势然也。且楚之等琐才,能招合轻薄无赖,而不能成就大功。为国生事,使兵连祸结,必此之群矣。臣尝闻鲁轨说姚兴,求入荆州。至则散败,乃不免蛮贼掠卖为奴,使祸及姚泓,已然之效。” 浩又陈天时不利于彼,曰:“今兹害气在扬州,不宜先举兵,一也。午岁自刑,先发者伤,二也。日蚀灭光,昼昏星见,飞鸟堕落,宿当斗、牛,忧在危亡,三也。荧惑伏匿于翼、轸,戒乱及丧,四也。太白未出,进兵者败,五也。夫兴国之君,先修人事,次尽地利,后观天时,故万举而万全,国安而身盛。今宋新国,是人事未周也;灾变屡见,是天时不协也;舟行水涸,是地利不尽也。三事无一成,自守犹或不安,何得先发而攻人哉?彼必听我虚声而严,我亦承彼严而动,两推其咎,皆自以为应敌。兵法当分灾,迎受害气,未可举动也。”帝不能违众,乃从公卿议。浩复固争,不从。遂遣阳平王杜超镇鄴,琅邪王司马楚之等屯颍川。于是寇来遂疾,到彦之自清水 入河, 氵斥流西行,分兵列守南岸,西至潼关。 帝闻赫连定与宋县分河北,乃先讨赫连。群臣皆曰:“义隆军犹在河中,舍之西行,前寇未可必克;而义隆乘虚,则东州败矣。”帝疑焉,问计于浩。浩曰:“义隆与赫连定同恶相连,招结冯跋,牵引蠕蠕,规肆逆心,虚相唱和。义隆望定进,定待义隆前,皆莫敢先入。以臣观之,有似连鸡,不得俱飞,无能为害也。臣始谓义隆军屯住河中,两道北上,东道向冀州,西道冲鄴。如此则陛下当自致讨,不得徐行。今则不然,东西列兵,径二千里中,一处不过千,形分势弱。以此观之,儜兒情见,正望固河自守,免死为幸,无北度意也。赫连定残根易摧,拟之必仆。IN定之后,东出潼关,席卷而前,威震南极,江淮以北无立草矣。圣策独发,非愚近所及,愿陛下必行无疑。” 平凉既平,其日宴会,帝执浩手以示蒙逊使曰:“所云崔公,此是也。才略之美,当今无比。朕行止必问,成败决焉,若合符契。” 后冠军安颉军还,献南俘,因说南贼之言云:“宋敕其诸将,若北国兵动,先其未至,径前入河。若其不动,住彭城勿进。”如浩所量。帝谓公卿曰:“卿辈前谓我用浩计为谬,惊怖固谏。常胜之家,自谓逾人远矣,至于归终,乃不能及。”迁浩司徒。 时方士祁纤奏立四王,以日东西南北为名,欲以致祯吉,除灾异。诏浩与学士议之。浩曰:“先王建国,以作籓屏,不应假名其福。夫日月运转,周历四方,京师所居,在于其内。四王之称,实奄邦畿,名之则逆,不可承用。”先是,纤奏改代为万年,浩曰:“昔太祖道武皇帝应期受命,开拓洪业,诸所制宜,无不循古。以始封代土,后称为魏。故代、魏兼用,犹彼殷、商。国家积德,著在图史,当享万亿,不待假名以为益也。纤之所闻,皆非正义。”帝从之。 时河西王沮渠牧犍内有贰意,帝将讨焉,先问于浩。浩对曰:“牧犍恶心已露,不可不诛。官军往年北伐,虽不IN获,实无所损。于时行者,内外军马三十万匹,计在道死伤,不满八千。岁常羸死,恆不减万,乃不少于前。而远方承虚,便谓大损,不能复振。今出其不图,大军卒至,必惊惧骚扰,不知所出,擒之必矣。牧犍幼弱,诸弟骄恣,争权纵横,人心离解。加以比年以来,天灾地变,都在秦、凉,成灭之国也。” 帝命公卿议之,恆农王奚斤等三十余人皆表曰:“牧犍西垂下国,虽心不为纯臣,然继父修职贡,朝廷接以蕃礼。又王姬厘降,罪未甚彰,谓且羁縻而已。令士马劳止,可宜小息。又其地卤斥,略无水草,大军既到,不得久停。彼闻军来,必完聚城守,攻则难拔,野无所掠。”于是尚书古弼、李顺之徒皆曰:“自温闱河以西至于凉州,地纯枯石,了无水草,不见流川。皆言姑臧城南天梯山上,冬有积雪深一丈,至春夏消液,下流成川,引以溉灌。彼闻军至,决此渠口,水不通流,则致渴乏。去城百里之内,赤地无草,不任久停军马。斤等议是也。”帝乃命浩以其前言与斤共相难抑。诸人不复余言,唯曰彼无水草。浩曰:“《汉书地理志》称‘凉州之畜,为天下饶’,若无水草,何以畜牧?又汉人为居,终不于无水草之地筑城郭立郡县也。又雪之消液,裁不敛尘,何得通渠引漕,溉灌数百万顷乎?此言大诋诬于人矣。” 李顺等复曰:“吾曹目见,何可共辩?”浩曰:“汝曹受人金钱,欲为之辞,谓我目不见便可欺也!”帝隐听,闻之乃出,亲见斤等。辞旨严厉,形于神色。群臣乃不敢复言。于是遂讨凉州,平之。多饶水草,如浩 所言。 乃诏浩总理史务,务从实录。于是监秘书事,以中书侍郎高允、散骑侍郎张伟参著作,续成前纪。至于损益褒贬,折衷润色,浩所总焉。浩有鉴识,以人伦为己任。明元、太武之世,征海内贤才,起自仄陋。及所得外国远方名士,拔而用之,皆浩之由也。至于礼乐宪章,皆归宗于浩。 及景穆始总百揆,浩复与宜都王穆寿辅政事。又将讨蠕蠕,刘洁复致异议。帝愈欲讨之,乃召问浩。浩对曰:“往击蠕蠕,师不多日,洁等各欲回还。后获尚书,云军还之时,去贼三十里,是洁等之计过矣。夫北土多积雪,至冬时,常避寒南徙。若因其时,潜军而出,必与之遇。既与之遇,则可禽获。”帝以为然。乃分军四道,诸将俱会鹿浑海。期日有定,而洁恨计不用,沮误诸将,无功而还。 帝西巡至东雍,亲临汾曲,观叛贼薛永宗垒,进军围之。永宗出兵欲战,帝问浩曰:“今日可击否?”浩曰:“永宗未知陛下自来,人心安固。北风迅疾,宜急击之,须臾必破。若待明日,恐见官军盛大,必夜遁走。”帝从之,永宗溃灭。车驾济河,前驱告贼在渭北。帝至洛水桥,贼已夜遁。诏问浩曰:“盖吴在长安 北九十里,渭北地空,谷草不备,欲度渭南西行,何如?”浩曰:“盖吴营去此六十里,贼魁所在。击蛇之法,当先破头,头破则尾岂能动?宜乘势先击吴。今军往,一日便到。吴平之后,回向长安,亦一日而至。一日之乏,未便损伤。愚谓宜从北道。若从南道,则盖吴徐入北山,卒未可平。”帝不从,乃度渭南。吴闻帝至,尽散入北山,果如浩言。军无所克,帝悔之。后以浩辅东宫之勤,赐缯絮布各千段。 帝蒐于河西,诏浩诣行所议军事。浩表曰:“昔汉武患匈奴强盛,故开凉州五郡,通西域,广农积谷,为灭贼之资,东西迭击。故汉未疲而匈奴已弊,后遂入朝。昔平凉州,臣愚以为北贼未平,征役不息,可不徙其人,案前世故事,计之长者。若徙其人,则土地空虚,虽有镇戍,适可御边而已。至于大举,军资必乏。陛下以此事阔远,竟不施用。如臣愚意,犹如前议,募徙豪强大家,充实凉土。军举之日,东西齐势,此计之得者。” 浩又上《五寅元历》。表曰:“太宗即位元年,敕臣解《急就章》、《孝经》、《论语》、《诗》、《尚书》、《春秋》、《礼记》、《周易》,三年成讫。复诏臣学天文星历、《易》式、九宫,无不尽看。三十九年,昼夜无废。臣禀性弱劣,力不及健妇人,更无余能,是以专心思书,忘寝与食。至乃梦共鬼争义,遂得周公、孔子之要术。始知古人有虚有实,妄语者多,真正者少。自秦始皇烧书之后,经典绝灭。汉高祖以来,世人妄造历术者十余家,皆不得天道之正。大误四千,小误甚多,不可言尽。臣愍其如此。今遭陛下太平之世,除伪从真,宜改误历,以从天道。是以臣前奏造历,今始成讫,谨以奏。惟恩省察,以臣历术,宣示中书博士,然后施用。非但时人,天地鬼神知臣得正,可以益国家万世之名,过于三皇、五帝矣。”浩又以《晋书》诸家并多误,著《晋后书》,未就,传世者五十余卷。 初,道武诏秘书郎邓彦海著国记十余卷,编年次事,体例未成,逮于明元,废不著述。神蒨二年,诏集诸文人摭录国书。浩及弟览、高谠、邓颖、晁继、范享、黄辅等共参著作,叙成国书三十卷。著作令史太原闵堪、赵郡郄标素谄事浩,乃请立石,铭载国书,以彰直笔。并勒浩所注《五经》。浩赞成之,景穆善焉。遂营于天郊东三里,方百步,用功三百万乃讫。 浩书国事备而不典,而石铭显在 衢路,北人咸悉忿毒,相与构浩于帝。帝大怒,使有司案浩,取秘书郎及长历生数百人意状。浩服受赇。真君十一年六月,诛浩。清河崔氏无远近,及范阳卢氏、太原郭氏、河东柳氏,皆浩之姻亲,尽夷其族。其秘书郎史以下尽死。 浩始弱冠,太原郭逸以女妻之。浩晚成,不曜华采,故时人未知。逸妻王氏,宋镇北将军王仲德姊也。每奇浩才能,自以为得婿。俄而女亡,王氏深以伤恨,复欲以少女继昏。逸及亲属以为不可,王氏固执与之。逸不能违,遂重结好。浩非毁佛法,而妻郭氏敬好释典,时时读诵。浩怒,取而焚之,捐灰厕中。及浩幽执,被置槛内,送于城南,使卫士数十人溲其上,呼声嗷嗷,闻于行路。自宰司之被戮辱,未有如浩者,世皆以为报应之验。 初,浩害李顺,基萌已成,夜梦以火爇顺寝室,火作而顺死。浩与室家群立观之。俄而顺弟息号哭而出,曰:“此辈吾贼也!”以戈击之,悉投于河。寤而以告馆客冯景仁,曰:“此真不善也。夫以火爇人,暴之极也。且兆始恶者有终殃,积不善者无余庆。厉阶成矣,公其图之。”浩曰:“吾方思之。”而不能悛,至是而族。 浩既工书,人多托写《急就章》,从少至老,初不惮劳。所书盖以百数,必称“冯代强”,以示不敢犯国。其谨也如此。浩书体势及其先人,而巧妙不如也。世宝其迹,多裁割缀连,以为摹楷。 浩母,卢谌孙女也。浩著《食经序》曰:“余自少及长,耳目闻见,诸母诸姑所修妇功,无不蕴习酒食。朝夕养舅姑,四时供祭祀,虽有功力,不任僮使,常手自亲焉。昔遭丧乱,饥馑仍臻,饣禀蔬餬口,不能具其物用,十余年间,不复备设。先妣虑久废忘,后生无所知见,而少不习书,乃占授为九篇。文辞约举,婉而成章,聪辩强记,皆此类也。亲没之后,遇国龙兴之会,平暴除乱,拓定四方。余备位台铉,与参大谋。赏获丰厚,牛羊盖泽;赀累巨万,衣则重锦,食则粱肉。远惟平生,思季路负米之时,不可复得。故序遗文,垂示来世。” 浩弟简,字仲亮,一名览。好学,少以善书知名。道武初,历中书侍郎,爵五等侯,参著作事。卒。简弟恬,字叔玄,小名白。位豫州刺史,爵武阳侯。坐浩伏诛。 宏祖悦,与范阳卢谌并以博艺齐名。谌法钟繇,悦法卫瓘,而俱习索靖之草,皆尽其妙。谌传子偃,偃传子邈;悦传子潜,潜传子宏。世不替业,故魏初重崔、卢之书。宏自非朝廷文诰,四方书檄,初不妄染,故世无遗文。尤善草隶,为世摹楷,行押特尽精巧,而不见遗迹。始宏因苻氏乱,欲避地江南,为张愿所获,本图不遂。乃作诗以自伤,而不行于时,盖惧罪也。浩诛,中书侍郎高允受敕收浩家书,始见此诗,允知其意。允孙绰录于允集。 初,宏父潜为兄浑等诔手笔本草,延昌初,著作佐郎王遵业买书于市,遇得之。年将二百,宝其书迹,深藏秘之。武定中,遵业子松年将以遗黄门郎崔季舒,人多摹拓之。左光禄大夫姚元标以工书知名于时,见潜书,以为过于浩也。 宏弟徽,字玄猷,少有文才,与勃海高演俱知名。历位秘书监,赐爵贝丘侯。乐安王范镇长安,选旧德之士与范俱,以徽为平西将军副将,行乐安王傅,进爵济南公。徽为政务存大体,不亲小事。性好人伦。引接宾客,或谈及平生,或讲论道义,诲诱后进,终日不止。以疾,征还京师,卒,谥曰元公,士类无不叹惜。 始清河崔宽祖肜,随晋南阳王保避地陇右,遂仕西凉及沮渠氏。 肜生剖,字伯宗,每慷慨有怀东土。常叹曰:“风雨如晦,鸡鸣不已,吾所庶几!”及太武西巡,剖乃总率同义,使子宽送款。太武嘉之,拜宽岐阳令,赐爵延水男。遣使与宽俱西,抚慰初附。征部诣京师,未至而卒。文成以剖诚著先朝,赠凉州刺史、武陵公,谥曰元。 宽字景仁,还京,封安国子,位弘农太守。初,宽通款见浩,浩与相齿次,厚存接之。及浩诛,以远来疏族,独得不坐。遂家于武城,居司空林旧墟,以一子继浩。与浩弟览妻封氏相奉如亲。宽后袭爵武陵公,陕城镇将。三崤地险,人多寇劫。而宽性滑稽,诱接豪右,宿盗魁帅,与相交结。倾衿待遇,不逆细微,莫不感其意气。时官无禄力,唯取给于人,宽善抚纳,招致礼遗,大有取受,而与之者无恨。又恆农出漆蜡竹木之饶,路与南通,贸易来往,家产丰富,而百姓乐之。诸镇之中,号曰能政。及解镇,人人追恋,诣阙上疏者三百余人。卒,遗言薄葬,敛以时服。 长子衡,字伯玉,少以孝行著称。学崔浩书,颇亦类焉。天安元年,擢为内秘书中散。班下诏命及御所览书,多其迹也。衡举李冲、李元恺、程骏等,终为名器。承明元年,迁内都坐令,善折狱,孝文嘉之。太和二年,袭爵武陵公。衡涉猎书史,颇为文笔。蠕蠕时犯塞,衡上书陈备御之方、便国利人之策凡五十余条。除秦州刺史,徙爵齐郡公。先是,河东年饥,劫盗大起。衡至,修龚遂法,劝课农桑,周年间,寇盗止息。卒,赠冀州刺史,谥惠公。衡五子。 长子敞,字公世,袭爵,例降为侯,为平原相。敞性狷急,与刺史杨椿迭相表列,敞坐免官。宣武初,为钜鹿太守。弟朏之逆,敞为黄木军主韩文殊所藏。其家悉见籍没,唯敞妻李氏以公主之甥,自随奴婢田宅二百余口得免。正光中,普释禁锢,敞复爵郡侯,卒于赵郡太守。 敞弟钟,字公禄,奉朝请。弟朏之逆,以出后被原。历司徒右长史、金紫光禄大夫、冀州大中正。敞亡后,钟贪其财,诬敞息子积等三人非兄胤,辞诉累岁,人士疾之。尔硃世隆为尚书令,奏除其官,终身勿齿。朏好学,有文才,为京兆王愉录事参军,与愉同逆,伏法。 宏同郡董谧。谧父京,与同郡崔康时、广阳霍原等,俱以硕学,播名辽海。谧好学,传父业。中山平,入朝,拜仪曹郎,撰朝觐、飨宴、郊庙、社稷之仪。 张衮,字洪龙,上谷沮阳人也。祖翼,父卓,位并太守。衮笃实好学,有文才。道武为代王,选为左长史。从追蠕蠕五六百里。诸部帅因兗言粮尽,不宜深入。帝问衮:“杀副马足三日食乎?”皆言足。帝乃倍道追及于广漠赤地南床山下,大破之。既而帝问衮曰:“卿曹外人,知我前问三日粮意乎?蠕蠕奔走数日,畜产失饮,至水必留。计其道程,三日足及。轻骑卒至,出其不意,彼必惊散,其势然矣。”部帅闻之,咸曰:“圣策,非所及也。”衮常参大谋,每告人曰:“主上天资杰迈,必能囊括六合。夫遭风云之会,不建腾跳之功者,非人豪也。”遂策名委质,竭诚伏事。时刘显地广兵强,跨有朔 裔,会其兄弟乖离,共相疑阻。衮言于道武曰:“显志大意高,今因其内衅,宜速乘之。”帝从之,遂破走显。又从破贺讷。道武登勿居山游宴,从官请聚石为峰,以记功德,乃命衮为文。 慕容宝之来寇也,衮言于道武曰:“宝乘滑台功,因长子捷,颂财竭力,难与争锋,宜羸师以侈其心。”帝从之,果破之参合。迁给事黄门侍郎。道武南伐,次中山,衮遗宝书,喻以成败。宝见书,大惧,遂奔和龙。既克中山,听入八议,拜幽州刺史,赐爵临渭侯,百姓安之。 天兴初,征还京师。后与崔逞答 晋将郗恢书失旨,黜为尚书令史。衮遇创业之初,始以才谋见任,率心奉上,不顾嫌疑。道武曾问南州人于衮,衮与卢溥州里,数称荐之。又未尝与崔逞相识,闻风称美。及中山平,卢溥聚党为逆,崔逞答书不允,并乖本言,故忿之。 衮年过七十,阖门守静,手执经书,刊定乖失。爱好人物,善诱无倦,士类以此高之。永兴二年,卒。太武后追录旧勋,遣大鸿胪即墓策赠太保,谥文康公。 子度,少有学尚,袭爵临渭侯,卒于中都大官。 度子白泽,年十一,遭母忧,以孝闻。长而博学。文成初,除殿中曹给事中,甚见宠任。白泽本字钟葵,献文赐名白泽,纳其女为嫔。出行雍州刺史。清心少欲,人吏安之。献文诏诸监临官取所监羊一口、酒一斛者,罪至大辟;与者以从坐论。纠得尚书以下罪状者,各随所纠官轻重而授之。白泽上表,以为此法若行之不已,恐奸人窥望,劳臣懈节,请依律令旧法。献文纳之。太和初,怀州人伊祁苟初三十余人谋反,文明皇太后欲尽诛一城人。白泽谏,以为《周书》父子兄弟罪不相及,不诬十室,而况一州。后从之,乃止。转散骑常侍、殿中尚书。卒,赠相州刺史、广平公,谥曰简。 长子伦,字天念,大司农少卿、燕州大中正。熙平中,蠕蠕主丑奴遣使来朝,抗敌国之礼,不修臣敬。朝议将依汉答匈奴故事,遣使报之。伦表以为:“虏虽慕德,亦来观我。惧之以强,傥或归附;示之以弱,窥觎或起。《春秋》所谓以我卜也。高祖、世宗知其若此,来既莫逆,去又不追。必其委贽玉帛之辰,屈膝籓方之礼,则丰其劳贿,藉以珍物。至于王人远役,衔命虏庭,优以匹敌之尊,加之想望之宠,恐徒生虏慢,无益圣朝。”不从。孝庄初,卒于大司 农卿。 衮弟恂。恂字洪让,随兄衮归北,参代王军事。说道武宜收中土士庶之望,以建大业。帝深加器异。皇始初,拜中书侍郎。帷幄密谋,颇亦参预。赐爵平皋子,出为广平太守。恂招集离散,劝课农桑,流人归者数千户。迁常山太守。恂开建学校,优礼儒士,吏人歌咏之。时丧乱之后,罕能克厉者,唯恂当官清白,仁恕临下,百姓亲爱之,政为当时第一。明元即位,征拜太中大夫。卒。恂性清俭,死日家无余财。赠并州刺史、平皋侯,谥曰宣。 子纯,字道尚,袭爵。坐事除。 纯弟代,字定燕,陈留、北平二郡太守。卒,赠营州刺史,谥惠侯。代所历著称,有父遗风。 代子苌年,为汝南太守。郡人刘崇之兄弟分析,家贫,唯一牛,争不能决,讼于郡庭。苌年凄而见之,谓曰:“汝曹当以一牛,故致此竞;脱有二牛,必不争。”乃以己牛一头赐之。于是境中各相戒约,咸敦敬让。卒于郡。子琛,字宝贵,少有孝行,位至太子翊军校尉。卒。 邓彦海,安定人也。祖羌,苻坚车骑将军。父翼,河间相。慕容垂之围鄴,以为冀州刺史,爵真定侯。拒对使者曰:“先君忠于秦室,翼岂可先叛乎?忠臣不事二主,未敢闻命。”垂遣喻之曰:“吾与车骑结为异姓兄弟,卿亦犹吾子弟,安得辞乎?”翼曰:“冀州宜任亲贤,翼请他役效命。”垂乃用为河间太守。后卒于赵郡内史。 彦海性贞素,言行可复,博览经书,长于《易》筮。道武定中原,擢为著作郎,再迁尚书吏部郎。彦海明解制度,多识故事,与尚书崔宏参定朝仪、律令、音乐,及军国文记、诏策多是彦海所为。赐爵下博子。道武诏彦海撰国记十余卷,唯次年月,起居行事而已,未有体例。彦海谨于朝事,未尝忤旨。其从父弟晖时为尚书郎,凶侠好奇,与定陵侯和跋厚。跋有罪诛,其子弟奔长安。或告晖将送出之,由是道武疑知情,遂赐彦海死。既而悔之。时人咸愍惜焉。 子颖袭爵,稍迁中书侍郎。太武诏太常卿崔浩集诸文学撰述国书,颖与浩弟览等俱参著作事。太武幸漠南,高车莫弗库若干率骑数万余,驱鹿百余万诣行所。诏颖为文,铭于漠南,以记功德。兼散骑常侍,使宋。进爵为侯。卒,谥曰文恭。子怡袭爵,位荆州刺史,赐爵南阳公。卒。 子侍,孝文赐名述,位齐州刺史。初改置百官,始重公府元佐,以述为太傅元丕长史。座于司空长史。 谥曰贞。 论曰:昭成、道武之时,云雷方始,至于经邦纬俗,文武兼资。燕凤博识多闻,首膺礼命。许谦才术俱美,驱驰艰虞。不然,何以成帝业也。崔宏家世隽伟,仍属权舆,总机任重,守正成务,礼从清庙,固其宜也。浩才艺通博,究览天文,政事筹策,时莫之二。此其所以自比于子房焉。属明元为政之秋,太武经营之日,言听计从,宁廓区夏,遇既深矣,勤亦茂哉。谋虽盖世,威未震主,末途邂逅,遂不自全。岂鸟尽弓藏,人恶其上,将器盈必概,阴害贻祸,何斯人而遭斯酷乎?至若张衮才 策,不免其戾,彦海贞白,祸非其罪,亦足痛云。洪让世著循吏,家风良可贵矣。 列传第十 长孙嵩五世孙俭俭子平长孙道生曾孙幼幼孙曾炽炽弟晟从祖绍远绍远子览弟澄长孙肥 长孙嵩,代人也。父仁,昭成时为南部大人。嵩宽雅有器度,昭成赐名焉。年十四,代父统事。昭成末年,诸部乖乱,苻坚使刘库仁摄国事,嵩与元他等率部众归之。 刘显之谋难也,嵩率旧人及庶师七百余家叛显走。将至五原,时寔君之子渥亦聚众自立,嵩欲归之。见于乌渥,称逆父之子,劝嵩归道武。嵩未决,乌渥回其牛首,嵩僶俛从之,见道武于二汉亭。道武以为南部大人,累著军功。后从征中山,除冀州刺史,赐爵钜鹿公。历侍中、司徒、相州刺史,封南平公。所在著称。明元即位,山阳侯奚斤、北新侯安同、白马侯崔宏等八人坐止车门右,听理万机,故世号八公。 晋将刘裕之伐姚泓,明元假嵩节,督山东诸军事,傅诣平原,缘河北岸列军,次于畔城。军颇失利。诏假裕道。裕于舟中望嵩麾盖,遗以酃酒及江南食物。嵩皆送京师。诏嵩厚答之。又敕简精兵为战备,若裕西过者,便率精锐,南出彭、沛;如不时过,但引军随之。彼至崤、陕间,必与姚泓相持,一死一伤,众力疲弊。比及秋月,徐乃乘之,则裕首可不战而县。于是叔孙建等。寻河趣洛,遂入关。嵩与建等自城皋南济,晋诸屯戍皆望尘奔溃。裕克长安,嵩乃班师。 明元寝疾,问后事于嵩。嵩曰:“立长则顺,以德则人服。今长皇子贤而世嫡,天所命也,请立。”乃定策,诏太武临朝监国,嵩为左辅。 太武即位,进爵北平王、司州中 正。诏问公卿:“赫连、蠕蠕,征讨何先?”嵩与平阳王长孙翰、司空奚斤等曰:“赫连土居,未能为患。蠕蠕世为边害,宜先讨大檀。及则收其畜产,足以富国;不及则校猎阴山,多杀禽兽,皮肉筋角以充军实,亦愈于破一小国。”太常崔浩曰:“大檀迁徙鸟逝,疾追则不足经久,大众则不能及之。赫连屈丐土宇不过千里,其刑政残害,人神所弃,宜先讨之。”尚书刘洁、武京侯安原请先平冯跋。帝默然,遂西巡狩。后闻屈丐死,关中大乱,议欲征之。嵩等曰:“彼若城守,以逸待劳。大檀闻之,乘虚而寇,危道也。”帝乃问幽征于 天师寇谦之。劝行,杜超之赞成,崔浩又言西伐利。嵩等固谏不可,帝大怒,责嵩在官贪污,使武士顿辱。寻迁太尉。久之,加柱国大将军。自是舆驾征伐。嵩以元老,多留镇京师,坐朝堂平断刑狱。薨,年八十,谥曰宣王。后孝文追录先朝功臣,以嵩配飨庙庭。 子颓,善骑射,弯弓三百斤。袭爵,加侍中、征南大将军。有罪黜为戍兵。后复爵。薨,谥曰安王。 子敦,字孝友,位北镇都将。坐黩货,降为公。孝文时,自讼先世勋重,复其王爵。薨。谥简王。 子道,字念僧,袭爵。久之,随例降为公,位左卫将军。卒,谥慎。 子悦,袭爵。建义初,复本王爵,寻降为公,位光禄少卿。卒,赠司空。 嵩五世孙俭,仕周知名。俭,本名庆明。曾祖地汾,安东将军、临川公。祖酌,恆州刺史。父戫,员外散骑侍郎,早卒。 俭方正有操行,神彩严肃,虽在私室,终日俨然。性不妄交,非其同志,虽贵游造门,亦不与相见。太昌中,边方骚动,俭初假东夏州防城大都督,从尔硃天光破宿勤明达等,以功赐爵索卢侯。周文临夏州,以为录事参军事,深敬器之。及贺拔岳被害,周文赴平凉,凡有经纶谋策,俭皆参预。从平侯莫陈悦,留俭为秦州长史、防城大都督,委以后事,别封信都县伯。渭州刺史可硃浑元奔东魏后,河渭间人情离阻。刺史李弼令俭权镇渭州。俭将十余骑冒难赴之。复随机安抚,羌胡悦服。转夏州刺史。甚得人和。时西夏州仍未内属,而东魏遣许和为刺史。俭以信义招之,和乃归附。即以俭为西夏州刺史,总统三夏州诸军事。 荆襄初附,周文表授俭都督三荆等十二州诸军事、荆州刺史、东南道行台仆射。所部郑县令泉璨为百姓所讼,推按获实。俭即大集寮属,遂于 事前引己过,肉袒自罚,舍璨不问。于是属城肃励,莫敢犯法。魏文帝玺书劳之。周文又与俭书曰:“近闻公部内县令有罪,遂自杖三十,用肃群下,闻之嘉叹良久不可言。”俭清正率下,兼怀仁恕。有窃盗者,原情得实,诲而放之。荆蛮旧俗,少不敬长。俭殷勤劝导,风俗大革。务广耕桑,兼习武事,故边境无虞,人安其业。吏人表请为俭构清德楼,树碑刻颂,朝议许之。吏人又以俭秩满,恐有代至,诣阙乞留俭,朝廷嘉而许之,在州遂历七载。 征授大行台尚书,兼相府司马。常与群公侍坐,及退,周文谓左右曰:“此人闲雅,孤每与语,常肃然畏敬,恐有所失。”他日,周文谓俭曰:“名实须相称,尚书志安贫素,可改名俭,以彰雅操。”迁尚书左仆射,加侍中。后除东南道行台仆射、大都督十五州诸军事、荆州刺史。时梁岳阳王萧詧内附,初遣使入朝。至荆州,俭于 事列军仪,具戎服,以宾主礼见使。容貌魁伟,音声如钟,大为鲜卑语,遣人传译以答问。客惶恐不敢仰视。日晚,俭乃著裙襦纱帽,引客宴于别斋。因叙梁国丧乱,朝廷招携之意,发言可观。使人大 悦,出曰:“吾所不能测也。” 魏废帝二年,授东南道大都督、荆襄等三十三州镇防诸军事。及梁元帝嗣位于江陵,外敦邻睦,内怀异计。俭密启陈攻取之谋。于是征俭入朝,问以经略。俭陈谋,周文深然之,乃命还州,密为之备。寻令柱国于谨伐江陵。事平,以俭元谋,赏奴婢三百口。遂令俭镇江陵,进爵昌宁郡公。后移镇荆州,授总管荆襄等五十二州诸军事、行荆州刺史。及周闵帝初,赵贵等将图晋公护,俭长子僧衍预其谋,坐死。护乃征俭,拜小冢宰。保定四年,拜柱国。朝议以俭操行清白,勋绩隆重,乃下诏褒美之, 兼赐以杂采粟麦,以彰其美。 天和初,转陕州,总管七州诸军事、陕州刺史。俭尝诣阙奏事,时大雪,雪中待报,自旦达暮,竟无惰容。其谨悫若此。以疾还京,诏以俭旧居狭隘,赐甲第一区。 后薨于夏州总管。临终遗令:敛以时服,素车载柩,不设仪仗,亲友赠襚,一无所受。诸子并奉行之。又遗启请葬周文帝陵侧,并以所赐宅还官,诏皆从之。赠本官,加凉瓜等十州诸军事、凉州刺史,追封鄫国公,谥曰文。荆州人仪同赵超等六百九十七人,诣阙请为俭立庙树碑,诏许之。 建德元年,诏曰:“故柱国、鄫国公俭,临终审正,爰吐德音。以所居之宅本因上赐,制度宏丽,非诸子所居,请以还官,更迁他所。昔叔敖辞沃壤之地,萧何就穷僻之乡。以古方令,无惭曩哲。而有司未达大体,遽以其第外给。夫追善念功,先王令典,岂得遂其谦挹,致乖惩劝!令以本宅还其妻子,俾清风远播,无替聿修。” 次子隆,位司金中大夫。从长潮公元定代陈,没江南,卒。隆弟平,最知名。 平字处均,美容仪,有器干,颇览书记,为周卫王侍读。时武帝逼于宇文护,与卫王谋诛之,王常使平通意于帝。护诛,拜开府仪同三司。宣帝置东京官属,以平为少司寇,与宗伯赵芬分掌六府。隋文龙潜时,与平情好款洽。及为丞相,恩礼弥厚。时贺若弼镇寿阳,帝恐其怀贰,遣平代之为扬州总管,赐爵襄阳公。弼果不从,平麾壮士执弼,送京师。 隋开皇三年,征拜度支尚书。平见天下州县多罹水旱,百姓不给,奏令人间每秋家出粟麦一石以下,贫富为差,储之闾里,以备凶年,名曰义仓。帝深嘉纳。自是州里丰衍。后转工部尚书,名曰称职。时有人告大都督邴绍非毁朝庭为愦愦者,上怒,将斩之。平进谏曰:“谚云:‘不痴不聋,不作大家翁。’此言虽小,可以喻大。邴绍之言,不应闻奏。陛下又复诛之,恐百代之后,有亏圣德。”上于是赦绍。因敕群臣,诽谤之罪,勿复以闻。后突厥达头可汗与都蓝可汗相攻,各遣使请援。上遣平持节宣谕,令其和解。平至,陈利害,遂各解兵。可汗赠平马二百疋。还,进所得马,上尽以赐之。未几,遇谴,以尚书检校汴州事,寻除汴州刺史,后历许、贝二州,俱有善政。 鄴都俗薄,前后刺史,多不称职。朝庭以平为相州刺史,甚有能名。在州数年,坐正月十五日百姓大 戏,画衣裳鍪甲象,上怒免之。俄而上念平镇淮南时事,进位大将军,拜太常卿、吏部尚书。卒官,谥曰康。 子师孝,性轻狡好利,数犯法。上以其不克负荷,遣使吊平。以师孝为勃海郡主簿。属大业之季,恣行贪浊,一郡苦之。后为王世充所害。 长孙道生,嵩从子也。忠厚廉谨,道武爱其慎重,使掌机密。与贺毗等四人,内侍左右,出入诏命。明元即位,除南统将军、冀州刺史。后取人美女以献,明元切责之,以旧臣不加罪黜。太武即位,进爵汝阴公,迁廷尉卿。从征蠕蠕,与尉眷等率众出白黑两漠间,大捷而还。太武征赫连昌,道生与司徒长孙翰、宗正娥清为前驱,遂平其国。昌弟定走保平凉,宋遣将到彦之、王仲德寇河南以救定。诏道生与丹阳王太之屯河上以御之。遂诱宋将檀道济,邀其前后,追至历城而还。除司空,加侍中,进封上党王。薨,年八十二,赠太尉,谥曰靖。 道生廉约,身为三司,而衣不华饰,食不兼味。一熊皮鄣泥,数十年不易,时人比之晏婴。第宅卑陋。出镇后,其子弟颇更修缮,起堂庑。道生还,叹曰:“昔霍去病以匈奴未灭,无有家为。今强寇尚游魂漠北,吾岂可安坐华美也!”乃切责子弟, 令毁其宅。太武世,所在著绩,每建大议,多合时机。为将有权略,善待士众。帝命歌工历颂群臣曰:“智如崔浩,廉如道生。”及年老,颇惑其妻孟氏,以此见讥。与从父嵩俱为三公,当世以为荣。 子瓬,位少卿,早卒。瓬子观,少以壮勇知名,后袭祖爵上党王。时异姓诸王袭爵,多降为公,帝以其祖道生佐命先朝,故特不降。以征西大将军、假司空,督河西七镇诸军讨吐谷浑。部帅拾寅遁藏,焚其所居城邑而还。孝文初,拜殿中尚书、侍中。吐谷浑又侵逼,复假观司空讨降之。后为征南大将军。薨,谥曰定。葬礼依其祖靖王故事,陪葬云中金陵。 子冀归,六岁袭爵,降为公。孝文以其幼承家业,赐名幼,字承业。承业聪敏有才艺,虚心爱士,为前将军,从孝文南讨。宣武时,为扬州刺史、假镇南大将军、都督淮南诸军事。梁将裴邃、虞鸿袭据寿春,承业诸子骁果,邃颇难之,号曰:“铁小兒”。诏河间王琛总众援之。琛欲决战,承业以雨久,更须持重。琛弗从,遂战,为贼所乘,承业后殿。 初,承业既总强兵,久不决战,议者疑有异图。朝庭重遣河间王琛及临淮王彧、尚书李宪等三都督,外声助承业,内实防之。 会鲜于修礼反于中山,以承业为大都督北讨。寻以本使达鄴城,诏承业解行台,罢大使,遣河间王琛为大都督,郦道元为行台。承业遣子子裕奉表,称与琛同在淮南,俱当国难。琛败臣全,遂生私隙。且临机夺帅,非策所长。书奏,不纳。琛与承业前到呼沲,承业未欲战,而琛不从。行达五鹿,为修礼邀击,琛不赴之,贼总至,遂大败。承业与琛并除名。寻而正平郡蜀反,复假承业镇西将军、讨蜀都督。频战有功,除平东将军,复本爵。后除尚书右仆射。未几,雍州刺史萧宝夤据州反,复以承业为行台讨之。承业时背疽未愈,灵太后劳之曰:“卿疹源如此,朕欲相停,更无可寄,如何?”承业答曰:“死而后已,敢不自力。”时子彦亦患脚瘅,扶杖入辞。尚书仆射元顺顾相谓曰:“吾等备为大臣,各居宠位,危难之日,病者先行,无乃不可乎!”莫有对者。 时薛凤贤反于正平,薛修义屯聚河东,分据盐池,攻围蒲坂,东西连结,以应宝夤。承业乃据河东。时有诏废盐池税,承业上表曰:“盐池天资贿货,密迩京畿,唯须宝而护之,均赡以理。今四境多虞,府藏罄竭,然冀、定二州,且亡且乱,常调之绢,不复可收。仰惟府库,有出无入,必须经纶,出入相补。略论盐税,一年之中,准绢而言,犹不应减三十万疋也。便是移冀、定二州置于畿甸,今若废之,事同再失。臣前仰违严旨,不先讨关贼,径解河东者,非是闲长安而急蒲坂。蒲坂一陷,没失盐池,三军口命,济赡理绝。天助大魏,兹计不爽。昔高祖升平之年,无所乏少,犹创置盐官而加典护。非为物而竞利,恐由利而乱俗也。况今王公素餐,百官尸禄,租征六年之粟,调折来岁之资。此皆出入私财,夺人膂力,岂是愿言,事不获已。臣辄符司监将尉,还率所部,依常收税,更听后敕。”及雍州平,除雍州 刺史。 孝庄初,封上党王,寻改冯翊王,后降为郡公。迁司徒公,加侍中、兼尚书令、大行台,仍镇长安。节闵立,迁太尉公、录尚书事。及韩陵之败,斛斯椿先据河桥,谋诛尔硃。使承业入洛,启节闵诛世隆兄弟之意。孝武初,转太傅,以定策功,更封开国子。承业表请回授其姨兄廷尉卿元洪超次子恽。初,承业生而母亡,为洪超母所抚养,是以求让。许之。 武帝入关,承业时镇武牢,亦随赴长安,位太师、录尚书事,封上党王。大统元年,薨,赠假黄钺、大丞相、都督三十州诸军事、雍州刺史,谥曰文宣。 承业少轻侠,斗鸡走马,力争杀人,因亡抵龙门将陈兴德家。会赦,乃免。因以后妻罗前夫女吕氏妻兴德兄兴恩以报之。罗年大承业十余岁,酷妒忌。承业雅相敬爱,无姬妾。童侍之中在承业左右嫌疑致死者,乃有数四。前妻张氏二子,子彦、子裕。罗生三子:绍远、士亮、季亮。兄弟皆雄武。 子彦本名隽,有膂力,以累从父征讨功,封槐里县子。孝武帝与齐神武构隙,加子彦中军大都督、行台仆射,镇恆农,以为心膂。及从帝入关,封高平郡公,位仪同三司。以从征窦泰、战沙苑功,加开府、侍中。及东复旧京,以子彦兼尚书令、行司州牧,留镇洛阳。后以不利,班师。大统七年,拜太子太傅。 子彦少常坠马折臂,肘上骨起寸余。乃命开肉锯骨,流血数升,言戏自若。时以为逾于关羽。末年石发,举体生疮,虽亲戚兄弟以为恶疾。子彦曰:“恶疾如此,难以自明。世无良医,吾其死矣!尝闻恶疾蝮蛇螫之不痛,试为求之,当令兄弟知我。”及于南山得蛇,以股触之,痛楚号叫,俄而肿死。文帝闻之。恸哭曰:“失我良将!”赠雍州刺史。 子裕位卫尉少卿。启舍凡阶十七级,为子义贞求官。除左将军,加通直散骑常侍。又以父勋,封平原县伯。 义贞弟兕,字若汗。性机辩,强记博闻,雅重宾游,尤善谈论。从魏孝武西迁,别封鄴县侯。周天和初,进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历熊、绛二州刺史,并有能名。袭爵平原县公。卒,子炽嗣。 炽字仲光,性敏慧,美姿容,颇涉群书,兼长武艺。建德初,周武帝崇尚道法,求学兼经史者为通道馆学士,炽应其选。隋文帝作相,自御正上士擢为丞相府功曹参军,加大都督,封阳平县子,迁稍伯下大夫。以平王谦,拜仪同三司。及帝受禅,炽率官属先入清宫,即授内史舍人、上仪同三司,摄东宫右庶子,出入两宫,甚被委遇。累迁太常少卿,改封饶阳县子,进位开府仪同三司,改授吏部侍郎。大业中,历位大理卿、户部尚书。吐谷浑寇张掖,令炽击之,追至青海,以功授银青光禄大夫。六年,帝幸江都宫,留炽东都居守,摄左候卫将军。卒官,谥曰静。子安世,通事谒者。炽弟晟。 晟字季晟,性通敏,略涉书记,善弹工射,矫捷过人。年十八,仕周为司卫上士。初未知名,唯隋文帝一见深异焉,谓曰:“长孙武艺逸群,又多奇略。后之名将,非此子邪?”及突厥摄图请婚,周以赵王招女妻之。周与摄图各相夸竞,妙选骁勇以充使者,因遣晟副汝南公宇文神庆送千金公主至其牙。前后使人数十辈,摄图多不礼之,独爱晟,每共游猎,留之竟岁。尝有二雕,飞而争肉,因以箭两只与晟,请射取之。晟驰往,遇雕相玃,遂一发双贯焉。摄图喜,命诸子弟贵人皆相亲友,冀昵近之,以学弹射。其弟处罗侯号突利设,尤得众心,为摄图所忌,密托心腹,阴与晟盟。晟与之游猎,因察山川形势,部众强弱。皆尽知之。还,拜奉 车都尉。 开皇元年,摄图曰:“我,周家亲也。今隋公自立而不能制,何面目见可贺敦!”因与高宝宁攻陷临渝镇,约诸面部落,谋共南侵。文帝新立,由是大惧,修长城,发兵屯北境。命阴寿镇幽州、虞庆则镇并州,屯兵为之备。 晟先知摄图、玷厥、阿波、突利等叔侄兄弟各统强兵,俱号可汗,分居四面,内怀猜忌,外示和同,难以力征,易可离间。因上书曰:“臣于周末,忝充外使,匈奴倚伏,实所具知。玷厥之于摄图,兵强而位下,外名相属,内隙已彰,鼓动其情,必将自战。又处罗侯者,摄图之弟,奸多而势弱,曲取众心,国人爱之,因为摄图所忌。又阿波首鼠,介在其间,颇畏摄图,受其牵率,唯强是与,未有定心。宜远交而近攻,离强而合弱。通使玷厥,说合阿波,则摄图回兵,自防右地。又引处罗,遣连奚、 ,则摄图分众,还备左方。道尾猜嫌,腹心离阻,十数年后,承衅讨之,必可一举而空其国。” 上省表大悦,因召与语。晟口陈形势,手画山川,写其虚实,皆如指掌。上深嗟异,皆纳用焉。因遣太仆元晖出伊吾道,使诣玷厥,赐以狼头纛,谬为钦敬。玷厥使来,引居摄图使上。反间既行,果相猜贰。授晟车骑将军,出黄龙道,赍敝赐奚、 、契丹等,遣为乡导,得至处罗侯所,深布心腹,诱令内附。 二年,摄图号四十万骑,自兰州入,至于周盘,破达奚长儒军。更欲南入,玷厥不从,引兵而去。时晟又说染干诈告摄图曰:“铁勒等反,欲袭其牙。”摄图乃惧,回兵出塞。 后数年,突厥大入,发八道元帅出拒之。阿波至凉州,与窦荣定战,贼帅累北。时晟为偏将,使谓之曰:“摄图每来,战皆大胜。阿波才入,便即致败,此乃突厥之耻。且摄图之与阿波,兵势本敌,今摄图日胜,为众所崇,阿波不利,为国生辱。摄图必当因此以罪归于阿波,成其夙计,灭北牙矣。”阿波使至,晟又谓曰:“今达头与隋连和,而摄图不能制。可汗何不依附天子,连结达头,相合为强?此万全之计。岂若丧兵负罪,归就摄图,受其戮辱耶!”阿波纳之,因留塞上。后使人随晟入朝。时摄图与卫王军遇,战于白道,败走。至碛,闻阿波怀贰,乃掩北牙,尽获其众而杀其母。阿波还无所归。西奔玷厥,乞师十余万,东击摄图,复得故地。收散卒,与摄图相攻。阿波频胜,其势益强。摄图又遣使朝贡,公主自请改姓,乞为帝女,上许之。 四年,遣晟副虞庆则使于摄图,赐公主姓为杨氏,改封大义公主。摄图奉诏,不肯起拜。晟进曰:“突厥与隋俱是大国天子,可汗不起,安敢违意。但可贺敦为帝女,则可汗是大隋女媚,奈何不敬妇公?”摄图笑谓其达官曰:“须拜妇公。”乃拜受诏。使还称旨,授仪同三司、左勋卫车骑将军。 七年,摄图死,遣晟持节拜其弟处罗侯为莫何可汗,以其子雍闾为叶护可汗。处罗侯因晟奏曰:“阿波为天所灭,与五六千骑在山谷间,当取之以献。”时召文武议焉。乐安公元谐曰:“请就彼枭首,以惩其恶。”武阳公李充请生将入朝,显戮而示百姓。上问晟,晟曰:“阿波之恶,非负国家。因其困穷,取而为戮,恐非招远之道。不如两存之。”上曰:“善。” 八年,处罗侯死,遣晟往吊,仍赍陈国所献宝器,以赐雍闾。 十三年,流人杨钦亡入突厥,诈言彭国公刘昶共宇文氏女谋欲反隋,遣其来密告公主。雍闾信之,乃不修贡。又遣晟出使,微观察焉。公主见晟,言辞不逊,又遣所私胡人安遂迦共钦计议,扇惑雍闾。晟还,以状奏。又遣晟往索钦,雍闾欲勿与,谬曰:“客内无此色人。”晟乃货其达官,知钦所在,夜掩获之,以示雍闾。因发公主私事。国人大耻。雍闾执遂迦等,并以付晟。使还,上大喜,加授开府,仍遣入蕃,涖杀大义公主。雍闾又表请婚,佥议将许之。晟奏曰:“臣观雍闾反覆无信,特共玷厥有隙,所以依倚国家。纵与为婚,终当必叛。今若得尚公主,承藉威灵,玷厥、染干必又受其征发。强而更反,后恐难图。且染干者,处罗侯之子,素有诚款,于今两世。臣前与相见,亦乞通婚,不如许之,招令南徙。兵少力弱,易可抚驯,使敌雍闾,以为边捍。”上曰:“善。”又遣慰喻染干,许尚公主。 十七年,染干遣使随晟来逆女。以宗女封安义公主以妻之。晟说染干南徙,居度斤旧镇。雍闾疾之,亟来抄略。染干伺知动静,辄遣奏闻,是以贼来,每先有备。 十九年,染干因晟奏雍闾作攻具。欲打大同城。诏发六总管,并取汉王节度,分道出塞讨之。雍闾惧,复共达头同盟,合力掩袭染干,大战于大长城下。染干败绩,其兄弟子侄尽见杀,而部落亡散。染干与晟独以五骑逼夜南走。至旦,行百余里,收得数百骑。乃相与谋曰:“今兵败入朝,一降人耳,大隋天子岂礼我乎!玷厥虽来,本无冤隙,若往投之,必 相存济。”晟知怀贰,乃密遣使者入伏远镇,令速举烽。染干见四烽俱发,问晟:“城上烽然,何也?”晟绐之曰:“城高地迥,必遥见贼来。我国家法,若贼少,举二烽;来多,举三烽;大逼,举四烽。使见贼多而又近耳。”染干大惧,谓其众曰:“追兵已逼,且可投城。”既入镇,晟留其达官执室以领其众,自将染干驰驿入朝。帝大喜,进晟左勋卫骠骑将军,持节护突厥。晟遣降虏觇候雍闾,知其牙内屡有灾变;夜见赤虹,光照数百里。天狗陨,雨血三日;流星坠其营内,有声如雷。每夜自惊,言隋师且至。并遣奏知。寻以染干为 意弥豆启人可汗。赐射于武安殿,选善射者十二人,分为两朋。启人曰:“臣由长孙大使得见天子,今日赐射,愿入其朋。”许之。给箭,六发皆入鹿,启人之朋竟胜。时有鸢群飞,上曰:“公善弹,为我取之。”十发俱中,并应丸而落。是日,百官获赉,晟独居多。寻遣领五万人,于朔州筑大利城以处染干。安义公主死,持节送义城公主,复以妻之。晟又奏:“染干部落归者既众,虽在长城内,犹被雍闾抄略。往来辛苦,不得宁居。请徙五原,以河为固。于夏、胜两州间,东西至河,南北四百里,掘为横堑。令处其内,任情放牧,免于抄掠,人必自安。”上并从之。 二十年,都蓝大乱,为部下所杀。晟因奏曰:“贼内携离,其主被杀。乘此招诱,必并来降。请遣染干部下,分头招尉。”上许之,果尽来附。达头恐怖,又大集兵。诏晟部领降人,为秦州行军总管,取晋王广节度,出讨达头。达头与王相抗,晟进策曰:“突厥饮泉,易可行毒。”因取诸药,毒水上流。达头人畜饮之多死,大惊曰:“天雨恶水,其亡我乎!”因夜遁。晟追之,斩首千余级,俘百余口。王大喜,引晟入内,同宴极欢。有突厥达官来降,时亦预 坐。说言突厥之内,大畏长孙总管,闻其弓声谓为霹雳,见其走马称为闪电。王笑曰:“将军震怒,威行域外,遂与雷霆为比,一何壮哉!”师旋,授上开府仪同三司,复遣还大利城,安抚新附。 仁寿元年,晟表奏曰:“臣夜登城楼,望见碛北有赤气,长百余里,皆如雨足,下垂被地。谨验兵书,此名洒血。其下之国,必且破亡。欲灭匈奴,宜在今日。”诏杨素为行军元帅,晟为受降使者,送染干北伐。 二年,军次北河,逢贼帅思力俟斤等领兵拒战,晟与大将军梁默击走之,贼众多降。晟又教染干分遣使者,往北方铁勒等部,招携取之。三年,有铁勒思结、伏具、浑、斛薛、阿拔、仆骨等十余部,尽背达头来降附。达头众大溃,西奔吐谷浑。晟送染干,安置于碛口。事毕,入朝。 遇文帝崩,匿丧未发。炀帝引晟于大行前委以内衙宿卫,知门禁事,即日拜左领军将军。遇杨谅作逆,敕以本官为相州刺史,发山东兵马,与李雄等共经略之。晟辞以子行布在逆地。帝曰:“公终不以兒害义,其勿辞也。”于是驰遣赴相州。谅破,追还,转武卫将军。 大业三年,炀帝幸榆林,欲出塞外,陈兵耀武,经突厥中,指于涿郡。仍恐染干惊惧,先遣晟往喻旨,称述帝意。染干听之,因召所部诸国,奚、 、室韦等种落数十,酋长咸萃。晟见牙中草秽,欲令染干亲自除之,示诸部落,以明威重。乃指帐前草曰:“此根大香。”染干遽取嗅之,曰:“殊不香也。”曰:“国家法,天子行幸所在,诸侯并躬亲洒扫,耘除御路,以表至敬之心。今牙中芜秽,谓是留香草耳。”染干乃悟,曰:“奴罪过!奴之骨肉,皆天子赐也。得效筋力,岂敢有辞?特以旁人不知法耳。”遂拔所佩刀,亲自芟草。其贵人及诸产落争放效之。乃发榆林北境,至于其牙,又东达于 蓟,长三千里,广百余步,举国就役而开御道。帝闻益喜焉。后除淮阳太守,未赴任,复为右骁卫将军。 五年,卒,年五十八,帝悼惜之。后突厥围雁门,帝叹曰:“向使长孙晟在,不令匈奴至此!” 晟好奇计,务立功名。性至孝,居忧毁瘠,为朝士所称。大唐贞观中,追赠司空、上柱国,谥曰献。少子无忌嗣。其长子行布,亦多谋略,有父风。起家汉王谅库直。后遇谅并州起逆,率从南拒官军,留行布守城。遂与豆卢毓闭门拒守谅,城陷,遇害。次子恆安,以兄功授鹰扬郎将。 绍远字师,少名仁。宽容有大度,雅好坟籍,聪慧过人。父承业作牧寿春,时绍远年十三。承业管记有王硕者,文学士也,闻绍远强记,遂白承业,求验之。承业命试之。硕乃试以《礼记月令》。于是绍远读数纸,才一遍,诵之若流。硕叹服之。起家司徒府参军事。后以别将讨平河东蜀薛,封东阿县伯。 魏孝武西迁,绍远随承业奔赴,以功别封文安县子。大统二年,除太常卿,迁中书令,仍袭父爵。后例降为公,改冯翊郡。恭帝二年,累迁录尚书事。周文每谓群臣曰:“长孙公任使处,令人无反顾忧;汉之萧、寇,何足多也。其容止堂堂,足为当今模楷。”六官建,拜大司乐。周闵践祚,复封上党郡公。 初,绍远为太常,广召工人,创造乐器,唯黄钟不调,每恆恨之。尝经韩使君佛寺,闻浮图三层上铎鸣,其音雅合宫调,因取而配奏,方始克谐。乃启明帝曰:“魏氏来宅秦、雍,虽祖述乐章,然黄钟为君,天子之正位,往经创造,历稔无成。方知水行将季,木运伊始,天命有归,灵乐自降。此盖乾坤祐助,宗庙致感。方当降物和神,祚隆万世。”诏曰:“朕以菲薄,何德可以当之。此盖天地祖宗之祐,亦由公达鉴所致也。”俄改授礼部中大夫。时犹因魏氏旧乐,未遑更造,但去小吕,加大吕而已。绍远上疏陈雅乐,诏并行之。绍远所奏乐,以八为数。故梁黄门侍郎裴正上书,以为昔者大舜欲闻七始,下洎周武,爰制七音。持林钟作黄钟,以为正调之首。诏与绍远详议。 正曰:“天子用八,非无典故;县而不击,未闻厥理。且黄钟为天,大吕为地,太蔟为人。今县黄钟而击太蔟,便是虚天位专用人矣。” 绍远曰:“夫天不言,四时行焉。地不言,万物生焉。人感中和之气,居变通之道。今县黄钟而击太蔟,是天子端拱,群司奉职。从此而 议,何往不可?” 正曰:“案《吕氏春秋》曰:‘楚之衰也,为作巫音;齐之衰也,为作大吕。’且大吕以下七钟,皆是林钟之调,何得称为十一月调?专用六月之均,便是欲迎仲冬,犹行季夏。以此而奏,深非至理。” 绍远曰:“卿之所言,似欲求胜。若穷理尽性,自伐更深。何者?案《周礼》祀天乐云:‘黄钟为宫,大吕为角。’此则大吕之用,宛而成章。虽知引吕氏之小文,不觉失周公之大礼。且今县大吕,则有黄钟、林钟,二均乃备。春夏则奏林钟,秋冬则奏黄钟,作黄钟不击大吕,作林钟 不击黄钟。此所谓左之右之;君子宜之,右之左之,君子有之。而卿不县大吕,止有黄钟一宫,便是季夏之时仍作仲冬之调。以此为至理,无乃不可乎!然《周礼》又云:‘乃奏黄钟,歌大吕,以祀天神。’谓五帝及日月星辰也。王者各以夏之正月,祀感帝于南郊。又朝日以春分,夕月以秋分,依如正礼,并用仲冬之调。又曰:‘奏太蔟,歌应钟,以祭地祇。’谓神州及社稷。以春秋二仲,依如正礼,唯奏孟春之宫。自外四望、山川、先妣、先祖,并各周宫,不依月变。略举大纲,则三隅可反。然则还相为宫,虽有其义,引《礼》 取证,乃不月别变宫。且黄钟为君,则阳之正位,若随时变易,是君无定体。而卿用林钟,以为正调,便是君臣易位,阴阳相反。正之名器,将何取焉?” 正曰:“今用林钟为黄钟者,实得相生之义。既清且韵,妙合真体。然八音平浊,何足可称?” 绍远曰:“天者阳位,故其音平而浊,浊则君声。地者阴位,故其音急而清,清则臣调。然急清者于体易绝,平浊者在义可久。可久可大,王者之基。至于郑、卫新声,非不清韵,若欲施之圣世,吾所不取也。”于是遂定,以八为数焉。 寻拜京兆尹,历少保、小司空,出为河州刺史。河右戎落,向化日近,同姓婚姻,因以成俗。绍远导之以礼,大革弊风。政存简恕,百姓悦服。入为小宗伯。 武帝读史书,见武王克殷而作七始,又欲废八县七,并除黄钟之正宫,用林钟为调首。绍远奏云:“天子县八,百王共轨。下逮周武,甫修七始之音。详诸经义,又无废八之典。且黄钟为君,天子正位,今欲废之,未见其可。臣案《周礼》奏黄钟,歌大吕,此则先圣之弘范,不易之明证。愿勿轻变古典,趣改乐章。”帝默然久之,曰:“朕欲废八县七者,所望体本求直,岂苟易名。当更思其义。”后竟行七音。 属绍远遘疾,未获面陈。虑有司遽捐乐器,乃与乐部齐树书曰:“伏闻朝廷前议,而欲废八县七。然则天子县八,有自来矣。古先圣,殊涂一致;逮周武克殷,逆取顺守,专用干戈,事乖揖让。反求经义,是用七音,盖非万代不易之典。其县八笋虡,不得毁之。宜待吾疾瘳,当别奏闻。”此后绍远疾笃,乃命其子览曰:“夫黄钟者,天子之宫。大吕者,皇后之位。今废黄钟之位,是禄去王室。若用林钟为首,是政出私门。将恐八百之祚,不得同姬周之永也。吾既为人臣,义无寝默,必舆疾固争阙庭。”后疾甚,乃上遗表曰:“谨案《春秋》隐公《传》云:‘天子用八。’周礼云天子县二八,倕氏之钟十六,母句氏之磬十六。汉成帝获古磬十六。《周礼图》县十六。此数事者,照烂典章。扬搉而言,足为龟镜。伏惟陛下受图苍帝,接统玄精,秦、汉以还,独为称首。至如周武,有事干戈,臣独鄙之,而况陛下。以臣自揣余息,匪夕伊朝。伏愿珍御万机,不劳改八从七。”帝省表涕零,重赠柱国大将军,谥曰献,号乐祖,配飨庙庭。子览嗣。 览字休因,性弘雅,有器度,喜愠不形于色。略涉书记,尤晓钟律。周明帝时,为大都督。明帝以览性质淳和,堪为师表,使事鲁公,甚见亲善。及鲁公即位,是为武帝,超拜车骑大将军。每公卿上奏,必令省读。览有口辩,声气雄壮,凡所宣传,百僚属目。帝每嘉叹之。览初名善,帝谓曰:“朕以万机委卿先览。”遂赐名焉。及诛宇文护,以功进封薛国公,累迁小司空。从平齐,进位柱国。武帝崩,受遗辅政。宣帝时,位上柱国、大司徒,历同、泾二州刺史。隋文帝为丞相,转宜州刺史。开皇二年,将有事于江南,征为东南道行军元帅,统八总管出寿阳,水陆俱进。师临江,陈人大骇。会陈宣帝殂,览欲乘衅灭之,监军高颎以礼不伐丧,乃还。文帝命览与安德王杨雄、上柱国元谐、李充、左仆射高颎、右卫大将军虞庆则、吴州总管贺若弼等同宴。上曰:“朕昔在周朝,备展诚节。但苦被猜忌,每致寒心。为臣若此,竟何情赖!朕与公等,共享终吉。罪非谋逆,一无所问。朕亦知公至诚侍太子,宜数参见之。柱臣素望,实属于公。宜识朕意。”其恩礼如此。又为蜀王秀纳览女为妃。后为泾州刺史。卒官。 子洪嗣,位宋顺临三州刺史、司农少卿、北平太守。 澄字士亮,年十岁,司徒李琰之见而奇之,遂以女妻焉。十四从父承业征讨,有智谋,勇冠诸将。以功封西华县侯。及长,容貌魁岸,风仪温雅。魏大统中,历位豫、渭二州刺史。以军功,别封永宁县伯,寻进覆津县侯。 魏文帝与周文及群公宴,从容曰:“《孝经》一卷,人行之本,诸君宜各引《孝经》之要言。”澄应声曰:“夙夜匪懈,以事一人。”座中有人次云:“匡救其恶。”既出西阁,周文深叹澄之合机,而谴其次答者。 周孝闵帝践阼,拜大将军,进爵 义门郡公。出为玉壁总管,颇有威信。卒于镇,赠柱国,谥曰简。自丧初至及葬,明帝三临之。典祀中大夫宇文容谏曰:“君临臣丧,自有节制。今乘舆屡降,恐乖典礼。”帝不从。其为上所追惜如此。子嵘嗣。 瓬弟礼,少以父任为散骑侍郎,与襄城公卢鲁元等内侍。恭敏有才志。太武宠信之,曰:“其父亲近吾祖,子在我左右,不亦宜乎。” 长孙肥,代人也。昭成时,年十三,以选内侍。少有雅度,果毅少言。道武之在独孤及贺兰部,常侍从,御侮左右,帝深信仗之。登国初,与莫题等俱为大将,屡有军功。后从平中山,以功赐爵琅邪公。迁卫尉卿,改爵卢乡。时中山太守仇儒不乐内徙,亡匿赵郡,推赵准为主。妄造妖言云:“燕东倾,赵当续。欲知其名,淮水不足。”准喜而从之,自号钜鹿公,儒为长史。据关城,连引丁零,杀害长吏。肥讨破准于九门,斩仇儒,禽准。诏以儒肉食准,传送京师,辕之于市,夷其族。除肥兗州刺史。 姚平之寇平阳,道武征肥与毗陵王顺等为前锋。平退保柴壁,帝进攻屠之。遣肥还镇兗州,抚慰河南,威信著于淮泗。善策谋,勇冠诸将。前后征讨,未尝失败。故每有大难,令 肥当之;南平中原,西摧羌寇,肥功居多,赏赐千计。后降爵蓝田侯。卒,谥曰武,陪葬金陵。子翰袭爵。 翰少有父风。道武时,以善骑射,为猎郎。明元之在外,翰与元磨浑等潜谋奉迎。明元即位,与磨浑等拾遗左右。以功累迁平南将军。率众镇北境,威名甚著。太武即位,封平阳王。蠕蠕大檀之入寇云中,太武亲征之。遣翰与东平公娥清出长川讨大檀。大檀北遁,追击克获而还。迁司徒。从袭赫连昌,破之。翰清正严明,喜抚将士,薨,太武为之流涕,亲临其丧。丧礼依安城王叔孙俊故事。谥曰威,陪葬金陵。 子成袭爵,降为公,位南部尚书。卒,陪葬金陵。翰弟陵,位驾部尚书。性宽厚,好学爱士。封吴郡公,赠吴郡王。谥恭,陪葬金陵。 论曰:昭成之末,众叛亲离。长孙嵩宽厚沈毅,任重王室,历事累世,邈为元老。生则宗臣,殁祀清庙,美矣!俭器识明允,智谋通赡,堂堂焉有公辅之望,謇謇焉有王臣之节。而处朝廷之日少,在方岳之日多,何哉?平识具该通,出内流誉,取诸开物成务,盖亦有隋之榱桷也。道生恭慎廉约,兼著威名,见知明主,声入歌奏。二公并列,晖炫朝野,门祉世禄,荣被后昆。虽汉世八 王,无以方其茂绩;张氏七叶,不能譬此重光。子彦勇烈绝伦,绍远乐声特妙;炽乃早称英俊,览乃独擅雄辩。不然则何以并统师旅,俱司礼阁,钟鼎不坠,且公且侯?晟体资英武,兼包奇略。因机制变,怀彼戎夷,倾巢尽落,屈膝稽颡。塞垣绝鸣镝之旅,渭桥有单于之拜。惠流边朔,功光王府,保兹世禄,不亦宜乎!肥结发内侍,雄武自立,军锋所指,罔不弃散,关、张万人敌,未足多也。翰有父风,不殒先构,临丧加礼,抑有由哉! 列传第十一 于栗磾(孙劲六世孙谨谨子寔寔(子顗)仲文寔(弟翼翼子玺翼弟义宣敏 于栗磾,代人也。少习武艺,材力过人,能左右驰射。登国中,拜冠军将军,假新安子。与宁朔将军公孙兰,潜自太原,从韩信故道,开井陉关路,袭慕容宝于中山。道武后至,见道路修理,大悦,即赐其名马。及赵魏平,帝置酒高会,谓栗磾曰:“卿,吾之黥、彭也!”进假新安公。道武田于白登山,见熊将数子,顾栗磾曰:“能搏之乎?”对曰:“若搏之不胜,岂不虚毙一壮士!自可驱致御前,坐而制之。”寻皆禽获,帝顾而谢之。 后为河内镇将。刘裕之伐姚泓,栗磾虑北侵扰,筑垒河上。裕惮之,遗栗磾书,假道西上。题书曰:“黑槊公麾下”。栗磾以状表闻,明元因之授栗磾黑槊将军。栗磾好持黑槊,裕望而异之,故有其号。迁豫州刺史,进爵新安侯。洛阳虽历代所都,实为边界,栗磾劳来安集,甚得百姓心。明元南幸盟津,谓栗磾曰:“河可桥乎?”栗磾曰:“杜预造桥,遗事可想。”乃编大船,构桥于野坂。六军既济,帝深叹美之。 太武之征赫连昌,敕栗磾与宋兵将军周几袭陕城,长驱至三辅。进爵为公。累迁外都大官,平刑折狱,甚有声称。卒,赠太尉。栗磾自少总戎,迄于白首,临事善断,所向无前。加以谦虚下士,刑罚不滥,太武甚悼惜之。 子洛拔,有姿容,善应对。拜侍御中散。太武甚加爱宠,因赐名焉。转监御曹令。景穆在东宫,厚加礼遇。洛拔恆畏避屏退,不敢逆自结 纳。顷之,袭爵。后为侍中、尚书令,百僚惮之。卒官。洛拔有六子。 长子烈,善射,少言,有不可犯之色。少拜羽林中郎,累迁侍中、殿中尚书。于时孝文幼冲,文明太后称制。烈与元丕、陆睿、李冲等各赐金策,许以有罪不死。进爵洛阳侯,转卫尉卿。及迁都洛阳,人情恋本,多有异议。帝以问烈。曰:“陛下圣略深远,非愚管所测。若隐心而言,乐迁之与恋旧,中半耳。”帝曰:“卿不唱异同,朕深感不言之益。”敕镇代,留台庶政,一相参委。车驾幸代,执烈手曰:“宗庙至重,翼卫不轻。卿当祗奉灵驾,时迁洛邑。”烈与高阳王雍奉神主于洛阳,迁光禄卿。 十九年,大选百僚,烈子登引例求进。烈表引己素无教训,请乞黜落。帝曰:“此乃有识之言,不谓烈能辨此!”乃引见登,诏曰:“朕今创礼新邑,明扬天下,卿父乃行谦让之表,而有直士之风,故进卿为太子翊军校尉。”又加烈散骑常侍,封聊城县子。 及穆泰、陆睿谋反旧京,帝幸代,泰等伏法。赐烈及李冲玺书,述叙金策之意。时代乡旧族,同恶者多,唯烈一宗,无所染豫。帝益器重之。叹曰:“元俨决断威恩,深自不恶,然尽忠猛决,不如烈也。尔日烈在代都,必即斩其五三元首。烈之节概,不谢金日磾。”诏除领军将军。以本官从征荆沔,加鼓吹一部。 二十三年,齐将陈显达入寇马圈,帝舆疾讨之。执烈手,以京邑为托。帝崩于行宫,彭城王勰秘讳而返。称诏召宣武会驾鲁阳。以烈留守之重,密报凶问。烈处分行留,神守无变。 宣武即位,宠任如前。咸阳王禧为宰辅,权重当时。曾遣家僮传言于烈,求旧羽林武贲执仗出入。烈不许。禧遣谓烈曰:“我是天子兒,天子叔,元辅之命,与诏何异?”烈厉 色答曰:“向亦不道王非天子兒、叔。若是诏,应遣官人所由。若遣私奴索官家羽林,烈头可得,羽林不可得也!”禧恶烈刚直,出之为恆州刺史。烈不愿籓授,谓彭城王勰曰:“殿下忘先帝南阳之诏乎?而逼老夫乃至于此!”遂以疾辞。 宣武以禧等专擅,潜谋废之。景明二年正月,礿祭,三公致斋于庙。帝夜召烈子忠谓曰:“卿父明可早入。”及明,烈至。诏曰:“诸父慢怠,今欲使卿以兵召之,卿其行乎?”烈曰:“老臣历奉累朝,颇以干勇赐识。今日之事,所不敢辞。”乃将直阁以下六十余人,宣旨召咸阳王禧、彭城王勰、北海王详,卫送至帝前。诸公各稽首归政。以烈为领军,进爵为侯,自是长直禁中,机密大事皆所参焉。 咸阳王禧之谋反,宣武从禽于野。左右分散,仓卒之际,莫知其计。乃敕烈子忠驰觇虚实。烈时留守,已处分有备。因忠奏曰:“臣虽朽迈,心力犹可。禧等猖狂,不足为虑。愿缓跸徐还,以安物望。”帝甚以为慰。车驾还宫,禧已逃,诏烈追执之。 顺后既立,以世父之重,弥见优礼。及卒,宣武举哀于朝堂,给东园第一秘器,赠太尉,封钜鹿郡公。子 祚袭。 祚弟忠,字思贤,本字千年。弱冠,拜侍御中散。文明太后临朝,刑政颇峻,侍臣左右,多以微谴得罪。忠朴直少言,终无过误。太和中,授武骑侍郎,因赐名登。累迁左中郎将,领直寝。元禧之乱,车驾在外,变起仓卒。忠曰:“臣父为领军,计必无所虑。”帝遣忠驰观之,烈严备,果如所量。忠还,宣武抚其背曰:“卿差强人意。先帝赐卿名登,诚为美称。朕嘉卿忠款,今改名忠,既表贞固之诚,亦以名实相副也。”以父忧去职。徙为司空长史。 时太傅、录尚书、北海王详亲尊 权重,将作大匠王遇多随详所欲而给之。忠于详前谓遇曰:“殿下国之周公,阿衡王室,何至阿谀附势,损公惠私也?”遇既不宁,详亦惭谢。以平元禧功,封魏郡公。及迁散骑常侍、兼武卫将军,每以鲠气正辞,为北海所忿。面责忠曰:“我忧在前见尔死,不忧尔见我死时也。”忠曰:“人生自有定分,若应死王手,避亦不免;不尔,王不能杀。”详因忠表让之际,密劝帝以忠为列卿,于是诏停其封,优进太府卿。 正始二年,诏忠以本官使持节、兼侍中,为西道大使。刺史、镇将赃罪显暴者,以状闻。守令以下,便行决断。与尚书李崇分使二道。忠劾并州刺史高聪赃罪二百余条,论以大辟。除华州刺史。遭继母忧,不行。服阕,再迁卫尉卿、河南邑中正。忠与吏部尚书元晖、度支尚书元匡、河南尹元苌等推定代方姓族。高肇忌其为人,乃言于宣武,称中山要镇,作捍须才,乃出忠为定州刺史。既而帝悔,复授卫尉卿、领左卫将军、恆州大中正,密遣使诣忠,慰勉之。延昌初,除都官尚书,领左卫、中正如故。又加散骑常侍。尝因侍宴,赐之剑杖,举酒属忠曰:“卿世执贞节,故恆以禁卫相委。昔以卿行忠,赐名曰忠。今以卿才堪御侮,以所御剑杖相锡。循名取义,意在不轻,出入恆以自防也。”迁侍中、领军将军。忠辞无学识,宣武曰:“学识有文章者不少,但心直不如卿。欲使卿劬劳于下,我当无忧于上。” 及帝崩夜,忠与侍中崔光遣右卫将军侯刚迎明帝于东宫而即位。忠与门下议,以帝冲年,未亲机政,太尉高阳王雍属尊望重,宜入居西柏堂,省决庶政;任城王澄明德茂亲,可为尚书令,总摄百揆。奏中官,请即敕授。御史中尉王显欲逞奸计,与中常侍、给事中孙莲等厉色不听,寝门下之奏。孙莲等密欲矫太后令,以高肇录尚书事,显与高猛为侍中。忠即殿 中收显杀之。 忠既居门下,又总禁卫,遂执朝政,权倾一时。初,太和中,军国多事,孝文以用不足,百官禄四分减一。忠既擅朝,欲以惠泽自固,乃悉复所减之禄,职人进位一级。旧制:百姓绢布一匹之外,各输绵麻八两。忠悉以与之。乃白高阳王雍,自云宣武本许优转。雍惮忠威权,便顺意加忠车骑大将军。忠自谓新故之际,有安社稷功,讽百僚令加己赏。太尉雍、清河王怿、广平王怀难违其意,封忠常山郡公。忠又难于独受,乃讽朝廷,同在门下者加封邑。尚书左仆射郭祚、尚书裴植以忠权势日盛,劝雍出忠。忠闻之,逼有司诬奏其罪。祚有师傅旧恩,植拥地入国,忠并矫诏杀之。朝野愤忿,无不切齿。王公以下,畏之累迹。又欲杀高阳王雍,侍中崔光固执乃止,遂免雍太尉,以王还第。自此诏命生杀,皆出于忠。既尊灵太后为皇太后,居崇训宫,忠为仪同三司、尚书令、崇训卫尉,侍中、领军如故。 灵太后临朝,解忠侍中、领军、崇训卫尉,止为仪同、尚书令、侍中。忠为令旬余,灵太后引门下侍官,问忠在端右声听。咸曰不称厥任,乃出为冀州刺史。太傅清河王等奏:“忠擅杀枢纳,辄废宰辅,朝野骇心,远近怪愕。功过相除,悉不合赏,请悉追夺。”灵太后从之。 熙平元年,御史中尉元匡奏:“忠以鸿勋盛德,受遇累朝,幸国大灾,专擅朝命,无人臣之心。裴、郭受冤于既往,宰辅黜辱于明世。又自矫旨为仪同三司、尚书令、领崇训卫尉。原其此意,便欲无上自处。既事在恩后,宜加显戮。请遣御史一人、令史二人,就州行决。”灵太后令,以忠事经肆眚,遂不追罪。又诏以忠历任禁要,诚节皎然,赐爵灵寿县公。 初,宣武崩后,高太后将害灵太后。刘腾以告侯刚,刚以告忠。忠请计于崔光。光曰:“宜置胡嫔于别所,严兵守卫。”忠从之,具以此意启灵太后,太后意乃安。故太后深德腾等四人,并有宠授。 忠以毁之者多,惧不免祸,愿还京,欲自营救。灵太后不许。二年四月,除尚书右仆射,加侍中,将军如故。 神龟元年三月,复仪同三司。疾,未拜。见裴、郭为祟,自知必死,先表养亡弟第二子司徒掾永超为子,乞以为嫡。灵太后许之。薨,赠司空。有司奏太常少卿元端议:“案谥法,刚强理直曰武,怙威肆行曰 鬼,宜谥武 鬼公。”太常卿元修义议:“忠尽心奉上,翦除凶逆。依谥法,除伪宁直曰武,夙夜恭事曰敬,宜谥武敬公。”二卿不同。灵太后令依正卿议。 忠性多阻忌,不交胜己,唯与直阁将军章初环、千牛备身杨保元为断金之交。李世哲求宠于忠,私以金帛货初环、保元,二人谈之,遂被赏爱,引为腹心。忠擅权昧进为崇训之由,皆世哲计也。 忠弟景,字百年。忠薨后,为武卫将军。谋废元叉,叉黜为怀荒镇将。及蠕蠕主阿那瑰叛,镇人请粮,景不给。镇人遂执缚景及其妻,拘守别室,皆去其衣服,令景著皮裘,妻著故绛旗袄,毁辱如此。月余,乃杀之。 烈弟果,严毅直亮,有父兄风。历朔、华、并、恆四州刺史,赐爵武城子。 果弟劲。劲字钟葵,颇有武略,位沃野镇将,赐爵富昌子。宣武纳其女为后,封劲太原郡公,妻刘氏为章武郡君。后为征北将军、定州刺史。卒,赠司空,谥曰恭庄公。自栗磾至劲,累世贵盛,一皇后,四赠公,三领军,二尚书令,三开国公。劲虽以后父,但以顺后早崩,竟不居公辅。 子晖,字宣明,后母弟也。少有气干。袭爵,位汾州刺史。晖善事人,为尔硃荣所亲,以女妻其子长儒。历侍中、河南尹。后兼尚书仆射、东南道行台,与齐神武讨平羊侃于兗州。元颢入洛,害之。 劲弟天恩,位内行长、辽西太守。赠平东将军、燕州刺史。天恩子仁生,位太中大夫。仁生子安定,平原郡太守、高平郡都将。安定子子提,陇西郡守、茂平县伯。周保定二年,以子谨著勋,追赠太保、建平郡公。 谨字思敬,小名巨引。沈深有识量,略窥经史,尤好《孙子》兵书。屏居未有仕进志。或有劝之者,谨曰:“州郡之职,昔人所鄙,台鼎之位,须待时来。”太宰元天穆见之,叹曰:“王佐材也。”及破六韩拔陵首乱北境,引蠕蠕为授,大行台元纂讨之。夙闻谨名,辟为铠曹参军事,从军北伐。蠕蠕逃出塞,纂令谨追之,前后十七战,尽降其众。后率轻骑出塞觇贼,属铁勒数千骑奄至。谨以众寡不敌,乃散其骑,使匿丛薄间。又遣人升山指麾,若分部军众。贼望见,虽疑有伏,恃众不以为虑,乃进逼谨。以常乘骏马一紫一騧,贼先所识,乃使二人各乘一马,突阵而出。贼以为谨,争逐之。乃率余军击其追骑。贼走,因得入塞。 正光四年,行台、广阳王元深北伐,引谨为长流参军。特相礼接,使其世子佛陁拜焉。遂与广阳破贼主斛律野谷禄等。谨请驰往喻之。谨兼解诸国语,乃单骑入贼,示以恩信,于是西部铁勒酋长也列河等三万余户并款附,相率南迁。广阳与谨至析郭岭迎接之。谨曰:“拔陵兵众不少,闻也列河等款附,必来要击。彼若先据险,则难与争锋。今以也烈河等铒之,当竞来抄掠,然后设伏而待,必指掌破之。”广阳然其计。拔陵果来要击,破也列河于岭上,部众皆没。谨伏兵发,贼大败,悉破收也列河之众。 孝昌元年,又随广阳王征鲜于修礼。军次白斗牛逻。会章武王为修礼所害,遂停军中山。侍中元晏宣言于灵太后曰:“广阳盘桓不进,坐图非望。又有于谨者,智略过人,为其谋主,恐非陛下纯臣。”灵太后诏于尚书省门外立榜,募获谨者,许以重赏。谨闻之,请诣阙披露腹心,广阳许之。谨遂到榜下,曰:“吾知此人。”众共诘之,谨曰;“我即是也。”有司以闻。灵后见之,大怒。谨备述广阳忠款,兼陈停军之状。灵后遂舍之。后从尔硃天光与齐神武战于韩陵山,天光败,谨遂入关。 周文帝临夏州,以谨为防城大都督,兼夏州长史。及贺拔岳被害,周文赴平凉。谨言于周文曰:“关中秦汉旧都,古称天府。今若据其要害,招集英雄,足观时变。且天子在洛,逼迫群凶。请都关右,然后挟天子而令诸侯,千载一时也。”周文大悦。会有敕追谨为关内大都督,谨因进都关中策。魏帝西迁,仍从周文征潼关,破回洛城,授北雍州刺史,进爵蓝田县公。大统三年,大军东伐,为前锋,进拔弘农,禽东魏陕州刺史李徽伯。神武至沙苑,谨力战,进爵常山郡公。又从战河桥,拜大丞相府长史,兼大行台尚书。再迁太子太保。芒山之战,大军不利,谨率麾下伪降,立于路左。神武乘胜逐北,不以为虞。谨自后击之,敌人大骇。独孤信又收兵于后奋击,神武军乱,以此大军得全。十二年,拜尚书左仆射,领司农卿。及侯景款附,请兵为援,谨谏以为景情难测,周文不听。寻兼大行台尚书、大丞相长史,率兵镇潼关,加授华州刺史,赐秬鬯一卣,珪瓚副焉。俄拜司空。恭帝元年,除雍州刺史。 初,梁元帝于江陵嗣位,密与齐交通,将谋侵轶。其兄子岳阳王詧时为雍州刺史,以梁元帝杀其兄誉,逐结隙,据襄阳来附。乃命谨出讨。周文饯于青泥谷。长孙俭曰:“为萧绎计将如何?”谨曰:“曜兵汉沔,席卷度江,直据丹阳,是其上策。移郭内居人,退保子城,以待援至,是其中策。若难于移动,据守罗郭,是其下策。”俭曰:“裁绎出何策?”谨曰:“必用下。”俭曰:“何也?”对曰:“萧氏保据江南,绵历数纪。属中原有故,未遑外略。又以我有齐氏之患,必谓力不能分。且绎懦而无谋,多疑少断。愚人难与虑始,皆恋邑居,既恶迁移,当保罗郭。所以用下策。”谨令中山公护及大将军杨忠等先据江津,断其走路。梁人竖木栅于外城,广轮六十里。寻而谨至,悉众围之。旬有六日,外城遂陷,梁主退保子城。翌日,率其太子以下,面缚出降。寻杀之。虏其男女十余万人,收其府库珍宝。得宋浑天仪、梁日晷、铜表、魏相风乌、铜蟠螭趺、大玉径西尺围七尺及诸舆辇法物以献,军无私焉。立萧詧为梁主,振旅而旋。周文亲至其第,宴语极欢。赏谨奴婢一千口。及梁宝物,并金石丝竹乐一部,别封新野郡公。谨固辞,不许。又令司乐作《常山公平梁歌》十首,使工人歌之。 谨自以久当权重,功名既立,愿保优闲,乃上先所乘骏马及所著铠甲等。周文识其意,曰:“今巨猾未平,公岂得便尔独善?”遂不受。六 官建,拜大司寇。 及周文崩,孝闵帝尚幼,中山公护虽受顾命而名位素下,群公各图执政。护深忧之,密访于谨。谨曰:“夙蒙丞相殊眷,今日必以死争之。若对众定策,公必不得让。”明日,群公会议。谨曰:“昔帝室倾危,丞相志存匡救。今上天降祸,奄弃百寮。嗣子虽幼,而中山公亲则犹子,兼受顾托,军国大事,理须归之。”辞色抗厉,众皆悚动。护曰:“此是家事,护何敢有辞!”谨既周文等夷,护每申礼敬。至是,谨乃起而言曰:“公若统理军国,谨等便有所依。”遂再拜。群公迫于谨,亦拜。 众议始定。 孝闵践阼,进封燕国公,邑万户,迁太傅、太宗伯,与李弼、侯莫陈崇等参议朝政。及贺兰祥讨吐谷浑,明帝令谨遥统其军,授以方略。 保定二年,谨以年老,乞骸骨,优诏不许。 三年,以谨为三老,固辞,又不许。赐延年杖。武帝幸太学以食之。三老入门,皇帝迎拜屏间,三老答拜。有司设三老席于中楹,南向。太师、晋公护升阶,设席施几。三老升席,南面冯几而坐,师道自居。大司冠、楚国公宁升阶,正舄。皇帝升, 立于斧扆之前,西面。有司进馔,皇帝跪设酱豆,亲自袒割。三老食讫。皇帝又亲跪授爵以酳。有司撤讫。皇帝北面立访道。三老乃起立于席。皇帝曰:“猥当天下重任,自惟不才,不知政术之要,公其诲之。”三老答曰:“木从绳则正,君从谏则圣。自古明王圣主,皆虚心纳谏,以知得失,天下乃安。惟陛下念之。”又曰:“为国之本,在乎忠信。古人去食去兵,信不可失。国家兴废,莫不由之,愿陛下守而勿失。”又曰:“为国之道,必须有法。法者,国之纲纪,不可不正。所正在于赏罚。若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则为善者日益,为恶者日止。若有功不赏,有罪不罚,则天下善恶不分,下人无所措其手足。”又曰:“言行者,立身之基,言出行随,诚愿陛下慎之。”三老言毕,皇帝再拜受之,三老答拜,礼成而出。 及晋公护东伐,谨时有病。护以其宿将旧臣,犹请与同行,询访戎略。军还,赐钟磬一部。天和二年,又赐安车一乘。寻授雍州牧。三年,薨,年七十六。武帝亲临。诏谯王俭监护丧事,赐缯千段、粟梦千斛,赠本官,加使持节、太师、雍恆等二十州诸军事、雍州刺史,谥曰文。及葬,王公以下,咸送郊外。配享于文 帝庙庭。 谨有智谋,善于事上。名位虽重,愈存谦挹,每朝参往来,不过从两三骑而已。朝廷凡有军国之务,多与谨决。谨亦竭其智能,故功臣中特见委信,始终若一,人无间言。每诫诸子,务存静退。加以年齿遐长,礼遇隆重,子孙繁衍,皆至显达,当时莫比。子寔嗣。 寔字宾实,少和厚,以军功封万年县子。大统十四年,累迁尚书。是岁,周文帝与魏太子西巡,寔时从行。周文刻石陇山上,录功臣名位,以次镌勒,预以寔为开府仪同三司,至十五年方授之。寻除渭州刺史,特给鼓吹一部,进爵为公。魏恭帝二年,羌东令姐率部落反,西连吐谷浑。大将军豆卢宁讨之,逾时不克。又令寔往,遂破之。周文手书劳问,赐奴婢一百口,马百匹。 孝闵帝践阼,授户部中大夫,进爵延寿郡公。天和二年,延州蒲川贼郝三郎反,攻丹州。遣寔讨平之,仍除延州刺史。五年,袭燕国公,进位柱国。以罪免。寻复本官,除凉州总管。大象二年,加上柱国,拜大左辅。隋开皇元年,薨,赠司空,谥曰安。子顗。 顗字元武,身长八尺,美须眉。周大冢宰宇文护见而器之,以女妻之。以父勋,赐爵新野郡公。历左右宫伯、郢州刺史。大象中,以水军总管从韦孝宽经略淮南。尉迟迥之反,时总管赵文表与顗素不协,顗将图之,因卧阁内,诈疾。文表独至,顗杀之。因言文表与迥通谋,其麾下无敢动者。时隋文帝以迥未平,虑顗复生边患,因宥免之,即拜吴州总管。以频败陈师,赐采数百段。及隋受禅,文表弟诣阙称兄无罪。上令按其事,太傅窦炽等议顗当死。上以其门著勋绩,特原之,贬为开府。后袭爵燕国公。寻拜泽州刺史。免,卒于家。子世虔。顗弟仲文。 仲文字次武,少聪敏,髫龀就学,耽习不倦。父寔异之,曰:“此兒必兴吾宗。”九岁,尝于云阳宫见周文帝。问曰:“闻兒好读书,书有何事?”对曰:“资父事君,忠孝而已。”周文甚嗟叹之。后就博士李详受《周易》、《三礼》,略通大义。及长,倜傥有大志,气调英拔。起家为赵王属,安固太守。有任、杜两家各失牛,后得一牛,两家俱认,州郡久不决。益州长史韩伯俊曰:“于安固少年聪察,可令决之。”仲文曰:“此易解耳。”乃令二家各驱牛群至,乃放所认者,牛遂向任氏群中。又使人微伤其牛,任氏嗟惋,杜氏自若。仲文遂诃诘杜氏,服罪而去。始 州刺史屈突尚,宇文护之党也。先坐事下狱,无敢绳者。仲文至郡,穷之,遂竟其狱。蜀中语曰:“明断无双有于公,不避强御有次武。”征为御正下大夫,封延寿郡公,以勋授仪同三司。 宣帝时,为东郡太守。及尉迟迥作乱,使诱仲文,仲文拒之。迥遣仪同宇文威攻之。仲文迎击,大破威,以功授开府。迥又遣其将宇文胄度石济。宇文威、邹绍自白马,二道俱进,复攻仲文。郡人赫连僧伽、敬子哲率众应迥。仲文自度不能支,弃妻子,溃围而遁,达于京师。迥屠其三子一女。隋文帝引入卧内,为之下 泣,赐采五百段,黄金二百两。进位大将军,领河南道行军总管,给鼓吹。驰传诣洛阳发兵,讨迥将檀让。 时韦孝宽拒迥于永桥。仲文诣之,有所计议。总管宇文忻颇有自疑心,因谓仲文曰:“尉迟迥诚不足平,正恐事宁后,更有藏弓之虑。”仲文惧忻生变,谓曰:“丞相宽仁大度,明识有余,仲文在京三日,频见三善,非常人也。”忻曰:“三善何如?”仲文曰:“有陈万敌新从贼中来,丞相即令其弟难敌召募乡曲,从军讨贼。此大度一也。上士宋谦奉使勾检,谦缘此别求他罪。丞相责之曰:‘入纲者自可推求,何须别访, 以亏大体。’此不求人私二也。言及仲文妻子,未尝不潸泫。此有仁心三也。”忻自是遂安。 仲文军至汴州东,频破迥将。进攻梁郡,迥守将刘孝宽弃城走。初,仲文在蓼堤,诸将皆曰:“军自远来,疲弊不可决战。”仲文令趣食列陈,既而破贼。诸将问其故,笑曰:“吾所部将士皆山东人,果于速进,不宜持久。乘势击之,所以制胜。”诸将皆曰:“非所及也。”进击曹州,获迥所署刺史李仲康及上仪同房劲。檀让以余众屯成武,谓仲文未能卒至,方椎牛飨士。仲文选骑袭之,遂拔成武。迥将席毗罗,众十万,屯沛县,将攻徐州。其妻子在金乡。仲文遣人诈作毗罗使,谓金乡城主徐善净曰:檀让明日午时到金乡,将宣蜀公令,赏将士。”金乡人谓为信然,皆喜。仲文简精兵,伪建迥旗帜。善净以为檀让至,出城迎谒。仲文执之,遂取金乡。诸将劝屠之,仲文曰:“当宽其妻子,其兵可自归。如即屠之,彼皆绝矣。”众皆称善。于是毗罗恃众来薄官军,仲文背城结阵,设伏,兵发,俱拽柴鼓譟。毗罗军溃,皆投洙水死,水为不流。获檀让,槛送京师,河南悉平。毗罗匿荣阳人家,执斩之,传首阙下。勒石纪功,树于泗上。入朝京师,文帝引入 卧内,宴享极欢。赐杂采千段,妓女十人,拜柱国。属文帝受禅,不行。 未几,其叔父太尉翼坐事下狱,仲文亦为吏所簿,于狱中上书曰:“曩者尉迥逆乱,所在景从。臣任处关河,地居冲要,尝 詹枕戈,誓以必死。迥时购臣,位大将军,邑万户。臣不顾妻子,不爱身命。冒白刃,溃重围,三男一女,相继沦没。披露肝胆,驰赴阙庭。蒙陛下授臣以高官,委臣以兵革。于时河南凶寇,狼顾鸱张。臣以羸兵八千,扫除氛祲。摧刘宽于梁郡,破檀让于蓼堤;平曹州,复东郡,安成武,定永昌;解亳州围,破徐州贼。席毗罗十万之众,一战土崩。河南蚁聚之徒,应时戡定。当群凶问鼎之际,生灵乏主之辰,臣第二叔翼先在幽州,总驭燕、赵。南邻群寇,北扫旄头,内安外抚,得免罪戾。臣第五叔智建CM黑水,与王谦为邻,式遏蛮陬,镇绥蜀道。臣兄顗作牧淮南,坐制勍敌,乘机剿定,传首京师。王谦窃据二州,叛换三蜀。臣第三叔义受脤庙庭,恭行天罚。自外父叔兄弟,皆当文武重寄。或衔命危难,或侍卫钩阵,合门诚款,冀有可明。伏愿垂泣辜之恩,降云雨之施,则寒灰更然,枯骨还肉。”上览表,并翼释之。 明年,拜行军元帅,统十二州总管以击胡。出服远镇,遇虏,破之。于是从金河出白道。遣总管辛明瑾、元滂、贺兰志、吕楚、段谐等二万人出盛乐道,趣那颉山。至护军州北,与虏遇。可汗见仲文军容整肃,不战而退。仲文逾山追之。及还,上以尚书省文簿繁杂,吏多奸诈,令仲文勘录省中事,所发擿甚多。上嘉其明断,厚加劳赏。上每忧转运不给,仲文请决渭水,开漕渠。上然之,使仲文总其事。及伐陈之役,拜行军总管。高智慧等作乱江南,仲文复以行军总管讨之。时三军乏食,米粟踊贵,仲文私粜军粮,坐除名。明年,复官爵,率兵屯马邑以备胡。晋王广以仲文有将领才,每常属意,至是奏之,乃令督晋王军府事。后突厥犯塞,晋王为元帅,使仲文将前军,大破贼而还。 炀帝即位,迁左翊衙大将军,参掌文武选事。从帝讨吐谷浑,进位光禄大夫,甚见亲重。辽东之役,仲文率军指乐浪道。次乌骨城,仲文简羸马驴数千,置于军后,既而率众东过。高丽出兵掩袭辎重,仲文回击,大破之。至鸭绿水,高丽将乙支文德诈降,来入其菅。仲文先奉密旨,若遇高元及文德者,必禽之。至是,文德来,仲文将执之。时尚书右丞刘士龙为慰抚使,固止之。仲文遂舍文德。寻悔,遣人绐文德曰:“更有言议,可复来也。”文德不从,遂济。仲文选骑度水追之,每战破贼。文德遗仲文诗曰:“神策究天文,妙算穷地理。战胜功既高,知足愿云止。”仲文答书谕之,文德烧栅而遁。时宇文述以粮尽欲还,仲文议以精锐追文德,可以有功。述固止之,仲文怒曰:“将军杖十万之众,不能破小贼,何颜以见帝?且仲文此行也,固无功矣!”述因厉声曰:“何以知无功?”仲文曰:“昔周亚夫之为将也,见天子,军容不变。此决在一人,所以功成名遂。今者人各其心,何以赴敌?” 初,帝以仲文有计画,令诸军谘禀节度,故有此言。由是述等不得已而从之。遂行,东至萨水。宇文述以兵馁退归,师遂败绩。帝以属吏,诸将皆委罪于仲文。帝大怒,释诸将,独系仲文。仲文忧恚发病,困笃,方出之。卒于家,时年六十八。撰《汉书刊繁》三十卷、《略览》三十卷。有子九人,钦明最知名。 寔弟翼,字文若,美风仪,有识度。年十一,尚文帝女平原公主,拜员外散骑常侍,封安平县公。大统十六年,进爵郡公,加大都督,领文帝帐下左右,禁中宿卫。迁武卫将军。谨平江陵,所赐得军实,分给诸子。翼一无所取,唯简赏口内名望子弟有士风者,别待遇之。文帝闻之,赐奴婢二百口,翼固辞不受。寻授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六官建,除左宫伯。 孝闵帝践阼,出为渭州刺史。翼兄寔先莅此州,颇有惠政。翼又推诚布信,事存宽简,夷夏感悦,比之大小冯君焉。时吐谷浑入寇河右,凉、鄯、河三州咸被攻围,使来告急。秦州都督遣翼赴援,不从,寮属咸以为言。翼曰:“攻取之术,非夷俗所长。此寇之来,不过钞掠边牧耳,安能顿兵城下,久事攻围!掠而无获,势将自走。劳师以往,亦无所及。翼 揣之已了,幸勿复言。”数日,问至,果如翼所策。贺兰祥讨吐谷浑,翼率州兵,先锋深入,以功增邑。寻征拜右宫伯。 明帝雅爱文史,立麟趾学,在朝有艺业者,不限贵贱,皆听预焉。乃至萧捴、王褒等与卑鄙之徒同为学士。翼言于帝曰:“捴,梁之宗子;褒,梁之公卿,今与趋走同跻,恐非尚贤贵爵之义。”帝纳之,诏翼定其班次,于是有等差矣。 明帝崩,翼与晋公护同受遗诏,立武帝。保定元年,徙军司马。三年,改封常山郡公。天和初,迁司会中大夫。三年,皇后阿史那氏至自突厥,武帝行亲迎之礼,命翼总司仪制。狄人虽蹲踞无节,然咸惮翼之礼法,莫敢违犯。遭父忧去职,居丧过礼,为时辈所称。寻有诏起令视事。武帝又以翼有人伦之鉴,皇太子及诸王等相傅以下,并委翼选置。其所擢用,皆民誉也,时论佥谓得人。迁大将军,总中外宿卫兵事。 晋公护以帝委翼腹心,内怀猜忌,转为小司徒,加拜柱国。虽外示崇重,实疏斥之。及诛护,帝召翼,遣往河东取护子中山公训,仍代镇蒲州。翼曰:“冢宰无君陵上,自取诛夷。元恶既除,余孽宜殄。然皆陛下骨肉,犹谓疏不间亲。陛下不使诸王,而使臣异姓,非直物有横议,愚臣亦所未安。”帝然之,乃遣越王盛代翼。 先是,与齐、陈二境,各修边防,虽通聘好,而每岁交兵。然一彼一此,不能有所克获。武帝既亲万机,将图东讨,诏边城镇并益储峙,加戍卒。二国闻之,亦增修守御。翼谏曰:“疆埸相侵,互有胜败,徒损兵储,非策之上者。不若解边严,减兵防,继好息人,敬待来者。彼必喜于通和,懈而无备,然后出其不意,一举而山东可图。”帝纳之。 建德二年,出为安州总管。时大旱,涢水绝流。旧俗每逢亢旱,祷白兆山祈雨。帝先禁群祀,山庙已除。翼遣主簿祭之,即日澍雨。岁遂有年。百姓感之,聚会歌舞颂之。 四年,武帝将东伐,朝臣未有知者。遣纳言卢韫前后三乘驿诣翼问策。翼赞成之。及军出,诏翼自宛,叶趣襄城,旬日下齐一十九城。所过秋毫无犯。所部都督辄入人村,即斩以徇。由是百姓欣悦,赴者如归。属帝有疾,班师,翼亦旋镇。转宜阳总管。以宜阳地非襟带,请移镇于陕。诏从之,仍除陕州刺史,总管如旧。其年,大军复东讨,翼自陕入,径到洛阳。齐洛州刺史独孤承业开门降,河南九州三十镇,一时俱下。襄城人庶等喜复见翼,并壶浆道左。除河阳总管,仍徙豫州。陈将鲁天念久围光州,闻翼到汝南,望风退散。 大象初,征拜大司徒。诏翼巡长城,立亭鄣。西自雁门,东至碣石,创新改旧,咸得其要害。仍除幽州总管。先是,突厥屡为抄掠,居人失业。翼素有威武,兼明斥候,自是不敢犯塞,百姓安之。及尉迟迥据相州举兵,以书招翼。翼执其使,并书送之。时隋文帝执政,赐翼杂缯一千五百段,并珍宝服玩等。进位上柱国,封任国公,增邑通前五千户,别食任城县一千户,收其租赋。翼又遣子让通表劝进,并请入朝,许之。 隋开皇初,翼入朝,上降榻握手极欢。数日,拜太尉。或有告翼往在幽州,欲同尉迟迥。按验,以无实见原。三年,薨于本位。加赠六州诸军事、蒲州刺史,谥曰穆。翼性恭俭,与物无竞,常以满盈自戒,故能以功名终。子玺嗣。 玺字伯符,少有器干。仕周,位职方中大夫,封黎阳县公。宣帝嗣位,转右勋曹中大夫。寻领右忠义。隋文帝受禅,加上大将军,进爵郡公。历汴、邵二州刺史,所历并有恩惠。后检校江陵总管,邵州人张愿等数十人诣阙上表,请留玺。上嘉叹良久,令还邵州,父老相贺。寻历洛、熊二州刺史,亦粗有惠政。以疾还京师,卒于家,谥曰静。有子志本。 玺弟诠,位上仪同三司、吏部下大夫、常山公。诠弟让,仪同三司。翼弟义。 义字慈恭,少矜严,有操尚,笃志好学。大统末,以父功赐爵平昌县伯。后改封广都县公。周闵帝践阼,迁安武太守。专崇教化,不尚威刑。有郡人张善安、王叔兒争财相讼,义曰:“太守德薄不胜所致。”于是以家财分与二人,喻而遣去。善安等各怀耻愧,移贯他州。于是风化大洽。进封建平郡公。明、武世,历西兗、瓜、邵三州刺史。数从征伐,进位开 府。 宣帝即位,政刑日乱,义上疏谏帝。时郑译、刘昉以恩幸当权。谓义不利于己,先恶之于帝。帝览表色动,谓侍臣曰:“于义谤讪朝廷也。”御正大夫颜之仪进曰:“古先哲王立谤讪之木,置敢谏之鼓,犹惧不闻过。于义之言,不可罪也。”帝乃解。 及王谦构逆,隋文帝谋将于高颎,颎言义可为元帅。文帝将任之,刘昉曰:“梁睿任望素重,不可居义下。”乃以睿为元帅,义为行军总管,将左军,破谦将达奚惎于开远。寻拜潼州总管,赐奴婢五百口,杂采三千段,超拜上柱国。岁余,以疾免归,卒于京师。赠豫州刺史,谥曰刚。子宣道、宣敏,并知名。 宣道字元明,性谨密,不交非类。仕周,以父功,赐爵城安县男,位小承御上士。隋文帝为丞相,引为外兵曹。及践阼,迁内史舍人,进爵为子。父忧,水浆不入口者累日。岁余,起令视事。免丧,拜车骑将军,兼右卫长史,舍人如故。后迁太子左卫副率,进位上仪同。卒。 子志宁,早知名。出继叔父宣敏。 宣敏字仲达,少沈密,有才思。年十一,诣周赵王招,命之赋诗。宣敏为诗,甚有幽贞之志。招大奇之,坐客莫不嗟赏。起家右侍上士,迁千牛备身。隋文帝践阼,拜奉车都尉,奉使抚慰巴、蜀。及还,上疏曰: 臣闻开磐石之宗,汉室于是惟永;建维城之固,周祚所以灵长。昔秦皇置牧守而罢诸侯,魏后昵謟邪而疏骨肉,遂使宗社移于他族,神器传于异姓。此事之明,甚于观火。然山川设险,非亲勿居。且蜀土沃饶,人物殷阜,西通邛、僰,南属荆、巫。周德之衰,兹土遂成戎首;炎政失御,此地便为祸先。是以明者防于无形,安者制其未乱,方可庆隆万世, 年逾七百。 伏惟陛下日角龙颜,膺乐推之运;参天贰地,居揖让之期。亿兆宅心,百神受职。理须树建籓屏,封植子孙,继周、汉之宏图,改秦、魏之覆轨。抑近习之权势,崇公族之本枝。但三蜀、二齐,古称天险,分王戚属,今正其时。若使利建合宜,封树得所,则巨猾息其非望,奸臣杜其邪谋。盛业洪基,同天地之长久;英声茂实,齐日月之照临。臣虽学谢多闻,然情深体国,辄申管见,战灼惟深。 帝省表嘉之,谓高颎曰:“于氏世有人焉。”竟纳其言,遣蜀王秀镇 于蜀。宣敏常以盛满之诫,昔贤所重,每怀静退。著《述志赋》以见志焉。未几,卒官,年二十九。义弟礼,上将军、赵州刺史、安平郡公。礼弟智,初为开府。以受宣帝密旨,告齐王宪反,遂封齐国公。寻拜柱国,位大司空。智弟绍,上开府、绥州刺史、华阳郡公。绍弟弼,上仪同、平恩县公。弼弟兰,上仪同、襄阳县开国公。兰弟旷,上仪同。赠恆州刺史。论曰:魏氏平定中原,于栗磾有 武功于三世。兼以虚己下物,罚不滥加,斯亦诸将所稀矣。洛拔任参内外,以功名自终。烈气概沈远。受任艰危之际,有柱石之质,殆御侮之臣乎!忠以梗朴见亲,乘非其据,遂擅威权,生杀自已。苟非女主之世,何以全其门族?不至诛灭,抑其幸也。谨负佐时之略,逢兴运之期,为大厦之栋梁,拟巨川之舟楫。卒以耆年硕德,誉高望重。礼备上庠,功歌司乐。而常以满盈为诫,覆折是忧,不有君子,何以能国。翼既功臣之子,地则姻亲,荷累叶之恩,兼文武之寄,理同休戚,与存与亡。加以总戎马之权,受扞城之托,智能足以卫 难,势力足以勤王。曾无释位之心,但务随时之义。弘名节以高贵,岂所望于斯人!仲文博涉书记,以英略自许,尉迥之乱,遂立功名。自兹厥后,屡当推谷。辽东之役,实丧师徒。斯乃大树将颠,盖非一绳之罪也。义运属时来,宣其力用,崇基弗坠,析薪克荷,盛矣! 列传第十二 崔逞(子颐孙彧玄孙冏(休五世孙六世孙赡麃(逞兄遹王宪(曾孙昕晞皓封懿(族曾孙回回子隆之回弟肃回族弟述 崔逞,字叔祖,清河东武城人,魏中尉琰之五世孙也。曾祖谅,晋中书令。祖遇,仕石氏,为特进。父瑜,黄门郎。逞少好学,有文才。仕慕容 ,补著作郎,撰《燕记》。迁黄门侍郎。 灭,苻坚以为齐郡太守。坚败,仕晋,历清河、平原二郡太守。为翟辽所虏,以为中书令。慕容垂灭翟钊,以为秘书监。慕容宝东走和龙,为留台吏部尚书。及慕容驎立,逞携妻子归魏。张衮先称美之,由是道武礼遇甚厚。拜尚书,录三十六曹,别给吏属,居门下省。寻除御史中丞。 道武攻中山,未克,六军乏粮,问计于逞。逞曰:“飞鸮食葚而改音,《诗》称其事,可取以助粮。”帝虽衔其侮慢,然兵既须食,乃听人以葚当租。逞又言:“可使军人及时自取,过时则落尽。”帝怒曰:“内贼未平,兵人安可解甲收葚乎!”以中山未拔,故不加罪。及姚兴侵晋,襄阳戍将郗恢驰使乞师于常山王遵,书云“贤兄武步中原”。道武以为悖君臣之体,敕逞与张衮为遵书答使,亦贬其主号以报之。逞、衮为书,乃云“贵主”。帝怒其失旨,黜衮,遂赐逞死。 后晋荆州刺史司马休之等数十人为桓玄所逐,皆将来奔。至陈留,闻逞被杀,分为二辈:一奔长安,一奔广固。帝闻深悔,自是士人有过,多见优容。 逞子毅、祎、严、颐。初,逞之内徙,终虑不免,乃使其妻张氏与四子归慕容德于广固,独与小子颐在代京。及逞死,亦以此为谴。 颐字太冲,散骑常侍,赐爵清河侯。太武闻宋以其兄諲为冀州刺史,乃曰:“义隆用其兄,我岂无冀州地邪?”乃以颐为冀州刺史。入为大鸿胪,持节策拜杨难当为南秦王。奉使数返,光扬朝命,太武善之。后与方士韦文秀诣王屋山造金丹,不就。真君初,卒。始崔浩与颐及荣阳太守模等,年皆相次。浩为长,次模,次颐。三人别祖,而模、颐为亲。浩恃其家世魏、晋公卿,常侮模、颐。浩不信佛道,模深所归向,虽粪壤中,礼拜形像。浩大笑曰:“持此头颅, 不净处跪是胡神也!”模尝谓人曰:“桃简可欺我,何容轻我周兒也!”浩小名桃简,颐小名周兒。太武颇闻之,故浩诛时,二家获免。 颐五子。少子睿以交通境外,伏诛。自逞之死,至睿之诛,三世,积五十余年,在北一门尽矣。 彧字文若,颐兄祎之孙也。父勋之,字宁国,位大司马、外兵郎,赠通直郎。彧与兄相如俱自宋入魏。相如以才学知名,早卒。 彧少逢隐沙门,教以《素问》、《甲乙》,遂善医术。中山王英子略曾病,王显等不能疗。彧针之,抽针即愈,后位冀州别驾。性仁恕,见疹者,喜与疗之。广教门生,令多救疗。其弟子清河赵约、勃海郝文法之徒,咸亦有名。 彧子景哲,豪率,亦以医术知名。仕魏,太中大夫、司徒长史。 景哲子冏,字法峻,幼好学,泛览经傅,多伎艺,尤工相术。仕魏为司空参军。齐天保初,为尚药典御。历高阳太守、太子家令。武平中,为散骑常侍、假仪同三司。从幸晋阳,尝谓中书侍郎李德林曰:“比日看高相王以下文武官人相表,俱尽其事,口不忍言。唯弟一人更应富贵,当在他国,不在本朝,吾不及见也。”其精如此。 冏性廉谨,恭俭自修,所得俸秩,必分亲故。终鸿胪卿。临终,诫其二子曰:“夫恭俭福之舆,傲侈祸之机。乘福舆者浸以康休,蹈祸机者忽而倾覆,汝其诫欤!吾没后,敛以时服,祭无牢饩,棺足周尸,瘗不泄露而已。”及卒,长子修遵父命。 景哲弟景凤,字鸾叔,位尚药典御。 休字惠盛。曾祖諲,仕宋位青、冀二州刺史。祖灵和,宋员外散骑侍郎。父宗伯,始还魏,追赠清河太守。休少孤贫,矫然自立。举秀才, 入京师,与宋弁、邢峦雅相知友。尚书王嶷钦其人望,为长子娉休姊,赡以财货,由是少振。孝文纳休妹为嫔。频迁兼给事黄门侍郎。休勤学,公事军旅之隙,手不释卷。礼遇亚于宋弁、郭祚。孝文南伐,以北海王详为尚书仆射,统留台事,以休为尚书左丞。诏以北海年少,百揆务殷,便以委休。转长史,兼给事黄门侍郎,参定礼仪。帝尝阅故府,得旧冠,题曰:“南部尚书崔逞制”。顾谓休曰:“此卿家旧事也。”后从驾南行。及还,幸彭城,泛舟泗水,诏在侍筵,观者荣之。 宣武初,休以祖父未葬,弟夤又亡,固求出为勃海太守。性严明,雅长政体。下车先戮豪猾数人,奸盗莫不禽翦。清身率下,部内安之。时大儒张吾贵名盛山东,弟子恆千余人,所在多不见容。休招延礼接,使肄业而还,儒者称为口实。入为吏部郎中,迁散骑常侍,权兼选任,多所拔擢。广平王怀数引谈宴。以与诸王交游,免官。后为司徒右长史,公平清洁,甚得时誉。历幽、青二州刺史,皆以清白称,二州怀其德泽。入为度支、七兵、殿中三尚书。休久在台阁,明习典故,每朝廷疑议,咸取正焉。诸公咸谓崔尚书下意处不可异也。卒,赠尚书右仆射,谥曰文贞。 休少而谦退,事母孝谨。及为尚书,子仲文娶丞相高阳王雍女,女适领军元叉庶长子舒,挟恃二家,志气微改,陵藉同列。尚书令李崇、左仆射萧宝夤、右仆射元钦皆以此惮下之。始休母房氏欲以休女妻其外孙邢氏,休乃违母情,以妻叉子,议者非之。子甗。 甗字长儒,状貌伟丽,善于容止。少知名。为魏宣武挽郎。释褐太学博士,累迁散骑侍郎。坐事免归乡里。冀部豪杰之起,争召甗兄弟,甗中立无所就。高敖曹以三百骑劫取之,以为师友。齐神武至信都,以为开府谘议参军,历给事黄门侍郎、卫将军。神武入洛,议定废立。太仆綦俊盛言节闵帝贤明,可主社稷。甗作色而前曰:“若其贤明,自可待我高王。既为逆胡所立,何得犹作天子?若从俊言,王师何名义举?。由是节闵及中兴主皆废。更立平阳王,是为孝武。以建义功,封武城县公。 甗恃预义旗,颇自矜纵。寻以贪污为御史纠劾,逃还乡里。时清河多盗,齐文襄以石恺为太守,令得专杀。恺经甗宅,谓少年曰:“诸郎辈莫作贼,太守打杀人!”甗顾曰:“何不答府君:下官家作贼,止捉一天子牵臂下殿,捉一天子推上殿。不作偷驴摸犊贼。”及遇赦出,复为黄 门。天平中,授徐州刺史,给广宗部曲三百,清河部曲千。 甗性暴慢。宠妾冯氏,长且姣,家人号曰成母,朝士邢子才等多奸之。至是假其威势,恣情取受,风政不立。 初,甗为常侍,求人修起居注,或曰:“魏收可。”甗曰:“收轻薄徒耳。”更引祖鸿勋为之。又欲陷收不孝之罪,乃以卢元明代收为中书郎。由是收衔之。及收聘梁,过徐州,甗备刺史卤簿迎之,使人相闻收曰:“勿怪仪卫多,稽古力也。”收语蹇,急报曰:“崔徐州建义之勋,何稽古之有?”甗自以门伐素高,特 不平此言。收乘宿憾,故以此挫之。罢徐州,除秘书监,以母忧去官。服终,兼太常卿,转七兵尚书、清河邑中正。 甗有文学,伟风貌,寡言辞,端嶷如神,以简贵自处。齐神武言:“崔甗应作令仆,恨其精神太遒。赵郡李浑将聘梁,名辈毕萃,诗酒正谨,甗后到,一坐无复谈话。郑伯猷叹曰:“身长八尺,面如刻画,謦欬为洪钟飨,胸中贮千卷书,使人那得不畏服!” 甗以籍地自矜,常与萧祗、明少遐等高宴终日,独无言。少遐晚谓甗曰:“惊风飘白日,忽然落西山。”甗亦无言,直曰“尔”。每谓卢元明曰:“天下盛门唯我与尔,博崔、赵李何事者哉!”崔暹闻而衔之。神武葬后,甗又窃言:“黄颔小兒堪当重任不?”暹外兄李慎以告暹。暹启文襄,绝甗朝谒。甗要拜道左,文襄发怒曰:“黄颔兒何足拜也!”于是锁甗赴晋阳,讯之,不服。暹引邢子才为证,子才执无此言。甗在禁谓邢曰:“卿知我意属太丘不?”邢出,告甗子赡曰:“尊公意,正应欲结姻陈元康。”赡有新生女,乃许妻元康子。元康为言于文襄曰:“崔甗名望素重,不可以私语杀之。”文襄曰:“若免其性命,当徙之遐裔。”元康 曰:“甗若在边,或将外叛。以英贤资寇敌,非所宜也。”文襄曰:“既有季珪之罪,还令输作可乎?”元康曰:“元康常读《崔琰传》,追恨魏武不弘。甗若在作所而殒,后世岂道公不杀也?”文襄曰:“然则奈何?”元康曰:“甗合死。朝野皆知。公诚能以宽济猛,特轻其罚,则仁德弥著,天下归心。”段孝先亦言甗勋旧,乃舍之。甗进谒奉谢,文襄犹怒曰:“我虽无堪,忝当大任,被卿以为黄颔小兒。金石可销,此言难灭!” 齐天保初,除侍中,监起居。以禅代之际,参掌仪礼,别封新丰县 男,回授第九弟子约。 甗一门婚嫁,皆衣冠美族;吉凶仪范,为当时所称。娄太后为博陵王纳甗妹为妃,敕其使曰:“好作法用,勿使崔家笑人。”婚夕,文宣帝举酒祝曰:“新妇宜男,孝顺富贵。”甗跪对:“孝顺乃自臣门,富贵恩由陛下。”五年,为东兗州刺史,复携冯氏之部。为冯氏厌蛊,颇失精爽,寻遇偏风。冯氏受纳狼籍,为御史劾,与甗俱召,诏付廷尉。诸囚多奸焉,狱中致竞。寻别诏斩冯氏于都市,支解为九段。甗以疾卒狱中。 甗历览群书,兼有辞藻。自中兴 迄于孝武,诏诰表檄多甗所为。然性侈,耽财色,于诸弟不能尽雍穆之美,世论以此讥之。素与魏收不协,收后专典国史,甗恐被恶言,乃悦之曰:“昔有班固,今则魏子。”收鼻笑之,憾不释。甗子赡。 赡字彦通,洁白,善容止,神彩嶷然,言不妄发,才学风流为后来之秀。初,颍川荀济自江南入洛,赡学于济,故得经史有师法。侍中李神俊雅有风誉,晚年无子,见赡,叹谓邢邵曰:“昨见崔甗兒,便为后生第一。我遂无此物,见此使人伤怀!” 年十五,刺史高昂召署主簿,清河公高岳避为开府西阁祭酒。博陵崔暹为中尉,启除侍御史。以父与暹隙,俄而去官。神武召与北海王晞俱为诸子宾友,仍为相府中兵参军,转主簿。文襄崩,秘未发丧,文宣命赡兼相府司马,使鄴。 魏孝静帝以人日登云龙门。与其父甗俱侍宴为诗。诏问邢邵等曰:“令赡此诗何如其父?”咸曰:“甗博雅弘丽,赡气调清新,并诗人之冠冕。”宴罢,咸共嗟赏之,云:“今日之宴,并为崔赡父子。”杨愔欲引赡为中书侍,时卢思道直中书省,愔问其文藻优劣,思道曰:“崔赡文词之美,实有可称,但举世重其风流,所以才华见没。”愔云:“此言有 理。”其日奏用之。愔又曰:“昔裴瓚晋世为中书郎,神情高迈,每于禁门出入,宿卫者皆肃然动容。崔生堂堂,亦当无愧裴子乎?” 皇建元年,除给事黄门侍郎。与赵郡李概为莫逆之友。概将东还,赡遗之书曰:“仗气使酒,我之常弊,诋诃指切,在卿尤甚。足下告归,吾于何闻过也?”赡患气,兼性迟重,虽居二省,竟不堪敷奏。 孝昭践阼,皇太子就傅受业,除太子中庶子,征赴晋阳。敕曰:“东宫弱年,未陶训义。卿仪形风德,人之师表,故劳卿朝夕游处,开发幼蒙。一物三善,皆以相寄。”赡专在东宫,调护讲读及进退礼度,皆归委焉。太子纳妃斛律氏,敕赡与鸿胪崔励撰定婚礼仪注,主司以为后式。时诏议三恪之礼,太子少傅魏收为一议,朝士莫不雷同。赡别立异议,收读讫笑而不言。赡正色曰:“圣上诏群臣议国家大典,少傅名位不轻,赡议若是,须赞其所长;若非,须诘其不允。何容读国士议文,直此冷笑?崔赡居圣朝显职,尚不免见疵,草莱诸生,欲云何自进!”赡容貌方严,词旨雄辩;收惭遽,竟无一言。 大宁元年,除卫尉少卿。寻兼散骑常侍,聘陈使主。行过彭城,读道旁碑文未毕而绝倒。从者遥见,以为中恶。此碑乃赡父徐州时所立,故哀感焉。赡经热病,面多瘢痕,然雍容可观,辞韵温雅,南人大相钦服。陈舍人刘师知见而心醉,乃言:“常侍,前朝通好之日何意不来?今日谁相对扬者!”其见重如此。还,袭爵武城公,再迁吏部郎中。因患耳,请急十余日。旧式,百日不上,解官。吏部尚书尉瑾性偏急,以赡举措舒缓,曹务烦剧,附驿奏闻。因见代,遂免归。天统末,加骠骑大将军,就拜银青光禄大夫。卒,赠大理卿、济州刺史,谥曰文。 赡性简傲,以才地自矜,所与周旋,皆一时名望。在御史台,恆宅中送食,备尽珍羞;别室独餐,处之自若。有一河东人士姓裴,亦为御史,伺赡食,便往造焉。赡不与交言,又不命匕箸。裴坐观赡食罢而退。明日,自携匕箸,恣情饮啖。赡谓曰:“我初不唤君食,亦不共君语,遂能不拘小节。昔刘毅在京口冒请鹅炙,岂亦异是?君定名士。”于是每与之同食。性方重,好读书,酒后清言,闻者莫不倾耳。自天保以后,重吏事,谓容止醖籍者为潦倒,而赡终不改焉。常见选曹以刘逖为县令,谓之曰:“官长正应子琮辈,乃复屈名人!”冯子琮闻之大怒。及其用事,几败焉。有集二十卷。 甗弟仲文,有文学。太和中,为丞相掾。沙苑之败,仲文持马尾度河,波中乍没乍出。神武望见,曰:“崔掾也。”遽遣船赴接。及至,谓曰:“卿为君为亲,不顾万死,可谓家之孝子,国之忠臣也。”后文襄欲使行青州,闻其多醉,乃止。天保初,甗为侍中,仲文为银青光禄大夫,同日受拜,时云两凤连飞。尝被敕召,宿酲未解。文宣怒,将罚之。试使为观射诗十韵,操笔立成,乃原之。拜散骑常侍、光禄大夫。卒。子偃,太子洗马、尚书郎。偃弟儦。 儦字岐叔。少与范阳卢思道、陇西辛德源同志友善。每以读书为务,负恃才地,大署其户曰:“不读五千卷者,无得入此室”初举秀才,为员外散骑侍郎。迁殿中侍御史。与熊安生、马敬德等议五礼,兼修律令。寻兼散骑侍郎,使陈。还,待诏文林馆。历尚书郎。与顿丘李若俱见称重,时人语曰:“京师灼灼,崔儦、李若。”若每谓其子曰:“卢思道、崔儦,杳然崖岸,吾所重也,汝其师之。”思道与儦尝酒后相调,儦曰:“偃邈无闻。”思道讥儦云:“高曾官薄。”齐亡,归乡。仕郡为功曹,补主簿。隋开皇四年,征授给事郎,兼内史舍人。后兼通直散骑侍郎,聘陈。还,授员外散骑侍郎。以聋,常得无事,一醉辄八日。越国公杨素时方贵幸,重儦门地,为子玄纵娶其女为妻,娉礼甚厚。亲迎之始,公卿满坐,素令骑迎之。儦弊衣冠骑驴而至。素推令上坐,儦礼甚倨,言又不逊,素忿然拂衣而起,竟罢坐。后数日,儦方来谢,素待之如初。诏授易州刺史,或言其未合,乃追停。鹿语人曰:“易州刺史何必胜道义。”仁寿中,卒于京师。子世济。 仲文弟叔仁,轻侠重衿期。仕魏为颍州刺史。以贪污,为御史中丞高仲密劾,赐死于宅。临刑,赋诗五绝,与诸弟诀别。不及其兄甗,以其不甚营救也。子彦武,有识用。隋开 皇初,位魏州刺史。 叔仁弟叔义,魏孝庄时为尚书库部郎。初,叔义父休为青州刺史,放盗魁,令出其党,遂以为门客。在洛阳,与兄叔仁铸钱。事发,合家逃逸,叔义见执。时城阳王徽为司州牧,临淮王彧以非其身罪,骤为致言。徽以求婚不得,遂停赦书而杀之。 叔义弟子侃,以寄名从军窃级为中书郎。为尚书左丞和子岳弹纠,失官。性兼使气。从自修改,闭门读书,当时称为博洽。后兼通直散骑常侍,使梁,为阳斐副。耻居斐下,自负才地,呼斐为阳子,语辄折之。 还,卒于路。子拯,位太子仆、武德郡守。 子侃弟子植,位冀州别驾。走马从禽,发挂木而死。子珪。 子植弟子聿,位东莞太守。 子聿弟子约。五岁丧父,不肯食肉。后丧母,居丧哀毁骨立。人云:“崔九作孝,风吹即倒。”禫月,兄子度死,又百日不入房。长八尺余,姿神俊异,潜观梁使刘孝仪,宾从见者骇目。武定中,为平原公开府祭酒。与兄子赡俱诣晋阳,寄居佛寺。赡长于子约二岁,每退朝久立,子约冯几对之,仪望俱华,俨然相映。诸沙门窃窥之,以为二天人也。乾明中,为考功郎。病且卒,谓赡曰:“自诸兄殁,而门业颓替,居家大唯吾与尔。命之修短,曾何足悲。汝能免之,吾不馁矣。” 休弟夤,字敬礼,位太子舍人。卒,赠乐安太守。妻,乐安王长女晋宁公主也,贞烈有德行。 子愍,字长谦,幼聪敏。济州刺史卢尚之欲以长女妻之,休子甗为长谦求尚之次女,曰:“家道多由妇人,欲令姊妹为妯娌。”尚之感其义,于是同日成婚。休诫诸子曰:“汝等宜皆一体,勿作同堂意。若不用吾言,鬼神不享汝祭祀。”休亡,枕中有书,如平生所诫,诸子奉焉。长谦与休第二子仲文同年而月长,其家谓之大二、小二。长谦少与太原王延业俱为著作佐郎,监典校书。后为青州司马。贼围城二百日,长谦书不废,凡咨手抄八千余纸,天文、律历、医方、卜相、风角、鸟言,靡不开解。晚颇以酒为损。迁司徒谘议,修起居注,加金紫光禄大夫。后兼散骑常侍,使梁。将行,谓人曰:“我厄在吴国,忌在酉年,今恐不免。”及还,未入境,卒。年二十八。赠南青州刺史。逞兄遹。 遹字宁祖,亦有名于时。为慕容垂尚书左丞、范阳昌黎二郡太守。 遹曾孙延寿,冀州主簿。轻财好施,甚收乡曲誉。 延寿子隆宗,简率友悌,居丧以孝闻。位兰陵、燕二郡太守。仁信待物,检慎至诚,故见重于时。卒,赠齐州刺史,谥曰孝。 子敬保,冀州仪同府从事中郎。卒,赠冀州刺史。 敬保子子恆,位鲁郡太守,早卒。 子恆弟子安、子升,武定中,连元瑾事伏法。 逞宗人模,字思范,琰兄霸之后也。父遵,慕容垂少府卿。模仕宋为 荣阳太守。神 中,平滑台,归降,后赐爵武城男。模长者笃厚,不营荣利,虽为崔浩轻侮,而不为浩屈。与崔颐相亲,往来如一家。 始模在南,妻张氏有二子,仲智、季柔。模至京师,赐妻金氏,生子幼度。仲智等以父隔远,乃聚货规赎归之。其母张曰:“汝父志怀无决,必不能来。”行人以贿至都,模果顾念幼度等,指谓行人曰:“何忍舍此辈,致为刑辱。当为尔取一人,使名位不减我。”乃授以申谟,宋东郡太守也。神。 中被执,赐妻,生子灵度。申谟闻此,乃弃妻子走还江外。灵度刑为阍人。 初,直君末,模兄协子邪利为宋鲁郡太守,以郡降。赐爵临淄子,拜广宁太守,卒。邪利二子,怀顺、次恩,仍居宋青州。怀顺以父入魏,故不仕。及魏克青州,怀顺迎邪利丧还青州云。 王宪,字显则,北海剧人也。其先姓田,秦始皇灭齐,田氏称王家子孙,因以为氏。仍居海岱。祖猛,仕苻坚,位丞相。父休,河东太守。宪幼孤,随伯父永在鄴。苻丕称尊号,复以永为丞相。永为慕容永所杀,宪匿于清河人家。皇始中,乃归魏。道武见之,曰:“此王猛孙也。”厚礼待之,以为本州中正,领选曹事,兼掌门下。太武即位,迁廷尉卿。出为上谷太守,赐爵高唐子。清身率下,风化大行。寻拜外都大官,复移中都。历任二曹,断狱称旨。进爵剧县侯。出为并州刺史,又进北海公。境内清肃。及还京师。以宪年老,特赐锦绣布帛,珍羞醴膳。天安初,卒,年八十九。谥曰康。子崇袭。 崇弟嶷,字道长。孝文初,为南部尚书,在任十四年。时南州多事,讼者填门。嶷性儒缓不断,终日昏睡。李䜣、邓宗庆等,号为明察,而二人终见诛戮。余十数人或出或免,唯嶷卒得自保。时人语曰:“实痴实昏,终得保存。”后封华山公,入为 内都大官,卒。子祖念袭爵。 祖念弟云,字罗汉,颇有风尚,位南兗州刺史。坐受所部荆山戍主杜虔财,又取官绢,因染遂有割易,御史纠劾。会赦免。卒官,赠豫州刺史,谥文昭。长子昕。 昕字元景,少笃学,能诵书,日以中叠举手极上为率。与太原王延业俱诣魏安丰王延明。延明叹美之。太尉、汝南王悦辟为骑兵参军。旧事,王出则骑兵武服持刀陪从。昕耻之,未尝肯依行列。悦好逸游,或驰骋信宿,昕辄弃还。悦乃令骑兵在前,手为驱策。昕舍辔高拱,任马所之,左右言其诞慢。悦曰:“府望唯在此贤,不可责也。”悦数散钱于地,令诸佐争拾之,昕独不拾。悦又散银钱以目昕,乃取其一。悦与府寮饮酒,起自移床,人争进手,昕独执板却立。悦作色曰:“我帝孙,帝子,帝弟,帝叔,今亲起舆床,卿何偃蹇?。对曰:“元景位望微劣,不足使殿下式瞻仪形,安敢以亲王僚采,从厮养之役。”悦谢焉。坐上皆引满酣暢;昕先起,卧于闲室,频召不至。悦乃自诣呼之,曰:“怀其才而忽府主,可谓仁乎?”昕曰:“商辛沈湎,其亡也忽诸。府主自忽傲,寮佐敢任其咎?”悦大笑而去。后除著作佐郎。以兵乱渐起,将避地海隅。 侍中李琰之、黄门侍郎王遵业惜其名士,不容外任,奏除尚书右外兵郎中。出为光州长史,故免河阴之难。迁东莱太守。于时年凶,人多相食,昕勤恤人隐,多所全济。昕少时与河间邢邵俱为元罗宾友,及守东莱,邵举室就之。郡人以邵是邢杲从弟,会兵将执之。昕以身蔽伏其上,呼曰:“欲执子才,当先执我。”邵乃免。 太昌初,还洛。吏部尚书李神俊奏言:“比因多故,常侍遂无员限。今以王元景等为常侍,定限八员。”加金紫光禄大夫。武帝或时袒露,与近臣戏狎,每见昕,即正冠而敛容焉。昕体素甚肥,遭丧后,遂终身羸瘠。杨愔重其德素,以为人之师表。元象元年,兼散骑常侍,聘梁,魏收为副,并为朝廷所重。使还,高隆之求货不得,讽宪台劾昕、收在江东大将商人市易,并坐禁止。齐文襄营救之。累迁秘书监。 昕雅好清言,词无浅俗。在东莱时,获杀其同行侣者,诘之未服。昕谓曰:“彼物故不归,卿无恙而反,何以自明?”邢邵后见文襄,说此言以为笑乐。昕闻之,诣邵曰:“卿不识造化。”还谓人曰:“子才应死,我骂之极深。”顷之,以被谤,左迁阳平太守。在郡有称绩。文襄谓人曰:“王元景殊获我力,由吾数戏 之,其在吏事,遂为良二千石。” 齐文宣践阼,拜七兵尚书。以参议礼,封宜君县男。尝有鲜卑聚语,崔昂戏问昕曰:“颇解此不?”昕曰:“楼罗,楼罗,实自难解。时唱染于,似道我辈。” 文宣以昕疏诞,非济世才,骂:“好门户,恶人身!”又有谗之者,云:“王元景每嗟水运不应遂绝。”帝愈怒,乃下诏曰:“元景本自庸才,素无勋行,早沾缨绂,遂履清途。发自畿邦,超居詹事。俄佩龙文之剑,仍启带砺之书。语其器分,何因到此?诚宜清心励己,少酬万一。尚书百揆之本,庶务攸归。元景与夺 任情,威福在己。能使直而为枉,曲反成弦。害政损公,名义安在?伪赏宾郎之味,好咏轻薄之篇。自谓模拟伧楚,曲尽风制。推此为长,余何足取。此而不绳,后将焉肃?在身官爵,宜从削夺。”于是徙幽州为百姓。昕任运穷通,不改其操。未几,征还,奉敕送萧庄于梁为主。除银青光禄大夫,判祠部尚书。 帝怒临漳令嵇晔及舍人李文师,以晔赐薛丰洛,文师赐崔士顺为奴。郑子默私诱昕曰:“自古无朝士作奴。”昕曰:“箕子为之奴,何言无也?”子默遂以昕言启文宣,仍曰:“王元景比陛下于纣。”杨愔微为解 之。帝谓愔曰:“王元景是尔博士,尔语皆元景所教。”帝后与朝臣酣饮,昕称疾不至。帝遣骑执之,见其方摇膝吟咏,遂斩于御前,投尸漳水。天统末,追赠吏部尚书。有文集二十卷。子顗嗣。卒于燕郡太守。 昕母清河崔氏,学识有风训。生九子,皆风流醖籍,世号王氏九龙。昕弟晖、昭、晞、皓最知名。 晖字元旭,少与昕齐名,兼多术艺。卒于中书舍人,赠兗州刺史。 昭字仲亮,少好儒术,又颇以武艺自许。性敦笃,以友悌知名。卒于考功郎中。 晞字叔朗,小名沙弥。幼而孝谨,淹雅有器度。好学不倦。美容仪,有风则。魏末,随母兄东适海隅,与邢子良游处。子良爱其清悟,与其在洛两兄书曰:“贤弟弥郎,意识深远,旷达不羁。简于造次,言必诣理。吟咏情性,丽绝当时。恐足下方难为兄,不暇虑其不进也。” 魏永安初,第二兄晖聘梁,启晞释褐,除员外散骑侍郎,征署广平王开府功曹史。晞愿养母,竟不受署。母终后,仍属迁鄴,遨游巩、洛,悦其山水。与范阳卢元明、钜鹿魏季景结侣同契,往天陵山,浩然有终焉之志。及西魏将独孤信入洛,署为开府记室。晞称先被犬伤,困笃,不赴。有故人疑其所伤非猘,书劝令赴。晞复书曰:“辱告存念,见令起疾。循复眷旨,似疑吾所伤未必是猘。吾岂愿其必猘?但理契无疑耳。就足下疑之,亦有过说。足下既疑其非猘,亦可疑其是猘,其疑半矣。若疑其是猘而营护,虽非猘亦无损。疑非猘而不疗,傥是猘则难救。然则过疗则致万全,过不疗或至于死。若王晞无可惜也,则不足取;既取之,便是可惜。奈何夺其万全,任其或死!且将军威德所被飚飞雾袭,方掩八纮,岂在一介?若必从隗始,先须济其生灵。足下何不从容为将军言也?”于是方得 见宽。俄而信返,晞遂归鄴。 齐神武访朝廷子弟忠孝谨密者,令与诸子游。晞与清河崔赡、顿丘李度、范阳卢正通首应此选。文襄时为大将军,握晞等手曰:“我弟并向成长,志识未定,近善狎恶,不能不移。吾弟不负义方,卿禄位常亚召弟;若苟使回邪,致相诖误,罪及门族,非止一身。”晞随神武到晋阳,补中外府功曹参军,带常山公演友。 齐天保初,行太原郡事。及文宣昏逸,常山王数谏。帝疑王假辞于晞,欲加大辟。王私谓晞曰:“博士,明日当作一条事,为欲相活,亦图自全,宜深体勿怪。”乃于众中杖晞二十。帝寻发怒,闻晞得杖,以故不杀,髡鞭钳配甲坊。居三年,王又固谏争,大被殴挞,闭口不食。太后极忧之。帝谓左右曰:“傥小兒死,奈我老母何!”于是每问王疾,谓曰:“努力强食,当以王晞还汝。”乃释晞令往。王抱晞曰;“吾气息惙然,恐不复相见!”晞流涕曰:“天道神明,岂令殿下遂毙此舍。至尊亲为人兄,尊为人主,安可与计?殿下不食,太后亦不食,殿下纵不自惜,不惜太后乎?”言未卒,王强坐而饭。晞由是得免徒,还为王友。 王复录尚书事。新除官者必诣王谢职,去必辞。晞言于王曰:“受爵天朝,拜恩私第,自古以为干纪。朝廷文武,出入辞谢,宜一约绝。主上颙颙,赖殿下扶翼。”王深纳焉。常从容谓晞曰:“主上起居不恆,卿耳目所具,吾岂可以前逢一怒,遂尔结舌。卿宜为撰谏草,吾当伺便极谏。”晞遂条十余事以呈,因切谏王曰:“今朝廷乃尔,欲学介子匹夫,轻一朝之命,狂药令人不自觉,刀箭岂复识亲疏?一旦祸出理外,将奈殿下家业何!奈皇太后何!乞且将顺,日慎一日。”王歔欷不自胜,曰:“乃至是乎!”明日见晞,曰:“吾长夜九思,今便息意。”便命火对晞焚之。后王承间苦谏,遂致忤旨。帝 使力士反接伏,白刃注颈,骂曰:“小子何知,欲以吏才非我!是谁教汝?”王曰:“天下噤口,除臣谁敢有言?”帝催遣捶楚,乱杖数十。会醉卧得解。尔后亵黩之好,遍于宗戚,所往留连,俾画作夜;唯常山邸多无适而去。 及帝崩,济南嗣立。王谓晞曰:“一人垂拱,吾曹亦保优闲。”因言:“朝廷宽仁慈恕,真守文良主。”晞曰:“天保享诈,东宫委一胡人。今卒览万机,驾驭雄杰。如圣德幼冲,未堪双难,而使他姓出纳诏命,必权有所归。殿下虽欲守籓职,其可得也?假令得遂冲退,自审家祚 得保灵长不?”王默然,思念久之,曰:“何以处我?”晞曰:“周公抱成王朝诸侯,摄政七年,然后复子明辟。幸有故事,惟殿下虑之。”王曰:“我安敢自拟周公?”晞曰:“殿下今日地望,欲避周公得邪?”王不答。帝临发,敕王从驾,除晞并州长史。 及王至鄴,诛杨、燕等。诏以王为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督摄文武还并州。及至,延晞谓曰:“不早用卿言,使群小弄权,几至倾覆。今君侧虽获暂清,终当何以处我?”晞曰:“殿下将往时地位,犹可以名教出处。今日事势,遂关天时,非复人 理所及。”有顷,奏赵郡王睿为左长史,晞为司马。每夜载入,昼则不与语,以晞儒缓,恐不允武将之意。后进晞密室,曰:“比王侯诸贵每见煎迫,言我违天不祥,恐当或有变起,吾正欲以正法绳之。”晞曰:“朝廷比者疏远亲戚,宁思骨血之重。殿下仓卒所行,非复人臣之事。芒刺在背,交戟入颈,上下相疑,何由可久?且天道不恆,亏盈迭至,神机变化,肸蛮斯集。虽执谦挹,粃糠神器。便是违上玄之意,坠先人之基。”王曰:“卿何敢须发非所宜言!须致卿于法。”晞曰:“窃谓天时人事,同无异揆。是以冒犯雷霆, 不惮斧钺。今日得披肝胆,抑亦神明攸赞。”王曰:“拯难匡时,方俟圣哲,吾何敢私议,幸勿多言。”寻有诏,以丞相任重,普进府寮一班,晞以司马领吏部郎中。丞相从事中郎陆杳将出使,临别,握晞手曰:“相王功格区宇,天下乐推,歌谣满道,物无异望。杳等伏隶,愿披赤心。而忽奉外使,无由面尽短诚,寸心谨以仰白。”晞寻述杳言。王曰:“若内外咸有异望,赵彦深朝夕左右,何因都无所论?自以卿意试密与言之。”晞以事隙问彦深。曰:“我比亦惊此音谣,每欲陈闻,则口噤心战。弟既发论,吾亦欲昧死一披肝胆。”因亦同 劝。是时诸王公将相日敦请,四方岳牧表陈符命。乾明元年八月,昭帝践阼。九月,除晞散骑常侍,仍领兼吏部郎中。 后因奏事罢,帝从容曰:“比日何为自同外客,略不可见?自今假非局司,但有所怀,随宜作一牒,候少隙即径进也。”因敕尚书阳休之、鸿胪卿崔励等三人,每日本职务罢,并入东廊。共举录历代废礼坠乐,职司废置,朝飨异同,舆服增损,或道德高俊久在沈沦,或巧言眩俗,妖邪害政,爰及田市舟车、征税通塞、婚葬仪轨、贵贱等衰,有不便于时而古今行用不已者,或自古利用而当今毁弃 者,悉令详思,以渐条奏。未待顿备,遇忆续闻。朝晡给典御食,毕景听还。时百官请建东宫,敕未许,每令晞就东堂监视太子冠服,导引趋拜。寻拜为太子太傅。晞以局司奉玺授皇太子。太子释奠,又兼中庶子。帝谓曰:“今既当剧职,不得寻常舒慢也。” 帝将北征,敕问:“比何所闻?”晞曰:“道路传言,车驾将行。”帝曰:“库莫奚南侵,我未经亲戎,因此聊欲习武。”晞曰:“銮驾巡狩,为复何尔?若轻有征战,恐天下失望。”帝曰:“此懦夫常虑,吾自当临时斟酌。”帝使斋帅裴泽、 主书蔡晖伺察群下,好相诬枉,朝士呼为裴、蔡。时二人奏:“车驾北征后,阳休之、王晞数与诸人游宴,不以公事在怀。”帝杖休之、晞胫各四十。帝斩人于前,问晞曰:“此人合死不?”晞曰:“罪实合死,但恨其不得死地。臣闻刑人于市,与众弃之;殿廷非杀戮之所。”帝改容曰:“自今当为王公改之。” 帝欲以晞为侍中,苦辞不受。或劝晞勿自疏,晞曰:“我少年以来,阅要人多矣。充诎少时,鲜不败绩。且性实疏缓,不堪时务。人主恩私,何由可保?万一披猖,求追无地。非不爱作热官,但思之烂熟耳。”百官 尝赐射,晞中的,当得绢,为不书箭,有司不与。晞陶陶然曰:“我今段可谓武有余文不足矣。”晞无子,帝将赐之妾。使小黄门就宅宣旨,皇后相闻晞妻。晞令妻答,妻终不言,晞以手撩胸而退。帝闻之笑。 孝昭崩,晞哀慕殆不自胜,因以羸败。武成本忿其儒缓,由是弥嫌之。因奏事,大被诃叱,而雅步晏然。历东徐州刺史、秘书监。武平初,迁大鸿胪,加仪同三司,监修起居注,待诏文林馆。性闲淡寡欲,虽王事鞅掌,而雅操不移。在并州,虽戎马填闾,未尝以世务为累。良辰美景,啸咏遨游,登临山水,以谈宴为事,人士谓之“方外司马。”诣晋祠,赋诗曰:“日落应归去,鱼鸟见留连。”忽有相王使召,晞不时至。明日,丞相西阁祭酒卢思道谓晞曰:“昨被召已硃颜,得无以鱼鸟致怪?”晞缓笑曰:“昨晚陶然,颇以酒浆被责。卿辈亦是留连之一物,岂直在鱼鸟而已?”及晋阳陷败,与同志避周兵东北走。山路险迥,惧有土贼,而晞温酒服膏,曾不一废。每不肯疾去,行侣尤之。晞曰:“莫尤我,我行事若不悔,久作三公矣。” 齐亡,周武帝以晞为仪同大将军、太子谏议大夫。隋开皇元年,卒于洛阳,年七十一。赠仪同三司、曹 州刺史。 皓字季高,少立名行,为士友所称。遭母忧,居丧有至性。儒缓亦同诸兄。尝从文宣北征,乘赤马,旦蒙霜气,遂不复识。自言失马,虞候为求觅不得。须臾日出,马体霜尽,系在幕前,方云:“我马尚在。”为司徒掾,在府听午鼓,蹀躞待去。群寮嘲之曰:“王七思归何太疾?”季高曰:“大鹏始欲举,燕雀何啾唧?”嘲者曰:“谁家屋当头,铺首浪游逸。”于是喧笑,季高不复得言。大宁初,兼散骑常侍、聘陈使主。天统末,修国史。寻除通直散骑常侍。卒,赠郢州刺史。子伯,奉朝请,待诏文林馆。皓弟晔,字季炎,卒于沧州司马。 封懿,字处德,勃海蓚人也。曾祖释,晋东夷校尉。父放,慕容 吏部尚书。兄孚,慕容超太尉。懿有才器,能属文,与孚虽器行有长短,而名位略齐。仕慕容宝,位中书令、户部尚书。宝败,归魏,除给事黄门侍郎、都坐大官、章安子。道武引见,问以慕容旧事,懿应对疏慢,废黜还家。明元初,复征拜都坐大官,进爵为侯。卒官。懿撰《燕书》,颇行于世。 子玄之,坐与司马国璠、温楷等谋乱,伏诛。临刑,明元谓曰:“终不令绝汝种也,将宥汝一子。”玄之以弟虔之子磨奴字君明早孤,乞全其命。乃杀玄之四子,赦磨奴,刑为宦人。崔浩之诛也,太武谓磨奴曰:“汝本应全,所以致刑者,由浩也。”后为中曹监,使张掖,赐爵富城子。卒于怀州刺史,赠勃海公,谥曰定。以族子叔念为后。 回字叔念,孝文赐名焉,慕容 太尉奕之后也。父鉴。初,磨奴既以回为后,请于献文。赠鉴宁远将军、沧水太守。回袭靡奴爵富城子。宣武时,累迁安州刺史。山人愿朴,父子宾旅同寝一室。回下车,勒令别处,其俗遂改。明帝时,为瀛州刺史。时大乘寇乱之后,加以水潦,表求振恤,免其兵调,州内赖之。历度支、都官二尚书、冀州大中正。 荥阳郑云谄事长秋卿刘腾,货紫缬四百匹,得为安州刺史。除书旦出,晚往诣回,坐未定,问回:“安州兴生,何事为便?”回曰:“卿荷国宠灵,位至方伯,虽不能拔园葵,去织妇,宜思方略以济百姓,如何见造问兴生乎?封回不为商贾,何以相示?”云惭失色。 转七兵尚书,领御史中尉,劾奏尚书右仆射元钦与从兄丽妻崔氏奸通,时人称之。后为殿中尚书、右光禄大夫。庄帝初,遇害河阴。赠司空 公,谥曰孝宣。长子隆之。 隆之字祖裔,小名皮,宽和有度量。延昌中,道人法庆作乱冀州,自号大乘,众五万人。隆之以开府中兵参军与大都督元遥讨之。获法庆,赐爵武城子。累迁河内太守。未到郡,属尔硃兆入洛,庄帝幽崩,隆之以父遇害,常怀报雪,因持节东归,图为义举。遂与高乾等夜袭冀州,克之,乃推为刺史。及齐神武自晋阳东出,隆之遣子子绘随高乾奉迎于滏口。 中兴初,拜吏部尚书。韩陵之役,留隆之镇鄴城。未几,征为侍中,封安德郡公。于时朝议以尔硃荣宜配食明帝庙庭。隆之议曰:“荣为人臣,亲行杀逆,岂有害人之母而与子对食之理?”以参议麟趾阁新制,又赠其妻祖氏范阳郡君。隆之表以先爵富城子及武城子转授弟子孝琬等,朝廷嘉而从之。后为斛斯椿等所构,逃归乡里,齐神武召赴晋阳。 魏孝静立,除吏部尚书,寻加侍中。元象初,除冀州刺史,加开府,累迁尚书右仆射。及北豫州刺史高仲密将叛,阴招冀州豪望为内应。诏隆之驰驿慰抚,遂得安静。隆之首参神武经略,奇谋皆密以启闻,手书削藁,罕知于外。卒于齐州刺史,赠司徒。神武以追荣未尽,复启赠太保,谥宣懿。神武后至冀州北境,次交津,追忆隆之,顾冀州行事司马子如,言其德美,为之流涕。令以太牢就祭。隆之历事五帝,以谨素见知。凡四为侍中,再为吏部尚书,一为仆射,四为冀州刺史。每临冀部,州中旧齿咸曰:“我封公复来。”其得物情如此。子子绘嗣。 子绘字仲藻,小名搔。性和理,有器局。释褐秘书郎,累迁平阳太守,加散骑常侍。晋州北界霍山旧号千里径者,山坂高峻,每大军往来,士马劳苦。子绘请于旧径东谷别开一路。神武从之,仍令子绘修开,旬日而就。征补大行台吏部郎中。 神武崩,秘未发丧,文襄以子绘 为勃海太守。执其手曰:“诚知未允勋臣官望,但须镇抚。且衣锦昼游,古人所贵,宜善加经略,不劳习常太守向州参也。”仍听收集部曲一千人。 大宁三年,为都官尚书。高归彦作逆,命子绘参赞军事。贼平,敕子绘权行州事。征拜仪同三司、尚书右仆射。卒,谥曰简。子宝盖袭。 子绘弟子绣,位霍州刺史。陈将吴明彻侵淮南,子绣城陷,送扬州。齐亡后,逃归。终于通州刺史。子绣外貌儒雅,而使气难犯。兄女婿司空娄定远为瀛州刺史,子绣为勃海太守。定远过之,对妻及诸女宴集言戏,微有亵慢。子绣鸣鼓集众将攻之,定远免冠拜谢,久之乃释。 隆之弟兴之,字祖胄。经明行修,恬素清静。位瀛冀二州刺史、平北府长史。所历有当官誉。卒,以隆之佐命功,赠殿中尚书、雍州刺史,谥曰文。 子孝琬,字士茜。七岁而孤,为隆之鞠养;慈爱甚笃,隆之启以父爵富城子授焉。位东宫洗马。卒,赠太府少卿。 孝琬性恬静,颇好文咏。太子少师邢邵、七兵尚书王昕并先达高才,与孝琬年位悬隔,晚相逢遇,分好遂深。孝琬灵榇言归,二人送于郊外,悲哭凄恸,有感路人。 孝琬弟孝琰,字士光,少修饬,学尚有风仪。位秘书丞、散骑常侍、聘陈使主,在道遥授中书侍郎。还,坐受魏收嘱,牒其门客从行事发,付南都狱,决鞭二百,除名。后除并省吏部郎中、南阳王友,赴晋阳典机密。 和士开母丧,托附者咸往奔哭。鄴中富商丁邹、严兴等并为义孝,有一士人亦在哭限。孝琰入吊,出谓人曰:“严兴之南,丁邹之北,有一朝士,号叫甚哀。”闻者传之。士开知而大怒。其后会黄门郎李瑰奏南阳王绰骄恣,士开因谮之曰:“孝琰从绰出外,乘其副马,舍离部伍,别行戏语。”时孝琰女为范阳王妃,为礼事,因假入辞。帝遂决马鞭一百放出,又遣高阿那肱重决五十,几死。还鄴,在集书省上下。自此沈废。士开死后,为通直散骑常侍。后与周和好,以为聘周使副。祖珽辅政,奏入文林馆撰御览。 孝琰文笔不高,但以风流自立,善谈戏,威仪闲雅,容止进退,人皆慕之。以祖珽好自矜大,佞之云:“是衣冠宰相,异于余人。”近习闻之,大以为恨。寻以本官兼尚书右丞。其所弹射,多承意旨。时有道人昙献者,为皇太后所幸,赏赐隆厚,车服过度。又乞为沙门统,后主意不许,但太后欲之,遂得居任。然后主常憾焉。因僧尼他事,诉者辞引昙献,上令有司推劾。孝琰案其受贿,致于极法,其家珍异悉以没官。由是正授左丞,仍奏门下事。 性颇简傲,不谐时俗,意遇渐高,弥自矜诞,举动舒迟,无所降屈,识者鄙之。与崔季舒等以正谏同死。子君确、君静二人徙北边,少子君严、君赞下蚕室。南安败,君确等二人皆坐死。 兴之弟延之,字祖业,少明辩,有世用。封郯城子,位青州刺史,多所受纳。后行晋州事。沙苑之败,延之弃州北走,以隆之故,免其死。卒,赠尚书左仆射、司徒公,谥文恭。子纂嗣。 鉴长子琳,字彦宝,位中书侍郎。与侍中、南平王冯诞等议定律令,有识者称之。历位太尉长史、司宗下大夫、南夏青二州刺史、光禄大夫。琳弟子肃。 肃字元邕,博涉经史。太傅崔光见而赏焉。位尚书左中兵郎中。性恭俭,不妄交游,唯与崔励、励从兄鸿尤相亲善。所制文章多亡失,存者十余卷。 懿从兄子恺,字思悌,奕之孙也。父劝,慕容垂侍中、太常卿。恺位给事黄门侍郎、散骑常侍。后入代都,名出懿子玄之右。俱坐司马氏事死。恺妻,卢玄女也。恺子伯达,弃母及妻李氏南奔河表,改婚房氏。献文末,伯达子休杰内入。祖母卢犹存,垂百岁矣。而李已死。休杰位冀州咸阳王府谘议参军。 回族叔轨,字广度。好学,通览经传。与光禄大夫武邑孙惠蔚同志友善。惠蔚每推轨曰:“封生之于经义,吾所弗如者多矣。”颇自修洁,仪容甚伟。或曰:“学士不事修饰,此贤何独如此?”轨闻,笑曰:“君 子整其衣冠,尊其瞻视,何必蓬头垢面而后为贤。”言者惭退。以兼员外散骑常侍衔命高丽。高丽王云恃其偏远,称疾不亲受诏。轨正色诘之,喻以大义,云乃北面受旨。使还,转考功郎中,除本郡中正。勃海太守崔休入为吏部郎中,以兄考事干轨。轨曰:“法者天下之事,不可以旧君故,亏之也。”休叹其守正。轨在台中,称为儒雅。除国子博士,假通直散骑常侍,慰劳汾州山胡。 司空、清河王怿表修明堂、辟雍,诏百寮集议。轨议曰: 《周官匠人》职云:夏后氏世室,殷人重屋,周人明堂,五室,九阶,四户,八窗。郑玄曰:“或举宗庙,或举王寝,或举明堂,互文以见同制。”然则三代明堂,其制一也。案周与夏、殷,损益不同。至于明堂,因而弗革,明五室之义,得天数矣。是以郑玄又曰:“五室者,象五行也。”然则九阶者法九土,四户者达四时,八窗者通八风,诚不易之大范,有国之恆式。若其上圆下方以则天地,通水环宫以节观者,茅盖白盛为之质饰,赤缀白缀为之户牖,皆典籍所载,制度之明义也。秦焚灭五典,非毁三代,变更先圣,不依旧宪。故《吕氏月令》见九室之义,大戴之《礼》著十二堂之文。汉承秦法,亦未能改,东西二京,俱为九室。是以《黄图》、《白武通》、蔡邕、应劭等咸称九室以象九州,十二堂以象十二辰。夫室以祭天,堂以布政。依行而祭,故室不过五;依时布政,故堂不逾四。州之与辰,非所可法。九与十二,厥用安在?今圣朝欲尊道训人,备礼化物,宜则五室,以为永制。至如庙学之嫌,台沼之杂,袁准之徒已论正矣。 后卒于廷尉少卿。赠济州刺史。 初,轨深为郭祚所知,祚堂谓子景尚曰:“封轨、高绰二人,并干国之才,必应远至。吾平生不妄进举,而每荐此二人,非直为国进贤,亦为汝等之津梁。”其见重如此。轨既以方直自业,高绰亦以风概立名。高肇拜司徒,绰送迎往来,轨竟不诣。绰顾不见轨,乃遽归曰:“吾一生自谓无愆规矩,今日举措不如封生远矣。”轨以务德慎言,修身之本,奸回谗佞,世之巨害。乃为《务德》、《慎言》、《远佞》、《防奸》四戒。文多不载。 长子伟伯,字君良,博学有才思。弱冠,除太学博士。每朝廷大议,伟伯参焉。雅为太保崔光、仆射游肇所知赏。太尉、清河王怿辟参军事。怿亲为《孝经解诂》,命伟伯为难例九条,皆发起隐漏。伟伯又讨论《礼》、《传》、《诗》、《易》疑事数十条,儒者咸称之。时朝廷将经始明堂,广集儒学,议其制度,九五之论,久而不定。伟伯乃搜检经、纬,上《明堂图说》六卷。又撰《封氏本录》六卷。 正光末,尚书仆射萧宝夤为关西行台,引为行台郎。及宝夤为逆,伟伯与南平王固潜结关中豪右韦子粲等,谋举义兵。事发,见杀。永安中,赠瀛州刺史,听一子出身,无子,转授弟翼。翼弟述。 述字君义,有干用。天平中,为三公郎中。时增损旧事,为《麟趾新格》,其名法科条皆述所删定。齐受禅,累迁大理卿。河清三年,敕与录尚书赵彦深、仆射魏收、尚书阳休之、国子祭酒马敬德等议定律令。历位度支、五兵、殿中三尚书。 述久为法官,明解律令,议断平允,深为时人所称。而厚积财产,一无分馈。虽至亲密友,贫病困笃,亦绝于拯济。朝野物论甚鄙之。外貌方整,而不免请谒,回避进趣,颇致嗤骇。前妻河内司马氏。一息为娶陇西李士元女,大输财聘。及将成礼,犹竞悬违。述忽取所供养像,对士元打像为誓。士元笑曰:“封公何处常得应急像,须誓便用?”一息娶范阳卢庄之女,述又经府诉云:“送骒乃嫌脚跛,评田则云咸薄,铜器又嫌古废。”皆为吝啬所及,每致纷纭。子 元茜,位太子舍人。 述弟询,字景文,窥涉经史,以清素自持。位尚书左丞、济南太守。历官皆有干局才具,临郡甚著声绩。隋开皇中卒。 论曰:崔逞文学器识,当年之俊,忽微虑远,俱以为灾。休立身有本,当官著称。长儒才望之美,祸因骄物,虽有周公之才,犹且为累。况未足谕其高下,能无及乎?赡词韵温雅,风神秀发,固人望也。王宪名公之孙,老见优异。元景昆季履道,标映人伦,美哉!封回克光家世,隆之勤劳霸业,子绘实隆堂构,可谓载德者矣。君义聚敛啬吝,无乃鄙哉! 列传第十三 古弼张黎刘洁丘堆娥清伊乙瑰周几豆代田车伊洛王洛兒车路头卢鲁元陈建来大干宿石万安国周观尉拨陆真吕洛拔薛彪子子琡尉元慕容白曜和其奴苟颓宇文福 古弼,代人也。少忠谨,善骑射。初为猎郎,门下奏事,以敏正称。明元嘉其直而有用,赐名曰笔。后改名弼,言其有辅佐才也。令典西部,与刘洁等分绾机要,敷奏百揆。太武即位,以功拜立节将军,赐爵灵寿侯。历位侍中、吏部尚书,典南部奏事。后征冯弘。弘将奔高丽,高丽救军至,弘乃随之,令妇人被甲居中,其精卒及高丽陈兵于外。弼部将高苟子击贼军。弼酒醉,拔刀止之,故弘得东奔。太武大怒,黜为广夏门卒。寻复为侍中,与尚书李顺使凉州。赐爵建兴公,镇长安,甚有威名。及议征凉州,弼与顺咸言凉州乏水草,不宜行,帝不从。既克姑臧,微嫌之,以其有将略,弗之责。 宋将裴方明克仇池,立杨玄庶子保炽。于是假弼节,督陇右诸军讨仇池,平之。未几,诸氐复推杨文德为主,围仇池。弼攻解其围,文德走汉川。时东道将皮豹子闻仇池围解,议欲还军。弼使谓曰:“若其班师,寇众复至,后举为难。不出秋冬,南寇必来,以逸待劳,百胜之策也。”豹子乃止。太武闻之曰:“弼言长策也。制有南秦,弼谋多矣。”景穆总摄万机,征为东宫四辅,与宜都王穆寿并参政事。迁尚书令。弼虽事务殷凑,而读书不辍。端谨慎密,口不言禁中事。功名等于张黎,而廉不及也。 上谷人上书,言苑囿过度,人无田业,宜减大半,以赐贫者。弼入欲陈奏,遇帝与给事中刘树棋,志不听事。弼侍坐良久,不获申闻。乃起,于帝前捽树头,掣下床,以手搏棋耳,以拳殴其背,曰:“朝廷不理,实尔之罪!”帝失容,放棋曰:“不听奏事,过在朕,树何罪?置之!”弼具状以闻。帝奇弼公直,皆可其奏,以与百姓。弼曰:“为臣逞志于君前者,非无罪也。”乃诣公车,免冠徒跣,自劾请罪。帝召之,谓曰:“卿其冠履。吾闻筑社之役,蹇蹶而筑之,端冕而事之,神与之福。然则卿有何罪?自今以后,苟利社稷,益国便人者,虽复颠沛造次,卿则为 之,无所顾也。” 太武大阅,将校猎于河西,弼留守。诏以肥马给骑人,弼命给弱者。太武大怒曰:“尖头奴敢裁量朕也!朕还台,先斩此奴!”弼头尖,帝常名之曰:“笔头”,时人呼为“笔公”。属官惧诛。弼告之曰:“吾谓事君使田猎不过盘游,其罪小也。不备不虞,使戎冠恣逸,其罪大也。今北狄孔炽,南虏未灭,狡焉之志,窥伺边境,是吾忧也。故选肥马备军实,为不虞之远虑。苟使国家有利,吾宁避死乎?明主可以理干,此自吾罪。”帝闻而叹曰:“有臣如此,国之宝也。”赐衣一袭,马二疋,鹿十 头。后车驾田于山北,获麋鹿数千头,诏尚书发车牛五十乘运之。帝寻谓从者曰:“笔公必不与我,汝辈不如马运之速。”遂还。行百余里而弼表至,曰:“今秋谷悬黄,麻菽布野,猪鹿窃食,鸟雁侵费,风波所耗,朝夕参倍。乞赐矜缓,使得收载。”帝谓左右曰:“笔公果如朕卜,可谓社稷之臣。”初,杨难当之来也,诏弼悉送其子弟于京师。杨玄少子文德,以黄金三十斤赂弼。弼受金留文德,而遇之无礼,文德亡入宋。太武以其正直,有战功,弗加罪责。太武崩,吴王立,以弼为司徒。文成即位,与张黎并坐议不合旨,俱免。有怨谤之言,其家人告巫蛊,俱伏法。时人冤之。 张黎,雁门平原人也。善书计,道武知待之。明元器其忠亮,赐爵广平公,管综机要。太武以其功旧,任以辅弼,除大司农卿。军国大议,黎常与焉。以征赫连定功,进号征北大将军。与乐安王范、济南公崔徽镇长安。清约公平,甚著声称,代下之日,家无余财。太武征凉州,蠕蠕吴提乘虚入寇,黎与司空长孙道生拒击走之。景穆初总百揆,黎与崔浩等辅政,忠于奉上,非公事不言。诏赐浩、黎布帛各千疋,以褒旧勋。吴王余立,以黎为太尉。后文成即位,与 古弼俱诛。 刘洁,长乐信都人也。昭成时,慕容氏献女,洁祖父生为公主家臣,乃随入魏。赐以妻妾,生子堤,位乐陵太守,封信都男。卒。洁袭堤爵。数从征讨,进爵会稽公。后与永安侯魏勤及功劳将军元屈等击吐京叛胡,为其所执,送赫连屈丐。洁声气不挠,呼其字而与之言,神色自若。屈丐壮而释之。后得还国,典东部事。明元寝疾,太武监国,洁与古弼等选侍东宫,对综机要。 太武即位,奇其有柱石用,委以大任。及议军国,朝臣咸推其能。迁尚书令,改为钜鹿公。车驾西伐,洁为前锋。沮渠牧犍弟董来距战于城南,洁信卜者之言,以日辰不协,击鼓却阵,故董来得入城。太武微嫌之。洁久在枢密,恃宠自专,帝心稍不平。时议伐蠕蠕,洁言不如广农积谷。以待其来,群臣皆从其议。帝决行,乃从崔浩议。既出,与诸将期会鹿浑谷。而洁恨其计不用,欲沮诸将,乃矫诏更期,诸将不至。时虏众大乱,景穆欲击之,洁执不可。停鹿浑谷六日,诸将犹不集,贼已远遁,追至石水,不及而还。师次漠中,粮尽,士卒多死。洁阴使人惊军,劝帝弃军轻还,帝不从。洁以军行无功,奏归罪于崔浩。帝曰:“诸将后期,及贼不击,罪在诸将,岂在于浩?”又洁矫诏事遂发,舆驾至五原,收洁幽之。 太武之征也,洁私谓亲人曰:“若军出无功,车驾不返,即吾当立乐平王。”洁又使右丞张嵩求图谶,问:“刘氏应王,继国家后,我审有名姓不?”嵩对曰:“有姓而无名。”穷验款引,搜嵩家,果得谶书。洁与南康公秋邻及嵩等皆夷三族,死者百余人。洁既居势要,内外惮之,侧目而视。籍其家,财产钜万。太武追忿,言则切齿。 丘堆,代人也。美容仪。初以忠谨入侍。明元即位,拾遗左右,稍迁散骑常侍。太武监国临朝,堆与太尉穆观等为右弼。及即位,赐爵临淮公,位太仆。与宗正娥清略地关右,而宜城王奚斤表留堆,合军与赫连昌相拒。斤进击赫连定,留堆守辎重。斤为定禽,堆闻而弃甲走长安。帝大怒,遣西平公安颉斩堆。 娥清,代人也。少有将略,累著战功,稍迁给事黄门侍郎。明元南巡,幸鄴,以清为中领军将军。与宋兵将军周几等度河,略地至湖陆,以功赐爵须昌侯。与几等遂镇枋头。太武初,乃还京师,进为东平公。后从平统万,遂与奚斤讨赫连昌,至安定。及昌弟定西走,斤追之。清欲寻水往,斤不从,遂与斤俱为定禽。克平凉,乃得还。后与古弼等东讨冯弘,以不急战,弘奔高丽。槛车征,黜为门卒而卒于家。子延,赐爵南平公。 伊珝,代人也。少勇健,走及奔马,善射,力曳牛却行。神 初,擢为侍郎。转三郎,赐爵汾阳子。太武将讨凉州,议者咸以无水草谏,唯司徒崔浩劝行。群臣出后,珝曰:“凉州若无水草,何得为国?宜从浩言。”帝善之。及克凉州,大会于姑臧。帝谓群臣曰:“崔公智计有余,吾亦不复奇之。正奇珝弓马士,所见能与崔同耳。”顾谓浩曰:“珝智力 如此,终至公相。”浩曰:“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卫青、霍去病亦不读书而致公辅。”帝欲以珝为尚书,封郡公。珝以尚书务殷,公爵至重,辞之;中、秘二省,多诸文士,请参其次。帝贤之,遂拜秘书监,赐爵河南公。拜司空。清约自守,为政举大纲而已,不为苛碎。大安二年,领太子太保。三年,与司徒陆丽等并平尚书事。薨。子兰袭爵,位库部尚书。卒。 子盆生,骁勇有胆气,累有战功,遂为名将。以勋赐爵平城子。为西道都督,战殁。赠雍州刺史。 乙瑰,代人也。其先世统部落。 太武时,瑰父匹知遣瑰入贡,帝留之。瑰善骑射,手格猛兽。尚太武女上谷公主,除驸马都尉,赐爵西平公。从驾南征,都督前锋诸军事,勇冠三军。后进爵为王,又为西道都将。薨,年二十九,赠太尉公,谥曰恭。子乾归袭爵。 乾归有气干,颇习书疏,尤好兵法。尚景穆女安乐公主,除驸马都尉、侍中。献文初,为秦州刺史,有惠政。孝文即位,为中道都将。卒,谥曰康。子海,字怀仁,位散骑侍郎。卒,谥曰孝。 海子瑗,字雅珍,尚孝文女淮阳公主,除驸马都尉,累迁西兗州刺史。天平元年,举兵应樊子鹄,战败死。 周几,代人也。少以善射为猎郎。明元即位,为左部尚书,以军功封交趾侯。太武以几有智勇,遣镇河南,威信著于外境。几常嫌奚斤等绥抚关中失和,每至言论,形于声色,斤等惮焉。进号宋兵将军,率洛州刺史于栗磾以万人袭陕城,卒于军,军人无不叹惜之。归葬京师。谥曰桓。子步袭爵。 豆代田,代人也。明元时,以善骑射为内细射。从攻武牢,诏代田登楼射贼,矢不虚发。以功迁内三郎。从讨赫连昌,乘胜追贼,入其宫门。门闭,代田逾宫而出。太武壮之,拜勇武将军。后从讨平凉,破赫连定,得奚斤等,以定妻赐之。诏斤膝行授酒于代田。敕斤曰:“全尔身命者,代田功也。”以从讨和龙战功,封长广公。卒于统万镇大将。赠长广王,谥曰恭。子周求袭爵。 车伊洛,焉耆胡也。世为东境部落帅,恆修职贡。延和中,授平西将军,封前部王。伊洛规欲归阙,为沮渠无讳断路,伊洛连战破之。无讳卒。伊洛前后遣使招喻其子乾寿等,及其户五百余家,送之京师。又率部众二千余人伐高昌,讨破焉耆东关七城。正平二年,伊洛朝京师,拜都官尚书,将军、王如故。卒,谥康王,葬礼依卢鲁元故事。子歇袭爵。 王洛兒,京兆人也。明元在东宫,以善骑射给事帐下,谨愿未尝有过。明元尝猎于氵垒南,冰陷没马。洛兒投水奉帝出,殆将冻死。帝解衣赐之,自是恩宠日隆。天赐末,帝避难居外,洛兒晨夜侍卫,恭勤发于至诚。元绍之逆,帝左右唯洛兒与车路头。昼居山岭,夜还洛兒家。洛兒邻人李道潜相奉给,晨复还山。众庶颇知,喜而相告。绍闻,收道斩之。洛兒犹冒难往返京都,通问于大臣,大臣遂出奉迎,百姓奔赴。明元还宫,社稷获全,洛兒有功焉。明元即位,拜散骑常侍,赐爵新息公,加直意将军。又追赠其父为列侯,赐僮隶五十户。卒。赠太尉、建平王。赐温明秘器,载以巉辌车,使殿中卫士为之导从,亲临哀恸者四焉。乃鸩其妻周氏,与合葬。子长城袭爵。 车路头,代人也。少以忠厚选给东宫,为帐下帅。天赐末,明元出于外,路头随侍竭力。及即位,封宣城公、忠意将军。帝性明察,群臣多以职事遇谴,至有杖罚,故路头优游不任事。性无害,每评狱处理,常献宽恕之议,以此见重于朝,帝亦敬纳之。卒,明元亲临哀恸,赠太保、宣城王,谥曰忠贞。丧礼一依安城王叔孙俊故事。陪葬金陵。子眷袭爵。 卢鲁元,昌黎徒河人也。曾祖副鸠,仕慕容氏,为尚书令、临泽公。祖、父并至大官。鲁元宽和有雅度。明元时,选为通直郎,以忠谨给侍东宫,太武亲爱之。即位,以为中书侍郎,宠待弥渥。而鲁元益加谨肃,帝愈亲待之。内外大臣,莫不敬惮。性多容纳,善与人交,好掩人过扬人美,由是公卿咸亲附之。以工书有文才,累迁中书监,领秘书事。赐爵襄城公,赠其父为信都侯。从征赫连昌,太武亲追击,入其城门,鲁元随帝出入。是日微鲁元,几至危殆。后迁太保、录尚书事。帝贵异之,临幸 其第,不出旬日。欲其居近,易往来,乃赐甲第于宫门南。衣食车马皆乘舆之副。真君三年,驾幸阴山,鲁元以疾不从。侍臣问疾,医药传驿,相属于路。及薨,帝甚悼惜之,还临其丧,哭之哀恸。东西二宫,命大官日送奠。晨昏哭临,讫则备奏钟鼓伎乐。舆驾比葬三临之。丧礼依安城王叔孙俊故事而赗送有加。赠襄城王,谥曰孝。葬于崞山,为建碑阙。自魏兴,贵臣恩宠,无与为比。 子统袭爵,以父任,侍东宫。太武以元舅阳平王杜超女南安长公主所生妻之。车驾亲自临送,太官设供具,赏赉千计。文成即位,典选部、主客二曹。卒,赠襄城王,谥曰景。无子。弟弥娥袭。卒,赠襄城王,谥曰恭。 鲁元少子内,给侍东宫。景穆深昵之,常与卧起,同衣食。父子有宠两宫,势倾天下。内性宽厚,有父风,而恭慎不及。正平初,宫臣伏诛。太武以鲁元故,唯杀内而厚抚其兄弟。 陈建,代人也。以善骑射擢为三郎,迁下大夫、内行长。太武讨山胡白龙,轻之,单将骑数十,每自登山。白龙伏壮士,出不意;帝坠马,几至不测。建以身捍贼,奋击,杀数人,被十余疮。帝壮之,赐别户二十。文成初,出为幽州刺史,假秦郡公。帝以建贪暴懦弱,遣使就州罚杖五十。孝文初,征为尚书右仆射,加侍中,进爵赵郡公。建与晋阳侯元仙德、长乐王穆亮、平原王陆睿密表启南伐,帝嘉之。迁司徒,进爵魏郡王。帝与文明太后频幸建第,赐建妻宴于后庭。薨,子念生袭。有罪,爵除。 来大干,代人也。父初真,从道武避难叱候山,参创业功。官至后将军,武原侯,与在八议。大干骁果善骑射。永兴初,袭爵,位中散。至于朝贺之日,大干常著御铠,盘马殿庭,朝臣莫不嗟叹。迁内三郎、幢将,典宿卫禁旅。大干用法严明,上下齐肃。尝从明元校猎,见兽在高岩上,持槊直前刺之,应手而死,帝嘉其勇壮。太武践阼,与襄城公卢鲁元等七人俱为常侍,常持仗侍卫,昼夜不离左右。累从征伐,以战功赐爵庐陵公,镇云中,兼统白道军事。太武以其壮勇,数有战功,兼悉北境险要,诏使巡抚六镇,以防寇虏。经略布置,甚得事宜。后吐京胡反,以大干为都将,讨平之。在吐京卒。丧还,停于平城南。太武出游还,见而问之,左右以对,帝悼叹者良久。诏听其丧入殡城内。赠司空,谥庄公。子丘颓袭爵,降为晋兴侯。 宿石,朔方人,赫连屈丐弟文陈之曾孙也。天兴中,文陈父子归魏,道武嘉之,以宗女妻焉,拜上将军。祖若豆根,明元时赐姓宿氏,袭上将军。父沓干,从太武征平凉有功,赐爵汉安男。后从讨蠕蠕,战没。石年十三袭爵,擢为中散,迁内行令。从于苑中游猎,石走马引前,道峻马倒,殒绝,久之乃苏。由是御马得制。文成嘉之,赐以绵帛、骏马,改爵义阳子。又常从猎,文成亲欲射猛兽。石叩马谏,引帝至高原上。后猛兽腾跃杀人。褒美其忠,许后有犯罪,宥而勿坐,赐骏马一疋。尚上谷公主,拜驸马都尉。位吏部尚书,进爵太山公,为北征中道都大将。卒,追赠太原王,谥康,葬礼依卢鲁元故事。太和初,子倪袭爵。 万安国,代人也。世为酋帅。父振,尚高阳长公主,拜驸马都尉,位长安镇将,爵冯翊公。安国少明敏,以国甥复尚河南公主,拜驸马都尉。献文特亲宠之,与同卧起。拜大司马、大将军,封安城王。安国先与神部长奚买奴不平,承明初,矫诏杀买奴于苑中。孝文闻之,大怒,遂赐死,年二十三。子翼袭王爵。有嵇根者,世为纥奚部帅。皇始初,率部归魏,尚昭成女。生子拔,位尚书令。拔尚华阴公主,生子敬。元绍之逆也,主有功,超授敬大司马,封长乐王。薨,子护袭,拜外都大官。根事迹遗落,故略附云。 周观,代人也,骁勇有膂力。太武以军功赐爵金城公,位高平镇将。善抚士卒,号有威名。后拜内都大官,出为秦州刺史。抚驭失和,部人薛永宗聚众汾曲以叛。观讨永宗,为流矢所中。太武幸蒲坂,观闻帝至,惊怖而起,疮重遂卒。帝怒,绝其爵云。 尉拨,代人也。父那,濮阳太守。拨为太学生,募从兗州刺史罗忸击贼于陈、汝,有功,赐爵介休男。讨和龙,击吐谷浑,皆有军功,进爵为子。累迁杏城镇将,大得人和。文成以拨清平有惠绩,赐以衣服。献文即位,为北征都将。南攻悬瓠。进爵安城侯,位北豫州刺史。卒,谥敬侯。 陆真,代人也。父洛侯,秦州刺史。真少善骑射。太武以真膂力过人,拜内三郎。真君中,从讨蠕蠕,以功赐爵关内侯。后攻悬瓠,登楼临射城中,弦不虚发。从太武至江,还攻盱眙,真功居多。文成即位,进爵都昌侯,位选部尚书。后拜长安平镇将。时初置长蛇镇,真率众筑城未讫,而氐豪仇傉檀等反叛。真击平之,卒城长蛇而还。东平王道符反于长安,以真为长安镇将,赐爵河南公。长安平兵人素伏其威信,及至,皆怗然安静。在镇数年,甚著威称。卒,谥曰烈。 子延,字契胡提,颇有气干。袭爵河南公,例降,改封汝阳侯。位怀朔镇大将、太仆卿。受使绥慰秀容,为牧子所害 吕洛拔,代人也。曾祖渴侯,昭成时率户五千归魏。父匹知,太武时为西部长,封荣阳公。洛拔以壮勇知名。文成末,为平原镇都将。随尉元攻宋将张永,大败之,赐爵成武侯。卒。 长子文祖,献文以其勋臣子,补龙牧曹奏事中散。以牧产不滋,坐徙武川镇。后文祖以旧语译注皇诰,辞义通辩,为外都曹奏事中散。后坐事伏法。 薛彪子,代人也。祖达头,自姚苌时率部落归魏。道武赐爵聊城侯,待以上客礼,赐妻郑氏。卒,赠冀州刺史,谥曰悼。父野 者,并、太二州刺史,封河东公,有声称。卒,谥曰简。彪子姿貌壮伟,明断有父风。为内行长,典奏诸曹事。当官正直,内外惮之。及文明太后临朝,出为枋头镇将。素刚简,为近臣所嫉;因小过,黜为镇门士。及献文南巡,次山阳,彪子拜诉于路,复除枋头镇将。累迁开府、徐州刺史。在州甚多惠政,百姓便之。沛郡太守邵安、下邳太守张攀,咸以赃污,彪子案之于法。安等遣子弟上书,诬彪子南通贼虏。孝文曰:“此妄矣。”推案果虚。卒,谥曰文。子琡。 琡字昙珍,形貌瑰伟。少以干用为典客令。每引见,仪望甚美。宣武谓曰:“卿风度峻整,姿貌秀异,后当升进,何以处官?”琡答曰:“宗庙之礼,不敢不敬;朝廷之事,不敢不忠。自此之外,非庸臣所及。”正光中,行洛阳令,部内肃然。时以久旱,京师见囚悉召集于都亭,理问冤 滞。洛阳狱唯有三人。孝明嘉之,赐缣百疋。琡本附元叉,叉废,忧惧,由是政教废弛,坐免官。李神轨有宠于灵太后,琡复事之。累迁吏部郎中。 先是,吏部尚书崔亮奏立停年格,不简人才,专问劳旧。琡乃上书曰:“臣闻锦縠虽轻,不委之以学割;瑚琏任重,岂寄之以弱力。若使选曹唯取年劳,不简贤否,使义均行雁。次若贯鱼,勘簿呼名,一吏足矣。数人而用,何谓铨衡?今黎元之命系于守长。若其得人,则苏息有地;任非其器,为患更深。请郡县之职,吏部先尽择才,并学通古今晓达 政职者,以应其选。不拘入职远近,年勋多少,其积劳之中,有才堪牧人者,自在先用之限。其余不堪者,既壮藉其力,岂容老而弃之。将佐丞尉去人稍远,小小当否,未为多失,宜依次补叙,以酬其劳。”书奏,不报。后因引见,复陈之曰:“今四方初定,务在养人。臣请依汉氏更立四科,令三公宰贵各荐时贤,以补郡县。明立条格,防其阿党之端。庶令涂炭之余,戴仰有地。”诏下公卿议之,事亦寝。 元天穆讨邢杲,以琡为行台尚书。军次东郡,时元颢已据赞阝城,邢杲又逼历下,天穆议其所先。议者咸以杲盛,宜先经略。唯琡以杲为聚众无名,虽强犹贼。元颢皇室昵亲,来称义举。自河阴之役,人情骇怨,今有际会,易生感动。待颢事决,然后回师。天穆以群情所愿,遂先讨杲。杲降,军还至定陶,天穆留琡行西兗州事。寻为元颢所陷。颢执琡自随。尔硃荣破颢,天穆谓琡曰:“不用君言,乃至于此!” 天平初,拜七兵尚书。齐神武引为丞相府长史,军国之事,多所关知。叔亦推诚尽节,屡进忠谠。神武大举西伐,将度蒲津。琡谏曰:“西贼连年饥馑,故冒死来入陕州。但宜置兵诸道,勿与野战。比及来年麦秋,人应饿死,宝炬、黑獭自然归降。愿无渡河。”侯景亦曰:“今举兵极大,万不一捷,卒难收敛。不如分为二军,相继而进,前军若胜,后军合力;前军若败,后军承之。”神武皆弗纳,遂有沙苑之败。 后范阳卢仲礼反,琡与诸军讨平之。转殷州刺史。为政严酷,吏人苦之。后历位度支、殿中二尚书。天保元年,卒于兼尚书右仆射。临终,敕其子敛以时服。逾月便葬,不听干求赠官。自制丧车,不加雕饰,但用麻为旒苏,绳网络而已。明器等物,并不令置。 琡久在省闼,明闲簿领,当官剖 断,敏速如流。然天性险忌,情义不笃。外若方格,内实浮动。受纳货贿,曲理舞法,深文刻薄,多所伤害。人士畏恶之。魏东平王元匡妾张氏,淫逸放恣。琡初与奸通,后纳以为妇。惑其谗言,遂弃前妻于氏,不忍其子允。家人内忿,竞相告列,深为世所讥鄙。赠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左仆射、青州刺史。谥曰威恭。子允嗣。 尉元,字苟仁,代人也。世为豪宗。父目斤,勇略闻于当时,位中山太守。元以善射称,为羽林中郎,以匪懈见知。稍迁驾部给事中,赐爵富城男。和平中,迁北部尚书,进爵太 昌侯。 天安元年,薛安都以徐州内附,献文以元为持节、都督东道诸军事,与城阳公孔伯恭赴之。宋兗州刺史毕众敬遣东平太守章仇 归款,元并纳之,遂长驱而进。宋遣将张永、沈攸之等屯于下 盖。安都出城见元。元依朝旨,授其徐州刺史,遣中书侍郎高闾、李璨等与安都俱还入城。别令孔伯恭抚安内外,然后元入彭城。元以永仍据险要,乃命安都与璨等同守。身率精锐,扬兵于外,分击吕梁,绝其粮运。永遂捐城夜遁。于是遣高闾与张谠对为东徐州刺史;李璨与毕众敬对为东兗州刺史。拜元开府、都督、徐州刺史、淮阳公。太和初,征为内都大官。既而出为使持节、镇西大将军、开府、统万镇都将,甚得夷人之心。三年,进爵淮阳王,以旧老见礼,听乘步挽,杖于朝。齐高帝既立,多遣间谍,扇动新人;不逞之徒,所在蜂起。以元威名夙振,使总率诸军以讨之。东南清晏,远近帖然。入为侍中、都曹尚书,迁尚书令,进位司徒。 十年,例降庶姓王爵,封山阳郡公。其年,频表以老乞身,诏许之。元诣阙谢老,引见于庭;命升殿劳宴,赐玄冠、素服。又诏曰:“前司徒山阳郡公尉元、前大鸿胪卿新泰伯游明根,并元亨利贞,明允诚素,位显台宿,归老私第。可谓知始知卒,希世之贤也。公以八十之年,宜处三老之重;卿以七十之龄,可充五更之选。”于是养三老、五更于明堂,国老、庶老于阶下。孝文再拜三老,亲袒割牲,执爵而馈;于五更行肃拜之礼;赐国老、庶老衣服有差。既而元言曰:“自天地分判,五行施则,人之所崇,莫重于孝顺。然五孝六顺,天下之所先,愿陛下重之,以化四方。臣既年衰,不究远趣,心耳所及,敢不尽诚。”帝曰:“孝顺之道,天地之经。今承三老明言,铭之于怀。”明根言曰:“夫至孝通灵,至顺感幽,故《诗》云:‘孝悌之至,通于神明,光于四海。’如此则孝顺之道,无所不格。愿陛下念之,以济黎庶。臣年志朽弊,识见昧然,在于愚虑,不敢不尽。”帝曰:“五更助三老以言至范,敷展德音。当克己复礼,以行来授。”礼毕,乃赐步挽一乘。诏曰:“夫尊老尚更,列圣同致,钦年敬德,绵哲齐轨。朕虽道谢玄风,识昧睿则,然仰禀先诲,企遵猷旨。故推老以德,立更以元;父焉斯彰,兄焉斯显矣。前司徒公元、前鸿胪卿明根,并以冲德悬车,懿量归老,故尊老以三,事更以五。虽老、更非官,耄耋罔禄,然况事既高,宜加殊养。三老可给上公禄,五更可食元卿俸。供食之味,亦同其例。”十七年,元疾笃,帝亲省疾。薨,谥景桓公,葬以殊礼,给羽葆鼓吹,假黄钺,班剑四十人。 子翊袭爵。迁洛,以山阳在畿内,改为博陵郡公。卒于恆州刺史,谥曰顺。 慕容白曜,慕容晃之玄孙也。父琚,历官以廉清著称,赐爵高都侯。终尚书左丞,谥曰简。白曜少为中书吏,以敦直给事宫中。袭爵,稍迁北部尚书。文成崩,与乙浑共执朝政,迁尚书右仆射,进爵南乡公。 宋徐州刺史薛安都、兗州刺史毕众敬并以城内附,诏镇南大将军尉元、镇东将军孔伯恭赴之。而宋东平太守申纂屯无盐,并州刺史房崇吉屯斗城,遏绝王使。皇兴初,加白曜使持节、都督军事、征南大将军,进爵上党公。屯碻磝,为诸军后继。白曜攻纂于无盐,拔其东郭。纂遁,遣兵追执之。回攻斗城。肥城戍主闻军至,弃城遁走,获粟三十万石。又下袭破麋沟、垣苗二戍,得粟十余万斛。由是军粮充足。先是,淮阳公皮豹子再征垣苗不克,白曜一旬内频拔四城,威震齐土。献文下诏褒美之。斗城不降,白曜纵兵陵城,杀数百人,崇吉夜遁。白曜抚其人,百姓怀之。获崇吉母妻,待之以礼。宋遣将吴喜公欲冠彭城,镇南大将军尉元请济师,献文诏白曜赴之。白曜到瑕丘,遇患,因停。会崇吉与从弟法寿盗宋盘阳城以赎母妻。白曜遣将军长孙观等率骑入自马耳关赴之。观至盘阳,诸县悉降。白曜自瑕丘进攻历城。二年,崔道固及兗州刺史梁邹守将刘休宾并面缚而降。白曜皆释之。送道固、休宾及其僚属于京师。后乃徙二城人望于下馆,朝廷置平齐郡怀宁、归安二县以居之。自余悉为奴婢,分赐百官。白曜虽在军旅,而接待人物,宽和有礼。所获崇吉母妻、申纂妇女,皆别营安置,不令士卒喧杂。及进克东阳,擒沈文秀。凡获仓粟八十五万斛。始末三年,筑围攻击,虽士卒死伤,无多怨叛。三齐欣然,安堵乐业。克城之日,以沈文秀抗倨不为之拜,忿而挝挞,唯以此见讥。以功拜开府仪同三司、都督、青州刺史,进爵济南王。初,乙浑专权,白曜颇所挟附,后缘此以为责。四年,见诛,云谋反叛,时论冤之。 白曜少子真安,年十一,闻父被执,将自杀。家人止之曰:“轻重未可知。”真安曰:“王位高功重,若小罪,终不至此。我不忍见父之死。”遂自缢。太和中,著作佐郎成淹上表理白曜,孝文览表嘉愍之。 白曜弟子契,轻薄无检。太和初,以名家子擢为中散,迁宰官中散。南安王桢有贪暴之响,遣中散闾文祖诣长安察之。文祖受桢金宝之赂,为桢隐而不言。事发,太后引见群臣,谓曰:“前论贪清,皆云克修。文祖时亦在中,后竟犯法。以此言之,人心信不可知。”孝文曰:“卿等自审不胜贪心者,听辞位归第。”契进曰:“小人之心无定,而帝王之法有常。以无恆之心奉有常之法,非所克堪。乞垂退免。”帝曰:“契若知心不可常,即知贪之恶矣,何为求退?”迁宰官令,赐爵定陶 男。后卒于都督、朔州刺史,谥曰克。初,慕容氏破后,种族仍繁。天赐末,颇忌而诛之。时有免者,不敢复姓,皆以舆为氏。延昌末,诏复旧姓。而其子女先入掖庭者,犹号慕容,特多于他族。 和其奴,代人也。少有操行,善射御。初为三郎。文成初,封平昌公,累迁尚书左仆射。又与河东王闾毗、太宰常英等并平尚书事。在官慎法,不受私请。迁司空,加侍中。文成崩,乙浑与林金闾擅杀尚书杨保年等。时殿中尚书元郁率殿中宿卫士欲加兵于浑。浑惧,归咎于金闾,执以付郁。时其奴以金闾罪恶未分,出之为定州刺史。皇兴元年,长安镇将东平王道符反,诏其奴讨之,未至而道符败。军还,薨,内外叹惜之。赠平昌王,谥曰宣。子受袭爵。 苟颓,代人也。本姓若干。父洛拔,内行长。颓厚重寡言,少严毅清直,武力过人。擢为中散,小心谨敬。太武至江,赐爵建德男。累迁司卫监、洛州刺史。抑强扶弱,山蛮畏威,不敢为寇。太和中,历位侍中、都曹尚书,进爵河南公。颓方正好直言,虽文明太后生杀不允,颓亦言至恳切。李惠、李䜣之诛,颓并致谏。迁司空,进爵河东王。以旧老,听乘步挽,杖于朝。大驾行幸三川,颓留守京师。沙门法秀谋反,颓率禁旅收掩毕获,内外晏然。薨,谥僖王。长子恺袭爵河东王,例降为公。 宇文福,其先南单于之远属也。世为拥部大人。祖活拨,仕慕容垂为唐郡内史、辽东公。道武之平慕容氏,活拨入魏,为第一客。福少骁果,有膂力。太和中,累迁都牧给事。及迁洛,敕福检牧马所。福规石济以西,河内以东,拒黄河南北千里为牧地,今之马场是也。及徙代移杂畜牧于其所,福善于将养,并无损耗。孝文嘉之。寻补司卫监。后以勋封襄乐县男,历位太仆卿、都官尚书、营州大中正、瀛州刺史。性忠清,在公严毅,以信御人,甚得声誉。后除都督怀朔、沃野、武川三镇诸军事、怀朔镇将。至镇卒,谥曰贞惠。 子延,字庆寿,体貌魁岸,眉目疏朗。位员外散骑侍郎。以父老,诏听随侍在瀛州。属大乘妖党突入州城,延率奴客逆战,身被重疮。贼纵火烧斋阁,福时在内。延突火入,抱福出外,支体灼烂,鬓发尽焦。于是勒众与贼苦战,贼乃散走,以此见称。累迁直寝。与万俟 鬼奴战,没。 论曰:古弼军谋经国,有柱石之量;张黎诚谨廉方,以勋旧见重。并纤介之间,一朝陨覆。宥及十世,乃徒言耳。刘洁咎之徒也;丘堆败以亡身。娥清、伊珝俱以材力见用,而珝以谋猷取异,其殆优乎。乙瑰之骁猛,周几之智勇,代田之骑射,其位遇岂徒然也。车伊洛宅心自远,岂常戎乎。王洛兒、车路头、卢鲁元、陈建、来大干、宿石,或诚发于衷,竭节危难;或忠存卫主,义足感人。苟非志烈,亦何能若此。宜其生受恩遇,殁尽哀荣。至如安国,以至覆亡,害盈之义也。周观、尉拨、陆真、吕洛拔等,咸以勇毅自进,而观竟致贬黜,异夫数子者矣。薛彪子世载强正,昙珍克盛家声,美矣乎!魏 之诸将,罕方面之绩。尉元以宽雅之风,膺将帅之任,威名远被,位极公老,自致乞言之地,无乃近代之一人欤!白曜出专薄伐,席卷三齐,考绩图劳,固不细矣。而功名难处,追猜婴戮。宥贤议勤,未闻于斯日也。和其奴之贞正,苟颓之刚直,宇文福之气干,咸亦有用之士乎! 列传第十四 宋隐(从子愔)愔(孙弁弁孙钦道弁族弟翻弟子世良)世轨翻弟世景许彦(五世孙惇刁雍(子遵曾孙冲柔辛绍先韦阆孙子粲 杜铨 宋隐,字处默,西河介休人也。曾祖奭,祖活,父恭。世仕慕容氏,位并通显。慕容俊徙鄴,恭始家于广平列人焉。隐性至孝,专精好学。仕 慕容垂,位本州别驾。道武平中山,拜隐尚书吏部郎,积迁行台右丞,领选。以老病乞骸骨,不许。寻以母丧归列人,既葬被征,乃弃妻子匿于长乐,数年而卒。临终,谓其子经曰:“汝等苟能入顺父兄,出悌乡党,仕郡幸而至功曹史,以忠清奉之,足矣。不劳远诣台阁,恐汝不能富贵,徒延门户累耳。若忘吾言,是死若父也。使鬼有知,吾不归食矣。” 隐弟宣,字道茂,与范阳卢玄、勃海高允、博陵崔建、从子愔俱被征,拜中书博士。后拜侍郎、行司徒校尉。卒,谥曰简侯。宣子谟,字乾仁,袭爵,卒于辽西太守。子鸾袭爵,位东莞太守。 鸾弟琼,字普贤,以孝称。母曾病,季秋月思瓜。琼梦想见之,求而遂获,时人异之。卒于家。 愔历中书博士、员外散骑常侍,使江南。爵列人子。卒于广平太守。长子显袭爵。显无子,养弟子弁为后。 弁字义和。父叔珍,娶赵郡李敷妹,因敷事而死。弁至京师,见尚书李冲,因言论移日。冲异之,退曰:“此人一日千里,王佐才也。”显卒,弁袭爵。弁与李彪州里,迭相祗好。彪为秘书丞,请为著作佐郎。迁 尚书殿中郎中。孝文曾因朝会次,历访政道。弁年少官微,自下而对,声姿清亮,进止可观。帝称善者久之。因是大被知遇,赐名为弁,意取弁和献玉,楚王不知宝之也。迁中书侍郎兼员外散骑常侍,使齐。齐司徒萧子良、秘书丞王融等皆称美之,以为志气謇谔不逮李彪,而体韵和雅,举止闲邃过之。转散骑侍郎。时散骑位在中书之右。孝文曾论江左事,问弁在南兴亡之数。弁以为萧氏父子无大功于天下,既以逆取,不能顺守,必不能贻厥孙谋,保有南海。若物惮其威,身免为幸。后车驾南征,以弁为司徒司马、东道副将。军人有盗马靽者,斩而徇,于是三军震惧,莫敢犯法。 黄门郎崔光荐弁自代,帝不许,亦赏光知人。未几,以弁兼司徒左长史。时大选内外群官,并定四海士族,弁专参铨量之任,事多称旨。然好言人之阴短。高门大族意所不便者,弁因毁之,至于旧族沦滞而人非可忌者,又申达之。弁又为本州大中正,姓族多所降抑,颇为时人所怨。迁散骑常侍,寻迁右卫将军、领黄门。弁屡自陈让,帝曰:“吾为相知者,卿亦不可有辞。岂得专守一官,不助朕为政!且常侍者,黄门之粗冗;领军者,三卫之假摄,不足空存 推让,以弃大委。”其被知遇如此。孝文北都之选,李冲多所参预,颇抑宋氏。弁恨冲而与李彪交结,雅相知重。及彪之抗冲,冲谓彪曰:“尔如狗耳!为人所嗾。”及冲劾彪,不至大罪,弁之力也。彪除名,弁大相嗟慨,密图申复。 孝文在汝南不豫,大渐,旬余日不见侍臣,左右唯彭城王勰等数人而已。小瘳,乃引见门下及宗室长幼诸人。入者未能皆致悲泣,惟弁与司徒司马张海歔欷流涕,由是益重之。车驾征马圈,留弁以本官兼祠部尚书,摄七兵事。及行,执其手曰:“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故令卿绾摄二曹。”弁顿首辞谢。弁劬劳王事,恩遇亚于李冲。帝每称弁可为吏部尚书,及崩,遗诏以弁为之。与咸阳王禧等六人辅政,而弁先卒。年三十八。赠瀛州刺史,谥曰贞顺。 弁性好矜伐,自许膏腴。孝文以郭祚晋魏名门,从容谓弁曰:“卿固当推郭祚之门。”弁笑曰:“臣家未肯推祚。”帝曰:“卿自汉、魏以来,既无高官,又无俊秀,何得不推?”弁曰:“臣清素自立,要尔不推。”侍臣出后,帝谓彭城王勰曰:“弁人身自不恶,乃复欲以门户自矜,殊为可怪。” 长子维,字伯绪,袭父爵。为给 事中。坐谄事高肇,出为益州龙骧府长史,辞疾不行。太尉、清河王怿辅政,以维名臣子,荐为通直郎,辟其弟纪行参军。灵太后临政,委任元叉,恃宠骄盈,怿每以公理裁断。叉甚忿恨,思害怿,遂与维作计,以富贵许之。维见叉宠势日隆,乃告司染都尉韩文殊父子谋逆立怿。怿被录禁中。文殊父子惧而逃遁。鞫无反状,以文殊亡走,悬处大辟。置怿于宫西别馆,禁兵守之。维应反坐,叉言于太后,欲开将来告者之路,乃黜为燕州昌平郡守,纪为秦州大羌令。 维及纪颇涉经史,而浮薄无行;怿尊亲懿望,朝野瞻属。维受怿眷赏而无状构间,天下士人莫不怪忿而贱薄之。及叉杀怿,专断朝政,以维兄弟前者告怿,征维为散骑侍郎,纪为太学博士、领侍御史。叉甚昵之。维超迁通直常侍,又除洛州刺史。纪超迁尚书郎。纪字仲烈。初,弁谓族弟世景,言“维疏险而纪识慧不足,终必败吾业”。世景以为不尔。至是果然。闻者以为知子莫若父。尚书令李崇、左仆射郭祚、右仆射游肇每云:“伯绪凶疏,终败宋氏,幸得杀身耳。”论者以为有征。后除营州刺史。灵太后反政,以叉党除名,遂还乡里。寻追其前诬告清河王事,于鄴赐死。 子春卿早亡,弟纪以次子钦仁嗣。钦仁,武定末为太尉祭酒。纪,明帝末为北道行台,卒晋阳。子钦道。 钦道仕齐,历位中山太守。长于抚接,然好察细事。其州府佐吏使人间者,先酬钱然后敢食。临莅处称为严整。寻征为黄门侍郎,又令在东宫教太子吏事。时郑子默以文学见知,亦被亲宠。钦道本文法吏,不甚谙识古今,凡有疑事,必询子默。二人幸于两宫,虽诸王贵臣莫敢不敬惮。钦道又迁秘书监,仍带黄门侍郎。乾明初,迁侍中,与杨愔同诛。赠吏部尚书、赵州刺史。 弁族弟颖,字文贤,位魏郡太守。纳货刘腾,腾言之,以为凉州刺史。颖前妻刘氏亡后十五年,颖梦见之。拜曰:“新妇今被处分为高崇妻,故来辞君。”泫然涕流。颖且见崇,言之。崇后数日而卒。 颖族弟鸿贵,为定州平北府参军。送戍兵于荆州,坐取兵绢四百匹,兵欲告之,乃斩兵十人。又疏凡不达见令,律有枭首罪,乃生断兵手,以水浇之,然后斩决。寻坐伏法。时人哀兵之苦,笑鸿贵之愚。 弁族弟翻。翻字飞乌,少有操行,世人以刚断许之。孝庄时,除司徒左长史、河南尹。初,翻为河阴令,顺阳公主家奴为劫,摄而不送。翻将兵围主宅,执主婿冯穆,步驱向县。时正炎暑,立之日中,流汗沾地。县旧有大枷,时人号曰弥尾青。及翻为县,主吏请焚之。翻曰:“置南墙下,以待豪右。”未几,有内监杨小驹诣县请事,辞色不逊,翻命取尾青以锁之。小驹既免,入诉于宣武。宣武大怒,敕河南尹推之,翻具自陈状。诏曰:“卿故违朝法,岂不欲作威以买名?”翻对曰:“造者非臣,买名者亦宜非臣。所以留者,非敢施于百姓,欲待凶暴之徒如驹者耳。”于是威振京师。 及为洛阳,迄于河南尹,畏惮权势,更相承接,故当世之名大致减捐。卒官,赠侍中、卫将军、相州刺史。孝武初,重赠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尚书左仆射、雍州刺史,谥曰贞烈。翻弟毓:字道和,敦笃有志行。卒于太中大夫。子世良。 世良字元友。年十五,便有胆气。后随伯父翻在南兗州,屡有战功。行台、临淮王彧与语,奇之。魏朝以尔硃荣有不臣迹,帝将图之,密令彧将兵赴洛。彧在梁郡,称疾,假世良都督,令还南兗发兵以听期。世良请简见兵三千骑,五日必到洛阳,并陈三策,彧皆不能从。 寻为殿中侍御史,诣河北括户, 大获浮惰。还见汲郡城旁多骸骨,移书州郡,悉令收瘗。其夜甘雨滂沱。河内太守田估赃货百万,世良检按之,未竟,遇赦而还。孝庄劳之曰:“知卿所括得丁,倍于本帐。若官人皆如此用心,便是更出一天下也。”其后迁殿中。世良奏殿中主齐会之事,请改付余曹。帝曰:“卿意不欲亲庖厨邪?宜付右兵,以为永式。”河州刺史梁景睿,枹罕羌首,恃远不敬,其贺正使人,频年称疾。秦州刺史侯莫陈悦受其赠遗,常为送表。世良并奏科其罪。帝嘉之,谓长孙永业曰:“宋郎中实有家风,甚可重也。”后拜清河太守。世良才识闲明,尤善政术。在郡未几,声问甚高。阳平郡移掩劫盗三十余人,世良讯其情状,唯送十二人,余皆放之。阳平太守魏明朗大怒云:“辄放吾贼!”及推问,送者皆实,放者皆非。明朗大服。郡东南有曲堤,成公一姓阻而居之,群盗多萃于此。人为之语曰:“宁度东吴会稽,不历成公曲堤。”世良施八条之制,盗奔他境。人又谣曰:“曲堤虽险贼何益,但有宋公自屏迹。”齐天保初,大赦,郡无一囚,率群吏拜诏而已。狱内 鲁生,桃树蓬蒿亦满。每日牙门虚寂,无复诉讼者,谓之神门。其冬,醴泉出于界内。及代至,倾城祖 道。有老人丁金刚者,泣而前谢曰:“老人年九十,记三十五政。府君非唯善政,清亦彻底。今失贤者,人何以济?”莫不攀辕涕泣。后卒于东郡太守,赠信州刺史。世良强学,好属文,撰《字略》五篇、《宋氏别录》十卷。 子伯宗,位侍御史。性清退好学,多所撰述。至齐亡,不徙职,遂不入仕。隋大业初,卒于家。世良弟世轨。 世轨幼自修整,好法律。天保初,历三尚书三公、二千石、都官郎中,兼并州长史。执狱宽平,多所全济。为都官郎中,有囚事枉,将送,垂致法。世轨遣骑追止之,切奏其状,遂免。 稍迁廷尉少卿。洛州人聚结欲劫河桥,吏捕案之,连诸元徒党千七百人。崔昂为廷尉,以为反,数年不断。及世轨为少卿,判其事为劫,唯杀魁首,余从坐悉舍焉。大理正苏珍之以平干知名,寺中语曰:“决定嫌疑苏珍之,视表见里宋世轨。”时人以为寺中二绝。南台囚到廷尉,世轨多雪之,仍移摄御史,将问其滥状。中尉毕义云不送,移往复不止。世轨遂上书极言义云酷擅。文宣引见二人,亲敕世轨曰:“我知台欺寺久,卿能执理抗衡,但守此心,勿虑不富贵。”敕义云曰:“卿比所为诚合死,以志在疾恶,故且一恕。”仍顾谓朝臣曰:“此二人并我骨鲠臣也。”及卒,廷尉、御史诸系囚皆哭曰:“宋廷尉死,我等岂有生路!”赠光州刺史,谥曰平。无子,世良以第五子朝基嗣。 翻弟世景。世景少自修立,事亲以孝闻。与弟道玙下帷读诵,博览群言,尤精经义。族兄弁甚重之。举秀才上第。再迁彭城王勰开府法曹行参军。勰爱其才学,雅相器敬。孝文甚嘉异之。迁司徒法曹行参军。世景明刑理,著律令,裁决疑狱,剖判如流。转尚书祠部郎。彭城王勰每称曰:“宋世景精微,尚书仆射才也。”台中疑事,右仆射游肇常以委之。世景既才长从政,加之夙勤不怠,兼领数曹,深著称绩。左仆射源怀引为行台郎。巡察州镇,十有余所,黜陟赏罚,莫不咸允。迁七镇,别置诸戍,明设亭候,以备不虞。怀大相委重,还,荐之宣武,以为不减李冲。帝曰:“朕亦闻之。”后为伏波将军,行荣阳太守,郑氏豪横,号为难制。济州刺史郑尚弟远庆,先为苑陵令,多所受纳,百姓患之。而世景下车,召而诫之。远庆行意自若,世景绳之以法。远庆惧,弃官亡走。于是属县畏威,莫不改肃。终日坐于 事,未尝寝息。人间之事,巨细必知。发奸擿伏,有若神明。尝有一吏,休满还郡,食人鸡豚。又有一干,受人一帽,又食二鸡。世景叱而告之,吏、干叩头伏罪。于是上下震悚,莫敢犯禁。坐弟道玙事除名。 世景友于之性,过绝于人,及道玙死,哭之,酸感行路。岁余,母丧,遂不胜哀而卒。世景曾撰《晋书》,竟未得就。 遗腹子季儒,位太学博士。曾至谯、宋间,为文吊嵇康,甚有理致。后夜寝室坏,压而殒,时人悼伤惜之。 道玙少而敏俊,自太学博士转京兆王愉法曹行参军。坐愉反得罪。作诗及挽歌词寄之朋亲,以见冤痛。道玙又曾赠著作郎张始均诗,其末章云:“子深怀璧忧,余有当门病。”道玙既不免难,始均亦遇世祸,时咸怪之。 道玙从孙孝王,学涉,亦好缉缀文藻。形貌矬陋而好臧否人物,时论甚疾之。为北平王文学。求入文林馆不遂,因非毁朝士,撰《朝士别录》二十卷。会周武灭齐,改为《关东风俗传》,更广闻见,勒成三十卷以上之。言多妄谬,篇第冗杂,无著述体。周大象末。预尉迥事,诛死。 许彦,字道谟,高阳新城人也。祖茂,仕慕容氏高阳太守。彦少孤贫,好读书,从沙门法睿受《易》。太武征令卜筮,频验,遂在左右,参与谋议。彦质厚慎密,与人言,不及内事,帝以此益亲待之。赐爵武昌公,拜相州刺史。在州受纳,多违法度,诏书切让之,然以彦腹心近臣,弗之罪也。卒,谥宣公。子熙袭。熙卒,子安仁袭。安仁卒,子元康袭,降爵为侯。 熙弟宗之,历位殿中尚书、定州刺史,封颍川公。受敕讨丁零。既平,宗之因循郡县,求取不节。深泽人马超毁谤宗之,宗之怒,殴杀超。超家人告状,宗之上超谤讪朝政。文成闻之曰:“此必宗之惧罪诬超。”案验果然,遂斩于都市。 元康弟护,州主簿。子恂,字伯礼,颇有业尚,闺门雍睦,三世同居,吏部尚书李神俊常称其家风。位司徒谘议参军。修起居注,拜太中大夫。卒,赠吏部尚书、冀州刺史。恂弟惇。 惇字季良。清识敏速,达于从政。位司徒主簿,以明断见知,时人号为“入铁主簿”。稍迁阳平太守。时迁都于鄴,阳平为畿郡,军国责办,赋敛无准。又勋贵属请,朝夕征求。惇并御之以道,咸以无怨,政为天下第一。特加赏异,图形于阙,诏颁天下。历魏尹、齐梁二州刺史,政并有治声。迁大司农。会王思政入据颍城,王师出讨,惇常督军,无乏绝。引洧水灌城,惇之策也。迁殿中尚书。惇美须,下垂至带,省中号“长鬣公”。齐文宣尝因酒酣,提惇须称美;以刀截之,唯留一握。惇惧,因不复敢长,人又号“齐须公”。历御史中丞、胶州刺史、司农大理二卿。再为度支尚书、太子少保、少师、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右仆射、特进,赐爵万年县子,食邑下邳郡干。惇年老,致仕于家。三年,卒。 惇少纯直,晚更浮动。齐朝体式,本州大中正以京官为之。乾明中,邢邵为中书监,德望甚高。惇与邵竞中正。遂凭附宋钦道,出邵为刺史,朝议甚鄙薄之。虽久处朝行,历官清显,与邢邵、魏收、阳休之、崔励、徐之才比肩同列,诸人或谈说经史,或吟咏诗赋,更相嘲戏,欣笑满堂,惇不好剧谈,又无学术,或坐杜口,或隐几而睡,不为胜流所重。子文纪,武平末,度支郎中。 文纪弟文经,勤学方雅,身无择行,口无戏言。武平末,殿中侍御史。隋开皇初,侍御史、兼通直散骑常侍、聘陈使副、主爵侍郎。卒于相州长史。 惇兄逊,字仲让,有干局。乾明中,平原太守。卒,赠信州刺史。逊子文高,司徒掾。 刁雍,字淑和,勃海饶安人也。曾祖协,从晋元帝度江,居京口,位尚书令。父暢,晋右卫将军。初,晋相刘裕微时,负社钱一万,违时不还。暢兄逵执而征焉。及诛桓玄,以嫌,先诛刁氏。雍与暢故吏遂奔姚兴,为太子中庶子。 及姚泓灭,与司马休之等归魏,请于南境自效。明元假雍建威将军。雍遂于河、济间招集流散,传檄边 境。雍弟弥,时亦率众入京口,亲共讨裕。裕频遣兵破之。明元南幸鄴,雍朝于行宫。明元问曰:“缚刘裕者,于卿亲疏?”雍曰:“伯父。”帝笑曰:“刘裕父子当应惮卿。”于是假雍镇东将军、青州刺史、东光侯,使别立义军。又诏雍令随机立效。雍于是招集谯、梁、彭、沛人五千余家,置二十七营,迁镇济阴。迁徐州刺史,赐爵东安伯。后除薄骨律镇将。雍以西土乏雨,表求凿渠,溉公私田。又奉诏以高平、安定、统万及薄骨律等四镇,出车牛五千乘运屯谷五十万斛付沃野,以供军粮。道多深沙,车牛艰阻,求于牵屯山河水之次造船水运。又以所绾边表,常惧不虞,造城储谷,置兵备守。诏皆从之。诏即名此城为刁公城,以旌功焉。皇兴中,雍与陇西王源贺及中书监高允等并以耆年特见优礼,锡雍几杖,剑履上殿,月致珍羞焉。 雍性宽柔,好尚文典,手不释书。明敏多智,凡所为诗、赋、论、颂并诸杂文百有余篇。又泛施爱士,恬静寡欲。笃信佛道,著《杀诫》二十余篇以训子孙。太和八年,卒,年九十五,谥曰简。子遵。 遵字奉国,袭爵。遵少不拘小节,长更修改。太和中,例降为侯。尝经笃疾,几死,见有神明救之,言 福门子当享长年。后卒于洛州刺史,谥曰惠侯。 子楷,早卒。楷子冲。 冲字文朗。十三而孤,孝慕过人。其祖母司空高允女,聪明妇人也。哀其早孤,抚养尤笃。冲免丧后,便志学他方,高氏泣涕留之,冲终不止。虽家世贵达,及从师于外,自同诸生。于时学制,诸生悉日直监厨。冲虽有仆隶,不令代己,身自炊爨。每师受之际,发志精专,不舍昼夜,殆忘寒暑。学通诸经,偏修郑说。阴阳、图纬、算数、天文、风气之书莫不关综,当世服其精博。刺史郭祚闻其盛名,访以疑义,冲应机解辩,无不祛其久惑。后太守范阳卢尚之、刺史河东裴桓并征冲为功曹主簿。非所好也,受署而已,不关事务,唯以讲学为心。四方学徒就其受业者,岁有数百。冲虽儒生,而执心壮烈,不畏强御。延昌中,帝舅司徒高肇擅恣威权,冲乃抗表极言其事。辞旨恳直,文义忠愤,太傅、清河王怿览而叹息。 先是,冲曾祖雍作《行孝论》以诫子孙,称古之葬者,衣之以薪,不封不树。后世圣人,易之以棺椁。至秦以后,生则不能致养,死则厚葬过度。及于末世,至蘧蒢裹尸,倮而葬者。确而为论,并非折衷。既知二者之失,岂宜同之?当令所存者,棺厚不过三寸,高不过三尺。弗用缯采,敛以时服。轜车止用白布为幔,不加画饰,名为清素车。又去挽歌、方相并明器杂物。及冲祖遵将卒,敕其子孙,令奉雍遗旨。河南尹丞张普惠谓为太俭,贻书于冲叔整。令与通学议之。冲乃致书国学诸儒,以论其事,学官竟不能答。 神 末,冲以嫡传祖爵东安侯。京兆王继为司空也,并以高选频辟记室参军。明帝将亲释奠,于是国子助教韩神固与诸儒诣国子祭酒崔光、吏部尚书甄琛,举其才学,奏而征焉。及卒,国子博士高凉及范阳卢道侃、卢景裕等复上状陈冲业行,议奏谥曰安宪先生,祭以太牢。子钦,字志儒,早亡。 楷弟整,字景智。少有大度,颇涉书史。太和十五年,为奉朝请。孝文都洛,亲自临选,除司空法曹参军。累迁黄门郎。普泰初,假征东大将军、沧冀瀛三州刺史、大都督。寻加车骑将军、右光禄大夫。遂逢本乡贼乱,奉母客于齐州。既而母卒。母即高允之女。崔光、崔亮皆经允接待,是以凉燠之际,光等每致拜焉。天平四年,卒于鄴,赠司空公,谥曰文献。整解音律,轻财好施,交结名胜,声酒自娱。然贪而好色,为议者 所贬。子柔。 柔字子温。少好学,留心仪礼,性强记,至于氏族内外,皆所谙悉。居母丧以孝闻。初为魏宣武挽郎,解巾司空行参军。齐天保初,累迁国子博士。中书令魏收撰魏史,启柔等同其事。柔性专固,自是所闻,收常嫌惮。又参议律令。时议者以为五等爵邑承袭,无嫡子,立嫡孙;无嫡孙,立嫡子弟;园嫡子弟,立嫡孙弟。柔以为无嫡孙,应立嫡曾孙,不应立嫡子弟。议曰: 案《礼》,立嫡以长,故谓长子为嫡子。嫡子死,以嫡子之子为嫡孙,死则曾、玄亦然。然则嫡子之名本为传重。故《丧服》曰:“庶子不为长子三年,不继祖与祢也。”《礼》:“公仪仲子之丧,檀弓曰:‘我未之前闻也。’‘仲子舍其孙而立其子,何也?’子服伯子曰:‘仲子亦犹行古之道也。昔者文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发,微子舍其孙腯而立其弟衍。’”郑注曰:“仲子为亲者讳耳,立子非也。文王之立武王,权也。微子嫡子死,立弟衍,殷礼也。”“子游问诸孔子,孔子曰:‘不,立孙。’”注商以嫡子死,立嫡子之母弟;周以嫡子死,立嫡子之子为嫡孙。故《春秋公羊》之义,嫡子有孙而死,质家亲亲先立弟,文家 尊尊先立孙。《丧服》云:“为父后者,为出母无服。”《小记》云:“祖父卒而后为祖母后者,三年。”为母无服者,不祭故也。为祖母三年者,大宗传重故也。今议以嫡孙死而立嫡子母弟。嫡子母弟者,则为父后矣。嫡子母弟本非承嫡,以无嫡,故得为父后,则嫡孙之弟,理亦应得为父后,则是父卒然后为祖后者服斩。既得为祖服斩,而不得为传重,未之闻也。若用商家亲亲之义,本不应舍嫡子而立嫡孙。若从周家尊尊之文,岂宜舍其孙而立其弟?或文或质,愚用或焉。《小记》云:“嫡妇为舅姑后者,则舅姑为之小功。”注云: “谓夫有废疾、他故,若死无子,不受重者。小功,庶妇之服。凡父母于子,舅姑于妇,将不传重于嫡,及将所传重者非嫡,服之皆如众子庶妇也。”言死无子者,谓绝世。无子,非谓无嫡子。如其子,焉得云无后?夫虽废疾无子,妇犹以嫡为名。嫡名既在,而欲废其子者如礼何?礼何有损益,革代相沿。必谓宗嫡可得而变者,则为后服斩亦宜有因而改。 七年,卒。柔在史馆未久,勒成之际,志在偏党。《魏书》中与其内外通亲者,并虚美过实,为时论所讥。 整弟宣,字季达。以功封高城县 侯,历位都官尚书、卫大将军、沧州刺史。卒,赠太尉公,谥曰武。 刁氏世有荣贵,而门风不甚修洁,为时所鄙。 雍族孙双,字子山。高祖薮,晋齐郡太守。薮因晋乱,居青州之安乐。至双始归本乡。双少好学,兼涉文史,雅为中山王英所知赏。位西河太守。为政清简,吏人安悦。及中山王熙起兵诛元叉,事败,熙弟略投命于双。双藏护周年。时购略甚切,略惧,求送出境。双曰:“会有一死,所难过耳。今遭知己,视死如归,愿不以为虑。”略复苦求南转,双乃遣从子昌送达江左。灵太后反政,知略因双获济,征拜光禄大夫。时略姊饶安主,刁宣妻也,频诉灵太后,乞征略还。朝廷乃以徐州所获俘江革、祖 恆二人易之。以双与略有旧,乃令至境迎接。明帝末,除西兗州刺史。时贼盗蜂起,州人张桃弓等招聚亡命,公行劫掠。双至境,先遣使谕桃弓,陈示祸福,桃弓即随使归罪,双舍而不问。后有盗发之处,令桃弓追捕,咸悉禽获,于是州境清肃。孝庄初,行济州刺史,以功封曲城乡男。孝武初,迁骁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兴和三年,卒,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齐州刺史,谥曰清穆。 辛绍先,陇西狄道人也。五世祖怡,晋幽州刺史。父深,仕西凉为骁骑将军。及凉后主歆与沮渠蒙逊战于蓼泉,军败,失马,深以所乘授歆,而身死于难。以义烈见称西土。凉州平,绍先内徙,家于晋阳。明敏有识量,与广平游明根、范阳卢度世、同郡李承昭等甚相友。有至性,丁父忧,三年口不甘味,头不栉沐,发遂落尽,故常著垂裙皁帽。自中书博士转神部令。 皇兴中,薛安都以彭城归魏。时朝廷欲绥安初附,以绍先为下邳太守。为政不甚皦察,举其不纲而已,唯教人为产御贼之备。及宋将陈显达、萧道成、萧顺之来寇,道成谓顺之曰:“辛绍先未易侵也,宜共慎之。”于是不历郡境,径屯吕梁。卒于郡,赠并州刺史、晋阳侯,谥曰惠。 子凤达,耽道乐古,有长者之名。卒于京兆王子推国常侍。 凤达子祥,字万福。举司州秀才,再迁司空主簿。咸阳王禧妃,即祥妻之妹也。及禧构逆,亲知多罹尘谤,详独萧然不预。转并州平北府司马。有白壁还兵药道显,被诬为贼,官属咸疑之。详曰:“道显面有悲色。察狱以色,其此之谓乎!”苦执申之。月余,别获真贼。后除郢州龙骧府长史,带义阳太守。白早生之反 也,梁遣来援,因此缘淮镇戍,相继降没。唯祥坚城固守。梁又遣将胡武城、陶平虏,于州南金山之上,连营侵逼。祥出其不意,袭之。贼大崩,禽平虏,斩武城,以送京师。州境获全。论功方有赏授,而刺史娄悦耻勋出其下,间之执政,事竟不行。胡贼刘龙驹作逆华州,除祥安定王燮征虏府长史,仍为别将,与讨胡使薛和灭之。卒,赠南青州刺史。 祥弟少雍,字季和,少聪颖,有孝行,尤为祖父绍先所爱。绍先性嗜羊肝,常呼少雍共食。及绍先卒,少雍终身不食肝。性仁厚,有礼义,门内之法,为时所重。稍迁司空、高阳王雍田曹参军。少雍清正,不惮强御,积年久讼,造次决之。请托路绝,时称贤明。正始中,诏百官各举所知,高阳王雍及吏部郎中李宪俱以少雍为举首。卒于给事中。 少雍妻王氏,有德义。少雍与从弟怀仁兄弟同居。怀仁等事之甚谨,闺门礼让,人无间焉。士大夫以此称美。子元桓,武定中,仪同府司马。元桓弟逊士,太师开府功曹参军。 凤达弟穆,字叔宗,举茂才,东雍州别驾。初随父在下邳,与彭城陈敬文友善。敬文弟敬武,少为沙门,从师远学,经久不返。敬文病临卒,以杂绫二十匹托穆与敬武。穆久不得见,经二十年,始于洛阳见敬武,以物还之,封题如故。世称廉信。历东荆州司马,转长史,带义阳太守,领戍。雅有恤人之志。再转汝阳太守。遇水涝人饥,上表请轻租赋。帝从之,遂敕汝阳一郡,听以小绢为调。除平原相。征为征虏将军、太中大夫,未发,卒于郡。赠后将军、幽州刺史。 子子馥,字元颖,早有学行,累迁平原相。父子并为此郡,吏人怀安之。元颢入洛,子馥不从。庄帝反政,封三门县男。天平中,除太尉府司马。白山连接三齐,瑕丘数州之界,多有贼盗。子馥受使检覆,因辨山谷要害宜立镇戍之所。又诸州豪右。在山鼓铸,奸党多依之,又得密造兵仗。上表请破罢诸冶。朝廷善而从之。后卒于清河太守。子馥以《三传》经同说异,遂总为一部,传注并出,校比短长。会亡,未就。 韦阆,字友观,京兆杜陵人也。世为三辅冠族。祖楷,晋长乐清河二郡太守。父逵,慕容垂大长秋卿。阆少有器望,遇慕容氏政乱,避地蓟城。太武初,征拜咸阳太守,转武都太守。卒郡。 子范,试守华山郡,赐爵高平男。卒。 范子俊,字颖超,早有学。少孤,事祖母以孝闻。性温和廉让,为州里所称。太和中,袭爵。历位都水使者。宣武崩,领军于忠矫擅威刑,俊与左仆射郭祚昏嫁,故亦同时遇害。临终,诉枉于尚书元钦,钦知而不敢申理。俊叹曰:“吾一生为善,未蒙善报;常不为恶,今为恶终,悠悠苍天,抱直无诉!”时人咸怨伤焉。熙平元年,追赠洛州刺史,谥曰贞。子子粲。 子粲字晖茂。齐王萧宝夤为雍州刺史,引为府主簿,转录事参军。及宝夤反,子粲与弟子爽执志不从,相率逃免。雍州平,赐爵长安子。普泰中,累迁中书侍郎。孝武帝入关,子粲历行台左丞、南汾州刺史。少弟道谐为镇城都督。元象中,齐神武命将出讨,子粲及道谐俱被获,送于晋阳。子粲累迁南兗州刺史。齐天保初,封西僰县男。后卒于豫州刺史,谥曰忠。 子粲兄弟十三人,并有孝行,居父丧,毁瘠过礼。既葬,庐于墓侧,负土成坟。弟荣亮最知名。 荣亮字子昱。博学有文才,德行仁孝,为时所重。历谏议大夫、卫大将军。卒,赠河州刺史。子纲,字世纪,有操行,才学见称,领袖本州,谓为中正。开皇中,位赵州长史。有子文宗、文英,并知名。 阆从叔道福,父罴,为苻坚丞相王猛所器重,以女妻焉。仕坚为东海太守。坚灭,奔江左,仕宋为秦州刺史。道福有志略,仕宋位盱眙、南沛二郡太守,领镇北府录事参军。与徐州刺史薛安都谋拥州内附,赐爵高密侯,因家彭城。卒,赠兗州刺史,谥曰简。 子欣宗,以归国勋,别赐爵杜县侯。历位太中大夫、行幽州事。卒,赠南兗州刺史,谥曰简。 阆从子崇,字洪基。父肃,字道寿,随刘义真度江,位豫州刺史。崇 年十岁,父卒,母郑氏携以入魏,因寓居河、洛。少为舅兗州刺史郑羲所器赏。位司徒从事中郎。孝文纳其女为充华嫔,除南颍川太守。不好发擿细事,恆云:“何用小察,以伤大道?”吏人感之,郡中大安。帝闻而嘉赏,赐帛二百匹。迁洛,以崇为司州中正。寻除咸阳王禧开府从事中郎,复为河南邑中正。崇频居衡品,以平直见称。出为乡郡太守,更满应代,吏人诣阙乞留,复延三年。后卒。 子猷之,释褐奉朝请,转给事中、步兵校尉,稍迁前、后将军,太中大夫,卒。 猷之弟休之,贞和自守,未尝言行忤物。历位给事中、河南邑中正、安西将军、光禄大夫。卒。子道建、道儒。 阆族弟珍,字灵智,孝文赐名焉。父子尚,字文叔。位乐安王良安西府从事中郎。卒,赠雍州刺史。 珍少有志操,历位尚书南部郎。孝文初,蛮首桓诞归款,朝廷思安边之略,以诞为东荆州刺史,令珍为使,与诞招慰蛮左。珍至桐柏山,穷淮源,宣扬恩泽,莫不怀附。淮源旧有祠堂,蛮俗恆用人祭之。珍乃晓告曰:“天地明灵,即人之父母,岂有父母,甘子肉味?自今宜悉以酒脯代 用。”群蛮从约,自此而改。凡所招降七万余户,置郡县而还。以奉使称旨,赐爵霸城子。后以军功,进爵为侯。累迁显武将军、郢州刺史。所在有声绩,朝廷嘉之,迁龙骧将军,赐骅骝二匹,帛五十匹,谷三百斛。珍乃召集州内孤贫者,谓曰:“天子谓我能抚绥卿等,故赐以谷帛,吾何敢独当。”遂以所赐,悉分与之。 寻转荆州刺史。与尚书卢阳乌征赭阳,为齐将垣历生、蔡道恭所败,免归乡里。临别,谓阳乌曰:“主上圣明,志吞吴会。用兵机要,在于上流。若有事荆楚,恐老夫复不得停耳。”后车驾征邓沔,复起珍为中军大将军、彭城王勰长史。邓沔既平,试守鲁阳郡。孝文复南伐,路经珍郡,加中垒将军,正太守。珍从至清水,帝曰:“朕顷戎车再驾,卿恆翼务中军。今日之举,亦欲引卿同行,但三鸦险要,非卿无以守也。”因敕还。及孝文崩于行宫,秘匿而还,至珍郡,始发大讳。还,除中散大夫,寻加镇远将军、太尉谘议参军。卒,赠本将军、青州刺史,谥曰懿。 长子缵,字遵彦。年十三,补中书学生。聪敏明辩,为博士李彪所称。再迁侍御中散。孝文每与德学沙门谈论往复,缵掌缀录,无所遗漏,颇见知赏。累迁长兼尚书左丞。寿春内附,尚书令王肃出镇扬州,请缵行,为州长史。加平远将军,带梁郡太守。肃薨,敕缵行州事。任城王澄代肃为州,复启缵为长史。澄出征之后,梁将姜庆真乘虚攻袭,遂据外郭。虽寻克复,缵坐免官。卒。 缵弟彧,字遵庆,亦有学识。解褐奉朝请,稍迁平远将军、东豫州刺史。绥怀蛮左,颇得其心。蛮酋田益宗子鲁生、鲁贤先叛父南入,数为寇掠。自彧至州,鲁生等咸笺启修敬,不得为害。彧以蛮俗不识礼仪,乃立太学,选诸郡生徒于州总教。又于城北置崇武馆以习武焉。州境清肃。罢还,遇大将军、京兆王继西征,请为长史。寻以本官兼尚书,为豳、夏行台,以功封阴盘县男。卒,赠抚军将军、雍州刺史,谥曰文。子彪袭。孝庄末,为蓝田太守,因仕关西。 彪弟融,以军功赐爵长安伯。稍迁大司马开府司马。融娶司农卿赵郡李瑾女,疑其妻与章武王景哲奸通,乃刺杀之。惧,亦自杀。 弟朏,字遵显,少有志业。年十八,辟州主簿。时属岁俭,朏以家粟造粥,以饲饥人,所活甚众。解褐太学博士。稍迁右军将军,为荆、郢和籴大使。南郢州刺史田夷启称朏父珍往任荆州,恩洽夷夏,乞朏充南道别将,领荆州骁勇,共为腹背。诏从之。未几,行南荆州事。迁东徐州刺史。梁遣其郢州刺史田粗憘率众来寇,朏于石羊冈破斩之,以功封杜县子。卒于侍中、雍州刺史,谥曰宣。 长子鸿,字道衍,颇有干用,累迁中书舍人。天平三年,坐漏泄,赐死于家。 杜铨,字士衡,京兆人,晋征南将军预五世孙也。祖胄,苻坚太尉长史。父嶷,慕容垂秘书监,仍侨居赵郡。铨学涉,有长者风,与卢玄、高允等同被征为中书博士。 初,密太后父豹丧在濮阳,太武欲令迎葬于鄴,谓司徒崔浩曰:“天下诸杜,何处望高?朕今方改葬外祖,意欲取杜中长老一人,以为宗正,令营护凶事。”浩曰:“京兆为美。中书博士杜铨,其家今在赵郡,是杜预后,于今为诸杜最。”密召见,铨器貌瑰雅,太武感悦,谓浩曰:“此真吾所欲也。”以为宗正,令与杜超子道生送豹丧柩,致葬鄴南。铨遂与超如亲。超谓铨曰:“既是宗近,何缘侨居赵郡?”乃延引同属魏郡。再迁中书侍郎,赐爵新丰侯。卒,赠相州刺史、魏县侯,谥曰宣。子振,字季元。举秀才,卒于中书博士。 振子遇,字庆期,位尚书起部郎。窃官材瓦起立私宅,清论鄙之。卒于河东太守,赠都官尚书、豫州刺史,谥曰惠。铨族孙景,字宣明,学通经史。州府交辟,不就。 景子裕,字庆延,虽官非贵仕,而文学相传。仕齐,位止乐陵令。齐亡,退居教授,终于家。 子正玄,字知礼,少传家业,耽志经史。隋开皇十五年,举秀才,试策高第。曹司以策过左仆射杨素,怒曰:“周孔更生,尚不得为秀才,刺史何忽妄举此人?可附下考。”乃以策抵地,不视。时海内唯正玄一人应秀才,余常贡者,随例铨注讫,正玄独不得进止。曹司以选期将尽,重以 启素。素志在试退正玄,乃手题使拟司马相如《上林赋》、王褒《圣主得贤臣颂》、班固《燕然山铭》、张载《剑阁铭》、《白鹦鹉赋》,曰:“我不能为君住宿,可至未进令就。”正玄及时并了。素读数遍,大惊曰:“诚好秀才!”命曹司录奏。属吏部选期已过,注色令还。期年重集,素谓曹司曰:“秀才杜正玄至。”又试《官人有奇器》阙并立成,文不加点。素大嗟之,命吏部优叙。曹司以拟长宁王记室参军。时素情背曹官,及见,曰:“小王不尽其才也。”晋王广方镇扬州,妙选府僚,乃以正玄为晋王府参军。后豫章 王镇扬州,又为豫章王记室。卒。 正玄弟正藏,字为善,亦好学,善属文。开皇十六年,举秀才。时苏威监选,试拟贾谊《过秦论》及《尚书汤誓》、《匠人箴》、《连理树赋》、《几赋》、《弓铭》,应时并就,又无点窜。时射策甲第者合奏,曹司难为别奏,抑为乙科。正藏诉屈,威怒,改为丙第,授纯州行参军。迁梁郡下邑县正。大业中,与刘炫同以学业该通,应诏被举。时正藏弟正仪贡充进士,正伦为秀才,兄弟三人同时应命,当世嗟美之。著作郎王劭奏追修史,司谷大夫薛道衡奏拟从事,并以见任且放还。九年,从驾 征辽,为夫余道行军长史。还至涿郡,卒。 正藏为文迅速,有如宿构。曾令数人并执纸笔,各题一文,正藏口授俱成,皆有文理,为当时所异。又为《文轨》二十卷,论为文体则,甚有条贯。后生宝而行之,多资以解褐,大行于世,谓之《杜家新书》云。 论曰:宋隐操行贞白,遗略荣名;宣、愔并保退素,咸见征辟,可谓德门者矣。义和以才度见知,迹参顾命,拔萃出类,当有以哉!无子之叹,岂徒羊舌!宗祀不亡,盖其幸也。翻刚鲠自立,猛而断务。世良昆季,雅有家风。道谟卜筮取达,季良 累于学浅。刁雍才识恢远,著声立事,礼遇优隆,世有人爵,堂构之义也。辛、韦不殒门风。杜铨所在为重。正玄难兄难弟,信为美哉! 列传第十五 屈遵张蒲谷浑曾孙楷公孙表张济李先贾彝窦瑾李䜣韩延之袁式毛修之严棱硃修之唐和寇赞孙俊郦范子道元韩秀尧暄孙雄柳崇 屈遵,字子度,昌黎徒何人也。博学多才艺。慕容垂以为博陆令。道武南伐,博陵太守申永南奔河外,高阳太守崔宏东走海滨。属城长吏,率多逃窜,遵独归道武。道武素闻其名,拜中书令。中原既平,赐爵下蔡子。卒。 子须袭爵。除长乐太守,进爵信都侯。卒,赠昌黎公,谥曰恭。 须长子恆,字长生,沈粹有局量。历位尚书右仆射,加侍中。以破平凉功,赐爵济北公。太武委以大政,车驾出征,常居中留镇。与襄城公卢鲁元俱赐甲第。真君四年,坠马卒。时帝幸阴山,景穆遣使乘传奏状。帝甚悼惜之,谓使人曰:“汝等杀朕良臣,何用乘马?”遂令步归。赠征西大将军,谥曰成公。 子道赐袭爵。道赐善骑射,机辩有辞气,太武甚器之。位尚书右仆射,加侍中。卒,谥曰哀公。 子拔袭爵。帝追思其父祖,年十四,以为南部大人。时太武南伐,禽守将胡盛之以付拔。酒醉不觉,盛之逃。太武令斩之。将伏锧,帝怆然曰:“若鬼有知,长生问其子孙,朕将何以应?”乃赦拔。后献文以其功臣子,拜营州刺史。 张蒲,字玄则,河内修武人也。本名谟。父攀,仕慕容垂,位兵部尚书,以清方称。蒲少有父风,仕慕容宝为尚书左丞。道武定中山,宝官司叙用,多降品秩。帝既素闻蒲名,仍拜尚书左丞。明元即位,为内都大官,赐爵泰昌子。参决庶狱,私谒不行。后改为寿张子。太武即位,以蒲清贫,妻子衣食不给,乃以为相州刺史。扶弱抑强,进善黜恶,风化大行。卒于官,吏人痛惜之。蒲在谋臣之列,屡出为将,朝廷论之,常以为称首。赠平东将军、广平公,谥曰文恭。子昭袭。以军功进爵修武侯,位幽州刺史,以善政见称。 谷浑,字元冲,昌黎人也。父衮,弯弓三百斤,勇冠一时。仕慕容垂,位广武将军。浑少有父风,任侠好气,晚乃折节受经业,被服类儒者。道武时,以善隶书为内侍左右。太武时,累迁侍中、仪曹尚书,赐爵濮阳公。浑正直有操行,性不苟合。然爱重旧故,不以富贵骄人,时人以此称之。在官廉直,为太武所器重。以浑子孙年十五以上,悉补中书学生。卒,谥曰文宣。 子阐,字崇基,袭爵。位外都大官。卒,谥曰简公。子洪,字元孙,位尚书,赐爵荥阳公。性贪奢,仆妾衣服锦绮。时献文舅李峻等初至,官给衣服,洪辄截没。为有司所纠,并穷其前后赃罪,伏法。子颖,位太府少卿。卒,赠营州刺史,谥曰贞。子士恢,字绍达,位鸿胪少卿,封元城县侯。太后嬖幸郑俨,惧绍达间构于帝,因言次,以绍达为州。绍达耽宠,不愿出。太后诬其罪,杀之。 浑曾孙楷。楷有干局,稍迁奉车都尉。眇一目,性甚严忍,前后奉使皆以酷暴为名,时人号曰“瞎武”。累迁城门校尉,卒。 公孙表,字玄元,燕郡广阳人也。为慕容冲尚书郎。慕容垂破长子,从入中山。慕容宝走,乃归,为博士。初,道武以慕容垂诸子分据势要,权柄推移,遂至亡灭,表诣阙上《韩非书》二十卷。道武称善。明元初,赐爵固安子。河西饥胡刘武反于上党,诏表讨之。为胡所败,帝深衔之。泰常七年,宋武帝殂。时议取河南侵地,以奚斤为都督,以表为吴兵将军、广州刺史。表既克滑台,遂围武牢。车驾次汲郡。始昌子苏坦、太史令王亮奏表置军武牢东,不得形便之地,故令贼不时灭。明元雅好术数,又积前忿,及攻武牢,士卒多伤,乃使人夜就帐中缢杀之。以贼未退,秘而不宣。 初,表与勃海封恺友善,后为子求恺从女,恺不许,表甚衔之。及封氏为司马国璠所逮,帝以旧族,欲原之。表证其罪,乃诛封氏。表外和内忌,时人以此薄之。表本与王亮同营署,及其出也,轻侮亮,故及于死。 第二子轨,字元庆。明元时,为 中书郎。出从征讨,补诸军司马。太武平赫连昌,引诸将帅入其府藏,各令任意取金玉。诸将取之盈怀,轨独不取。帝把手亲探金赐之,谓曰:“卿临财廉,朕所以增赐者,欲显廉于众人。”后兼大鸿胪,持节拜立氐杨玄为南秦王。及境,玄不郊迎;轨数玄无蕃臣礼。玄惧,诣郊受命。使还称旨,拜尚书,赐爵燕郡公,出为武牢镇将。初,太武将北征,发驴以运粮,使轨部调雍州。轨令驴主皆加绢一匹,乃与受之。百姓语曰:“驴无强弱,辅脊自壮。”众共嗤之。坐征还。卒。 轨既死,帝谓崔浩曰:“吾过上党,父老皆曰:公孙轨为将,受货纵贼,使至今余奸不除,轨之罪也。其初来,单马执鞭;及去,从车百两。载物而南,丁零渠帅,乘山骂轨。轨怒,取骂轨者之母,以矛刺其阴而死之,曰:‘何以生此逆子!’从下倒劈,分磔四支于山树上。是忍行不忍之事。轨幸而早死,至今在者,吾必族诛之。” 轨终得娶封氏,生子睿,字叔文。位仪曹长,赐爵阳平公。时献文于苑内立殿,敕中秘群官制名。睿奏曰:“臣闻至尊至贵,莫崇于帝王;天人挹损,莫大于谦光。臣愚以为宜曰崇光。”奏可。卒于南部尚书,谥曰宣。 睿妻,崔浩弟女也。生子良,字遵伯,聪明好学。为尚书左丞,为孝文所知遇。良弟衡,字道津。良推爵让之,仕至司直。良以别功,赐爵昌平子。子崇基袭。 轨弟质,字元直,有经义,为中书学生,稍迁博士。太武征凉州,留宜都王穆寿辅景穆。时蠕蠕乘虚犯塞,京师震恐。寿雅信任质,为谋主。质性好卜筮;卜筮者咸云必不来,故不设备。由质,几败国。后屡进谠言,超迁尚书。卒,赠广阳侯,谥曰恭。 第二子邃,字文庆,位南部尚书,封襄平伯,出为青州刺史。以邃在公遗迹可纪,下诏褒述。卒官。孝文在鄴宫,为之举哀。时百度唯新,青州佐吏疑为邃服,诏曰:“专古也,理与今违;专今也,太乖曩义。当斟酌两途,商量得失,人吏之情亦不可苟顺也。主簿云,近代相承服斩,过葬便,可如故。自余无服,大成寥落。可准诸境内之人,为齐衰三月。”子同始袭爵,卒于给事中。 邃、睿为从父兄弟。睿才器小优,又封氏之男,崔氏之婿。邃母雁门李氏,地望悬隔。钜鹿太守祖季真多识北方人物,每云:“士大夫当须好婚亲。二公孙同堂兄弟耳,吉凶会集,便有士庶之异。” 张济,字士度,西河人也。父千秋,慕容永骁骑将军。永灭,来奔。道武善之,拜建节将军,赐爵成纪侯。济涉猎书传,清辩善仪容。道武爱之,与公孙表等俱为行人,拜散骑侍郎,袭爵。先是,晋雍州刺史杨佺期乞师于常山王遵以御姚兴。帝遣济为遵从事,即报之。济自襄阳还,帝问济江南事。济曰:“司马昌明死,子德宗代立,君弱臣强,全无纲纪。佺期问臣:‘魏初伐中山,几十万众?’臣答:‘四十余万。’佺期曰:‘魏被甲戎马,可有几匹?’臣 答:‘中军精骑十余万,外军无数。’佺期曰:‘以此讨羌,岂不灭也!’又曰:‘魏定中山,徙几户于北?’臣答:‘七万余家。’佺期曰:‘都何城?’臣答:‘都平城。’佺期曰:‘有此大众,何用城为!’又曰:‘魏帝欲为久都平城?将移也?’臣答:‘非所知也。’佺期闻朝廷不都山东,貌有喜色,曰:‘洛城救援,仰恃于魏,若获保全,当必厚报。如为羌所乘,宁使魏取。’”道武嘉其辞,厚赏其使,许救洛阳。后以累使称旨,拜胜兵将军。卒,子多罗袭爵,坐事除。 李先,字容仁,中山卢奴人。少好学,善占相术。慕容永迎为谋主,劝永据长子城。仕永,位秘书监。永灭,徙中山。皇始初,先于井陉归。道武问先曰:“卿何国人?祖父及身悉历何官?”先曰:“臣本赵郡平棘人。大父重,晋平阳太守、大将军右司马。父懋,石季龙乐安太守、左中郎将。臣,苻丕左主客郎,慕容永秘书监、高密侯。”车驾还代,以先为尚书右中兵郎。再迁博士、定州大中正。帝问先:“何者最善,可以益人神智?”先曰:“唯有经书,三皇、五帝政化之典,可以补王者神智。”又问:“朕欲集天下书籍,如何?”对曰:“主之所好,集亦不难。”帝 于是班制天下,经籍稍集。 道武讨姚兴于柴壁也,问计于先。对曰:“兵以正合,战以奇胜。闻姚兴欲屯兵天渡,利其粮道。及其到前,遣奇兵先邀天渡,柴壁左右严设伏兵,备其表里,兴欲进不得,住又乏粮。夫高者为敌所栖,深者为敌所囚,兵法所忌。而兴居之,可不战而取。”帝从其计,兴果败归。明元即位,问左右:“旧臣中谁为先帝所亲信?”新息公王洛兒曰:“有李先者,为先帝所知。”俄而召先,读韩子《连珠论》二十二篇,《太公兵法》十一事。诏有司曰:“先所知者,皆军国大事,自今常宿于内。”赐先绢彩及御马一匹,拜安东将军、寿春侯,赐隶户二十二。卒于内都大官,年九十五。诏赐金缕命服一袭,赠定州刺史、中山公,谥曰文懿。子国袭爵。 国子凤,中书博士。凤子预,字元凯。太和初,历秘书令、齐郡王友、征西大将军长史,带冯翊太守。府解,罢郡,遂居长安。羡古人飧玉法,乃采访蓝田,躬往攻掘,得若环璧杂器形者,大小百余。颇有粗黑者,亦箧盛以还。至而观之,皆光润可玩。预乃椎七十枚为屑食之,余多惠人。后预及闻者更求玉于故处,皆无所见。冯翊公源怀弟得其玉,琢为器佩,皆鲜明可宝。预服经年,云有效验。而世事寝食,皆不禁节,又加好酒损志。及疾笃,谓妻子曰:“吾酒色不绝,自致于死,非药过也。然吾尸体必当有异,勿速殡,令后人知飧服之妙。”时七月中旬,长安毒热,预停尸四宿,而体色不变。其妻常氏,以玉珠二枚琀之,口闭。常谓曰:“君自云飧玉有神验,何不受琀?”言讫,齿启纳珠。因嘘其口,都无秽气。举敛于棺,坚直不倾委。死时有遗玉屑数升,囊盛纳诸棺中。 先少子皎。天兴中,密问先曰:“子孙永为魏臣,将复事他姓邪?”先曰:“国家政化长远,不可纪极。”皎为寇谦之弟子,遂服气绝粒数十年,隐于恆山。年九十余,颜如少童。一旦,沐浴冠带,家人异之,俄而坐卒。道士咸称其得尸解仙道。 皎孙义徽。太和中,以儒学博通,有才华,补清河王怿府记室。笺书表疏,文不加点,清典赡速,当世称之。又为怿撰《舆地图》及《显忠录》。性好《老庄》,甚嗤释教。灵太后临朝,属有沙门惠怜以咒水饮人,云能愈疾,百姓奔凑,日以千数。义徽白怿,称其妖妄。因令义徽草奏以谏,太后纳其言。元叉恶怿,徙义徽都水使者。俄而怿被害,因弃官隐于大房山。 少子兰,以纯孝著闻,不受辟召。孝昌中,旌表门闾。 正光中,文宣王亶嗣位,思义徽雅正惇笃,荐其孙景儒,位至奉车都尉。自皇始至齐受禅,百五十岁。先之所言,有明征焉。 景儒子昭徽,博涉稽古,脱略不羁,时人称其为播郎。因以字行于燕、赵焉。善谈论,有宏辩,属文任气,不拘常则。志好隐逸,慕葛洪之为人。寻师访道,不远千里。遇高尚则倾盖如旧,见庸识虽王公蔑如。初为道士,中年应诏举,为高唐尉。大业中,将妻子隐于嵩山,号黄冠子。有文集十卷,为学者所称。 贾彝,字彦伦,本武威姑臧人也。六世祖敷,魏幽州刺史、广川都亭侯,子孙因家焉。父为苻坚钜鹿太守,坐讪谤系狱。彝年十岁,诣长安讼父获申。远近叹之,佥曰:“此子英英,贾谊之后,莫之与京。”弱冠,为慕容垂辽西王农记室参军。道武先闻其名,常遣使者求彝于垂,垂弥增器敬。垂遣其太子宝来寇,大败于参合,执彝及其从兄代郡太守润等。道武即位,拜尚书左丞,参预国政。天赐末,彝请诣温阳疗疾,为叛胡所掠,送于姚兴。积数年遁归,又为赫连屈丐所执,拜秘书监,卒。太武平赫连昌,子秀迎其尸柩,葬于代 南。 秀位中庶子,赐爵阳都男,本州大中正。献文即位,进爵阳都子。时丞相乙浑妻庶姓,而求公主之号,屡言于秀,秀默然。后因公事,就第见浑。浑夫妻同坐,厉色曰:“尔管摄职事,无所不从。我请公主,不应,何意?”秀慷慨大言对曰:“公主之称,王姬之号,尊宠之极,非庶族所宜。秀宁就死于今朝,不取笑于后日。”浑左右莫不失色,为之震惧,秀神色自若。浑夫妻默然含忿。他日,乃书太医给事杨惠富臂,作“老奴官悭”字,令以示秀。浑每欲伺隙陷之。会浑伏诛,遂免难。 时秀与中书令勃海高允俱以儒旧重于时。皆选拟方岳,以询访被留,各听长子出为郡。秀固让不受,许之。自始及终,历奉五帝。虽不至大官,常当机要。廉清俭约,不营资产。年七十三,遇疾,诏给医药,赐几杖。时朝廷举动及大事不决,每遣尚书、高平公李敷就第访决。卒,赠冀州刺史、武邑公,谥曰简。 子俊,字异邻。袭爵,位荆州刺史,依例降爵为伯。先是,上洛置荆州,后改为洛州,在重山,人不知学,俊表置学官。在州五载,清靖寡事,为吏人所安。卒,赠兗州刺史。子叔休袭爵。 润曾孙祯,字叔愿,学涉经史,居丧以孝闻。太和中,以中书博士副中书侍郎高聪使江左。还,以母老患,辄在家定省,坐免官。后为司徒谘议参军、通直散骑常侍,加冠军将军。卒,赠齐州刺史。 祯兄子景俊,亦以学识知名,为京兆王愉府外兵参军。愉起逆于冀州,将授其官;不受,死之。赠河东太守,谥曰贞。 景俊弟景舆,清峻鲠正,为州主簿,遂栖迟不仕。后葛荣陷冀州,称疾不拜。景舆每扪膝而言曰:“吾不负汝。”以不拜荣也。 窦瑾,字道瑜,顿丘卫国人,自云汉司空融之后也。高祖成,顿丘太守,因家焉。瑾少以文学知名,自中书博士为中书侍郎,赐爵繁阳子。参军国谋,屡有功,进爵卫国侯,转四部尚书。初定三秦,人犹去就,拜长安镇将、毗陵公。在镇八年,甚著威惠。征为殿中都官尚书。太武亲待之,赏赐甚厚。从征盖吴,吴平,留瑾镇长安。还京复为殿中、都官,典左右执法。太武叹曰:“国之良辅,毗陵公之谓矣。”出为冀州刺史,清约冲素,著称当时。还为内都大官。兴光初,瑾女婿郁林公司马弥陀以选尚临泾公主,瑾教弥陀辞。托有诽谤咒诅之言,与弥陀同诛,唯少子遵逃匿得免。 遵善楷篆,北京诸碑及台殿楼观宫门题署多遵书。位濮阳太守,多所受纳。其子僧演奸通人妇,为部人贾邈告,坐免。后以善书拜库部令,卒官。 李䜣,字元盛,小名真奴,范阳人也。曾祖产,产子绩,二世知名于慕容氏。父崇,冯跋吏部尚书、石城太守。车驾至和龙,崇率十余郡归降,太武甚礼之,呼曰李公。为北幽州刺史、固安侯。卒,谥曰襄侯。䜣母贱,为诸兄所轻。崇曰:“此子之生,相者言贵,吾每观,或未可知。”遂使入都为中书学生。太武幸中书学,见而异之,指谓从者曰:“此小兒终效用于朕之子孙。”因识眄之。帝舅阳平王杜超有女,将许贵戚,帝曰:“李䜣后必官达,益人门户,可以妻之。”遂劝成婚。南人李哲常言䜣必当贵达。杜超之死也,帝亲哭三日。䜣以超女婿,得在丧位出入。帝指谓左右曰:“观此人举动,岂不异于众也?必为朕家干事臣。”䜣聪敏机辩,强记明察。初,李灵为文成博士,诏崔浩选中书学生器业优者为助教。浩举其弟子箱子与卢度世、李敷三人应之。给事高谠子祐、尚书段霸兒侄等以为浩阿党其亲戚,言于景穆。以浩为不平,闻之于太武。太武意在䜣,曰:“云何不取幽州刺史李崇老翁兒?”浩对曰:“前亦言䜣合选,但以其先行在外,故不取之。”帝曰:“可待䜣还,箱子等罢之。”遂除中书助教、博士,入授文成经。 文成即位,䜣以旧恩亲宠,迁仪曹尚书,领中秘书,赐爵扶风公。赠其母孙氏为容城君。帝顾群臣曰:“朕始学之岁,情未能专;既总万机,温习靡暇。是故儒道实有阙焉。岂惟予咎,抑亦师傅之不勤。所以爵赏仍隆,盖不遗旧也。”䜣免冠拜谢。出为相州刺史。为政清简,百姓称之。䜣上疏求于州郡各立学官,使士望之流,衣冠之胄,就而受业。其经艺通明者,上王府。书奏,献文从之。以䜣政为诸州之最,加赐衣服。自是遂有骄矜自得之志,受纳人财物,商胡珍宝。兵人告言。尚书李敷与䜣少长相好,每左右之。或有劝以奏闻,敷不许。献文闻䜣罪状,槛车征䜣,拷劾抵罪。敷兄弟将见疏斥,有司讽以中旨嫌敷兄弟之意,令䜣告列敷等隐罪,可得自全。䜣深所不欲,且弗之知也,乃谓其女婿裴攸曰:“吾与李敷,族世虽远,情如一家。在事既有此劝,昨来引簪自刺,以带自绞,而不能致绝。且亦不知其事。”攸曰:“何为为他死?敷兄弟事衅可知。有冯阑者,先为敷杀,其家切恨之。但呼阑弟问之,足可知委。”䜣从其言。又赵郡范标具列敷兄弟事状,有司以闻,敷坐得罪。诏列䜣贪冒应死,以纠李敷兄弟,故免。百鞭髡刑,配为厮役。 䜣之废也,平寿侯张谠见䜣,与语,奇之。谓人曰:“此佳士也,终不久屈。”未几而复为太仓尚书,摄南部事。用范标陈策计,令千里之外,户别转运,诣仓输之。使所在委滞,停延岁月。百姓竞以货赂,各求在前,于是远近大为困弊。道路群议曰:“畜聚敛之人,未若盗臣。”䜣弟左军将军璞谓䜣曰:“范标善能降人以色,假人以辞,未闻德义之言,但有势利之说。听其言也甘,察其行也贼,所谓谄谀谗慝,贪冒奸佞。不早绝之,后悔无及。”䜣不从,弥信之,腹心事皆以告标。䜣既宠于献文,参决军国大议,兼典选举,权倾内外,百寮莫不曲节以事之。标以无功起家拜卢奴令。 献文崩,䜣迁司空,进爵范阳公,出为侍中、镇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徐州刺史。范标知文明太后之忿䜣,又知内外疾之,太和元年,希旨告䜣外叛。文明太后征䜣至京师,言其叛状。䜣曰:“无之。”引标证䜣。䜣言:“尔妄云知我,吾又何言!虽然,尔不顾余之厚德,而忍为此,不仁甚矣。”标曰:“公德于标,何若李敷之德于公?公昔忍于敷,标今敢不忍公乎?”䜣慨然曰:“吾不用璞言,自贻伊戚,万悔于心,何嗟及矣!”遂见诛。 璞字季直,性惇厚,多识人物。赐爵宜阳侯,太常卿。 韩延之,字显宗,南阳堵阳人,魏司徒暨之后也。仕晋,位建威将军、荆州从事,转平西府录事参军。晋将刘裕伐司马休之,未至江陵,密与延之书招之。延之报书,辞甚激厉,曰:“刘裕足下:海内之人,谁不见足下此心,而复欲欺诳国士!”其不屈如此。事见《南史宋本纪》。延之以裕父名翘,字显宗,于是己字显宗,名子为翘,盖示不臣刘氏也。后奔姚兴。泰常二年,与司马文思等俱入魏。明元以延之为武牢镇将,赐爵鲁阳侯。 初,延之曾来往柏谷坞,省鲁宗之墓,有终焉之志。因谓之孙云:“河洛三代所都,朝廷必有居此者。我死,不劳向北代葬也,即可就此。”子从其言,遂葬宗之墓次。延之后五十余年而孝文徙都,其孙数家即居于祖墓之北柏谷坞。 袁式,字季祖,陈郡阳夏人,汉 司徒滂之后。父深,晋侍中。式在南,历武陵王遵谘议参军。及刘裕执权,式归姚兴。及姚泓灭,归魏,为上客,赐爵阳夏子。与司徒崔浩一面,便尽国士之交。时朝仪典章悉出于浩,浩以式博于故事,每所草创,恆顾访之。性长者,虽羁旅飘泊,而清贫守度,不失士节。时人甚敬重之,皆呼曰袁谘议。至延和二年,卫大将军、乐安王范为雍州刺史,诏式与中书侍郎高允俱为从事中郎。辞而获免。 式沈靖乐道,周览书传,至于诂训《仓》、《雅》,偏所留怀。作《字释》未就。以太安二年卒,赠豫 州刺史,谥肃侯。 子济袭父爵,位魏郡太守,政有清称。加宁远将军。及宋王刘昶开府,召为谘议参军。 毛修之,字敬文,荥阳阳武人也。世仕晋。刘裕之平关中,留子义真镇长安,以修之为司马。及义真败,修之没统万。太武平赫连昌,获之。使领吴兵,以功拜吴兵将军。修之能为南人饮食,手自煎调,多所适意。太武亲待之,累迁尚书,赐爵南郡公,常在太官主进御膳。从讨和龙,时诸军攻城,行宫人少,宋故将硃修之为云中将军,欲率吴兵为逆。因入和龙,冀浮海南归。以告修之,不听,乃止。是日无修之,大变几作。硃修之遂奔冯弘。修之又以军功,迁特进、抚军大将军,位次崔浩下。 浩以其中国旧门,虽不博洽,犹涉猎书传,与共论说之。次及陈寿《三国志》,云“有古良史风,其所著述,文义典正,班史以来无及寿者”。修之曰:“昔在蜀中,闻长老言,寿曾为诸葛亮门下书佐,得挞百下,故其论武侯云:应变非其所长。”浩乃与论曰:“承祚之评亮,乃有故义过美之誉,非挟恨之言。夫亮之相备,英雄奋发之时,君臣相得,鱼水为喻。而不能与曹氏争天下,委弃荆州,退入巴蜀,守穷崎岖之地,僭号边夷之间,此策之下者。可以赵佗为偶,而以管、萧之亚匹,不亦过乎!且亮既据蜀,弗量势力,严威切法,控勒蜀人,欲以边夷之众,抗衡上国。出兵陇右,再攻祁山,一攻陈仓,疏迟失会,摧衄而反。后入秦川,更求野战。魏人知其意,以不战屈之。智穷势尽,发病而死。由是言之,岂合古之善将,见可知难乎?”修之谓浩言为然。后卒于外都大官,谥恭公。 修之在南有四子,唯子法仁入魏。文成初,为金部尚书,袭爵,转殿中尚书。法仁言声壮大,至于军旅田狩,唱呼处分,振于山谷。卒,赠征东大将军、南郡王,谥曰威。 硃修之者,仕宋为司徒从事中郎。守滑台,为安颉所禽。太武善其固守,以宗室女妻之,以为云中镇将。后奔冯弘。弘送之江南。颉之克滑,宋陈留太守严稜戍仓垣。及山阳公奚斤军至颍川,稜率文武五百人诣斤降。明元嘉其诚款,赐爵郃阳侯,假荆州刺史。随驾南讨,还为上客。及太武践阼,以归化之功,除中山太守,有清廉称。卒于家。子幼玉袭。稜旧书有传,今附之云。修之在宋显达,事并具《南史》。 唐和,字幼起,晋西宜安人也。 父繇,以凉土丧乱,推凉武昭王霸于河右。及凉亡,和与兄契携其甥武昭王孙宝,避难伊吾。招集人众二千余家,臣于蠕蠕。蠕蠕以契为伊吾王。 经二十年,和与契遣使降魏,为蠕蠕所逼,遂拥部至高昌。蠕蠕遣部帅阿若讨和,至白力城。和先攻高宁。契与阿若战没,和收余众,奔前部国。时沮渠安周屯横截城,和攻拔之。斩安周兄子树,又克高宁、白力二城。遣使表状。太武嘉之,屡赐之玺书。后和与前部王车伊洛破安周。太武使周公万度归讨焉耆,诏和与伊洛率所领赴度归,喻下柳驴以东六城。因共击波居罗城,拔之。后同征龟兹,度归令和镇焉耆。时柳驴戍主乙真伽将叛,和径入其城,禽斩乙真伽。由是西域克平,和有力焉。 正平元年,和诣阙。太武优宠之,待以为上客。文成以和归诚先朝,封酒泉公。太安中,为济州刺史,甚有称绩。征为内都大官。评决狱讼,不加捶楚,察疑获实者甚多,世以是称之。卒,赠征西大将军、太常卿、酒泉王,谥曰宣。 子钦,字孟真,位陕州刺史。降爵为侯。卒,子景宣袭爵。卒于东都太守。 契子玄达,性果毅,有父风。与叔父和归阙,俱为上客,封晋昌公。献文时,位华州刺史。太和十六年,降为侯。子崇,字继祖,袭爵。 寇赞,字奉国,上谷人也,因难徙冯翊万年。父修之,字延期,苻坚东莱太守。赞弟谦,有道术,太武敬重之,故追赠修之安西将军、秦州刺史、冯翊公。赐命服,谥曰哀公。诏秦、雍二州为立碑墓。又赠修之母为冯翊夫人,及宗从追赠太守、县令、侯、子、男者十六人,其临职者七郡、五县。 赞少以清洁知名。身长八尺,姿容严嶷,非礼不动。苻坚仆射韦华,州里高达,虽年时有异,恆以风味相待。华为冯翊太守,召为功曹。后除襄邑令。姚泓灭,秦、雍人千余家推赞为主,归魏。拜河南郡太守。其后秦、雍人来奔河南、荥阳、河内者,户至万数,拜赞南雍州刺史、轵县侯,于洛阳立雍州之郡县以抚之。由是流人襁负,自远而至,参倍于前。进赞爵河南公,加安南将军,领南蛮校尉,仍刺史。分洛、豫二州之侨郡以益之。虽位高爵重,接待不倦。 初,赞之未贵,尝从相者唐文相。文曰:“君额上黑子入帻,位当至方伯,封公。”及其贵也,文以百姓礼拜谒曰:“明公忆畴昔言乎?”延文坐曰:“往时卿言杜琼不得官长,人咸谓不然。及琼为盩厔令,卿犹言相中不见,而琼果以暴疾,未拜而终。昔魏舒见主人兒死,自知己必至公。吾恆以卿言琼之验,亦复不息此望也。”乃赐文衣服良马。赞在州十七年,甚收公私之誉。年老,求致仕。卒,遗令薄葬,敛以时服。太武悼惜之,谥曰宣穆。子元宝袭爵。 元宝弟臻,字仙胜。年十二,遭父忧,居丧以孝称。轻财好士。献文末,为中川太守。时冯熙为洛州刺史,政号贪虐,仙胜微能附之,甚得其意。后为弘农太守。坐受纳,为御史所弹,遂废,卒于家。 子祖训,顺阳太守。祖训弟祖 礼。兄弟并孝友敦穆,白首同居。父母亡虽久,犹于平生所处堂宇,备设帏帐几杖,以时节开堂列拜;垂涕陈荐,若宗庙焉。吉凶之事,必先启告,远出行反亦如之。祖礼,宣武末为河州刺史。在任数年,遇郤铁匆反,又为城人诣都列其贪状十六条。会赦免。久之,兼廷尉卿,又兼尚书。畏避势家,承颜候色,不能有所执据。后蛮反于三鸭,为都督追讨,战殁。赠卫大将军、七兵尚书、雍州刺史、昌平男。祖礼弟俊。 俊字祖俊。性宽雅,幼有识量,好学强记。性又廉恕,不以财利为心。家人曾卖物与人,而利得绢一匹。俊于后知之,乃曰:“得财失行,吾所不取。”访主还之。以选为孝文帝挽郎,除奉朝请。大乘贼起,燕、赵扰乱,俊参护军事东讨,以功授员外散骑侍郎。累迁司空府主簿。时灵太后临朝,减食禄官十分之一,造永宁佛寺,令俊典之。资费巨万,主吏不能欺隐。寺成,又极壮丽。灵太后嘉之,除左军将军。孝昌中,朝议以国用不足,乃置盐池都将,秩比上郡。前后居职者多有侵隐,乃以俊为之,仍主簿。 永安初,华州人史底与司徒杨椿讼田。长史以椿势贵,皆言椿直,欲以田给椿。俊曰:“史底穷人,杨公横夺其地,若欲损不足以给有余,见使雷同,未敢闻命。”遂以地还史底。孝庄帝后知之,嘉俊守正不挠,拜司马;其附椿者咸责焉。 二年,出为梁州刺史。人俗荒犷,多为盗贼。俊乃令郡县为立庠序,劝其耕桑,敦以礼让。数年之中,风俗顿革。梁遣其将曹琰之镇魏兴,继日板筑。琰之屡扰疆场,边人患之。俊遣长史杜林道攻克其城,并禽琰之。琰之即梁大将景宗之季弟也。于是梁人惧焉。属魏室多故,州又僻远,梁人知无外援,遂大兵顿魏兴,志图攻取。俊抚厉将士,人思效命。梁人知其得众心也,弗之敢逼。俊在州清苦,不事产业,其子等并徒步而还。吏人送俊,留连于道,久之乃得出界。 大统三年,东魏授俊洛州刺史,俊因此乃谋归阙。五年,将家及亲属四百口入关,拜秘书监。时军国草创,坟典散逸,俊始选置令史,抄集经籍,四部群书,稍得周备。加镇东将军,封安西县男。十七年,加散骑常侍,遂称笃疾,不复朝觐。恭帝三年,赐姓若口引氏。孝闵帝践阼,进爵为子。武成元年,进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俊年齿虽高,而志识未衰。教授子孙,必先典礼。明帝尚儒重德,特钦赏之,数加思赐,思与相见。俊不得已,乃入朝,帝与同席而坐,顾访洛阳故事。俊身长八尺,须鬓皓然,容止端详,音韵清朗。帝与之谈论,不觉屡为之前膝。及俊辞还,帝亲执其手,曰:“公年德俱尊,朕所钦尚。乞言之事,所望于公。宜数相见,以慰虚想。”以御舆令于帝前乘出。顾谓左右曰:“如此事,唯积善者可以致之。何止见重于今,亦将传之万古。”时人咸以为荣。卒年八十二。武帝叹惜之,赠本官,加冀定瀛三州诸军事、冀州刺史,谥曰元。 俊笃于仁义,期功之中有孤幼者,衣食丰约,并与之同。少为司徒崔光所知,光命其子励与俊结友。俊每造光,常清谈移日。小宗伯卢辩以俊业行俱崇,待以师友之礼。每有闲暇,辄诣俊宴语弥日。恆谓人曰:“不见安西君,烦忧不遣。”其为通人所敬重如此。子奉,位至仪同大将军、顺阳郡守、洵州刺史、昌国县公。 奉弟颙,少好学,最知名。居丧哀毁。位仪同大将军,掌朝、布宪、典祀下大夫,小纳言,濩泽郡公。 郦范,字世则,范阳涿鹿人也。祖绍,慕容宝濮阳太守,以郡迎降,道武授兗州监军。父嵩,天水太守。范,太武时,给事东宫。太武践阼,追录先朝旧勋,赐爵永宁男。以奉礼郎奉迁太武、景穆神主于太庙,进爵为子。为征南大将军慕容白曜司马。及定三齐,范多进策,白曜皆用其谋,遂表为青州刺史。进爵为侯,加冠军将军,还为尚书右丞。后除平东将军、青州刺史,假范阳公。范前解州还京也,夜梦阴毛拂踝。他日说之。时齐人有占梦者史武进云:“公豪盛于齐下矣。”使君临抚东秦,道光海岱,必当重牧全齐,再禄营丘矣。”范笑答曰:“吾将为卿必验此梦。”果如言。时镇将元伊利表范与外贼交通。孝文诏范曰:“镇将伊利表卿造船市玉,与外贼交通,规陷卿罪,窥觎州任。有司推验,虚实自显,有罪者今伏其辜矣。卿其明为算略,勿复怀疑。”还朝,卒京师。谥曰穆。子道元。 道元字善长。初袭爵永宁侯,例降为伯。御史中尉李彪以道元执法清刻,自太傅掾引为书侍御史。彪为仆射李冲所奏,道元以属官坐免。景明中,为冀州镇东府长史。刺史于劲,顺皇后父也,西讨关中,亦不至州,道元行事三年。为政严酷,吏人畏之,奸盗逃于他境。后试守鲁阳郡,道元表立黉序,崇劝学教。诏曰:“鲁阳本以蛮人,不立大学。今可听之,以成良守文翁之化。”道元在郡,山蛮伏其威名,不敢为寇。延昌中,为东荆州刺史,威猛为政,如在冀州。蛮人诣阙讼其刻峻,请前刺史寇祖礼。及以遣戍兵七十人送道元还京,二人并坐免官。 后为河南尹。明帝以沃野、怀朔、薄骨律、武川、抚冥、柔玄、怀荒、御夷诸镇并改为州,其郡、县、戍名,令准古城邑。诏道元持节兼黄门侍郎,驰驿与大都督李崇筹宜置立,裁减去留。会诸镇叛,不果而还。孝昌初,遣将攻扬州,刺史元法僧又于彭城反叛。诏道元持节、兼侍中、摄行台尚书,节度诸军,依仆射李平故事。军至涡阳,败退。道元追 讨,多有斩获。后除御史中尉。 道元素有严猛之称,权豪始颇惮之。而不能有所纠正,声望更损。司州牧、汝南王悦嬖近左右丘念,常与卧起。及选州官,多由于念。念常匿悦第,时还其家,道元密访知,收念付狱。悦启灵太后,请全念身,有敕赦之。道元遂尽其命,因以劾悦。 时雍州刺史萧宝夤反状稍露,侍中、城阳王徽素忌道元,因讽朝廷,遣为关右大使。宝夤虑道元图己,遣其行台郎中郭子帙围道元于阴盘驿亭。亭在冈下,常食冈下之井。既被围,穿井十余丈不得水。水尽力屈,贼遂逾墙而入。道元与其弟道阙二子俱被害。道元瞋目叱贼,厉声而死。宝夤犹遣敛其父子,殡于长安城东。事平,丧还,赠吏部尚书、冀州刺史、安定县男。111111111 道元好学,历览奇书,撰注《水经》四十卷,《本志》十三篇。又为《七聘》及诸文皆行于世。然兄弟不能笃睦,又多嫌忌,时论薄之。子孝友袭。 道元第四弟道慎,字善季,涉历史传,有干局。位正平太守,有能名。迁长乐相。卒,赠平州刺史。 道慎弟道约,字善礼,朴质迟钝,颇爱琴书。性多造请,好以荣利干谒,乞丐不已,多为人所笑弄。坎壈于世,不免饥寒。晚历东莱、鲁阳二郡太守。为政清静,吏人安之。 范弟道峻子恽,字幼和。好学有文才,尤长吏干。举秀才,射策高第。历位尚书外兵郎。行台长孙承业引为行台郎。恽颇兼武用,恆以功名自许。每进计于承业,多见纳用。以功赏魏昌县子。恽在军启求减身官爵,为父请赠,诏授征虏将军、安州刺史。恽后与唐州刺史崔元珍固守平阳。尔硃荣称兵赴阙,恽与元珍不从,为荣行台郎中樊子鹄陷城,被害。所作文章,颇行于世。撰慕容氏书,不成。 子怀则,司空长流参军。 韩秀,字白武,昌黎人也。祖宰,慕容俊谒者仆射。父景,皇始初归魏,拜宣威将军、骑都尉。秀历位尚书郎,赐爵遂昌子。文成称秀聪敏清辩,才任喉舌,遂命出纳王言,并掌机密。行幸游猎,随侍左右。献文即位,转给事中,参征南慕容白曜军事。延兴中,尚书奏以敦煌一镇,介远西北,寇贼路冲,虑或不固,欲移就凉州。群臣会议,佥以为然。秀独曰:“此蹙国之事,非辟土之宜。愚谓敦煌之立,其来已久,虽邻强寇,而兵人素习,循常置戍,足以自全。若徙就姑臧,虑人怀异意,或贪留重 迁,情不愿徙。脱引寇内侵,深为国患。且舍远就近,遥防有阙。一旦废罢,是启戎心,则夷狄交构,互相来往。关右荒扰,烽警不息,边役烦兴,艰难方甚。”乃从秀议。后为平东将军、青州刺史。卒,子务袭爵。 务字道世,性端谨,有吏干。为定州平北长史,颇有受纳,为御史中尉李平所劾。付廷尉,会赦免。后除龙骧将军、郢州刺史。务献七宝床、象牙席。诏曰:“昔晋武帝焚雉头裘,朕常嘉之。今务所献,亦此之流也。奇丽之物,有乖风素,可付其家人。”后以诈表破贼,免官。久之,拜太中大夫,进号左将军,卒。 尧暄,字辟邪,上党长子人也。本名钟葵,后赐名暄。祖僧赖,道武平中山,与赵郡吕含首来归国。暄聪了,美容貌。为千人军将。太武以其恭谨,擢为中散。后兼北部尚书。于时始立三长,暄为东道十三州使,更比户籍,赐独车一乘,厩马四匹。暄前后从征及出使检案三十许度,皆有克己奉公之称。赏赐衣服、彩绢、奴婢等物,赐爵平阳伯。及改置百官,授太仆卿,转大司农。卒于平城。孝文为之举哀,赠相州刺史。初,暄至徐州,见州城楼观,嫌其华盛,乃令往往毁彻,由是,后更损落。及孝文幸彭城,闻之,曰:“暄犹可追斩。”暄长子洪袭爵。 洪子杰,字永寿。元象中,开府仪同三司、乐城县公。 洪弟遵,位临洮太守。卒,谥曰 思。 遵弟荣,位员外散骑侍郎。 子雄,字休武,少骁果,轻财重气。位燕州刺史、平城县伯。随尔硃兆与齐神武战,败于广阿,率所部据定州归神武。其从兄杰为兆沧州刺史,亦遣使降。神武以其兄弟俱有诚款,使杰便为行瀛州事。使雄代杰为瀛州刺史,进爵为公。时禁网疏阔,官司相与聚敛。唯雄义然后取,接下 以恩,甚为吏人所怀。 魏孝武帝入关,雄为大都督。随高昂破贺拔胜于穰城,仍除豫州刺史。元洪威据颍川叛。叛人赵继宗杀颍川太守邵招,据乐口,北应洪威。雄讨之,继宗败走。城内因雄之出,据州引西魏。雄复与行台侯景讨平之。 梁将李洪芝、王当伯袭破平乡城,雄并禽之。又破梁司州刺史陈庆之,复围南荆州。东救未至,雄陷其城。梁以元庆和为魏王,侵扰南境。雄大破之于南顿。寻与行台侯景破梁楚城。豫州人上书,更乞雄为刺史,复行豫州事。 颍州长史贺若统执刺史田迅,据州降西魏。诏雄与广州刺史赵育、扬州刺史是宝,随行台任祥攻之。西魏将怡锋败祥等,育、宝各还,据城降敌。雄收散卒,保大梁。周文帝遣其右丞韦孝宽等攻豫州,雄都督程多宝降之。执刺史冯邕,并雄家属及部下妻子数千口,欲送长安。至乐口,友外兵参军王恆伽、都督赫连俊等从大梁邀之。斩多宝,收雄家口还大梁。雄别破乐口,禽丞伯,进讨县瓠。复以雄行豫州事。西魏以是宝为扬州刺史,据项城,义州刺史韩显据南顿。雄一日拔其二城,禽显及长史岳,宝遁走。加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仍 随侯景平鲁阳,复除豫州刺史。 雄虽武将,性质宽厚,为政举其大纲而已。在边十年,屡有功绩。爱人物,多所施与,亦以此称。兴和四年,卒于鄴,赠司徒,谥曰武恭。子师嗣。 柳崇,字僧生,河东解人也。七世祖轨,晋廷尉卿。崇方雅有器量,身长八尺,美须明目,兼有学行。举秀才,射策高第。解褐太尉主簿,转尚书右外兵郎中。于时河东、河北二郡争境。其间有盐池之饶,虞坂之便,守宰百姓皆恐外割;公私朋竞,纷嚣台府。孝文乃遣崇检断,上下息讼。属荆、郢新附,南寇窥扰,又诏崇持节与州郡经略,加慰喻。还,迁太子洗马、本郡中正。 累迁河中太守。崇初屈郡,郡人张明失马,疑执十余人。崇见之,不问贼事,人别借以温颜,更问其亲老存不,农业多少,而微察其辞色。即获真贼吕穆等二人,余皆放遣。郡中畏服,境内怗然。卒于官,赠岐州刺史,谥曰穆。崇所制文章,寇乱遗失。长子庆和,性沉静,不竞于时。位给事中、本郡中正,卒。庆和弟楷,字士则。身长八尺,善草书,颇涉文史。位抚军司马。 论曰:屈遵学知机。恆乃局量受 委。张蒲、谷浑,文武为用,人世仍显,不亦善乎?公孙表初则一介见知,终以轻薄致戾。轨始受探金之赏,末陷财利之嫌,鲜克有终,固不虚也。张济使于四方,有延誉之美。李先学术嘉谋,荷遇三世。贾彝早播时誉。秀则不畏强御。窦瑾、李䜣,时曰良干。瑾以片言疑似,䜣以夙故猜嫌,而婴合门之戮,良可悲也。韩延之忠于所事,有国士之烈。袁式取遇崔公,以博雅而重。脩之晚著诚款。唐和万里慕义。寇赞诚信见嘉。郦范智器而达。道元遭命,有衔须之风。韩秀议边,得驭远之算。尧暄聪察致位,礼加存没。构崇素业有资,器行仍世。盛矣乎! 列传第十六 陆俟源贺曾孙彪玄孙师师从叔雄刘尼薛提 陆俟,代人也。曾祖干,祖引,世领部落。父突,道武初帅部人从征伐,数有战功,位离石镇将、上党太守、关内侯。俟少聪慧。明元践祚,袭爵关内侯,位给事中,典选部、兰台事,当官无所挠。太武征赫连昌,诏俟督诸军镇以备蠕蠕。与西平公安颉攻克武牢,赐爵建鄴公,拜冀州刺史。时考州郡,唯俟与河内太守丘陈为天下第一。转武牢镇大将。平凉休屠金崖、羌狄子玉等叛,复转为安定镇大将,追讨崖等,皆获之。迁怀荒镇大将。未期,诸高车莫弗惧俟严急,请前镇将郎孤。太武许之。征俟,至京朝见,言不过周年,孤身必败,高车必叛。帝疑不实,切责之,以公归第。明年,诸莫弗果杀孤以叛。帝闻之大惊,召俟问其故。俟曰:“夫高车之俗,上下无礼,无礼之人,难为其上。臣莅以威严,节之宪网,欲渐加训导,使知分限。而恶直丑正,实繁有徒,故讼臣无恩,称孤之美。孤获还镇,欣其名誉,必加恩于百姓,讥臣为失,专欲以宽惠临之,仁恕待之。无礼之人,易生陵傲,不过期年,无复上下。既无上下,然后收之以威,则人怀怨憝。怨憝既多,败乱彰矣。”帝叹曰:“卿身乃短,虑何长也!”即日复除散骑常侍。 帝征蠕蠕,破凉州,常随驾别督辎重。又与高凉王那复渡河南略地。仍迁长安镇大将。与高凉王那击盖吴于杏城,获吴二叔。诸将欲送京师,俟独不许,曰:“若不斩吴,恐长安之变未已。一身藏窜,非其亲信,谁能获之?若停十万众追一人,非上策 也。不如私许吴叔,免其妻子,使自追吴。”诸将咸曰:“今获其二叔,唯吴一人,何所复至?”俟曰:“诸君不见毒蛇乎?不断其头,犹能为害。况除腹心之疾,而曰必遗其类,可乎?”遂舍吴二叔,与之期。及期,吴叔不至,诸将皆咎俟。俟曰:“此未得其便耳,必不背也。”后数日,果斩吴以至,皆如其言。俟之明略独决,皆此类也。迁内都大官。 安定卢水刘超等叛,太武以俟威恩被关中,诏以本官加都督秦、雍诸军,镇长安。帝曰:“超等恃险,不顺王命,朕若以重兵与卿,则超等必合为一;若以轻兵与卿,则不制矣。今使卿以方略定之。”于是俟单马之镇。既至,申扬威信,示以成败,超犹无降意。俟乃率其帐下见超。超使人逆曰:“三百人以外,当以弓马相待;三百人以内,当以酒食相供。”乃将二百骑诣超。超备甚严,遂纵酒,尽醉而还。后伪猎,诣超。与士卒约曰:“今会发机,当以醉为限。”俟乃诈醉,上马大呼,斩超首。士卒应声纵击,遂平之。帝大悦,征拜外都大官。 文成践祚,以子丽有定策勋,进爵东平王。薨,年六十七,谥成王。有子十二人。 长子珝,多智,有父风。文成见 而悦之,谓朝臣曰:“吾常叹其父智过其躯,是复逾于父矣!”少为内都下大夫。奉上接下,行止取与,每能逆晓人意。与其从事者无不爱之。兴安初,赐爵聊城侯。出为相州刺史,假长广公。为政清平,抑强扶弱。州中有德宿老名望素重者,以友礼待之。询之政事,责以方略,如此者十人,号曰十善。又简取诸县强门百余人以为假子。诱接殷勤,赐以衣服,令各归家为耳目。于是发奸擿伏,事无不验。百姓以为神明,无敢劫盗者。在州七年,家至贫约。征为散骑常侍,百姓乞留珝者千余人。献文不许,谓群臣曰:“珝之善政,虽古人 何以加之。”赐绢五百匹,奴婢十口。珝之代还也,吏人大敛布帛以遗之。珝皆不受,人亦不取,于是以此物起佛寺焉,因名长广公寺。后袭父爵,改封建安王。 时宋司州刺史常珍奇以悬瓠内附,新人犹怀去就。珝衔旨抚慰,诸有陷军为奴婢者,珝皆免之。百姓欣悦,人情乃定。车驾讨蠕蠕,诏珝为选部尚书,录留台事。及献文将禅位于京兆王子推,任城王云、陇西王源贺并固谏。珝抗言曰:“皇太子圣德承基,四海瞻望,不可横议,干国之纪。臣请刎颈殿庭,有死无贰。”久之,帝乃解。诏曰:“珝直臣也,其能保吾子乎?”遂以珝为太保,与太尉源贺持节奉皇帝玺绂传位于孝文。延兴四年薨,赠以本官,谥曰贞王。珝有六子,琇、凯知名。 琇字伯琳,珝第五子也。母赫连氏身长七尺九寸,甚有妇德。珝有以爵传琇之意。琇年九岁,珝谓之曰:“汝祖东平王有十二子,我为嫡长,承袭家业。今已年老,属汝幼冲,讵堪为陆氏宗首乎?”琇对曰:“苟非斗力,何患童幼!”珝奇之,遂立琇为世子。珝薨,袭爵。琇沈毅少言,雅好读书。以功臣子孙,为侍御长,累迁祠部尚书、司州大中正。会从兄睿事,免官。景明初,试守河内郡。 咸阳王禧谋反,令子昙和等先据河内。琇闻禧反,斩昙和首。时以琇不先送昙和,禧败始斩,责其通情,徵诣廷尉。少卿崔振穷罪状,案琇大逆。陆宗大小,咸见收捕。会将赦,先毙于狱。琇弟凯仍上书诉冤,宣武诏复琇爵,子景诈袭。 凯字智君,谨重好学。位太子庶子、给事黄门侍郎。凯在枢要十余年,以忠厚见称。后遇患,频上书乞骸骨。除正平太守,在郡七年,号为良吏。 初,孝文将议革变旧风,大臣并有难色。又每引刘芳、郭祚等,常与规谋,共论政事。而国戚谓遂疏己,怏怏有不平之色。帝乃令凯私喻之曰:“至尊但欲广知前事,直当问其古式耳。终无宠彼而疏国戚旧人意。”乃稍解。及兄琇陷罪,凯亦被收,遇赦乃免。凯痛兄之死,哭无时节,目几失明,诉冤不已。至正始初,宣武复琇官爵。凯大喜,置酒集诸亲曰:“吾所以数年之中抱病忍死者,顾门计耳,今愿已遂。”以其年卒,赠龙骧将军、南青州刺史,谥曰惠。 长子 ,字道晖,与弟恭之并有时誉。洛阳令贾祯见其兄弟,叹曰:“仆以老年,更睹双璧。”又尝兄弟共候黄门郎孙惠蔚。谓诸宾曰:“不意二陆,复在坐隅。吾德谢张公,无以延誉。” 位尚书右户、三公郎,坐事免。后除伏波将军。卒,赠冠军、恆州刺史。 拟《急就篇》为《悟蒙章》,及《七诱》、《十醉》,章表数十篇。 与恭之晚不和睦,为时所鄙。 子元规位尚书郎。元规子拨,阴阳律历,多所通解,位并州长流参军。 恭之字季顺,有操尚,位东荆州刺史。赠吏部尚书,谥曰懿。恭之所著文章诗赋凡千余篇。子晔,字仁崇,笃志文学,《齐律》序则仁崇之词。位终通直散骑常侍。弟宽,字仁惠,太子中舍人,待诏文林馆。宽兄弟并有才品,议者称为三武。 珝弟归,位东宫舍人、驾部校尉。子珍,夏州刺史,赠太仆卿,谥曰静。 珍子旭,性雅淡,好《易》、纬候之学,撰《五星要决》及《两仪真图》,颇得其指要。太和中,征拜中书博士,稍迁散骑常侍。知天下将乱,遂隐于太行山,屡征不起。卒后,赠并、汾、恆、肆四州刺史。子腾。 腾字显圣,少慷慨有大节。从尔硃荣平葛荣,以功赐爵清河县伯。稍迁通直散骑常侍。及孝武西迁,时使青州,遂留鄴,为阳城郡守。 大统九年,大军东讨阳城,被执。周文帝释而与语,腾盛论东州人物,又叙述时事,辞理抑扬。周文叹曰:“卿真不背本也!”即拜帐内大都督。未几,除太子庶子,迁武卫将军。腾既为周文所知,国欲立功,不愿内职。 及安康贼黄众宝等作乱,攻围东梁州。城中粮尽,诏腾率军大破之。军还,拜龙州刺史。使通江油路,直出南秦。周文谓曰:“此是卿取柱国之日。”即解所服金带赐之。州人李广嗣、李武等凭据岩险,历政不能制。腾密令多造飞梯,夜袭破之,执广嗣等于鼓下。其党有任公忻,围逼州城,请免广嗣及武,即散兵请罪。腾谓将士曰:“吾不杀广嗣等,可谓堕军实而长寇仇。”即斩广嗣及武,以首示之。于是出兵奋击,尽获之。进位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转江州刺史,进爵上庸县公。陵州木笼獠恃险,每行抄劫,诏腾讨之。獠因山为城,攻之未可拔。腾遂于城下多设声乐及诸杂伎,示无战心。诸贼果弃其兵仗,或携妻子临城观乐。腾知其无备,遂纵兵讨击,尽杀破之。 周明帝初,陵、眉等八州夷夏并反,攻破郡县,腾率兵讨平之。及齐公宪作镇于蜀,以腾为隆州刺史,令宪入蜀兵马镇防,皆委腾统摄。赴公招代宪,复请留之。迁隆州总管,领刺史。 保定二年,资州石槃人反,杀郡守,据险自守,州军不能制。腾率军讨击,尽破斩之。而蛮子反,所在蜂起,山路险阻,难得掩袭。遂量山川形势,随便开道。蛮獠畏威,承风请服。所开之路,多得古铭,并是诸葛亮、桓温旧道。是年,铁山獠抄断内江路,使驿不通。腾乃进军讨之,一日下其三城,招纳降附者三万户。帝以腾母在齐,未令东讨。适有其亲属自齐还朝者,晋公护奏令告腾云:“齐已诛公母兄。”盖欲发其怒也。腾乃发哀泣血,志在复仇。四年,齐公宪与晋公护东征,请腾为副。赵公招时在蜀,复欲留之。晋公护与招书,于是令腾驰传还朝,副宪东伐。 天和初,信州蛮、蜑据江硖反叛,连结二千余里,又诏腾讨之。腾沿江南而下,军至汤口,分道奋击,所向摧破。乃筑京观,以旌武功。涪陵郡守兰休祖又阻兵为乱,方二千余里。复诏腾讨之,巴蜀悉定,诏令树碑纪功绩焉。腾自在龙州至是,前后破平诸贼,凡赏得奴婢八百口,马牛称是。 四年,迁江陵总管。陈遣其将章昭达围江陵,卫王直闻有陈寇,遣大将军赵訚、李迁哲等率步骑赴之,并受腾节度。时迁哲等守外城,陈将程文季、雷道勤夜来掩袭,迁哲等惊乱,不能抗御。腾夜遣开门奋击,大破之。陈人奔溃,道勤中流矢而毙。陈人决龙川宁朔堤,引水灌江陵城。腾亲率将士,战于西堤,破之,陈人乃遁。加位柱国,进爵上庸郡公。建德二年,征拜大司空,寻出为泾州总管。宣政元年冬,薨于京师,赠太尉公,谥曰定。子玄嗣。 玄字士鉴,入关时,年七岁。仕齐为奉朝请、成平县令。齐平,武帝见玄,特加劳勉,即拜地官府都上士。大象末,为隋文帝相府内兵参军。 玄弟融,字士倾,最知名,少历显职。大象末,位至大将军、定陵县公。 弟丽,少以忠谨,入侍左右,太武特亲昵之。举动审慎,初无愆失。赐爵章安子,稍迁南部尚书。太武崩,南安王余立。既而为中常侍宗爱等所杀。百寮忧惶,莫知所立。丽首建大议,与殿中尚书长孙渴侯、尚书源贺、羽林中郎刘尼奉迎文成于苑中而立之。社稷获安,丽之谋也。由是受心膂之任,在朝者无出其右。兴安初,封平原王。丽频让,不听,乃启以让父。文成曰:“朕为天下主,岂不能得二王封卿父子也?”以其父俟为东平王。丽寻迁侍中、抚军大将军、司徒公,复其子孙,赐妻妃号。丽以优宠既频,固辞不受,帝益重之。领太子太傅。丽好学爱士,常以讲习为业。甚孝,遭父忧,毁瘠过礼。 和平六年,文成崩。先是,丽疗疾于代郡温泉,闻凶欲赴。左右止之曰:“宫车晏驾,王德望素重,奸臣若疾人誉,虑有不测之祸。”丽曰:“安有闻君父之丧,方虑祸难!”便驰赴。初,乙弗浑悖傲,每为不法, 丽数诤之,由是见忌,害之。谥曰简王,陪葬金陵。孝文追录先朝功臣,以丽配飨庙庭。 丽二妻,长曰杜氏,次张氏。长子定国,杜氏所生;次睿,张氏所出。 定国在襁抱,文成幸其第,诏养宫内。至于游止,常与献文同处。年六岁,为中庶子。及献文践祚,拜散骑常侍,赐封东郡王。定国以承父爵,辞,不许。又以父爵让弟睿,乃听之。俄迁侍中、仪曹尚书,转殿中尚书。前后大驾征巡,擢为行台,录都曹事,超迁司空。定国恃恩,不循法度,延兴五年,坐事免官爵为兵。大和初,复除侍中、镇南将军、秦益二州刺史,复王爵。八年,薨于州。赠以本官,谥曰庄王。 子昕之,字庆始,风望端雅。袭爵,例降为公。尚献文女常山公主,拜驸马都尉,历通直郎。景明中,以从叔琇罪,免官。寻以主婿,除通直散骑常侍。历兗、青二州刺史,并有政绩。转安北将军、相州刺史。卒,赠镇东将军、冀州刺史,谥曰惠。初,定国娶河东柳氏,生子安保。后娶范阳卢度世女,生昕之。二室俱为旧族,而嫡妾不分。定国亡后,两子争袭父爵。仆射李冲有宠于时,与度世子伯源婚亲相好。冲遂左右助之,昕之由是承爵,尚主,职位赫弈。安保沈废贫贱,不免饥寒。昕之容貌柔谨,孝文以其主婿,特垂昵眷。宣武时,年未四十,频抚三籓,当世以此荣之。昕之卒后,母卢悼念,伤过而亡。公主奉姑有孝称。神龟初,与穆氏琅邪长公主并为女侍中。又性不妒忌,以昕之无子,为纳妾媵,而皆育女。公主有三女,无男,以昕之从兄希道第四子子彰为后。 子彰字明远,本名士沈。年十六出后,事公主尽礼。丞相、高阳王雍常言曰:“常山妹虽无男,以子彰为兒,乃过自生矣。”正光中,袭爵东郡公,累迁给事黄门侍郎。子彰妻即咸阳王禧女。禧诛,养于彭城王第,庄帝亲之,略同诸姊。建义初,尔硃荣欲循旧事,庶姓封王,由是封子彰濮阳郡王。寻而诏罢,仍复先爵。天平中,拜卫将军、颍州刺史,以母忧去职。元象中,以本将军除齐州刺史,又加骠骑将军,行怀州事,转北豫州刺史,仍除徐州刺史,将军并如故。一年历三州,当世荣之。还朝,除卫大将军、右光禄大夫,行瀛州事。寻拜侍中,复行沧州事。进号骠骑大将军。行冀州事。除侍读,兼七兵尚书,行青州事。 子彰初为州,以聚敛为事,晚节修改,自行青、冀、沧、瀛,甚有时誉。加以虚己纳物,人士敬爱之。除中书监。卒,赠开府仪同三司,谥曰文宣。子彰崇好道术,曾婴重病药中须桑螵蛸。子彰不忍害物,遂不服焉,其仁如此。教训六子,雅有法度。子仰。 仰字云驹,少机悟,美风神。好学不倦,博览群书,《五经》多通大义。善属文,甚为河间邢邵所赏。劭又与子彰交游,尝谓子彰曰:“吾以卿老蜯遂出明珠,意欲为群拜纪可乎?”由是名誉日高,雅为搢绅所推许。起家员外散骑侍郎,历文襄大将军主簿、中书舍人、兼中书侍郎,以本职兼太子洗马。自梁、魏通和,岁 有交聘,仰每兼官宴接。在席赋诗,仰必先成,虽未能尽工,以敏速见美。除中书侍郎,修国史。以父忧去职。居丧尽礼,哀毁骨立,诏以本官起。文襄时镇鄴,嘉其至行,亲诣门以慰勉之。 仰母,魏上庸公主。初封蓝田,高明妇人也。甚有志操。仰昆季六人,并主所出,故邢邵常谓人云:“蓝田生玉,固不虚矣。”主教训诸子,皆以义方。虽创巨痛深,出于天性;然动依礼度,亦母氏之训焉。仰兄弟相率庐于墓侧,负土成坟。朝廷所嗟尚,发诏褒扬,改其所居里为孝终里。服竟,当袭,不忍嗣侯。使迄 未应受。 齐天保初,常山王荐仰器干,文宣面授给事黄门侍郎。迁吏部郎中。上洛王思宗为清都尹,辟为邑中正,食贝丘县干。遭母丧,哀慕毁悴,殆不胜丧,遂至沈笃,顿伏床枕,又成风疾。第五弟抟遇疾,临终,谓其兄弟曰:“大兄尪病如此,性至慈爱,抟之死日,必不得使大兄知之,哭泣声必不可闻彻,致有感动。”家人至于祖载,方始告之。仰闻而悲痛,一恸便绝。年四十八。 仰自在朝行,笃慎周密。不说人短,不伐己长,言论清远,有人伦鉴裁,朝野甚悲惜之。赠卫将军、青州刺史,谥曰文。所著文章十四卷,行于世。齐之郊庙诸歌,多仰所制。 子乂字旦,袭爵始平侯。乂聪敏博学,有文才,年十九举司州秀才。历秘书郎、南阳王文学、通直散骑侍郎,待诏文林馆,兼散骑侍郎。迎陈使,还,兼中书舍人,加通直散骑常侍。乂于《五经》最精熟,馆中谓之石经。人为之语曰:“《五经》无对,有陆乂。” 仰第二弟骏,字云骧。自中书舍人历黄门侍郎、散骑常侍,卒于东广州刺史。 骏弟杳,字云迈,亦历中书舍人、黄门常侍,假仪同三司、秦州刺史。武平中,为寇所围。经百余日,就加开府仪同三司。城中多疫疠,死者过半,人无异心。遇疾卒。及城陷,陈将吴明彻以杳有善政,吏人所怀,启陈主,还其尸,家累赀物无所犯。赠开府仪同三司、尚书仆射。子玄卿,位尚书膳部郎。 杳弟骞,字云仪,亦历中书舍人、黄门常侍。武平末,吏部郎中。 骞弟抟,字云征,好学有行检,卒于著作佐郎。 抟弟彦师,字云房,少以行检称。及长好学,解属文。魏襄城王元 旭引为参军事,以父艰去职。哀毁殆不胜丧,与兄仰庐于墓次。乡人重之,皆就墓侧存问;晦朔之际,车马不绝。中书令河间邢邵表荐之。未报,彭城王浟为司州牧,召补主簿。后历中外府东阁祭酒。兄仰当袭父始平侯,以彦师昆弟中最幼,表让封焉,彦师固辞而止。世称友悌孝义,总萃一门。为中书舍人、通直散骑侍郎。每陈使至,必高选主客,彦师所接对者,前后六辈。历中书、黄门侍郎。后以不阿宦者,遇谗,出为中山太守,有惠政。数年,征为吏部郎中、散骑常侍,又拜银青光禄大夫,假仪同三司,行郑州刺史,寻除给事黄门侍郎。武平末,车驾如晋阳,北平王镇鄴,委彦师留台机密,以重慎见知。周武帝平齐,授彦师下大夫,转少纳言,赐爵临水县男。及隋文为丞相,彦师遇疾,请假还鄴。尉迟迥将为乱,彦师知之,遂将妻子潜归长安。文帝嘉之,授内史下大夫,拜上仪同。及帝受禅,拜尚书左丞,进爵为子。彦师素多病,未几,以务剧病动,乞解所职,有诏听以本官就第。岁余,转吏部侍郎。隋承周制,官无清浊,彦师在职,凡所任人,颇甄别于士庶,论者美之。后复以病出为汾州刺史,卒官。 睿字思弼,年十余,袭爵抚军大将军、平原王。沈雅好学,折节下士。年未二十,时人便以宰辅许之。娶东徐州刺史博陵崔鉴女。时孝文尚未改北人姓,鉴谓所亲云:“平原王才度不恶,但恨其姓名殊为重复。”睿婚,自东徐还经鄴,见李彪,甚敬悦之。仍与趣京,以为馆客。后为北征都督,击蠕蠕,大破之。迁侍中、都曹尚书。时蠕蠕又犯塞,诏睿讨之,追至石碛,禽其帅赤阿突等数百人。还,加散骑常侍,迁尚书左仆射,领北部尚书。 十六年,降五等之爵,以丽勋著前朝,封睿钜鹿郡公。寻为使持节、镇北大将军、尚书令、卫将军,讨蠕蠕,大破之而还。以母忧解。孝文将有南伐之事,以本官起授征南将军。睿固辞,请终情礼,敕有司敦喻不许。复除使持节、都督恆州刺史,行尚书令。时车驾南征,上表谏,帝不从。睿又表请车驾还代,亲临太师冯熙葬,坐削夺都督三州诸军事。寻进号征北大将军。以有顺迁之表,加邑四百户。时穆泰为定州刺史,以疾病,请恆州自效,乃以睿为定州刺史。未发,遂与泰等同谋构逆,赐死狱中。听免孥戮,徙其妻子于辽西。 睿长子希道,字洪度。有风貌,美须髯,历览经史,颇有文致。初拜中散,迁通直郎。坐父事,徙于辽西。于后得还,从征自效,以军功赐爵淮阳男,拜谏议大夫。累迁前将军、郢州刺史。希道善于驭边,甚有威略。转平西将军、泾州刺史。卒官,赠抚军将军、定州刺史。 希道有六子:士懋字元伟。天平中以其曾祖丽有翼戴之勋,诏特复钜鹿郡公,令士懋袭。位营州刺史。士懋弟士宗,字仲彦,尚书左外兵郎中。士宗弟士述,字幼文,符玺郎中。建义初,并于河阴遇害。士述弟士沈,出继叔昕之。士沈弟士廉,字季脩,建州平北府长史。永安末,尔硃世隆攻陷州城,见害。士廉弟士佩,字季伟,武定中,安东将军、司 州从事。 希道弟希悦,尚书外兵郎中。丽季弟骐驎,侍御中散,转侍御史。太和初,新平太守。子高贵,孝昌中,兗州镇东府法曹参军。 高贵子操,字仲志,高简有风格,早以学业知名,雅好文。操仕魏,兼散骑常侍聘梁。使还,为廷尉卿。齐文襄为世子,甚好色,崔季舒为掌媒焉。薛氏寘书妻元氏有色,迎入欲通之。元氏正辞,且哭。世子使季舒送付廷尉罪之。操曰:“廷尉守天子法,须知罪状。”世子怒,召操,命刀环筑之,更令科罪。操终不挠,乃口责之。后徙御史中丞。天保 中,卒于殿中尚书。子孔璋,武平中,卒于高阳太守。 高贵弟孟远,位奉朝请。孟远子概之,位司农卿。 概之子爽,字开明。少聪敏,年九岁就学,日诵二千余言。齐尚书仆射杨遵彦见而异之曰:“陆氏世有人焉。”仕齐,位中书侍郎。齐灭,周武帝闻其名,与阳休之、袁叔德等俱征入关。诸人多将辎重,爽独载数千卷书。至长安,授宣纳上士。隋文帝受禅,频迁太子洗马,与左庶子宇文恺等撰《东宫典记》七十卷。朝廷以其博学有口辩,陈人至境,常令迎劳。卒官,赠上仪同、宣州刺史。 子法言,敏学有家风,释褐承奉郎。初,爽之为洗马,常奏文帝云:“皇太子诸子未有嘉名,请依《春秋》之义,更立名字。”上从之。及太子废,上追怒爽曰:“我孙制名,宁不自解?陆爽乃尔多事!扇惑于勇,亦由此人。其身虽故,子孙并宜屏黜,终身不齿。”法言竟坐除名。 源贺,西平乐都人,私署河西王秃发傉檀之子也。傉檀为乞伏炽盘所灭,贺自乐都奔魏。贺伟容貌,善风仪。太武素闻其名。及见,器其机辩,赐爵西平侯。谓曰:“卿与朕同源,因事分姓,今可为源氏。”从击叛胡白龙,又讨吐京胡,皆先登陷阵。以功进号平西将军。太武征凉州,以为乡导,问攻战之计。贺曰:“姑臧外有四部鲜卑,各为之援,然皆臣祖父旧人。臣愿军前宣国威信,必相率请降。外援既服,然后攻其孤城,拔之如反掌耳。”帝曰:“善。”乃遣贺招慰,下三万余落。及围姑臧,由是无外虑,故得专力攻之。凉州平,以功进爵西平公。又从征蠕蠕,击五城吐京胡,讨盖吴诸贼,皆有功,拜散骑常侍。从驾临江,为前锋大将,善抚士卒,加有料敌制胜之谋。 贺为人雄果,每遇强寇,輙自奋击,帝深诫之。贺本名破羌,是役也,帝谓曰:“人之立名,宜保其实,何可滥也?”赐名贺焉。拜殿中尚书。南安王余为宗爱所杀,贺部勒禁兵,静遏外内,与南部尚书陆丽决议定策,翼戴文成。令丽与刘尼驰诣苑中奉迎,贺营中为内应。俄而丽抱文成,单骑而至。及即位,贺有力焉。以定策勋,进爵西平王。及班赐百寮,敕贺任意取之,辞以江南未宾,汉北不款,府库不宜致匮。固使取之,唯取戎马一疋。 时断狱多滥。贺上书曰:“案律,谋反之家,其子孙虽养他族,追还就戮所以绝罪人之类,彰大逆之辜。其为劫贼应诛者,兄弟子侄在远道隔关津皆不坐。窃惟先朝制律之意,以不同谋,非绝类之罪,故特垂不死之诏。若年十三已下,家人首恶,计所不及。臣愚以为可原其命,没入官。”帝纳之。 出为冀州刺史,改封陇西王。既受除,上书曰:“臣闻人之所宝,莫宝于生命;德之厚者,莫厚于宥死。然犯死之罪,难以尽恕。权其轻重,有可矜恤。今勍寇游魂于北,狡贼负险于南,其在疆场,犹须戍防。臣愚以为自非大逆、赤手杀人之罪,其坐赃及盗与过误之愆应入死者,皆可原命,谪守边境。是则已断之体,更受生成之恩;徭役之家,渐蒙休息之惠。刑措之化,庶几在兹。”帝喜纳之,已后入死者,皆恕死徙边。久之,帝谓群臣曰:“昔源贺劝朕,宥诸死刑,徙充北籓诸戍。自尔至今,一岁所活,殊为不少。济命之理既多,边戍之兵有益。苟人人如贺,朕临天下,复何忧哉!”群臣咸曰:“非忠臣不能进此计,非圣明不能纳此言。” 贺之临州,鞫狱以情,徭役简省,清约宽裕,甚得人心。时武邑郡奸人石华告沙门道可与贺谋反,有司以闻。文成曰:“贺保无此。”乃精加讯检,华果引诬。乃遣使慰勉之。帝顾左右曰:“贺忠诚,尚致诬谤,其不若是者,可无慎乎!”时考殿最,贺政为上第,赐衣马器物,班宣天下。后征拜太尉。蠕蠕寇边,贺从驾讨破之。及献文将传位于京兆王子推,时贺都督诸军事屯漠南,乃驰传征贺。贺至,正色固执不可。即诏持节奉皇帝玺绶以授孝文。是岁,河西叛,敕遣贺讨之,多所降破。贺依古今兵法及先儒耆旧说,略采至要,为十二陈图,上之,献文览而嘉焉。又都督三道诸军屯漠南。 时每岁秋冬,遣军三道并出,以备北寇,至春中乃班师。贺以劳役京都,又非御边长计,乃上言,请募诸州镇有武勇者三万人,复其徭赋,厚加振恤,分为三部。二镇之间筑城,城置万人,给强弩十二床,武卫三百乘。弩一床给牛六头,武卫一乘给牛二头。多造马枪及诸器械,使武略大将二人以镇抚之。冬则讲武,春则种植,并戍并耕,则兵未劳而有盈蓄矣。又于白道南三处立仓,运近州镇租粟以充之。足食足兵,以备不虞,于事为便。不可岁常举众。事寝不报。 上书称病乞骸骨,至于再三,乃许之。朝有大议,皆就询访,又给衣药珍羞。太和元年二月,疗疾于温汤。孝文、文明太后遣使屡问消息,太医视疾。患笃,还于京师。乃遗令诸子曰:“吾顷以老患辞事,不悟天慈降恩,爵逮于汝。汝其毋傲吝,毋荒怠,毋奢越,毋嫉妒。疑思问,言思审,行思恭,服思度。遏恶扬善,亲贤远佞,目观必真,耳属必正,忠勤以事君,清约以临己。吾终之后,所葬,时服单椟,足申孝心,皞灵明器,一无用也。”三年,薨,赠侍中、太尉、陇西王印绶,谥曰宣王。赐巉辌车及命服、温明秘器,陪葬金陵。 长子延,性谨厚,少好学,位侍御中散,赐爵广武子。卒,赠凉州刺史,广武侯,谥曰简。子鳞袭。 延弟思礼,后赐名怀,谦恭宽雅 有大度。文成末,为侍御中散。父贺辞老,诏受父爵。后持节督诸军屯于漠南,蠕蠕甚惮之。还,除殿中尚书,出为长安镇将、雍州刺史。清俭有惠政,善抚恤,劫盗息止。复拜殿中尚书,加侍中,参都曹事。又督诸军征蠕蠕,六道大将,咸受节度。迁尚书令,参议律令。后便降为公。除司州刺史。又从驾南征,加卫大将军,领中军事。以母忧去职,赐帛三百匹,谷一千石。车驾幸代,诏使者吊慰。 景明二年,除尚书左仆射,加位特进。时诏以奸吏犯罪,每多逃遁,肆眚乃出,并皆释然。自今犯罪,不问轻重,藏窜者,悉皆远流。若永避不出,兄弟代徙。怀乃奏曰:“谨案条例,逃吏不在赦限。窃惟圣朝之恩,事异前宥,诸流徙在路,尚蒙旋返,况有未发,而仍遣边戍?案守宰犯罪,逃走者众,禄润既优,尚有兹失,及蒙恩宥,卒然得还。今独苦此等,恐非均一之法。”书奏,门下以成式既班,驳奏不许。怀重奏曰:“臣以为法贵经通,政尚简要,刑宪之设,所以网罗罪人,苟理之所备,不在繁典。伏寻条例,勋品以下,罪发逃亡,遇恩不宥。虽欲抑绝奸途,匪为通式。谨按事条,侵官败法,专据流外,岂九品已上,人皆贞白也? 其诸州守宰,职任清流,至有贪浊,事发逃窜,而遇恩免罪;勋品已下,独求斯例。如此,则宽纵上流,法切于下,育物有差,惠罚不等。又谋逆滔天,经恩尚免,吏犯微罪,独不蒙赦,使大宥之经不通,开生之路致壅;进违古典,退乖今律。臣少践天官,老荷枢要,每见诉讼,出入嗟苦,辄率愚见,以为宜停。”书奏,宣武纳之。其年,除车骑大将军、凉州大中正。 怀又表曰:“昔世祖升遐,南安在位,出拜东庙为贼臣宗爱所贼。时高宗避难,龙潜苑中,宗爱异图,神位未立。先臣贺与长孙渴侯、陆丽等奉迎高宗,纂徽宝命。丽以扶负圣躬,亲所见识,蒙授抚军、司徒公、平原王。兴安二年,追论定策之勋,进先臣爵西平王。皇兴季年,显祖将传大位于京兆王,先臣时都督诸将屯于武川,被征诣京,特见顾问。先臣固执不可,显祖久乃许之,遂命先臣持节授皇帝玺绶于高祖。至太和十六年,丽息睿状秘书,称其亡父与先臣援立高宗,朝廷追录,封睿钜鹿郡开国公。臣时丁艰草土,不容及例。至二十年,除臣雍州刺史。临发奉辞,面奏先帝,申先臣旧勋。时蒙敕旨,但赴所临,寻当别判。至二十一年,车驾幸雍,臣复陈闻。时蒙敕旨,征还当授。自宫车晏驾,遂尔不申。窃惟先臣,远则授立高宗,宝历不坠;近则陈力显祖,神器有归。如斯之勋,超世之事也。丽以父功,而获山河之赏;臣有家勋,不沾茅土之锡。得否相悬,请垂裁处。”诏曰:“宿老元臣,云如所诉,访之史官,颇亦言此。可依授北冯翊郡开国公,食邑九百户。” 又诏为使持节,加侍中、行台,巡行北边六镇,恆、北、朔三州,赈给贫乏,兼采风谣,考论殿最,事之得失,先决后闻。自京师迁洛,边朔遥远,加以连年旱俭,百姓困弊。怀衔命抚导,存恤有方,便宜运转,有无通济。时后父于劲势倾朝野,劲兄子祚与怀宿昔通婚,时为沃野镇将,颇有受纳。将入镇,祚郊迎道左,怀不与相闻,即劾祚免官。怀朔镇将元尼须与怀少旧,亦贪秽狼籍。置酒请怀,曰:“命之长短,由卿之口,岂可不相宽贷?”怀曰:“今日之集,乃是源怀与故人饮酒之坐,非鞫狱之所也。明日公庭,始为使人检镇将罪状之处。”尼须挥泪而已,无以对之。既而怀表劾尼须。其奉公不挠,皆此类也。时百姓为豪强陵压,积年枉滞,一朝见申者,日有百数。所上事宜,便于北边者,凡三十余条,皆见嘉纳。 正始元年九月,有告蠕蠕率十二万骑,六道并进,欲直趣沃野、怀朔,南寇恆、代。诏怀以本官加使持节、侍中,出据北蕃。指授规略,随须徵发,诸所处分,皆以便宜从事。又诏怀子直寝徵随怀北行。诏赐马一匹、细铠一具、御槊一枚。怀拜受既讫,乃于其庭,跨鞍执槊,跃马大呼。顾谓宾客曰:“气力虽衰,尚得如此。蠕蠕虽畏壮轻老,我亦未便可欺。今奉庙胜之规,总骁捍之众,足以擒其酋帅,献俘阙下耳。”时年六十一。怀至云中,蠕蠕亡遁。旋至恆、代,乃案视诸镇左右要害之地,可以筑城置戍之处,皆量其高下,揣其厚薄,及储粮积仗之宜,犬牙相救之势,凡表五十八条,宣武并从之。卒,赠司徒公,谥曰惠。 怀性宽简,不好烦碎。恆语人曰:“为政贵当举纲,何必须太子细也!如为屋,但外望高显,楹栋平正,足矣。斧斤不平,非屋病也。”性不饮酒,而喜以饮人。好接宾客,雅善音律,虽在白首,至宴居之暇,常自操丝竹。 子子邕,字灵和。少好文雅,笃志于学,推诚待士,士多归之。累迁夏州刺史。时沃野镇人破六韩拔陵首为反乱,统万逆徒,寇害应接。子邕婴城自守,城中粮尽,煮马皮而食之。子邕善绥抚,无有离贰。以饥馑转切,欲自出求粮,留子延伯据守。僚属佥云,未若弃城俱去,更展规略。子邕泣请于众曰:“吾世荷国恩,此是吾死地,更欲何求!”遂自率羸弱向东夏运粮。延伯与将士送出城,哭而拜辞,三军莫不呜咽。子邕为朔方胡帅曹阿各拔所邀,力屈被执。乃密遣人赍书间行与城中云:“大军在近,汝其奉忠,勿移其操。”子邕虽被囚束,雅为胡人所敬,常以百姓礼事之。子邕为陈安危祸福之端,劝阿各拔令降。将从之,未果而死。拔弟桑生代总部众,竟随子邕降。时北海王颢为大行台,子邕 具陈诸贼可灭状。颢给子邕兵,令其先出。时东夏合境反叛,所在屯结。子邕转战而前,九旬之中,凡数十战,乃平东夏。徵税租粟,运粮统万,于是二夏渐宁。及萧宝夤等为贼所败,关右骚扰,时子邕新平黑城,遂率士马并夏州募义人,鼓行南出。贼帅康维摩守锯谷,断绝棠桥。子邕与战,大破之,禽维摩。又攻破贼帅契官斤于杨氏堡。出自西夏,至于东夏,转战千里。至是,朝廷始得委问。除兼行台尚书。复破贼帅纥单步胡提于曲沃,明帝玺书劳勉之。子邕在白水郡破贼率宿勤明达子阿非军,多所斩获。除给事黄门侍郎,封乐平 县公。 以葛荣久逼信都,诏子邕为北讨都督。时相州刺史、安乐王鉴据鄴反,敕子邕与都督李神轨先讨平之。改封阳平县公。遂与裴衍发鄴,讨葛荣。而信都城陷,除子邕冀州刺史,与裴衍俱进。子邕战败而殁,赠司空,谥曰庄穆。 子邕弟子恭,字灵顺,聪敏好学。稍迁尚书北主客郎,摄南主客事。时梁亡人许周自云梁给事黄门侍郎,朝士咸共信待。子恭奏以为真伪难辨,请下徐、杨二州密访。周果以罪归阙,诈假职位,如子恭所疑。河州羌却铁匆反,诏子恭为行台讨之。子恭示以威恩,两旬间悉降。朝廷嘉之。正光元年,为行台左丞,巡北边。转为起部郎中。明堂、辟雍并未建就,子恭上书,求加经综。书奏,从之。稍迁豫州刺史。频以军功,加镇南将军,兼尚书行台。元颢之入洛也,加子恭车骑将军;子恭不敢拒之,而频遣间使参庄帝动静。未几,颢败,车驾还洛,录前后征讨功,封临颍县侯,侍中。 尔硃荣之死也,世隆、度律断据河桥,诏子恭为都督以讨之。寻而太府卿李苗夜烧河桥,世隆退走,以子恭兼尚书仆射,为大行台、大都督。节闵帝初,以预定策勋,封临汝县子。永熙中,入为吏部尚书。以子恭前在豫州战功,追赏襄城县男。又论子恭余效,封新城县子。子恭寻表请转授第五子文盛,许之。 天平初,除中书监。三年,拜魏尹,又为齐神武王军司。卒,赠司空公,谥曰文献。子彪。 彪字文宗,学涉机警,少有名誉。魏永安中,以父功赐爵临颍县伯。天平四年,为凉州大中正。及齐文襄摄选,沙汰台郎,以文宗为尚书祠部郎中。皇建二年,累迁泾州刺史。文宗以恩信待物,甚得边境之和,为邻人所钦服,前政被抄掠者,多被放遣。累迁秦州刺史,乘传之府,特给后部鼓吹。时李贞聘陈,陈主云:“齐朝还遣源泾州来在瓜步,真可谓通和矣。”武平三年,授秘书监。 陈将吴明彻寇淮南,历阳、瓜步相寻失守。赵彦深于起居省密访文宗讨捍之计。文宗曰:“国家待遇淮南,失之同于蒿箭。以为宜以淮南委之王琳。琳于昙顼,不肯北面事之明矣。”彦深曰:“弟此良图。但以口舌争来十日,已是不见从。时事如此,安可尽言!”因相顾流涕。及齐平,与阳休之等十八人入京,授仪同大将军、司成下大夫。隋开皇中,拜莒州刺史。遇病去官,卒。 文宗以贵族子弟升朝列,才识敏赡,以干局见知。然好游贵要之门,时论以为善附会。 子师,字践言。少知名,明辩有识悟,尤以吏事自许。仕齐为尚书左外兵郎中,又摄祠部。后属孟夏,以龙见请雩。时高阿那肱为录尚书事,谓为真龙出见,大惊喜。问龙所在,云:“作何颜色?”师整容云:“此是龙星初见,依礼当雩祭郊坛,非谓真龙别有所降。”阿那肱忿然作色曰:“汉兒多事,强知星宿!”祭事不行。师出,窃叹曰:“国家大事,在祀与戎,礼既废也,其能久乎?齐亡无日矣!”寻周武帝平齐,授司赋 上士。 隋文帝受禅,累迁尚书左丞,以明干著称。时蜀王秀颇违法度,乃以师为益州总管司马。俄而秀被征,秀恐京师有变,将谢病。师数劝之,不可违命。秀乃作色曰:“此我家事,何预卿也?”师垂涕苦谏,秀乃从征。秀发后,州官属多相连坐,师以此获免。后加仪同三司。 炀帝即位,拜大理少卿。帝在显仁宫,敕宫外卫士,不得辄离所守。有一主帅,私令卫士出外,帝付大理。师据法奏徒。帝令斩之。师奏曰:“若陛下初便杀之,自可不关文墨。既付有司,义归恆典。脱宿卫近 侍者更有此犯,将何以加之?”帝乃止。 师居职强明,有口辩,而无廉平之称。卒于刑部侍郎。 子恭弟纂,字灵秀,位太府少卿。遇害河阴,赠定州刺史。子雄。 雄字世略,少宽厚,美姿容。初仕魏,历位秘书郎。在周以伐齐功,封朔方公,历冀、平二州刺史,检校徐州总管。及尉迟迥作乱,时雄家累在相州,迥潜以书诱之。雄卒不顾。隋文帝遗书慰勉之。迥遣其将毕义绪据兰陵,席毗陷昌虑下邑,雄遣众悉平之。陈人见中原多故,遣其将陈纪、萧摩诃、任蛮奴、周罗 、樊毅等侵江北。自江陵,东距寿阳,人多应之,攻陷城镇。雄与吴州总管于顗等击走之。悉复故地。进位上大将军,拜徐州总管,迁朔州总管。平陈之役,从秦王俊出信州道。陈平,以功进位上柱国,赐子崇爵端氏县伯,褒为安化县伯,复镇朔方。后岁,上表乞骸骨,征还京师,卒于家。 子嵩嗣,大业中,为尚书虞部郎,讨北海贼。力战死之,赠正议大夫。 刘尼,代人也。曾祖敦,有功于道武,为方面大人。父娄,为冠军将军。尼勇果善射,太武见而善之,拜羽林中郎,赐爵昌国子。宗爱既杀南安王余于东庙,秘之,唯尼知状。尼劝爱立文成。爱自以负罪于景穆,闻而惊曰:“君大痴人!皇孙若立,岂忘正平时事乎?”尼曰:“若尔,立谁?”爱曰:“待还宫,擢诸王子贤者而立之。”尼惧其有变,密以状告殿中尚书源贺。时与尼俱典兵宿卫,仍共南部尚书陆丽谋,密奉皇孙。于是,贺与尚书长孙渴侯严兵守卫,尼与丽迎文成于苑中。丽抱文成于马上,入于京城。尼驰还东庙,大呼曰:“宗爱杀南安王,大逆不道。皇孙已登大位。有诏,宿卫之士,皆可还宫。”众咸唱万岁。贺及渴侯登执 宗爱、贾周等,勒兵而入,奉文成于宫门外,入登永安殿。以尼为内行长,封东安公。寻迁尚书右仆射,为定州刺史。在州清慎,然率多酒醉。文成末,为司徒。献文即位,以尼有大功于先朝,特加尊重,赐别户四十。皇兴四年,车驾北征,帝亲誓众,而尼昏醉,兵陈不整。帝以其功重,特恕之,免官而已。延兴四年薨,子社生袭。 薛提,太原人,皇始中,补太学生,拜侍御史,累迁晋王丕卫兵将军、冀州刺史,封太原公。有政绩,征拜侍中,摄都曹事。太武崩,秘不发丧,尚书左仆射兰延、侍中和延等议。以皇孙幼冲,宜立长君,征秦王翰置之秘室。提曰:“皇孙有世嫡之重,人望所系,春秋虽少,令问闻于天下。废所宜立而更别求,必有不可。”延等未决,中常侍宗爱知其谋,矫皇后令,征提等入,杀之。文成即位,以提有谋立之诚,诏提弟浮子袭先爵太原公,有司奏降为侯。 论曰:陆俟以智识见称,珝乃不替风范,雅杖名节,自立功名;其传芳铭典,岂徒然也?丽忠国奉主,郁为梁栋。资忠履义,赴难如归,世载克昌,名不虚得。睿、琇以沈雅显达,何末亦披猖?子彰令终之美,家声孔振。仰及彦师俱以孝为本,出处 之誉,并可作范人伦。爽学业有闻,亦人誉也。源贺堂堂,非徒武节、观其翼佐文成,廷抑禅让,殆乎社稷之臣。怀干略兼举,出内驰誉,继迹贤孝,不堕先业。子邕功立夏方,身亡冀野。彪著名齐朝。师、雄官成隋代,美矣。刘尼忠国,岂徒骁猛之用?薛提正议忠谋,见害奸阉,痛乎! 列传第十七 司马休之司马楚之曾孙裔司马景之司马叔璠司马天助刘昶萧宝夤兄子赞萧正表萧祗萧退萧泰萧捴萧圆肃萧大圜 司马休之,字季豫,河内温人,晋宣帝季弟谯王进之后也。晋度江之后,进子孙袭封谯王。至休之父恬,为镇北将军、青兗二州刺史。天兴五年,休之为荆州刺史,被桓玄逼逐,遂奔慕容德。及玄诛,还建业,复为荆州刺史。 休之颇得江汉人心。其子文思继其兄尚之为谯王,谋图刘裕。裕执送休之,令为其所。休之表废文思,并与裕书陈谢。神瑞中,裕收休之子文宝、兄子文祖并杀之,乃讨休之。休之与鲁宗之及宗之子轨起兵讨裕。兵败,遂与子文思及宗之奔姚兴。裕灭姚泓,休之与文思及晋河间王子道赐等数百人皆将妻子降长孙嵩。卒,赠征西大将军、右光禄大夫、始平公,谥曰声。 文思与淮南公国璠、池阳子道赐不平,而伪亲之。国璠性疏直,因醉欲外叛。文思告之,皆坐诛。以文思为廷尉,赐爵郁林公。文思善于其职,听断,百姓不得匿其情。进爵谯王,位怀荒镇将,薨。 司马楚之,字德秀,晋宣弟太常馗之八世孙也。父荣期,晋益州刺史,为其参军杨承祖所杀。楚之时年十七,送父丧还丹杨。会刘裕诛夷司马氏,叔父宣期、兄贞之并遇害。楚之乃逃,匿诸沙门中,济江至汝、颍间。楚之少有英气,能折节待士。及宋受禅,规欲报复。收众据长社,归之者常万余人。宋武深惮之,遣刺客沐谦图害楚之。楚之待谦甚厚。谦夜诈疾,知楚之必来,欲因杀之。楚之闻谦病,果自赍汤药往省之。谦感其意,出匕首于席下,以状告,遂委身以事之。其推诚信物,得士心,皆此类也。 明元末,山阳公奚斤略地河南,楚之遣使请降,授荆州刺史。奚斤既平河南,以楚之所率人户,分置汝南、汝阳、南顿、新蔡四郡,以益豫州。太武初,楚之遣妻子内居于鄴。寻征入朝,授安南大将军,封琅邪王,以拒宋师。赐前后部鼓吹。破宋将到彦之别军于长社。又与冠军安颉攻拔滑台,禽宋将硃修之、李元德及东郡太守申谟,俘万余人。上疏求更进讨,太武以兵久劳,不从,以散骑 常侍征还。宋将裴方明、胡崇之寇仇池。楚之与淮南公皮豹子等督关中诸军击走方明,禽崇之。仇池平而还。 车驾征蠕蠕,楚之与济阴公卢中山等督运以继大军。时镇北将军封沓亡入蠕蠕,说令击楚之以绝粮运。蠕蠕乃遣觇楚之军,截驴耳而去。有告失驴耳者,楚之曰:“必觇贼截之为验耳,贼将至矣。”乃伐柳为城,灌水令冻,城立而贼至,不可攻逼,乃走散。太武闻而嘉之。寻拜假节、侍中、镇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云中镇大将、朔州刺史。 在边二十余年,以清俭著闻。及薨,赠征南大将军,领护西戎校尉、扬州刺史,谥贞王,陪葬金陵。长子宝胤,与楚之同入魏,拜中书博士、雁门太守,卒。 楚之后尚诸王女河内公主。生子金龙,字荣则,少有父风,后袭爵,拜侍中、镇西大将军、开府、云中镇大将、朔州刺史、吏部尚书。薨,赠司空公,谥康王。 金龙初纳太尉、陇西王源贺女。生子延宗,次纂,次悦。后娶沮渠氏,生子徽亮,即河西王沮渠牧犍女,太武妹武威公主所生也。有宠于文明太后,故以徽亮袭。例降为公,坐连穆泰罪,失爵,卒。 悦字庆宗,历位豫州刺史。时有汝南上蔡董毛奴者,赍钱五千。死于道路。郡县人疑张堤为劫,又于堤家得钱五千,堤惧掠,自诬言杀。至州,悦观色,疑其不实。引见毛奴兄灵之,谓曰:“杀人取钱,当时狼狈,应有所遗,得何物?”灵之曰:“唯得一刀削。”悦取视之,曰:“此非里巷所为也。”乃召州内刀匠示之。有郭门前曰:“此刀削,门手所作,去岁卖与郭人董及祖。”悦收及祖诘之,及祖款引。灵之又于及祖身上得毛奴所衣皁襦,及祖伏法。悦察狱,多此类也。 俄与镇南将军元英攻克义阳,诏改梁司州为郢州,以悦为刺史。改为豫州刺史;论前勋,封渔阳子。永平元年,城人白早生谋为叛,遂斩悦首送梁。诏扬州移购悦首,赠青州刺史,谥曰庄子。子朏袭。 朏尚宣武妹华阳公主,拜驸马都尉、员外散骑常侍。卒,赠沧州刺史。子鸿,字庆云,生粗武。袭爵,位都水使者,坐通西魏,赐死。子孝政袭。齐受禅,例降。朏弟裔。 裔字遵胤,少孤,有志操。起家司徒府参军事,后为员外散骑常侍。大统三年,大军复弘农,乃于温城送款归西魏。六年,授北徐州刺史。八年,入朝。周文帝嘉之,特蒙赏劳。顷之,河内有四千余家归附,并裔之乡旧,乃命领河内郡守,令安集流人。十五年,周文令山东立义诸将等能率众入关者,并加重赏。裔领户千室先至,周文欲以封裔。裔辞曰:“立义之士,远归皇化者,皆是其诚心内发,岂裔能率之乎?今以封裔,便是卖义士以求荣。”周文善而从之。授帅都督,拜其妻元为襄城郡公主。 周孝闵帝践祚,除巴州刺史,进使持节、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爵琅邪县伯。四年,为御正中大夫,进爵为公。大军东讨,裔与少师杨 守轵关,即授怀州刺史。天和初,随上庸公陆腾讨信州反蛮冉令贤等。裔自开州道入,先遣使宣示祸福,群蛮率服。历信、潼二州刺史。六年,征拜大将军,除西宁州刺史,未及部,卒于京师。 裔性清约,不事生产,所得俸禄,并散之亲戚;身死之日,家无余财。宅宇卑陋,丧庭无所,诏为起祠堂焉。赠本官,加泗州刺史,谥曰定。子侃嗣。 侃字道迁,少果勇,未弱冠,便从戎旅。位乐安郡守,以军功,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迁兗州刺史,未之部,卒。赠本官,加豫州刺史,谥曰惠。子运嗣。 金龙弟跃,字宝龙,尚赵郡公主,拜驸马都尉。代兄为云中镇将,拜朔州刺史,假安北将军、河内公。表求罢河西苑封,丐人垦殖。有司执奏,此苑麋鹿所聚,太官取给,若丐人,惧有所阙。跃固请,孝文从之。还为祠部尚书、大鸿胪卿、颍川王师,卒。 楚之父子相继镇云中,朔土服其威德。 司马氏桓玄、刘裕之际归北者,又有司马景之、叔璠、天助,位并崇显。 景之字洪略,晋汝南王亮之后。明元时归阙,赐爵苍梧公,加征南大将军。清直有节操。卒,赠汝南王。子师子袭爵。 景之兄准,字巨之,以泰常末归魏。封新安公。除广宁太守,改密陵侯。卒,子安国袭爵。 叔璠,晋安平献王孚之后。父昙之,晋河间王。桓玄、刘裕之际,叔璠与兄国璠奔慕容超。后投姚泓。泓灭,奔屈丐。统万平,兄弟俱入魏。国璠赐爵淮南公,叔璠赐爵丹杨侯。 天助,自云晋骠骑将军元显之子。归阙,封东海公,历青、兗二州刺史。 刘昶,字休道,宋文帝子也。在宋封义阳王,位徐州刺史。及废主子业立,疑昶有异志。昶和平六年,遂委母妻,携妾吴氏,间行降魏。朝廷嘉重之,尚武邑公主,拜侍中、征南将军、驸马都尉,封丹杨王。岁余,主薨,更尚建兴长公主。皇兴中,宋明帝使至,献文诏昶与书,为兄弟式。宋明帝不答,责昶,以母为其国妾,宜如《春秋》荀鳷对楚称外臣之礼。寻敕昶更为书。辞曰:“臣若改书,事为二敬,犹修往文,彼所不纳。请停今答。”朝廷从之。拜外都坐大官。公主复薨,更尚平阳长公主。 昶好犬马,爱武事。入魏历纪,犹布衣皁冠,同凶素之服。然呵骂僮仆,音杂夷夏。虽在公坐,诸王每侮弄之。或戾手啮臂,至于痛伤,笑呼之声,闻于御听。孝文每优假之,不以怪问。至于陈奏本国事故,语及征役,则敛容涕泗,悲动左右。而天性褊躁,喜怒不恆。每至威忿,楚扑特苦;引待南士,礼多不足。缘此,人怀畏避。 太和初,转内都坐大官。及齐初,诏昶与诸将南伐。路经徐州,哭拜其母旧堂,哀感从者。乃遍循故居,处处陨涕,左右亦莫不酸鼻。及至军所,将临阵,四面拜诸将士,自陈家国灭亡,蒙朝廷慈覆。辞理切至,声气激扬,涕泗横流,三军咸为感叹。后昶恐水雨方降,表请还师,从之。 又加仪同三司,领仪曹尚书。于时改革朝仪,诏昶与蒋少游专主其事。昶条上旧式,略不遗忘。孝文临宣文堂,引武兴王杨集始入宴,诏昶曰:“集始,边方之酋,不足以当诸侯之礼。但王者不遗小国之臣,故劳公卿于此。”又为中书监。开建五等,封昶齐郡公,加宋王之号。 十七年,孝文临经武殿,大议南伐。语及刘、萧篡夺之事,昶每悲泣不已。帝亦为之流涕,礼之弥崇。 十八年,除使持节、都督吴越楚彭城诸军事、大将军、开府,镇徐州。昶频表辞大将军,诏不许。及发,帝亲饯之,命百寮赋诗赠昶。又以其文集一部赐昶。帝因以所制文笔示之曰:“时契胜残,事钟文业。虽则不学,欲罢不能。脱思一见,故以相示,虽无足味,聊复为一笑耳。”其重昶如是。自昶背彭城,至是久矣,昔斋宇山池,并尚存立;昶更修缮,还处其中。不能绥边怀物,抚接义故,而闺门喧猥,内外奸杂,旧吏莫不慨叹。预营墓于彭城西南,与三公主同茔而异穴。发石累之,坟崩,压杀十余人。后复移改,公私费害。 十九年,昶朝京师。孝文临光极堂大选,曰:“国家昔在恆代,随时制宜,非通世之长法。或言,唯能是寄,不必拘门。朕以为不然,何者?清浊同流,混齐一等,君子小人,名品无别,此殊为不可。我今八族以上,士人品第有九;九品之外,小人之官,复有七等。若苟有其人,可起家为三公。正恐贤才难得,不可止为一人,混我典制。故令班镜九流,使千载之后,我得仿像唐、虞,卿等依希元、凯。”及论大将军,帝曰:“刘昶即其人也。”后给班剑二十人。薨于彭城,孝文为之举哀,给温明秘器,赠假黄钺、太傅,领扬州刺 史。加以殊礼,备九锡,给前后部羽葆鼓吹,依晋琅邪王伷故事,谥曰明。 昶嫡子承绪,主所生也。少而尪疾,尚孝文妹彭城长公主,为驸马都尉,先昶卒。 承绪子晖,字重昌,为世子,袭封。尚宣武第二姊兰陵长公主。主严妒,晖尝私幸主侍婢。有身,主笞杀之;剖其孕子,节解,以草装实婢腹,裸以示晖。晖遂忿憾,疏薄公主。公主姊因入听讲,言其故于灵太后。太后敕清河王怿穷其事。怿与高阳王雍、广平王怀奏其不和状,请离婚,削除封位。太后从之。公主在宫内周岁,雍等屡请听复旧义。太后流涕送公主,诫令谨敕。正光初,晖又私淫张、陈二氏女。公主更不检忌。主姑陈留公主共将扇奖,与晖复致忿诤。晖推主坠床,手脚殴蹈,主遂伤胎。晖惧罪逃逸。灵太后召清河王怿决其事。二家女髡笞会宫,兄弟皆坐鞭刑。徙配敦煌为兵。主因伤致薨,太后亲临恸哭,举哀太极东堂。出葬城西,太后亲送数里,尽哀而还。后执晖于河内温县,幽于司州,将加死刑。会赦,免。后复其官爵,迁征虏将军、中散大夫,卒,家遂衰顿。 萧宝夤,字智亮,齐明帝第六子,废主宝卷之母弟也。在齐封建安王。及和帝立,改封鄱阳王。梁武克建业,以兵守之,将加害焉。其家阉人颜文智与左右麻拱、黄神密计,穿墙夜出宝夤。具小船于江岸,脱本衣服,着乌布襦;腰系千许钱,潜赴江畔;蹑屩徒步,脚无全皮。防守者至明追之。宝夤假为钓者,随流上下十余里,追者不疑。待散,乃度西岸。遂委命投华文荣。文荣与其从天龙、惠连等三人,弃家,将宝夤遁匿山涧,赁驴乘之,昼伏宵行。景明二年,至寿春东城戍。戍主杜元伦推检,知实萧氏子,以礼延待。驰告扬州刺史、任城王澄。澄以车马侍卫迎之。时年十六,徒步憔悴,见者以为掠卖生口也。澄待以客礼。乃请丧君斩衰之服,澄遣人晓示情礼,以丧兄之制,给其齐衰,宝夤从命。澄率官僚赴吊。宝夤居处有礼,不饮酒食肉;辍笑简言,一同极哀之节。寿春多其故义,皆受慰唁。唯不见夏侯一族,以其同梁故也。改日造澄,澄深器重之。 及至京师,宣武礼之甚重。伏诉阙下,请兵南伐,虽遇暴风大雨,终不暂移。是年,梁江州刺史陈伯之与其长史褚胄等自寿春归降,请军立效。帝谓伯之所陈,时不可失。以宝夤恳诚,除使持节、都督、东扬州刺史、镇东将军、丹杨郡公、齐王,配兵一万,令据东城,待秋冬大举。宝夤明当拜命,其夜恸哭。至晨,备礼策授,赐车马什物,事从丰厚,犹不及刘昶之优隆也。又任其募天下壮勇,得数千人。以文智等三人为积弩将军,文荣等三人为强弩将军,并为军主。宝夤虽少羁寓,而志性雅重。过期犹绝酒肉,惨悴形色,蔬食粗衣,未尝嬉笑。及被命当南伐,贵要多相凭托,门庭宾客若市。而书记相寻,宝夤接对报复,不失其理。 正始元年,宝夤行达汝阴,东城已陷,遂停寿春之栖贤寺。逢梁将姜庆真内侵,围逼寿春。宝夤率众力战,破走之。宝夤勇冠诸军,闻见者莫不壮之。还,改封梁郡公。及中山王英南伐,宝夤又表求征。与英频破梁军,乘胜攻钟离。淮水泛溢,宝夤与英狼狈引退,士卒死没者十四五。有司奏处以极法。诏恕死,免官削爵还第。 寻尚南阳长公主。公主有妇德,宝夤尽雍和之礼,虽好合而敬事不替。宝夤每入室,公主必立以待之,相遇如宾,自非太妃疾笃,未曾归休。宝夤器性温顺,自处以礼,奉敬公主,内外庇穆。清河王怿亲而重之。 永平四年,卢昶克梁朐山戍,以琅邪戍主傅文骥守之。梁师攻文骥,昶督众军救之。诏宝夤为使持节、假安南将军,别将长驱往赴,受昶节度。宝夤受诏,泣涕横流,哽咽良久。后昶军败,唯宝夤全师而还。 延昌初,除瀛州刺史,复其齐王,迁冀州刺史。及大乘贼起,宝夤遣军讨之,频为贼破。台军至,乃灭之。灵太后临朝,还京师。 梁将康绚于浮山堰淮以灌扬、徐。除宝夤使持节、都督东讨军事、镇东将军以讨之,复封梁郡公。熙平初,梁堰既成,淮水将为扬、徐之患,宝夤乃于堰上流更凿新渠,水乃小减。乃遣壮士千余人夜度淮,烧其竹木营聚,破其三垒,火数日不灭。又分遣将破梁将垣孟孙、张僧副等于淮北。仍度淮南,焚梁徐州刺史张豹子等十一营。及还京师,为殿中尚书。宝夤之在淮堰,梁武寓书招诱之。宝夤表送其书,陈其忿毒之意。志存雪复,屡请居边。神龟中,为都督、徐州刺史、车骑大将军。乃起学馆于清东,朔望引见土姓子弟,接以恩颜,与论经义。勤于听理,吏人爱之。 正光二年,征为尚书左仆射。善于吏职,甚有声名。四年,上表曰: 窃惟文武之名,在人之极地;德行之称,为生之最首。忠贞之美,立 朝之誉;仁义之号,处身之端。自非职惟九官,任当四岳,授曰尔谐,让称俞往,将何以克厌大名,允兹令问。自比以来,官罔高卑,人无贵贱,皆饰辞假说,用相褒举。求者不能量其多少,与者不能核其是非,遂使冠履相贸,名实皆爽。谓之考功,事同泛陟,纷纷漫漫,焉可胜言!又在京之官,积年十考。其中,或所事之主,迁移数四;或所奉之君,身亡废绝。虽当时文簿,记其殿最,日久月遥,散落都尽。累年之后,方求追访,无不苟相悦附,共为脣齿;饰垢掩疵,妄加丹素,趣令得阶而已,无所顾惜。贤达君子,未免斯患;中庸 已降,夫复何论!官以求成,身以请立,上下相蒙,莫斯为甚。 又勤恤人隐,咸归守令,厥任非轻,所责实重。然及其考课,悉以六载为约,既而限满代还,复经六年而叙。是则岁周十二,始得一阶。于东西两省,文武闲职,公府散佐,无事冗官,或数旬方应一直,或朔望止于暂朝。及其考日,更得四年为限。是则一纪之中,便登三级。彼以实劳剧任,而迁贵之路至难;此以散位虚名,而升陟之方甚易。何内外之相县,令厚薄之若此! 孟子曰:“仁义忠信,天爵也;公卿大夫,人爵也。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故虽文质异时,污隆殊世,莫不宝兹名器,不以假人。是以赏罚之科,恆自持也。乃至周之蔼蔼,五叔无官;汉之察察,馆陶徒请。诚以赏罚一差,则无以惩劝;至公暂替,则觊觎相欺。故至慎至惜,殷勤若此。况乎亲非肺腑,才乖秀逸,或充单介之使,始无汗马之劳;或说兴利之规,终县十一之润。皆虚张无功,妄指赢益;坐获数阶之官,籍成通显之贵。于是巧诈萌生,伪辩锋出,役万虑以求荣,开百方而逐利。抑之则其流已往,引之则有何纪极! 夫琴瑟在于必和,更张求其适调。去者既不可追,来者犹或宜改。案《周官》:太宰之职,岁终,则令官府各正所司,受其会计,听其事致而诏于王。三岁,则大计群吏之政而诛赏之。 愚谓今可粗依其准。见居官者,每岁终,本曹皆明辨在官日月,具核才行能否,审其实用。而注其上下,游辞宕说,一无取焉。列上尚书,覆其合否。如有纰缪,即正而罚之,不得方复推诘委下,容其进退。既定其优劣,善恶交分,经奏之后,考功曹别书于黄纸、油帛。一通则本曹尚书与令仆印署,留于门下;一通则以侍中黄门印署,掌在尚书。严加缄密,不得开视。考绩之日,然后对共裁量。其外内考格,裁非庸管,乞求博议,以为画一。若殊谋异策,事关废兴,遐迩所谈,物无异议者,自可临时斟酌,匪拘恆例。至如援流引比之诉,贪荣求级之请。如不限以关键,肆其傍通,则蔓草难除,涓流遂积,秽我彝章,挠兹大典,谓宜明加禁断,以全至化。 诏付外博议,以为永式。竟无所改。 时梁武弟子西丰侯正德来降,宝夤表曰:“正德既不亲亲,安能亲人。脱包此凶丑,置之列位,百官是象,其何诛焉?臣衅结祸深,痛缠骨 髓,日暮途遥,报复无日,岂区区于一竖哉!但才虽庸近,职居献替,愚衷寸抱,敢不申陈。”正德既至京师,朝廷待之尤薄,岁余,还叛。 初,秦州城人薛伯珍、刘庆、杜迁等反,执刺史李彦,推莫折大提为首,自称秦王。大提寻死,其第四子念生窃号天子,年曰天建。置官寮,以息阿胡为太子,其兄阿倪为西河王,弟天生为高阳王,伯珍为东郡王,安保为平阳王。天生率众出陇东,遂寇雍州,屯于黑水。朝廷甚忧之,除宝夤开府、西道行台,为大都督,西征。明帝幸明堂以饯之。宝夤与大都督崔延伯击天生大破之,追奔至小陇。进讨高平贼帅万俟丑奴于安定,更有负捷。 时有天水人吕伯度兄弟始共念生同逆,后与兄众保于显亲聚众讨念生。战败,奔于胡琛。琛以伯度为大都督、秦王,资其士马,还征秦州。大破念生将杜粲于成纪,又破其金城王莫折普贤于水洛城,遂至显亲。念生率众身自拒战,又大败。伯度乃背胡琛,遣其兄子忻和率骑东引大军。念生事迫,乃诈降于宝夤。朝廷嘉伯度立义之功,授泾州刺史、平秦郡公。而大都督元脩义、高聿停军陇口,久不西进。念生复反,伯度为丑奴所杀。故贼势更甚,宝夤不能制。 孝昌二年,除宝夤侍中、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假大将军、尚书令,给前后部鼓吹。宝夤初自黑水,终至平凉,与贼相对,年年攻击,贼亦惮之。关中保全,宝夤之力。三年正月,除司空公。出师既久,兵将疲弊,是月大败,还雍州。有司处宝夤死罪,诏恕为编户。四月,除征西将军、雍州刺史、开府、西讨大都督,自关以西,皆受节度。九月,念生为其常山王杜粲所杀,合门皆尽。粲降宝夤。十月,除尚书令,复其旧封。 时山东、关西,寇贼充斥,王师屡北,人情沮丧。宝夤自以出师累年,糜费尤广,一旦覆败,虑见猜责,内不自安。朝廷颇亦疑阻。及遣御史中尉郦道元为关中大使,宝夤谓密欲取己,将有异图,问河东柳楷。楷曰:“大王齐明帝子,天下所属,今日之举,实允人望。且谣言:‘鸾生十子九子 段,一子不 段关中乱。’武王有乱臣十人,乱者理也,大王当理关中,何所疑虑?” 道元行达阴盘驿,宝夤密遣其将郭子恢等攻杀之,而诈收道元尸,表言白贼所害。遂反,僭举大号,大赦其部内,称隆绪元年,立百官。诏尚书仆射、行台长孙承业讨之。时北地毛鸿宾与其兄遐纠率乡义,将讨宝夤。宝夤遣其将侯终德往攻遐。终德还图宝夤,军至白门,宝夤始觉。与终德战,败,携公主及其少子与部下百余骑从后门出,遂奔万俟丑奴。丑奴以宝夤为太傅。 尔硃天光遣贺拔岳等破丑奴于安定,追禽丑奴及宝夤,并送京师。诏置阊阖门外都街中,京师士女聚观,凡经三日。吏部尚书李神俊、黄门侍郎高道穆并与宝夤素旧,二人相与左右,言于庄帝,云其逆迹事在前朝,冀将救免。会应诏王道习时自外至,庄帝问道习在外所闻。道习曰:“唯闻陛下欲不杀萧宝夤。人云李尚书、高黄门与宝夤周款,并居得言之地,必能全之。”道习因曰:“若谓宝夤逆在前朝,便将恕之;败在长安,为丑奴太傅,并非陛下御历之日?贼臣不翦,法欲安施?”帝然其言,乃于太仆驼牛署赐死。将刑,神俊携酒就之叙故旧,因对之下泣。宝夤夷然自持,了不忧惧,唯称推天委命,恨不终臣节。公主携男女就宝夤诀别,恸哭极哀,宝夤亦色貌不改。 宝夤三子皆公主所生,并凡劣。长子烈,复尚明帝妹建德公主,拜驸马都尉,坐宝夤反,伏法。次子权与小子凯射戏,凯矢激,中之,死。凯妻,长孙承业女也,轻薄无礼,公主数加罪责。凯窃衔恨,妻复惑说之。天平中,凯遣奴害公主。乃轘凯于东 市。妻枭首,家遂灭。宝夤兄子赞。 赞字德文,本名综。初,梁武灭齐,齐废主东昏侯宝卷宫人吴氏始孕,匿不言;及生赞,梁武以为己子,封豫章王。及长,学涉有才思。其母告之以实。赞昼则谈谑,夜则衔悲涕泣。有济阴苗文宠、安定梁话,赞曲加礼接,割血自誓,布以心腹。宠、话感其情义,深相然诺。会元法僧以彭城叛入梁,梁武命赞都督江北诸军事,镇彭城。时明帝遣安丰王延明、临淮王彧讨之,赞与宠、话夜奔延明。 孝昌元年秋,届于洛阳。陛见后,就馆举哀,追服三载。宝夤时在 关西,遣使观察,问其形貌,敛眉悲感。朝廷赏赐丰渥,礼遇隆厚,授司空,封高平郡公、丹杨王。及宝夤反,赞怖,欲奔白鹿山,至河桥,为北中所执。朝议明其不相干预,仍蒙慰免。 建义初,转司徒,迁太尉,尚帝姊寿阳长公主,拜驸马都尉。出为都督齐州刺史、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宝夤见禽,赞拜表请宝夤命。 尔硃兆入洛,为城人赵洛周所逐。公主被录送京,尔硃世隆欲相陵逼。公主守操被害。赞既弃州,为沙门,潜诣长白山。未几,至阳平,病卒。 赞机辩,文义颇有可观,而轻薄俶傥,犹有父风。普泰初,迎其丧,以王礼与公主合葬嵩山。 元象初,吴人盗其丧还江东,梁武犹以为子,祔葬萧氏墓焉。赞,江南有子,在魏无后。 萧正表,字公仪,梁武帝弟临川王宏之子也。在梁封山阴县侯,位北徐州刺史,镇钟离。正表长七尺九寸,虽质貌丰美,而性理短暗。 初,梁武未有子,以正表兄西丰侯正德为子。及自有子,正德归本,私怀忿憾,以正光三年,背梁奔魏。魏朝以其人才庸劣,不礼焉。寻逃归 梁,梁武不之罪,封为临贺王。 侯景将济江,知正德有恨,密与交通,许推为主,正德以船迎之。景度,攻扬州。正表闻正德为侯景所推,盘桓不赴援。景寻以正表为南兗州刺史,封南郡王。正表遂于欧阳立栅,断梁援军。南兗州刺史南康王萧会理遣兵击破之。正表走还钟离,以武定七年,据州内属,封兰陵郡王。寻除侍中、太子太保、开府仪同三司。薨,赠司空公,谥曰昭烈。子广寿。 萧祗,字敬式,梁武帝弟南平王伟之子也。少聪敏,美容仪。在梁封定襄县侯,位东扬州刺史。于时江左承平,政宽人慢。祗独莅以严切,梁武悦之,迁北兗州刺史。太清二年,侯景围建业,祗闻台城失守,遂来奔,以武定七年至鄴。齐文襄令魏收、邢邵与相接对。历位太子少傅,领平阳王师,封清河郡公。齐天保初,授右光禄大夫,领国子祭酒。时梁元帝平侯景,复与齐通好,文宣欲放祗等还南。俄而西魏克江陵,遂留鄴。卒,赠中书监、车骑大将军、扬州刺史。 子放,字希逸,随祗至鄴。祗卒,放居丧以孝闻。所居庐室前,有二慈乌来集,各据一树为巢,自午以前,驯庭饮啄;午后更不下树。每临时舒翅悲鸣,全似哀泣。家人则之,未尝有阙。时以为至孝之感。服阕,袭爵。武平中,待诏文林馆。 放性好文咏,颇善丹青,因此在宫中披览书史及近世诗赋,监画工作屏风等杂物。见知,遂被眷待。累迁太子中庶子、散骑常侍。 萧退,梁武帝弟司空、鄱阳王恢之子也。退在梁封湘潭侯,位青州刺史。建业陷,与从兄祗俱入东魏。齐天保中,位金紫光禄大夫,卒。 子慨,深沈有体表,好学,善草隶书,南士中称为长者。历著作佐郎,待诏文林馆。卒于司徒从事中 郎。 萧泰,字世怡,亦恢之子也。在梁封丰城侯,位谯州刺史。侯景袭而陷之,因被执,寻逃至江陵。梁元帝平侯景。以泰为兼太常卿、桂阳内史。未至郡,属于谨平江陵,遂随兄修佐郢州。及修卒,即以泰为刺史。湘州刺史王琳袭泰,泰以州输琳。时陈武帝执政,征为侍中,不就。乃奔齐,为永州刺史。保定四年,大将军权景宣略地河南,泰遂归西魏。以名犯周文帝讳,称字焉。拜开府仪同三司,封义兴郡公,授蔡州刺史。政存简惠,深为吏人所安。卒官,子宝嗣。 宝字季珍,美风仪,善谈笑,未弱冠,名重一时。隋文帝辅政,引为丞相府典签。开皇中,至吏部侍郎。后坐太子勇事诛,时人冤之。 萧捴,字智遐,梁武帝弟安成王秀之子也。性温裕,有仪表,在梁封永丰县侯。东魏遣李谐、卢元明使梁。梁武帝以捴辞令可观,令兼中书侍郎,受币于宾馆。历黄门侍郎,累迁巴西、梓潼二郡守。及侯景作乱,武陵王纪称尊号。时宗室在蜀,唯捴一人,封捴秦郡王。纪率众东下,以捴为尚书令、征西大将军、都督、益州刺史,守成都。又令梁州刺史杨乾运守潼州。 周文帝知蜀兵寡弱,遣大将军尉迟迥总众讨之。迥入剑阁,长驱至成都。捴见兵不满万人,而仓库空竭,于是率文武于益州城北,共迥升坛歃血立盟,以城归魏。授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封归善县公。周闵帝践阼,进爵黄台郡公。 武成中,明帝令诸文儒于麟趾殿校定经史,仍撰《世谱》,捴亦豫焉。寻以母老,兼有疾疹,请在外著书,诏许之。保定元年,授礼部中大夫,又以归款功,别赐食多陵县五百户,收其租赋。三年,出为上州刺史。为政以礼让为本,尝至元日,狱中囚系,悉放归家,听三日然后赴狱。主者争之,捴曰:“昔王长、虞延,见称前史。吾虽寡德,窃怀景行。以之获罪,弥所甘心。”诸囚荷恩,并依限而至,吏人称其惠化。秩满向还,部人季漆等三百余人上表,乞留更两载。诏虽不许,甚嘉美之。 及捴入朝,属置露门学。武帝以捴与唐瑾、元伟、王褒等四人,俱为文学博士。 捴以母老,表请归养私门,帝弗许。寻以母忧去职。历少保、少傅,改封蔡阳郡公。卒,武帝举哀于正武殿,赠使持节、大将军、大都督、少傅、益州刺史,谥曰襄。 捴善草隶,书名亚王褒,算数医方,咸亦留意。所著诗赋杂文数万言,颇行于世。 子济,字德成,少仁厚,颇好属文。为东中郎将,从捴入朝。周孝闵帝践阼,除中外府记室,后至薄阳郡守。 萧圆肃,字明恭,梁武帝之孙,武陵王纪之子也。风度淹雅,敏而好学。纪称尊号,封宜都王,除侍中。纪下峡,令圆肃副萧捴守成都。及尉迟迥至,与捴俱降。授开府仪同三司、侍中,封安化县公。周明帝初,进棘城郡公,以归款勋。别赐食思君县五百户,收其租赋。后拜咸阳郡守,甚有政绩。寻改授太子少傅,作《少傅箴》。太子见而悦之,致书劳问。改授丰州刺史,寻进位上开府仪同大将军,历司宗中大夫、洛州刺史,进位大将军。隋开皇初,授贝州刺史,以母老请归就养,许之,卒于家。有文集十卷,又撰时人诗笔为《文海》四十卷、《广堪》十卷、《淮海离乱志》四卷,行于世。 萧大圜,字仁显,梁简文帝第二十子也。幼而聪敏,年四岁,能诵《三都赋》及《孝经》、《论语》,七岁居母丧,便有成人性。梁大宝元年,封乐梁郡王,丹杨尹。属侯景杀简文,大圜潜遁获免。景平,归建业。时丧乱之后,无所依,乃寓居善觉佛寺。人有以告王僧辩,乃给船饩,得往江陵。梁元帝见之甚悦,赐以越衫胡带,改封晋熙郡王,除琅邪、彭城二郡太守。 时大圜兄汝南王大封等犹未通谒。元帝性忌刻,甚恨望之,乃使大圜召之。大圜即日晓谕,两兄相继出谒,元帝乃安之。大圜恐谗忻醖生,乃屏绝人事;门客左右,不过三两人。不妄游狎,兄姊间,止笺疏而已。恆以读《诗》、《礼》、《书》、《易》为事。元帝尝自问《五经》要事数十条,大圜词约指明,应答无滞。帝甚叹美之,因曰:“昔河间好学,尔既有之;临淄好文,尔亦兼之。然有东平为善,弥高前载。”及于谨军至,元帝乃令大封充使请和,大圜副焉,其实质也。出至军所,信宿,元帝降。 魏恭帝二年,大圜至长安,周文帝以客礼待之。保定二年,大封为晋陵县公,大圜始宁县公。寻加大圜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俄而开麟趾殿,招集学士,大圜预焉。《梁武帝集》四十卷、《简文集》九十卷各止一本,江陵平后,并藏秘阁。大圜入麟趾,方得见之,乃手写二集,一年并毕,识者称叹之。 大圜深信因果,心安闲放,尝 云: 拂衣褰裳,无吞舟之漏网;挂冠县节,虑我志之未从。傥获展禽之免,有美慈明之进。如蒙北叟之放,实胜济南之征。其故何哉?夫闾阎者有优游之美,朝廷者有簪佩之累,盖由来久矣。留侯追踪于松子,陶硃成术于辛文,良有以焉。况乎智不逸群,行不高物,而欲辛苦一生,何其僻也。 岂如知足知止,萧然无累。北山之北,弃绝人间;南山之南,超逾世网。面修原而带流水,倚郊甸而枕平皋。筑蜗舍于丛林,构环堵于幽薄。近瞻烟雾,远睇风云。藉纤草以廕长松,结幽兰而援芳桂。仰翔禽于百仞,俛泳鳞于千寻。果园在后,开窗以临花卉;蔬圃居前,坐檐而看灌畎。二顷以供饘粥,十亩以给丝麻。侍兒五三,可充纟任织;家僮数四,足代耕耘。沽酷牧羊,协潘生之志;畜鸡种黍,应庄叟之言。获菽寻汜氏之书,露葵征尹君之录。烹羔豚而介春酒,迎伏腊而候岁时。披良书,采至赜,歌纂纂,唱乌乌。可以娱神,可以散虑。有朋自远,扬榷古今;田畯相过,剧谈稼穑。斯亦足矣,乐不可支,永保性命,何畏忧责。 岂若蹙足入绊,申颈就羁。游帝王之门,趋宰衡之势。不知飘尘之少选,宁觉年祀之斯须。万物营营,靡存其意;天道昧昧,安可问哉? 嗟乎!人生若浮,朝露宁俟。长绳系景,实所愿言。执烛夜游,惊其迅迈。百年几何,擎跽曲拳。四时如流,俯眉蹑足。出处无成,语默奚当。非直丘明所耻,抑亦宣尼耻之。 建德四年,除滕王逌友。逌尝问大圜曰:“吾闻湘东王作《梁史》,有之乎?余传乃可抑扬,帝纪奚若?隐则非实,记则攘羊。”对曰:“言之妄也。如使有之,亦不足怪。昔汉明为《世祖纪》,章帝为《显宗纪》,殷鉴不远,足为成例。且君子之过,如日月之蚀,彰于四海,安得 而隐之?如有不彰,亦安得不隐?盖子为父隐,直在其中,讳国之恶,抑又礼也。”逌乃大笑。后大军拔晋州,或问大圜:“师遂克不?”对曰:“高欢昔以晋州肇基伪迹,今本既拔矣,能无亡乎?所谓君以此始,必以此终。”居数月,齐氏果灭。闻者以为知言。 隋开皇初,拜内史侍郎,卒于西河郡守。撰《梁旧事》三十卷、《寓记》三卷、《士丧仪注》五卷、《要决》两卷,并文集二十卷。 大封位开府仪同三司、陈州刺史。 论曰:诸司马以乱亡归命,楚之最可称乎!其余碌碌,未足论也。而以往代遗绪,并当位遇,可谓幸矣。刘昶猜疑惧祸,萧夤亡破之余,并潜骸窜影,委命上国。俱称晓了,盛当位遇。虽有枕戈之志,终无鞭墓之成。昶诸子狂疏,丧其家业;宝夤背恩忘义,枭镜其心。萧赞临边脱身,晚去仇贼,宠禄顿臻,颠狈旋至,信吉凶之相倚也。梁氏云季,子弟奔亡。王表动不由仁,胡颜之甚。祗、退、泰、捴、圆肃、大圜等虽羁旅异国,而终享荣名,非素有鎡基,怀文抱质,亦何能至于此也。方武陵拥众东下,任捴以萧何之事。君臣之道既 笃,家国之情亦隆。金石不足比其心,河水不足明其誓。及魏安之至城下,旬日而智力俱竭,委金汤而不守,举庸蜀而来王。若乃见机而作,诚有之矣;守节没齿,则未可焉。 列传第十八 卢玄玄孙思道昌衡元明潜卢柔子恺卢观弟仲宣彪从子文伟卢同子斐兄子景裕景裕弟辩光光子贲光从弟勇卢诞 卢玄,字子真,范阳涿人也。曾祖谌,晋司空刘琨从事中郎。祖偃,父邈,并仁慕容氏。偃为营丘太守,邈为范阳太守,皆以儒雅称。 神蒨四年,太武辟召天下儒俊,以玄为首。授中书博士,迁侍郎,本州大中正。使冯弘,称臣请附。外兄司徒崔浩每与言辄叹曰:“对子真,使我怀古之情更深。”浩大欲齐整人伦,分明姓族。玄曰:“创制立事,各有其时,乐为此者,讵几人也?宜三思。”浩当时虽无以异之,竟于不纳。浩败,颇亦由此。后赐爵固安子,散骑常侍,使宋。宋文帝与之言,嘉叹良久,曰:“中郎,卿曾祖也!”还,遇疾,归乡卒。赠平东将军、幽州刺史、固安侯,谥曰宣。 子度世,字子迁。幼聪达,有计数。为中书学生,应选东宫。弱冠,与从兄遐俱以学行为时流所重。遐特为崔浩所敬,位至尚书、光禄大夫、范阳子。 度世后以崔浩事,弃官逃于高阳郑罴家,罴匿之。使者囚罴长子,将加捶楚。罴诫之曰:“君子杀身以成仁,汝虽死勿言。”子奉父言,遂被拷掠,乃至火爇其体,因以物故,卒无所言。度世后令弟娶罴妹,以报其恩。太武临江,宋文使其殿上将军黄延年至。帝问曰:“卢度世坐与崔浩亲通,逃命江表,应已至彼。”延年对曰:“都下无闻,当必不至。”帝诏东宫赦度世宗族逃亡籍没者,度世乃出。拜中书侍郎,袭爵。 兴安初,兼太常卿,立保太后父 辽西献王庙,进爵为侯。后除散骑侍郎,使宋,应对宋侍中柳元景失衷。还,被禁劾,经年乃释。除济州刺史。州接边境,将士数相侵掠。度世乃禁勒所统,还其俘虏,二境以宁。后坐事免。寻除青州刺史,未拜,卒,谥曰惠。四子,伯源、敏、昶、尚之。 初,玄有五子,唯度世嫡,余皆别生。崔浩之难,其庶兄弟恆欲害之,度世常深忿恨。及度世有子,每诫绝妾孽,以防后患。至伯源兄弟,婢妾生子,虽形貌相类,皆不举接。为识者所非。 伯源小名阳乌,性温雅寡欲,有 祖父风。敦尚学业,闺门和睦。袭侯爵,降为伯。累加秘书监、本州大中正。时孝文帝将立冯后,先问伯源。请更简卜。帝曰:“以先后之侄,朕意已定。”伯源曰:“虽奉敕如此,然臣心实有未尽。”及朝臣集议,执意如前。冯诞有盛宠,深以为恨,伯源不以介怀。及孝文议伐齐,伯源表以为万乘亲戎,转运难继。诏虽不从,而优答之。寻以齐武帝殂,停师。 时泾州羌叛,残破城邑。伯源以步骑六千号三万,徐行而进。未经三旬,贼众逃散。降者数万口,唯枭首恶,余悉不问。诏兼侍中。 初,伯源年十四,尝诣长安。将还,饯送者五十余人,别于渭北。有相者扶风人王逵曰:“诸君皆不如此卢郎,虽位不副实,然得声名甚盛,望逾公辅。后二十余年,当制命关右,愿不相忘。”此行也,相者年过八十,诣军门请见,言叙平生。未几,守仪曹尚书。 及齐雍州刺史曹武请降,乃以伯源为使持节、安南将军,督前锋诸军,径赴樊、邓。辞以儒生不行军事,帝不许。伯源曰:“臣恐曹武为周鲂耳。陛下宜审之。”武果伪降。伯源乃进攻赭阳,师败,坐免官爵。寻曹母忧。服阕,兼太尉长史。 后为徐州京兆王愉兼长史。愉时年少,事无巨细,多决于伯源。伯源以诚信御物,甚得东南人和。南徐州刺史沈陵密谋叛,伯源屡有表闻,朝廷不纳。陵果逃叛。陵之余党,伯源皆抚而赦之,唯归罪于陵,由是众心乃安。 景明初,卒于秘书监,年四十八,赠幽州刺史,复本爵固安伯。谥曰懿。 初,谌父志,法钟繇书,子孙传业,累世有能名。至邈以上,兼善草迹。伯源习家法,代京宫殿,多其所题。白马公崔宏亦善书,世传卫瓘体。魏初工书者,崔、卢二门。伯源与李冲特相友善,冲重伯源门风,伯源私冲才官,故结为婚姻,往来亲密。至于伯源荷孝文意遇,颇亦由冲。伯源有八子。 长子道将,字祖业。应袭父爵而让第八弟道舒,诏不许。道将引清河王国常侍韩子熙让弟采鲁阳男之例,诏乃许之。道将涉猎经史,风气謇谔,颇有文才,为一家后来之寇,诸父并敬惮之。彭城王勰、任城王澄皆虚衿相待。勰为中军大将军,辟行参军。累迁燕郡太守。道将下车表乐毅、霍原之墓,为之立祠。优礼儒生,厉劝学业,敦课农桑,垦田岁倍。卒于司徒司马,赠太常卿,谥曰献。所为文笔数十篇。 子怀祖,太学博士、员外散骑侍郎,卒。子庄,少有美名,位都水使者,卒官。 怀祖弟怀仁,字子友,涉学有辞。性恬静,萧然有闲雅致。历太尉记室、弘农郡守,不之任,卜居陈留界。所著诗赋铭颂二万余言,撰《中表实录》二十卷。怀仁有行检,善与人交。与琅邪王衍、陇西李寿之情好相得。常语衍云:“昔太丘道广,许劭知而不顾;嵇生峭立,钟会遇而绝言。吾处季、孟之间,去其太甚。”衍以为然。 子彦卿,有学尚,仕隋位御史。撰《后魏纪》三十卷。贞观中位石门令、东宫学士。道将弟道亮,字仲业,隐居不仕。子思道。 思道字子行,聪爽俊辩,通侻不羁。年十六,中山刘松为人作碑铭,以示思道。思道读之,多所不解。乃感激读书,师事河间邢子才。后复为文示松,松不能甚解。乃喟然叹曰:“学之有益,岂徒然哉!”因就魏收借异书。数年间,才学兼著。然不持操行,好轻侮人物。齐天保中,《魏史》成,思道多所非毁。由是前后再被笞辱,因而落泊不调。 后左仆射杨遵彦荐之于朝,解褐 司空行参军、长兼员外散骑侍郎,直中书省。文宣帝崩,当朝文士各作挽歌十首,择其善者而用之。魏收、阳休之、祖孝征等不过得一二首,唯思道独有八篇。故时人称为“八米卢郎”。后漏泄省中语,出为丞相西阁祭酒。历太子舍人、司徒录事参军。每居官,多被谴辱。后以擅用库钱,免归家。尝于蓟北,怅然感慨,为五言诗见意,世以为工。后为给事黄门侍郎,待诏文林馆。 周武帝平齐,授仪同三司,追赴长安。与同辈阳休之等数人作《听蝉鸣篇》。思道所为,词意清切,为时人所重。新野庾信遍览诸同作者,而深叹美之。未几,母疾,还乡。遇同郡祖英伯及从兄昌期等举兵作乱,思道豫焉。柱国宇文神举讨平之。思道罪当斩,已在死中。神举素闻其名,引出,令作露布。援笔立成,文不加点。神举嘉而宥之。后除掌教上士。隋文帝为丞相,迁武阳太守。位下,不得志,为《孤鸿赋》以寄其情。其序曰: 余志学之岁,自乡里游京师,便见识知音,历受群公之眷。年登弱冠,甫就朝列;谈者过误,遂窃虚名。通人杨令君、邢特进以下,皆分庭致敬,倒屣相接,翦拂吹嘘,长其光价。而才本驽拙,性实疏懒,势利 货殖,淡然不营。虽笼绊朝市,且三十载,而独往之心,未始去怀抱也。 摄生舛和,有少气疾。分符坐啸,作守东原。洪河之湄,沃野弥望,嚣务既屏,鱼鸟为邻。有离群之鸿,为罗者所获,野人驯养,贡之于余。置诸池庭,朝夕赏玩,既用销忧,兼以轻疾。《大易》称“鸿渐于陆”,羽仪盛也。扬子曰“鸿飞冥冥”,骞翥高也。《淮南子》云“东归碣石”,违溽暑也。平子赋“南翔衡阳”,避祁寒也。若其雅步清音,远心高韵,鹓鸾已降,罕见其俦。而铩翮墙阴,偶影独立,唼喋秕稗,鸡鹜为伍,不亦伤乎。 余五十之年,忽焉已至,永言身事,慨然多绪,乃为之赋,聊以自慰云。 开皇初,以母老,表请解职,优诏许之。思道恃才地,多所陵轹,由是官途沦滞。既而又著《劳生论》,指切当世。岁余,奉诏郊劳陈使。顷之,遭母忧。未几,起为散骑侍郎,参内史侍郎事。于时,议置六卿,将除大理。思道上奏曰:“省有驾部,寺留太仆;省有刑部,寺除大理。斯则重畜产而贱刑名,诚为不可。”又陈殿庭非杖罚之所,朝臣犯笞罪,请以赎论。上悉嘉纳之。是岁,卒于京师。上甚惜之,遣使吊祭焉。集二十卷,行于世。子赤松,大业中,位河东县长。 道亮弟道裕,字宁祖。少以学尚知名,风仪兼美。尚献文女乐浪长公主,拜驸马都尉。历位中书侍郎、太子中庶子、幽州大中正,卒于泾州刺史,谥曰文。 道裕弟道虔,字庆祖。粗闲经史,兼通算术。尚孝文女济南长公主,拜驸马都尉。公主骄淫,声秽遐迩,无疾暴薨,时云道虔所害。宣武秘其事,不苦穷之。后灵太后追主薨事,黜道虔,令终身不仕。道虔外生李彧,尚庄帝姊丰亭公主,因相藉托。永安中,除辅国将军、通直常侍。以议历勋,赐爵临淄伯。天平中,历都官尚书、本州大中正,幽州刺史,加卫大将军。卒官,赠尚书右仆射、司空公、瀛州刺史,谥曰文恭。 道虔好《礼》学,难齐尚书令王俭《丧服集记》七十余条。为尚书同寮于草屋下设鸡黍之膳,谈者以为高。昧旦将上省,必见其弟然后去。奴在马上弹琵琶,道虔闻之,杖奴一百。公主二子,昌寓宇、昌仁。昌宇不慧,昌仁早卒。道虔又娶司马氏,有子昌裕。后司马氏见出,更娉元氏,甚聪悟,常升高座讲《老子》。道虔从弟元明隔纱帷以听焉。元氏生二子,昌斯、昌衡,昌衡最知名。 昌衡字子均,小字龙子。沈靖有才识,风神淡雅,容止可法。博涉经史,工草行书。从弟思道,小字释奴,宗中称英妙,昌衡与之俱被推重。故幽州语曰:“卢家千里,释奴、龙子。”仕魏,兼太尉外兵参军。齐受禅,历平恩令。右仆射祖孝征荐为尚书金部郎。孝征每曰:“吾用卢子均为尚书郎,自谓无愧幽明。”始天保中,尚书王昕以雅谈获罪,诸弟尚守而不坠。自兹以后,此道浸微。昌衡与顿丘李若、彭城刘珉、河南陆彦师、陇西辛德源、王循并为后进风流之士。后兼散骑侍郎, 迎劳周使。周武平齐,授司玉中士,与大宗伯斛斯征修《礼令》。 隋开皇初,拜尚书祠部侍郎。文帝尝大集群下,令自陈功,人皆竞进,昌衡独无所言。左仆射高颎目而异之。陈使贺彻、周濆相继来聘,朝廷每令昌衡接对之。未几,出为徐州总管长史,甚有能名。吏部尚书苏威考之曰:“德为世表,行为士则。”论之者以为美谈。常行至浚仪,所乘马为人牛所触致死。牛主陈谢,求还价直。昌衡谓曰:“六畜相触,自关常理,此岂人情也,君何谢焉?”拒而不受。性宽厚不校,皆此类也。转寿州总管长史。宇文述甚敬之,委以 州务。岁余,迁金州刺史。仁寿中,奉诏持节为河南道巡省大使。及还,以奉使称旨,授仪同三司,赐物二百段。昌衡自以年在县车,上表乞骸骨,优诏不许。大业初,征为太子左庶子,行诣洛阳,道卒。子宝素、宝胤。 道虔弟道侃,字希祖,沈雅有学尚,位州主簿,卒。以弟道约子正达为后。 道侃弟道和,字叔雍,兄弟之中,人望最下。位冀州中军府中兵参军,卒。子景猷,弘农太守。景猷子士彦,有风概,隋开皇中,为蜀王秀属。以秀所为不轨,辞疾,终于家。 道和弟道约,字季恭,位司徒属、幽州大中正。兴和末,除卫大将军、兗州刺史,在州颇得人和。卒,赠仪同三司、幽州刺史。 子正通,少有令誉,位开府谘议,卒。妻谢氏,与正通弟正思淫乱,为御史所劾,人士疾之。正思弟正山字公顺,早以文学见知,为符玺郎,待诏文林馆。正思兄弟以齐太后舅氏,武平中,并得优赠。 道约弟道舒,字幼安,袭父爵,位中书侍郎,卒。子熙裕袭。熙裕清虚守道,有古人风,为亲表所敬。 伯源弟敏,字仲通,小字洪崖,少有大量。孝文器之,纳其女为嫔。位仪曹郎,早卒,赠威远将军、范阳太守,谥曰靖。五子。 长义僖,字远庆,早有学尚,识度沈雅。年九岁丧父,便有至性,少为仆射李冲所叹美。起家秘书郎,累迁冠军将军、中散大夫,以母忧去职。幽州刺史王诵与之交款,每与故旧李神俊等书曰:“卢冠军在此,时复惠存,辄连数日,得以谘询政道。”其见重若此。后拜征虏将军、太中大夫,散秩多年,澹然自得。李神俊劝其干谒当途,义僖曰:“既学先王之道,贵行先王之志,何得苟求富贵也?”孝昌中,除散骑常侍。时 灵太后临朝,黄门侍郎李神轨势倾朝野,求结婚姻。义僖虑其必败,拒而不许。王诵谓义僖曰:“昔人不以一女易五男,卿易之也?”义僖曰:“所以不从,正为此耳。从,恐祸大而连速。”诵乃握义僖手曰:“我闻有命,不改以告人。”遂适他族。临婚之夕,灵太后遣中常侍服景就家敕停,内外惶怖,义僖夷然自若。普泰中,除都官尚书、骠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 义僖宽和畏慎,不妄交款。性清俭,不营财利。少时,幽州频遭水旱,先有数万石谷贷人,义僖以年谷不熟,乃燔其契,州闾悦其恩德。虽居显位,每至困乏,麦饭蔬食,怡然甘之。卒,赠大将军、仪同三司、瀛州刺史,谥曰孝简。 子逊之,清靖寡欲,位太尉记室参军。义僖四弟,并远不逮兄也。 敏弟昶,字叔达,小字师颜,学涉经史,早有时誉。太和中,兼员外散骑常侍,使于齐。孝文诏昶曰:“密迩江扬,不早当晚,会是朕物。卿等欲言便言,无相疑难。”又敕副使王清石曰:“卿莫以南人语致疑卢昶。若彼先有知识,欲见但见,须论即论。昶正宽柔君子,无多文才,或主客命卿作诗,莫以昶不作,便罢也。凡使人以和为贵,勿相矜夸,见于色貌。”及至彼,遇齐明立,孝文南讨,昶兄伯源为别道将。而齐明以朝廷加兵,遂酷遇之。昶等本非骨鲠,大怖,泪汗横流。齐明以腐米臭鱼莝豆供之。而谒者张思宁,辞气謇愕,遂以壮烈死于馆中。昶还,孝文责之曰:“衔命之礼,有死无辱,虽流放海隅,犹宜抱节致殒。卿不能长缨羁首,已是可恨。乃俛眉饮啄,自同犬马。有生必死,修短几何?卿若杀身成名,贻之竹素,何如甘彼刍菽,以辱君父。纵不能远惭苏武,宁不近愧思宁!”遂见罢黜。 景明初,除中书侍郎,迁给事黄门侍郎、本州大中正、散骑常侍,兼尚书。时洛阳县获白鼠。昶奏,以为案《瑞典》,外镇刺史二千石令长不祗上命,刻暴,百姓怨嗟,则白鼠至。因陈时政,多所劝诫。诏书褒美其意。转侍中,又兼吏部尚书,寻即正,仍侍中。昶守职而已,无所激扬,与侍中元晖等更相朋附,为宣武所宠,时人鄙之。出为徐州刺史。昶既儒生,本少将略,又羊社子燮为昶司马,专任戎事,掩昶耳目,将士怨之。朐山戍主傅文骥粮樵俱罄,以城降梁。昶见城降,先走退,诸军相寻奔遁。遇大寒,军人冻死及落手足者太半。自魏经略江右,唯中山王英败于钟离,昶于朐山失利,最为甚焉。宣武遣黄门甄琛驰驿锁昶,穷其败状,诏以免官论。自余将统以下,悉听依赦复任。未几,拜太常卿,仍除雍州刺史,进号镇西将军,加散骑常侍。卒官,谥曰穆。 昶宽和矜恕,善于绥怀。其在徐州,戍兵有疾,亲自检恤,至番兵年满不归,容充后役,终昶一政,然后始还,人庶称之。 子元聿,字仲训,无他才能。尚孝文女义阳长公主,拜驸马都尉。位太尉司马、光禄大夫。卒,赠中书监。子士晟,仪同开府掾。 元聿第五弟元明,字幼章。涉历群书,兼有文义,风彩闲润,进退可观。永安初,长兼尚书令、临淮王彧钦爱之。及彧开府,引为兼属,仍领部曲。孝武登阼,以郎任行礼,封城阳县子,迁中书侍郎。永熙末,居洛东缑山,乃作《幽居赋》焉。于时,元明友人王由居颍川,忽梦由携酒就之言别,赋诗为赠。及明,忆其诗十字,云:“自兹一去后,市朝不复游。”元明叹曰:“由性不狎俗,旅寄人间,乃有今梦,诗复如此,必有他故。”经三日,果闻由为乱兵所害。寻其亡日,乃是发梦之夜。天平中,兼吏部郎中,副李谐使梁,南人称之。还,拜尚书右丞,转散骑常侍,监起居。积年在史馆,了不措意。又兼黄门郎、本州大中正。 元明善自标置,不妄交游,饮酒赋诗,遇兴忘返。性好玄理,作史子杂论数十篇,诸文别有集录。少时,常从乡还洛,途遇相州刺史、中山王熙。熙,博识之士,见而叹曰:“卢郎有如此风神,唯须诵《离骚》,饮美酒,自为佳器。”遂留之数日,赠帛及马而别。元明凡三娶,次妻郑氏与元明兄子士启淫污,元明不能离绝。又好以世地自矜,时论以此贬之。 元明弟元缉,字幼绪,凶粗好酒,曾于妇氏饮宴,小有不平,手刃其客。位辅国将军、司徒司马,赠骠骑大将军、吏部尚书、幽州刺史,谥曰宣。 昶弟尚之,字季儒,小字羡夏。亦以儒素见重,位司徒左长史、前将军、济州刺史、光禄大夫。 长子文甫,字元祐,涉历文史,有名誉于时。位司空行参军。文甫弟文翼,字仲祐,少甚轻躁,晚颇改节。以军功赐爵范阳子,位太中大夫。文翼弟文符,字叔伟,性通率,位通直散骑侍郎。子潜。 潜容貌瑰伟,善言谈,少有成人志尚,累迁大将军府中兵参军,机事强济,为文襄所知,言其终可大用。王思政见获于颍川,文襄重其才识。潜常从容白文襄:“思政不能死节,何足可重?”文襄谓左右曰:“我有卢潜,便是更得一王思政。”天保中,除左户郎中。坐讥议《魏书》,与王松年、李庶等俱被禁止。会清河王岳救江陵,特赦潜为岳行台郎。还,历中书、黄门侍郎。为奴诬告谋反,文宣明之,以奴付潜,潜不之责。黄门郑子默奏潜从清河王岳南讨,岳令潜说梁将侯瑱,大纳瑱赂遗,还不奏闻。文宣杖潜一百,仍截其须,潜颜色不变。历魏尹丞、怀州别驾、江州刺史,所在有善政。 孝昭作相,以潜为扬州道行台左丞。先是,梁将王琳拥其主萧庄归寿阳,朝廷以琳为扬州刺史,敕潜与琳为南讨经略。后除行台尚书、仪同三司。王琳锐意图南,潜以为时事未可,由是与琳有隙,更相表列。武成追琳入鄴,除潜扬州刺史,领行台尚书。潜在淮南十三年,大树风绩,为陈人所惮。陈主与其边将书云:“卢潜犹在,卿宜深备之。”文宣初平淮南,给复十年,年满后,逮天统、武平中,征税颇杂。又高元海执政,断渔猎,人家无以自资。诸商胡负官责息者,宦者陈德信纵其妄注淮南富家,令州县征责。又敕送突厥马数千匹于扬州管内,令土豪贵买之,钱直始入。便出敕括江、淮间马并送官厩。由是百姓骚扰,切齿嗟怨。潜随事抚慰,兼行权略,故得宁靖。武平三年,征为五兵尚书。扬州吏人以潜断酒肉,笃信释氏,大设僧会,以香花缘道流涕送之。潜叹曰:“正恐不久复来耳!”至鄴未几,复为扬州道行台尚书。 四年,陈将吴明彻来寇,领军封辅相赴援。陈兵及岘,辅相不从,潜固争不得,忧愤发病,卧幕下,果败。陈人遂围寿阳,壅芍陂,以水灌之。诏王长春为南讨都督。长春军次河南,多给兵士粮,便鸣角欲引,而贱籴其米;及顿兵,更贵粜其米。乃与皮景和拥众十万于淮北,不进。寿阳城中青黑龙升天,城寻陷。潜及行台仆射王贵显、特进巴陵王王琳、扶风王可硃浑孝裕、武卫将军奚永乐、仪同索景和、仁州刺史郦伯伟、霍州刺史封子绣、泰州刺史高子植、行台左丞李騊駼等督将五十八,军士一万,皆没焉。陈人杀王琳,余皆囚于东冶。陈主欲知齐之虚实,乃出潜,曰:“囚本属幽州,于河北最小,口有五十万,落陈者,唯与郦伯伟二人耳。” 时李騊駼将逃归,并要潜。潜曰:“我此头面,何可诳人?吾少 时,相者云:没在吴越地。死生已定,弟其行也。”因寄书与弟士邃曰:“吾梦汝以某月某日得患,某月某日渐损。”皆如其言。既而叹曰:“寿阳陷,吾以颈血溅城而死,佛教不听自杀,故荏苒偷生,今可死矣!”于是闭气而绝。其家购尸归葬,赠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左仆射、兗州刺史。无子,以弟士邃子元孝嗣。 潜雅性贞固。祖珽常要潜陷仁州刺史刘逖,许以高位。潜曰:“如此事,吾不为也。”行台慕容恃德常所推重,有疾,谓其子曰:“卢尚书教我为人,有如昆弟。我死,持上骍马与之。”其子以他马往。恃德柩出门自停,不可动,巫祝以为恃德声怒曰:“何不与卢尚书我所骑骍马?”其子遽奉命,柩乃行。潜以马价为营福事。其为时重如此。 士邃字子淹,少为崔昂所知。昂云:“此昆季足为后生之俊,但恨其俱不读书耳。”位尚书左右丞、吏部郎中、中山太守带定州长史。齐亡后,卒。 度世之为济州也,魏初平升城。无盐房崇吉母傅,度世继外祖母兄之子妇也,兗州刺史申纂妻贾氏,崇吉之姑女也,皆亡破,老病憔悴。而度世推计中表,致其供恤。每觐见傅氏,跪问起居,随时奉送衣被食物;亦存赈贾氏,供其服膳。青州既陷,诸崔坠落,多所收赎。及伯源、昶等,并循父风。远亲疏属,叙为尊行长者,莫不毕拜致敬。闺门之礼,为世所推。谦退简约,不与世竞。父母亡后,同居共财,自祖至孙,家内百口。在洛时,有饥年,无以自赡,然尊卑怡穆,丰俭同之。亲从昆季,常旦省诸父,出坐别室,暮乃入内。朝府之外,不妄交游。其相勖以礼,如此。又一门三主,当世以为荣。伯源兄弟亡,及道将卒后,家风衰损。子孙多有非法,帏薄混秽,为时所鄙。 度世从祖弟神宝,位中书博士。孝文为弟高阳王雍纳其女为妃。 初,玄从祖兄溥,慕容宝之末,统摄乡部屯海滨,杀其乡姻诸祖十余人,称征北大将军、幽州刺史,攻掠郡县。天兴中,讨禽之。 溥玄孙洪,字曾孙。太和中,位中书博士,乐陵、阳平二郡太守,幽州中正。洪三子。长子崇,少立美名,有识者许之以远大,卒于骠骑府法曹参军。崇子柔。 柔字子刚。少孤,为叔母所养,抚视甚于其子。柔尽心温清,亦同己亲,亲族叹重之。性聪敏好学,未冠解属文。但口吃,不能持论。颇使酒 诞节,为世所讥。司徒、临淮王彧见而器之,以女妻焉。 及魏孝武与齐神武有隙,诏贺拔胜出牧荆州。柔谓因此可著功绩,遂从胜之荆州。以柔为大行台郎中,掌书记,军之机务,柔多预之。及胜为太保,以柔为掾。孝武后召胜引兵赴洛,胜以问柔。柔曰:“高欢托晋阳之甲,意实难知。公宜席卷赴都,与决胜负,存没以之,此忠之上策也。若北阻鲁阳,南并旧楚,东连兗、豫,西接关中,带甲十万,观衅而动,亦中策也。举三荆之地,通款梁国,可以庇身,功名去矣,策之下者。”胜轻柔年少,笑而不应。 及孝武西迁,东魏遣侯景袭穰。胜败,遂南奔梁,柔亦从之。胜频表梁武帝,求归关中。梁武帝览表,嘉其辞彩,既知柔所制,因遣舍人劳问,并遗缣锦。后与胜俱还,行至襄阳。齐神武惧胜西入,遣侯景以轻骑邀之。胜及柔惧,乃弃船山行,赢粮冒险,经数百里。时属秋霖,徒侣冻馁者,太半至于死。大统二年,至长安,封容城县男。周文帝引为行台郎中,除从事中郎。与郎中苏绰掌机密。时沙苑之役,大军屡捷,汝、颍之间,多举义来附。书翰往反,日百余牒,柔随机报答,皆合事宜。进爵为子。累迁中书侍郎,兼著作,撰直居注。后为黄门侍郎,周文知其贫,解衣赐之。后迁中书监。周孝闵帝践阼,拜小内史大夫,进位开府仪同三司,卒于位。所作诗、颂、碑、铭、檄、表、启行于世者数十篇。子恺嗣。 恺字长仁。性孝友,神情颖悟,涉猎经史,有当世干能,颇解属文。周齐王宪引为记室。从宪伐齐,说齐柏社镇下之。迁小吏部大夫。时染工王神欢者,以赂自进,冢宰宇文护擢为计部下大夫。恺谏曰:“古者,登高能赋,可为大夫;求贤审官,理须详慎。今神欢出自染工,更无殊异,徒以家富自通,遂与晋绅并列,实恐鹈翼之刺,闻之外境。”护竟寝其事。转内史下大夫。武帝在云阳宫,敕诸屯简老牛,欲以享士。恺谏曰:“昔田子方赎老马,君子以为美谈。向奉明敕,欲以老牛享士,有亏仁政。”帝美其言而止。转礼部大夫,为聘陈使副。先是,行人多从其国礼,及恺为使,一依本朝,陈人莫能屈。建德四年,李穆攻拔轵关、柏崖二镇,命恺作露布。帝读大悦曰:“卢恺文章大进,荀景茜故是令君之子。”大象元年,拜东都吏部大夫。 隋开皇初,加上仪同三司,除尚书吏部侍郎。进爵为侯,仍摄尚书左丞。每有敷奏,侃然正色,虽逢喜怒,不改其常。加散骑常侍。八年,上亲考百僚,以恺为上,固让不敢受。文帝曰:“当仁不让,何愧之有?皆在朕心,无劳饰让。”岁余,拜礼部尚书,摄吏部尚书事。会国子博士何妥与右仆射苏威不平,奏威阴事,恺坐与相连。宪司奏恺曰:“房恭懿者,尉迟迥之党,不当仕进。威、恺二人,曲相荐达,累转海州刺史。吏部预选者甚多,恺不即授官,皆注色而遣。威之从父弟彻、肃二人,并以乡正征诣吏部。彻文状后至,而先任用。肃左足挛蹇,才用无算,恺以威故,授朝请郎。恺之朋党,事甚明白。”上大怒曰:“恺敢 将天官以为私惠!”恺免冠顿首曰:“皇太子将以通事舍人苏夔为舍人。夔,威之子,臣以夔未当迁,固启而止。臣若与威有私,岂当如此?”上曰:“威子,朝廷共知,卿乃固执,以徼身幸;至所不知,便行朋附。奸臣之行也。”于是除名,卒于家。自周氏以降,选无清浊。及恺摄吏部,与薛道衡、陆彦师等甄别士流,故涉党锢之谮,遂及于此。 崇弟仲义,字小黑,知名于世,位员外散骑侍郎、幽州刺史。崇兄弟官虽不达,婚姻常与玄家齐等。洪弟光宗,位尚书郎。光宗子观。 观字伯举。少好学,有俊才,举 秀才,射策甲科。除太学博士、著作佐郎。与太常少卿李神俊、光禄大夫王诵等在尚书上省,撰定朝仪。迁尚书仪曹郎中。孝昌元年卒。 观弟仲宣,小名金。才学优洽,乃逾于观,但文体颇细。兄弟俱以文章显,论者美之。位太尉属。魏孝庄帝初,遇害河阴。及兄观并无子,文集莫为撰次,罕有存者。仲宣弟叔彪。 叔彪少机悟,豪率轻侠,好奇策,慕诸葛亮之为人。为贺拔胜荆州开府长史。胜不用其计,弃城奔梁。叔彪归本县,筑室临陂,优游自适。齐文襄降辟书,辞疾不到。天保初,复征。不得已,布裙露车至鄴。杨愔往候之,以为司徒谘议,辞疾不受。孝昭即位,召为中庶子,问以世事。叔彪劝讨关西,画地陈兵势,请立重镇于平阳,与彼蒲州相对,深沟高垒,运粮实之。帝深纳之。又愿自居平阳,成此谋略。帝命元文遥与叔虎参谋,撰《平西策》一卷。未几,帝崩,事寝。武成即位,拜仪同三司,判都官尚书,出为金州刺史,迁太子詹事。 叔彪在乡时,有粟千石,每至春夏,乡人无食者,令自载取。至秋,任还其价而不计。岁岁常得倍余。既在朝通贵,自以年老,兒子又多,遂营一大屋,曰:“歌于斯,哭于斯。”魏收常来诣之,访以洛京旧事。不待食而起,云:“难为子费。”叔彪留之,良久食至,但有粟飡葵菜,木碗盛之,片脯而已。所将仆从,亦尽设食,一与此同。 齐灭,归范阳。遭乱城陷,与族弟士邃皆以寒馁毙。周将宇文神举以二人有名德,收而葬之。 洪从弟附伯,附伯弟侍伯,并有学识。附伯位沧州平东府长史,侍伯南岐州刺史。侍伯从弟文伟。 文伟字休族。父敞,位议郎,后以文伟勋,赠幽州刺史。文伟少孤,有志尚,颇涉经史。州辟主簿。年三十八,始举秀才,除本州平北府长流参军。说刺史裴俊案旧迹修督亢陂,溉田万余倾,人赖其利。俊修立之功,多以委之。文伟既善于营理,兼展私力,家素贫俭,因此致富。及北方将乱,文伟积稻谷于范阳城,时经荒俭,多所振赡,弥为乡里所归。及韩楼据蓟城,文伟率乡闾守范阳。楼平,以功封大夏县男,除范阳太守。 庄帝崩,文伟与幽州刺史刘灵助同谋起义。灵助克瀛州,留文伟行州事,自率兵赴定州,为尔硃荣将侯深所败。文伟走还本郡,仍与高乾兄弟相影响。属神武至信都,文伟遣子怀道奉启陈谢。中兴初,除安州刺史,不之官,寻转幽州刺史。安州刺史卢曹亦从灵助举兵。灵助败,因据幽州降尔硃兆。兆仍以为刺史,据城不下,文伟不得入。后除青州刺史。 文伟轻财爱客,善于抚接;好为小惠。是以所在颇得人情。经纪生资,常若不足,致财积聚,承候宠要,饷遗不绝。卒,赠司徒公、尚书右仆射,谥曰孝威。 子恭道,性温良,颇有文学。位范阳郡太守,有德惠。先文伟卒。赠度支尚书,谥曰定。 子询祖,袭祖爵大夏男。有术学,文辞华美,为后生之俊。举秀才,至鄴。赵郡李祖勋尝宴诸文士。齐文宣使小黄门敕祖勋母曰:“蠕蠕既破,何无贺表?”使者待之。诸宾皆为表,询祖俄顷便成。其词云:“昔十万横行,樊将军请而受屈;五千深入,李都尉降而不归。”时重其工。后朝廷大迁除,同日催拜。询祖立于东止车门外,为二十余人作表,文不加点,辞理可观。询祖初袭爵,有宿德朝士谓曰:“大夏初成”,询祖应声曰:“且得燕雀相贺”。 天保末,为筑长城子使。自负其才,内怀郁怏,遂毁容服如贱役者以见杨愔。愔曰:“故旧皆有所縻,唯大夏未加处分。”询祖厉声曰:“是谁之咎?”既至役所,作《筑长城赋》以寄其意。其略曰:“板则紫栢,杵则木瓜,何期材而斯用也?草则离离靡靡,缘冈而殖。但使十步而有一芳,余亦何辞间于荆棘。”邢邵常戏曰:“卿小年才学富盛,戴角者无上齿,恐卿不寿。”对曰:“询祖初闻此言,实怀惕惧;见丈人苍苍在鬓,差以自安。”邵甚重其敏赡。既有口辩,好臧否人物。众共嫉之,言其淫于从妹。宗人思道谓曰:“大夏何为招四海议?”询祖曰:“骨肉还相残,何况执玉帛者万国。”与思道俱为北州人俊,魏收杨誉思道而以询 祖为不及。询祖谓人曰:“见未能高飞者,借其羽毛;知逸势冲天者,翦其翅翮。”既诸谤毁日至,素论皆薄其为人。长广太守邢子广曰:“询祖有规检祢衡,思道无冰稜文举。”后颇折节。历太子舍人、司徒记室,卒。有文集十卷,皆遗逸。 恭道弟怀道,性轻率好酒,颇有慕尚。既家预义举,神武亲待之。卒于乌苏镇城都督。 怀道弟宗道,性粗率,动作狂侠,位南营州刺史。尝于晋阳置酒,宾游满座;中书舍人马士达目其弹箜篌女妓,云手甚纤素,宗道即以遗之。士达固辞,宗道便命其家人,将解其腕,士达不得已而受之。将赴营州,于督亢城坡,大集乡人,杀牛聚会。有一旧门人,醉言疏失,宗道令沈之于水。后坐酷滥除名。 玄族子辅,字显光,本州别驾。子同。 同字叔伦,身长八尺,容貌魁伟,善于处世。太和中,起家北海王详国常侍。熙平初,累迁尚书左丞。时相州刺史奚康生征百姓岁调,皆长七八十尺,以邀忧公之誉,部内患之。同于岁禄,官给长绢。同乃举案康生度外征调。书奏,诏科康生罪,兼褒同在公之绩。明帝世,朝政稍稀,人多窃冒军功。同阅吏部勋书,因加检核,得窃阶者三百余人。乃表言: 窃见吏部勋簿,多皆改换,乃校中兵秦案,并复乖舛。愚谓罪虽恩免,犹须刊定。请遣一都令史,与令仆省事各一人,总集吏部、中兵二局勋簿,对句奏案。若名级相应者,即于黄素楷书大字,具件阶级数,令本曹尚书以硃印印之。明造两通,一关吏部,一留兵局,与奏案对掌。进则防揩洗之伪,退则无改易之理。 从前以来,勋书上省,唯列姓名,不载本属。致令窃滥之徒,轻为苟且。今请征职白身,具列本州郡县三长之所;其实官正职者,亦列官名曹别录历。皆仰本军印记其上,然后印缝,各上所司。统将、都督,并皆印记,然后列上行台。行台关太尉。太尉检练精实,乃始关刺。省重究括,然后奏申。奏出之日,黄素硃印,关付吏部。顷来,非但偷阶冒名,改换勋簿而已,或一阶再取,或易名受级,凡如此者,其人不少。良由吏部无法,防塞失方。何者?吏部加阶之后,簿不注记,缘此之故,易生侥倖。自今叙阶之后,名簿具注,加补日月,尚书印记,然后付曹,郎中别作抄目,迁代相付。此制一行,差止奸罔。 诏从之。同又奏曰: 臣伏思黄素勋簿,政可粗止奸伪,然在军虚诈,犹未可尽。请自今在军阅簿之日,行台、军司、监军、都督各明立文案,处处记之。斩首成一阶以上,即令给券。其券,一纸之上,当中大书,起行台、统军位号,勋人甲乙。斩三贼及被伤成阶以上,亦具书于券,各尽一行,当行竖裂。其券,前后皆起年号日月,破某处阵,某官某勋,印记为验。一支付勋人,一支付行台。记至京,即送门下,别丞守录。 又自迁都以来,戎车屡捷,所以征勋转多,叙不可尽者,良由岁久生奸,积年长伪,巧吏阶缘,偷增遂甚。请自今为始,诸有勋簿已经奏赏者,即广下远近,云某处勋判,咸令知闻。立格酬叙,以三年为断。其职人及出身,限内悉令铨除;实官及外号,隋才加授。庶使酬勤速申,立效者劝,事不经久,侥倖易息。或遭穷难,州无中正者,不在此限。又勋簿之示,征还之日,即应申送。然顷来,行台、督将至京始造,或一年二岁,方上勋书。奸伪之原,实自由此。于今以后,军还之日,便通勋簿,不听隔月。 诏复依行。 元叉之废灵太后也,相州刺史、中山王熙起兵于鄴。败之。叉以同为 持节兼黄门侍郎慰劳使,乃就州刑熙。还,授正黄门。同善事在位,为叉所亲。戮熙之日,深穷党与,以希叉旨,论者非之。同兄琇,少多大言,常云公侯可致。至此,始为都水使者。同启求回身二阶以加琇。琇遂除安州刺史,论者称之。营州城人就德兴谋反,除同度支尚书,持节使营州慰劳,听以便宜从事。同乃遣贼家口三十人,并免家奴为良,赍书喻之。德兴乃降,安辑其人而还。德兴复反,诏同为幽州刺史,兼尚书行台,慰劳之。同虑德兴难信,勒众而往,为德兴所击,大败而还。 灵太后反政,以同叉党,除名。庄帝践祚,诏复本秩,除都官尚书,复兼七兵。以前慰劳德兴功,封章武县伯,正除七兵。转殿中。普泰初,除侍中,进号骠骑将军、左光禄大夫。同时久病,牵强启乞仪同。 初同之为黄门也,与节闵帝俱在门下,同异其为人,素相款托。帝以恩旧,许之,除仪同三司。永熙初,薨,赠尚书右仆射。四子,长子斐嗣。 斐字子章,性残忍,以强断知名。齐文襄引为大将军府刑狱参军,谓云:“狂简,斐然成章,非嘉名字也。”天保中,稍迁尚书左丞,别典京畿诏狱。酷滥非人情所为,无问事之大小,拷掠过度,于大棒车辐下死者非一。或严冬至寒,置囚于冰雪之上;或盛夏酷热,暴之日下,枉陷人致死者,前后百数人。伺察官人罪失,动即奏闻。朝士见之,莫不重迹屏气,皆目之为校事。斐扬扬得志,言必自矜。后以谤史事,与李庶俱病鞭杖,死狱中。斐弟筠,青州中从事。 同兄静,好学有风度,饮酒至数斗不乱。终于太常丞。大统初,赠太仆卿、平州刺史。静子景裕。 景裕字仲孺,小字白头。少敏,专经为学。居拒马河,将一老婢作食,妻子不自随从。又避地大宁山,不营世事。居无二业,唯在注解。其叔父同职居显要,而景裕止于园舍,情均郊野。谦恭守道,贞素自得,由是世号居士。节闵初,除国子博士,参议正声,其见亲遇,待以不臣之礼。永熙初,以例解。天平中,还乡里。与邢子才、魏季景、魏收、邢昕等同征赴鄴,景裕寓托僧寺,讲听不已。未几,归本郡。 河间邢摩纳与景裕从兄仲礼据乡作逆,逼其同反,以应西魏。齐神武命都督贺拔仁讨平之。闻景裕经明行著,驿马特征。既而舍之,使教诸子,在馆十日一归家,随以鼎食。景裕风仪言行,雅见嗟赏。 先是,景裕注《周易》、《尚书》、《孝经》、《论语》、《礼记》、《老子》,其《毛诗》、《春秋左氏》未讫。齐文襄入相,于第开讲;招延时俊,令景裕解所注《易》。景裕理义精微,吐发闲雅。时有问难,或相诋诃,大声厉色,言至不逊。而景裕神彩俨然,风诵如一,从容往复,无际可寻,由是士君子嗟美之。初,元颢入洛,以为中书郎。普泰中,复除国子博士。进退其间,未曾有得失之色。性清静,淡于荣利,弊衣粗食,恬然自安,终日端严,如对宾客。兴和中,补齐王开府属,卒于晋阳。神武悼惜之。 景裕虽不聚徒教授,所注《易》大行于世。又好释氏,通其大义。天竺胡沙门道悕,每译诸经论,辄托景裕为之序。景裕之败也,系晋阳狱,至心诵经,枷锁自脱。是时,又有人负罪当死,梦沙门教讲经,觉时如所梦,谓诵千遍,临刑刀折。主者以闻,赦之。此经遂行,号曰《高王观世音》。景裕弟辩。 辩字景宣,少好学,博通经籍。正光初,举秀才,为太学博士。以《大戴礼》未有解诂,辩乃注之。其兄景裕为当时硕儒,谓辩曰:“昔侍中注《小戴》,今汝注《大戴》,庶纂前修矣。”节闵帝立,除中书舍人。属齐神武起兵信都,既破尔硃氏,遂鼓行指洛。节闵遣辩持节劳之于鄴。神武令辩见其所奉中兴主,辩抗节不从。神武怒曰:“我举大义,诛群丑,车驾在此,谁遣尔来?”辩抗言酬答,守节不挠。神武异之,舍而不逼。 孝武即位,以辩为广平王赞师。永熙二年,平等浮屠成,孝武会万僧于寺。石佛低举其头,终日乃止。帝礼拜之。辩曰:“石立社移,自古有此,陛下何怪。”及帝入关,事起仓卒,辩不及至家,单马而从。或问辩曰:“得辞家不?”辩曰:“门外之道,以义断恩,复何辞也。” 孝武至长安,封范阳县公。历位给事黄门侍郎,领著作,加本州大中正。周文帝以辩有儒术,甚礼之,朝廷大议,常召顾问。迁太子少保,领国子祭酒。赵青雀之乱,魏太子出居渭北,辩时随从,亦不告家人。其执志敢决,皆此类也。寻除太常卿、太子少傅,转少师,魏太子及诸王等皆行束脩之礼,受业于辩,进爵范阳郡公。 自孝武西迁,朝仪湮坠,于时朝廷宪章、乘舆法服、金石律吕、晷刻浑仪,皆令辩因时制宜。皆合轨度,多依古礼。性强记默识,能断大事,凡所创制,处之不疑。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累迁尚书令。及建门官,为师氏中大夫。明帝即位,迁小宗伯,进位大将军。 帝尝与诸公幸其第,儒者荣之。出为宜州刺史,以患不之部。卒,谥曰献,配食文帝庙庭。子慎嗣。位复州刺史。慎弟诠,性趫捷,善骑射,位仪同三司。隋开皇初,以辩前代名德,追封沈国公。 初,周文欲行《周官》,命苏绰专掌其事。未几而绰卒,乃令辩成之。于是依《周礼》建六官,革汉、魏之法。以魏恭帝三年,始命行之。六卿之外,置太师、太傅、太保各一人,是曰三孤。时未建东宫,其太子官员,改创未毕。寻又改典命为大司礼,置中大夫。自兹厥后,世有损益。武成元年,增御正四人,位上大夫。保定四年,改宗伯为纳言,礼部为司宗,大司礼为礼部,大司乐为乐部。五年,左右武伯各置大夫一人。以建德元年,改置宿卫官员。二年,省六府诸司中大夫以下官,府置四司,以下大夫为官之长,士贰之。是岁,又增改东宫官员。三年,初置太子谏议大夫,员四人,文学十人。皇弟、皇子友,员各二人,学士六人。四年,又改置宿卫官员。其司武、司卫之类,皆后所增改。太子正宫尹之属,亦后所创置。而典章散灭,弗可复知。宣帝嗣位,事不师古,官员班品,随情变革。至如初置四辅官,及六府诸司复置中大夫,并御正、内史增置上大夫等,则今载于外史。余则朝出夕改,莫能详录。 于时,虽行《周礼》,内外众职,又兼用秦、汉等官,今略举其名号及命数,附之于左。其纪传内更有余官而于此不载者,亦史之阙文也。 柱国、大将军,建德四年增置上柱国、上大将军也。正九命。 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建德四年改为开府仪同大将军,仍增上开府仪同大将军;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建德四年改为仪同大将军,仍增上仪同大将军;雍州牧。九命。 骠骑大将军、右光禄大夫,车骑将军、左光禄大夫,户三万以上州刺史。正八命。 征东、征南、征西、征北等将军、右金紫光禄大夫;中军、镇军、抚军等将军,左金紫光禄大夫;大都督;户二万以上州刺史;京兆尹。八命。 平东、平西、平南、平北等将军,右银青光禄大夫;前、右、左、后等将军,左银青光禄大夫;帅都督;柱国大将军府长史、司马、司 录;户一万以上州刺史。正七命。冠军将军、太中大夫;辅国将军、中散大夫;都督;户五千以上州刺史;户一万五千以上郡守。七命。镇远将军、谏议大夫;建忠将军、诚议大夫;别将;开府长史、司马、司录;户不满五千以下州刺史;户一万以上郡守。正六命。中坚将军、右中郎将;宁朔将军、左中郎将;仪同府、正八命州长史,司马,司录;户五千以上郡守;大呼药。六命。宁远将军、右员外常侍;扬烈将军、左员外常侍;统军;骠骑车骑将 军府、八命州长史,司马,司录;柱国大将军府中郎、掾、属;户一千以上郡守;长安、万年县令。正五命。 伏波将军、奉车都尉;轻车将军、奉骑都尉;四征中镇抚将军府、正七命州长史,司马,司录;开府府中郎、掾、属;户不满一千以下郡守;户七千以上县令;正八命州呼药。五命。 宣威将军、武贲给事;明威将军、冗从给事;仪同府中郎、掾、属;柱国大将军府列曹参军;四平前左右后将军府、七命州长史,司马,司录;正八命州别驾;户四千以上县令;八命州呼药。正四命。 襄威将军、给事中;厉威将军、奉朝请;军主;开府列曹参军;冠军辅国将军府、正六命州长史,司马,司录;正七命州别驾;正八命州中从事;七命郡丞;户二千以上县令;正七命州呼药。四命。 威烈将军、右员外侍郎;讨寇将军、左员外侍郎;幢主;仪同府、正八命州列曹参军;柱国大将军府参军;镇远建忠中坚宁朔将军府长史,司马;正六命州别驾;正七命州中从事;正六命郡丞;户五百以上县令;七命州呼药。正三命。 荡寇将军、武骑常侍;荡难将军、武骑侍郎;开府参军,骠骑车骑将军府、八命州列曹参军,宁远扬烈伏波轻车将军府长史;正六命州中从事,六命郡丞;户不满五百以下县令;戍主;正六命州呼药。三命。 殄寇将军、强弩司马;殄难将军、积弩司马;四征中镇抚将军府、正七命州列曹参军;正五命郡丞。正二命。 扫寇将军、武骑司马;扫难将军、武威司马;四平前右左后将军府、七命州列曹参军;五命郡丞;戍副。二命。 旷野将军、殿中司马;横野将军、员外司马;冠军辅国将军府、正六命州列曹参军。正一命。 武威将军、淮海都尉;武邪将军、山林都尉;镇远建忠中坚宁朔宁远扬烈伏波轻车将军府列曹参军。一命。 周制:封郡县五等爵者,皆加开国;授柱国大将军、开府、仪同者,并加使持节、大都督;其开府又加骠骑大将军、侍中;其仪同又加车骑大将军、散骑常侍;其授总管、刺史,则加使持节、诸军事。以此为常。大象元年,诏总管、刺史及行兵者,加持节,余悉罢之。辩所制定之后,又有改革。今粗附之云。辩弟光。 光子景仁。性温谨,博览群书,精于《三礼》,善阴阳,解钟律,又好玄言。孝昌初,释褐司空府参军事。及魏孝武西迁,光于山东立义,遥授晋州刺史。大统六年,携家西入,除丞相府记室参军,赐爵范阳县伯。俄拜行台郎中,专掌书记,改封安息县伯。历位京兆郡守、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匠师中大夫,进爵燕郡公、虞州刺史,行陕州总管府长史,卒官。周武帝少尝受业于光,故赠赙有加恆典,赠少傅,谥曰简。 光性崇佛道,至诚信敬。常从周文狩于檀台山,时猎围既合,帝遥指山上谓群公曰:“公等有所见不?”咸曰:无所见。”光独曰:“见一桑门。”帝曰:“是也。”即解围而还。令光于桑门立处造浮图。掘基一丈,得瓦钵锡杖各一,帝称叹,因立寺焉。及为京兆,而郡舍先是数有妖怪,前后郡将,无敢居者。光曰:“吉凶由人,妖不妄作。”遂人居之。未几,光所乘马忽升 事,登床,南首而立。食器无故自破。光并不以介怀,其精诚守正如此。注《道德经章句》行于世。子贲。 贲字子征。略涉书记,颇解钟律。在周,袭爵燕郡公,历位鲁阳太守、太子少宫尹、仪同三司、司武上士。时隋文帝为大司马,贲知帝非常人,深自推结。宣帝嗣位,加开府。及文帝被顾托,群情未一,引贲置左右。帝将之东第,百官皆不知所去,帝潜令贲部伍仗卫,因召公卿而谓曰:“欲富贵者当相随来!”往往偶语,欲有去就。贲严兵而至,众莫敢动。出崇阳门至东宫,门者拒不内,贲谕之不去,瞋目叱之,门者遂却。既而帝得入,贲恆典宿卫,承间进说以应天顺人之事,帝从之。及受禅,命贲清宫,因典宿卫。贲乃奏改周旗帜,更为嘉名,其青龙、驺虞、硃雀、玄武、千秋、万岁之旗,皆贲所创也。寻拜散骑常侍,兼太子左庶子、左领军将军。 及高颎、苏威共掌朝政,贲甚不平。时柱国刘昉被疏忌,贲讽昉及上柱国元谐、李询、华州刺史张宾等谋黜颎、威,五人相与辅政。又以晋王上之爱子,谋行废立。复私谓皇太子曰:“贲将数谒殿下,恐为上谴,愿察区区之心。”谋泄,昉等委罪于宾、贲。公卿奏二人坐当死,帝以龙潜之旧,不忍加诛,并除名。宾未几卒。岁余,贲复爵位,检校太常卿。以古乐宫县七八,损益不同,历代通儒,议无定准,乃上表曰:“殷人以上,通用五音。周武克殷,得鹑火天驷之应,其音用七。汉兴,加应钟,故十六枚而在一虡。郑玄注《周礼》,“二八十六为虡”,此则七八之义,其来远矣。然世有沿革,用舍不同。至周武帝复改县七,以林钟为宫。夫乐者,政之本也,故移风易俗,莫善于乐,是以吴札观而辩兴亡。然则乐也者,所以动天地,感鬼神,情发于声,安危斯应。周武以林钟为宫,盖将亡之征也。且林钟之管,即黄种下生之义。黄钟,君也,而生于臣,明于皇朝九五之应。又阴者臣也,而居君位,更显国家登极之祥。斯实冥数相符,非关人事。臣闻五帝不相沿乐,三王不相袭礼,此盖随时改制而不失雅正者也。”帝竟从之,改七县八,黄钟为宫。诏贲与仪 同杨庆和刊定周、齐音律。 未几,历郢、虢、怀三州刺史。在怀州决沁水东注,名曰利人渠,又派入温县,名曰温润渠,以溉舄咸,人赖其利。后为齐州刺史,粜官米而自粜,坐除名。 后从幸洛阳,帝从容谓曰:“我始为大司马,及总百揆,频繁左右,与卿足为恩旧。卿若无过,位与高颎齐。坐与凶人交构,由是废黜。言念畴昔之恩,复处牧伯之位,何乃不思报效,以至于此!吾不忍杀卿,是屈法申私耳。”贲俯伏陈谢。诏复本官。后数日,对诏失旨,又自叙功绩,有怨言。帝大怒,谓群臣曰: “吾将与贲一州,观此,不可复用。” 后皇太子为其言曰:“此辈并有佐命功,虽性行轻险,诚不可弃。”帝曰:“我抑屈之,全其命也。微刘昉、郑译及贲、柳裘、皇甫绩等,则我不至此。然此等皆反覆子也。当周宣帝时,以无赖得幸。及帝大渐,颜之仪等请以赵王辅政,此辈行诈,顾命于我。我将为政,又欲乱之,故昉谋大逆于前,译为巫蛊于后。如贲之例,皆不满志,任之则不逊,致之则怨,自难信也,非我弃之。众人见此,或有窃议,谓我薄于功臣,斯不然矣。”苏威进曰:“汉光武欲全功臣,皆以列侯奉朝请,至尊仁育,复用此道以安之。”上曰:“然。”遂废,卒于家。 勇字季礼,景裕从弟也。父璧,魏下邳太守。勇初与景裕俱在学,其叔同曰:“白头必以文通,季礼当以武达。兴吾门者,二子也。”幽州反者仆骨邢以勇为本郡范阳王,时年十八。后葛荣又以勇为燕王。齐神武起兵,卢文伟召之,不应。尔硃氏灭,乃赴晋阳。 神武署丞相主簿。属山西霜俭,运山东租输,皆令实载,违者罪之。令勇典其事。乡郡公主虚僦千余车,勇劾之。公主诉于神武,而勇守法不 亏。神武谓郭秀曰:“卢勇懔懔,有不可犯色,真公人也。方当委之大事,岂止纳租而已。”后行洛州事。 元象初,官军围广州,未拔,行台侯景闻西魏救兵将至,集诸将议之。勇请进观形势,于是率百骑,各拢一马。至大騩山,知西魏将李景和将至。勇乃多置幡旗于树头,分骑为数十队,鸣角直前。禽西魏仪同程华,斩仪同王征蛮而还。 再迁阳州刺史,镇宜阳。叛人韩木兰、陈忻等常为边患,勇大破之。启求入朝,神武赐勇书曰:“吾委卿阳州,安枕高卧,无西南之虑矣。表启宜停,当使汉兒之中,无在卿前者。”卒,年三十二。勇有马五百匹,私造甲仗,遗启尽献之。赠司空、冀州刺史,谥武贞。 诞本名恭祖。曾祖晏,博学,善隶书,有名于世;仕慕容氏,位给事黄门侍郎,营丘、成周二郡守。祖寿,太子洗马;慕容氏灭,入魏为鲁郡守。 父叔仁,年十八,州辟主簿,举秀才,除员外郎。以亲老乃辞归就养。 父母既没哀毁六年,躬营坟垅,遂有终焉之志。景明中,被征入洛,授武贲中郎将,非其好也。寻除镇远将军、通直散骑常侍,并称疾不朝。乃出为幽州司马,又辞归乡里。当时咸称其高尚焉。 诞于度世为族弟。幼而通亮,博学,有祠彩。郡辟功曹,州举秀才,不得。起家侍御史,累迁辅国大将军、太中大夫、幽州别驾、北豫州都督府长史。时刺史高仲密以州归西魏,遣大将军李远率军赴援,诞与文武二千余人奉候大军。以功授镇东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封固安县伯。寻加散骑侍郎,拜给事黄门侍郎。 魏帝诏曰:“经师易求,人师难得。朕诸兒稍长,欲令卿为师。”于是亲幸晋王第,敕晋王以下皆拜之于帝前,因赐名曰诞。加征东将军、散骑常侍。周文帝又以诞儒宗学府,为当世所推,乃拜国子祭酒,进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恭帝二年,除秘书监,后以疾卒。 论曰:卢玄绪业著闻,首应旌命,子孙继迹,为世盛门。其文武功列殆无足纪,而见重于时,声高冠带,盖德业儒素有过人者。伯源兄弟亦有二方之风流,雅道家声,诸子不逮。思道一代俊伟,而宦途寥落,虽曰穷通有命,抑亦不护细行之所致乎!潜及昌衡,雅素之纪,家风克嗣,堂构无亏。子刚使酒诞节,盖亦明珠之类。长仁谏说可重,一篑而 倾,惜矣!伯举、仲宣,文雅俱劭。叔彪志尚宏远,任侠好谋。文伟望重地华,早有志尚,间关夷险之际,终遇英雄之主,虽礼秩未弘,亦为佐命之一也。询祖辞情艳发,早著声名,负其才地,肆情矜矫,位遇未闻,弱年夭逝。若得终介眉寿,通塞未可量焉。叔伦质器洪厚,卷舒兼济。子章残忍为志,咎之徒也。景裕兄弟,雅业可宗,虽择木异邦,而立名俱劭。辩捐益成务,其殆优乎。勇虽文武异趣,各其美也。贲二三其德,虽取悦于报己,而移之在我,亦安能其骂人。见遣末路,尚何足怪?诞不殒儒业,亦足称云。 列传第十九 高允从祖弟祐祐曾孙德正祐从子乾昂季式 高允,字伯恭,勃海蓚人,汉太傅裒之后也。曾祖庆,慕容垂司空。祖父泰,吏部尚书。父韬,少以英朗知名,同郡封懿雅相推敬。亦仕慕容垂,为太尉从事中郎。道武平中山,以为丞相参军,早卒。 允少孤夙成,有奇度,清河崔宏见而异之,叹曰:“高子黄中内润,文明外照,必为一代伟器,但吾恐不见耳。”年十余岁,祖父泰丧,还本郡。允推财与二弟而为沙门,名法净,未久而罢。性好文学,担笈负书,千里就业。博通经史、天文、术数,尤好《春秋公羊》。曾作《塞上公诗》,有混欣戚、遗得丧之致。 神蒨三年,太武舅阳平王杜超行征南大将军,镇鄴,以允为从事中郎,年四十余矣。超以方春而诸州囚不决,表允与中郎吕熙等分诣诸州,共评狱事。熙等皆以贪秽得罪,唯允以清平获赏。府解,还家教授,受业者千余人。 四年,与卢玄等俱被征,拜中书博士,迁侍郎。与太原张伟并以本官领卫大将军乐安王范徒事中郎。范,太武宠弟,西镇长安,允甚有匡益,秦人称之。寻被征还。乐平王丕西讨上邽,复以本官参丕军事。以谋平凉州之勋,赐爵汶阳子。后奉诏领著作郎,与司徒崔浩述成国记。 时浩集诸术士,考校汉元以来,日月薄蚀,五星行度,并讥前史之失,别为魏历以示允。允曰:“善言远者,必先验于近。且汉元年冬十月,五星聚于东井,此乃历术之浅事。今讥汉史而不觉此谬,恐后之讥今,犹今之讥古。”浩曰:“所谬云何?”允曰:“案《星传》,金、水二星,常附日而行,冬十月,日旦在尾、箕,昏没于申南,而东井方出于寅北,二星何因背日而行?是史官欲神其事,不复推之于理。”浩曰:“欲为变者,何所不可?君独不疑三星之聚,而怪二星之来。”允曰:“此不可以空言争,宜更审之。”时坐者咸怪,唯东宫少傅游雅曰:“高君长于历,当不虚言也。”后岁余,浩谓允曰:“先所论者,本不经心,及更考究,果如君语。以前三月聚于东井,非十月也。”又谓雅曰:“高允之术,阳源之射也。”众乃叹服。允虽明于历数,初不推步有所论说。 惟游雅数以灾异问允。允曰:“昔人有言,知之甚难。既知,复恐漏泄,不如不知也。天下妙理至多,何遽问此。”雅乃止。寻以本官为秦王翰傅。后敕以经授景穆,甚见礼待。又诏允与侍郎公孙质、李灵、胡方回共定律令。 太武引允与论刑政,言甚称旨。因问允“万机何者为先”。时多禁封良田,又京师游食众。允因曰:“臣少也贱,所知唯田,请言农事。古人云:方一里则为田三顷七十亩,方百里则田三万七千顷。若劝之,则亩益三升;不劝,则亩损三升。方百里损益之率,为粟二百二十二万斛,况以天下之广乎?若公私有储,虽遇饥年,复何忧乎?”帝善之,遂除田禁,悉以授百姓。 初,崔浩荐冀、定、相、幽、并五州士数十人,各起家为郡守。景穆谓诰曰:“先召之人,亦州郡选也,在职已久,勤劳未答。今可先补前召,外任郡县;以新召者代为郎吏。又守令宰人,宜使更事者。”浩固争而遣之。允闻之,谓东宫博士管恬曰:“崔其不免乎!苟逞其非而校胜于上,何以能济?辽东公翟黑子有宠于太武,奉使并州,受布千疋。事发,黑子问允:“主上问我,首乎?讳乎?”允曰:“公帏幄宠臣,答诏 宜实。”中书侍郎崔鉴、公孙质等咸言宜讳之。黑子以鉴等为亲己,怒而绝允,而不以实对,终获罪戮。 时著作令史闵湛、郄 性巧佞,为崔浩信待。见浩所注《诗》、《书》、《论语》及《易》,遂上疏言马、郑、王、贾不如浩之精微,请收藏境内诸书,班浩所注。并求敕浩注《礼》、《传》。浩亦表荐湛有著述才。湛等又劝浩刊所撰国史于石,以彰直笔。允闻之,谓著作郎宗钦曰:“闵湛所营分寸之间,恐为崔门万世之祸,吾徒无类矣。”未几而难作。 初,浩之被收,允直中书省。景 穆使召允,留宿宫内。翌日,命骖乘至宫门,谓曰:“入当见至尊,吾自导卿,脱至尊有问,但依吾说。”既入见,景穆言允小心慎密,且微贱,制由于浩,请赦之。帝召允谓曰:“国书皆浩作不?”允曰:“《太祖记》,前著作郎邓彦海所撰;《先帝记》及《今记》,臣与浩同作,然而臣多于浩。”帝大怒曰:“此甚于浩,安有生路?”景穆曰:“天威严重,允迷乱失次耳。臣向问,皆云浩作。”帝问:“如东宫言不?”允曰:“臣罪应灭族,不敢虚妄。殿下以臣侍讲日久,哀臣乞命耳。实不问臣,不敢迷乱。”帝谓景穆曰:“直 哉!此亦人情所难,而能临死不移。且对君以实,贞臣也,宁失一有罪,宜宥之。”允竟得免。于是召浩前,使人诘,惶惑不能对。允事事申明,皆有条理。时帝怒甚,敕允为诏,自浩以下,僮吏以上,一百二十八人皆夷五族。允持疑不为,频诏催切,允乞更一见,然后为诏。诏引前,允曰:“浩之所坐,若更有余衅,非臣敢知。直以犯触,罪不至死。”帝怒,命介士执允。景穆拜请,帝曰:“无此人忿朕,当有数千口死矣!”浩竟族灭,余皆身死。宗钦临刑叹曰:“高允其殆圣乎!” 景穆后让允,以不同己所导之言而令帝怒。允曰:“夫史籍,帝王之实录,将来之炯诫,今之所以观往,后之所以知今。是以言行举动,莫不备载,故人君慎焉。然浩世受殊遇,荣曜当时,私欲没其公廉,爱憎蔽其直理,此浩之责也。至于书朝廷起动之迹,言国家得失之事,此为史之本体,未为多违。然臣与浩实同其事,死生义无独殊。诚荷殿下再造之慈,违心苟免,非臣之意。”景穆动容称叹。允后与人言曰:“我不奉东宫导旨者,恐负翟黑子也。” 景穆季年,颇亲近左右,营立田园,以收其利。允谏曰:“殿下,国之储贰,四海属心,言行举动,万方所则。而营立私田,畜养鸡犬,乃至贩酤市厘,与人争利,议声流布,不可追掩。夫天下者,殿下之天下,富有四海,何求而不获何欲而弗从?而与贩夫贩妇竞此尺寸?愿殿下少察过言,斥出佞邪,所在田园,分给贫下。如此,则休声日至,谤议可除。”景穆不纳。景穆之崩也,允久不进见,后见,升阶歔欷,悲不能止。帝流泪,命允使出。左右莫知其故,相谓曰:“允无何悲泣,令至尊哀伤,何也?”帝闻之,召而谓曰:“汝不知高允悲乎?崔浩诛时,允亦应死。东宫苦请,是以得免。今无东宫,允见朕悲耳。”先是,敕允集天 文灾异,使事类相从,约而可观。允依《洪范传》、《天文志》,撮其事要,略其文辞,凡为八篇。帝览而善之,曰:“高允之明灾异,亦岂减崔浩乎?”及文成即位,允颇有谋焉,司徒陆丽等皆受重赏,允既不蒙褒异,又终身不言。其忠而不伐,皆此类也。 给事中郭善明,性多机巧,欲逞其能,劝文成大起宫室。允谏曰:“臣闻太祖道武皇帝既定天下,始建都邑。其所营立,必因农隙。今建国已久,宫室已备,永安前殿,足以朝会万国;西堂温室,足以安御圣躬;紫楼临望,可以周视远近。若广修壮丽为异观者,宜渐致之,不可仓卒。计斫材军士及诸杂役须二万,丁夫充作,老小供饷,合四万人,半年可讫。古人有言:‘一夫不耕,或受其饥,一妇不织,或受其寒。’况数万之众,其所损费,亦已多矣!”帝纳之。 允以文成纂承平之业,而风俗仍旧,婚娶丧葬,不依古式,乃谏曰: 前朝之世,屡发明诏,禁诸婚娶,不得作乐。及葬送之日,歌谣鼓舞,杀牲烧葬,一切禁绝。虽条旨久班,而不革变,将由居上者未能悛改,为下者习以成俗,教化陵迟,一至于此。《诗》云‘尔之教矣,人胥效矣。’人君举动,不可不慎。《礼》云:嫁女之家,三日不息火;娶妻之家,三日不举乐。今诸王纳室,皆乐部给伎以为嬉戏,而独禁细人不得作乐,此一异也。 古之婚者,皆采德义之门,妙简贞闲之女,先之以媒娉,继之以礼物,集僚友以重其别,亲御轮以崇其敬。今诸王十五便赐妻别居。然所配者,或长少差舛,或罪入掖庭,而以作合宗王,妃嫔籓懿,失礼之甚,无复此过。今皇子娶妻,多出宫掖,令天下小人,必依礼限,此二异也。 凡万物之生,靡不有死,然葬者藏也,死者不可再见,故深藏之。昔尧葬谷林,农不易亩;舜葬苍梧,市不改肆。秦始皇作为地市,下锢三泉,死不旋踵,尸焚墓掘。由此推之,尧舜之俭,始皇之奢,是非可见。今国家营葬,费损巨亿,一旦焚之,以为灰烬。上为之而不辍,而禁下人之必止,此三异也。 古者,祭必立尸,序其昭穆;使亡者有冯,致食飨之礼。今已葬之魂,人直求貌类者,事之如父母,宴好如夫妻,损败风化,黩乱情礼,莫此之甚。上未禁之,下不改绝,此四异也。 夫大飨者,所以定礼仪,训万国,故圣王重之。至乃爵盈而不饮,肴乾而不食,乐非雅声则不奏,物非正色则不列。今之大会,内外相混,酒醉喧哓,罔有仪式,又俳优鄙亵,污辱视听。朝廷积习以为美,而责风俗之清纯,此五异也。 今陛下当百王之末,踵晋乱之弊,而不矫然厘改,以厉颓俗,臣恐天下苍生,永不闻见礼教矣。 允如此非一,帝从容听之。或有触迕,帝所不忍闻者,命左右扶出。事有不便,允辄求见,帝知允意,逆屏左右以待之。礼敬甚重,晨入暮出,或积日居中,朝臣莫知所论。或有上事陈得失者,帝省而谓群臣曰:“君父一也,父有是非,子何为不作书于人中谏之,使人知恶,而于家内隐处也?岂不以父亲,恐恶彰于外也。今国家善恶,不能面陈,而上表显谏,以此,岂不彰君之短,明己之美。至如高允者,真忠臣矣。朕有是非,恆正言而论,至朕所不忍闻者,皆侃侃论说,无所避就。朕闻其过,而天下不知其谏,岂不忠乎。汝等在左右,不曾闻一正言,但伺朕喜以求官。汝等以弓刀侍朕,待立劳耳,皆至公、王,此人执笔匡我,不过著作郎。汝等不亦愧乎!”于是拜允中书令,著作如故。司徒陆丽曰:“高允虽蒙宠待,而家贫布衣,妻子不立。”帝怒曰:“何不先言?今见朕 用之,方言其贫!”是日,幸允第,唯草屋数间,布被温袍,厨中盐菜而已。帝叹息曰:“古人之清贫,岂有此乎!”即赐帛五百疋,粟千斛,拜长子忱为长乐太守。允频表固让,帝不许。 初与允同征游雅等,多至通官,封侯,及允部下吏百数十人,亦至刺史、二千石;而允为郎二十七年不徙官。时百官无禄,允恆使诸子樵采自给。初,尚书窦瑾坐事诛,瑾子遵亡在山泽,遵母焦没入县官。后焦以老得免,瑾之亲故,莫有恤者。允愍焦年老,保护在家,积六年,遵始蒙赦。其笃行如此。转太常卿,本官如故。允上《代都赋》,因以夫讽,亦《二京》之流也。时中书博士索敞与侍郎傅默、梁祚论名字贵贱,著议纷纭。允遂著《名字论》以释其惑,甚有典证。复以本官领秘书监,解太常卿,进爵梁城侯。 初,允与游雅及太原张伟同业相友。雅尝论允曰:“夫喜怒者,有生所不能无也。而前史载卓公宽中,文饶洪量,褊心者或之弗信。余与高子游处四十余年,未见是非愠喜之色,不亦信哉。高子内文明而外柔弱,其言呐呐不能出口,余常呼为‘文子’。崔公谓余云:‘高生丰才博学,一代佳士,所乏者矫矫风节耳。’余亦然之。司徒之谴,起于纤微,及于诏责,崔公声嘶股战,不能一言。宗钦以下,伏地流汗,都无人色。高子敷陈事理,申释是非,辞义清辩,音韵高亮。明主为之动容,听者无不称善。仁及寮友,保兹元吉,向之所谓矫矫者,更在斯乎!宗爱之任势也,威振四海,尝召百司于都坐,王公以下,望庭毕拜,高子独升阶长揖。由此观之,汲长孺可卧见卫青,何抗礼之有!向之所谓风节者,得不谓此乎!知人故不易,人亦不易知。吾既失之于心内,崔亦漏之于形外。钟期止听于伯牙,夷吾见明于鲍叔,良有以也。”其为人物所推如 此。 文成重允,常不名之,恆呼为“令公”。令公之号,播于四远矣。 文成崩,献文居谅闇,乙弗浑专擅朝命,谋危社稷。文明太后诛之,引允禁中,参决大政。又诏允曰:“朕稽之旧典,欲置学官于郡国。卿儒宗元老,宜与中秘二省,参议以闻。”允表:请制大郡立博士二人、助教四人、学生一百人;次郡立博士二人、助教二人、学生八十人;中郡立博士一人、助教二人、学生六十人;下郡立博士一人、助教一人、学生四十人。其博士取博关经典,履行忠清,堪为人师者,年限四十以上。助教亦与博士同,年限三十以上。若道业夙成,才任教授,不拘年齿。学生取郡中清望,人行修谨,堪循名教者,先尽高门,次及中等。帝从之,郡国立学,自此始也。 后允以老疾,频上表乞骸骨。诏不许。于是乃著《告老诗》。又以昔岁同征,零落将尽,感逝怀人,作《征士颂》。盖止于应命,其有命而不至,则阙焉。 其著《颂》者:中书侍郎、固安侯范阳卢玄子真,郡功曹史博陵崔绰茂祖,河内太守、下乐侯广宁燕崇玄略,上党太守、高邑侯广宁常陟公山,征南大将军从事中郎勃海高毗子翼,征南大将军从事中郎勃海李金道赐,河西太守、饶阳子博陵许堪祖根,中书郎、新丰侯京兆杜铨士衡,征西大将军从事中郎京兆韦阆友规,京兆太守赵郡李诜令孙,太常博士、钜鹿公赵郡李灵武符,中书郎中、即丘子赵郡李遐仲熙,营州刺史、建安公太原张伟仲业,辅国大将军从事中郎范阳祖迈,征东大将军从事中郎范阳祖侃士伦,东郡太守、蒲阴子中山刘策,濮阳太守、真定子常山许琛,行司隶校尉、中都侯西河宋宣道茂,中书郎燕郡刘遐彦鉴,中书郎、武恆子河间邢颖宗敬,沧水太守、浮阳侯勃海高济叔仁,太平太守、原平子雁门李熙士元,秘书监、梁郡公广平游雅伯度,廷尉正、安平子博陵崔建兴祖,广平太守、列人侯西河宋愔,州主簿长乐潘符,郡功曹长乐杜熙,征东大将军从事中郎中山张纲,中书郎上谷张诞叔术,秘书郎雁门王道雅,秘书郎雁门闵弼,卫大将军从事中郎中山郎苗,大司马从事中郎上谷侯辩,陈郡太守、高邑子赵郡吕季才,合三十四人。 其词曰: 紫气干天,群雄乱夏,王龚徂征,戎车屡驾。扫荡游氛,克剪妖霸,四海从风,八垠渐化。政教无外,即宁且壹,偃武櫜兵,唯文是 恤。帝乃虚求,搜贤采逸,岩隐投竿,异人并出。 亹亹卢生,量远思纯,钻道据德,游艺依仁;旌弓既招,释褐投巾,摄斋升堂,嘉谋日陈;自东徂南,跃马驰输,僭冯影附,刘以和亲。茂祖茕单,夙离不造,克己勉躬,聿隆家道;敦心《六经》,游思文藻,终辞宠命,以之自保。燕、常笃信,百行靡遗,仕不苟进,任理栖迟;居冲守约,好让善推,思贤乐古,如渴如饥。子翼致远,道赐悟深,相期以义,和若瑟琴;并参幕府,俱发德音,优游卒岁,聊以寄心。祖根运会,克光厥猷,仰缘朝恩,俯因德友;功虽后建,爵实先受,班同旧臣,位并群后。士衡孤立,内省靡疚,言不崇华,交不遗旧;以产则贫,论道则富,所谓伊人,实邦之秀。卓矣友规,禀兹淑量,存彼大方,摈此细让;神与理冥,形随流浪,虽屈王侯,莫废其尚。赵实名区,世多奇士,山岳所锺,挺生三李;矫矫清风,抑抑容止,初九而潜,望云而起。诜尹西都,灵惟作傅,载训皇宫,载理云雾;熙虽中夭,迹阶郎署,余尘可挹,终亦显著。仲业深长,雅性清到,宪章古式,绸缪典诰;时逢嶮艰,常一其操,纳众以仁,训下以孝;化洽龙川,人归其教。迈则英贤,侃亦称选,闻达邦家,名行素显;志在兼济,岂伊独善,绳匠弗顾,功不获展。刘、许履忠,竭力致躬,出则骋说,入献其功;輶轩一举,桡燕下崇,名彰魏世,享业亦隆。道茂夙成,弱冠播名,与朋以信,行物以诚;怡怡昆弟,穆穆家庭,发响九皋,翰飞紫冥。频烦省闼,亦司于京,刑以之中,政以之平。猗欤彦鉴,思参文雅,率性任真,器成非假;靡矜于高,莫耻于下,乃谢硃门,归迹林野。宗敬延誉,号为四俊,华藻云飞,金声夙振;中遇沈痾,赋诗以讯,忠显于辞,理出于韵。高沧朗达,默识该通,领新悟异,发自心胸;质侔和璧,文照雕龙,燿姿天邑,衣锦旧邦。士元先觉,介焉不惑,振袂来庭,始宾王国;蹈方履正,好是绳墨,淑人君子,其仪不忒。孔称游、夏,汉美卿、云,越哉伯度,出类逾群;司言秘阁,作牧河、汾,移风易俗,理乱解纷。融彼滞义,涣此潜文,儒道以析,九流以分。崔、宋二贤,诞性英伟,擢颖闾阎,闻名象魏;謇謇仪形,邈邈风气,达而不矜,素而能贵。潘符标尚,杜熙好和,清不洁流,浑不同波;绝悕龙津,止分常科,幽而逾显,损而逾多。张纲柔谦,叔术正直,道雅洽闻,弼为兼识;拔萃衡门,俱渐鸿翼,发愤忘 食,岂要斗食。率礼从仁,罔愆于式,失不系心,得不形色。郎苗始举,用均已试,智是周身,言足为志;性协于时,情敏于事,与今而同,与古而异。物以利移,人以酒昏,侯生洁己,唯义是敦;日纵醇醪,逾敬逾温,其在私室,如涉公门。季才之性,柔而执竞,届彼南秦,申威致命;诱之以权,矫之以正,帝道用光,边王内庆。群贤遭世,显名有代。志竭其忠,才尽其概。体袭硃裳,腰纫双佩,荣曜当时,风高千载;君臣相遇,理实难阶。昔因朝命,与之克谐,披衿散想,解带舒怀。此昕犹昨,存亡奄乖,静言思之,衷心九摧。挥毫颂德,潜尔增哀。 皇兴中,诏允兼太常至兗州祭孔子庙。谓允曰:“此简德而行,勿有辞也。”后允从献文北伐,大捷而还,至武川镇,上《北伐颂》,帝览而善之。帝时有不豫,以孝文冲幼,欲立京兆王子推,集诸大臣,以次召问。允进跪上前,涕泣曰:“臣不敢多言以劳神听。愿陛下上思宗庙托附之重,追念周公抱成王之事。”帝于是传位于孝文,赐允帛百疋,以标忠亮。又迁中书监,加散骑常侍。虽久典史事,然不能专勤属述。时与校书郎刘模有所缉缀,大较依续崔浩故事,准《春秋》之体而时有刊正。自文成迄于献文,军国书檄,多允作也。末乃荐高闾以自代。以定议之勋,进爵咸阳公。寻授怀州刺史。 允秋月巡境,问人疾苦。至邵县,见邵公庙废毁不立,乃叹曰:“邵公之德,阙而不祀,为善者何望!”乃表修葺之。允于时年将九十矣,劝人学业,风化颇行。然儒者优游,不以断决为事。后正光中,中书舍人河内常景追思允,率郡中故老,为允立祠于野王之南,树碑纪德焉。 太和二年,又以老乞还乡,章十 余上,卒不听许,遂以疾告归。其年,诏以安车征允,敕州郡发遣。至都,复拜镇军大将军,领中秘书事。固辞,不许。扶引就内,改定皇诰;又被敕,论集往世酒之败德,以为《酒训》。孝文览而悦之,常置左右,诏允乘车上殿,朝贺不拜。明年,诏允议定律令。虽年渐期颐,而志识无损,犹心存旧职,披考史书。又诏曰:“允年涉危境,而家贫养薄,可令乐部丝竹十人,五日一诣允,以娱其志。”特赐允蜀牛一头、四望蜀车一乘、素几杖各一、蜀刀一口。又赐珍味,每春秋致之。寻诏朝晡给御膳,朔望致牛酒,衣服绵绢,每月送给。允皆分之亲故。是时贵臣之门,并罗列显官,而允子弟,皆无官爵,其廉退若此。迁尚书、散骑常侍。时延入,备几杖,询以政事。 十年,加光禄大夫,金章紫绶。朝之大议,皆谘访焉。其年四月,有事西郊,诏御马车迎允就郊所板殿观瞩。马忽惊奔,车覆,伤眉三处。孝文、文明太后遣医药护疗,存问相望。司驾将处重坐,允启陈无恙,乞免其罪。先是,命中黄门苏兴寿扶侍允,曾雪中遇犬惊倒,扶者大惧,允慰勉之,不令闻彻。兴寿称共允接事三年,不尝见其忿色。恂恂善诱,诲人不倦,昼夜手常执书,吟咏寻览。笃亲念故,虚己存纳,虽处贵重,志同贫素。性好音乐,每至伶人弦歌鼓舞,常击节称善。又雅信佛道,时设斋讲,好生恶杀。 魏初法严,朝士多见杖罚。允历事五帝,出入三省五十余年,初无谴咎。始真君中,以狱讼留滞,始令中书以经义断诸疑事。允据律评刑,三十余载,内外称平。允以狱者人命所系,常叹曰:“皋陶至德也,其后英、蓼先亡;刘、项之际,英布黥而王。经世虽久,犹有刑之余衅。况凡人能无咎乎?”性简至,不妄交游。献文之平青、齐,徙其族望于代。时诸士人,流移远至,率皆饥寒。徙人 之中,多允姻媾,皆徒步造门。允散财竭产,以相赡振,慰问周至,无不感其仁厚。又随其才能,表奏申用。时议者皆以新附致异,允谓取材任能,无宜抑屈。 先是,允被召在方山作颂,志气犹不多损,谈说旧事,了无所遗。十一年正月卒,年九十八。初,允每谓人曰:“吾在中书时有阴德,济救人命,若阳报不差,吾寿应享百年矣。”先卒旬外,微有不适,犹不寝卧,呼医请药,出入行止,吟咏如常。孝文、文明太后闻而遣医李修往脉视之,告以无恙。修入,密陈允荣卫有异,惧其不久。于是遣使备赐御膳珍羞,自酒米至于盐醢,百有余品,皆尽时味。及床帐衣服,茵被几杖,罗列于庭。王官往还,慰问相属。允喜形于色,语人曰:“天恩以我笃老,大有所赍,得以赡客矣。”表谢而已,不有他虑。如是数日,夜中卒,家人莫觉。诏给绢一千疋、布二千疋、绵五百斤、锦五十疋、杂彩百疋、谷千斛,以周丧用。魏初以来,存亡蒙赍者莫及,朝廷荣之。将葬,赠侍中、司空公、冀州刺史,将军、公如故。谥曰文,赐命服一袭。 允所制诗赋咏颂箴论表赞诔、《左氏释》、《公羊释》、《毛诗拾遗》、《杂解》、《议何郑膏肓事》凡百余篇,别有集,行于世。允尤明算法,为《算术》三卷。 子忱,字士和,位长安太守,为政宽惠,百姓安之。后例降爵为侯,卒,子贵宾袭。忱弟怀,字士仁,恬淡退静,位太尉、东阳王丕谘议参军。 子绰,字僧裕。少孤,恭敏自立。身长八尺,腰带十围。沈雅有度量,博涉经史。稍迁洛阳令,为政强直,不避豪右,京邑惮之。延昌初,尚书右丞。后为御史中尉元匡奏高聪及绰朋附高肇,诏并原罪。历豫、并二州刺史,卒,谥文简。 允弟推,字仲让,早有名誉。太延中,以前后南使不称,妙简行人,游雅荐推应选。诏兼散骑常侍使宋,南人称其才辩。卒于建业,赠临邑子,谥曰恭。 推弟燮,字季和,亦有文才。太武每诏征,辞疾不应,恆笑允屈折久官,栖泊京邑,常从容于家。州辟主簿,卒。孙市宾,永熙中,开府从事中郎。 始神蒨中,允与从叔济、族兄毗及同郡李金俱被征。济位沧水太守、浮阳子。卒,赠冀州刺史,谥曰宣。子矫袭。 矫弟遵,字世礼。贱出,其兄矫等常欺侮之,及父亡,不令在丧位。遵遂驰赴平城,归允。允为作计,乃为遵父举哀,以遵为丧主,京邑无不吊集,朝贵咸识之。徐归奔止。免丧后,为营宦路。遵感成益之恩,事允如诸父。涉历文史,颇有笔札。随都将长广公侯穷奇等平定三齐。以功赐爵高昌男,补安定王相。撰太和、安昌二殿画图。后与中书令高闾增改律令,进中书侍郎。假中书令,诣长安,刊燕宣王庙碑,进爵安昌子。使济、兗、徐三州,观风理讼。进中都令。及新制衣冠,孝文恭荐宗庙,遵形貌庄洁,音气雄暢,常兼太祝令;跪赞礼事,为俯仰之节,粗合仪矩,由是帝颇识待之。后与游明根、高闾、李冲等入议律令,亲对御坐,时有陈奏。出为齐州刺史。建节历本州,宗乡改观,而矫等弥妒毁之。 遵性不廉清。在中书时,每假归山东,必借备骡马,将从百余,屯逼人家,不得丝缣满意,则诟詈不去。旬月之间,缣布千数,郡邑苦之。既莅方岳,本意未弭,选召僚吏,多所取红纳。又其妻明氏,家在齐州,母弟舅甥,共相凭属,争取货利。严暴,非理杀害甚多。贪酷之响,帝颇闻之。及车驾幸鄴,遵自州来朝。会有赦宥,遵临还州,请辞。帝于行宫引见诮让之。遵自陈无负。帝厉声曰:“若无迁都赦,必无高遵矣!又卿非唯贪婪,又虐于刑法”。谓:“何如济阴王,犹不免于法。卿何人,而为此行!自今宜自谨约。”还州,仍不悛革。齐州人孟僧振至洛讼遵,诏廷尉少卿邓述穷鞫,皆如所诉。先,沙门道登过遵。遵以道登荷眷于孝文,多奉以货,深托仗之。道登屡因言次,申启救遵,帝不省纳,遂诏述赐遵死。时遵子元荣诣洛讼冤,犹恃道登,不时还赴。道登知事决,方乃遣之。遵恨其妻,不与诀,别处沐浴,引椒而死。 元荣学尚有文才,长于几案。位兼尚书右丞,为西道行台,至高平镇,遇城翻,被害。 遵弟次文,虽无位宦,而赀产巨万。遵每责其财,又结憾于遵,吉凶不相往反。时论责之。毗字子翼,乡邑称为长者,位征南从事中郎。 初,允所引刘模者,长乐信都人,颇涉经籍。允撰修国记,选为校书郎,与其缉著。常令模带持管籥,每日同入史阁,接膝对筵,属述时事。允年已九十,手目稍衰,多遣模执笔而占授裁断之,如此者五六岁。允所成篇卷,模预有功。太和中,除南颍川太守。 王肃之归阙,路经县瓠,羁旅穷悴,时人莫识。模独经给所须,吊待以礼,肃深感其意。及肃临豫州,模犹在郡,征报复之,由是为新蔡太守。在二郡积十年,宽猛相济,颇有声称。迁陈留太守。时年七十余矣,而饰老隐年,昧禁自效。遂家于南颍川,不复归其旧乡矣。 祐字子集,允之从祖弟也。本名禧,以与咸阳王同名,孝文赐名焉。祖展,慕容宝黄门郎。道武平中山,徙京师。卒于三都大官。父谠,从太武灭赫连昌,以功赐爵南皮子。与崔浩共参著作,位中书侍郎、给事中、冀青二州中正。假散骑常侍、蓚县侯,使高丽。卒,赠冀州刺史,假沧水公,谥曰康。祐兄祚袭爵,位东青州刺史。 祐博涉书史,好文字杂说,性通放,不拘小节。自中书学生再迁中书侍郎,赐爵建康子。文成末,兗州东郡吏获一异兽,送之京师,时无识者,诏以问祐。祐曰:“此是三吴所出,厥名鲮鲤。余域率无,今我获之,吴、楚之地,其有归国乎?”又有人于灵丘得玉印一以献,诏以示祐。祐曰:“印上有籀书二字,文曰‘宋寿’,寿者命也,我获其命,亦是归我之征。”献文初,宋义阳王昶来奔,薛安都等以五州降附,时谓祐 言有验。 孝文初,拜秘书令。后与丞李彪等奏曰:“《尚书》者,记言之体;《春秋》者,录事之辞。寻览前志,斯皆司勋之实录也。惟圣朝创制上古,开基《长发》,自始祖以后,至于文成,其间世数久远,是以史弗能传。臣等疏漏,忝当史职,披览国记,窃有志焉。愚谓自王业始基,庶事草创,皇始以降,光宅中土。宜依迁、固大体,令事类相从,纪传区别,表志殊贯,如此修缀,事可备书。著作郎已下,请取有才用者,参造国书。如得其人,三年有成矣。”帝从之。 孝文尝问祐:“比水旱不调,何以止灾而致丰稔?”祐曰:“尧汤之运,不能去阳九之会。陛下道同前圣,其如小旱何?但当旌贤佐政,则灾消穰至矣。”又问止盗之方。祐曰:“苟训之有方,宁不易息?当须宰守贞良,则盗贼止矣。”祐又上疏云:“今选举不采职政之优劣,专简年劳之多少,斯非尽才之谓。宜弃彼朽劳,唯才是举。又勋旧之臣,年勤可录而才非抚人者,则可加以爵赏,不宜委以方任。所谓王者可私人以财,不私人以官者也。”帝皆善之。加给事中、冀州大中正。时李彪专统著作,祐为令,时关豫而己。出为西 兗州刺史,假东光侯,镇滑台。 祐以郡国虽有太学,县党宜有黉序,乃县立讲学,党立教学,村立小学。又令一家之中,自立一碓;五家之外,共造一井,以给行客,不听妇人寄舂取水。又设禁贼之方,令五五相保,若盗发,则连其坐。初似烦碎,后风化大行,寇盗止息。转宋王刘昶傅,以参定律令,赐帛粟马等。昶以其旧官年耆,雅相祗重。拜光禄大夫,傅如故。昶薨,征为宗正卿,而祐留连彭城,久不赴。仆射李冲奏祐无事稽命,处刑三岁,以赎论,免卿任。复为光禄,卒。太常谥曰炀侯。诏曰:“不遵上命曰灵,可谥为 灵。” 子和璧,字僧寿,有学尚,位中书博士,早卒。和璧子颢,字门贤,学涉有时誉。袭爵建康子,仕辅国将军、朝散大夫,赠沧州刺史,谥曰惠。子德正袭。 德正幼而敏慧,有风神仪表。初为齐文宣仪同开府参军,寻知管记事,甚相亲狎。累迁相府掾,神武委以腹心。徙给事黄门侍郎,方雅周慎,动见称述。文襄嗣业,如晋阳。文宣在鄴居守,令德正参机密,弥见亲重。文襄之崩,勋将等以缵戎事重,劝文宣早赴晋阳。文宣不决,夜中召杨愔、杜弼、崔季舒及德正等,策始定。以愔从,令德正居守。以为相府司马,专知门下事。 德正与文宣旧昵爱,言无不尽。散骑常侍徐之才馆客宋景业,先为天文图谶学,又陈山提家客杨子术有所援引,并因德正劝文宣行禅代事。德正又固请。文宣恐愔不决。自请赴鄴与愔言,乃定。还,未至而文宣便发晋阳。至平城都,召诸勋将入,告以禅让事,诸将莫敢答者。时杜弼为长史,密启文宣:恐关西因此自称义兵,挟天子而东向,将何以待?之才云:今若先受魏禅,关西自应息心。纵欲屈强,止当逐我称帝。弼无以答。文宣以众意未协,又先得太后旨 云:“汝父如龙,汝兄如猛兽,皆以帝王之重,不敢妄据,尚以人臣终。何欲行舜禹事?此正是高德正教汝。”又说者以为昔周武王再驾盟津,然始革命。于是乃旋晋阳。 自是居常不悦。徐之才、宋景业等每言卜筮杂占阴阳纬候,必宜以五月应天命。德正亦敦劝不已,仍白文宣追魏收。收至,令撰禅让诏册、九锡、建台及劝进文表。至五月初,文宣发晋阳。德正又录在鄴诸事条进于文宣。文宣令陈山提驰驿赍事条并密书与杨愔。山提以五月至鄴,杨愔即召太常卿邢邵、七兵尚书崔甗、度支尚书陆操、太子詹事王昕、给事黄门侍郎阳休之、中书侍郎裴让之等议撰仪注。六日,要魏太傅咸阳王坦、录尚书事济阴王晖业等总集,引入北宫,留于东斋,受禅后乃放还宅。文宣发至前亭,所乘马忽倒,意甚恶之。至平城都,便不复肯进。德正与徐之才苦请曰:“山提先去,恐其漏泄,不果。”即命司马子如、杜弼驰驿续入,观察物情。七日,子如等至鄴,众人以事势已决,无敢异言。九日,文宣至城南顿所。时既未行诏敕,诸公文书唯云奉约束,德正及杨愔宣署而已。受禅日,尧难宗染赤雀以献。帝寻知之,亦弗责也。是日,即除德正为侍中,又领宗正卿。寻迁吏部尚书,侍中如故,封蓝田县公。天保七年,迁尚书右仆射,兼侍中,食勃海郡干。德正与尚书令杨愔,纲纪朝政,多有弘益。 文宣末年,纵酒酣醉。德正屡进忠言,帝不悦。又谓左右云:“高德正恆以精神陵逼人。”德正甚忧惧,乃移疾,屏居佛寺,兼学坐禅,为退身之计。帝谓杨愔曰:“我大忧高德正,其疾何以?”愔知帝内忌之,由是答云:“陛下若用作冀州刺史,病即自差。”帝从之,德正见除书而起。帝大怒,谓曰:“闻尔病,我为尔针!”亲以刀子刺之,血流沾地。又使曳下,斩去其趾。刘桃枝捉刀不 敢下,帝起临陛,切责桃枝,桃枝乃斩足之三指。帝怒不解,禁德正于门下省。其夜,开城门,以氈舆送还家。旦日,德正妻出宝物满四床,欲以寄人。帝奄至其宅,见而怒曰:“我府藏犹无此物。”诘其所从得,皆诸元赂之也。遂曳出斩之,妻出拜谢,又斩之。并其子司徒东阁祭酒伯坚亦见害。 后文宣谓群臣曰:“高德正常言,宜用汉除鲜卑,此即合死。又教我诛诸元,我今杀之,为诸元报仇也。”帝后悔,赠太保、冀州刺史,谥曰康。嫡孙王臣,袭爵蓝田县公,给事中、通直散骑侍郎。德正次子仲武,京畿司马、平原郡守。 颢弟雅,字兴贤,有风度,位定州抚军府长史。天平中,追赠冀州刺史。子德范,早有令问,位任城太守,卒。 雅弟谅,字修贤,少好学,多识强记,居丧以孝闻。太和末,京兆王愉开府辟召,孝文妙简僚佐,谅与陇西李仲尚、赵郡李凤起等同时应选。正光中,加骁骑将军,为徐州行台。至彭城,属元法僧反,逼谅同之,不从见害。赠沧州刺史。又诏以谅临危授命,复赠使持节、平北将军、幽州刺史,优授一子出身,谥曰忠侯。 谅造《亲表谱录》四十余卷,自五世以下,内外曲尽,览者服其博记。 祐从父弟翼,字次同,豪侠有风神。孝昌末,葛荣作乱,朝廷以翼山东豪右,即家拜勃海太守。翼率合境,徙居河、济间。魏朝因置东冀州,以翼为刺史,封乐城县侯。俄除定州刺史,以贼乱不行。及尔硃兆弑庄帝,翼保境自守,卒。中兴初,赠使持节、侍中、太保、录尚书、六州诸军事、冀州刺史,谥曰文宣。子乾。 乾字乾邕。性明悟俊伟,有智略,美音容,进止都雅。少时轻侠,长而修改,轻财重义,多所交结。起家拜员外散骑侍郎,稍迁员外散骑常侍。魏孝庄之居籓也,乾潜相托附。及尔硃荣入洛,乾东奔于翼。乾兄弟本有从横志,见荣杀害人士,谓天下遂乱,乃率河北流人于河、济间,受葛荣官爵。庄帝遣右仆射元罗巡抚三齐,乾兄弟相率出降。朝廷以乾为给事黄门侍郎,兼武卫将军。尔硃荣以乾前罪,不应复居近要,庄帝听乾解官归乡里。于是招纳骁勇,以射猎自娱。及荣死,乃驰赴洛阳。庄帝见之大喜,以乾兼侍中,加抚军将军、金紫光禄大夫,镇河北。又以弟昂为通直散骑常侍、平北将军。令俱归,招集乡闾,为表里形援。帝亲送于河桥上,举酒指水曰:“卿兄弟冀部豪杰,能令士卒致死。京城傥有变,可为朕河上一扬尘。”乾垂涕受诏,昂援剑起舞,誓以死继之。 及尔硃氏既弑害,遣其监军孙白鸡率百余骑至冀州。托言括马,其实欲因乾兄弟送马收之。乾既宿有报复之心,而白鸡忽至,知欲见图。将先发,以告前河内太守封隆之。隆之父先为尔硃荣所杀,闻之喜曰:“国耻家怨,痛入骨髓,乘机而发,今正其时。谨闻命矣。” 二月,乾与昂潜勒壮士,夜袭州城,执刺史元嶷,射白鸡杀之。于葛荣殿为庄帝举哀,素服,乾升坛誓众,词气激扬,涕泗交集,将士莫不感愤。欲奉次同为王。次同曰:“和乡里,我不及封皮。”乃推隆之为大都督,行州事。隆之欲逃,昂勃然作色,拔刀将斫隆之,隆之惧,乃受命。北受幽州刺史刘灵助节度,俄而灵助被尔硃氏禽。 属齐神武出山东,扬声以讨乾为辞,众情惶惧。乾谓之曰:“高晋州雄材盖世,不居人下。且尔硃弑主肆虐,正是英雄效节之时,今者之来,必有深计。勿忧,吾将诸君见之。”乃间行,与封隆之子子绘,俱迎于滏阳。因说神武曰:“尔硃氏酷逆,痛结人神,凡厥生灵,莫不思奋。明公威德素著,天下倾心,若兵以忠立,则屈强之徒不足为明公敌矣。鄙州虽小,户口不减十万,谷秸之税,足济军资。愿公熟详其计。”神武大笑曰:“吾事谐矣!”遂与乾同帐而寝,呼乾为叔父。乾旦日受命而去。 时神武虽内有远图,而外迹未见。尔硃羽生为殷州刺史,神武密遣李元忠于封龙山举兵逼其城,令乾率众伪往救之。乾遂轻骑入见羽生,伪为之计。羽生出劳军,彭乐侧从马上禽斩之,遂平殷州。又共定策,推立中兴主。拜侍中、司空公。是时,军国草创,乾父丧,不得终制。及孝武立,天下初定,乾乃表请解职,行三年之礼。诏听解侍中,司空如故,封长乐郡公。 乾虽求退,不谓便见从许,既去内侍,朝政空关,居常怏怏。孝武将贰于神武,欲乘此抚之,于华林园宴罢,独留乾,谓曰:“司空弈世忠良,今日复建殊效。相与虽则君臣,实义同兄弟,宜共立盟约。”勒逼之。乾曰:“臣以身许国,何敢有二?”乾虽有此对,然非其本心,事出仓卒,又不谓孝武便有异志,遂不固辞,亦不启神武。帝以乾为诚己。 时禁园养部曲稍至千人,骤令元士弼、王思政诣贺拔岳计,又以岳兄胜为荆州刺史。乾谓所亲曰:“难将作矣,祸必及吾。”乃密以启神武。神武召乾问之,乾因劝神武受禅。神武以袖掩其口曰:“勿复言。今启叔复为侍中,门下之事,一以仰委。”及频请而帝不答,乾惧变,启神武,求为徐州。乃以乾为开府仪同三司、徐州刺史。将行,帝闻其与神武言,怒,使谓神武曰:“高乾与朕私盟,今复反覆。”神武闻其与帝盟,亦恶之,乃封其前后密启以闻。帝对神武使诘乾。乾曰:“臣以身奉国,义尽忠贞。陛下既有异图,更言臣反覆。以匹夫加诸,尚或难免,况人主推恶,何以逃命?所谓欲加之罪,其无 辞乎!功大身危,自昔然也。若死而有知,差无负庄帝。”诏遂赐死于门下省,年三十七。临死时,武卫将军元整监刑,谓曰:“颇有书及家人乎?”乾曰:“吾诸弟分张,各在异处,今日之事,想无全者。兒子既小,未有所识,亦恐巢倾卵破,夫欲何言!”后神武讨斛斯椿等,谓高昂曰:“若早用司空策,岂有今日之举?”天平初,赠太师、录尚书事、冀州刺史,谥曰文昭。以长子继叔袭祖次同乐城县侯,令第二子吕兒袭乾爵。 乾弟慎,字仲密,颇涉文史,与兄弟志尚不同,偏为父所爱。历位沧州刺史、东南道行台尚书、光州刺史,加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时天下初定,听慎以本乡部曲数千自随。为政严酷,又纵左右,吏人苦之。乾死,仲密弃州,将归神武。武帝敕青州断其归路,慎间行至晋阳。神武以为大行台左丞,转尚书,当官无所回避。累迁御史中尉,选用御史,多其亲戚乡闾,不称朝望,文襄奏令改选焉。 慎前妻,吏部郎中崔暹妹,为慎弃。暹时为文襄委任,乃为暹高嫁其妹,礼夕,亲临之。慎后妻赵郡李徽伯女也,艳且慧,兼善书记,工骑乘。慎之为沧州,甚重沙门显公,夜常语,久不寝。李氏患之,构之于慎,遂被拉杀。文襄闻其美,挑之,不从,衣尽破裂。李以告慎,慎由是积憾,且谓暹构己,遂罕所纠劾,多行纵舍。神武嫌责之,弥不自安。出为北豫州刺史,遂据武牢降西魏。 慎先入关,周文率众东出,败于芒山,慎妻子尽见禽。神武以其家勋,启慎一房配没而已。仲密妻逆口行中,文襄盛服见之,乃从焉。西魏以慎为侍中、司徒,迁太尉。慎弟昂。 昂字敖曹。其母张氏,始生一男二岁,令婢为汤,将浴之。婢置而去,养猿系解,以兒投鼎中,爓而死。张使积薪于村外,缚婢及猿焚杀之,扬其灰于漳水,然后哭之。 昂性似其母,幼时便有壮气。及长,俶傥,胆力过人,龙犀豹颈,姿体雄异。其父为求严师,令加捶挞。昂不遵师训,专事驰骋,每言:“男兒当横行天下,自取富贵,谁能端坐读书,作老博士也?”其父曰:“此兒不灭吾族,当大吾门。”以其昂藏敖曹,故以名字之。 少与兄乾数为劫掠,乡闾畏之,无敢违忤。兄乾求博陵崔圣念女为婚,崔氏不许。昂与兄往劫之,置女村外,谓兄曰:“何不行礼?”于是野合而归。乾及昂等并劫掠,父次同 常系狱中,唯遇赦乃出。次同语人曰:“吾四子皆五眼,我死后岂有人与我一锹土邪?”及次同死,昂大起冢。对之曰:“老公!子生平畏不得一锹土,今被压,竟知为人不?” 昂以建义初,兄弟共举兵,既而奉魏庄帝旨散众。仍除通直散骑侍郎,封武城县伯。与兄乾俱为尔硃荣所黜,免归乡里。阴养壮士,又行抄掠。荣闻恶之,密令刺史元仲宗诱执昂,即送晋阳。及入洛,将昂自随,禁于驼牛署。既而荣死,庄帝即引见劳勉之。时尔硃世隆还逼宫阙,帝亲临大夏门指麾处分。昂既免缧绁,被甲横戈,与其从子长命,推锋径进,所向披靡。帝及观者,莫不壮之,即除直阁将军,赐帛千疋。昂以寇难尚繁,乃请还本乡招集部曲,仍除通直散骑常侍,加北平将军。 及闻庄帝见害,京师不守,遂与父兄据信都起兵。尔硃世隆从叔殷州刺史羽生,率五千人掩至龙尾坂。昂将十余骑,不擐甲而驰之。乾城守,绳下五百人追救,未及而昂已交兵,羽生败走。昂马槊绝世,左右无不一当百,时人比之项籍。神武至信都,开门奉迎。昂时在外略地,闻之,以乾为妇人,遗以布裙。神武使世子澄以子孙礼见之,昂乃与俱来。后废帝立,除冀州刺史以终其身。仍为大都督,率众从神武破尔硃兆于广阿。又讨四胡于韩陵。昂自领乡人部曲王桃汤、东方老等三千人,神武将割鲜卑兵千余人共相参合。对曰:“敖曹所将部曲,练习已久,不烦更配。”神武从之。及战,神武军小却,兆等方乘之。昂与蔡俊以千骑自栗园出,横击,兆军大败。是日,微昂等,神武几殆。太昌初,始之冀州。寻加侍中、开府,进爵为侯。及兄乾被杀,乃将十余骑奔晋阳。神武向洛阳,令昂为前驱。武帝入关中,昂率五百骑倍道兼行,至崤、陕,不及而还。寻行豫州刺史。天平初,除侍中、司空公。昂以兄乾薨此位,固辞不拜,转 司徒公。好著小帽,世因称司徒帽。 神武以昂为西南道大都督,径趣商、洛。昂度河祭河伯曰:“河伯,水中之神;高敖曹,地上之虎。行经君所,故相决醉。”时山道峻阻,巴寇守险,昂转斗而进,莫有当锋。遂克上洛,获西魏洛州刺史泉GC并将数十人,欲入蓝田关。会窦泰失利,神武召昂。昂不忍弃众,力战全军而还。时昂为流矢所中,创甚,顾左右曰:“吾死无恨,恨不见季式作刺史耳!”神武闻之,驰驿启季式为济州刺史。 昂还,复为军司、大都督,统七十六都督,与行台侯景练兵于武牢。 御史中尉刘贵时亦率众在焉。昂与北豫州刺史郑严祖握槊,贵召严祖,昂不时遣,枷其使。使者曰:“枷时易,脱时难。”昂使以刀就枷刎之,曰:“何难之有?”贵不敢校。明日,贵与昂坐,外白河役夫多溺死。贵曰:“头钱价汉,随之死。”昂怒,拔刀斫贵。贵走出还营,昂便鸣鼓会兵攻之。侯景与冀州刺史万俟受洛解之乃止。时鲜卑共轻中华朝士,唯怿昂。神武每申令三军,常为鲜卑言;昂若在列时,则为华言。昂尝诣相府,欲直入,门者不听,昂怒,引弓射之。神武知而不责。性好为诗,言甚陋鄙,神武每容之。元年,进封 京兆郡公,与侯景等同攻独孤信于金墉。与周文帝战,败于芒阴,死之。 是役也,昂使奴京兆候西军。京兆于傅婢强取昂佩刀以行,昂执杀之。京兆曰:“三度救公大急,何忍以小事赐杀?”其夜,梦京兆以血涂己。寤而怒,使折其二胫。时刘桃棒在勃海,亦梦京兆言诉得理,将公付贼。桃棒知昂必死,遽奔焉。昂心轻敌,建旗盖以陵阵,西人尽锐攻之,一军皆没。昂轻骑东走河阳城,太守高永洛先与昂隙,闭门不受。昂仰呼求绳,又不得,拔刀穿阖,未彻,而追兵至。伏于桥下。追者见其从奴持金带,问昂所在,奴示之。昂奋头 曰:“来,与尔开国公!”追者斩之以去。先是,昂梦为此奴所杀,以告卢武,将杀之。武谏乃止,果及难。时年四十八。桃棒会丧于路。神武闻之,如丧肝胆,杖永洛二百。西魏赏斩昂首者布绢万段,岁岁稍与之,周亡犹未充。赠太师、大司马、太尉公、录尚书事、冀州刺史,谥曰忠武。西魏寻归敖曹首,犹可识。 先是,有鹊巢于庭中地上,家人怪之,及其首函至,置正当巢处。葬后,其妻张氏常见敖曹夜来旦去,有若生平。傍人莫见,唯犬随而吠之,岁余乃绝。其故吏东方老为南兗州刺史,追慕其恩,为立祠庙。灵像既成,头上坼裂,改而更作,裂如初,见者咸称神异。 子突骑嗣,早卒。文襄复亲简昂诸子,以第三子道额嗣。皇建初,追封昂永昌王,以道额袭。武平末,开府仪同三司。入周,为仪同大将军。隋开皇中,卒于黄州刺史。 昂弟季式,字子通,亦有胆气。太昌初,累迁尚食典御,寻加骠骑大将军。天平中,为济州刺史。季式兄弟贵盛,并有勋于时,自领部曲千余人,马八百疋,衣甲器仗皆备,故能追督境内贼盗,多致克捷。时濮阳人杜灵椿等,又阳平路叔文徒党各为乱,季式并讨平之。有客尝谓季式曰:“濮阳、阳平乃是畿内,何忽遣私军远战?”季式曰:“我与国家同安危,岂有见贼不讨之理?若以此获罪,吾亦无恨。” 芒山之败,所亲部曲请季式奔梁。季式曰:“吾兄弟受国厚恩,与高王共定天下,一旦倾危而亡之,不义。”是役也,兄昂殁焉。兴和中,行晋州事。解州,仍镇永安。季式兄慎以武牢叛,遣信报季式。季式奔告神武,神武待之如初。武定中,除侍中,寻加冀州大中正、都督。以前后功,加仪同三司。天保初,封乘氏县子。寻迁太常卿。仍为都督,随司徒潘乐征江、淮间。为私使乐人于边境交易,还京,坐被禁止。寻赦之。四年夏,发疽卒。赠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冀州刺史,谥曰恭穆。 季式豪率好酒,又恃举家勋功,不拘检节。与光州刺史李元忠生平游款。在济州夜饮,忆元忠,开城门,令左右乘驿马持一壶酒往光州劝之。朝廷知而容之。兄慎叛后,少时解职。黄门郎司马消难,左仆射子如之子,又是神武婿,势盛当时。因退食暇,寻季式,酣歌留宿。旦日,重门并关,消难固请去。季式曰:“君以地势胁我邪?”消难拜谢请出,终不见许。酒至,不肯饮。季式索车轮括消难颈,又更索一车轮自括颈,引满 相劝。消难不得已,笑而从之。方俱脱车轮,更留一宿。及消难出,方具言之。文襄辅政,白魏帝,赐消难美酒数石,珍羞十舆,并令朝士与季式亲狎者,就季式宅宴集。其被优遇如此。 自昂起兵,为羽翼者,有呼延族、刘贵珍、刘长秋、东方老、刘士荣、成五彪、韩愿生、刘桃棒。随其建义者,有李希光、刘叔宗、刘孟和等。名显可知者,列之后云。 东方老,安德鬲人,与昂为部曲。文宣受禅,封阳平县伯,位南兗州刺史。后与萧轨等度江,没。 李希光,勃海蓚人,初随高乾起兵,后位仪同三司、扬州刺史。文宣责陈武帝废萧明,命仪同萧轨率希光、东方老、裴英起、王敬宝步骑数万,以天保七年三月度江,袭克石头城。五将名位相侔,英起以侍中为军司,萧轨与希光并为都督。军中抗礼,动必乖张。顿军丹杨城下,遇霖雨五十余日,故致败。将卒俱死,军士得还者十二三。 刘叔宗名纂,乐陵平昌人,归昂,位车骑将军、左光禄大夫。 刘孟和名协,浮阳饶安人,聚众附昂兄弟,位终大丞相司马,坐事死。其余并不知所终云。 神武初起兵,范阳卢曹亦以勇力称,为尔硃氏守,据蓟。神武厚礼召之,以昂相拟,曰:“宜来,与从叔为二曹。”曹愠曰:“将田舍兒比国士。”遂率其徒自蓟入海岛。得长人骨,以髑髅为马皁;胫长丈六尺,以为二槊。送其一于神武,诸将莫能用,唯彭乐强举之。未几,曹遇疾,恫声闻于外。巫言海神为崇,遂卒。其徒五百人皆服斩衰,葬毕潜散。曹身长九尺,鬓面甚雄,臂毛逆如猪鬣,力能拔树。性弘毅方重,常从客雅服,北州敬仰之。尝卧疾,犹申足以举二人。蠕蠕寇范阳,曹登城射之,矢出三百步,投弓于外,群虏莫能弯,乃去之。时有沙门昙赞,号为神力,唯曹与之角焉。昙赞闻叫声则胜。 论曰:高允践危祸之机,抗雷电之气,处死夷然,忘身济难,卒悟明主,保己全名。自非体邻知命,鉴昭穷达,亦何能若此。宜光宠四世,终享百龄。有魏以来,斯人而已。僧裕艺用有闻,聿修之义。世礼贪而无道,能无及乎?子集学业优道,知名前世,儒俊之风,门旧不殒。德正受终之际,契协乱臣,虽钟淫虐,而名亦茂矣!乾邕兄弟,不阶尺土之资,奋臂河朔,自致勤王之举,神武因之,以成霸业。但以非颍川元从,异 丰沛故人,腹心之寄,有所未允。露其启疏,假手天诛,枉滥之极,莫或过此。昂之胆力,气冠万夫,韩陵之下,风飞电击。然则齐氏元功,一门而已。其余托而义唱,亦足称云。 列传第二十 崔鉴兄孙伯谦崔辩孙士谦士谦子彭士谦弟说说子弘度 崔挺子孝芬孙宣猷曾孙仲方仲方从叔昂挺从子季舒挺族孙暹 崔鉴,字神具,博陵安平人也。六世祖赞,魏尚书仆射。五世祖洪,晋吏部尚书。曾祖懿,字世茂,仕燕,位秘书监。祖遭,字景遇,位钜鹿令。父绰,少孤,学行修明,有名于世。与范阳卢玄、勃海高允、赵郡李灵等俱被征,寻以母老固辞。后为郡功曹,卒。鉴颇有文学,自中书博士转侍郎,赐爵桐庐县子。出为东徐州刺史。鉴欲安新附,人有年老者,表求假以守令,诏从之。又于州内铜冶为农具,兵人获利。卒,赠青州刺史、安平侯,谥曰康。子合,字贵和,少有时誉,袭爵桐庐子,位终常山太守。 合弟秉,少有志气,阳平王顺之为定州,秉为卫军府录事,带毋极令。时甄琛为长史,曾因公事,言竞之间,以拳击琛坠床。琛以本县长,笑而不论。其豪率若此。彭城王勰行寿春,秉从行,招致壮侠,以为部下。勰目之,谓左右曰:“吾当寄胆气于此人。”累迁广平内史,大纳财货,为清论所鄙。后为燕州刺史,为杜洛周攻围,坚守历年。朝廷遣都督元谭赴救,谭败,秉奔定州,坐免官。太昌中,除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频以老病求解,永熙三年,去职。薨,赠尚书令、司徒公,谥曰靖穆。 长子忻,字伯悦,有世干。以郑俨之甥,累迁兼尚书左丞。庄帝初,遇害河阴。追赠殿中尚书、冀州刺史。 忻弟仲哲,早丧所生,为祖母宋 氏所养。六岁,宋亡,啼慕不止,见者悲之。性恢达,常以将略自许。以军功赐爵安平县男。及父康于燕被围,泣诉朝廷,遂除别将,与都督元谭赴援,战殁。子长瑜,位至开府中兵参军。 长瑜子子枢,学涉好文词,经辩有才干。仕齐,位考功郎中,参议五礼,待诏文林馆。兼散骑常侍,聘周。使还,除通直散骑常侍,兼知度支。子枢明解世务,所居称职。因度支有受纳风闻,为御史劾,遇赦免。仕周,位至上士。预尉迟迥事,被诛。 子枢次弟子端,亦有才干,而文 艺为优。历殿中侍御史,卒于通直散骑侍郎。子端弟子博,武平末,为河阳道行台郎。隋开皇末,卒于泗州刺史。 子博弟子发,有文才,武平末,秘书郎,修起居注。仕隋为秦王文学,卒于国子博士。 长瑜弟叔瓚,颇有学识,性好直言。其妻即齐昭信皇后姊也,文宣擢为魏尹丞。属蝗虫为灾,帝以问叔瓚。对曰:“案《汉书五行志》:‘土功不时,蝗虫作厉。’当今外筑长城,内兴三台,故致此灾。”帝大怒,令左右殴之,又擢其发,以溷汁沃其头,曳以出,由是废顿久之。后卒于阳平太守,赠本州刺史。 仲弟叔彦,位抚军。 叔彦弟季通,位司农少卿。季通子德立,好学,爱属文,预撰《御览》,位济州别驾。 季通弟季良,风望闲雅,位太学博士,以征讨功,赐爵蒲阴县子,累迁太尉长史。及康东还乡,季良亦去职归养。后位中军将军、光禄大夫,先康卒于家,赠尚书右仆射,谥曰简。康弟习,字贵礼,有世用,卒于河东太守,赠并州刺史。 鉴兄 ,字洛祖,行博陵太守。 子文业,中书郎、钜鹿太守。文业 子伯谦。 伯谦字士逊,贫居养母。齐神武召补相府兼功曹,称之曰:“崔伯谦清直奉公,真良佐也。”转七兵、殿中、左户三曹郎中。弟仲让为北豫州司马,与高慎同叛。坐免官。后历瀛州别驾、京畿司马。文襄将之晋阳,劳之曰:“卿聘足瀛部,已著康歌。督府务总,是用相授。”临别,又马上执手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卿宜深体此情。”族弟暹当时宠要,伯谦与之旧寮同门,非吉凶未尝造请,以雅道自居。 天保初,除济北太守,恩信大行,富者禁其奢侈,贫者劝课周给。县公田多沃壤,伯谦咸易之以给人。又改鞭,用熟皮为之,不忍见血,示耻而已。朝贵行过郡境,问人太守政何似?对曰:“府君恩化,古者所无。”诵人为歌曰:“崔府君,能临政。退田易鞭布威德,人无争。”客曰:“既称恩化,何因复威?”对曰:“长吏惮其威严,人庶蒙其恩惠,故兼言之。”以相府旧寮,例有加授,征赴鄴。百姓号泣遮道,数日不得前。 以弟仲让在关中,不复居内任,除南钜鹿太守。下车导以礼让,豪族皆改心整肃。事无巨细,必自亲览。在县有贫弱未理者,皆曰“我自告白须公,不虑不决”。在郡七年,狱无停囚。每有大使巡察,恆处上第。征拜银青光禄大夫。 伯谦少时读经、史,晚年好《老》、《庄》,容止俨然无愠色,亲宾至,则置酒相娱。清言不及俗事,士大夫以为仪表。卒,赠南充州刺史,谥曰懿。伯谦弟仲让,仕西魏,位至鸿胪少卿。 崔辩,字神通,鉴之从祖弟也。祖琨,字景龙,行本郡太守。父经,赠兗州刺史。辩学涉经史,风仪整峻,献文征拜中书博士、武邑太守。政事之余,专以劝学。卒,赠安南将军、定州刺史,谥曰恭。 长子景俊,鲠正有高风,好古博涉,以经明行修,征拜中书博士。历侍御史、主文中散。孝文赐名为逸。后为员外散骑侍郎,与著作郎韩兴宗参定朝仪。雅为孝文所知重,迁国子博士。每有公事,逸常被诏独进,博士特命自逸始。转通直散骑常侍、廷尉少卿,卒。 子巨伦,字孝宗,幼孤。及长,历涉经史,有文学武艺。叔楷为殷州,巨伦仍为长史、北道别将。在州陷贼,敛恤存亡,为贼所义。葛荣闻其才名,欲用为黄门郎,巨伦心恶之。至五月五日,会集官寮,令巨伦赠诗。巨伦乃曰:“五月五日时,天气已大热,狗便呀欲死,牛复喘吐舌。”以此自晦,获免。结死士,夜中南走,逢贼,俱恐不济。巨伦曰:“宁南死一寸,岂北生一尺!”便欺贼曰:“吾受敕而行。”贼爇火观敕,火未然。巨伦手刃贼十余人,贼乃四溃,得马数匹。夜阴失道,唯看佛塔户而行。到洛阳,持节别将北讨。初,楷丧之始,巨伦收殡仓卒,事不周固;至是遂偷路改殡,并窃家口以归。寻授国子博士。 庄帝即位,除东濮阳太守。时河北纷梗,人避贼,多入郡界。岁俭饥乏,巨伦倾资赡恤,务相全济。时类高之。元颢入洛,据郡不从,庄帝还宫,封渔阳县男。后除光禄大夫。卒,子子武袭。 初,巨伦有姊,明慧有才行。因患眇一目,内外亲族,莫有求者。其家议欲下嫁之。巨伦姑,赵国李叔胤之妻,闻而悲感曰:“吾兄盛德,不幸早世,岂令此女,屈事卑族!”乃为子翼纳之。时人叹其义识。 逸弟模,字叔轨。身长八尺,围亦如之。出后其叔,雅有志度。萧宝夤讨关、陇,引为西征别将,屡有战功,封槐里县伯。后行岐州事,击贼,殁于阵。永熙中,赠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都督、相州刺史。模弟楷。 楷字季则,为广平王怀文学。正始中,以王国官非其人,多被戮,唯楷与杨昱以数谏诤获免。后为太子中舍人、左中郎将。以党附高肇,为中尉所劾。事在《高聪传》。楷性严烈,能摧挫豪强,时人语曰:“莫鋋郁买反彳解孤楷反,付崔楷。”时冀、定数州频遭水害,楷上疏导之便宜,事遂施行。 孝昌初,置殷州,以楷为刺史,加后将军。楷将之州,人咸劝单身述职。楷曰:“单身赴任,朝廷谓吾有进退之计,将士又谁肯固志?”遂阖家赴州。贼势已逼,或劝减小弱以避之,乃遣第四女、第三男夜出。既而 曰:“一朝送免兒女,将谓吾心不固。”遂命追还。及贼来攻,楷率力拒抗,莫不争夺,咸称崔公尚不惜百口,吾等何爱一身?力竭城陷,楷执节不屈,贼遂害之。楷兄弟父子并死王事,朝野伤叹焉。赠侍中、镇军将军、定州刺史。永熙中,又特赠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都督、冀州刺史。 长子士元,沈雅有学尚。州陷,战没,赠平州刺史。 子育王,少以器干称,仕齐至起部郎。子文豹,字蔚,少有文才,本州大中正。士元弟士谦。 士谦,孝昌初解褐著作佐郎。后贺拔胜出镇荆州,以士谦为行台左丞。孝武西迁,士谦劝胜倍道兼行,谒帝关右,胜不能用。州人刘诞引侯景军奄至,胜与战,败绩,遂奔梁。士谦与俱行。及至梁,每乞师赴援。梁武虽不为出军,而嘉胜等志节,并许其还国。乃令士谦先,且通邻好。周文素闻其名,甚礼之,赐爵千乘县男。及胜至,拜太师长史,以功进爵为子,拜尚书右丞。从周文解洛阳围,经河桥战,加定州大中正、瀛州刺史。又破柳仲礼于随郡,讨李迁哲于魏兴,并有功,进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直州刺史。赐姓宇文 氏。恭帝初,转利州刺史。 士谦性明悟,深晓政术,吏人畏而爱之。周保定二年,迁总管、安州刺史,加大将军,进爵武康郡公。天和中,授江陵总管、荆州刺史。州既统摄遐长,俗兼夷夏,又南接陈境,东邻齐寇。士谦外御强敌,内抚军人,风化大行,号称良牧。每年考绩,常为天下之最,屡有诏褒美焉。士谦随贺拔胜之在荆州也,虽被亲遇,而名位未显;及践其位,朝野以为荣。卒于州,阖境痛惜之,立祠堂,四时祭飨。子旷嗣。 士谦性至孝,与弟说特相友爱,虽复年位并高,资产皆无私焉。居家 严肃,旷及说子弘度并奉其遗训云。 旷少温雅。大象末,位开府仪同大将军、浙州刺史。旷弟彭。 彭字子彭,少孤,事母以孝闻。性刚毅,有武略,工骑射,善《周官》、《尚书》,并略通大义。仕周,累迁门正上士。隋文帝为相,周陈王纯镇齐州。帝恐其为变,遣彭以两骑征纯入朝。彭未至齐州三十里,因诈病止传舍,遣人召纯。纯疑有变,多将从骑至彭所。彭请间,因顾骑士执而锁之。乃大言曰:“陈王有罪,诏征入朝,左右不得辄动。”左右愕然而去。至,拜上仪同。及践祚,迁监门郎将,兼领右卫长史,赐 爵安阳县男。再迁骠骑将军,恆典宿卫。性谨密,在省闼二十余年,当上,在仗危坐终日,未尝有堕容。上每谓曰:“卿当上日,我寝处自安。”又尝曰:“卿弓马固以绝人,颇知学不?”彭曰:“臣少爱《周礼》、《尚书》,休沐之暇,不敢废也。”上曰:“试为我言之。”彭因说君臣戒慎之义,上称善。观者以为知言。后加上开府,迁备身将军。 上尝宴达头可汗使者于武德殿,有鸽鸣于梁上。命彭射之,中,上大悦,赐钱一万。及使者反,可汗复遣使请崔将军一与相见。上曰:“此必善射闻于虏庭。”遂遣之。及至,可汗召善射者数十人,因掷肉于野,以集飞鸢,遣其善射者射之,多不中。彭连发数矢,皆应弦而落。突厥莫不叹服。仁寿末,进爵安阳县公。炀帝即位,迁左领军大将军。时汉王谅初平,令彭镇遏山东,复领慈州事。卒,赠大将军,谥曰肃。子宝德嗣。 士谦弟说。说本名士约。少有气概,膂力过人,尤工骑射。贺拔胜牧荆州,以为假节、冠军将军、防城都督。又随奔梁。复自梁归西魏。授武卫将军、都督,封安昌县子。从周文复弘农,战沙苑,皆有功,进爵为侯,除京兆郡守。累迁都官尚书、定州大中正,改封安固县侯;赐姓宇文,并赐名说焉。进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侍中,进爵万年县公。再迁总管、凉州刺史。说莅政强毅,百姓畏之。后除使持节、能和中三州、崇德等十三防诸军事,加授大将军,改封安平县公。建德四年,卒,赠廓、延等五州刺史,谥曰壮。子弘度。 弘度字摩诃衍。膂力绝人,仪貌魁岸,须面甚伟,性严酷。年十七,周大冢宰宇文护引为亲信,累转大都督。时护子中山公训为蒲州刺史,令弘度从焉。尝与训登楼,至上层,去地四五丈,俯临之。训曰:“可畏也!”弘度曰:“此何足畏?”欻掷 下,至地无所损,训大奇之。后以战功授仪同。从平齐,进上开府、鄴县公。寻从汝南公宇文神举破卢昌期于范阳,郧公韦孝宽经略淮南。以前后勋进位上大将军。袭父爵安平县公。 及尉迟迥反,弘度以行军总管从韦孝宽讨之,所当无不披靡。弘度妹先适迥子为妻。及破鄴城,迥窘迫升楼,弘度直上龙尾追之。迥将射弘度,弘度脱兜鍪谓曰:“今日各图国事,不得顾私。事既如此,早为身计,何所待也?”迥掷弓于地,骂大丞相极口,自杀。弘度顾弟弘升,使取迥头。进位上柱国。时行军总管例封国公,以弘度不时杀迥,纵致恶 言,由是降爵一等为武乡郡公。 开皇初,以行军总管拒突厥于原州。还,拜华州刺史。纳妹为秦孝王妃。寻迁襄州总管。 弘度素贵,御下严急,所在令行禁止,盗贼屏迹。梁主萧琮来朝被止,以弘度为江陵总管,镇荆州。陈人惮之,不敢窥境。以行军总管从秦孝王平陈,赐物五千段。高智慧等作乱,复以行军总管隶杨素。弘度与素品同,而年长于素,素每屈下之,一旦隶素,意甚不平。素亦优容之。及还,以行军总管检校原州事,以备胡。无虏而还。上甚礼之,复以其弟弘升女为河南王妃。仁寿中,检校太 府卿。 自以一门二妃,无所降下。每诫其寮吏曰:“人当诚恕,无得欺诳。”皆曰:“诺。”后尝食鳖,侍者八九人。弘度问之曰:“鳖美乎?”人惧之,皆曰:“美。”弘度大骂曰:“佣奴!”何敢诳我?汝初未食鳖,安知其美?”俱杖之八十。官属百工见之,莫不汗流,无敢欺隐。时有屈突盖为武候车骑,亦严刻。长安为之语曰:“宁饮三斗醋,不见崔弘度;宁炙三斗艾,不逢屈突盖。”然弘度居家,子弟班白,动行捶楚,闺门整肃,为当世所称。未几秦王妃以罪诛,河南王妃复被废,弘 度忧恚,谢病于家。诸弟乃与之别居,弥不得志。炀帝即位,河南王为太子。帝将复立崔妃,遣中使就第宣旨。使者诣弘升家,弘度不之知。使者反,帝曰:“弘度有何言?”使者曰:“弘度称疾不起。”帝默然,其事竟寝。弘度忧愤,未几卒。 弘升字上客,在周为右侍上士。从平尉迟迥,以功拜上仪同。寻加上开府,封黄台县侯。隋文受禅,进爵为公,授骠骑将军。历慈郑二州刺史、襄州总管。以戚属故,待遇隆重。及河南王妃罪废,弘升亦免官。炀帝即位,历冀州刺史、信都太守,位金紫光禄大夫,转涿郡太守。辽东之役,检校左武卫大将军事,指平壤。与宇文述等同败,奔还,发病卒。 崔挺,字双根,辩之从父弟也。父郁,位濮阳太守。挺幼孤,居丧尽礼,少敦学。五代同居,后频年饥,家始分析。挺与弟振推让田宅旧资,惟守墓田而已。家徒壁立,兄弟怡然,手不释卷。乡人有赡遗,挺辞而后受,仍亦散之。举秀才,射策高第。拜中书博士,转侍郎。以工书,受敕于长安书文明太后父燕宣王碑,赐爵秦昌子。转登闻令,迁典属国下大夫。以参议律令,赐帛、谷、马、牛等。尚书李冲甚重之。孝文以挺女为嫔。宋王刘昶南镇彭城,诏挺为长史,以疾辞免,乃以王肃为长史,其被遇如此。后拜昭武将军、光州刺史,风化大行。 及车驾幸兗州,召挺赴行在所,问以临边之略,因及文章。帝甚悦,谓曰:“别卿以来,倏焉二载。吾所缀文,以成一集,今当给卿副本。”顾谓侍臣曰:“拥旄者皆如此,何忧哉!”复还州。及散骑常侍张彝巡行风俗,谓曰:“彝受使巡方,采察谣讼,入境观政,实愧清使之名。”州旧掖城西北数里有斧山,峰岭高峻。北临沧海,南望岱岳。挺于顶上欲营观宇,故老曰:“此岭上,秋夏之 际,常有暴雨。相传云是龙道,恐此观不可久立。”挺曰:“人龙相去,何远之有?虬龙倏忽,岂一路乎?”遂营之。数年间,果无风雨之异。挺既代,即为风雨所毁,遂莫能立。众以为善化所感。时以犯罪配边者多有逃越,遂立重制,一人犯罪逋亡,阖门充役。挺上书,以为《周书》父子罪不相及,以一人犯罪,延及阖门,岂不哀哉!辞甚雅切,帝纳之。 先是,州内少铁,器用皆求之他境。挺表复铁官,公私有赖。孝文将辨天下氏族,仍亦访定,乃遥授挺本州大中正。掖县有人年逾九十,板舆造州。自称少曾充使林邑,得一美玉,方尺四寸,甚有光采,藏之海岛,垂六十岁,忻逢明政,今愿奉之。挺曰:“吾虽德谢古人,未能以玉为宝。”遣船随取,光润果然,迄不肯受,乃表送都。景明初,见代,老幼泣涕追随,缣帛送赠,悉不纳。 散骑常侍赵修得幸宣武,挺虽同州壤,未尝诣门。北海王详为司徒、录尚书事,以挺为司马,固辞不免。世人皆叹其屈,而挺处之夷然。详摄选,众人竞称考第,以求迁叙,挺终无言。详曰:“崔光州考级并未加授,宜投一牒,当为申请。蘧伯玉耻独为君子,亦何故默然?”挺曰:“阶级是圣朝大例,考课亦国之恆 典,至于自炫求进,窃以羞之。”详大相称叹。其为司马,详未曾呼名,常称州号,以示优礼。卒,赠辅国将军、幽州刺史,谥曰景。光州故吏闻凶问,莫不悲感,共铸八尺铜象,于城东广固寺赴八关斋,追奉冥福。 初,崔光贫贱,挺赡遗衣食,常亲敬焉。又识邢峦、宋弁于童幼,世称其知人。历官三十余年,家资不益,食不重味,室无绮罗,闺门之内,雍雍如也。欲诸子恭敬廉让,因以孝为字。及葬,亲故多有赠赗,诸子推挺素志,一无所受。有子六人,长子孝芬。 孝芬字恭梓。早有才识,博学好 文章。孝文召见,甚嗟赏之。李彪谓挺曰:“比见贤子谒帝,旨喻殊优,今当为绝群耳。”挺曰:“卿自欲善处人父子之间,然斯言吾不敢闻也。”后袭父爵,累迁司空属、定州大中正。长于剖判,甚有能名,府主任城王澄雅重之。澄奏地制八条,孝芬所参定也。迁廷尉少卿。孝昌初,梁将裴邃等寇淮南,诏行台郦道元、都督河间王荣讨之。敕孝芬持节催令赴接,贼退而还。迁荆州刺史,兼尚书、南道行台,领军司,率诸将以援神俊,因代焉。孝芬遂从恆农道南入,敌便奔散,人还安堵。明帝嘉劳之。 后以元叉之党,与卢同、李奖等并除名,征还。又除孝芬为廷尉。章武王融以赃货被劾,孝芬案以重法。及融为都督,北讨鲜于修礼,时孝芬弟孝演率宗从在博陵,为贼攻陷,遇害。融密启云孝演入贼为逆,遂见收捕。全家投梁,遇赦乃还。后梁将成景俊逼彭城,孝芬兼尚书右丞,为徐州行台。孝芬将发,入辞。灵太后谓曰:“卿女今事我兒,与卿是亲。曾何相负,而内头元叉车内,称此妪须了却!”孝芬曰:“臣蒙国厚恩,义无斯语;假有斯语,谁能得闻?若有此闻,即此人于元叉亲密,过臣远矣。乞对之,足辨虚实。”太后乃有 愧色。孝芬既至,景俊等力屈退走。以孝芬兼尚书,为徐、兗二州行台。 建义初,太山太守羊侃据郡反,引南贼围兗州行台。除孝芬散骑常侍、镇东将军、金紫光禄大夫,仍兼尚书、东道行台,与大都督刁宣往救援。与行台于侃时相接。至便围之,侃突围奔梁。永安中,授西兗州刺史;孝芬倦外役,固辞不行,仍为太常卿。太昌初,兼殿中尚书,后加仪同三司,兼吏部尚书。孝武帝入关,齐神武至洛,与尚书辛雄、刘廞等并被诛。没其家口,天平中,乃免之。 孝芬博闻口辩,善谈论,爱好后进,终日忻然。商榷古今,间以嘲谑,听者忘疲。文笔数十篇。有子八人。 长子勉,字宣祖,颇涉史传。普泰中,兼尚书右丞。勉善附会,世论以浮竞讥之。为尚书令尔硃世隆所亲待,而尚书郎魏季景尤为世隆所知,勉与季景内颇不睦。季景于世隆求右丞,夺勉所兼;世隆启用季景,勉遂帐怏自失。太昌初,除散骑常侍、征东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定州大中正,敕左右厢出入。其家被收之际,逃免。后见齐神武,劳抚之。天平初,遣勉送勋贵妻子赴定州,因得还。属母李氏丧亡,勉哀号过性,遇病卒。无子,弟宣度以子龙子为后。 勉弟猷。 猷字宣猷。少好学,风度闲雅。性鲠正,有军国筹略。普泰初,累迁司徒从事中郎。既遭家难,遂间行入关。及谒魏孝武,哀动左右。帝为之改容,目送曰:“忠孝之道,萃此一门。”即以本官奏门下事。大统初兼给事黄门郎、平原县伯。二年,正黄门。行军禽窦泰,复弘农,破沙苑,猷常以本官从军典文翰。五年,除司徒左长史,加骠骑将军。时太庙初成,四时祭祀犹设俳优角抵之戏;其郊庙祭官,多有假兼。猷上疏谏;书奏,并纳焉。迁京兆尹。时婚姻礼嫁聚会之辰,多举音乐。又廛里富室,衣服奢淫,乃有织成文绣者。猷请禁断,事并施行。与卢辩等创修六官。十二年,除浙州刺史。十四年,侯景据河南归款,遣行台王思政赴之。周文与思政书曰:“崔宣猷智略明赡,有应变之才。若有所疑,宜与量其可不。”思政初顿兵襄城,后于颍川为行台,并致书于猷。猷书曰:“襄城控带京洛,实当今之要地,如有动静,易相应接。颍川既邻寇境,又无山川之固,贼若潜来,径至城下。莫若顿兵襄城,为行台所。颍川置州,遣郭贤守。则表里胶固,人心易安,纵有不虞,岂能为患。”使人见周文,其以启闻。周文令依猷策。思政重启,求与朝廷立约,贼若水攻,乞一周为断;陆攻,请三岁为期。限内有事,不烦赴援。过此以往,惟朝廷所裁。乃许之。及颍川没,周文深追悔焉。以疾去职,属大军东征,周文赐以马,随军与之筹略。十七年,进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本州大中正,赐姓宇文氏。 恭帝元年,周文欲开梁、汉旧路,乃命猷督仪同刘道通等五人开通车路,凿山堙谷五百余里,至于梁州。即以猷为都督、梁州刺史。及周文崩,始、利、沙、兴等诸州阻兵为逆,信、合、开、楚四州亦叛,唯梁州境内,人无二心。利州刺史崔士谦 请援,猷遣兵六千赴之。信州粮尽,猷为送米四千斛。于是二镇获全。猷第二女,帝养为己女,封富平公主。 周明帝即位,征拜御正中大夫。时依《周礼》称天王,又不建年号。猷以为世有浇淳,故帝王因以沿革。今天子称王,不足以威天下。请遵秦汉,称皇帝,建年号。朝议从之。除司会中大夫,御正如故。明帝崩,遗诏立武帝。晋公护谓猷曰:“今奉遵遗旨。君以为何如?”对曰:“殷道尊尊,周道亲亲,今朝廷既遵《周礼》,无容輙违此义。”虽不行,时称其守正。 及陈将蔡皎来附,晋公护议欲南 伐,公卿莫敢言。猷独进曰:“前岁东征,死伤过半,比虽加抚循,而创痍未复。近者长星为灾,乃上玄所以垂鉴诫也,岂可穷兵极武,而重其谴负哉?”议不从。后水军果败,而裨将元定等遂没江南。建德六年,拜少司徒,加上开府仪同大将军。隋文帝受禅,以猷前代旧齿,授大将军,进爵汲郡公。 开皇四年,卒,谥曰明。子仲方嗣。 仲方字不齐。少好读书,有文武才略。年十五,周文帝见而异之,令与诸子同就学。隋文帝亦在其中。由是与帝少相款密。后以明经为晋公宇文护参军,转记室,迁司正大夫,与斛斯征、柳敏等同修礼律。后以军功授平东将军、银青光禄大夫,赐爵石城县男。时武帝阴有灭齐志,仲方献二十策,帝大奇之。复与少内史赴芬删定格式。寻从帝攻下晋州,又令仲方说下翼城等四城,授仪同,进爵范阳县侯。后以行军长史从郯国公王轨禽陈将吴明彻于吕梁,仲方策居多。宣帝嗣位,为少内史。 会帝崩,隋文帝为丞相,与仲方相见,握手极欢,仲方亦归心焉。其夜上便宜十八事,帝并嘉纳之。又劝帝应天受命,从之。及受禅,上召仲方与高颎议正朔服色事。仲方曰:“晋为金行,后魏为水,周为木,皇家以火承木德之统。又圣躬载诞之初,有赤光之瑞。车服旗牲,并宜用赤。”又劝上除六官,依汉魏之旧。并从之。进位上开府,授司农少卿,进爵固安县公。令发丁三万于朔方、灵武筑长城,东至黄河,西拒绥州,南至勃出岭,绵历七百里。明年,复令仲方发丁十万,于朔方已东,缘边险要,筑数十城,以遏胡寇。丁父艰,去职。未期,起为虢州刺史。上书论取陈之策曰: 臣谨案:晋太康元年,岁在庚子,晋武帝平吴。至今开皇六年,岁次丙午,合三百七载。《春秋宝乾图》云:“王者三百年一蠲法。”今三百之期,可谓至矣。陈氏草窃,起于丙子,至今丙午,又子午为冲,阴阳之忌。昔史赵有言曰:“陈,颛顼之族,为水,故岁在鹑火以灭。”又云:“周武王克商,封胡公满于陈。”至鲁昭九年,陈灾,裨灶曰:“岁五及鹑火而后陈亡,楚克之。”楚,祝融后也,为火正,故复灭陈。陈承舜后,舜承颛顼。太岁左行,岁星右转;鹑火之岁,陈族再亡,戊午之年,妫虞运尽。语迹虽殊,考事无别。皇朝五运相承感火德。而国号为隋,隋与楚同分,楚是火正。午为鹑火,未为鹑首,申为实沈,酉为大梁。既当周、秦、晋、赵之分,若当此分发兵,将得岁之助。以今量古,陈灭不疑。臣谓午、未、申、酉并其数极。盖闻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况主圣臣良,兵强国富,陈既主昏于上,人讟于下,险无百二之固,众非九国之师,独此岛夷,而稽天讨!伏度朝廷,自有宏谟,皞荛所见,冀申萤爝。今唯须武昌以下,蕲、和、徐、方、吴、海等州,更帖精兵,密营渡计;益、信、襄、荆、基、郢等州,速造舟楫,多张形势,为水战之具。蜀、汉二江,是其上流,水路冲要,必争之所。贼虽于流头、荆门、延洲、公安、巴陵、隐 矶、夏口、盆城置船,然终聚汉口、峡口,以水战火决。若贼必以上流有军,令精兵赴援者,下流诸将,即须择便横度。如拥众自卫,上江水军,鼓行以前。虽恃九江五湖之险,非德无以为固;徒有三吴百越之兵,无恩不能自立。 上览,大悦。转基州刺史,征入朝。仲方因陈经略,上善之,赐以御袍裤并罗杂彩五百段,进位开府。及大举伐陈,以仲方为行军总管,与秦王会。及陈平,坐事免。未几,复位。 后数载,授会州总管。时诸羌犹未宾附,诏仲方击之,与贼三十余战,紫祖、四邻、望方、涉题、干碉、小铁围山、白男、弱水等赭都诸贼悉平。赐奴婢一百二十口、黄金三十斤。迁代州总管。总被征入朝。会文帝崩,汉王余党据吕州不下。炀帝遣周罗 攻之,中流矢卒。及令仲方代总其众,拔之,进位大将军。历户部、礼部尚书,坐事免。寻为国子祭酒,转太常卿。朝廷以其衰老,出拜上郡太守。以母忧去职,岁余起为信都太守。后乞骸骨,优诏许之,卒于家。子焘,位定陶令。宣猷弟宣度,位齐王开府司马、恆农太守。宣度弟宣轨,颇有才学,位尚书考功郎中,与弟宣质、宣静、宣略并早卒。 孝芬弟孝伟,赵郡太守。郡经葛荣离乱后,人皆卖鬻兒女。夏椹大熟,孝伟劝户人多收之,郡内乃安。教其人种殖,招抚遗散,先恩后威,一周之后,流户大至。兴立学校,亲加劝厉,百姓赖之。卒郡,赠瀛州刺史,谥曰简。朝议谓为未申,复赠安北将军、定州刺史。一子昂。 昂字怀远,七岁而孤,事母以孝闻。伯父吏部尚书孝芬尝谓亲友曰:“此兒终当远至,是吾家千里驹也。” 昂性端直,颇综文词。天平二年,文襄引为记室参军,季以腹心之任。及辅国政,召为开府长史,并摄京畿长史事。时勋将亲族宾客,多行不轨,孙腾、司马子如之门尤剧。昂受文襄密旨,以法绳之,未几间,内外齐肃。寻迁司徒右长史。时左府有阳平人吴宾为妄认继嗣事,披诉经久。长史王昕、郎中郑凭、掾卢斐、属王敬宝等穷其狱,始末积年,鞫掠不获实。司徒娄昭付昂推问,即日诘根绪,获其真状。昭叹曰:“左府都官数人,不如右府一长史。”昕、凭甚以为愧。 武定中,文襄普令内外极言得失。昂上书曰:“屯田之设,其来尚矣。曹魏破蜀,业以兴师。马晋平吴,兵因取给。朝廷顷以怀、洛两邑,邻接边境,薄屯丰稔,粮储已赡。准此而论,龟镜非远。其幽、安二州,控带奚贼、蠕蠕;徐、扬、兗、豫,连接吴越强邻。实藉转输之资,常劳私籴之费。诸道别遣使营之,每考其勤惰,则人加劝励,仓廪充实,供军济国,实谓在兹。其次,法狱之重,人命所悬。顷者官司纠察,多不审练,乃闻缘浅入深,未有雪大为小,咸以畏避嫌疑,共相残刻。至如钱绢粟麦,其状难分,径指为赃,罪从此定。乞勒群司,务存获实。如此则有息将来,必无枉滥。”文襄纳之。后除尚书左丞,其年兼度支尚书。左丞之兼尚书,近代未有,朝野荣之。度支水漕陆运,昂设转输相入之差,付给新陈之法,有利于人,遂为常式。右仆射崔暹奏请海沂煮盐,有利军国。文襄以问昂。昂曰:“亦既官煮,须断人灶,官力虽多,不及人广。请准关市,薄为灶税,私馆官给,彼此有宜。”朝廷从之。 武定六年,甘露降宫阙,文武同贺。魏帝问右仆射崔暹、尚书杨愔、崔甗、邢邵、散骑常侍魏收、御史中丞陆操、国子祭酒李泽曰:“可各言德绩感致所由。”次至昂,昂曰:“吉凶两门,不由符瑞,故桑雉之戒,实启中兴;小鸟孕大,未闻福感。所愿陛下,虽休勿休,允答天意。”帝为敛容。后摄都官尚书,上劝田事七条。寻兼太府卿。齐受禅,改散骑常侍,兼大司农卿。二寺所掌,世号繁剧,昂校理有术,下无奸伪。又奏上横市妄费事三十四条。其年,与太子少师邢邵议定国初礼式,仍封华阳县男。又诏删定律令,损益礼乐,令尚书右仆射琡等四十三人在领军府议定。帝寻幸晋阳。将发,敕递相遵率;不者,命昂以闻。昂部分科条,校正今古,手所增损,十有七八。转廷尉卿。 昂号深文,世论不以平恕相许。又与尚书卢斐,别典京畿诏狱,并有残刻之声。至于推绳大事,理可明言是非,不至冤酷。有濮阳子沈子遐,赍侯景铁券,告徐州都督府长史毕义绪期举兵应景;又卫尉卿杜弼门生郝子宽,告弼诽谤,并与元子雄谋逆。帝盛怒,付昂穷鞫。昂皆执正雪免,告者引妄获罪。天保三年,除度支尚书。时有肴藏小吏,因内臣投书告事,又别有飞书告事者,并付昂穷检。昂言笑间,咸得情,告者辞穷,并引嫌状。于是飞书遂绝。转都官尚书,仍兼都官事,食济州北郡干。 文宣幸东山,谓曰:“旧人多出为州,当用卿为令仆,勿望刺史。卿六十外,当与卿本州。中间,州不可得也。”后九卿以上陪集东宫,帝指昂及尉瑾、司马子瑞谓皇太子曰:“此是国家名臣,汝宜记之。”未几,复侍宴金凤台,历数诸人,咸有罪负,至昂,曰:“崔昂直臣,魏收才士,妇兄妹夫,俱省罪过。”十年,除兼右仆射,数日,即拜为真,未几,还为兼。杨愔少时与昂不平,文宣崩后,遂免昂右仆射,除仪同三司、光禄勋。皇建元年,转太常卿。河清元年,兼御史中丞,太常如故。 昂从甥李公统坐高归彦事诛。依律,妇人年六十以上免配宫。时公统母年始五十余而称六十,公统舅宣宝求吏以免其姊。昂弗知,录尚书、彭城王浟发其事,竟坐除名。三年,复为五兵尚书,迁祠部。天统元年,卒,赠赵州刺史。 昂有风调才识,奋立坚正刚直之名。然好揣上情,感激时主,或陈便宜蠲省,或列阴私罪失。深为文宣所知赏,朝之大事,多以委之。情尚严猛,每行鞭挞,虽苦楚万端,对之自若。前则崔暹、季舒为之亲援,后乃高德正是其中表,常有挟恃,意色矜高。以此不为名流归服。有五子。第三子液,字君洽,颇习文藻,有学涉,风仪器局为时论所许。以奉朝请待诏文林馆。隋开皇中,为中书侍郎。 孝伟弟孝演,字则伯,出继伯父。性通率,美须髯,姿貌魁杰,少无宦情,沈浮乡里。位瀛州安西府外兵参军,因罢归。及鲜于修礼起逆,遇害。无子,弟孝直以子士游为后。 孝直字叔广,身长八尺,眉目疏朗,早有志尚。稍迁直阁将军、通直散骑常侍。尔硃兆入洛,孝直以天下未宁,去职归乡里。太昌中,除卫将军、右光禄大夫,辞不赴。卒于家,诫诸子曰:“吾才疏效薄,于国无功。若朝廷复加赠谥,宜循吾意,不得祗受。若致干求,则非吾意。”子士顺,位太府卿。 孝直弟孝政,字季让。十岁挺 亡,号哭不绝,见者为之悲惨。志尚贞立,博学经史,雅好辞赋。丧纪特所留情,衣服制度,手能执造。位太尉汝南王悦行参军。 孝芬兄弟孝义慈厚,弟孝演、孝政先亡,孝芬等哭泣哀恸,绝肉蔬食,容貌毁瘠,见者伤之。孝伟等奉孝芬尽恭顺之礼,坐食进退,孝芬不命则不敢也。鸡鸣而起,且温颜色,一钱尺帛,不入私房,吉凶有须,聚对分给。诸妇亦相亲爱,有无共之。始挺兄弟同居,孝芬叔振既亡后,孝芬等承奉叔母李氏,若事所生。旦夕温清,出入启觐,家事巨细,一以谘决。每兄弟出行,有获财物,尺寸以上,皆入李之库;四时分赍,李氏自裁之,如此二十余岁。抚从弟宣伯、子朗,如同气焉。挺弟振。 振字延根。少有学行,居家孝,为宗族所称。为秘书中散,在内谨敕,为孝文所知。孝文南讨,自高阳内史征兼尚书左丞,留京。振既才干被擢,当世以为荣。迁太子庶子。景明初,除长兼廷尉少卿。振有公断,以明察称。河内太守陆琇与咸阳王禧同谋为逆,禧败事发,振穷案之。时琇内外亲党及当朝贵要咸为言之,振研核切至,终无纵缓,遂毙之于狱。其奉法如此。除肆州刺史,在任有政绩。卒于河东太守,赠南兗州刺史, 谥曰定。 振历官四十余载,考课恆为称职,议者善之。子子朗,美容貌,涉猎经史,少温厚,有风尚。位侍御史,加平东将军,卒。挺从父子瑜,字仲琏,少孤,有学业,位鸿胪少卿,封高邑男,赠瀛州刺史。子孟舒,字长才,袭父爵,位广平太守。卒,赠殷州刺史、镇东将军,谥曰康。孟舒弟仲舒,位鄴县令。仲舒弟季舒,最知名。 季舒字叔正。少孤,性明敏,涉猎经史,长于尺牍,有当世才具。年十七,为州主簿。为大将军、赵郡公琛所器重,言之齐神武。神武亲简丞郎,补季舒大行台都官郎中。文襄辅政,转大将军中兵参军,甚见亲宠。以魏帝左右,须置腹心,擢拜中书侍郎。文襄为中书监,移门下机事,总归中书。又季舒善音乐,故内伎亦回隶焉。内伎属中书,自季舒始也。文襄每进书魏帝,有所谏请,或文词繁杂,季舒辄修饰通之,得申劝戒而已。静帝报答霸朝,恆与季舒论之,云崔中书是我妳母。转给事黄门侍郎,领主衣都统。虽迹在魏朝,而归心霸府,密谋大计,皆得预闻。于是宾客辐凑,倾身接礼,甚得名誉,势倾崔暹。暹尝于朝堂屏人拜之曰:“暹若得仆射,皆叔父之恩。”其权 重如此。 时勋贵多不法,文襄无所纵舍,外议以季舒及崔暹等所为,甚被怨嫉。及文襄遇难,文宣将赴晋阳,黄门郎阳休之劝季舒从,曰:“一日不朝,其间容刀。”季舒性爱声色,心在闲放,遂不请行,欲恣其行乐。司马子如缘宿憾,及尚食典御陈山提等列其过状。由是季舒及暹各鞭二百,徙北边。天保初,文宣知其无罪,追为将作大匠。再迁侍中,俄兼尚书左仆射、仪同三司,大被恩遇。乾明初,杨愔以文宣遗旨,停其仆射。遭母丧解任。起服,除光禄勋,兼中兵尚书。出为齐州刺史。坐遣人度淮平市,亦有赃贿事,为御史所劾,会赦不问。武成居籓,曾病,文宣令季舒疗病,备尽心力。大宁初,追还,引入慰勉。累迁度支尚书、开府仪同三司。营昭阳殿,敕令监造,以判事式。为胡长仁密言其短,出为西兗州刺史。为进典签于吏部,被责免官。又以诣广宁王宅,决韦鞭数十。及武成崩,不得预于哭泣。久之,除胶州刺史,迁侍中、开府,食新安、河阴二郡干。加左光禄大夫,待诏文林馆,监撰《御览》。加特进,监国史。 季舒素好图籍,暮年转更精勤,兼推荐人士,奖劝文学,议声翕然,远近称美。祖珽受委,奏季舒总监内作。珽被出,韩长鸾以为珽党,亦欲出之。属车驾将适晋阳,季舒与张雕议,以为寿春被围,大军出拒,言使往还,须禀节度。兼道路小人,或相惊恐,云大驾向并州,畏避南寇,若不启谏,必动人情。遂与从驾文官,连名进谏。时贵臣赵彦深、唐邕、段孝言等初亦同心,临时疑贰,季舒与争,未决。长鸾遂奏云:“汉兒文官,连名总署,声云谏止向并州,其实未必不反,宜加诛戮。”帝即召已署表官人集含章殿,以季舒、张雕、刘逖、封孝琰、裴泽、郭遵等为首,并斩之殿庭。长鸾令弃其尸于漳水。自外同署,将加鞭挞,赵彦深执谏获免。季舒等家属男女徙北边,妻女及子妇配奚官,小男下蚕室,没入赀产。 季舒本好医术,天保中于徙所无事,更锐意研精,遂为名手,多所全济。虽位望转高,未曾懈怠;纵贫贱厮养,亦为之疗护。 庶子长君,尚书右外兵郎中。次镜玄,著作佐郎。并流于长城。未几,季舒等六人妻,以年老放出。后南安王思好更称朝廷罪恶,以季舒等见害为词,悉召六人兄弟子侄随军趣晋阳。事败,长君等并从戮。六人之妻,又追入官。周武帝灭齐,诏斛律光与季舒等六人同被优赠,季舒赠开府仪同大将军、定州刺史。 挺从祖弟敬邕,性长者,为左中郎将,以军功赐爵临淄男,位营州刺史。库莫奚国有马数百疋,因风入境,敬邕悉令送还,于是夷人感附。卒于太中大夫,赠济州刺史,谥曰恭。 敬邕从弟接,字愿宾。容貌魁伟,放迈自高,不拘检。为中书博士、乐陵内史。雅为任城王澄所礼待,及澄为本部,接了无人王敬,王忻然容下之。后为乐陵太守,还乡卒。 挺族子纂,字叔则。博学有文才,既不为时知,乃著《无谈子论》。寻为廷尉正,每有大狱,多所据明,有当官之誉。时太原王静自廷尉监迁少卿,纂耻居其下,乃与静书,辞气抑扬,无上下礼。入启求解位。后为洛阳令,卒,赠司徒左长史。 纂兄穆,字子和,雅有度量,州辟主簿,卒。穆子暹。 暹字季伦。少为书生,避地勃海,依高乾,以妹妻其弟慎。慎后临沧、光二州,启暹为工史,委以职事。赵郡公琛镇定州,辟为开府谘议,随琛往晋阳。神武与语悦之,以兼丞相长史。神武举兵将入洛,留暹佐琛,凡百后事,一以属暹,握手殷勤,至于三四。琛后以罪被责,暹亦黜免。尉景为并州,起暹为别驾。文襄代景,转暹为开府谘议,仍行别驾事。从文襄镇抚鄴都,加散骑常侍,迁左丞、吏部郎,领定州大中正,主议《麟趾格》。暹亲遇日隆,好荐人士,言邢邵宜亲重。言论之际,邵遂毁暹。文襄不悦,谓暹曰:“卿说子才长,子才专言卿短,此痴人也。”暹曰:“子才言暹短,暹说子才长,皆是实事,不为痴也。”高慎之叛,伪与暹隙,神武后知之,欲发其事而杀暹,文襄苦救得止。迁御史中尉,选毕义云、卢潜、宋钦道、李愔、崔赡、杜蕤、嵇晔、郦伯伟、崔子武、李广皆为御史,世称其知人。文襄欲假暹威势,诸公在坐朝,令暹后通名,因待以殊礼。暹乃高视徐步,两人擎裾而入,文襄分庭对揖。暹不让席而坐,觞再行,便辞退。文襄曰:“下官薄有蔬食,公少留。”暹曰:“适受敕,在台检校。”遂不待食而去,文襄降送之。旬日后,文襄与诸公出之东山,遇暹在道,前驱为赤棒所击,文襄回马避之。 暹前后表弹尚书令司马子如,及尚书元羡、殷州刺史慕容献,又弹太师司州牧咸阳王恆、并州刺史可硃浑道元、冀州刺史韩轨,罪与鄴下诸贵,极言褒美,且诫属之。先是僧尼猥滥,暹奏设科条篇,沙门法上为昭玄都以检约之。 神武如鄴,群官迎于紫陌。神武握暹手劳之曰:“小兒任重才轻,非中尉何有今日?荣华富贵,直是中尉自取,高欢父子无以相报。”赐暹马,使骑之以从,且行且语。暹下拜,马惊走,神武亲为拥之而授辔。魏帝宴华林园,谓神武曰:“自顷所在百司,多有贪暴。朝廷中有用心公平,直言弹劾,不避亲戚者,王可劝酒。”神武降阶跪言:“唯御史中尉崔暹一人,谨奉明旨,敢以酒劝,并 臣所射赐物千段,乞以回赐。”帝又褒美之。于是文襄亦催暹酒,神武亲为之抃。文襄退,谓暹曰:“我尚畏羡,何况余人!”神武将还晋阳,又以所乘马加彩物赐暹。由是威名日盛,内外莫不畏服。 神武崩,未发丧,文襄以暹为度支尚书,监国史,兼右仆射,委以心腹之寄,仍为魏帝侍读。暹忧国如家,以天下为己任。文襄盛宠王昭仪,欲立为正室。暹谏曰:“天命未改,魏室尚存,公主无罪,不容弃辱。”文襄意不悦,苦请乃从之。文襄车服过度,诛戮变常,言谈进止,或有亏失。暹每厉色极言,文襄亦为之止。临淮王孝友被文襄狎爱,数歌舞戏谑于前,顾见暹,辄敛容而止。有狱囚数百,文襄尽欲诛之,每催文帐,暹故缓之,不以时进,文襄意释,竟免。司州别驾司马仲粲、中从事陆士佩并被文襄殴击,付狱将饿杀,暹送食药,为致言而释之。 自出身从官,常日晏乃归。侵晓则与兄弟跪问母之起居,暮则尝食视寝,然后至外斋,对亲宾论事,或与沙门辩玄理,夜久乃还寝。一生不问家产,魏、梁通和,要贵皆遣人随聘使交易,暹唯寄求佛经。梁武帝闻之,缮写,以幡花宝盖赞呗送至馆焉。 然好大言,调戏无节。尝密令沙门明藏著《佛论》而署己名,传诸江表。子达拏,年十三,令儒者权会教其解《周易》两字,乃集朝贵名流,命达拏高坐开讲。同郡眭仲让阳屈服之,暹用仲让为司徒中郎。鄴下为之语曰:“讲义两行得中郎。”仲让官至右丞。此皆暹之短也。 文宣初嗣霸业,司马子如、韩轨等挟旧怨,言暹罪重。高隆之亦言宜宽政网,去纠察法官,黜崔暹,则得远近人意,文宣从之。及践阼,谮毁者犹不息,帝令都督陈山提、舍人独孤永业搜暹家。甚贫匮,得神武、文襄与暹书千余纸,多论军国大事。帝嗟赏之。仍不免众口,流暹于马城,昼则负土供役,夜则置诸地牢。岁余,奴告暹谋反,锁赴晋阳,穷验无实。 先是,文襄疑文宣佯愚,虑其有后变,将阴图之,以问暹。暹曰:“尝与二郎俱在行位,试以手板拍其背而不瞋,乃将犀手板换暹竹者,自揩拭而玩视之,以是知其实痴。不足虑也。”帝既锁暹,责其往昔打背。暹自陈所对文襄之言,明己功以赎死。帝悟曰:“我免祸,乃暹之力。”释而劳之,使行太原郡事,迁太常卿。谓群臣曰:“崔暹清正,天下无双,卿等不及也。”初,文襄欲以最小妹嫁与暹子达拏,会崩,遂寝。至是,宴于宣光殿,群臣多在焉,文宣谓暹曰:“贤子达拏甚有才学,亡兄长女乐安公主,魏帝外甥,胜朕诸妹,思成大兄宿志,故欲作婚姻。”乃以主降达拏。暹寻迁中书监,兼并省右仆射。是时法网已严,官司难于剖决,系狱者千余人。暹初上省,便大录囚,旬月间,断雪略尽。文襄时欲封暹,神武亦欲封之,暹并固辞。文宣数出游,多至暹宅,以暹女为皇太子妃,李后不可,乃止。天保八年,迁尚书右仆射、仪同三司。时调绢以七丈为匹,暹言之,乃依旧焉。帝谓左右曰:“崔暹谏我余酒过多,然我饮酒何所废?”常山王私谓暹曰:“至尊威严多醉,太后尚不能致言,吾兄弟杜口。仆射独犯颜,内外深相感愧。”十年,卒,帝抚灵哭之,赠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左仆射、定州刺史,谥曰贞节。 达拏温良廉谨,有识学。位仪同三司、司农卿,周御府大夫。大象中使鄴,属尉迟迥起兵,以为总管司马。迥平,伏诛。初,文宣尝问乐安公主:“达拏于汝何似?”答云:“甚相敬,唯阿家憎兒。”文宣令宫人召达拏母入而杀之,投漳水。齐灭,达拏杀主以复仇。暹兄谋开。 纂从祖弟游,字延叔,少有风 概。为东郡太守。郡有盐户,常供州郡为兵,子孙见丁从役。矜其劳苦,乃为表闻,请听更代,郡内感之。太学旧在城内,游移置城南闲敞处,亲自说经,当时学者莫不劝勉,号为良守。正光中,除南秦州刺史。 先是,州人杨松柏、洛德兄弟数为反叛,游深加招慰,兄弟俱至。松柏既郡之豪帅,感恩奖喻,郡贼咸来归款,且以过在前政,不复自疑,游乃因宴会,一时俱斩。于是外人以其不信,合境皆反。正光五年,秦州城人杀刺史李彦为逆。数日后,游知必不安,谋欲出外,寻为城人韩祖香等所攻。游事窘登楼,慷慨悲叹,乃推下小女而杀之,义不为群小所辱,为祖香等害。永安中,赠散骑常侍、镇北将军、定州刺史。子伏护。 论曰:崔鉴以文业应利用之秋,世家有业,余庆不已,人位继轨,亦为盛哉!辩器业著闻,位不远到;逸德优官薄,仍世恨之。模雄壮之烈,楷忠贞之操,杀身成义,临难如归,非大丈夫亦何能若此矣!士谦昆弟非唯武毅见重,忠公之称,亦足嘉云。挺兄弟风操高亮,怀文抱质,历事著闻,见重朝野,继世承家,门族并著,市朝可变,人焉不绝。至若宣猷之立入朝赞务,则嘉谋屡陈,出抚宣条,则威恩具举。仲方之兼资文武, 雅长谋算,伐陈之策,信为深远。弈世载德,夫岂徒然?昂智足立功,能足干事,霸朝委遇,良有以焉。而谢彼仁心,安兹苛政,晚途遭踬,理其宜也。季舒蹈龙逢之节,季伦受分庭之遇,虽遭逢异日,得丧不同,考其遗迹,而荣名一也,盖所谓彼有人焉。 列传第二十一 李灵曾孙元忠浑弟子璨璨曾孙德饶公绪李顺玄孙元操李孝伯兄孙谧谧弟子士谦李裔子子雄李义深弟幼廉 李灵,字武符,赵郡平棘人也。父勰,字小同,恬静好学,有声赵、魏间。道武平中原,闻其已亡,哀惜之,赠宣威将军、兰陵太守。 神蒨中,太武征天下才俊,灵至,拜中书博士。再迁淮阳太守。以学优,选授文成皇帝经,加中散、内博士,赐爵高邑子。文成践阼,卒于洛州刺史,赠定州刺史、钜鹿公,谥曰简。 子恢袭,以师傅子,拜长安镇副将,进爵为侯,假钜鹿公。后东平王道符谋反,遇害,赠定州刺史、钜鹿公,谥曰贞。恢弟综,事见于后。 长子悦祖,袭爵高邑侯,例降为伯,卒。悦祖子瑾,字伯琼,袭,位大司农卿。瑾淳谨好学,老而不倦。卒,赠司空。 悦祖弟显甫,豪侠知名,集诸李数千家于殷州西山,开李鱼川方五六十里居之,显甫为其宗主。以军功赐爵平棘子,位河南太守,赠安州刺史,谥曰安。 子元忠,少厉志操。粗览书史及阴阳术数,有巧思,居丧以孝闻。袭爵平棘子,魏清河王怿为营明堂大都督,引为主簿。遭母忧去任,归李鱼川。尝亡二马,既获盗,即以与之。在母丧,哭泣哀动旁人,而饮酒骑射不废,曰:“礼岂为我?”初元忠以母多患,专心医药,遂善方技,性仁恕,无贵贱皆为救疗。家素富,在乡多有出贷求利,元忠焚契免责,乡人甚敬之。孝庄时,盗贼蜂起,清河有 五百人西戍;还经南赵郡,以路梗,共投元忠,奉绢千余匹。元忠唯受一匹,杀五牛以食之,遣奴为导,曰:“若逢贼,但道李元忠遣。”如言,贼皆舍避。及葛荣起,元忠率宗党作垒以自保,坐于大槲树下,前后斩违命者凡三百人。贼至,元忠辄却之。葛荣曰:“我自中山至此,连为赵李所破,则何以能成大事?”乃悉众攻围,执元忠以随军。贼平,就拜南赵郡太守。好酒,无政绩。 及庄帝幽崩,元忠弃官,潜图义举。会齐神武东出,元忠便乘露车载素筝浊酒以奉迎。神武闻其酒客,未即见之。元忠下车独坐,酌酒擘脯食之,谓门者曰:“本言公招延俊杰,今闻国士到门,不能吐哺辍洗,其人可知。还吾刺,勿复通也。”门者以告,神武遽见之。引入,觞再行,元忠车上取筝鼓之,长歌慷慨。歌阕。谓神武曰:“天下形势可见,明公犹欲事尔硃乎?”神武曰:“富贵皆由他,安敢不尽节。”元忠曰:“非英雄也。高乾邕兄弟曾来未?”是时,高乾邕已见,神武因绐曰:“从叔辈粗,何肯来?”元忠曰:“虽粗,并解事。”神武曰:“赵郡醉!”使人扶出,元忠不肯起。孙腾进曰:“此君天遣来,不可违也。”神武乃复留与言,元忠慷慨流涕,神武亦悲不自 胜。元忠进从横之策,深见嘉纳。又谓神武曰:“殷州小,无粮仗,不足以注大事。冀州大籓,若向冀州,高乾邕兄弟必为明公主人。殷州便以赐委。冀、殷合,沧、瀛、幽、定自然弭从。唯刘诞黠胡,或当乖拒,然非明公之敌。”神武急握元忠手而谢焉。时殷州刺史尔硃羽生阻兵据州,元忠聚众与大军禽斩之。神武即令行殷州事。累迁太常卿、殷州大中正。后以从兄瑾年长,以中正让之。 魏孝武帝纳神武女为后,诏元忠致娉于晋阳。每宴席论旧事,元忠曰:“昔日建义,轰轰大乐,比来寂寥无人问,更欲觅建义处。”神武抚掌笑曰:“此人逼我起兵。”赐白马一匹。元忠戏曰:“若不与侍中,当更觅建义处。”神武曰:“建义处不虑无,止畏如此老翁不可遇耳。”元忠曰:“止为此翁难遇,所以不去。”因捋神武须大笑。神武悉其雅意,深重之。后神武奉送皇后,仍田于晋泽,元忠马倒,良久乃苏。神武亲自抚视,封晋阳县伯。后为光州刺史,时州境灾俭,人皆菜色,元忠表求赈贷,被报听用万石。元忠以为少,遂出十五万石赈之。事讫,表陈,朝廷嘉而不责。征拜侍中。 元忠虽处要任,初不以物务干怀,唯以声酒自娱,大率常醉。家事大小,了不关心。园庭罗种果药,亲朋寻诣,必留连宴赏。每挟弹携壶,游遨里闬。每言宁无食,不可使我无酒;阮步兵吾师也,孔少府岂欺我哉。后自中书令复求为太常卿,以其有音乐而多美酒故。神武欲用为仆射,文襄言其放达常醉,不可委以台阁。其子搔闻之,请节酒。元忠曰:“我言作仆射不胜饮酒乐;尔爱仆射时,宜勿饮酒。”每言于执事,云年渐迟暮,乞在闲冗,以养余年,乃除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曾贡文襄王蒲桃一盘,文襄报以百缣,其见赏重如此。 孙腾司马子如尝诣元忠,逢其方坐树下,葛巾拥被,对壶独酌。庭室芜旷,使婢卷两褥以质酒肉。呼妻出,衣不曳地。二公相视,叹息而去,大饷米绢,受而散之。俄复以本官领卫尉卿。卒,有米三石,酒数斛,书籍药物,充满箧架。未及赙至,金蝉质绢,乃得敛焉。赠司徒,谥曰敬惠。初,元忠将仕,梦手执炬入其父墓。中夜惊起,甚恶之。旦告其受业师,占云:“大吉,可谓光照先人也。”竟如其占。 性甚工弹,弹桐叶常出一孔,掷枣栗而弹之,十中七八。尝从文襄入谒魏帝,有枭鸣殿上,文襄命元忠弹之,问得几丸而落,对曰:“一丸奉至尊威灵,一丸承大将军意气,两丸足矣!”如其言而落之。子搔嗣。 搔字德沈,少聪敏,有才艺。曾采诸声,别造一器,号曰八弦,时人称有思理。武定末,自丞相记室除河内太守。居数载,流人尽复。代至,将还都,父老号泣,追送二百余里,生为立碑。终于仪曹郎。 搔妹曰法行,幼好道,截指自誓不嫁,遂为尼。所居去鄴三百里,往来恆步,在路或不得食,饮水而已。逢屠牵牛,脱衣求赎,泣而随之。雉兔驯狎,入其山居房室。齐亡后,遭时大检,施糜粥于路。异母弟宗侃与族人孝衡争地相毁,尼曰:“我有 地,二家欲得者,任来取之,何为轻致忿讼?”宗侃等惭,遂让为闲田。 浑字季初,灵之曾孙也。祖综,行河间郡,早卒。父遵,字良轨,有业尚,为魏冀州征东府司马。京兆王愉冀州起逆,遇害。赠幽州刺史,谥曰简。 浑以父死王事,除给事中。后以四方多难,求为青州征东司马,与河间邢邵、北海王昕俱奉老母携妻子,同赴青、齐。未几而尔硃荣入洛,衣冠歼尽,物论以为知几。时河北流移人聚青土,众逾二十万,共劫河间邢杲为主,起自北海,袭东阳。青州刺史元世俊欲谋诛之,府人遂猜贰。浑乃与长史崔光韶具陈祸福,由是歃血而盟,上下还睦。普泰中,崔社客反于海岱,攻围青州,诏浑为都官尚书、东北道行台,赴援。社客诸城各自固保,浑以社客贼之根本,乌合易离,若衔枚夜袭,便可禽殄。如社客就禽,诸郡可传檄而定。诸将尚迟疑,浑乃决行。果禽社客,斩首送洛阳,海隅清定。 天平初,丁母忧,行丧冢侧,殆将灭性。武定初,兼散骑常侍、聘梁使主。梁武谓曰:“伯阳之后,久而弥盛,赵李人物,今实居多。”使还,为东郡太守。以赃贿征还。齐文襄王使武士提以入,置诸庭。浑抗言曰:“将军今日犹自礼贤邪?”文襄笑而舍之。齐天保初,除太子少保。时太常邢邵为少师,吏部尚书杨愔为少傅,论者荣之。以参禅代仪注,赐爵泾阳县男。文宣以魏《麟趾格》未精,诏浑与邢邵、崔甗、魏收、王昕、李伯伦等修撰。尝谓魏收曰:“雕虫小技,我不如卿;国典朝章,卿不如我。”寻除海州刺史。后土人共围州城,城中多石无井,常食海水,贼绝其路。城内先有一,夏旱涸竭,浑斋戒朝服而祈焉,一朝天雨,泉流涌溢。贼以为神,应时骇散。浑捕斩渠帅,传首鄴都。浑妾郭,在州干政纳货,坐免,卒于鄴。 子湛,字处元,涉猎文史,有家风。兼通直散骑常侍、聘陈使副,袭爵泾阳男。浑与弟绘、纬俱为聘使主,湛又为使副,是以赵郡人士,目为四使。 绘字敬文。六岁便求入学,家人以偶年俗忌,不许,遂窃其姊笔牍用之。未逾晦朔,遂通《急就章》,内外以为非常兒。及长,仪貌端伟,神情朗俊。第五舅河间邢晏每与言,叹其高远,曰:“若披烟雾,如对珠玉,宅相之寄,良在此甥。”后敕撰五礼,绘与太原王乂同掌军礼。魏静帝于显扬殿讲《孝经》、《礼记》,绘与从弟褰、裴伯茂魏收、卢元明等俱为录议,简举可观。历中书侍郎、丞相司马。每霸朝文武总集,对扬王庭,常令绘先发言端,为群僚之首。音祠辩正,风仪都雅,听者悚然,文襄益加敬异。又掌仪注。武定初,兼散骑常侍,为聘使主。梁武问高相今在何处?黑獭若为形容?高相作何经略?绘敷对明辩,梁武称佳。与梁人泛言氏族,袁狎曰:“未若我本出自黄帝,姓在十四之限。”绘曰:“兄所出虽远,当共车千秋分一字耳!”一坐皆笑。前后行人皆通启求市,绘独守清尚,梁人重其廉洁。 使还,拜高阳内史。郡境旧有三猛兽,人常患之。绘欲修槛,遂因斗俱死于郡西。咸以为化感所致,皆劝申上。绘曰:“猛兽因斗而毙,自是偶然,贪此为功,人将窥我。”竟不听。高阳旧多陂淀,绘至后,淀水皆涸,乃置农正,专主劝课,垦田倍增,家给人足。瀛州三郡人俱诣州,请为绘立碑于郡街。神武东巡郡国,在瀛州城西驻马久立,使郎中陈元康喻慰之。河间太守崔谌,恃其弟暹势,从绘乞麋角鸽羽。绘答书曰:“鸽有六翮,飞则冲天;麋有四足,走便入海。下官肤体疏懒,手足迟钝,不能近追飞走,远事佞人。”时文襄使暹选司徒左长史,暹荐绘,既而不果,咸谓由此书。 及文襄嗣业,普代山东诸郡,其特降书征者,唯绘与清河太守辛术二人而已。至,补大将军从事中郎,迁司马。文襄以前司徒侯景进贤冠赐绘曰:“卿但直心事孤,当用卿为三公,莫学侯景叛也。”及文宣嗣事,仍为丞相司马。天保初,除司徒右长史。绘质性方重,未尝趣事权门,以此久而沈屈。卒,赠南青州刺史,谥曰景。子君道,有父风。 绘弟纬,字乾经,少聪慧,有才学。与舅子河间邢昕少相伦辈,晚不逮之。位中散大夫。聘梁使主、侍中李神俊举纬尚书南主客郎。纬前后接对凡十八人,颇为称职。鄴下为之语曰:“学则浑、绘、纬,口则绘、纬、浑。”齐文襄摄选,以纬为司徒谘议参军,谓曰:“自郎署至此,所谓不次,以卿人才,故有此举耳。”梁谢兰来聘,劳之。兰问安平诸崔,纬曰:“子玉以还,雕龙绝矣。”崔暹闻之怒。纬诣门谢之,暹上马不顾。纬语人曰:“虽失要人意,聘梁使不得舍我。”武定五年,兼散骑常侍,使梁。纬常逸游放达,自号“隐君”,萧然有绝尘之意。使还,除太子家令,卒。齐初,赠北徐州刺史,谥曰文。 璨字世显,灵弟赵郡太守均之子也。身长八尺五寸,容貌魁伟。受学于梁祚,位中书郎,雅为高允所知。天安初,宋徐州刺史薛安都举彭城降,诏镇南大将军博陵公尉元、镇东将军城阳公孔伯恭等迎之,献文复以璨参二府军事。安都率文武出迎,元不加礼接,安都还城,遂不降。宋将张永、沈攸之等先屯下磕,元令璨与中书郎高闾入彭城说安都,即与俱载赴军。元等入城,收管籥。其夜,永攻南门,不克退还。璨劝元乘永,永失据,攻永米船,大破之,于是遂定淮北。加璨宁朔将军,与张谠对为兗州刺史,安帖初附。以参定徐州功,赐爵始丰侯,卒,谥曰懿。子元茂袭爵。 元茂以宽雅著称,位司徒司马、彭城镇副将,人吏安之。卒,赠显武将军、徐州刺史,谥曰顺。子秀之,字凤起,袭爵,位尚书都官郎。秀之弟子云,字凤升;子云弟子羽,字凤降;子羽弟子岳,字凤歭。秀之等并早孤,事母孝谨,兄弟容貌并魁伟,风度审正,而皆早卒。凤升子道宗,位直阁将军。道宗弟德林,司徒中兵参军。 元茂弟宣茂,太和初,拜中书博士,后兼定州大中正,受乡人财货,为御史所劾,除名。正始初,除太中大夫,迁光禄勋。与游肇往复,肇善之。卒于幽州刺史,遗令薄葬,赠齐州刺史,谥曰惠。 子籍之,字脩远,性谨正,粗涉书史。位司徒谘议参军、太中大夫。著《忠诰》一篇,文多不载。卒,赠定州刺史。子彻,仕齐,位尚书左丞。彻子纯,隋开皇中为介州长史。 纯子德饶,字世文。少聪敏好学,有至性。弱冠仕隋为校书郎,仍直内史省,参掌文翰。转监察御史,纠正不避权贵。大业三年,迁司隶从事。每巡四方,理冤枉,褒孝悌。虽位秩未通,德行为当时所重。凡与交结,皆海内髦彦。 性至孝,父母寝疾,辄终日不食,十旬不解衣。及丁忧,水浆不入口五日;哀恸,欧血数升。及送葬,会仲冬积雪,行四十余里,单缞徒跣,号踊几绝。会葬者千余人,莫不为之流涕。后甘露降于庭树,有鸠巢其庐,纳言杨达巡省河北,诣庐吊慰之,因改所居村名为孝敬村,里为和顺里。后为金河县长,未之官,属群盗蜂起,贼帅格谦、孙宣雅等十余头聚众于勃海,有敕许其归首。谦等惧,不敢降,以德饶信行有闻,遣奏曰:“若德饶来者,即相率归首。”帝遣德饶往勃海慰诸贼。至冠氏,会他贼攻陷县城,见害。 其弟德佋,性重然诺。大业末为离石郡司法书佐,太守杨子崇特礼之。及义兵起,子崇遇害,弃尸城下。德佋赴哭尽哀,收瘗之。至介休,诣义师请葬子崇。见许,因赠子崇官,令德佋为使者,往离石礼葬子崇。彻弟公绪。 公绪字穆叔,性聪敏,博通经传。魏末为冀州司马,属疾去官,绝迹赞皇山。齐天保初,以侍御史征,不就。公绪沈冥乐道,又不闲时务,故誓心不仕。尤明天文,善图纬之学,尝谓子弟曰:“吾观齐之分野,福德不多,国家祚终四七。”及齐亡岁,距天保之元二十八年矣。公绪雅好著书,撰《典言》十卷、《礼质疑》五卷、《丧服章句》一卷、《古今略记》二十卷、《玄子》五卷、《赵记》八卷、《赵语》十二卷,并行于世。公绪既善阴阳之术,有秘记,传之子孙而不好焉,临终取以投火。子少通,有学行。 公绪弟概,字季节,少好学。然性倨傲,每对诸兄弟,露髻披服,略无少长之礼。为齐文襄大将军府行参军,进侧集,题云“富春公主撰”。闲缓不任事,每被讥诃。除殿中侍御史,修国史。后为太子舍人,为副使聘于江南。江南多以僧寺停客,出入常袒露。还,坐事解。后卒于并州功曹参军。撰《战国春秋》及《音谱》并行于世。又自简诗赋二十四首,谓之《达生丈人集》。其序曰:“达生丈人者,生于战国之世,爵里姓名无闻焉尔,时人揆其行己,强为之号。颇好属文,成辄弃藁。常持论文云:古人有言,性情生于欲。又曰人之性静,欲实汨之。然则性也者,所受于天,神识是也,故为形骸之主;情也者所受于性,嗜欲是也,故为形骸之役。由此言之,情性之辩,断焉殊异。故其身泰,则均齐死生,尘垢名利,纵酒恣色,所以养情;否,则屏除爱著,摈落枝体,收神反听,所以养识。是以遇荣乐而无染,遭厄穷而不闷,或出人间,或栖物表,逍遥寄 托,莫知所终。” 李顺,字德正,钜鹿公灵之从父弟也。父系,慕容垂散骑侍郎、东武城令。道武定中原,以为平棘令。卒,赠赵郡太守、平棘男。 顺博涉经史,有计策。神瑞中,拜中书博士,转中书侍郎。从征蠕蠕,以筹略,赐爵平棘子。太武将讨赫连昌,谓崔浩曰:“朕前北征,李顺献策数事,实合经略大谋。今欲使总前驱之事,何如?”浩曰:“顺智足周务,实如圣旨。但臣与之婚姻,深知其行,然性果于去就,不可专委。”帝乃止。初,浩弟娶顺妹,又以弟子娶顺女,虽婚媾,而浩颇轻 顺,顺又不伏,由是潜相猜忌,故浩毁之。至统万,大破昌军,顺谋功居多。后征统万,昌出逆战,顺破其左军。及克统万,帝赐诸将珍宝杂物,顺固辞,唯取书数千卷,帝善之。迁给事黄门侍郎。又从击赫连定于平凉。三秦平,进爵为侯,迁四部尚书,甚见宠待。 沮渠蒙逊以河西内附,帝欲简行人,崔浩曰:“宜令清德重臣,奉诏褒慰,尚书顺即其人也。”帝曰:“顺纳言大臣,不宜方为此使,若蒙逊身执玉帛而朝于朕,复何以加之?”浩曰:“邢贞使吴,亦魏之太常,苟事是宜,无嫌于重。”帝从 之,以顺为太常,策拜蒙逊为太傅,凉王。使还,拜使持节、都督四州诸军事、长安镇都大将、宁西将军、开府,进爵高平公。未几,征为四部尚书,加散骑常侍。延和初,使凉。蒙逊辞疾,箕坐隐几,无起动状。顺正色大言曰:“不谓此叟无礼,乃至于是!”握节而出。蒙逊使中兵校郎杨定归追顺曰:“太常云朝廷赐不拜之诏,是以敢自安耳;若曰尔拜尔跽,而不承命,乃小臣之罪矣。”顺曰:“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周公赐胙,命曰伯舅无拜,而桓公降而拜受。今朝廷未有不拜之诏,而便偃蹇自取,此乃速祸之道。”蒙逊拜伏尽 礼。 顺还,帝问与蒙逊往复辞,及其政教得失。顺曰:“蒙逊专威河右,三十许年,经涉艰难,粗识机变,虽不能贻厥孙谋,犹足以终其一世。但前岁表许十月送昙无忏,及臣往迎,便乖本意,不臣不信,于是而甚。以臣观之,不复周矣。”帝曰:“若如卿言,则效在无远,袭世之后,早晚当灭。”对曰:“臣略见其子,并非才俊。如闻敦煌太守牧犍,器性粗立,若继蒙逊,必此人也。然比之于父,佥云不逮,殆天所用资圣明也。”帝曰:“朕方事于东,未暇营西,如卿所言,三五年间,不足为晚。”及蒙逊死问至,太武谓顺曰:“卿言蒙逊死,验矣;又言牧犍立,何其妙哉!朕克凉州,亦当不远。”于是赐绢千匹、厩马一乘,宠待弥厚,政无巨细,无所不参。崔浩恶之。 顺凡使凉州十二回,太武称其能。而蒙逊数与顺游宴,颇有悖言,恐顺泄之,以金宝纳顺怀中,故蒙逊罪衅得不闻。又西域沙门昙无忏有方术,在凉州,诏追之。顺受蒙逊金,听杀之。浩并知之,密言于帝。帝未之信。太延三年,顺复使凉州,及还,帝问以将平河右计,顺以人劳既久,不可频动,帝从之。五年,议征凉州,顺以凉州乏水草,不宜远征。崔浩固以为宜征,帝从浩议。及至姑臧,甚丰水草,帝与景穆书,颇嫌顺。后谓浩曰:“卿昔所言,今果验矣。”克凉州后,闻受蒙逊金而听其杀昙无忏,益嫌之。犹以宠旧,未加其罪,尚诏顺差次群臣,赐以爵位。顺颇受纳,品第不平。凉州人徐桀发其事,浩又毁之。帝大怒,刑顺于城西。顺死后数年,其从父弟孝伯为太武知重,居中用事。及浩诛,帝怒甚,谓孝伯曰:“卿从兄往虽误国,朕意亦未至此。由浩,遂杀卿从兄。”皇兴初,顺子敷等贵宠,献文追赠顺侍中、镇西大将军、太尉公、高平王,谥曰宣王。妻邢氏曰孝妃。顺四子。 长子敷,字景文。真君二年,选入中书教学,以忠谨给侍东宫,以为中散。与䜣、卢遐、度世等并以聪敏内参机密。敷性谦恭,加有文学,文成宠遇之。迁秘书下大夫,赐爵平棘子。后兼录南部,迁散骑常侍、南部尚书、中书监,领内外秘书,袭爵高平公。朝政大议,事无不关。及宋徐州刺史薛安都、司州刺史常珍奇等以彭城、悬瓠降,于时朝议谓未必可信,敷乃固执必然。乃遣师接援,淮海宁辑。敷既见待二世,兄弟亲戚在朝者十余人。弟弈又有宠于文明太后。䜣列其隐罪二十余条,献文大怒,皇兴四年,诛敷兄弟,削顺位号为庶人。敷从弟显德、妹夫广平宋叔珍等皆坐关乱公私,同时伏法。敷兄弟敦崇孝义,家门有礼,至于居丧法度,吉凶书记,皆合典则,为北州所称美。既致斯祸,时人叹惜之。 敷弟式,字景则,学业知名。位西兗州刺史、濮阳侯。式自以家据权要,心虑危祸,常敕津吏,台有使者,必先启然后度之。既而使人卒至,始云南过,既济,突入执式赴都,与兄俱死。 子宪,字仲轨,清粹善风仪,好学有器度。太和初,袭爵,又降为伯。拜秘书中散,雅为孝文知赏。后拜赵郡太守。赵修与其州里,修归葬父母也,牧守以下畏之累迹,宪不为屈,时人高之。后以党附高肇,为御史所劾。正光五年,行雍州刺史,寻除七兵尚书。孝昌中,除征东将军、扬州刺史、淮南大都督。及梁平北大将军元树等来寇,宪力屈而降。因求还国。既至,敕付廷尉。宪女婿安乐王鉴据相州反,灵太后谓鉴心怀劫胁,遂诏赐宪死。永熙中,赠仪同三司、尚书令、定州刺史,谥曰文靖。子希远,字景冲,早卒。希远子祖悛,袭祖爵。 希远弟希宗,字景玄。性宽和,仪貌雅丽,有才学。位金紫光禄大夫。齐神武擢为中外府长史。文宣帝纳其第二女为皇后。位上党太守,卒。赠司空公、殷州刺史,谥曰文简。 希宗长子祖升,仪容瑰丽,垂手过膝,文学足以自通。位齐州刺史。淫于从兵妻,见杀。 祖升弟祖勋,位给事黄门侍郎。齐文宣以其女为济南王妃。除侍中,封丹杨郡王,寻改封公。济南即位,除赵州刺史。济南废,还除金紫光禄大夫。大宁中,昭信后有宠于武成,除齐州刺史。赃贿狼籍,坐免官。复起为光州刺史。祖勋性贪慢,兼其妻崔氏骄豪干政,时论鄙之。女侍中陆媪母元氏,即祖勋妻姨,为此附会,又除西兗州刺史、殿中尚书。祖勋无才干,自少及长,居官无可称述。卒,赠尚书右仆射。武平中,将封后兄君璧等为王,还复祖勋王爵。其弟祖钦封竟陵王,位光禄卿。祖勋第三弟祖纳,兄弟中最有识尚,以经史被知,卒于散骑常侍。 希宗弟希仁,字景山,有学识。卒于侍中、太子詹事。子公统,仕齐,位员外郎。高归彦之反,公统为之谋主。归彦败,伏法。其母崔氏当没官,其弟宣宝行赇,改籍注老。事发,武成帝棓杀之,肝脑涂地。 希仁弟骞,字希义,博涉经史,文藻富赡。位散骑常侍、殷州大中正、尚书左丞。以本官兼散骑常侍使梁。后坐事免,论者以为非罪。骞尝赠亲友卢元明、魏收诗云:“监河爱升水,苏子惜余明。益州达友趣,廷尉辩交情。”盖失职之志云。后除给事黄门侍郎,卒。其文笔别有集录。齐受禅,赠仪同三司,谥曰文惠。 骞弟希礼,字景节,性敦厚,容止枢机,动遵礼度。起家著作佐郎,修起居注。历位太常少卿,兼廷尉少卿,行魏尹事,豫州刺史。仍居议曹,与邢邵等议定礼律。卒于信州刺史。 子孝贞,字元操,好学善属文。仕齐,释褐司徒府参军事。与弟孝基同见吏部郎中陆昂。昂戏之曰:“弟名孝基,兄其替矣!”孝贞对曰:“礼虽不肖,请附子臧。”昂握手曰:“士固不妄有名,吾贤必当远至。”简静,不妄通接宾客。射策甲科,拜给事中。稍迁兼通直散骑常侍,副李翥使陈。 孝贞从姊则昭信皇后,从兄祖勋女为废帝济南王妃,祖钦女一为后主娥英,一为琅邪王俨妃,祖勋叔骞女为安德王延宗妃。诸房子女,多有才貌,又因昭信后,所以与帝室姻媾重叠。兄弟并以文学自达,耻为外戚家。于时黄门侍郎高乾和亲要用事,求婚于孝贞,孝贞拒之。由是有隙,阴谮之,出为太尉府外兵参军。后历中书舍人。 武平中,出为博陵太守,不得志。寻为司州别驾。后复兼散骑常侍,骋周使副。还,除给事黄门侍郎,待诏文林馆,假仪同三司。以美于词令,敕与中书侍郎李若、李德林别掌宣传诏敕。周武帝平齐,授仪同三司、小典祀下大夫。宣帝即位,转吏部下大夫。隋文帝为丞相,孝贞从韦孝宽讨尉迟迥,以功授上仪同三司。开皇初,拜冯翊太守,为犯庙讳,于是称字元操。 后数岁,迁蒙州刺史,吏人安之。自此不复留意文笔。人问其故,慨然叹曰:“五十之年,倏焉已过,鬓垂素发,筋力已衰,宦意文情,一时尽矣,悲夫!”然每暇日,辄引宾客,弦歌对酒,终日为欢。后征拜内史侍郎,与内史令李德林参典文翰。元操无干剧之用,颇称不理。上谴怒之,敕御史劾其事。由是出为金州刺史,卒官。所著文集三十卷行于世,子元玉。 元操弟孝基,亦有才学,风词甚美。以卫尉丞待诏文林馆,位仪曹郎中。孝基弟孝俊,太子洗马。孝俊弟孝威,字季重,涉学有器干,兄弟之中,最为敦笃。位太尉外兵参军,修起居注。仕隋,礼部侍郎、大理少卿。 式弟弈,字景世,美容貌,有才艺。位都官尚书、安平侯,与兄敷同死。太和初,文明太后追念弈兄弟,及诛䜣,存问宪等一二家,岁时赐以布帛。 弈弟冏,字道度,少为中散,逃避得免。后历位度支尚书。太和二十一年,孝文幸长安,冏以咸阳山河险固,秦、汉旧都,劝帝去洛阳都之。后孝文引见冏,笑谓曰:“昔娄敬一说,汉祖即日西驾。尚书今以西京说朕,使朕不废东辕。当是献可理殊,所以今古相反耳。”冏曰:“昔汉祖起于布衣,欲藉险以自固,娄敬之言,符于本旨。今陛下德洽四海,事同隆周,是以愚臣献说,不能上动。”帝大悦。 冏性鲠烈,敢直言,常面折孝文,弹驳公卿,无所回避,百寮皆惮之。孝文常加优礼,每车驾巡幸,恆兼尚书右仆射。虽才学不及诸兄,然公强当世,堪济过之。卒。 子祐,字长禧,笃穆友于,见称于世。历位给事中,累迁博陵太守,所在亦以清干著。顺弟修基,陈留太守,卒。子探幽,高平太守。探幽兄子洪鸾,河间太守。 李孝伯,高平公顺从父弟也。父曾,少以郑氏《礼》、《左氏春秋》教授为业。郡三辟功曹,并不就,曰:“功曹之职,虽曰乡选高第,犹是郡吏耳;北面事人,亦何容易。”州辟主簿,到官月余,乃叹曰:“梁敬叔云‘州郡之职,徒劳人耳’。道之不行,身之忧也。”遂还家讲授。道武时,为赵郡太守,令行禁止。并州丁零数为山东害,知曾能得百姓死力,惮不入境。贼于常山界得一死鹿,贼长谓赵郡地也,责之,还令送鹿故处。郡谣曰:“诈作赵郡鹿,犹胜常山粟。”其见惮如此。卒,赠荆州刺史、柏仁子,谥曰懿。 孝伯少传父业,博综群言,美风仪,动有法度。从兄言之太武,征为中散,谓曰“真卿家千里驹也”。迁秘书奏事中散,转散骑侍郎、光禄大夫,赐爵魏昌子。以军国机密,甚见亲宠,谋谟切秘,时人莫能知。迁北部尚书。以频从征伐规略之功,进爵寿光侯。 真君末,宋文帝闻车驾南伐,遣其弟太尉、江夏王义恭率众赴彭城。太武至彭城,登亚父冢以望城内,遣送其俘蒯应至小市门,宣诏劳问。义恭等问应士马数,曰:“中军四十余万。”宋徐州刺史武陵王骏遣人献酒二器、甘蔗百挺,并请骆驼。帝明旦复登亚父冢,遣孝伯至小市门,骏亦使其长史张暢对。孝伯曰:“主上有诏诏太尉、安北,可暂出门,欲与相见。今遣赐骆驼及貂裘杂物。”暢曰:“有诏之言,何得称之于此?”孝伯曰:“卿家太尉、安北是人臣不?纵为邻国之君,何为不称诏于邻国之臣?又何至杜门绝桥?”暢曰:“二王以魏帝营垒未立,此精甲十万,恐轻相陵践,故且闭城。待彼休息兵士,然后共修战场,克日交戏。”孝伯曰:“令行禁止,主将常事,何用废桥杜门?复何以十万夸大?我亦有良马百万,复可以此相矜。”既开门,暢屏人却仗,出受赐 物。孝伯曰:“诏以貂裘赐太尉,骆驼骡马赐安北。”义恭献皮袴褶一具,骏奉酒二器、甘蔗百挺。帝又遣赐义恭、骏等氈各一领,盐各九种,并胡豉。孝伯曰:“有后诏:凡此诸盐,各有所宜。白盐食盐,主上自所食;黑盐疗腹胀气满,末之六铢,以酒而服;胡盐疗目痛;戎盐疗诸疮;赤盐、驳盐、臭盐、马齿盐四种,并非食盐。太尉、安北,何不遣人来至朕间,见朕小大,知朕老少,观朕为人?”暢曰:“魏帝为人,久为往来所具,故不复遣信。”义恭献蜡烛十挺,骏献锦一匹。 孝伯风容闲雅,应答如流,暢及左右甚相嗟叹。帝大喜,进爵宣城公。为使持节、散骑常侍、秦州刺史,卒。赠征南大将军、定州刺史,谥曰文昭公。 孝伯体度恢雅,明达政事,朝野贵贱,咸推重之。景穆曾启太武,广征俊秀,帝曰:“朕有一孝伯,足理天下,何用多为?假复求访,此人辈亦何可得?”其见贵如此。性方慎忠厚,每朝廷事有所不足,必手自书表,切言陈谏。或不从者,至于再三,削灭藁草,家人不见。公廷论议,常引纲纪。或有言事者,孝伯恣其所陈,假有是非,终不抑折。及见帝,言其所长,初不隐人姓名,以为 已善。故衣冠之士,服其雅正。自崔浩诛后,军国谋谟,咸出孝伯。太武宠眷,有亚于浩,亦以宰辅遇之。献替补阙,其迹不见,时人莫得而知。卒之日,远近哀伤焉。孝伯美名,闻于遐迩。李彪使江南,齐武帝谓曰:“北有李孝伯,于卿远近?”其为远人所知若此。 其妻崔赜女,高明妇人,生一子元显。崔氏卒后纳翟氏,不以为妻,憎忌元显。后遇劫,元显见害,世云翟氏所为也。元显志气甚高,为时人所伤惜。翟氏二子,安人、安上,并有风度。安人袭爵寿光侯,司徒司马。无子,爵除。安上钜鹿太守,亦早卒。安人第豹子后追理先封,卒不得袭。 孝伯兄祥,字元善。学传家业,乡党宗之。位中书博士。时尚书韩元兴率众出青州,以祥为军司。略地至陈、汝,淮北之人诣军降者七千余户,迁之兗、豫之南,置淮阳郡以抚之。拜祥太守,流人归者万余家,百姓安业。迁河间太守,有威恩之称。徵拜中书侍郎,人有千余上书,乞留数年,朝廷不许。卒官,追赠定州刺史、平棘子,谥曰宪。 子安世,幼聪悟。兴安二年,文成帝引见侍郎、博士子,简其秀俊,欲以为中书学生。安世年十一,帝见其尚小,引问之。安世陈说父祖,甚有次第,即以为生。帝每幸国学,恆独被引问。诏曰:“汝但守此至大,不虑不富贵。”天安初,拜中散,以谨慎,帝亲爱之。累迁主客令。 齐使刘缵朝贡,安世奉诏劳之。安世美容貌,善举止,缵等自相谓曰:“不有君子,其能国乎!”缵等呼安世为典客。安世曰:“何以亡秦之官,称于上国?”缵曰:“世异之号,凡有几也?”安世曰:“周谓掌客,秦改典客,汉名鸿胪,今曰主客。君等不欲影响文、武,而殷勤亡秦。”缵又指方山曰:“此山去燕然远近?”安世曰:“亦石头之与番禺 耳。” 时每有江南使至,多出藏内珍物,令都下富室好容服者货之,令使任情交易。使至金玉肆问价,缵曰:“北方金玉大贱,当是山川所出?”安世曰:“圣朝不贵金玉,所以同于瓦砾;又皇上德通神明,山不爱宝,故川无金,山无玉。”缵初将大市,得安世言,惭而罢。迁主客给事中。 时人困饥流散,豪右多有占夺,安世乃上疏陈均量之制,孝文深纳之。后均田之制,起于此矣。出为相州刺史,假赵郡公。敦农桑,断淫祀。西门豹、史起有功于人者,为之修饰庙堂。表荐广平宋翻、阳平路恃庆,皆为朝廷善士。初,广平人李波宗族强盛,残掠不已,前刺史薛道 亲往讨之,大为波败,遂为逋逃之薮,公私成患。百姓语曰:“李波小妹字雍容,褰裙逐马如卷蓬。左射右射必叠双,妇女尚如此,男子那可逢!”安世设方略,诱波及诸子侄三十余人,斩于鄴市,州内肃然。病卒于家。 安世妻博陵崔氏,生一子枿。崔氏以妒悍见出,又尚沧水公主,生二子,谥、郁。 枿字琚罗,涉历史传,颇有文才,气尚豪爽,公强当世。太师、高阳王雍表荐枿为友。时人多绝户为沙门,枿上言:“三千之罪,莫大于不孝,不孝之大,无过于绝祀。安得轻纵背礼之情,而肆其向法之意;缺当世之礼,而求将来之益;弃堂堂之政,而从鬼教乎?”沙门都统僧暹等忿枿鬼教之言,以枿为谤毁佛法,泣诉灵太后。责之,枿自理曰:“鬼神之名皆是通灵达称。佛非天非地,本出于人,名之为鬼,愚谓非谤。”灵太后虽以枿言为允,然不免暹等意,犹罚枿金一两。 转尚书郎,随萧宝夤西征,以枿为统军。枿德洽乡闾,招募雄勇,其乐从者数百骑。枿倾家赈恤,率之西讨。宝夤见枿至,拊其肩曰:“子远来,吾事办矣。”故其下每有战功,军中号曰李公骑。宝夤启枿为左丞,仍为别将,军机戎政,皆与参决。宝夤又启为中书侍郎。还朝,除岐州刺史,坐辞不赴任,免官。建义初,河阴遇害。初赠尚书右仆射、殷州刺史,后又赠散骑常侍、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冀州刺史。 俶傥有大志,好饮酒,笃于亲知。每谓弟郁曰:“士大夫学问,稽博古今而罢,何用专经为老博士也?”与弟谧特相友爱。谧在乡物故,枿恸哭绝气,久而方苏,不食数日,期年形骸毁悴,人伦哀叹之。 谧字永和,少好学,周览百氏。 初师事小学博士孔璠,数年后,璠还就谧请业。同门生为之语曰:“青成蓝,蓝谢青,师何常,在明经。”谧以公子征拜著作佐郎,辞以授弟郁,诏许之。州再举秀才,公府二辟,并不就。唯以琴书为业,有绝世之心。览《考工记》、《大戴礼盛德篇》,以明堂之制不同,遂著《明堂制度论》曰: 余谓论事辩物,当取正于经典之真文;援证定疑,必有验于周、孔之遗训,然后可以称准的矣。今礼文残缺,圣言靡存,明堂之制,谁使正之?是以后人纷纠,竞兴异论,五九之说,各信其习。是非无准,得失相 半,故历代纷纭,靡所取正。乃使裴頠云:“今群儒纷纠,互相掎摭,就令其象可得而图。其所以居用之礼莫能通也,为设虚器耳。况汉氏所作,四维之个,复不能令各处其辰。愚以为尊祖配天,其义明著,庙宇之制,理据未分,直可为殿屋以崇严父之祀。其余杂碎,一皆除之。”斯岂不以群儒舛互,并乖其实,据义求衷,莫适可从哉?但恨典文残灭,求之靡据而已矣,乃复遂去室牖诸制。施之于教,未知其所隆政,求之于情,未可喻其所以必须,惜哉言乎!仲尼有言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余以为隆政必须其礼,岂彼一 羊哉?推此而论,则圣人之于礼,殷勤而重之;裴頠之于礼,任意而忽之,是则頠贤于仲尼矣!以斯观之,裴氏子以不达失礼之旨也。余窃不自量,颇有鄙意,据理寻义,以求其真;贵合雅衷,不苟偏信。乃藉之以《礼传》,考之以训注;博采先贤之言,广搜通儒之说;量其当否,参其同异,弃其所短,收其所长,推义察图,以折厥衷,岂敢必善,聊亦合其言志矣。 凡论明堂之制者虽众,然校其大略,则二途而已。言五室者,则据《周礼考工》之记以为本,是康成之徒所执。言九室者则案《大戴盛德》之篇以为源,是伯喈之伦所持。此二书虽非圣言,然是先贤之中博见洽通者也。但各记所闻,未能全正,可谓既尽美矣,未尽善也。而先儒不能考其当否,便各是所习,卒相非毁,岂达士之确论哉?小戴氏传礼事四十九篇,号曰《礼记》,虽未能全当,然多得其衷,方之前贤,亦无愧矣。而《月令》、《玉藻》、《明堂》三篇,颇有明堂之义,余故采掇二家,参之《月令》。以为明堂五室,古今通则。其室居中者,谓之太室;太室之东者,谓之青阳;当太室之南者,谓之明堂;太室之西者,谓之总章;当太室之北者,谓之玄堂。四面之 室,各有夹房,谓之左右个,三十六户七十二牖矣。室个之形,今之殿前是其遗像耳。个者,即寝之房也。但明堂与寝,施用既殊,故房个之名,亦随事而迁耳。今粗书其像,以见鄙意,案图察义,略可验矣。故检之五室,则义明于《考工》;校之户牖,则数协于《盛德》;考之施用,则事著于《月令》;求之闰也,合《周礼》与《玉藻》。既同夏、殷,又符周、秦,虽乖众儒,傥或在斯矣。《考工记》曰:“周人明堂,度以九尺之筵。东西九筵,南北七筵,堂崇一筵。五室,凡室二筵。室中度以几,堂上度以筵。”余谓《记》得之于五室,而谬于堂之修广。何者?当以理推之,令惬古今之情也。夫明堂者,盖所以告月朔,布时令,宗文王,祀五帝者也。然营构之范,自当因宜创制耳。故五室者,合于五帝各居一室之义。且四时之祀,皆据其方之正,又听朔布令,咸得其月之辰,可谓施政及俱,二三但允。求之古义,窃为当矣。郑康成汉末之通儒,后学所取正。释五室之位,谓土居中,木火金水各居四维。然四维之室既乖其正,施令听朔各失厥衷,左右之个弃而不顾。乃反文之以美说,饰之以巧辞,言水木用事交于东北,木火用事交于东南,火土用事交于西 南,金水用事交于西北。既依五行,当从其用事之交,出何经典?可谓工于异端,言非而博,疑误后学,非所望于先儒也。《礼记·玉藻》曰:“天子听朔于南门之外,闰月则阖门左扉,立于其中。”郑玄注曰:“天子之庙及路寝皆如明堂制。明堂在国之阳,每月就其时之堂而听朔焉。卒事反宿路寝,亦如之。闰月非常月,听其朔于明堂门下,还处路寝门,终月也。”而《考工记》“周人明堂”,玄注曰:“或举王寝,或举明堂,互言之以明其制同也。”其同制之言,皆出郑注。然则明堂与寝,不得异矣。而《尚书·顾命篇》曰: “迎子钊南门之外,延入翼室。”此之翼室,即路寝矣。其下曰:“大贝贲鼓在西房,垂之竹矢在东房。”此则路寝有左右房,见于经史者也。《礼记·丧服·大记》曰:“君夫人卒于路寝。小敛,妇人髽,带麻于房中。”郑玄注曰:“此盖诸侯礼。带麻于房中,则西南。天子诸侯。”左右房见于注者也。论路寝则明其左右,言明堂则阙其左右个,同制之说还相矛楯,通儒之注,何其然乎?使九室之徒奋笔而争锋者,岂不由处室之不当哉? 《记》云:东西九筵,南北七筵。五室,凡室二筵。置五室于斯堂,虽使班、倕构思,王尔营度,则不能令三室不居其南北也。然则三室之间,便居六筵之地,而室壁之外,裁有四尺五寸之堂焉。岂有天子布政施令之所,宗祀文王以配上帝之堂,周公负扆以朝诸侯之处,而室户之外,仅余四尺而已哉?假在俭约,为陋过矣。论其堂宇,则偏而非制;求之道理,则未惬人情,其不然一也。 余恐为郑学者,苟求必胜,竞生异端,以相訾抑,云二筵者乃室之东西耳,南北则狭焉。余故备论之曰:若东西二筵,则室户之外为丈三尺五寸矣。南北户外复如此,则三室之中南北裁各丈二耳。《记》云:“四旁两夹窗。”若为三尺之户,二尺窗,窗户之间,裁盈一尺。绳枢甕牖之室,筚门圭窬之堂,尚不然矣。假令复欲小广之,则四面之外,阔狭不齐,东西既深,南北更浅,屋宇之制,不为通矣。验之众涂,略无算焉。且凡室二筵,丈八地耳,然则户牖之间,不逾二尺也。《礼记·明堂》:“天子负斧扆南向而立。”郑玄注曰:“设斧于户牖之间。”而郑氏《礼图》说扆制曰:“从广八尺,画斧文于其上,今之屏风也。”以八尺扆置二尺之间,此之叵通,不待智者,较然可见矣。且若二筵之室为四尺之户,则户之两颊裁各七尺耳,全以置之,犹自不容,矧复户牖之间哉?其不然二也。 又复以世代验之,即虞、夏尚朴,殷、周稍文,制造之差,每加崇饰。而夏后世室,堂修二七,周人之制,反更促狭,岂是夏禹卑宫之意,周监郁郁之美哉?以斯察之,其不然三也。 又云“堂崇一筵”,便基高九尺,而壁户之外裁四尺五寸,于营制之法自不相称,其不然四也。 又云“室中度以几,堂上度以筵”,而复云“凡室二筵”,而不以几,还自相违,其不然五也。 以此验之,《记》者之谬,抑可见矣。《盛德篇》云:明堂凡九室、三十六户、七十二牖,上员下方,东西九仞,南北十筵,堂高三尺也。余谓《盛德篇》得之于户牖,失之于九室。何者?五室之制,傍有夹房,面各有户,户有两牖,此乃因事立则,非拘异术。户牖之数,固自然矣。九室者,论之五帝,事既不合,施之时令,又失其辰,左右之个,重置一隅,两辰同处,参差出入,斯乃义无所据,未足称也。且又堂之修广,裁六十三尺耳,假使四尺五寸为外之基,其中五十四尺便是五室之地,计其一室之中,仅可一丈,置其户牖, 则于何容之哉?若必小而为之,以容其数,则令帝王侧身出入,斯为怪矣!此匪直不合典制,抑亦可哂之甚也。余谓其九室之言,诚亦有由。然窃以为戴氏闻三十六户七十二牖,弗见其制,靡知所置,便谓一室有四户之窗,计其户牖之数,即以为九室耳,或未之思也。蔡伯喈,汉末之时学士,而见重于当时,即识其修广之不当,而必未思其九室之为谬。更修而广之,假其法象。可谓因伪饰辞,顺非而泽,谅可叹矣。余今省彼众家,委心从善,庶探其衷,不为苟异。但是古非今,俗间之常情;爱远恶近,世中之恆事。而千载之下,独 论古制,惊俗之谈,固延多诮。脱有深赏君子者,览而揣之,傥或存焉。 谧不饮酒,好音律,爱乐山水。高尚之情,长而弥固,一遇其赏,悠尔忘归,乃作《神士赋》。延昌四年卒,年三十二,遐迩悼惜之。其年,四门小学博士孔璠等学官四十五人上书曰: 窃见故处士赵郡李谧,十岁丧父,哀号罢邻人之相;幼事兄枿,恭顺尽友于之诚。十三通《孝经》、《论语》、《毛诗》、《尚书》,历数之术,尤尽其长。州闾乡党,有神童之号。年十八,诣学受业时博士即孔璠也。览始要终,论端究绪,授者无不欣其言矣。于是鸠集诸经,广校同异,比《三传》事例,名《春秋丛林》十有二卷。为璠等判析隐伏,垂盈百条。滞无常滞,纤豪必举;通不长通,有枉斯屈。不苟言以违经,弗饰辞而背理,辞气磊落,观者忘疲。每曰:“丈夫拥书万卷,何假南面百城。”遂绝迹下帷,杜门却扫,弃产营书,手自删削,卷无重复者四千有余矣。犹括次专家,搜比党议,隆科达曙,盛暑通宵。虽仲舒不窥园,君伯之闭户,高氏之遗漂,张生之忘食,方之斯人,未足为喻。 谧尝诣故太常卿刘芳,推问音义,语及中代兴废之由。芳乃叹曰:“君若遇高祖,侍中、太常非仆有也。”前河南尹、黄门侍郎甄琛,内赞近机,朝野倾目,于时亲识有求官者,答云:“赵郡李谧,耽学守道,不闷于时,常欲致言,但未有次耳。诸君何为轻自媒衒?”谓其子曰:“昔郑玄、卢植不远数千里诣扶风马融,今汝明师甚迩,何不就业也?”又谓朝士曰:“甄琛行不愧时,但未荐李谧,以此负朝廷耳。”又结宇依岩,凭崖凿室,方欲训彼青衿,宣扬坟典,冀西河之教重兴,北海之风不坠。而祐善空闻,暴疾而卒。邦国衔殄悴之哀,儒生结摧梁之慕,况璠等或服议下风,或亲承音旨,师儒之 义,其可默乎? 事奏,诏曰:“谧屡辞征辟,志守冲素,儒隐之操,深可嘉美。可远傍惠、康,近准玄晏。谥曰:贞静处士,并表其门闾,以旌高节。”于是表其门曰文德,里曰孝义云。 郁字永穆,好学沈靖,博通经史。为广平王怀友,深见礼遇。时学士徐遵明教授山东,生徒甚盛。怀征遵明在馆,令郁问其《五经》义例十余条,遵明所答数条而已。稍迁国子博士。自国学之建,诸博士率不讲说,其朝夕教授,唯郁而已。谦虚宽雅,甚有儒者之风。再迁通直散骑常侍。建义中,以兄枿卒,遂抚育孤侄,归于乡里。永熙初,除散骑常侍、卫大将军、左光禄大夫,兼都官尚书,寻领给事黄门侍郎。三年,于显阳殿讲《礼记》,诏郁执经。郁解说不穷,群难锋起,无废谈笑。孝武及诸王凡预听者,莫不嗟善。寻病卒,赠散骑常侍、骠骑大将军、尚书左仆射、仪同三司、都督、定州刺史。 谧子士谦,字子约,一名容郎,髫龀丧父,事母以孝闻。母曾欧吐,疑中毒,因跪尝之。伯父枿深所嗟尚,每称:“此兒吾家颜子也。”年十二,魏广平王赞辟开府参军事。后丁母忧,居丧骨立。有姊适宋氏,不胜哀而死。士谦服阕,舍宅为伽蓝。脱身而出,诣学请业,研精不倦,遂博览群籍,善天文术数。齐吏部尚书辛术召署员外郎,赵郡王睿举德行,皆称疾不就。和士开亦重其名,将讽朝廷,擢为国子祭酒,因辞得免。刺史高元海以礼再致之,称为菩萨。隋有天下,毕志不仕。自以少孤,未尝饮酒食肉,口无杀害之言。亲宾至,辄陈樽俎,对之危坐,终日不倦。 李氏宗党豪盛,每春秋二社,必高会极宴,无不沈醉喧乱。尝集士谦所,盛馔盈前,而先为设黍。谓群从曰:“孔子称黍为五谷之长,荀卿亦云食先黍稷,古人所尚,宁可违乎!”少长肃然,无敢弛惰,退而相谓曰:“既见君子,方觉吾徒之不德也。”士谦闻而自责曰:“何乃为人疏,顿至于此!” 家富于财,躬处节俭,每以振施为务。州里有丧事。不均,至相阋讼。士谦闻而出财补其少者,令与多者相埒。兄弟愧惧,更相推让,卒为善士。有牛犯其田者,士谦牵置凉处,饲之过于本主。望见盗刈禾黍者,默而避之。其家僮尝执盗粟者,士谦慰喻之曰:“穷困所致,义无相责。”遽令放之。其奴尝与乡人董震因醉角力,震扼其喉,毙于手下。震惧请罪,士谦谓曰:“卿本无杀心,何为相谢?然可速去,无为吏拘。”性宽厚皆此类也。后出粟万石以贷乡人,属年谷不登,债家无以偿,皆来致谢。士谦曰:“吾家余粟,本图赈赡,岂求利哉!”于是悉召债家,为设酒食,对之燔契,曰:“债了矣,幸勿为念也。”各令罢去。明年大熟,债家争来偿,士谦拒之,一无所受。他年饥,多有死者,士谦罄家资为之糜粥,赖以全活者万计;收埋骸骨,所见无遗;至春,又出田粮种子,分给贫乏。赵郡农人德之,抚其子孙曰:“此李参军遗惠也。”仁心感物,群犬生子,交共相乳。凶年散 谷至万余石,合诸药以救疾疠,如此积三十年。或谓士谦:“子多阴德。”士谦曰:“夫言阴德,其犹耳鸣,己独知之,人无知者。今吾所作,吾子皆知,何阴德之有?” 士谦善谈玄理,尝有客坐,不信佛家应报义。士谦喻之曰:“积善余庆,积恶余殃,岂非休咎邪?佛经云‘转轮五道,无复穷已’,此则贾谊所言‘千变万化,未始有极,忽然为人’之谓也。佛道未来,而贤者已知其然矣。至若鮌为黄熊,杜宇为鶗鴂,褒君为龙,牛哀为猛兽,君子为鹄,小人为猿,彭生为豕,如意为犬,黄母为鼋,宣武为鳖,邓艾为 牛,徐伯为鱼,铃下为乌,书生为蛇,羊祜前身李氏之子,此非佛家变受异形之谓邪?”客曰:“邢子才云‘岂有松柏后身,化为樗栎’,仆以为然。”士谦曰:“此不类之谈也,变化皆由心作,木岂有心乎?”客又问三教优劣,士谦曰:“佛,日也;道,月也;儒,五星也。”客亦不能难而止。 士谦平生时时为咏怀诗,辄毁其本,不示人。又尝论刑罚,遗文不具。其略曰:“帝王制法,沿革不同,自可损益,无为顿改。今之赃重者死,是酷而不惩也。语曰:‘人不畏死,不可以死恐之。’愚谓此罪,宜从肉刑,刖其一趾;再犯者,断其左腕。流刑刖去右手三指;又犯者,下其腕。小盗宜黥。又犯,刖落其所用三指;又不悛,则下其腕。无不止也。无赖之人,窜之边裔,职为乱阶,适所以召戎矣,非求安之道也。博弈淫游,盗之萌也,禁而不止,黥之则可。”有识者颇以为得政体。隋开皇八年,终于家。赵州士女闻之,莫不流泪曰:“我曹不死而令李参军死乎!”会葬者万余人。李景伯等以士谦道著丘园,条其行状,诣尚书省请先生之谥,事寝不行,遂相与树碑于墓。其妻范阳卢氏,亦有妇德。及夫终,所有赙赠,一无所受。谓州里 父老曰:“参军平生好施,今虽殒殁,安可夺其志哉!”乃散粟五百石以赈穷乏,免奴婢六十人。 案赵郡李氏,出自赵将武安君牧。当楚、汉之际,广武君左车则其先也。左车十四世孙恢,字仲兴,汉桓、灵间,高尚不仕,号有道大夫。恢生定,字文义,仕魏,位渔阳太守。有子四人,并仕晋。平字伯括,为乐平太守;机字仲括,位国子博士;隐字叔括,保字季括,位并尚书郎。兄弟皆以儒素著名,时谓之四括。 机子楷,字雄方,位书侍御史,家于平棘南。有男子五人,辑、晃、棨、劲、睿。辑字护宗,晃字仲黄,棨字季黄,劲字少黄,睿字幼黄,并以友悌著美,为当世所宗,时所谓四黄者也。辑位高密郡守,二子,慎、敦。晃位镇南府长史,一子,义。劲位书侍御史,四子,盛、敏、隆、喜。睿位高平太守,二子,勖、充。其后,慎、敦居柏仁,子孙甚微。义南徙故垒,世谓之南祖。勖兄弟居巷东,盛兄弟居巷西,世人指其所居,因以为目,盖自此也。义字敬仲,位司空长史。生东宫舍人吉,字彦同。吉生尚书郎聪,字小时。聪生真,字。义深事列于后。勖字景贤,位顿丘太守。勖生赵郡太守颐,字彦祖。颐生勰、系、曾,各有令子,事并列于前。盛位中书郎。三子,缵、袭、阁。缵字纬业,位太尉祭酒。生四子,诞、休、重、苞。诞字绍元,假赵郡太守。生四子,建、追、磪、龟。龟字神龟,位州主簿。生二子,凤林、秀林。 李裔,字徽伯。父秀林,小名榼,性温直。太和中,中书博士,为顿丘相,豪右畏之。景明初,试守博陵郡,抑强扶弱,政以严威为名。以母忧去职。后为司徒司马、定州大中正、太中大夫。卒,赠齐州刺史。裔出后伯父凤林。孝昌中为定州镇军长史,带博陵太守。于时逆贼杜洛周侵乱州界,裔潜引洛周,州遂陷没。洛周特无纲纪,至于市令、驿帅咸以为王,呼曰市王、驿王,乃封裔定州王。洛周寻为葛荣所灭,裔仍事荣。尔硃荣禽葛荣,遂絷裔及高昂、薛修义、李无为等于晋阳。从荣至洛,荣死乃免。天平初,以齐神武大丞相谘议参军,参定策功,封固安县伯,为候卫大将军、陕州刺史。及周文帝攻克州城,见害。东魏赠尚书令、司徒、定州刺史。子子旦袭。子旦弟子雄。 子雄少慷慨有大志,陕州破,因随周军入长安。家世并以学业自通,子雄独习骑射。其兄子旦让之曰:“弃文尚武,非士大夫素业。”子雄曰:“自古诚臣贵仕,文武不备而能济功业者鲜矣。既文且武,兄何病焉。”子旦无以应。仕周,累迁小宾部。后从达奚武与齐人战于芒山,诸军大破,子雄所领独全。累迁凉州总管长史。从滕王逌破吐谷浑于青海,以功加上仪同。宣帝即位,行军总管韦孝宽略定淮南,拜亳州刺史。隋文帝总百揆,征为司会中大夫,以淮南功,加位上开府。及受禅,拜鸿胪卿,进爵高都郡公。 及晋王广出镇并州,以子雄为河北行台兵部尚书。上谓曰:“吾兒既少,卿兼文武之才,今者推诚相委,吾无北顾忧矣。”子雄顿首流涕,誓以效命。子雄当官正直,侃然有不可犯色,王甚敬惮,吏人称焉。岁余,卒官。子公挺嗣。 裔从祖诜字令世,诞弟休之子也。休字绍则,散骑常侍。诜与族兄灵、族弟熙等俱被征,事在高允《征士颂》。诜位中书侍郎、京兆太守。诜从祖弟善见,位赵郡太守。善见子显进,位州主簿、濮阳太守。 显进子暎,字晖道,位相州中从事、步兵校尉,赠殷州刺史。暎子普济,学涉有名,性和韵,位济北太守,时人语曰“入粗入细李普济”。武定中,位北海太守。暎弟育,字仲远,位相州防城别将,以拒葛荣之勋,赐爵赵郡公。后除金紫光禄大夫,卒,赠都官尚书,谥曰贞。子愔袭,与从父兄普济并应秀才举,时人谓其所居为秀才村。 愔位太子舍人。 愔族叔肃,字彦邕,位员外常侍。初谄附侍中元晖。后以左道事侍中穆绍。常裸身被发,画复衔刀,于隐屏处为绍求福。故绍爱之,荐为黄门郎。性酒狂,从灵太后幸江阳王继第,侍饮颇醉,言辞不逊,抗辱太傅、清河王怿。为有司弹劾,太后恕之。卒于夏州刺史。 肃从弟皦,字景林,有学识,位廷尉少卿,赠齐州刺史,谥曰宣。子慎,武定中,位东平太守。 皦从弟仲旋。司徒左长史、恆农太守。先是宫、牛二姓阻险为害,仲旋示以威惠,即并归伏。累迁左光禄大夫。天平初,迁都于鄴,以仲FM为营构将,进号卫大将军。出为兗州刺史,还除将作大匠,所历并著声绩。卒,赠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青州刺史。子希良,侍御史。 焕字仲文,小字丑瑰,中书侍郎盛弟隆之后也。隆字太彝,位阜城令。隆生幕县令谋。谋生始平太守景,名犯太祖元皇帝讳。景生东郡太守伯应。伯应生焕。焕有干用,与郦道元俱为李彪所知。恆州刺史穆泰据代都谋反,焕以书侍御史与任城王澄推究之。焕先驱至州,宣旨晓喻,乃执泰等。景明初,齐豫州刺史裴叔业以寿春归附,焕以司空从事中郎为军司马,与杨大眼、奚康生等迎接,仍行扬州事,赐爵容城伯。及荆蛮扰动,敕焕兼通直散骑常侍慰劳之,降者万余家。除梁州刺史。时武兴氐杨集起举兵作逆,敕假焕平西将军,督别将大破集起军。又破秦州贼吕苟兒,及斩氐王杨定。还朝,遇患卒,赠幽州刺史,谥曰昭。 子密,字希邕,少有节操。母患积年,名医疗之不愈,乃精习经方,洞闲针药,母疾得除。由是以医术知名。属尔硃兆弑逆,与勃海高昂为报复计。后从神武,封容城县侯,位襄州刺史。 李义深,赵郡高邑人也。祖真,字令才,位中书侍郎。父绍,字嗣宗,殷州别驾。义深有当世才用,而心胸险峭,时人语曰:“剑戟森森李义深。”初以殷州别驾归齐神武,再迁鸿胪少卿。见尔硃兆兵盛,叛归之。兆平,神武恕其罪。迁齐州刺史,好利,多所受纳。转行梁州刺史,为阳夏太守段业告其在州聚敛,被禁止。卒于禁所。 子騊駼,有才辩,位兼通直散骑常侍,聘陈。陈人称之。后为寿阳道行台左丞,与王琳同陷陈。周末逃归。隋开皇中为永安郡太守、绛州长史,卒。 子政藻,明敏有才干。騊駼没陈,政藻时为开府行参军,判集书省事,便谢病解职,居处若在丧礼,人士称之。开皇中,历尚书工部员外郎,卒于宜州长史。 騊駼弟文师,历中书舍人,齐郡太守。 义深弟同轨,体貌魁岸,腰带十围,学综诸经,兼该释氏,又好医 术。年二十,举秀才,再迁著作郎,典仪注,修国子博士。兴和中,兼通直散骑常侍,使梁。梁武深耽释学,遂集名僧于其爱敬、同泰二寺,讲《涅般大品经》,引同轨豫席,兼遣其朝士议共观听,同轨论难久之,道俗咸以为善。卢景裕卒,齐神武引同轨在馆教诸公子,甚嘉礼之。每旦入授,日暮始归,缁素请业者,同轨夜为解说,四时恆尔,不以为倦。卒,时人伤惜之,神武亦嗟悼之。赠瀛州刺史,谥曰康。 同轨弟幼举,安德太守,以贪污弃市。幼举弟之良,有干用,位金部郎中。 之良弟幼廉,少寡欲,为兒童时,初不从人家有所求请。尝故以金宝授之,终不取,强付,辄掷之地。州牧以其蒙幼而廉,故以名焉。性聪敏,累迁齐文襄骠骑府长史。文襄荐为济州仪同府长史,又迁瀛州长史。齐神武行经冀部,总合河北六州文籍,商榷户口增损,亲自部分,多在马上征责文簿,指影取备,事非一绪。幼廉应机立成,恆先期会,为诸州准的。神武深加慰勉,乃责诸人曰:“碎卿等诸人,作得李长史一脚指不!”是时诸人并谢罪,幼廉独前拜恩,观者咸叹美之。神武还并州,以告文襄,文襄喜谓人曰:“吾是知 人矣!”文襄嗣事,除霸府掾。时以并州王政所基,求好长史,举者多不见纳。后因大集,谓陈元康曰:“我教你好长史处,李幼廉即其人也。”遂命为并州长史。常在文襄第内,与陇西辛术等六人,号为馆客。天保初,除太原郡太守。文宣尝与语及杨愔,误称为杨公,以应对失宜,除济阴郡守。累迁太仆大司农二卿、赵州大中正、大理卿,所在称职。 后主时,和士开权重,百僚尽倾,幼廉高揖而已,由是出为南青州刺史。主簿徐乾富而暴横,历政不能禁。幼廉初至,因其有犯,收系之。乾密通疏,奉黄金百挺、妓婢二十人,幼廉不受,遂杀之。罢还鄴。祖孝征执政。求紫石英于幼廉,以其南青州所出。幼廉辞无好者,固请,乃与二两。孝征有不平之言,或以告幼廉。幼廉抗声曰:“李幼廉结发从宦,誓不曲意求人。天生德于予,孝征其如予何?假欲挫顿,不过遣向并州耳。”时已授并省都官尚书,辞而未报,遂发敕遣之。齐末官至三品已上,悉加仪同,独不沾此例,语人曰:“我不作仪同,更觉为荣。”卒,赠吏部尚书。 义深族弟神威,幼有风裁,家业《礼》学,又善音乐,撰集乐书近百卷,卒于尚书左丞。 又有李翥,字彦鸿,世居柏仁,弱冠以文章知。仁齐,位东平太守。后待诏文林馆,除通直散骑常侍,聘于梁。晚节颇以贪酒为累。贪无居宅,寄止佛寺中。尝著巾帔,终日对酒,招致宾客,风调详雅。翥从兄子朗,才辞翥之亚,兼有吏能,位中书舍人。 论曰:古人云“燕、赵多奇士”,观夫李灵兄弟,并有焉。灵则首应弓旌,道光师傅。顺则器标楝干,一时推重。孝伯风范鉴略,盖亦过人。各能克广门业,道风不殒,余庆之美,岂非此之谓乎。至如元忠之倜傥从横,功名自卒;季初之家风素业,昆季兼举。有齐之日,雅道方振。宪之子弟,特盛衣缨,岂唯戚里是凭,固亦文雅所得。安世识具通雅,时干之良。枿以豪俊达,郁则儒博显,谧之高逸,固可谓世有人焉。义深弟兄,人位兼美;子雄才官,不替门绪,茂矣。 列传第二十二 游雅从祖弟明根高闾赵逸兄子琰胡叟胡方回张湛段承根宗钦阚骃刘延明赵柔索敞宋繇孙游道江式 游雅,字伯度,小名黄头,广平任人也。太武时,与勃海高允等俱知名,征拜中书博士。后使宋,授散骑侍郎,赐爵广平子。稍迁太子少傅,领禁兵,进爵为侯。受诏与中书侍郎胡方回等改定律制。出为东雍州刺史,假梁郡公。在任廉白,甚有惠政。征为秘书监,委以国史之任,竟无所成。雅性刚戆,好自矜诞,凌猎人物。高允重雅文学,而雅轻允才,允性柔宽,不以为恨。允将婚于邢氏,雅劝允娶其族,允不从。雅曰:“人贵河间邢,不胜广平游;人自弃伯度,我自敬黄头。”其贵己贱人,皆此类也。允著《征士颂》,殊重雅。雅因议论长短,忿儒者陈奇,遂陷奇至族。议者深责之。卒,赠相州刺史,谥曰宣侯。 明根字志远,雅从祖弟也。祖鱓,慕容熙乐浪太守。父幼,冯跋假 广平太守。 明根幼年遭乱,为栎阳王氏奴。主使牧羊,明根以浆壶倩人书字路边,书地学之。长安镇将窦瑾见之,呼问,知其姓名,乃告游雅。雅使人赎之,教书。年十六,辞雅归乡里,于白渠坎为窟,读书积岁。雅称荐之,太武擢为中书学生。性寡欲,综习经史。文成践阼,为都曹主书。帝以其敬慎,每嗟美之。假员外散骑常侍、安乐侯,使宋。宋孝武称其长者,迎送礼加常使。献文时,累迁东兗州刺史,封新泰侯,为政清平。孝文时为仪曹长,清约恭谨,号为称职。历仪曹尚书,加散骑常侍。迁大鸿胪卿、河南王干师,尚书如故,随例降侯为伯。又参定律令,屡进谠言。 明根以年逾七十,表求致仕,优诏许之。引入陈谢,悲不自胜。帝言别殷勤,仍为流涕,赐青纱单衣、委貌冠、被褥、锦袍等物。其年,以司徒尉元为三老,明根为五更,行礼辟雍,赐步挽一乘,给上卿禄,供食之味,太官就第月送。以定律令。赐布帛等。归本郡,又赐安车、两马、幄帐、被褥。车驾幸鄴,明根朝于行宫,优诏赐以谷帛,敕太官备送珍羞,为造甲第。国有大事,恆玺书访之。旧疾发动,手诏问疾,太医送药。卒于家,宣武吊祭赠赗甚厚,赠光禄大夫,金章紫绶,谥靖侯。 明根历官内外五十余年,处身以仁和,接物以礼让,时论贵之。孝文初,明根与高闾以儒老学业,特被礼遇,公私出入,每相追随;而闾以才笔,时侮明根。世号高、游焉。 子肇袭,字伯始,孝文赐名焉。博综经史。孝文初,为内秘书侍御中散,稍迁典命中大夫。车驾南伐,肇表谏,不纳。寻迁太子中庶子。肇谦素敦重,文雅见任。以父老,求解官扶侍。孝文欲令禄养,出为本州南安王桢镇北府长史,带魏郡太守。王薨,复为高阳王雍镇北府长史,太守如故。为政清简,加以匡赞,历佐二王,甚有声绩。以父忧解任。复授黄门侍郎,兼侍中,为畿内大使,黜陟善恶,赏罚分明。历太府、廷尉卿,兼御史中尉,黄门如故。肇儒者,动存名教,直绳所举,莫非伤风败俗。持法仁平,断狱务于矜恕。尚书令高肇,宣武之舅,百僚慑惮,以肇名与己同,欲令改易。肇以孝文所赐,执志不许,高肇甚衔之,宣武嘉其刚梗。 卢昶之在朐山也,肇谏曰:“朐山蕞尔,僻在海滨,于我非急,于贼为利。如闻贼将屡以宿豫求易朐山,持此无用之地,复彼旧有之疆,兵役时解,其利为大。”帝将从之,寻而昶败。迁侍中。梁军主徐玄明斩其青、冀二州刺史张稷首,以郁州内附。朝议遣兵赴援,肇表以为不宜劳师争海岛之地,帝不纳。及大将军高肇伐蜀,肇又陈愿俟后图,又不纳。明帝即位,迁中书令、相州刺史,有惠政。再迁尚书右仆射。肇于吏事断决不速,主者谘呈反覆,至于再三,必穷其理,然后下笔。虽宠势干请,终无回挠,方正之操,时人服之。及元叉废灵太后,将害太傅、清河王怿,乃集公卿会议其事。于时,君官莫不失色顺旨,肇独抗言,以为不可,终不下署。卒,谥文贞公。 肇外宽柔,内刚直,耽好经传,手不释书。善《周易》、《毛诗》,尤精《三礼》。为《易集解》,撰《冠婚仪》、《白圭论》,诗赋表启凡七十五篇。谦廉不竞,曾撰《儒棋》,以表其志。清贫寡欲,资仰俸禄而已。为廷尉时,宣武尝敕肇有所降恕,执而不从,曰:“陛下自能恕之,岂可令臣曲笔也。”其执意如此。及明帝初,近侍群官预在奉迎者,自侍中崔光以下并加封,封肇文安县侯。肇独曰:“子袭父位,今古之常,因此获封,何以自处?”固辞不应。论者高之。 子祥,字宗良,颇有才学。袭爵新泰伯,位国子博士,领尚书郎中。明帝以肇昔辞文安之封,复欲封祥,祥守其父志,卒不受。又追论肇前议清河,守正不屈,乃封祥高邑县侯。卒,赠给事黄门侍郎、幽州刺史,谥曰文。 高闾,字阎士,渔阳雍奴人也。五世祖原,晋安北将军、上谷太守、关中侯,有碑在蓟中。祖雅,少有令名,位州别驾。父洪,字季愿,位陈留王从事中郎。闾贵,乃赠幽州刺史、固安贞子。 闾早孤,少好学,博综经史,下笔成章。少为车子,送租至平城,修剌诣崔浩。浩与语奇之,使为谢中书监表。明日,浩历租车过,驻马呼闾,诸车子皆惊。闾本名驴,浩乃改为闾,而字焉,由是知名。和平末,为中书侍郎。文成崩,乙浑擅权,内外危惧,文明太后临朝诛浑,引闾与中书令高允入禁中参决大政,赐爵安乐子。与镇南大将军尉元南赴徐州,以功进爵为侯。献文即位,徙崇光宫,闾表上《至德颂》。高允以闾文章富逸,举以自代,遂为献文所知,参论政事。永明初,为中书令、给事中,委以机密。文明太后甚重闾,诏令书檄碑铭赞颂皆其文也。太和三年,出师讨淮北,闾表谏,陈四疑,请时速返旆。文明太后曰:“六军电发,有若摧朽,何虑四难也。”迁尚书、中书监。淮南王他奏求依旧断禄,闾表以为若不班禄,则贪者肆其奸情,清者不能自保,诏从闾议。 孝文又引见王公以下于皇信堂,令辩忠佞。闾曰:“佞者饰知以行事,忠者发心以附道,譬如玉石,皦然可知。”帝曰:“玉石同体而异名,忠佞异名而同理。求之于同,则得其所以异;寻之于异,则失其所以同。出处同异之间,交换忠佞之境,岂是皦然易明哉?或有托佞以成忠,或有假忠以饰佞,如楚之子綦,后事虽忠,初非佞也?”闾曰:“子綦谏楚,初虽随述,终致忠言,此适欲几 谏,非为佞也。子綦若不设初权,后忠无由得显。”帝善闾对。后上表曰: 臣闻为国之道,其要有五:一曰文德,二曰武功,三曰法度,四曰防固,五曰刑赏。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荒狡放命,则播武功以威之;人未知战,则制法度以齐之;暴敌轻侵,则设防固以御之;临事制胜,则明赏罚以劝之。用能辟国宁方,征伐四克。北狄悍愚,同于禽兽,所长者野战,所短者攻城。若以狄之所短,夺其所长,则虽众不能成患,虽来不能内逼。又狄散居野泽,随逐水草,战则与室家并至,奔则与畜牧俱逃。是以古人伐北方,攘其侵掠而已。历代为边患者,良以倏忽无常故也。六镇势分,倍众不斗,互相围逼,难以制之。昔周命南仲,城彼朔方,赵灵、秦始,长城是筑;汉之孝武,踵其前事。此四代之君,皆帝王之雄杰,所以同此役者,非智术之不长,兵众之不足,乃防狄之要事,理宜然也。 今故宜于六镇之北筑长城,以御北虏,虽有暂劳之勤,乃有永逸之益。即于要害,往往开门,造小城于其侧,因施却敌,多置弓弩。狄来,有城可守,有兵可捍。既不攻城,野掠无获,草尽则走,终始必惩。又宜发近州武勇四万人,及京师二万人,合六万人,为武士;于苑内立征北大将军府,选忠勇有志干者以充其选。下置官属,分为三军:二万人专习弓射,二万人专习刀楯,二万人专习骑槊。修立战场,十日一习。采诸葛亮八阵之法,为平地御敌之方,使其解兵革之宜,识旌旗之节。兵器精坚,必堪御寇。使将有定兵,兵有常主,上下相信,昼夜如一。七月,发六郡兵万人,各备戎作之具,敕台北诸屯仓库,随近往来,俱送北镇。至八月,征北部率所镇,与六镇之兵,直至碛南,扬威漠北。狄若来拒,与决战;若其不来,然后散分其地,以筑长城。计六镇,东西不过千里,若一夫一月之功当二步之地,三百人三里,三千人三十里,三万人三百里,则千里之地,强弱相兼,计十万人一月必就。军粮一月,不足为多,人怀永逸,劳而无怨。计筑长城,其利有五:罢游防之苦,其利一也;北部放牧,无抄掠之患,其利二也;登城观敌,以逸待劳,其利三也;省境防之虞,息无时之备,其利四也;岁常游运,永得不匮,其利五也。 孝文诏曰:“比当与卿面论。”又诏闾为书问蠕蠕。时蠕蠕国有丧而书不叙凶事。帝曰:“卿职典文辞,不论彼之凶事,若知而不作,罪在灼然;若情思不至,应谢所任。”对曰:“昔蠕蠕主敦崇和亲,其子屡犯边境,如臣愚见,谓不宜吊。”帝曰:“敬其父则子悦,敬其君则臣悦,卿云不合吊慰,是何言欤?”闾遂免冠谢罪。帝曰:“蠕蠕使牟提,小心恭慎,同行疾其敦厚,恐其还北,必被谤诬。昔刘准使殷灵诞,每禁下人不为非礼事,及还,果被谮诉,以致极刑。今书可明牟提忠于其国,使蠕蠕主知之。” 是年冬至,大飨群官,孝文亲舞于太后前,群臣皆舞。帝乃长歌,仍率群臣再拜上寿。闾进曰:“臣闻大夫行孝,行合一家;诸侯行孝,声著一国;天子行孝,德被四海。今陛下敦行孝道,臣等不胜庆踊,谨上千万岁寿。”帝大悦。又议政于皇信堂,闾曰:“伏思太皇太后十八条之令,及仰寻圣朝所行,事周于百揆,愿终成其事。”帝曰:“刑法者,王道所用。何者为法?何者为刑?施行之日,何先何后?”对曰:“刑制之会,轨物齐众,谓之法;犯违制约,致之于宪,谓之刑。然则法必先施,刑必后著。”帝曰:“《论语》称:冉子退朝,孔子曰:‘何晏也?’曰:‘有政。’子曰:‘其事也,如其有政,虽不吾以,吾其与闻之。’何者为政?何者为事?”对曰:“政 者,上之所行;事者,下之所综。”后诏闾与太常采雅乐以营金石。又领广陵王师,出除镇南将军、相州刺史。以参定律令之勤,赐布帛粟牛马等。迁都洛阳,闾表谏,言迁有十损,必不获已,请迁于鄴。帝颇嫌之。 雍州刺史曹武据襄阳请降,车驾亲幸悬瓠。闾表谏:洛阳草创,武既不遣质任,必非诚心,帝不纳。武果虚诈,诸将皆无功而还。车驾还幸石济,闾朝于行宫。帝谓曰:“朕往年之意,不欲决征。但兵士已集,恐为幽王之失,不容中止,遂至淮南。而彼诸将并列州镇,至无所获,实由晚一月日故耳。”闾曰:“古攻战法,倍则攻之,十则围之。圣驾亲征,诚应大捷,所以无大获,良由兵少故也。今京邑甫尔,庶事造创,愿陛下当从容伊、瀍,使德被四海。”帝曰:“愿从容伊、瀍,实亦不少,但未获耳。”闾曰:“司马相如临终,恨不封禅。今虽江介不宾,然中州地略以尽平,岂可圣明之辰,而阙盛礼?”帝曰:“荆扬未一,岂得如卿言也?”闾以江南非中国,且三代之境,亦不能远。帝曰:“淮海惟扬州,荆及衡阳惟荆州,此非近中国乎?” 及车驾至鄴,孝文频幸其州馆,下诏褒扬之。闾每请本州以自效,诏曰:“闾以悬车之年,方求衣锦。知进忘退,有尘谦德,可降号平北将军。朝之老成,宜遂情愿,徙授幽州刺史,令存劝兼行,恩法并举。”闾以诸州罢从事,依府置参军,于政体不便,表宜复旧。帝不悦。岁余,表求致仕,优答不许。征为太常卿,频表陈逊,不听。又车驾南讨汉阳,闾上表谏求回师,帝不纳。汉阳平,赐闾玺书,闾上表陈谢。 宣武践阼,闾累表逊位,优诏授光禄大夫,金章紫绶;使吏部尚书邢峦就家拜授。及辞,引见东堂,赐以肴羞,访之大政。以其先朝儒旧,告老求归,帝为之流涕。优诏赐安车、几杖、舆马、绘彩、衣服、布帛,事从丰厚。百寮饯之,犹群公之祖二疏也。闾进陟北芒,上《望阙表》以示恋慕之诚。卒于家,谥文贞。 闾好为文章,集四十卷。其文亦高允之流,后称二高,为当时所服。闾强果敢直谏,其在私室,言裁闻耳;及于朝廷广众之中,则谈论锋起,人莫能敌。孝文以其文雅之美,每优礼之。然贪褊矜慢。初在中书,好詈辱诸博士。学生百余人,有所干求者,无不受其贿。及老为二州,乃更廉俭自谨,有良牧之誉。子元昌袭爵,位辽西、博陵二郡太守。闾弟悦,笃志好学,有美于闾,早卒。 赵逸,字思群,天水人也。父昌,石勒黄门郎。逸好学夙成,仕姚兴,历中书侍郎。后为赫连屈丐所虏,拜著作郎。太武平统万,见逸所著,曰:“此竖无道,安得为此言乎!作者谁也?速推之。”司徒崔浩进曰:“彼之谬述,亦子云《美新》,固宜容之。”帝乃止。历中书侍郎、赤城镇将,频表乞免,久乃见许。性好坟典,白首弥勤,年逾七十,手不释卷,凡所著述,诗赋铭颂五十余篇。 逸兄温,字思恭,博学有高名,为姚泓天水太守。刘裕灭泓,遂没于 氐。氐王杨难当称籓,太武以温为难当府司马,卒于仇池令。 温子琰,字叔起。初,苻氏乱,琰为乳母携奔寿春,年十四乃归。孝心色养,饪熟之节,必亲调之。皇兴中,京师俭,婢简粟粜之,琰遇见,切责,敕留轻 比。尝送子应冀州娉室,从者于路遇得一羊,行三十里而琰知之,令送于本处。又过路旁,主人设羊羹,琰访知盗杀,卒辞不食。遣人买耜刃,得剩六耜,即命送还刃主。刃主高之,义而不受,琰命委之而去。初为兗州司马,转团城镇副将。还京,为淮南王他府长史。时禁制甚严,不听越关葬于旧兆,琰积四十余年不得葬二亲。及蒸尝拜献,未曾不婴慕卒事。每于时节,不受子孙庆贺。年余耳顺,而孝思弥笃,慨岁月推移,迁窆无冀,乃绝盐粟,断诸肴味,食麦而已。年八十卒。迁都洛阳,子应等乃还乡葬焉。应弟煦,字宾育,好音律,以善歌闻于世,位秦州刺史。 胡叟,字伦许,安定临泾人也,世为西夏著姓。叟少聪慧,年十三,辩疑释理,鲜有屈焉。学不师受,拔读群籍,再阅于目,皆诵焉。好属文,既善典雅之词,又工鄙欲之句。 以姚氏将衰,遂入长安观风化。隐匿名行,惧人见知。时京兆韦祖思少阅典坟,多蔑时彦,待叟不足。叟拂衣而出,祖思固留之曰:“当与君论天人之际,何遽返乎?”叟曰:“论天人者其亡久矣,与君相知,何夸言若是。”遂归主人,赋韦、杜二族,一宿而成。时年十八矣。其述前载,无违旧美;叙中世,有协时事;而末及鄙黩。人皆奇其才,畏其笔。 叟孤飘坎壈,未有仕路,遂入汉中。宋梁、秦二州刺史冯翊吉翰颇相礼接。授叟末佐,不称其怀。未几,翰迁益州,叟随入蜀。时蜀沙门法成率僧数千人铸丈六金像,宋文帝恶其聚众,将加大辟。叟闻之,即赴丹杨,启申其美,遂免。复还蜀,法成遗其珍物,价直千余匹,叟一无所受。 后入沮渠牧犍,牧犍遇之不重,叟乃为诗,示所知广平程伯达。其略曰:“群犬吠新客,佞暗排疏宾;直途既已塞,曲路非所遵。望卫惋祝鮀,眄楚悼灵均。何用宣忧怀,托翰寄辅仁。”伯达见诗,谓曰:“凉州虽地居戎域,然自张氏以来,号有华风。今则宪章无亏,何祝鮀之有?”叟曰:“贵主奉正朔而弗淳,慕仁义而未允。吾之择木,夙在大魏,与子暂违,非久阔也。”岁余,牧犍破降。 叟既先归魏,朝廷以其识机,赐 爵始复男。家于密云,蓬室草筵,唯以酒自适。谓友人金城宗舒曰:“我此生活,似胜焦先,志意所栖,谢其高矣。”文成时,召叟及舒,并使作檄,檄宋、蠕蠕。舒文劣于叟。寻归家,不事产业,常苦饥贫,然不以为耻。养子字螟蛉,以自给养。每至贵胜门,恆乘一牸牛,弊韦袴褶而已。作布囊。容三四斛,饮啖醉饱,盛余肉饼以付螟蛉。见车马荣华者,视之蔑如也。尚书李敷尝遗以财,都无所取。初,叟一见高允曰:“吴、郑之交,以纟宁缟为美谈;吾之于子,以弦韦为幽贽。以此言之,彼可无愧也。”于允馆见中书侍郎赵郡李璨,被服华靡;叟贫老衣褐,璨颇忽之。叟谓曰:“李子,今若相脱体上袴褶衣帽,君欲作何许也?”讥其惟假盛服。璨惕然失色。叟少孤,每言及父母,则泪下若孺子号。春秋当祭之前,则先求旨酒美膳,将其所知广宁常顺阳、冯翊田文宗、上谷侯法俊,提壶执俎,至郭外空静处,设坐奠拜,尽孝思之敬。时燉煌汜潜家善酿酒,每节送一壶与叟。著作佐郎博陵许赤武、河东裴定宗等谓潜曰:“再三之惠,以为过厚,子惠于叟,何其恆也?”潜曰:“我恆给祭者,以其恆于孝思也。”论者以潜为君子矣。顺阳等数子,禀叟奖示,颇涉文流。 高闾曾造其家,遇叟短褐曳柴,从田归舍,为闾设浊酒蔬食,皆手自办。然案其馆宇卑陋,园畴褊局,而饭菜精洁,醢酱调美。见其二妾,并年衰跛眇,衣布穿弊。闾见其贫,以衣物直十余匹赠之,亦无辞免。闾作《宣命赋》,叟为之序。密云左右皆祗仰其德,岁时奉以布麻谷麦,叟随分散之,家无余财。卒,无子。无家人营主凶事,胡始昌迎殡之于家,葬于墓次。即令弟继之,袭其爵始复男、武威将军。叟与始昌虽宗室,性气殊诡,不相附,其存,往来乃简;及亡,而收恤至厚。议者以为非必敦哀疏宗,或缘求利品秩也。 胡方回,安定临泾人也。父义周,姚泓黄门侍郎。方回仕赫连屈丐为中书侍郎。涉猎史籍,辞彩可观,为屈丐《统万城铭》、《蛇祠碑》诸文,颇行于世。太武破赫连昌,方回入魏,未为时知。后为北镇司马,为镇修表,有所称荐,帝览之嗟美。闾知方回,召为中书博士,赐爵临泾子。迁侍郎,与太子少傅游雅等改定律制。司徒崔浩及当时朝贤,并爱重之。清贫守道,以寿终。 张湛,字子然,一字仲玄,燉煌深泉人也。魏执金吾恭九叶孙,为河西著姓。祖质,仕凉,位金城太守。父显,有远量,武昭王据有西夏,引为功曹,甚器异之。尝称曰:“吾之臧子原也。”位酒泉太守。 湛弱冠知名凉土,好学能属文,冲素有大志。仕沮渠蒙逊,位兵部尚书。凉州平,拜宁远将军,赐爵南蒲男。司徒崔浩识而礼之。浩注《易》,叙曰:“ 敦煌张湛、金城宗钦、武威段承根三人皆儒者,并有俊才,见称西州。每与余论《易》,余以《左氏传》卦解之,遂相劝为解注,故为之解。”其见称如此。 湛至京师,家贫不立,操尚无亏。浩常给其衣食,荐为中书侍郎;湛知浩必败,固辞。每赠浩诗颂,多箴规之言。浩亦钦敬其志,每常报 答,极推崇之美。浩诛,湛惧,悉烧之,闭门却扫,庆吊皆绝,以寿终。 兄铣,字怀义,闲粹有才干,仕沮渠蒙逊,位建昌令。性至孝,母忧,哀毁过人,服制虽除,而蔬粝弗改。崔浩礼之与湛等。卒于征西参军。 怀义孙通,字彦绰,博通经史,沈冥不预时事。顿丘李彪钦其学行,与之游款。及彪用事,言于中书令李冲,冲召见,甚器重之。太和中,征中书博士、中书侍郎,永平中,又征汾州刺史,皆不赴,终于家。 通四子,彻、麟、俭、凤,皆传家业,知名于世。彻子方明,位侍中、卫尉卿,封西平县公。子敢之袭,位太中大夫、乐陵郡守。麟字嘉应,位广平太守。俭字元慎,位凉州刺史。凤字孔鸾,位国子博士、散骑常侍。著《五经异同评》十卷,为儒者所称。 段承根,武威姑臧人,自云汉太尉颎九世孙也。父晖,字长祚,身八尺余。师事欧阳汤,汤甚器爱之。有一童子与晖同志,后二年,童子辞归,从晖请马。晖戏作木马与童子。甚悦,谢晖曰:“吾太山府君子,奉敕游学,今将归,损子厚赠,无以报德。子后至常伯封侯,非报也,且以为好。”言终,乘马腾虚而去。晖乃自知必将贵。仕乞伏炽盘为辅国大将军、凉州刺史、御史大夫、西海侯。炽盘子慕末袭位,政乱,晖父子奔吐谷浑。慕容璝内附,晖与承根归魏。 太武至长安,人告晖欲南奔,云置金于马鞯中。帝密遣视之,果如告者言,斩之于市,暴尸数日。时有儒生京兆林白奴,钦晖德音,夜窃其尸,置之枯井。女为燉煌张氏妇,闻之,乃向长安收葬。 承根好学机辩,有文思,而性行疏薄,有始无终。司徒崔浩见而奇之,与同郡阴仲达俱被浩引,以为俱凉土文华,才堪注述。言之太武,并请为著作郎,引与同事。世咸重承根文而薄其行。甚为燉煌公李宝所敬待。浩诛,承根与宗钦等俱死。 宗钦字景若,金城人。少好学,有儒者风。仕沮渠蒙逊为中书郎、世子洗马。上《东宫侍臣箴》。太武平凉州,入魏,赐爵卧树男,拜著作郎。与高允书,赠诗,允答书并诗,甚相褒美。在河西撰《蒙逊记》十卷,无足可称。 阚骃,字玄阴,燉煌人也。祖倞,父玖,并有名于西土,玖位会稽令。骃博通经传,聪敏过人,三史群言,经目则诵,时人谓之宿读。注王朗《易传》,撰《十三州志》。沮渠蒙逊甚重之,常侍左右,访以政事损益。拜秘书、考课郎中,给文吏三十人,典校经籍,刊定诸子三千余卷。牧犍待之弥重,拜大行台,迁尚书。及姑臧平,乐安王丕镇凉州,引为从事中郎。王薨,迁京师。家甚贫,不免饥寒。性能多食,一饭至三升乃饱。卒,无后。 刘延明,燉煌人也。父宝,字子玉,以儒学称。延明年十四,就博士郭瑀。瑀弟子五百余人,通经业者八十余人。瑀有女始笄,妙选良偶,有心于延明。遂别设一席,谓弟子曰:“吾有一女,欲觅一快女婿,谁坐此席者,吾当婚焉。”延明遂奋衣坐,神志湛然曰:“延明其人也。”瑀遂以女妻之。延明后隐居酒泉,不应州郡命,弟子受业者五百余人。 凉武昭王征为儒林祭酒、从事中郎。昭王好尚文典,书史穿落者,亲自补葺。延明时侍侧,请代其事。王曰:“躬自执者,欲人重此典籍。吾与卿相遇,何异孔明之会玄德。”迁抚夷护军,虽有政务,手不释卷。昭王曰:“卿注记篇籍,以烛继昼,白日且然,夜可休息。”延明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不知老之将至,孔圣称焉。延明何人斯,敢不如此。”延明以三史文繁,著《略记》百三十篇、八十四卷,《燉煌实录》二十卷,《方言》三卷,《靖恭堂铭》一卷,注《周易》、《韩子》、《人物志》、《黄石公三略》行于世。 蒙逊平酒泉,拜秘书郎,专管注记。筑陆沈观于西苑,躬往礼焉,号玄处先生。学徒数百,月致羊酒。牧犍尊为国师,亲自致拜;命官属以下,皆北面受业。时同郡索敞、阴兴为助教,并以文学见称,每巾衣而入。太武平凉州,士庶东迁,夙闻其名,拜乐平王从事中郎。太武诏诸年七十已上,听留本乡,一子扶养。延明时老矣,在姑臧岁余,思乡而返,至凉州西四百里{艹韭}谷窟,疾卒。 太和十四年,尚书李冲奏:延明 河右硕儒,今子孙沈屈,未有禄润;贤者子孙,宜蒙显异。于是除其一子为郢州云阳令。正光三年,太保崔光奏曰:“故乐平王从事中郎燉煌刘延明,著业凉城,遗文在兹。如或愆衅,当蒙数世之宥。况乃维祖逮孙,相去未远,而令久沦皁隶,不获收异,儒学之士,所为窃叹。乞敕尚书,推检所属,甄免碎役,敦化厉俗,于是乎在。”诏曰:“太保启陈,深合劝善,其孙等三家,特可听免。”河西人以为荣。 赵柔,字元顺,金城人也,少以德行才学,知名河右。沮渠牧犍时,为金部郎。太武平凉州,内徙京师。历著作郎、河内太守,甚著信惠。柔尝在路,得人所遗金珠一贯,价直数百缣,柔呼主还之。后有人遗柔铧数百枚者,柔与子善明鬻之市。有人从柔买,柔索绢二十疋。有商人知其贱,与柔三十匹。善明欲取之,柔曰:“与人交易,一言便定,岂可以利动心?”遂与之。晋绅之流,闻而敬服。陇西王源贺采佛经幽旨作《祗洹精舍图偈》六卷,柔为之注解,为当时俊僧所钦味。又凭立铭赞,颇行于世。子默,字冲明,武威太守。 索敞,字巨振,燉煌人也。为刘延明助教,专心经籍,尽能传延明业。凉州平,入魏,以儒学为中书博士。京师贵游之子,皆敬惮威严,多所成益,前后显达位至尚书、牧、守者数十人,皆受业于敞。敞以丧服散在众篇,遂撰比为《丧服要记》。出补扶风太守,在位清贫,卒官。时旧同学生等为请谥,诏赠凉州刺史,谥曰献。 初,敞之在凉州,与乡人阴世隆,文才相友。世隆至京师,被罪,徙和龙,屈上谷,困不前达,土人徐能抑掠为奴。敞因行至上谷,遇见世隆,对泣而别。敞为诉理,得免。世隆子孟贵,性至孝。每向田芸耨,早朝拜父,来亦如之,乡人钦焉。 宋繇,字体业,燉煌人也,世仕 张氏。父僚,张玄靓武兴太守。繇生而僚为张邕所诛。五岁丧母,事伯母张氏以孝闻。八岁而张氏卒,居丧过礼。喟然谓妹夫张彦曰:“门户倾覆,岁荷在繇,不衔胆自厉,何以继承先业。”遂随彦至酒泉,追师就学,闭室读书,昼夜不倦,博通经史。吕光时,举秀才,除郎中。后奔段业,为中散骑常侍。以业无远略,西奔凉武昭王。历位通显,家无余财;虽兵革间,讲诵不废。每闻儒士在门,常倒屣出迎,引谈经籍。尤明断决,时事亦无滞也。沮渠蒙逊平酒泉,于繇室得书数千卷、盐米数十斛而已。蒙逊叹曰:“孤不喜克李氏,欣得宋繇耳。”拜尚书吏部郎中,委以铨衡。蒙逊将死,以子牧犍托之。牧犍以为左丞,送其妹兴平公主于京师。太武拜繇河西王右丞相,锡爵清水公。及平凉州,从牧犍至京师,卒,谥恭公。 长子岩袭爵,改为西平侯。岩子廕,中书议郎、乐安王范从事中郎,卒,赠咸阳太守。 廕子季预,性清严,居家如官,位勃海太守。子游道。 游道弱冠随父在郡,父亡,吏人赠遗无所受,事母以孝闻。与叔父别居。叔父为奴诬以构逆,游道诱令返,雪而杀之。魏广阳王深北伐,请为铠曹,及为定州刺史,又以为府佐。广阳为葛荣所杀,元徽诬其降贼,收录妻子,游道为诉得释,与广阳子迎丧返葬。中尉郦善长嘉其气节,引为殿中侍御史。台中语曰:“见恶能讨,宋游道。” 孝庄即位,除左兵中军。为尚书令临淮王彧谴责,游道乃执版长揖曰:“下官谢王瞋,不谢王理。”即日诣阙上书曰:“徐州刺史元孚频有表,云伪梁广发士卒,图彭城,乞增羽林二千。以孚宗室重臣,告请应实,所以量奏给武官千人。孚今代下,以路阻自防,遂纳在防羽林八百人;辞云疆境无事,乞将还家。臣忝局司,深知不可。尚书令临淮王彧,即孚之兄子,遣省事谢远,三日之中,八度逼迫,云宜依判许。臣不敢附下罔上,孤负圣明。但孚身在任,乞师相继;及其代下,便请放还。进退为身,无忧国之意。所请不合,其罪下科。彧乃召臣于尚书都堂云:‘卿一小郎,忧国之心,岂厚于我?’丑骂溢口,不顾朝章。右仆射臣世隆、吏部郎中臣薛琡已下百余人,并皆闻见。臣实献直言云:‘忠臣奉国,事在其心,亦复何简贵贱?比自北海入洛,王不能致身死难,方清宫以迎篡贼;郑先护立义广州,王 复建旗往讨。趣恶如流,伐善何速?”今得冠冕百寮,乃欲为私害政!’为臣此言,彧赐怒更甚。臣既不佞,干犯贵臣,乞解郎中。”帝召见游道,嘉劳之。彧亦奏言:“臣忝冠百寮,遂使一郎攘袂高声,肆言顿挫,乞解尚书令。”帝乃下敕,听解台郎。后除司州中从事。 时将还鄴,会霖雨,行旅拥于河桥。游道于幕下朝夕宴歌。行者曰:“何时节作此声也?固大痴!”游道应曰:“何时节而不作此声也?亦大痴!”后齐神武自太原来朝,见之曰:“此人是游道邪?常闻其名,今日始识其面。”迁游道别驾,后日, 神武之司州,飨朝士,举觞属游道曰:“饮高欢手中酒者大丈夫,卿之为人,合饮此酒。”及还晋阳,百官辞于紫陌,神武执游道手曰:“甚知朝贵中有憎忌卿者。但用心,莫怀畏虑,当使卿位与之相似。”于是启以游道为中尉。文襄执请,乃以吏部郎中崔暹为御史中尉,以游道为尚书左丞。文襄谓暹、游道曰:“卿一人处南台,一人处北省,当使天下肃然。” 游道入省,劾太师咸阳王但、太保孙腾、司徒高隆之、司空侯景、录尚书元弼、尚书令司马子如官贷金银,催征酬价。虽非指事赃贿,终是不避权豪。又奏驳尚书违失数百条;省中豪吏王儒之徒,并鞭斥之;始依故事于尚书省立门名,以记出入早晚。令仆已下皆侧目。 魏安平王坐事亡,章武二王及诸王妃、太妃是其近亲者,皆被征责。都官郎中毕义云主其事,有奏而禁,有不奏辄禁者。游道判下廷尉科罪。高隆之不同,于是反诬游道厉色挫辱己,遂枉拷群令史证成之。与左仆射襄城王旭、尚书郑述祖等上言曰: 饰伪乱真,国法所必去;附下罔上,王政所不容。谨案:尚书左丞宋游道,名望本阙,功绩何纪?属永安之始,朝士亡散,乏人之际,叨窃台 郎。躁行謟言,肆其奸诈,空识名义,不顾典文。人鄙其心,众畏其口。出州入省,历忝清资,而长恶不悛,曾无忌讳,毁誉由己,憎恶任情。比因安平王事,遂肆其褊心,因公报隙,与郎中毕义云递相纠举。 又在外兵郎中魏叔道牒云:“局内降人左泽等为京畿送省,令取保放出。”大将军在省日,判听。游道发怒曰:“往日官府成何物官府?将此为例!”又云:“乘前旨格,成何物旨格?”依事请问,游道并皆承引。案律:“对捍诏使,无人臣之礼大不敬者,死。”对捍使者尚得死坐,况游道吐不臣之言,犯慢上之罪?口称 夷、齐,心怀盗跖,欺公卖法,受纳苞苴,产随官厚,财与位积。虽赃污未露,而奸许如是,举此一隅,余诈可验。今依礼据律,处游道死罪。 是时朝士皆忿为游道不济。而文襄闻其与隆之相抗之言,谓杨遵彦曰:“此真是鲠直大刚恶人。”遵彦曰:“譬之畜狗,本取其吠,今以数吠杀之,恐将来无复吠狗。”诏付廷尉,游道坐除名。文襄使元景康谓曰:“卿早逐我向并州他经略,不忍杀卿。”游道从至晋阳,以为大行台吏部,又以为太原公开府谘议。及平阳公为中尉,游道以谘议领书侍御史。寻以本官兼司徒左长史。 及文襄疑黄门郎温子升知元瑾之谋,系诸狱而饿之,食弊襦而死,弃尸路隅,游道收而葬之。文襄谓曰:“吾近书与京师诸贵,论及朝士,云卿僻于朋党,将为一病。今卿真是重旧节义人,此情不可夺。子升吾本不杀之,卿葬之何所惮?天下人代卿怖者,是不知吾心也。”寻除御史中尉。东莱王道习参御史选,限外投状,道习与游道有旧,使令史受之。文襄怒,收游道,辩而判之曰:“游道禀性犷悍,是非肆己,吹毛洗垢,创疵人物。往与郎中兰景云忿竞,列事十条,及加推穷,便是虚妄。方共道习,陵侮朝典。法官而犯,特是难 原,宜付省科。”游道被禁,狱吏欲为脱枷,游道不肯曰:“此令公命所著,不可輙脱。”文襄闻而免之。游道抗志不改。 天保元年,以游道兼太府卿,乃于少府覆检主司盗截,得钜万计。奸吏反诬奏之,下狱。寻得出,不归家,径之府理事。卒,遗令薄葬,不立碑表,不求赠谥。赠瓜州刺史。武平中,以子士素久典机密,重赠仪同三司,谥曰贞惠。 游道刚直,疾恶如仇,见人犯罪,皆欲致之极法。弹纠见事,又好察阴私,问狱察情,捶挞严酷。兗州刺史李子贞在州贪暴,游道案之。文襄以子贞预建义勋,意将含忍。游道疑陈元康为其内助,密启云:“子贞、元康交游,恐其别有请属。”文襄怒,于尚书都堂集百寮,扑杀子贞。又兗州人为游道生立祠堂,像题曰“忠清君”。游道别劾吉宁等五人同死,有欣悦色。朝士甚鄙之。然重交游,存然诺之分。历官严整,而时大纳贿,分及亲故之艰匮者,其男女孤弱,为嫁娶之,临丧必哀,躬亲营视。为司州纲纪,与牧昌乐、西河二王乖忤,及二王薨,每事经恤之。与顿丘李奖,一面便定死交。奖曰:“我年位已高,会用弟为佐史,令弟北面于我足矣。”游道曰:“不能。”既而奖为河南尹,辟游道为中正,便者相属,以衣帢待之,握手欢谑。元颢入洛,奖受其命。出使徐州,都督元孚与城人赵绍兵杀之。游道为奖讼冤,得雪。又表为请赠,回己考一泛阶以益之。又与刘廞结交,托廞弟粹于徐州杀赵绍。后刘廞伏法于洛阳,粹以徐州叛,官军讨平之,枭粹首于鄴市。孙腾使客告市司,得五百匹后,听收。游道时为司州中从事,令家人作刘粹所视,于州陈诉,依律判许,而奏之。敕至,市司犹不许,游道杖市司,勒使速付。腾闻大怒,游道立理以抗之。既收粹尸,厚加赠遗。李奖二子构、训居贫,游道后令其求三富人死事判免之,凡得钱百五十万,尽以入构、训。其使气党侠如此。时人语曰:“游道獼猴面,陆操科斗形,意识不关见,何谓丑者必无情。” 构尝因游道会客,因戏之曰:“贤从在门外,大好人,宜自迎接。”为通名,称族弟游山。游道出见之,乃獼猴而衣帽也。将与构绝,构谢之,豁然如旧。游道死后,构为定州长史,游道第三子士逊为墨曹、博陵王管记,与典签共诬奏构。构于禁所祭游道而诉焉。士逊昼卧如梦者,见游道怒己曰:“我与构恩义,汝岂不知?何共小人谋陷清直之 士!”士逊惊跪曰:“不敢!不敢!”旬日而卒。 游道每戒其子士素、士约、士慎等曰:“吾执法太刚,数遭屯蹇,性自如此,子孙不足以师之。诸子奉父言,柔和廉逊。 士素沉密少言,有才识,稍迁中书舍人。赵彦深引入内省,参典机密。历中书、黄门侍郎,迁仪同三司、散骑常侍,恆领黄门侍郎。自处机要,近二十年,周慎温恭,甚为彦深所重。初,祖珽知朝政,出彦深为刺史。珽奏以士素为东郡守,中书侍郎李德林白珽留之,由是还除黄门侍郎,共典机密。士约亦重善士,官尚 书左丞。 江式,字法字,陈留济阳人也。六世祖琼,字孟琚,晋冯翊太守,善虫篆诂训。永嘉大乱,琼弃官投张轨,子孙因居凉士,世传家业。祖强,字文威,凉州平,内徙代京。上书三十余法,各有体例,又献经史诸子千余卷,由是拜中书博士。卒,赠敦煌太守。父绍兴,高允奏为秘书郎,掌国史二十余年,以谨厚称。卒于赵郡太守。式少专家学,数年中,常梦两人时相教授;及寤,每有记识。初拜司徒长史兼行参军,检校御史,寻除符节令。以书文昭太后尊号谥册,除奉朝请,仍符节令。篆体尤工,洛京宫殿诸门板题,皆式书也。延昌三年三月,式表曰: 臣闻伏羲氏作而八卦形其画,轩辕氏兴而灵龟彰其彩。古史仓颉览二象之爻,观鸟兽之迹,别创文字,以代结绳,用书契以维事。宣之王迹,则百工以叙;载之方册,则万品以明。迄于三代,厥体颇异,虽依类取制,未能殊仓氏矣。故《周礼》:八岁入小学,保氏教国子以六书:一曰指事,二曰象形,三曰形声,四曰会意,五曰转注,六曰假借。盖是史颉之遗法。及宣王太史史籀著《大篆》十五篇,与古文或同或异,时人即谓之籀书。孔子修《六经》,左丘明述《春秋》,皆以古文,厥意可得而言。其后七国殊轨,文字乖别。暨秦兼天下,丞相李斯乃奏蠲罢不合秦文者。斯作《仓颉篇》,车府令赵高作《爰历篇》,太史令胡母敬作《博学篇》,皆取史籀式,颇有省改,所谓小篆者也。于是秦烧经书,涤除旧典,官狱繁多,以趣约易,始用隶书,古文由此息矣。隶书者,始皇使下杜人程邈附于小篆所作也。世人以邈徒隶,即谓之隶书。故秦有八体: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符书,四曰虫书,五曰摹印,六曰署书,七曰殳书,八曰隶书。 汉兴,有尉律学,复教以籀书,又习八体,试之课最,以为尚书史。书省字不正,辄举劾焉。又有草书,莫知谁始,其形书虽无厥谊,亦是一时之变通也。孝宣时,召通《仓颉》读者,独张敞从受之。凉州刺史杜业、沛人爰礼讲学,大夫秦近亦能言之。孝平时,征礼等百余人说文字于未央宫中,以礼为小学元士。黄门侍郎扬雄采以作《训纂篇》。及亡新居摄,自以运应制作,大司马甄丰校文字之部,颇改定古文。时有六书:一曰古文,孔子壁中书也;二曰奇字,即古文而异者;三曰篆书,云小篆也;四曰佐书,秦隶书也;五曰缪篆,所以摹印也;六曰鸟虫,所以幡信也。壁中书者,鲁恭王坏孔子宅而得《尚书》、《春秋》、《论语》、《孝经》也。又北平侯张仓献《春秋左氏传》,书体与孔氏相类,即前代之古文矣。后汉郎中扶风曹喜号曰工篆,小异斯法,而甚精巧,自是后学,皆其法也。又诏侍中贾逵修理旧文,殊艺异术,王教一端,苟有可以加于国者,靡不悉集。逵即汝南许慎古学之师也。后慎嗟时人之好奇,叹俗儒之穿凿,故撰《说文解字》十五篇,首一终亥,各有部属,可谓类聚群分,杂而不越,文质彬彬,最可得而论也。左中郎将陈留蔡邕采李斯、曹喜之法,为古今杂形,诏于太学立石碑,刊载《五经》,题书楷法,多是邕书也。后开鸿都,书画奇能,莫不云集。时诸方献篆,无出邕者。 魏初,博士清河张揖著《埤仓》、《广雅》、《古今字诂》。究诸《埤》、《广》,缀拾遗漏,增长事类,抑亦于文为益者。然其《字诂》,方之许篇,古今体用,或得或失。陈留邯郸淳亦与揖同,博开古艺,特善《仓》、《雅》。许氏字指、八体、六书,精究闲理,有名于揖。以书教诸皇子。又建《三字石经》于汉碑西,其文蔚焕,三体复宣。校之《说文》,篆、隶大同,而古字少异。又有京兆韦诞、河东卫觊二家,并号能篆。当时台观榜题,宝器之铭,悉是诞书。咸传之子孙,世称其妙。晋世义阳王典祠令任城吕忱表上《字林》六卷,寻其况趣,附托许慎《说文》,而按偶章句,隐别古籀奇惑之字,文得正隶,不差篆意也。忱弟静别放故左校令李登《声类》之法,作《韵集》五卷,使宫、商、角、徵、羽各为一篇,而文字与兄便是鲁、卫,音读楚、夏,时有不同。皇魏承百王之季,绍五运之绪。世易风移,文字改变,篆形谬错,隶体失真。俗学鄙习,复加虚造。巧谈辩士,以意为疑,炫惑于时,难以厘改。乃曰:追来为归,巧言为辩,小免为,神嵒为蚕。如斯甚众,皆不合孔氏古书、史籀《大篆》、许氏《说文》、《石经》三字也。凡所关古,莫不惆怅焉。嗟夫!文字者六籍之宗,王教之始,前人所以垂今,今人所以识古。 臣六世祖琼,家世陈留,往晋之初,与从父兄俱受学于卫觊,古篆之法,《仓》、《雅》、《方言》、《说文》之谊,当时并收善誉。而祖遇洛阳之乱,避地河西,数世传习,斯业所以不坠也。世祖太延中,牧犍内附,臣亡祖文威杖策归国,奉献五世传掌之书,古篆八体之法。时蒙褒录,叙列于儒林,官班文省,家号世 业。 暨臣闇短,识学庸薄,渐渍家风,有忝无显。是藉六世之资,奉遵祖考之训,窃慕古人之轨,企践儒门之辙。求撰集古来文字,以许慎《说文》为主,及孔氏《尚书》、《五经音注》、《籀篇》、《尔雅》、《三仓》、《凡将》、《方言》、《通俗文》、祖文宗《埤仓》、《广雅》、《古今字诂》、《三字石经》、《字林》、《韵集》、诸赋文字有六书之谊者,以类编联,文无复重,统为一部。其古籀、奇惑、俗隶诸体,咸使班于篆下,各有区别。诂训假借之谊,佥随文而解;音读楚、夏之声,并逐字而注。其所不知者,则阙如也。脱蒙遂许,冀省百氏之观,而同文字之域。典书秘书所须之书,乞垂敕给;并学士五人尝习文字者,助臣披览;书生各五人,专令抄写。侍中、黄门、国子祭酒一月一监,诬议疑隐,庶无纰缪。所撰名目,伏听明旨。 诏曰:“可如所请,并就太常,冀兼教八书史也。其有所须,依请给之。名目待书成重闻。”式于是撰集字书,号曰《古今文字》,凡四十卷,大体依许氏《说文》为本,上篆下隶。正光中,兼著作郎。卒官,赠巴州刺史。其书竟未能成。式兄子征 虏将军顺和,亦工篆书。 先是,太和中,兗州人沈法会能隶书。宣武之在东宫,敕法会侍书。后以隶迹见知于闾里者甚众,未有如崔浩之妙。 论曰:游雅才业,亦高允之亚,至于陷族陈奇,斯所以绝世而莫祀。明根雅道儒风,终受非常之遇。以太和之盛,有乞言之重,抑乃旷世一时。肇既聿修,克隆堂构,正清梗概,颠沛不渝;辞爵主幼之年,抗节臣权之日,顾视群公,其风固已远矣。高闾发言有章句,下笔富文词,故能受遇累朝,见重明主,挂冠谢事,礼备悬舆。美矣!赵逸文雅自 业,琰加之孝义,可谓世有人焉。胡叟显晦之间,优游无闷,亦一代之异人欤!胡方回、张湛、段承根、阚骃、刘延明、赵柔、索敞皆通涉经史,才志不群,价重西州,有闻东国,故流播之中,自拔泥滓。人之不可以无能,信也。宋繇处屈能申,终致显达。游道刚直自立,任使为累。江式能世其业,亦足称云。 列传第二十三 王慧龙玄孙松年五世孙劭郑羲孙述祖从曾孙道邕道邕子译译叔祖俨俨族孙伟 王慧龙,太原晋阳人,晋尚书仆射愉之孙,散骑常侍郎缉之子也。幼聪慧,愉以为诸孙之龙,故名焉。初,宋武微时,愉不为之礼,及得志,愉合家见诛。慧龙年十四,为沙门僧彬所匿,因将过江。津人见其行意匆匆,疑为王氏子孙。彬称为受业者,乃免。既济,遂西上江陵,依叔祖忱故吏荆州前中从事习辟强。时刺史魏咏之卒,辟强与江陵令罗修、前别驾刘期公、土人王腾等谋举兵,推慧龙为盟主,克日袭州城。而宋武闻咏之卒,亦惧江陵有变,遣其弟道规为荆州,众遂不果。罗修等将慧龙又与僧彬北诣襄阳。晋雍州刺史鲁宗之资给慧龙,送度江,遂奔姚兴。自言也如此。 姚泓灭,慧龙归魏。明元引见与言,慧龙请效力南讨。言终,俯而流涕,天子为之动容。谓曰:“朕方混一车书,席卷吴会,卿情计如此,岂不能相资以众乎?”然亦未之用。后拜洛城镇将,镇金墉。会明元崩,太武初即位,咸谓南人不宜委以师旅之任,遂停前授。 初,崔浩弟恬闻慧龙王氏子,以女妻之。浩既婚姻,及见慧龙,曰:“信王家兒也。”王氏世齄鼻,江东谓之“齄王”。慧龙鼻渐大,浩曰:“真贵种矣!”数向诸公称其美。司徒长孙嵩闻之不悦,言于太武,以其嗟服南人则有讪鄙国化之意。太武怒,召浩责之。浩免冠陈谢得释。慧龙由是不调。久之,除乐安王范傅,领并、荆、扬三州大中正。慧龙抗表,愿得南垂自效,崔浩固言之,乃 授南蛮校尉、安南大将军左长史。及宋荆州刺史谢晦起兵江陵,引慧龙为援。慧龙督司马灵寿等一万人,拔其思陵戍,进围项城。晦败,乃班师。后宋将王玄谟寇滑台,诏假慧龙楚兵将军,与安颉等同讨之。相持五十余日,诸将以贼盛,莫敢先,慧龙设奇兵大破之。太武赐以剑马钱帛,授龙骧将军,赐爵长社侯,拜荥阳太守,仍领长史。在任十年,农战并修,大著声绩,招携边远,归附者万余家,号为善政。 其后宋将到彦之、檀道济频顿淮、颍,大相侵掠;慧龙力战,屡摧其锋。彦之与友人萧斌书曰:“鲁轨顽钝,马楚粗狂,亡人之中,唯王慧龙及韩延之可为深惮。不意儒生懦夫,乃令老子讶之。”宋文纵反间,云慧龙自以功高而位不至,欲引寇入边,因执安南大将军司马楚之以叛。太武闻曰:“此必不然,是齐人忌乐毅耳。”乃赐慧龙玺书曰:“义隆畏将军如虎,欲相中害,朕自知之。风尘之言,想不足介意也。”宋文计既不行,复遣刺客吕玄伯购慧龙首二百户男、绢一千匹。玄伯为反间来,屏人有所论。慧龙疑之,使人探其怀有尺刀。玄伯叩头请死。慧龙曰:“各为其主也,吾不忍害此人。”左右皆言义隆贼心未巳,不杀玄伯,无以创将来。慧龙曰:“死生有命,彼亦安能害我。且吾方以仁义为干卤,又何忧乎刺客。”遂舍之。时人服其宽恕。 慧龙自以遭难流离,常怀忧悴,乃作《祭伍子胥文》以寄意焉。生一男一女,遂绝房室,布衣蔬食,不参吉事,举动必以礼。太子少傅游雅言于朝曰:“慧龙,古之遗孝也。”撰帝王制度十八篇,号曰《国典》。真君元年,拜使持节、宁南将军、武牢镇都副将,未至镇而卒。临没,谓功曹郑晔曰:“吾羁旅南人,恩非旧结,蒙圣朝殊特之慈,得在疆场效命,誓愿鞭尸吴市,戮坟江阴。不谓婴此重疾,有心莫遂,非唯仰愧国灵,实亦俯惭后土。修短命也,夫复何言!身殁后,乞葬河内州县之东乡,依古墓而不坟,足藏发齿而已。庶其魂而有知,犹希结草之报。”时制,南人入国者,皆葬桑乾。晔等申遗意,诏许之。赠安南将军、荆州刺史,谥穆侯。吏人及将士共于墓所起佛寺,图慧龙及僧彬像而赞之。吕玄伯感全宥之恩,留守墓侧,终身不去。子宝兴袭爵。 宝兴少孤,事母至孝。尚书卢遐妻,崔浩女也。初,宝兴母及遐妻俱孕,浩谓曰:“汝等将来所生,皆我之自出,可指腹为亲。”及昏,浩为撰仪,躬自监视,谓诸客曰:“此家礼事,宜尽其美。”及浩被诛,卢遐后妻宝兴从母也,缘坐没官。宝兴亦逃避,未几得出。卢遐妻时官赐度斤镇高车滑骨,宝兴尽卖货产,自出塞赎之以归。州辟中从事、别驾,举秀才,皆不就。闭门不交人事。袭爵封长社侯、龙骧将军。卒,子琼袭爵。 琼字世珍,孝文赐名焉。太和九年,为典寺令六十年,降侯为伯。帝纳其长女为嫔,拜前将军、并州大中正。正始中,为光州刺史,有受纳响,为中尉王显所劾,终得雪免。神龟中,除左将军、兗州刺史。去州归京,多年沈滞。所居在司空刘腾宅西,腾虽势倾朝野,初不候之。腾既权重,吞并邻宅,增广旧居,唯琼终不肯与,以此久见屈抑。 琼女适范阳卢道亮,不听归其夫家。女卒,哀恸无已,琼仍葬之别所,冢不即塞,常于圹内哭泣,久之乃掩,当时深怪之。加以聋疾,每见道俗,乞丐无已,造次见之,令人笑愕。道逢太保、广平王怀,据鞍抗礼,自言马瘦;怀即以诞马并乘具与之。尝诣尚书令李崇,骑马至其黄阁,见崇子世哲,直问继伯在否。崇趋出,琼乃下。崇俭而好以纸帖衣领,琼哂而掣去之。崇小子青肫尝盛服,宠势亦不足恨。领军元叉使奴遗琼马,琼并留奴。王诵闻之笑曰:“东海之风,于兹坠矣。”孝昌三年,除镇东将军、金紫光禄大夫、中书令。时琼子遵业为黄门郎,故有此授。卒,赠征北将军、中书监、并州刺史。自慧龙入国,三世一身,至琼始有四子。 长子遵业,风仪清秀,涉历经史。位著作佐郎,与司徒左长史崔鸿同撰起居注。迁右军将军、兼散骑常侍,慰劳蠕蠕。乃诣代京,采拾遗文,以补起居所阙。与崔光、安丰王延明等参定服章。及光为孝明讲《孝经》,遵业预讲,延业录义,并应诏作《释奠侍宴诗》。时人语曰:“英英济济,王家兄弟。”转司徒左长史、黄门郎,监典仪注。 遵业有誉当时,与中书令陈郡袁翻、尚书琅邪王诵并领黄门郎,号曰三哲。时政归门下,世谓侍中、黄门为小宰相。而遵业从容恬素,若处丘园。尝著穿角履,好事者多毁新履以学之。以胡太后临朝,天下方乱,谋避地,自求徐州。太后曰:“王诵罢幽州始作黄门,卿何乃欲徐州也?更待一二年,当有好处分。”遵业兄弟并交游时俊,乃为当时所美。及尔硃荣入洛,兄弟在父丧中,以于庄帝有从姨兄弟之亲,相率奉迎,俱见害河阴。议者惜其人才,而讥其躁竞。赠 并州刺史。著《三晋记》十卷。 子松年,少知名,齐文襄临并州,辟为主簿。累迁通直散骑常侍,副李纬使梁。使还,历位尚书郎中。魏收撰《魏书》成,松年有谤言。文宣怒,禁止之,仍加杖罚。岁余得免,除临漳令。迁司马、别驾、本州大中正。孝昭擢拜给事黄门侍郎。帝每赐坐,与论政事,甚善之。孝昭崩,松年驰驿至鄴都宣遗诏。发言涕泗,迄于宣罢,容色无改,辞吐谐韵,宣讫号恸,自绝于地,百官莫不感恸。还晋阳,兼侍中,护梓宫还鄴。诸旧臣避形迹,无敢尽哀,唯松年哭必流涕,朝士咸恐。武成虽忿松年恋旧情切,亦雅重之。以本官加散骑常侍,食高邑县干。参定律令,前后大狱多委焉。兼御史中丞。发晋阳之鄴,在道遇疾卒。赠吏部尚书,并州刺史,谥曰平。第二子劭最知名。 劭字君懋,少沈默,好读书。仕齐,累迁太子舍人,待诏文林馆。时祖孝征、魏收、阳休之等尝论古事,有所遗忘,讨阅不能得。问劭,劭具论所出,取书验之,一无舛误。自是大为时人所许,称其博物。后迁中书舍人。齐灭入周,不得调。隋文帝受禅,授著作佐郎,以母忧去职。在家著《齐书》,时制禁私撰史,为内史侍郎李元操所奏。上怒,遣收其书,览而悦之。于是起为员外散骑侍郎,修起居注。 劭以上古有钻燧改火之义,近代废绝,于是上表请变火曰:“臣谨案《周官》:‘四时变火,以救时疾。’明火不数变,时疾必兴。圣人作法,岂徒然也?在晋时,有人以洛阳火度江者,世世事之,相续不灭,火色变青。昔师旷食饭,云是劳薪所爨,晋平公使视之,果然车辋。今温酒及炙肉,用石炭、木炭火、竹火、草火、麻荄火,气味各不同。以此推之,新火旧火,理应有异。伏愿远遵先圣,于五时取五木以变火。用功甚少,救益方大。纵使百姓习久,未能 顿同,尚食内厨及东宫诸王食厨,不可不依古法。”上从之。劭又言上有龙颜戴干之表,指示群臣。上大悦,赐物数百段,拜著作郎。上表言符命曰: 昔周保定二年,岁在壬午,五月五日,青州黄河变清,十里镜澈。齐氏以为己瑞,改元,年曰河清。是月,至尊以大兴公始作随州刺史。历年二十,隋果大兴。臣谨案《易·坤灵图》曰:“圣人受命,瑞必先见于河。”河者最浊,未能清也。窃以灵贶休祥,理无虚发;河清启圣,实属大隋。午为鹑火,以明火德;仲夏火王,亦明火德。月五日五,合天地 数,既得受命之辰,允当先见之兆。开皇初,邵州人杨令悊近河得青石图一、紫石图一,皆隐起成文,有至尊名,下云“八方天心”。永州又得石图,剖为两段,有杨树之形,黄根青叶。汝水得神龟,腹下有文曰“天卜杨兴”。安邑掘地得古铁板,文曰“皇始天年,赍杨铁券,王兴”。同州得石龟,文曰“天子延千年,大吉”。臣以前之三石,不异《龙图》。何以用石?石体久固,义与上名符合。龟腹七字何以著龟?龟亦久固,兼是神灵之物。孔子叹河不出图,洛不出书。今于大隋圣世,图书屡出。建德六年,亳州大周村有龙 斗,白者胜,黑者死。大象元年夏,荧阳汴水北有龙斗。初见白气属天,自东方历阳武而来。及至,白龙也,长十许丈。有黑龙乘云而至,云雨相薄,乍合乍离,自午至申,白龙升天,黑龙坠地。谨案:龙,君象也。前斗于亳州周村者,盖象至尊以龙斗之岁为亳州总管,遂代周有天下。后斗于荧阳者,荧字三火,明火德之盛也。白龙从东方来,历阳武者,盖象至尊将登帝位,从东第入自崇阳门也。西北升天者,当乾位天门。 《坤灵图》曰:“圣人杀龙,龙不可得而杀,皆感气也。”又曰:“泰,姓商名宫,黄色,长八尺,六十世。河龙以正月辰见,白龙与五黑龙斗,白龙陵,故泰人有命。”谨案此言,皆为大隋而发也。“圣人杀龙”者,前后龙死是也。“姓商”者,皇家于五姓为商也。“名宫”者,武元皇帝讳于五声为宫。“黄色”者,隋色尚黄。“长八尺”者,武元皇帝身长八尺。“河龙以正月辰见”者,《泰》,正月卦,龙见之所于京师为辰地。“白龙与黑龙斗”者,亳州、荧阳龙斗是也。胜龙所以白者,杨姓纳音为商,至尊又辛酉岁生,位皆在西方,西方白色也。死龙所以黑者,周色黑。所以称五者,周闵、明、武、宣、靖凡五帝;越、陈、代、越、滕五王一时伏法,亦当五数。“白龙陵”者,陵犹胜也。郑玄说“陵”当为“除”,凡斗能去敌曰除。臣以“泰人有命”者,泰之为言,通也,大也,明其人道通德大,有天命也。《乾凿度》曰:“泰表戴干。”郑玄注云:“表者,人形体之彰识也。干,盾也。泰人之表,戴干。”臣伏见至尊有戴干之表,益知泰人之表,不爽毫厘。《坤灵图》所云,字字皆验。纬书又称汉四百年,终如其言,则知六十世亦必然矣。昔宗周卜世三十,今则倍之。 《稽览图》曰:“太平时,阴阳和合,风雨会同,海内不偏。地有阻险,故风有迟疾。虽太平之政犹有不能均,惟平均乃不鸣条,故欲风于亳。亳者陈留也。”谨案此言,盖明至尊昔为陈留公世子,亳州总管,遂受天命,海内均同,不偏不党,以成太平之风化也。在大统十六年,武元皇帝改封陈留公。是时,齐国有秘记云:“天王陈留入并州。”齐主高洋为是诛陈留王彭乐。其后,武元皇帝果将兵入并州。周武帝时,望气者云“亳州有天子气”,于是杀亳州刺史纥豆陵恭。至尊代为之。又陈留老子祠有枯柏,世传云老子将度世,云:“待枯柏生东南枝,回指,当有圣人出,吾道复行。”至齐,枯柏从下生枝,东南上指,夜有三童子相与歌曰:“老子庙前古枯树,东南枝如伞,圣主从此去。”及至尊牧亳州,亲至祠树之下,自是柏枝回抱,其枯枝渐指西北,道教果行。考校众事,太平主出于亳州陈留之地,皆如所言。《稽览图》又云:“政道得,则阴物变为阳物。”郑玄注云:“葱变为韭,亦是。”谨案自六年以来,远近山石多变为玉。石为阴,玉为阳。又左卫园中,葱皆变为韭。 上览之大悦,赐物五百段。未几,劭复上书曰: 《易·乾凿度》曰:“《随》,上六,拘系之,乃从维之,王用享于 西山。《随》者,二月卦。阳德施行,蕃决难解,万物随阳而出。故上六欲九五拘系之,维持之,明被阳化而欲阴随从之也。”《易·稽览图》:“《坤》六月,有子女任政,一年传为《复》。五月,贫之从东北来立,大起土邑;西北地动星坠,阳卫。《屯》十一月,神人从中山出,赵地动;北方三十日,千里马数至。”谨案:凡此《易纬》所言,皆是大隋符命。《随》者,二月之卦,明大隋以二月即皇帝位也。“阳德施行”者,明杨氏之德教施行于天下也。“蕃决难解”者,明当时蕃鄣皆通决,险难皆解散也。“万物随阳而出”者,明天地间万物尽随杨氏而出见也。“上六欲九五拘系之”者,五为王,六为宗庙,明宗庙神灵欲命登九五之位,帝王拘人以礼,系人以义也。“拘人以礼,系人以义”,此二旬,亦是《乾凿度》之言。“维持之”者,明能以纲维持正天下也。”被阳化而欲阴随从之”者,明诸阴类被服杨氏之风化,莫不随从。阴,谓臣下也。“王用享于西山”者,盖明至尊常以岁二月幸西山仁寿宫也。凡四称“随”,三称“阳”,欲美随杨,丁宁之至也。“《坤》六月”者,坤位在未,六月建未,言至尊以六月生也。“有子女任政”者,言乐平公主是皇帝子女,而为周后,任理内政也。“一年传为《复》”者,《复》是《坤》之一世卦,阳气初起,言周宣帝崩后一年,传位与杨氏也。“五月,贫之从东北来立”,“贫之”当为“真人”,字之误也。言周宣帝以五月崩,真人革命,当在此时。至尊谦让而逆天意,故逾年乃立。昔为定州总管,在京师东北,本而言之,故曰“真人从东北来立”。“大起土邑”者,大起,即大兴城邑也。“西北地动星坠”者,盖天意去周授隋,故变动也。“阳卫”者,言杨氏得天卫助也。“《屯》,十一月,神人从中山出”者,此卦动而大亨作,故至尊以十一月被授亳州总管,将从中山而出也。“赵地动”者,中山为赵地,以神人将去,故变动也。“北方三十日”者,盖至尊从北方将往亳州之时,停留三十日也。“千里马”者,盖至尊旧所乘騧骝马也。《屯》卦,震下坎上,震于马为作足,坎于马为美脊,是故騧马脊有肉鞍,行则先作弄四足也。“数至”者,言历数至也。 《河图·帝通纪》曰:“形瑞出,变矩衡。赤应随,叶灵皇。”《河图·皇参持》曰:“皇辟出,承元讫。道无为,安率。被遂矩,戏作术。开皇色,握神日。投辅提,象不绝。立皇后,翼不格。道终始,德优劣。帝任政,河典出。叶辅嬉,烂可述。”谨案:凡此《河图》所言,亦是大隋符命。“形瑞出,变矩衡”者,矩,法也;衡,北斗星名,所谓璇玑玉衡者也。大隋受命,形兆之瑞始出,天象则为之变动。北斗主天之法度,故曰矩衡。《易纬》:“伏戏,矩衡神。”郑玄注,以为法玉衡之神。与此《河图》矩衡义同。“赤应随”者,言赤帝降精,感应而生隋也。故隋以火德为赤帝天子。“叶灵皇”者,叶,合也,言大隋德合上灵天皇大帝也。又年号开皇,与《灵宝经》之开皇年相合,故曰叶灵皇。“皇辟出”者,皇,大也;辟,君也。大君出,盖谓至尊受命出为天子也。“承元讫”者,言承周天元终讫之运也。“道无为,安率”者,“安”下脱一字,言大道无为,安定,天下率从。“被遂矩,戏作术”者,矩,法也,昔遂皇握机矩,伏戏作八卦之术,言大隋被服彼二皇之法术也。“遂皇机矩”,语见《易纬》。“开皇色”者,言开皇年易服色也。“握神日”者,言握持群神,明照如日也。又开皇以来日渐长,亦其义也。“投辅提”者,言投授政事于辅佐,使之提挈也。“象不绝”者,法象不废绝也。“立皇后,翼不格”者,格,至也,言本立太子以为皇家后嗣,而其辅翼之人不能至于善也。“道终始,德优劣”者,言前东宫道终而德劣,今皇太子道始而德优也。“帝任政,河典出”者,言皇帝亲任政事,而邵州河滨得石图也。“叶辅嬉,烂可述”者,叶,合也;嬉,兴也。言群臣合心辅佐,以兴政教,烂然可纪述也。所以于《皇参持》、《帝通纪》二篇,大陈符命者,明皇道帝德尽在于隋也。 上大悦,以劭至诚,宠锡日隆。 时有人于黄凤泉浴,得二白石,颇有文理。遂附其文以为字,复言有诸物象,而上奏曰:“其大玉有日 月、星辰、八卦、五岳及二麟、双凤、青龙、硃雀、驺虞、玄武,各当其方位。又有五行、十日、十二辰之各,凡二十七字。又有‘天门、地户、人门、鬼门闭’九字。又有却非及二鸟。其鸟皆人面,则《抱朴子》所谓千秋万岁者也。其小玉亦有五岳、却非、虬、犀之象。二玉俱有仙人玉女乘云控鹤之象。别有异状诸神,不可尽识,盖是风伯、雨师、山精、海若之类。又有天皇大帝、皇帝及四帝坐,钩陈、北斗、三公、天将军、土司空、老人、天仓、南河、北河、五星、二十八宿凡四十五官。诸字本无行伍,皆往往偶对。于大玉则有皇帝日名,并临南面,与日字正鼎足。复有老人星,盖明南面象日,而长寿也。皇后二字在西,上有月形,盖明象月也。于次玉,则皇帝名与九千字次比,两杨字与万年字次比,隋与吉字正并,盖明长久吉庆也。”劭复回互其字,作诗二百八十篇奏之。上以为诚,赐帛千匹。 劭于是采人间歌谣,引图书谶纬,依约符命,捃摭佛经,撰为《皇隋灵感志》合三十卷,奏之。上令宣示天下。劭集诸州朝集使,洗手焚香,闭目读之。曲折其声,有如歌咏,经涉旬朔,遍而后罢。上益喜,赏赐优洽。 及文献皇后崩,劭复上言:“佛经说人应生天上及上品上生无量寿国之时,天佛放大光明,以香花妓乐来迎之。如来以明星出时入涅盘。伏惟大行皇后,圣德仁慈;福善祯符,备诸秘记,皆云是妙善菩萨。臣谨案:八月二十二日,仁寿宫内再雨金银之花;二十三日,大宝殿后,夜有神光;二十四日卯时,永安宫北,有自然种种音乐,震满虚空。至五更中,奄然如寐,便即升遐。与经文所说,事皆符验。臣又以愚意思之,皇后迁化不在仁寿大兴宫者,盖避至尊常居正处也。在永安宫者,象京师永安门,平生所出入也。后升遐后二日,苑内夜有钟声二百余处,此则生天之应,显然也。”上览之,且悲且喜。时蜀王秀以罪废,上谓劭曰:“嗟乎!”吾有五子,三子不才。”劭进曰:“自古圣帝明王,皆不能移不肖之子。黄帝二十五子,同姓者二,余各异德。尧十子,舜九子,皆不肖。夏有五观,周有三监。”上然其言。后上梦欲上高山而不能得,崔彭捧脚,李盛扶肘,乃得上。因谓彭曰:“死生当与尔俱。”劭曰:“此梦大吉。上高山者,明高崇大安,永如山也。彭犹彭祖,李犹李老,二人扶侍,实为长寿之征。”上闻之,喜见容色。其年,上崩,未几,崔彭亦 卒。 炀帝嗣位,汉王谅作乱,帝不忍诛。劭上书曰:“臣闻黄帝灭炎,盖云母弟;周公诛管,信亦天伦;叔向戮叔鱼,仲尼谓之遗直;石蜡杀石厚,丘明以为大义。此皆经籍明文,帝王常法。今陛下置此逆贼,度越前圣。谨案:贼谅毒被生灵者也。古者同德则同姓,德不同则异姓,故黄帝有二十五子,其得姓者十有四人,唯青阳、夷鼓与黄帝同为姬姓。谅既自绝,请改其氏。”劭以此求媚,帝依违不从。后迁秘书少监,卒于官。 劭在著作,将二十年,专典国史,撰《隋书》八十卷。多录口敕。又采迂怪不经之语,及委巷之言,以类相从,为其题目。词义繁杂,无足称者。遂使隋代文武名臣善恶之迹,堙灭无闻。初撰《齐志》为编年体二十卷,复为《齐书》,纪传一百卷,及《平贼记》三卷,或文词鄙野,或不轨不物,骇人视听,大为有识嗤鄙。然其指摘经史谬误,为《读书记》三十卷,时人服其精博。爰自志学,暨于暮齿。笃好经史,遗略世事。用思既专,性颇恍忽,每至对食,闭目凝思,盘中之肉,辄为仆从所啖。劭弗之觉,唯责肉少,数罚厨人。厨人以情白劭,劭依前闭目,伺而获之。厨人方免笞辱。其专固如此。 遵业弟广业,性沈雅,涉历书传,位太尉祭酒,迁属。卒于太中大夫,赠徐州刺史。子乂,有仪望,以干用见称,卒于南钜鹿太守。 广业弟延业,博学多闻,颇有才藻,位中书郎。河阴之役,遂亡骸骨。乂无子,赠齐州刺史。延业弟季和,位书侍御史、并州大中正,赠华州刺史。 郑羲,字幼麟,荥阳开封人,魏将作大匠浑之八世孙也。曾祖豁,慕容垂太常卿。父晔,不仕。娶长乐潘氏,生六子,粗有志气,而羲第六, 文学为优。弱冠举秀才,尚书李孝伯以女妻之。文成末,拜中书博士。 天安初,宋司州刺史常珍奇据汝南来降,献文诏殿中尚书元石为都将赴之,遣羲参石军事。到上蔡,珍奇率文武三百人来迎。既相见,议欲顿军汝北,未即入城。羲谓石曰:“机事尚速,今珍奇虽来,意未可量。不如直入其城,夺其管籥,据有府库。虽出珍奇非意,要以全制为胜。”石从羲言,遂策马径入其城。城中尚有珍奇亲兵数百人,在珍奇宅内。石既克城,意益憍怠,置酒嬉戏,无警防之虞。羲劝严兵设备,以待非常。其夜,珍奇果使人烧府,欲因救火作难,以石有备,乃止。明旦,羲赍白武幡安慰郭邑,众心乃定。明年,又引军东讨汝阴。宋汝阴太守张超城守不下,石攻之不克,议欲还军长社,待秋击之。羲曰:“今超驱市人,命不延月,宜安心守之。超食已尽,不降当走。而欲弃还长社,超必修城深堑,多积薪谷,将来恐难图矣。”石不纳,遂旋师长社。至冬,复往攻超,超果设备,无功而还。历年,超死,杨文长代戍,食尽城溃,乃克之,竟如羲策。淮北平,迁中书侍郎。 延兴初,阳武人田智度年十五,妖惑动众,扰乱京索。以羲河南人望,为州郡所信,遣乘传慰喻。羲到,宣示祸福,众皆散,智度寻见禽斩。以功赐爵泰昌男。孝文初,兼员外散骑常侍、宁朔将军、阳武子,使于宋。 中山王睿宠幸当世,并置王官,羲为其傅。是后历年不转,资产亦乏,因请假归,遂盘桓不返。及李冲贵宠,与羲昏姻,乃就家征为中书令。文明太后为父燕宣王立庙于长安,初成,以羲兼太常卿,假荥阳侯,具官属,诣长安拜庙,建碑于庙门。还,以使功,仍赐侯爵。 出为西兗州刺史,假南阳公。羲多所受纳,政以贿成。性又啬吝,人有礼饷者,不与杯酒脔肉,而西门受羊酒,东门沽卖之。以李冲之亲,法官不之纠也。酸枣令郑伯孙、鄄城令董腾、别驾贾怀德、中从事申灵度并在任廉贞,勤恤百姓,羲皆申表称荐,时论多之。文明太后为孝文纳其女为嫔,征为秘书监。太和十六年卒,尚书奏谥曰宣。诏曰:“盖棺定谥,先典成式;激扬清浊,政道明范。羲虽宿有文业,而政阙廉清。尚书何乃情遗至公,愆违明典?依谥法,博闻多见曰文,不勤成名曰灵,可赠以本官,加谥文灵。” 长子懿,字景伯,涉历经史。位太子中庶子,袭爵荥阳伯。懿闲雅有政事才,为孝文所器遇,拜长兼给事黄门侍郎、司徒左长史。宣武初,以从弟思和同咸阳王禧逆,与弟通直常侍道昭俱坐缌亲出禁。拜太常少卿,出为齐州刺史。懿好劝课,善断决,虽不清洁,义然后取,百姓犹思之。卒,赠兗州刺史,谥曰穆。子恭业袭爵,武定三年,坐与房子远谋害齐神武,伏诛。 懿弟道昭,字僖伯,少好学,综览群言。兼中书侍郎,从征沔北。孝文飨侍臣于县瓠方丈竹堂,道昭与兄懿俱侍坐。乐作酒酣,孝文歌曰:“白日光天兮无不曜,江左一隅独未照。”彭城王勰续曰:“愿从圣明兮登衡、会,万国驰诚混日外。”郑懿歌曰:“云雷大振兮天门辟,率土来宾一正历。”邢峦歌曰:“舜舞干戚兮天下归,文德远被莫不思。”道昭歌曰:“皇风一鼓兮九地匝,戴日依天清六合。”孝文又歌曰:“遵彼汝坟兮昔化贞,未若今日道风明。”宋弁歌曰:“文王政教兮晖江召,宁如大化光四表。”孝文谓道昭曰:“自比迁豫虽猥,与诸才俊不废咏缀,未若今日。”遂命邢峦总集叙记。“当尔之年,卿频丁艰私,每眷文席,常用慨然”。 寻正除中书郎,累迁国子祭酒。广平王怀为司州牧,以道昭与宗正卿元匡为州都督。道昭上表曰:臣闻唐、虞启运,以文德为本;殷、周创业,以道艺为先。然则礼乐者,为国之基,不可斯须废也。伏惟大魏,定鼎伊、瀍,惟新宝历。九服感至德之和,四垠怀击壤之庆。而蠢尔闽吴,阻化江湫;先帝爰震武怒,戎车不息。而停銮驻跸,留心典坟。命故御史中尉臣李彪,与吏部尚书任城王臣澄等,妙选英儒,以崇学校。澄等依旨,置四门博士四十人。其国子博士、太学博士及国子助教,宿已简置。伏寻先旨,意在速就;但军国多事,未遑营立。自尔迄今,垂将一纪,学官雕落,四术寝废。遂使硕儒耆德,卷经而不谈;俗学后生,遗本而逐末。进竞之风,实由于此矣。伏惟陛下,钦明文思,玄鉴洞远,垂心经素。优柔坟籍,屡发中旨,敦营学馆,房宇既修,生徒未立。臣往年删定律令,谬预议筵。谨依准前修,寻访旧事,参定学令,事讫封呈。请早敕施行,使选授有依,生徒可准。”诏褒美之,而尚未允遂。道昭又表曰:“臣自往年以来,频请学令,并置生员,前后累上,未蒙一报。当以臣识浅滥官,无能有所感悟者也。馆宇既修,生房粗构,博士见员,足可讲习。虽新令未班,请依旧权置国子学生,渐开训业,使播教有章,儒风不坠。至若孔庙既成,释奠告始,揖让之容,请俟令出。”不报。迁秘书监,荥阳邑中正,出历光、青二州刺史,复入为秘书监。卒,谥曰文恭。 道昭好为诗赋,凡数十篇。其在二州,政务宽厚,不任威刑,为吏人所爱。 子严祖,颇有风仪,粗观文史,轻躁薄行,不修士业。孝武时,御史中尉綦俊劾严祖与宋氏从姊奸通,人士咸耻言之,而严祖聊无愧色。孝静初,除骠骑将军、左光禄大夫、鸿胪卿,出为北豫州刺史,还除鸿胪卿。卒,赠司空公。 庶子仲礼,少轻险,有膂力。齐神武嬖宠其姊火车,以亲戚被昵,擢为帐内都督。掌神武弓矢,出入随从。与任胄俱好酒,不忧公事,神武责之。胄惧,潜通西魏,为人纠告,惧,遂谋逆。事发,火车欲乞哀,神武避不见。赖武明皇后及文襄争为言,故仲礼死而不及其家。严祖更无子,弟敬祖以子绍元嗣。绍元小字安都,位太尉谘议、赵郡太守,卒。 子子翻,字灵雀。少有器识,学涉,好文章。齐武平末,位司徒记室参军。寻遇齐亡,历周、隋,遂不仕,隐居荥阳三窟山。傲诞不自羁束,或有所之造,乘驴衣鞯,破弊而往。远近钦其高名,皆谓有异状,观者如堵。及见,形乃短陋,不副所闻。然风神俊发,无贵贱并敬服之。纳言杨素闻其名,因使过荥阳,迎与相见,言谈弥日,深加礼重。及归,言之朝廷,累征不至。终于家。 子翻二弟子腾、天寿,俱仕隋。子腾位蒋州司马,天寿开府参军,并以雅素称。 严祖弟敬祖,起家著作郎。郑俨之败也,为乡人所害。 子元礼,字文规。少好学,爱文藻,有名望。齐文襄引为馆客,历兼中书舍人、南主客郎中、太尉谘议参军、长广乐陵二郡守,待诏文林馆,太子中舍人。崔昂后妻,元礼姊也,魏收又昂之妹夫。昂尝持元礼数篇诗示卢思道,乃曰:“看元礼比来诗咏,亦曾不减魏收。”思道答云:“未觉元礼贤于魏收,且知妹夫疏于妇弟。”元礼,大象中卒于始州别驾。 敬祖弟述祖,字恭文。少聪敏,好属文,有风检,为先达所称誉。历位司徒左长史、尚书、侍中、太常卿、丞相右长史。齐天保中,历太子少保、左光禄大夫、仪同三司、兗州刺史。时穆子容为巡省使,叹曰:“古人有言,闻伯夷之风,贪夫廉,懦夫有立志,今于郑兗州见之矣。”迁光州刺史。 初,述祖父为兗州,于郑城南小山起斋亭,刻石为记。述祖时年九岁。及为刺史,往寻旧迹,得一破石,有铭云:“中岳先生郑道昭之白云堂。”述祖对之呜咽,悲动群寮。有人入市盗布,其父怒曰:“何负吾君?”执之以归首。述祖特原之,自是境内无盗。百姓歌曰:“大郑公,小郑公,相去五十载,风教犹尚同。” 述祖能鼓琴,自造《龙吟十弄》,云尝梦人弹琴,寤而写得。当时以为绝妙。所在好为山池,松竹交植,盛肴馔以待宾客,将迎不倦。少时在乡,单马出行,忽有骑者数百,见述祖皆下马,曰“公在此”,行列而拜。述祖顾问从人,皆不见,心甚异之。未几被徵,终历显位。及病笃,乃自言之。且曰:“吾老矣,一生富贵足矣,以清白之名遗子孙,死无所恨。”前后行瀛、殷、冀、沧、赵、定六州事,正除怀、兗、光三州刺史,又重行殷、怀、赵三州刺史,所在皆有惠政。天统元年卒,年八十一,赠开府、中书监、北豫州刺史,谥曰平简公。 述祖女为赵郡王睿妃,述祖常坐受王拜,命坐,王乃坐。妃薨后,王更娶郑道廕女,王坐受道廕拜。王命坐,乃敢坐。王谓道廕曰:“郑尚书风德如此,又贵重宿旧,君不得并之。” 述祖子元德,多艺术,官琅邪太守。述祖弟遵祖,秘书郎,赠光州刺史。遵祖弟顺祖,卒于太常丞。 自灵太后豫政,淫风稍行;及元叉擅权,公为奸秽,自此素族名家,遂多乱杂。法官不加纠正,婚宦无贬,于时有识,咸以叹息矣。 羲长兄白驎,次小白,次洞林,次叔夜,次连山,并恃豪门,多行无礼,乡党之内,疾之若仇。小白位中书博士。子胤伯,有当世器干,孝文纳其女为嫔,位东徐州刺史,卒于鸿胪少卿,谥曰简。子希俊,未官而卒。子道育,武定中,开封太守。 希俊弟幼儒,好学修谨,丞相、高阳王雍以女妻之。位司州别驾,有当官称。卒,赠散骑常侍、兗州刺史,谥曰肃。幼儒亡后,妻淫荡凶悖,肆行无礼。幼儒时望甚优,其从兄伯猷每谓所亲曰:“从弟人才,足为令德,不幸得如此妇。今死复重死,可为悲叹。” 幼儒子敬道、敬德,俱仕西魏。敬道并巴、开、新三州刺史。敬道子正则仕周,复州刺史。 胤伯弟平城,广陵王羽纳其女为妃,位东平原太守。性猜狂使酒,为政贪残。卒,赠南青州刺史。 长子伯猷,博学有文才,早知名。举司州秀才,历太学博士,领殿中御史。与当时名胜,咸申游款。明帝释奠,诏伯猷录义。后为尚书外兵郎中,典起居注,以军功赐爵阳武子。节闵帝初,以舅氏超授征东将军、金紫光禄大夫,领国子祭酒。转护军将军,赐爵武城子。 元象初,以本官兼散骑常侍使梁。前后使人,梁武令其侯王于马射之日宴对申礼。伯猷之行,梁武令其领军将军臧盾与之接。议者以此贬之。使还,除南青州刺史。在官贪婪,妻安丰王元延明女,专为聚敛,货贿公行,润及亲戚。户口逃散,邑落空虚。乃诬陷良善,云欲反叛,籍其资财,尽以入己,诛其丈夫,妇女配没。百姓冤苦,声闻四方。为御史纠劾,死罪数十条。遇赦免,因以顿废。齐文襄作相,每诫厉朝士,常以伯猷及崔叔仁为喻。武定七年,除太常卿。卒,赠骠骑大将军、中书监、兗州刺史。子蕴,太子舍人、阳夏太守。伯猷弟仲衡,武定中,仪同开府中郎。 仲衡弟辑之,司徒谘议。齐大宁中,以军功赐爵成皋男,位金紫光禄 大夫,东济北太守、肥城戍主。卒,赠度支尚书、北豫州刺史。 辑之弟怀孝,司徒谘议。齐大宁中,仁州刺史。 洞林子敬叔,荥阳邑中正、濮阳太守,坐贪秽除名。子籍,字承宗,徐州平东府长史。 籍弟琼,字祖珍,有强干称,位范阳太守,颇有声,卒。孝昌中,弟俨宠要,重赠青州刺史。琼兄弟雍睦,其诸娣姒亦咸相亲爱,闺门之内,有无相通,为时人所称美。子道邕。 道邕字孝穆。幼谨厚,以清约自居,年未弱冠,涉历经史。父叔四人并早殁,昆服季之中,道邕居长,抚训诸弟,有如同生,闺庭之中,怡怡如也。魏孝昌初,解褐太尉行参军,累以战功进至左光禄大夫、太师咸阳王长史。及孝武西迁,从入关,除司徒左长史,领临洮王友,赐爵永宁县侯。 大统中,行岐州刺史,在任未几,有能名。王罴时为雍州刺史,钦其善政,贻书盛相称述。先是,所部百姓,久遭离乱,逃散殆尽。道邕下车之日,户止三千,留情绥抚,远近咸至,数年之内,有四万家。岁考绩为天下最,周文帝赐书叹美之。征拜京兆尹。及梁岳阳王萧察称蕃,乃假道邕散骑常侍,持节拜察为梁王。使还,称旨,进仪同三司,加散骑常侍。 时周文东讨,除大丞相府右长史,封金乡县男。军次潼关,命道邕与左长史孙俭、司马杨宽、尚书苏亮、谘议刘孟良等分掌众务。仍令道邕引接关东归附人士,并品藻才行而任用之,抚纳铨叙,咸得其宜。后拜中书令,赐姓宇文氏,寻以疾免。 周孝闵帝践阼,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爵为子。历御伯中大夫、御正、宜、华、虞、陕四州刺史。频历数州,皆有政绩。入为少司空,卒。赠本官,加郑、梁、北豫三州刺史,谥曰贞。 子诩嗣,历位纳言,为聘陈使。后至开府仪同大将军、邵州刺史。诩弟译于隋文帝有翊赞功,开皇初,又追赠道邕大将军、徐兗等六州刺史,改谥曰文。 译字正义。幼聪敏,涉猎群书,工骑射,尤善音乐,有名于世。译从祖文宽,尚周文帝元后妹魏平阳公主,无子,周文命译后之。由是译少为周文所亲,恆令与诸子游集。年十余岁,尝诣府司录李长宗。长宗于众中戏之,译敛容谓曰:“明公位望不轻,瞻仰斯属,辄相玩狎,无乃丧德也。”长宗甚异之。文宽后诞二子,译复归本生。 周明帝时,诏令事辅城公,是为武帝。及帝即位,为左侍上士,与仪同刘昉,恆侍帝侧。译时丧妻,帝令译尚梁安固公主。及帝亲总万机,以为御正下大夫,颇被顾遇。东宫建,转太子宫尹下大夫,特被太子亲待。时太子多失德,内史中大夫乌丸轨每劝帝废太子立秦王,由是太子恆不自安。建德二年,为聘齐使副。后诏太子西征吐谷浑,太子阴谓译曰:“秦王,上爱子也;乌丸轨,上信臣也,今吾此行,得无扶苏之事乎?”译曰:“愿殿下勉著仁孝,无失子道而 已。”太子然之。既破贼,译以功最,赐爵开国子。后坐亵狎皇太子,乌丸轨、宇文孝伯等以闻。帝大怒,除译名。宫臣亲幸者咸被谴。太子复召译,戏狎如初。因曰:“殿下何时可得据天下?”太子悦而益昵之。例复官,仍拜吏部下大夫。 及武帝崩,宣帝嗣位,超拜开府仪同大将军、内史中大夫,封归昌县公。既以恩旧,任遇甚重,委以朝政。迁内史上大夫,进封沛国公。上大夫之官,自译始也。以其子善愿为归昌公,元琮为永安县男。又监国史。译颇专权,时帝幸东京,译擅取官材,自营私第,坐除名。刘昉数言于帝,帝复召之,顾待如初,诏领内史事。 初,隋文帝与译有同学之旧,译又素知隋文相表有奇,倾心相结。至是,隋文为宣帝所忌,情不自安,尝在永巷,私于译曰:“久愿出籓,公所悉也,敢布心腹,少留意焉。”译曰:“以公德望,天下归心,欲求多福,岂敢忘也?谨即言之。”时将遣译南征。译曰:“若定江东,自非懿戚重臣,无以镇抚。可令隋公行,且为寿阳总管,以督军事。”帝从之,乃下诏,以隋文为扬州总管,译发兵俱会寿阳以代陈。行有日矣,帝不悆,译遂与御正下大夫刘昉谋,引隋 文入受顾托。既而译宣诏,文武百官,皆受隋文节度。时御正中大夫颜之仪与宦者谋,引大将军宇文仲辅政。仲已至御坐,译知之,遽率开府杨惠及刘昉、皇甫绩、柳裘俱入。仲与之仪见译等,愕然,逡巡欲出。隋文因执之。于是矫诏,复以译为内史上大夫。明日,隋文为丞相,拜译柱国、府长史,行内史上大夫事。及隋文为大冢宰,总百揆,以译兼领天官都府司会,总六府事。出入卧内,言无不从,赏赐玉帛,不可胜计,每出入以甲士从。拜其子元璹为仪同。时尉迟迥、王谦、司马消难等作乱,隋文逾加亲礼,进上柱国,恕以十死。 译性轻险,不亲职务,而赃货狼籍。隋文阴疏之,然以其有定册功,不忍废放,阴敕官属不得白事于译。译犹坐 事,无所关预,惧,顿首求解职。隋文宽喻之,接以恩礼。及帝受禅,译以上柱国归第。赏赐丰厚,进子元璹成皋郡公,元珣永安男,追赠其父及亡兄二人并为刺史。 译自以被疏,阴呼道士章醮,以祈福助。其婢奏译厌蛊左道。帝谓译曰:“我不负公,此何意也?”译无以对。译又与母别居,为宪司所劾,由是除名。下诏云:“译嘉谋良策,寂尔无闻;鬻狱卖官,沸腾盈耳。若留之于世,在人为不道之臣;戮之于 朝,入地为不孝之鬼。有累幽显,无以置之。宜赐以《孝经》,令其熟读,仍遣与母共居。” 未几,诏译参撰律令。复授开府、隆州刺史。请还疗疾,有诏徵之,见于醴泉宫,赐宴甚欢。因谓译曰:“贬退已久,情相矜愍。”于是顾谓侍臣曰:“郑译与朕同生共死,间关危难,兴言念此,何日忘之。”译因奉觞上寿。帝令内史李德林立作诏书,复爵沛国公,位上柱国。高颎戏谓译曰:“笔干。”答曰:“出为方岳,杖策言归,不得一钱,何以润笔!”上大笑。未几,诏译参议乐事。译以周代七声废缺,自大隋受 命,礼乐宜新。更修七始之义,名曰《乐府声调》,凡八篇,奏之。帝嘉美焉。俄拜岐州刺史。岁余,复奉诏定乐于太常。帝劳译曰:“律、令,则公定之;音乐,则公正之。礼、乐、律、令,公居其三,良足美也。”寻还岐州。开皇十一年卒,年五十二,谥曰达。子元璹嗣。炀帝初立,五等悉除,以译佐命元功,诏追改封译莘公,以元璹袭。 元璹历位右光禄大夫、右卫将军。大业末,为文城太守,以城归国。 琼弟俨。俨字季然,容貌壮丽。初为司徒胡国珍行参军,因为灵太后所幸,时人未知之。后太后废,萧宝夤西征,以俨为友。及太后反政,俨请使还朝,复见宠待。拜谏议大夫、中书舍人,领尚食典御,昼夜禁中,宠爱尤甚。俨每休沐,太后常遣阉童随侍,俨见其妻,唯得言家事而已。 与徐纥俱为舍人,俨以纥有智数,仗为谋主。纥以俨宠幸既盛,倾身承接。共相表里,势倾内外。城阳王徽亦与之合,当时政令,归于俨等。迁散骑常侍、车骑将军,舍人、常侍如故。明帝崩,事出仓卒,天下咸言俨计。尔硃荣举兵向洛阳,以俨、纥为辞。荣逼京师,俨走归乡里。俨从兄仲明欲据郡起众,寻为其部下所杀,与仲明俱传首洛阳。子文宽从武帝入关西。 敬叔弟子恭,燕郡太守。孝昌中,因俨势,除卫尉少卿,迁卫将军、左光禄大夫。卒后,赠尚书右仆射,谥曰贞。 叔夜子伯夏,位东莱太守。卒,赠青州刺史。伯夏弟谨,字仲恭,琅邪太守。 连山性严暴,挝挞僮仆,酷过人理。父子一时为奴所害,断首投马槽下,乘马北逃。其第二子思明,骁勇善骑射,被发率村义驰追之。及河,奴乘马投水。思明止将从,自射之,一发而中,落马堕流,禽至家,脔杀之。 思明,弟思和,并以武力自效。思明位直阁将军,坐弟思和同元禧逆,徙边。会赦,免。卒后,赠济州刺史。 子先护,少有武干。庄帝居籓也,先护得自结托。及尔硃荣称兵向洛,灵太后令先护与郑季明等守河梁。先护闻庄帝即位于河北,遂开门纳荣。以功封平昌县侯,广州刺史。元颢入洛,庄帝北巡,先护据州起义兵,不受命。庄帝还京,进爵郡公。历东雍、豫二州刺史,兼尚书右仆射。及尔硃荣死,徐州刺史尔硃仲远拥兵向洛。诏先护与都督贺拔胜、行台杨昱同讨之。闻京师不守,先护部众逃散,因奔梁。寻归,为仲远所害。孝武初,赠使持节、都督、四州刺史。子伟。 伟字子直,少倜傥有大志,每以功名自许,善骑射,胆力过人。尔硃氏灭后,自梁归魏。及武帝西迁,伟亦归乡里,不求仕进。大统三年,河内公独孤信既复洛阳,伟乃与宗人荣业,纠合州里举兵于陈留,信宿间,众有万人。遂拔梁州,禽东魏刺史鹿永及镇城守将令狐德,并获陈留郡守赵季和。乃率众西附。因是,梁、陈间相次降款。伟弛入关西,周文帝与语,叹美之,拜北徐州刺史,封武阳县伯。从战河桥及解玉壁围,伟常先锋陷阵。侯景归款,周文命伟率所部应接。及景叛,伟亦全军而还。除荥阳郡守,进爵襄城郡公,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魏恭帝二年,进位大将军、江陵防主、都督十五州诸军事。 伟性粗犷,不遵法度,睚眦之间,便行杀戮。朝廷以其有立义之效,每优容之。及在江陵,乃专戮副防主杞宾王,坐除名。保定元年,诏复官爵。天和六年,为华州刺史。伟前后莅职,皆以威猛为政,吏人莫敢犯禁,盗贼亦为之休止。虽非仁政,然颇以此见称。卒于州,赠本官,加少傅、都督、司州刺史,谥曰肃。 伟性吃,少时尝逐鹿于野。失之,遇牧竖,问焉。牧竖答之,其言亦吃。伟怒,谓其效己,遂射杀之。其忍暴如此。子大士嗣。 述祖族子雏,有识尚,操行清整,仕至胶州刺史。初,齐文宣为皇太子纳其女为良娣,雏时为尚书郎,赵郡李祖升兄弟微相敬惮。杨愔奏授雏赵郡太守,祖升兄弟具服至雏门,投刺拜谒。文宣闻之喜,笑曰:“足得杀李家兒矣。” 论曰:王慧龙拔难自归,间关夷险,抚人督众,见惮严敌。世珍实有令子,克播家声。松年之送终恋旧,有古人风矣。劭爰自幼童,讫于白首;好学不倦,究极群书,晋绅洽闻之士,无不推其博物。雅好著述,久在史官,既撰《齐书》,兼修隋典。好诡怪之说,尚委曲之谈;文词鄙秽,体统烦杂,直愧南、董,才无迁、固,徒烦翰墨,不足观采。经营符瑞,杂以妖讹。为河朔清流而乾没荣利,得不以道而颓其家声。惜矣! 郑羲机识明悟,为时所许。懿兄弟风尚,俱有可观,故能并当荣遇,共济其美。述祖德业,足嗣家声。严祖、仲礼,大亏门素。幼儒令问促年。伯猷以贿败德。道邕抚宁离散,仁惠克举。译实受顾托,适足为败。及帝行明德,义非简在;盐梅之寄,固不攸归。言追昔款,内怀觖望,耻居吴、耿之末,羞与绛、灌为伍。事君尽礼,既阙于夙心;不爱其亲,遽彰于物议。格之名教,君子所深尤也。俨名编《恩倖》,取辱前载。伟翻然豹变,盖知机之士乎。 列传第二十四 薛辩五世孙端端子胄端从子浚端从祖弟湖湖子聪聪子孝通孝通子道衡聪弟子善善弟慎薛寘薛憕 薛辩,字允白,河东汾阴人也。曾祖兴,晋尚书右仆射、冀州刺史、安邑公,谥曰:庄。祖涛袭爵,位梁州刺史,谥曰忠惠。京都倾覆,皆以义烈著闻。父强,字威明,幼有大志,怀军国筹略。与北海王猛,同志友善。及桓温入关中,猛以巾褐谒之。温曰:“江东无卿比也,秦国定多奇士,如生辈尚有几人?吾欲与之俱南。”猛曰:“公求可与拨乱济时者,友人薛威明其人也。”温曰:“闻之久矣。”方致朝命。强闻之,自商山来谒,与猛皆署军谋祭酒。强察温有大志而无成功,乃劝猛止。俄而温败。及苻坚立,猛见委任。其平阳公融为书,将以车马聘强。猛以为不可屈,乃止。及坚如河东伐张平,自与数百骑驰至强垒下,求与相见。强使主簿责之。因慷慨宣言曰:“此城终无生降之臣,但有死节之将耳。”坚诸将请攻之,坚曰:“须吾 平晋,自当面缚。舍之以劝事君者。”后坚伐晋,军败,强遂总宗室强兵,威振河辅,破慕容永于陈川。姚兴闻而惮之,遣使重加礼命,征拜右光禄大夫、七兵尚书,封冯翊郡公,转左户尚书。年九十八,卒。赠辅国大将军、司徙公,谥曰宣。 辩幼而俊爽,俶傥多大略,由是豪杰多归慕之。强卒,复袭统其营。仕姚兴,历太子中庶子、河北太守。辩知姚氏运衰,遂弃归家保乡邑。及晋将刘裕平姚泓,即署相国掾。寻除平阳太守,委以北道镇捍。及长安失守。辩遂归魏。仍立功于河际,位平西将军、东雍州刺史,赐爵汾阴侯。其年诣阙,明元深加器重,明年方得旋镇。帝谓之曰:“朕委卿西蕃,志在关右,卿宜克终良算,与朕为长安主人。”辩既还任,务农教战。恆以数千之众,摧抗赫连氏。帝甚褒奖之。又除并州刺史,征授大羽真。泰常七年,卒于官。帝以所图未遂,深悼惜之。赠并、雍二州刺史。 子谨,字法顺。容貌魁伟,高才博学。随刘裕度江,位府记室参军。辩将归魏,密报谨,谨遂亦来奔。授河东太守,后袭爵汾阴侯。始光三年,与宜都王奚斤共讨赫连昌,禽其东平公乙兜,克蒲坂。遂以新旧百姓并为一郡,除平西将军,复为太守。神蒨三年,除使持节、秦州刺史。山胡白龙凭险作逆,太武诏南阳公奚眷与谨并为都将,讨平之,封涪陵郡公。太延初,征吐没骨,平之。谨自郡迁州,威恩兼被,风化大行。时兵荒之后,儒雅道息,谨命立庠序,教以诗书。三农之暇,悉令受业,躬巡邑里,亲加考试,河汾之地,儒道更兴。真君元年,征授内都坐大官,辅政。深见赏重,每访以政道,车驾临幸者前后数四。后从驾北讨,与中山王辰等后期,见杀。寻赠镇西将军、秦雍二州刺史,谥曰元公。 长子初古拔,一曰车毂拔,本名洪祚,太武赐名焉。沈毅有器识。弱冠,司徙崔浩见而奇之。真君中,盖吴扰动关右,薛永宗屯据河侧,太武亲讨之。诏拔纠合宗乡,壁于河际,断二寇往来之路。事平,除中散,赐爵永康侯。太武南讨,以拔为都将,从驾临江而还。又共陆真讨反氐仇傉檀、强免生,平之。皇兴三年,除散骑常侍,尚文成女西河长公主,拜驸马都尉。其年,拔族叔徐州刺史安都据城归顺,敕拔诣彭城劳迎,除南豫州刺史。延兴二年,除镇西大将军、开府仪同,进爵平阳公。三年,拔与南兗州刺史游明根、南平太守许含等,以善政征诣京师。献文亲自劳勉,复令还州。太和六年,改爵河东公。卒,赠左光禄大夫,谥曰康。 长子胤,字宁宗。少有父风。弱冠,拜中散。袭爵镇西大将军、河东公,除悬瓠镇将。寻授持节、义阳道都将。后除立忠将军、河北太守。郡带山河,俗多盗贼。有韩、马两姓各二千余家,恃强凭险,最为狡害,劫掠道路,侵暴乡闾。胤至郡,即收其奸魁二十余人,一时戮之。于是群盗慑气,郡中清肃。卒于郡,谥曰敬。 子裔,字豫孙,袭爵。性豪爽,盛营园宅,宾客声伎,以恣嬉游。卒于洛州刺史。子孝绅袭爵,位太中大夫。孝绅立行险薄,坐事为河南尹元世俊所劾,死。后赠华州刺史。 拔弟洪隆,字菩提,驎位河东太守。长子驎驹,好读书,举秀才,除中书博士。齐使至,诏驎驹兼主客郎以接之。卒,赠河东太守,谥曰宣。始拔尚西河主,有赐田在冯翊,驎驹徙居之。遂家于冯翊之夏阳。 长子庆之,字庆集。颇有学业,闲解几案,位廷尉丞。廷尉寺邻北城,曾夏日寺傍得一狐,庆之与廷尉正博陵崔纂,或以城狐狡害,宜速杀之;或以长育之月,宜待秋分。二卿裴延俊、袁翻,互有同异。虽曰戏谑,词义可观,事传于世。后兼左丞,为并、肆行台,赐爵龙丘子,行沧州刺史。为葛荣攻围,城陷。寻 患,卒,赠华州刺史。 庆之弟英集,性通率。随舅李崇在扬州,以军功累至书侍御史、通直散骑常侍,卒。英集子端。 端字仁直,本名沙陀。有志操,遭父忧,居丧合礼。与弟裕励精笃学,不交人事。年十七,司空高乾邕辟为参军。赐爵平阴男。端以天下扰乱,遂弃官归乡里。魏孝武西迁,周文令大都督薛崇礼据龙门,引端同行。崇礼寻失守,降东魏。东魏遣行台薛修义督乙干贵西度,据杨氏壁。与宗亲及家僮等先在壁中,修义乃令其兵逼端等东度。方欲济河,会日暮,端密与宗室及家僮等叛之。修义亦遣骑追,端且战且驰,遂入石城栅,得免。栅中先有百家,端与并力固守。贵等数来慰喻,知端无降意,遂拔还河东。东魏又遣其将贺兰懿、南汾州刺史薛琰达守杨氏壁。端率其属,并招喻村人,多设奇兵以临之。懿等疑有大军,便东遁,赴船溺死者数千人。端收其器械,复还杨氏壁。周文遣南汾州刺史苏景恕镇之。降书劳问,征端赴阙,以为大丞相府户曹参军。从禽窦泰,复弘农,战沙苑,并有功,进爵为伯。后改封交城县伯,累迁吏部郎中。 端性强直,每有奏请,不避权贵。周文嘉之,故赐名端,欲令名质相副。自居选曹,先尽贤能,虽贵游子弟,才劣行薄者,未尝升擢之。每启周文云:“设官分职,本康时务,苟非其人,不如旷职。”周文深然之。大统十六年,军东讨,柱国李弼为别道元帅,妙简英寮,数日不定。周文谓弼曰:“为公思得一长史,无过薛端。”弼对曰:“真才也”乃遣之。转尚书右丞,仍掌选事。 梁主萧察曾献马瑙钟,周文帝执之顾丞郎曰:“能掷摴蒱头得卢者,便与钟。”已经数人不得。顷至端,乃执摴[HT]蒱头而言曰:“非为此钟可贵,但思露其诚耳。”便掷之,五子皆黑。文帝大悦,即以赐之。 魏帝废,近臣有劝文帝践极,文帝召端告之。端以为三方未一,遽正名号,示天下以不广。请待龛翦僭伪,然后俯顺乐推。文帝抚端背曰:“成我者卿也。卿心既与我同,身岂与我异。”遂脱所著冠带袍裤并以赐之。进授吏部尚书,赐姓宇文氏。端久处选曹,雅有人伦之鉴,其所擢用,咸得其才。六官建,拜军司马,加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爵为侯。 周孝闵帝践阼,再迁户部中大夫,进爵为公。晋公护将废帝,召群臣议之。端颇具同异,护不悦,出为蔡州刺史。为政宽惠,人吏爱之。转基州刺史。基州地接梁、陈,事藉镇抚,总管史宁遣司马梁荣催令赴任。蔡州父老诉荣,请留端者千余人。至基州未几,卒。遗诫薄葬,府州赠遗,勿有所受。赠本官,加大将军,进封文城郡公,谥曰质。子胄嗣。 胄字绍玄,少聪明,每览异书,便晓其义。常叹训注者不会圣人深旨,辄以意辩之,诸儒莫不称善。性慷慨,志立功名。周明帝时,袭爵文城郡公。累迁上仪同,寻拜司金大夫,后加开府。 隋文帝受禅,三迁为兗州刺史。到官,系囚数百。胄剖断旬日便了,囹圄空虚。有陈州人向道力伪作高平郡守,将之官。胄遇诸涂,察其有异,将留诘之。司马王君馥固谏,乃听诣郡。既而悔之,即遣主簿追道力。有部人徐俱罗尝任海陵郡守,先是已为道力伪代之。比至秩满,公私不悟。俱罗遂语君馥曰:“向道力经赐代为郡,使君岂容疑之。”君馥以俱罗所陈,又固请胄。胄呵,君馥乃止。遂收之,道力惧而引伪。其发奸擿伏,皆此类也。时人谓为神明,先是,兗州城东沂、泗二水合而南流,泛滥大泽中。胄遂积石堰之,决令西注,陂泽尽为良田。又通转运,利尽淮海,百姓赖之,号为薛公丰兗渠。 胄以天下太平,遂遣博士登泰山观古迹,撰封禅图及仪上之。帝谦让不许。转郢州刺史,有惠政。征拜卫尉卿,转大理卿,持法宽平,名为称职。迁刑部尚书。时左仆射高颎稍被疏忌,及王世积诛,颎事与相连,上因此欲成颎罪。胄明雪之,正议其狱。由是忤旨,械系之,久而得免。检校相州事,甚有能名。 汉王谅作乱并州,遣其将綦良东略地,攻逼慈州。刺史上官政请援于胄,胄畏谅兵锋,不敢拒。良又引兵攻胄,胄欲以计却之,遣亲人鲁世范说良曰:“天下事未可知。胄为人臣,去就须得其所,何遽相攻也?”良乃释去,进围黎阳。及良为史祥所攻,弃军归胄。朝廷以胄怀贰心,锁诣大理。相州吏人素怀其恩,诣阙理胄者百余人。胄竟坐除名,配防岭南,道卒。子筠、献知名。 端弟裕,字仁友。少以孝悌闻于州里。弱冠,丞相参军事。时京兆韦夐志安放逸,不干世务。裕慕其恬静,数载酒肴侯之,谈宴终日。夐遂以从孙女妻之。裕尝谓亲友曰:“大丈夫当圣明之运,而无灼然文武之用为世所知,虽复栖遑,徙为劳苦耳。至如韦居士,退不丘壑,进不市朝,怡然守道,荣辱弗及,何其乐也。” 裕曾宿宴于夐之庐,后庭有井,裕夜出户,若有人欲牵其手,裕便却行,遂落井。同坐共出之,因劝裕酒曰:“向虑卿不测夐,幸得无他,宜尽此爵。”裕曰:“坠井盖小小耳,方当逾于此也。”人问其故,裕曰:“近梦,恐有两楹之忧。”寻卒,文章之士诔之者数人。周文伤惜之,追赠洛州刺史。 胄从祖弟浚,字道赜。父琰,周渭南太守。浚少孤,养母以孝闻。幼好学,有志行。周天和中,袭爵虞城侯,位新丰令。随开皇中,历尚书虞部、考功侍郎。帝闻浚事母孝,以其母老,赐舆服几杖、四时珍味,当世荣之。后其母疾病,浚貌甚忧瘁,亲故弗之识。暨丁母艰,诏鸿胪监护丧事,归葬夏阳。时隆冬极寒,浚衰绖徙跣,冒犯霜雪,自京及乡,五百余里,足冻堕指,创血流离,朝野为之伤痛。州里赗助,一无所受。寻起令视事,上见其毁瘠过甚,为之改容,顾群臣曰:“吾见薛浚哀毁,不觉悲感伤怀。”嗟异久之。浚竟不胜丧,病且卒。其弟谟时为晋王府兵曹参军事,在扬州。浚遗书于谟曰: 吾以不造,幼丁艰酷,穷游约处,屡绝箪瓢。晚生早孤,不闻《诗礼》。赖奉先人贻厥之训,获禀母氏圣善之规。负笈裹粮,不惮艰远,从师就业,欲罢不能。砥行砺心,困而弥笃,用膺教义,爰至长成。自释耒登朝,于兹二十三年矣。虽官非闻达,而禄喜逮亲,庶保期颐,得终色养。何图精诚无感,祸酷荐臻;兄弟俱被夺情,苦庐靡申哀诉。是用叩心泣血,陨气摧魂者也。既而创钜衅深,不胜荼毒,启手启足,幸及全归。使夫死而有知,得从先人于地下矣,岂非至愿哉?但念尔伶俜孤宦,远在边服,顾此悢悢,如何可言!适已有书,冀得与汝面诀,忍死待汝,已历一旬。汝既未来,便成今古,缅然永别,为恨何言!勉之哉!勉之哉! 书成而绝。有司以闻,文帝为之屑涕,降使赍册书吊祭。浚性清俭, 死日家无遗财。 浚初为兒时,与宗中兒戏涧滨,见一黄蛇,有角及足。召群童共视,了无见者。以为不祥,归大忧悴。母问之,以实对。时有胡僧诣宅乞食,母以告之。僧曰:“此兒之吉应。且此兒早有名位,然寿不过六七耳。”言终而出,忽然不见。后终于四十二,六七之言验矣。子乾福,武安郡司仓书佐。 洪隆弟湖,字破胡。少有节操,笃志于学;专精讲习,不干时务;与物无竞,好以德义服人。或有兄弟忿阋,邻里争讼者,恐湖闻之,皆内自改悔。乡闾化其风教,咸以敬让为先。三召州都,再辟主簿,州将倾心致礼,并不获己而应之。为本州中从事、别驾、除河东太守。兄弟并为本郡,当世荣之。复受诏为仇池都将。后罢郡,终于家。有八子,长子聪知名。 聪字延智。方正有理识,善自标致,不妄游处。虽在暗室,终日矜庄,见者莫不懔然加敬。博览坟籍,精力过人,至于前言往行,多所究悉。词辩占对,尤是所长。遭父忧,庐于墓侧,哭泣之声,酸感行路。友于笃睦,而家教甚严;诸弟虽昏宦,恆不免杖罚,对之肃如也。未弱冠,州辟主簿。 太和十五年,释褐著作佐郎。于时,孝文留心氏族,正定官品。士大夫解巾,优者不过奉朝请。聪起家便佐著作,时论美之。后迁书侍卸史,凡所弹劾,不避强御;孝文或欲宽贷者,聪辄争之。帝每云:“朕见薛聪,不能不惮,何况诸人也?”自是贵戚敛手。累迁直阁将军,兼给事黄门侍郎、散骑常侍,直阁如故。 聪深为孝文所知,外以德器遇之,内以心膂为寄。亲卫禁兵,委总管领。故终太和之世,恆带直阁将军。群臣罢朝之后,聪恆陪侍帷幄,言兼昼夜。时政得失,预以谋谟;动辄匡谏,事多听允。而重厚沈密,外莫窥其际。帝欲进以名位,辄苦让不受。帝亦雅相体悉,谓之曰:“卿天爵自高,固非人爵之所荣也。”又除羽林监。 帝曾与朝臣论海内姓地人物,戏谓聪曰:“世人谓卿诸薛是蜀人,定是蜀人不?”聪对曰:“臣远祖广德,世仕汉朝,时人呼为汉。臣九世祖永,随刘备入蜀,时人呼为蜀。臣今事陛下,是虏非蜀也。”帝抚掌笑曰:“卿幸可自明非蜀,何乃遂复苦朕。”聪因投戟而出。帝曰:“薛监醉耳。”其见知如此。 二十三年,从驾南征,兼御史中尉。及宣武即位,除都督、齐州刺史,政存简静。卒于州,吏人追思,留其所坐榻以存遗爱。赠征虏将军、华州刺史,谥曰简懿侯。魏前二年,重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延州刺史。子孝通最知名。 孝通字士达。博学有俊才。萧宝夤征关中,引参骠骑大将军府事,礼遇甚隆。及宝夤将有异志,孝通悟其萌,托以拜扫求归,乃见许。同寮咸怪,止之;但笑而不答,遽还乡里。宝夤后果逆命。 北海王元颢入洛,宗人薛永宗、修义等又聚徙作乱,欲以应之。孝通与所亲计曰:“北海乘虚远入,吴兵不能久住,事必无成。今若与永宗等举,灭族道也。”乃率其近亲,与河东太守元袭婴城固守。及宝夤平定,元颢退走,预其事者咸罹祸,唯同孝通者皆免。事宁,入洛,除员外散骑侍郎。尔硃天光镇关右,表为关西大行台郎中,深见任遇。关中平定,预有其力,以功赐爵汾阴侯。庄帝既幽崩,元晔地又疏远,更议主社稷。孝通以广陵王恭,高祖犹子,又在茂亲,夙有令望。不言多载,理必阳瘖。奉以为主,天人允叶。世隆等并以为疑。孝通密赞天光察之。广陵王曰:“天何言哉?”于是定册,即节闵帝也。以首创大议,拜银青光禄大夫、散骑常侍,兼中书舍人,封蓝田 县子。孝通求以官赠亡兄景懋,又言己有侯爵,请转授兄息子舒。节闵览启伤感,以侯爵既重,不容转授,乃下诏褒美。特赠景懋抚军、北雍州刺史。孝通寻迁中书郎,深为节闵所知重。 普泰二年正月乙酉,中书舍人元翙献酒肴,帝因与元翌及孝通等宴,兼奏弦管,命翙吹笛;帝亦亲以和之。因使元翌等嘲,以酒为韵。孝通曰:“既逢尧舜君,愿上万年寿。”帝曰:“平生好玄默,惭为万国首。”帝曰:“卿所谓寿,岂容徙然!”便命酌酒赐孝通,仍命更嘲,不得中绝。孝通即竖忠为韵。帝曰: “卿不忘忠臣之心。”翙曰:“圣主临万机,享世永无穷。”孝通曰:“岂唯被草木,方亦及昆虫。”翌曰:“朝贤既济济,野苗又芃芃。”帝曰:“君臣体鱼水,书轨一华戎。”孝通曰:“微臣信庆渥,何以答华嵩?”于时,孝通内典机密,外参朝政,军国动静,预以谋谟。加以汲引人物,知名之士,多见推荐。 外兄裴伯茂性豪俊,多所轻忽。唯钦赏孝通,每有著述,共参同异。孝通以裴宏放过甚,每谓之曰:“兄以阮籍、嵇康何如管仲、乐毅?”盖自许经纶,抑裴傲也。裴笑而不答,宏放自若。 属齐神武起兵河朔,攻陷相州刺史刘诞。尔硃天光自关中讨之。孝通以关中险固,秦汉旧都,须预谋镇遏,以为后计。纵河北失利,犹足据之。节闵深以为然,问谁可任者。孝通与贺拔岳同事天光,又与周文帝有旧;二人并先在关右,因并推荐之。乃超授岳岐、华、秦、雍诸军事,关西大行台,雍州牧。周文帝为左丞,孝通为右丞。赍诏书驰驿入关授岳等,同镇长安。岳深相器重,待以师友之礼。与周文帝结为兄弟,情寄特隆。后天光败于韩陵,节闵遂不得入关,为齐神武幽废。孝武帝即位后,神武方得志,征贺拔岳为冀州刺史。岳惧,欲单马入朝。孝通乃谓岳曰:“高王以数千鲜卑破尔硃百万之众,其锋诚亦难敌。然公两兄太师、领军,宿在其上。侯深、樊子鹄、贾知、斛斯椿、大野胡也杖、吒吕延庆之徒,于尔硃之世,皆其夷等。韩陵之役,此辈前后降附,皆由事势危逼,非其本心。在于高王,曹操之孔融,马懿之葛诞。今或在京师,或据州镇,除之又失人望,留之腹心之疾。虽令孙腾在阙下,娄昭处钩陈,必不能如建安之时,明矣。以今观之,隙难未已。吐万仁虽复退逸,犹在并州,高王之计,先须平殄。今方绥抚群雄,安置内外,何能去其巢穴,与公事关中地也?且六郡良家之子,三辅礼义之人,逾幽、并之骁骑,胜汝、颍之奇士,皆系仰于公,效其智力。据华山以为城雉,因黄河而为池堑;退守不失封泥,进兵同于建水。乃欲束手受制于人,不亦鄙乎?”言未卒,岳执孝通手曰:“君言是也。”乃逊辞为启,而不就征。 太昌元年,孝通因使入朝,仍被留京师,重除中书侍郎。永熙三年三月,出为常山太守,仍以经节闵任遇故也。及孝武西迁,或称孝通与周文友密,及树置贺拔岳镇关中之计,遂见拘执,将赴晋阳。及引见,咸为之忧。孝通神气从容,辞理切正,齐神武更相钦叹,即日原免。然犹致疑忌,不加位秩,但引为坐客,时访文典大事而已。齐神武让剑履上殿表,犹使为文。曾与诸人同诣晋祠,皆屈膝尽礼。孝通独捧手不拜,顾而言曰:“此乃诸侯之国,去吾何远,恭而非礼,将为神笑。”拜者渐焉。兴和二年,卒于鄴。魏前二年,周文帝追轸旧好,奏赠车骑将军、仪同三司、青州刺史。齐神武武平初,又赠郑州刺史。文集八十卷,行于时。 子道衡,字玄卿。六岁而孤,专精好学。年十岁,讲《左传》,见子产相郑之功,作《国侨赞》,颇有词致,见者奇之。其后才名益著。齐司州牧、彭城王浟引为兵曹从事。尚书左仆射杨愔见而嗟赏,授奉朝请。吏部尚书陇西辛术与语,叹曰:“郑公业不亡矣!”河东裴谳目之曰:“鼎迁河朔,吾谓‘关西孔子’,罕遇其人,今复遇薛君矣!” 武成即位,兼散骑常侍,接对周、陈二使。武平初,诏与诸儒修定五礼,除尚书左外兵郎。陈使傅縡聘齐,以道衡兼主客郎接对之。縡赠诗五十韵,道衡和之,南北称美。魏收曰:“傅縡所谓以蚓投鱼耳。”待诏文林馆,与范阳卢思道、安平李德林齐名友善。复以本官直中书省,寻拜中书侍郎,仍参太子侍读。齐后主之世,渐见亲用,与侍中斛律孝卿参预政事。道衡具陈备周之策,孝卿不能用。 及齐亡,周武帝引为御史二命士。后归乡里,自州主簿入为司禄上士,隋文作相,从元帅梁睿击王谦,摄陵州刺史。大定中,授仪同,守邛州刺史。文帝受禅,坐事除名。 河间王弘北征突厥,召典军书。还,除内史舍人。其年,兼散骑常侍,聘陈使主。道衡因奏曰:“陛下比隆三代,平一九州,岂容区区之陈,久在天网之外?臣今奉使,请责以称蕃。”帝曰:“朕且含养,致之度外,勿以言辞相折。”江东雅好篇 什,陈主尤爱雕虫,道衡每有所作,南人无不吟诵焉。 及八年伐陈,拜淮南道行台尚书吏部郎,兼掌文翰。王师临江,高颎夜幕中,谓曰:“今段定克江东以不?君试言之。”道衡答曰:“凡论大事成败,先须以至理断之。《禹贡》所载九州,本是王者封域。郭璞有云:‘江东偏王三百年,还与中国合。’今数将满矣。以运数而言,其必克一也。有德者昌,无德者亡,自古兴灭,皆由此道。主上躬履恭俭,忧劳庶政。叔宝峻宇雕墙,酣酒荒色。其必克二也。为国之体,在于任寄。彼之公卿,备员而已。拔小人施 文庆,委以政事;尚书令江总唯事诗酒,本非经略之才;萧摩诃、任蛮奴是其大将,一夫之用耳。其必克三也。我有道而大,彼无德而小。量其甲士,不过十万,西自巫峡,东极沧海,分之则势悬而力弱;聚之则守此而失彼。其必克四也。席卷之势,其在不疑。”颎忻然曰:“君言成败,理甚分明。本以才学相期,不意筹略乃尔。”还除吏部侍郎。 后坐抽擢人物,有言其党苏威,任人有意故,除名,配防岭表。晋王广时在扬州,阴令人讽道衡,遣从扬州路,将奏留之。道衡不乐王府,用汉王谅之计,遂出江陵道而去。寻诏征还,直内史省。晋王由是衔之。然爱其才,犹颇见礼。后数岁,授内史侍郎,加上仪同三司。道衡每构文,必隐坐空斋,蹋壁而卧,闻户外有人便怒,其沈思如此。帝每曰:“道衡作文书称我意。”然诫之以迂诞。后帝谓杨素、牛弘曰:道衡老矣,驱使勤劳,宜使硃门陈戟。”于是进上开府,赐物百段。道衡辞以无功。帝曰:“尔久劳阶陛,国家大事,皆尔宣行,岂非尔功也?” 道衡久当枢要,才名益显。太子、诸王争与交好,高颎、杨素雅相推重,声名籍甚,无竞一时。仁寿中,杨素专掌朝政。道衡既与素善,上不欲道衡久知机密,因出检校襄州总管。道衡一旦见出,不胜悲恋,言之哽咽。帝怆然改容曰:“尔光阴晚暮,侍奉诚劳,朕欲令尔将摄。今尔之去,朕如断一臂。”于是赉物三百段,九环金带并时服一袭,马十匹,慰勉遣之。在任清简,吏人怀其惠。 炀帝嗣位,转潘州刺史。岁余,上表求致仕。帝谓内史侍郎虞世基曰:“道衡将至,当以秘书监待之。”道衡既至,上《高祖文皇帝颂》。帝览之不悦。顾谓苏威曰:“道衡致美先朝,此鱼藻之义也。”于是拜司隶大夫,将置之罪。道衡不悟,司隶刺史房彦谦素与相善,知必及祸,劝之杜绝宾客,卑辞下气,而道衡不能用。会议新令,久不能决,道衡谓朝士曰:“向使高颎不死,令当久行。”有人奏之。帝怒曰:“汝忆颎乎?”付执法者推之。道衡自以非大过,促宪司早解。奏日,冀帝赦之,敕家人具馔以备客来侯者。及奏,帝令自尽。道衡殊不意,未能引诀。宪司重奏,缢而杀之。妻子徙且末。时年七十。天下冤之。有集七十卷,行于世。 有子五人,收最知名,出后族父孺。 孺清贞孤介,不交流俗。涉历经史,有才思,虽不为大文,所有诗 咏,大致清远。开皇中,为侍御史、扬州总管司功参军。每以方直自处,府寮多不便之。卒于襄城郡掾。所莅官皆有能名。道衡偏相友爱,收初生,即与孺为后。养于孺宅,至于成长,殆不识本生。太常丞胡仲操曾在朝堂就孺借刀子割爪甲。孺以仲操非雅士,竟不与之。其不肯妄交,清介独行,皆此类也。 道衡兄温,字尼卿。沈敏有器局,博览坟典,尤善隶书。仕周为上黄郡守。周平齐,徙燕郡太守,以简惠称。宣政元年,赐爵齐安县子。卒于郡。子迈嗣。 迈字弘仁,性寡言,长于词辩。 开皇初,袭爵齐安子,改封钟山。历位太子舍人。大业中,为刑部、选部二侍郎。 道衡从父弟道实,位礼部侍郎、离石郡太守,知名于世。从子德音,有俊才,起家游骑尉。佐魏淡修《魏史》,史成,迁著作佐郎。及越王侗称制东都,王世充之僭号,军书羽檄,皆出其手。世充平,以罪诛。其文笔多行于世。 聪弟和,南青州刺史。和子善。 善字仲良。少为司空府参军。再迁盐池都将。孝武西迁,魏改河东为秦州,以善为别驾。善家素富,僮仆 数百人。兄元信,杖气豪侈,每食方丈,坐客恆满,弦歌不绝;而善独恭己率素,爱乐闲静。 大统三年,齐神武败于沙苑,留善族兄崇礼守河东。周文帝遣李弼围之,崇礼固守不下。善密说崇礼,犹持疑不决。会善从弟馥妹夫高子信为防城都督,守城南面,遣馥来诣善,云“意欲应接西军,但恐力所不制。”善即令弟济将门生数十人,与信、馥等斩关引弼军入。时预谋者并赏五等爵。善以背逆归顺,臣子常情,岂容阖门大小俱叨封邑,遂与弟慎并固辞不受。周文嘉之,以善为汾阴令。善干用强明,一郡称最。太守王罴美之,令善兼督六县事。寻为行台郎中。 时欲广置屯田以供军费,乃除司农少卿,领同州夏阳县二十屯监。又于夏阳诸山置铁冶,复令善为监,每月役八千人,营造军器。善自督课,兼加慰抚,甲兵精利而皆忘其苦焉。迁大丞相府从事中郎。追论屯田功,赐爵龙门县子。迁黄门侍郎,除河东郡守,进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赐姓宇文氏。六官建,拜工部中大夫,进爵博平县公。再迁户部中大夫。 时晋公护执政,仪同齐轨语善云:“兵马万机,须归天子,何因犹在权门,”善白之,护乃杀轨。以善忠于己,引为中外府司马,迁司会中大夫,副总六府事。加授京兆尹,仍行司会。出为隆州刺史,兼益州总管府长史。征拜武威少府。卒,赠三州刺史。帝以善告齐轨事,谥曰缪公。子褒嗣,官至高阳郡守。 善弟慎,字伯护。好学,能属文,善草书。与同郡裴叔逸、裴诹之、柳虬、范阳卢柔、陇西李璨并友善。起家丞相府墨曹参军。周文于行台省置学,取丞郎及府佐德行明敏者充生。悉令旦理公务,晚就讲习,先《六经》,后子史。又于诸生中简德行淳懿者侍读书。慎与李璨及陇西李伯良、辛韶、武功苏衡、谯郡夏侯裕、安定梁旷、梁礼、河南长孙璋、河东裴举、薛同、荥阳郑朝等十二人,并应其选。又以慎为学师,以知诸生课业。周文雅好谈论,并简名僧深识玄宗者一百人,于第内讲说。又命慎等十二人兼学佛义,使内外俱通。由是四方竞为大乘学。在学数年,复以慎为宜都公侍读。累迁礼部郎中。六官建,拜膳部下大夫。慎兄善又任工部,并居清显,时人荣之。 周孝闵帝践阼,除御正下大夫,封淮南县子。历师氏、御伯中大夫。保定初,出为湖州刺史。界既杂蛮夷,恆以劫掠为务。慎乃集诸豪帅,具宣朝旨,仍令首领每月一参,或须言事者,不限时节。慎每见,必殷勤劝诫,及赐酒食。一年之间,翕然从化。诸蛮乃相谓曰:“今日始知刺史真人父母也。”莫不欣悦。自是襁负而至者千余户。蛮俗,婚娶之后,父母虽在,即与别居。慎谓守令曰:“牧守令长是化人者也,岂有其子娶妻,便与父母离析?非唯萌俗之失,亦是牧守之罪。”慎乃亲自诱导,示以孝慈。并遣守令,各喻所部。有数户蛮,别居数年,遂还侍养,及行得果膳,归奉父母。慎以其从善之速,具以状闻,有诏蠲其赋役。于是风化大行,有同华俗。寻为蕃部中大夫。 以疾去职,卒于家。有文集,颇为世所传。 薛寘,河东汾阴人也。祖遵颜,魏河东郡守、安邑侯。父乂,清河、广平二郡守。寘幼览篇籍,好属文,起家奉朝请。从魏孝武西迁,封郃阳县子。废帝元年,领著作佐郎,修国史。寻拜中书侍郎,修起居注。迁中书令。燕公于谨征江陵,以寘为司录,军中谋略,寘并参之。江陵平,进爵为伯。朝廷方改物创制,欲行《周礼》,乃令寘与小宗伯卢辩斟酌古今,共详定之。六官建,授内史下大夫。 周孝闵帝践阼,进爵为侯,转御 正中大夫。时前中书监卢柔,学业优深,文藻华赡,而寘与之方驾,故世号曰卢、薛焉。久之,进位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出为淅州刺史。卒于位,吏人哀惜之。赠虞州刺史,谥曰理。所著文笔二十余卷,行于世。又撰《西京记》三卷,引据该洽,世称其博闻焉。寘性至孝,虽年齿已衰,职务繁广,至于温清之礼,朝夕无违。当时以此称之。子明嗣。大象末,仪同大将军、清水郡守。 薛憕,字景猷,河东汾阴人也。曾祖弘敞,逢赫连之乱,率宗人避地襄阳。憕早丧父,家贫。躬耕以养祖母,有暇则览文籍。疏宕不拘,时人未之奇也。江表取人,多以世族。憕世无贵仕,解褐不过侍郎。既羁旅,不被擢用。常叹曰:“岂能五十年戴帻,死一校尉,低头倾首,俯仰而向人也!”常郁郁不得志,每在人间,辄陵架胜达,负才使气,未尝趋世禄之门。左中郎将京兆韦潜度谓曰:“君门地非下,身材不劣,何不{敝衣}裾数参吏部?”憕曰:“‘世胄蹑高位,英俊沈下寮’,古人以为叹息,窃所未能也。”潜度告人曰:“此年少实慷慨,但不遭时耳。” 孝昌中,杖策还洛阳。先是憕从祖真度与族祖安都拥徐、兗归魏,其子怀俊见憕,甚相亲善。属尔硃荣废立,怔遂还河东,止怀俊家。不交人物,终日读书,手自抄略,将二百卷。唯郡守元袭时相要屈,与之抗礼。怀俊每谓曰:“汝还乡里,不营产业,不肯取妻,岂复欲南乎?”憕亦不介意。普泰中,拜给事中,加伏波将军。 及齐神武起兵,憕乃东游陈、梁间,谓族人孝通曰:“高欢阻兵陵上,丧乱方始。关中形胜之地,必有霸王据之。”乃与孝通俱游长安。侯莫陈悦闻之,召为行台郎,除镇远将军、步兵校尉。及悦害贺拔岳,军人咸相庆慰。憕独谓所亲曰:“悦才略本寡,辄害良将,败亡之事,其则不远。吾属今即为人所虏,何庆之有乎?”长高以憕言为然,并有忧色。寻而周文平悦,引憕为记室参军。武帝西迁,授征虏将军、中散大夫,封夏阳县男。文帝即位,拜中书侍郎,加安东将军,进爵为伯。 大统四年,宣光、清徽殿初成,憕为之颂。文帝又造二欹器:一为二仙人共持一钵,同处一盘,钵盖有山,山有香气,一仙人又持金瓶以临器上,倾水灌山,则出于瓶而注乎器,烟气通发山中,谓之仙人欹器。一为二荷同处一盘,相去盈尺,中有莲,下垂器上,以水注荷,则出于莲而盈乎器,为凫雁蟾以饰之,谓之水芝欹器。二盘各处一床,钵圆而床方,中有人,三才之象也。皆置清徽殿前。形似觥而方,满而平,溢则倾。憕各为颂。 大统初,仪制多阙。周文令憕与卢辩、檀翥等参定之。以流离世故,不听音乐,虽幽室独处,常有戚容。后坐事死。子舒嗣,官至礼部下大夫、仪同大将军、聘陈使副。 论曰:薛辩有魏之初,功业早树,门膺人爵,无替荣名。端以谦直见知;胄以公平自命。浚之孝悌,素绪之所得也。道衡雅道弈叶,世擅文宗,令望攸归,岂徒然矣。而运逢季叔,卒蹈诛戮,痛乎!仲良任惟繁 剧,弘益流誉;而陷齐谄护,以要权宠,易名为缪,斯岂虚哉!寘、憕并学称该博,文擅雕龙,或挥翰凤池,或著书麟阁,咸居禄位,各逞琳琅。拟彼徐、陈,惭后生之可畏;论其任遇,实当时之良选也。 列传第二十五 韩茂皮豹子封敕文吕罗汉孔伯恭田益宗孟表奚康生杨大眼崔延伯李叔仁 韩茂,字元兴,安定安武人也。父耆字黄耇,永兴中,自赫连屈丐来降,位常山太守,假安武侯,仍居常山之九门。卒,赠泾州刺史,谥曰成。茂年十七,膂力过人,尤善骑射。明元曾亲征丁零翟猛,茂为中军执幢。时大风,诸军旌旗皆偃仆,茂于马上持幢,初不倾倒。帝异而问之,谓左右曰:“记之。”寻征诣行在所,以为武贲郎将。后从太武讨赫连昌,大破之,以功赐爵蒲阴子,迁侍辇郎。又从破统万,平平凉,当茂所冲,莫不应弦而殪。拜内侍长,进爵九门侯。后从征蠕蠕,频战大捷。与乐平王丕等伐和龙,茂为前锋都将,战功居多。迁司卫监,录前后功,拜散骑常侍、殿中尚书,进爵安定公。从破薛永宗、盖吴,转都官尚书。从车驾南征,拜徐州刺史。还,拜侍中、尚书左仆射。文成践阼,拜尚书令,加侍中、征南大将军。茂沈毅笃实,虽无文学,每议论合理,为将善于抚众,勇冠当世,为朝廷所称。太安二年,领太子少师。卒,赠泾州刺史,安定王,谥曰桓。 长子备,字延德,赐爵行唐侯,历太子庶子、宁西将军,典游猎曹,加散骑常侍。袭爵安定公、征南大将军。卒,赠雍州刺史。谥曰简。 备弟均,字天德,少善射,有将略。初为中散,赐爵范阳子,迁金部尚书,加散骑常侍。兄备卒,无子,均袭爵安定公、征南大将军。历定、青、冀三州刺史,甚有誉。广阿泽在定、冀、相三州界,土旷人稀,多有寇盗,乃置镇以静之。以均在冀州,劫盗止息,除大将军、广阿镇大将,加都督三州诸军事。均清身率下,禁断奸邪,于是赵郡屠各、西山丁零聚党山泽以劫害为业者,均皆诱慰追捕,远近震跼。先是,河外未宾,人多去就,故权立东青州,为招怀之本。新附人咸受优复,然旧人奸逃者,多往投焉。均表陈非便,朝议罢之。后均所统,劫盗颇起,献文诏书让之。又以五州人户殷多,编籍不实,诏均检括,出十余万户。复授定州刺史,百姓安之。卒。谥康公。 皮豹子,渔阳人也。少有武略。泰常中,为中散。太武时,为散骑常侍,赐爵新安侯,又拜选部尚书。后除开府仪同三司,进爵淮阳公,镇长安,坐盗官财,徙于统万。真君三年,宋将裴方明等侵南秦王杨难当,遂陷仇池。太武征豹子,复其爵位,寻拜使持节、仇池镇将,督并中诸军与建兴公古弼等分命诸将,十道并进。四年正月,豹子进击乐乡,大破之。宋使其秦州刺史胡崇之镇仇池,至汉中,闻官军已西,惧不敢进。豹子与司马楚之至浊水,击禽崇之,尽虏其众。仇池平。未几,诸氐复推杨文德为主以围仇池,古弼讨平之。 时豹子次下辨,闻围解,欲还。弼使谓豹子曰:“贼耻其负败,必求报复,不如陈兵以待之。”豹子以为然。寻除都督秦、雍、荆、梁、益五州诸军事,进号征西大将军、开府,仇池镇将、持节、公如故。宋复遣杨文德、姜道盛寇浊水,别遣将青阳显伯守斧山,以拒豹子。浊水城兵射杀道盛。豹子至斧山,斩显伯,悉俘其众。 初,南秦王杨难当归命,诏送杨氏子弟诣京师。文德以行赂得留,出奔汉中。宋以文德为武都王,守葭芦城,招诱氐羌。于是武都阴平五部氐人叛应文德,诏豹子讨之。文德阻兵固险,以拒豹子。文德将杨高来降,文德弃城南走,收其妻子寮属及故武都王保宗妻公主送京师。宋白水太守郭启玄率众救文德,豹子大破之。启玄、文德走还汉中。 兴安二年,宋遣萧道成等入汉中,别令杨文德、杨头等率氐、羌围武都。豹子分兵将救之,闻宋人增兵益将,表状求助。诏高平镇将苟莫干率突骑二千以赴之,道成等乃退。征豹子为尚书,出为内都大官。宋遣其将殷孝祖修两当城于清东,以逼南境。天水公封敕文击之,不克。诏豹子与给事中周丘等助击之。宋瑕丘镇遣步卒五千助戍两当,豹子大破之。追至城下,其免者千余人而已。既而班师。先是,河西诸胡亡匿避命,豹子讨之;不捷而还,又坐免官。寻以前后战功复擢为内都大官。卒,文成追惜之,赠淮阳王,谥曰襄。子道明袭。 道明第八弟怀喜,文成以其名臣子,擢为侍御中散,迁侍御长。孝文初,吐谷浑拾夤部落饥窘,侵掠浇河。诏假平西将军、广川公,与上党王长孙观讨拾夤。又以其父豹子昔镇仇池,有威信,拜使持节、侍中、都督秦、雍、荆、梁、益五州诸军事、本将军、开府、仇池镇将,假公如故。怀喜至,申布恩惠。夷人大悦,酋帅率户归附。置广业、固道二郡以居之。征为南部尚书,赐爵南康侯。 太和元年,宋葭芦戍主杨文度遣 弟鼠据仇池,诏怀喜讨鼠。鼠弃城南走。进次浊水,遂军于覆津。文度将强大黑固守津道,怀喜部分将士,击大黑走之。追奔,攻拔葭芦城,斩文度,传首京师。诏慰勉之。又诏于骆谷筑城,怀喜表求待来年筑城。诏责之曰:“若不时筑,筑而不成,成而不固,以军法绳之。”南天水人柳旃据险不顺,怀喜讨灭之。后为豫州刺史,诏让其在州宽怠,以饮酒废事,威不禁下,遣使就州,决以杖罚。卒,谥曰恭公。子承宗袭。 封敕文,代人也,本姓是贲。祖豆,位开府、冀青二州刺史、关内侯。父灊,侍御长,赠定州刺史、章武侯,谥曰隐。敕文始光初为中散,稍迁西部尚书,出为使持节、开府、领护西夷校尉、秦益二州刺史,赐爵天水公,镇上邽。诏敕文征吐谷浑慕利延兄子拾归于枹罕。众少不制,诏广川公乙乌头等二军与敕文会陇右。军次武始,拾归夜遁,敕文引军入枹罕,虏拾归妻子及其人户,分徙千家于上邽,留乌头守桴罕。 金城边冏,天水梁会谋反,据上邽东城南城,攻逼西城。敕文先已设备,贼乃退。冏、会复攻城,氐、羌一万屯南岭,休官、屠各及杂户二万余人屯北岭,为冏等形援。敕文设奇兵大破之,斩冏。众复推梁会为主。安丰公闾根率军助敕文,敕文又表求助,未及报。梁会欲谋逃遁。先是敕文掘重堑于东城之外,几断贼走路。夜半,会乃飞梯腾堑而走。敕文先严兵于堑外,拒斗,从夜至旦。敕文谋于众曰:“困兽犹斗,而况于人。”乃以白武幡宣告贼众,若能归降,原其生命,应时降者六百余人。会知人心沮坏,于是分遁。敕文纵骑腾蹑,死者太半。 略阳王元达因梁会之乱,聚党攻城,招引休官、屠各之众,推天水休官王官兴为秦地王。敕文与临淮公莫真讨破之。天安元年卒,长子万护让爵于弟翰。于时让者唯万护及元氏侯赵辟恶子元伯让其弟次兴,朝廷义而许之。 吕罗汉,本东平寿张人也,其先石勒时徙居幽州。祖显,字子明。少好学,性廉直,乡人有忿争者皆就质焉。慕容垂以为河间太守。皇始初,以郡降,道武赐爵魏昌男。拜钜鹿太守。清身奉公,妻子不免饥寒,百姓颂之曰:“时惟府君,克清克明,缉我荒土,人胥乐生,愿寿无疆,以享长龄。”卒官。父温,字晞阳。善书,好施,有文武才略。位上党太守,有能名。卒,赠豫州刺史、野王侯,谥曰敬。 罗汉仁厚笃慎,弱冠以武干知 名。父温之为秦州司马,罗汉随侍。陇右氐杨难当寇上邽,镇将元意头知罗汉善射,共登西城楼令射。难当队将及兵二十三人应弦而殪。贼众转盛,罗汉曰:“今不出战,示敌以弱。”意头善之,即简千余人,令罗汉出战,众皆披靡。难当大惊,会太武赐难当玺书,责其跋扈,难当还仇池。意头具以状闻,征为羽林郎。上邽休官吕丰、屠各、王飞鹿等据险为逆,诏罗汉讨禽之。后从征悬瓠,以功迁羽林中郎、幢将,赐爵乌程子。及南安王余立,罗汉犹典宿卫,文成之立,罗汉有力焉。加龙骧将军,仍幢将,进爵野王侯,拜司卫监。迁散骑常侍、殿中尚书,进爵山阳公。 后为镇西将军、秦、益二州刺史。时仇池氐、羌反,逼骆谷,镇将吴保元走登百顷,请援于罗汉族。罗汉帅步骑随长孙观,掩击氐、羌大破之,贼众退散。诏书慰勉之。泾州人张羌郎聚众千人,州军讨之。不能制,罗汉击禽之。仇池氐、羌叛逆。其贼帅蛩廉、苻忻等皆受宋官爵铁券。略阳公伏阿奴为都将,与罗汉赴讨,所在破之,禽廉、忻等。秦、益阻远,南连仇池,西接赤水,诸羌恃险,数为叛逆,自罗汉莅州,抚以威惠,西戎怀德,土境怗然。孝文下诏褒美之。征拜内都大官,听察多得其 情。卒官,谥庄公。长子兴祖袭爵山阳公,后例降为侯。 孔伯恭,魏郡鄴人也。父昭,位侍中、幽州刺中、鲁郡公。卒,谥曰康。伯恭以父任拜给事中,后赐爵济阳男,进彭城公。献文初,宋徐州刺史薛安都以彭城内附。宋遣将张永、沈攸之等击安都。安都请援,献文进伯恭号镇东将军,副尚书尉元救之。永与攸之弃船而走。伯恭以书喻下邳、宿豫城内。时攸之、吴喜公等率众来援下邳,屯军焦墟曲,去下邳五十余里。伯恭密造火车攻其营,水陆俱进。攸之等既闻将战,引军退保樊阶城。宋宁朔将军陈显达领众溯清而上,以迎攸之;屯于睢、清合口。伯恭率众度水,大破显达。攸之闻显达军败,顺流退下。伯恭从清西与攸之合战,大破之,吴喜公轻骑遁走。乘胜追奔八十余里,军资器械虏获万计。进攻宿豫,宋戍将鲁僧遵弃城夜遁。又遣将孔大恆等南讨淮阳,宋太守崔武仲焚城南走,遂据淮阳。皇兴二年,以伯恭为散骑常侍、彭城镇将、都督徐南北兗州诸军事,假东海公。卒,赠镇东大将军、东海王,谥曰桓。 伯恭弟伯逊,袭父爵鲁郡公,位东莱镇将、东徐州刺史。坐事免官,卒于家。 田益宗,光城蛮也。身长八尺,雄果有将略,貌状举止,有异常蛮。世为四山蛮帅,受制于齐。太和十七年,遣使张超奉表归魏。十九年,拜员外散骑常侍、都督、南司州刺史、光城县伯,食蛮邑一千户,所统守宰,任其铨置。后以益宗既度淮北,不可仍为司州,乃于新蔡立东豫州,以益宗为刺史。寻改封安昌县伯。 景明初,梁师寇三关,益宗遣光城太守杨兴之进至阴山关。南据长风城,逆击大破之。梁建宁太守黄天赐筑城赤亭,复遣其将黄公赏屯于漴城,与长风相持。益宗命安蛮太守梅景秀与兴之掎角击讨。破之,获其二城。上表陈攻取之术。宣武纳之,遣镇南将军元英攻义阳。益宗遣其息鲁生断梁人粮运,破梁戍主赵文兴,仓米运舟,焚烧荡尽。时乐口已南,郢、豫二州诸县皆没于梁,唯有义阳而已。梁招益宗以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五千户郡公。当时安危在益宗去就,而益宗守节不移,郢、豫克平,益宗力也。 益宗年稍衰老,聚敛无厌。兵人患其侵扰,诸子及孙,竞规贿货。部内苦之,咸言欲叛。宣武深亦虑焉,乃遣中书舍人刘桃符宣旨慰喻,庶以安之。桃符还,启益宗侵掠之状。诏之曰:“闻卿息鲁生在淮南贪暴,横杀梅伏生,为尔不已,损卿诚效,可会鲁生与使赴阙,当加任使。”鲁生久未至。延昌中,诏以益宗为使持节、镇东将军、济州刺史,常侍如故。帝虑其不受代,遣后将军李世哲与桃符率从袭之,奄入广陵。益宗子鲁生、鲁贤等奔于关南,招引梁兵,光城已南,皆为梁所保。世哲击破之,复置郡戍,以益宗还。授征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改封曲阳县伯。益宗生长边地,不愿内荣,虽位秩崇重,犹以为恨,表陈桃符谗毁之状。诏曰:“既经大宥,不容方更为狱。”熙平初,益宗又表乞东豫,以招二子。灵太后令答不许。卒,赠征东大将军、郢州刺史,谥曰庄。少子纂袭,位中散大夫,卒,赠东豫州刺史。 益宗长子随兴,位弋阳、东汝南二郡太守。益宗兄兴祖,位江州刺史。 孟表,字武达,济北蛇丘人也。自云本属北地,号索里诸孟。青、徐内属后,表因事南度,仕齐为马头太守。太和十八年,表据郡归魏,除南兗州刺史,领马头太守,赐爵谯县侯,镇涡阳。后齐遣其豫州刺史裴叔业攻围六十余日,城中食尽,唯以朽革及草木皮叶为粮。表抚循将士,戮力固守。会镇南将军王肃救之,叔业乃退。初,有一南人,自云姓边字叔珍,携妻息从寿春投表,未及送阙,会叔业围城。表后察叔珍言色颇有异,即推核,乃是叔业姑兒,规为内应。所携妻子,并亦假妄,于北门外斩之,人情乃安。孝文嘉其诚,封汶阳县伯,历济州刺史、散骑常侍、光禄大夫、齐州刺史。卒,赠兗州刺史,谥曰恭。 奚康生,河南阳翟人也。本姓达奚,其先居代,世为部落大人。祖真,柔玄镇将、内外三都大官,赐爵长进侯。卒,赠幽州刺史,谥曰简。康生少骁武,弯弓十石,矢异常箭,为当时所服。太和初,蠕蠕频寇,康生为前驱军主,壮气有闻,由是为宗子队主。从驾征钟离,驾旋济淮,五将未度,齐将据渚断津路。孝文募破中渚贼者,以为直阁将军。康生应募,缚筏积柴,因风放火,烧其船舰,依烟直过,飞刀乱斫,投河溺死者甚众。乃假康生直阁将军。后以勋除太子三校、西台直后。吐京胡反,自号辛支王,康生为军主,从章武王彬讨之。分为五军,四军俱败,康生军独全。率精骑一千追胡至车突谷,诈为坠马,胡皆谓死,争欲取之。康生腾骑奋矛,杀伤数十人,射杀辛支。 齐置义阳,招诱边人,康生复为统军,从王肃讨之。齐将张伏护自升楼城楼,言辞不逊。肃令康生射之,望楼射窗,扉开即入,应箭而毙。彼人见箭,皆以为狂弩。齐将裴叔业率众围涡阳,欲解义阳之急,诏遣高聪、元衍等援之,并败退。帝乃遣康生驰往,一战大破之。及寿春来降,遣康生领羽林千人,给龙厩马两匹,驰赴之。破走其将桓和、陈伯之。以功除征虏将军,封安武县男。出为南青州刺史。 后梁郁州遣军主徐济寇边,康生破禽之。时梁闻康生能引强弓,故特作大弓两张,长八尺,把中围尺有二寸,箭粗殆如今之长笛,送与康生。康生便集文武,用之平射,犹有余力。观者以为绝伦。弓即表送,置之武库。后梁遣都督临川王萧宏勒甲十万规寇徐州,诏授康生武卫将军,一战败之。还京,召见宴会,赏帛千匹,赐骅骝御胡马一匹。出为华州刺史,颇有声绩。转泾州刺史,以辄用官炭瓦,为御史所劾,削除官爵。寻复之。梁直阁将军徐玄明戍郁州,杀其刺史张稷,以城内附,诏康生迎接;赐细御银缠槊一张,并枣柰果。面敕曰:“果者果如朕心,枣者早遂朕意。”未发间,郁州刺史复叛。及大举征蜀,假康生安西将军,邪趣绵竹。至陇右,宣武崩,班师。 后除相州刺史,在州以天旱令人鞭石季龙画像,复就西门豹祠祈雨,不获,令吏取豹舌。未几,二兒暴丧,身亦遇疾,巫以为季龙、豹之祟。征拜光禄勋,领右卫将军,与元叉同谋废灵太后。迁河南尹,仍右卫、领左右。与子难娶左卫将军侯刚女,即元叉妹夫也。叉以其通姻,深相委托,三人多宿禁内,或迭出入。叉以康生子难为千牛备身。 康生性粗武,言气高下。叉稍惮之,见于颜色,康生亦微惧不安。正光二年二月,明帝朝灵太后于西林园。文武侍坐,酒酣迭舞。次至康生,乃为力士舞,及于折旋。每顾视太后,举手蹈足,嗔目颔首,为杀缚之势。太后解其意而不敢言。日暮,太后欲携帝宿宣光殿。侯刚曰:“至尊已朝讫,嫔御在南,何劳留宿?”康生曰:“至尊陛下兒,随陛下将东西,更复访问谁!”群臣莫敢应。灵太后自起援帝臂,下堂而去;康生大呼唱万岁于后,近侍皆唱万岁。明帝引前入阁,左右竞相排,阁不得闭。康生夺其子难千牛刀,斫直后元思辅,乃得定。 明帝既上殿,康生时有酒势,将出处分;遂为叉所执,锁于门下。至晓,叉不出,令侍中、黄门、仆射、尚书等十余人就康生所,讯其事。处康生斩刑,难处绞刑。叉与刚并在内矫诏决之。康生如奏,难恕死从流。难哭拜辞父。康生忻子免死,慷慨了不悲泣。语其子云:“我不反,死,汝何为哭也?”有司驱逼,奔走赴市,时已昏暗,行刑人注刀数下,不死;于地刻截。咸言禀叉意旨,过至苦痛。尝食典御奚混与康生同执刀入内,亦就市绞刑。 康生久为将,及临州,多所杀戮。而乃信向佛道,每舍居宅立寺塔,凡历四州,皆有建置。死时年五十四。子难年十八,以侯刚婿,得停百日,竟徙安州。后尚书卢同为行台,叉令杀之。康生于南山立佛图三层,先死,忽梦崩坏。沙门有为解云:“檀越当不吉利,无人供养佛图,故崩耳。”康生称然,竟及于祸。灵太后反政,赠都督冀瀛沧三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司空、冀州刺史,谥曰武贞,又追封寿张县侯。子刚袭。 杨大眼,武都氐难当之孙也。少骁捷,跳走如飞。然庶孽,不为宗亲顾待,不免饥寒。太和中,起家奉朝请。时将南伐,尚书李冲典选征官,大眼往求焉,冲弗许。大眼曰:“尚书不见知,听下官出一技。”便出长绳三丈许,系髻而走,绳直如矢,马驰不及。见者无不惊叹。冲因曰:“千载以来,未有逸材若此者也。”遂用为军主。大眼顾谓同寮曰:“吾之今日,所谓蛟龙得水之秋。自此一举,不复与诸君齐列矣。”未几,迁统军,从车驾征宛、叶、穰、邓、九江、钟离之间,所经战阵,莫不勇冠六军。 宣武初,裴叔业以寿春内附,大眼与奚康生等率众先入,以功封安成县子。除直阁将军,出为东荆州刺史。时蛮酋樊秀安等反,诏大眼为别将,隶都督李崇讨平之,大眼功尤多。妻潘氏,善骑射,自诣军省大眼。至攻战游猎之际,潘亦戎装,齐镳并驱。及至还营,同坐幕下,对诸寮佐,言笑自得。大眼时指谓诸人曰:“此潘将军也。” 梁武遣其将张惠绍总率众军,窃据宿豫。又假大眼平东将军为别将,与都督邢峦讨破之。遂与中山王英同围钟离。大眼军城东,守淮桥东西道。属水泛长,大眼所绾统军刘神符、公孙祉两军夜中争桥奔退,大眼不能禁,相寻而走。坐徙营州为兵。 永平中,追其前勋,起为试守中山内史。时高肇征蜀,宣武虑梁人侵轶,乃征大眼为太尉长史、持节、假平南将军、东征别将,隶都督元遥,遏御淮、肥。大眼至京师,时人思其雄勇,喜于更用,台省门巷,观者如市。后梁将康绚于浮山遏淮,规浸寿春。明帝加大眼光禄大夫,率诸军镇荆山,复其封邑。后与萧宝夤俱征淮堰,不能克,遂于堰上流凿渠决水而还。加平东将军。 大眼抚循士卒,呼为兒子,及见伤痍,为之流泣。自为将帅,恆身先兵士,当其锋者,莫不摧拉。南贼所遣督将,皆怀畏惧。时传言淮、泗、荆、沔之间童兒啼者,恐之云“杨大眼至”,无不即止。王肃弟康之初归国也,谓大眼曰:“在南闻君之名,以为眼如车轮。及见,乃不异于人。”大眼曰:“旗鼓相望,瞋眸奋发,足使君目不能视,何必大如车轮。”当世推其骁果,以为关、张弗之过也。然征淮堰之役,喜怒无常,捶挞过度,军士颇憾焉。识者以为性移所致。又为荆州刺史,常缚藁为人,衣以青布而射之。召诸蛮渠,指示之曰:“卿等若作贼,吾政如此相杀也。”又北淯郡尝有虎害,大眼搏而获之,斩其头县于穰市。自是荆蛮相谓曰:“杨公恶人,常作我蛮形以射之。又深山之虎,尚所不免。”遂不敢复为寇盗。在州二年,卒。大眼虽不学,恆遣人读书而坐听之,悉皆记识。令作露布,皆口授之,而竟不多识字也。 有三子,长甑生,次领军,次征南,皆潘氏所生,咸有父风。初,大眼徙营州,潘在洛阳,颇有失行。及为中山,大眼侧生女夫赵延宝告之于大眼。大眼怒,幽潘而杀之。后娶继室元氏。大眼之死也,甑生等问印绶所在。时元始怀孕,自指其腹谓甑生等曰:“开国当我兒袭之,汝等婢子,勿有所望。”甑生等深以为恨。及大眼丧将还京,出于城东七里,营车而宿。夜二更,甑生等开大眼棺,延宝怪而问焉,征南射杀之。元怖,走入水,征南又弯弓将射之。甑生曰:“天下岂有害母之人。”乃止。遂取大眼尸,令人马上抱之,左右扶挟以叛。荆人畏甑生等骁武,不敢苦 追,遂奔梁。 崔延伯,博陵人也。祖寿,于彭城陷入江南。延伯少以武壮闻,仕齐为缘淮游军,带濠口戍主。太和中入魏。常为统帅,胆气绝人,兼有谋略,积劳稍进。除征虏将军、荆州刺史,赐爵定陵男。荆州土险,蛮左为寇,每有聚结,延伯辄自讨之,莫不摧殄。由是穰土帖然,无敢为患。永平中,转幽州刺史。 梁遣左游击将军赵祖悦率众偷据硖石,诏延伯为别将,与都督崔亮讨之。亮令延伯守下蔡。延伯与别将伊瓫生挟淮为营。延伯遂取车轮,去辋,削锐其辐,两两接对,揉竹为纟亘,贯连相属,并十余道。横水为桥,两头施大鹿卢,出没任情,不可烧斫,既断祖悦走路,又令舟舸不通。由是梁军不能赴救,祖悦合军咸见俘虏。于军拜征南将军、光禄大夫。 延伯与杨大眼等至自淮阳,灵太后幸西林园引见,谓曰:“卿等志尚雄猛,皆国之名将。比平硖石、公私庆快,此乃卿等之功也。但淮堰仍在,宜须预谋,故引卿等,亲共量算,各出一图,以为后计。”大眼对曰:“臣辄谓水陆二道一时俱下,往无不克。”延伯曰:“既对圣颜,答旨宜实。水南水北,各有沟渎,陆地之计,如何可前。愚臣短见,愿圣心思水兵之勤,若给复一年,专习水战,脱有不虞,召便可用。”灵太后曰:“卿之所言,深是宜要,当敕如请。”二年,除并州刺史。在州贪污,闻于远近。还为金紫光禄大夫,出为镇南将军,行岐州刺史,假征西将军。赐骅骝马一匹。正光五年秋,以往在扬州,建淮桥之勋,封当利县男,改封新丰子。时莫折念生兄天生下陇东寇,征西将军元志为天生所禽,贼众甚盛,进屯黑水。诏延伯为使持节、征西将军、西道都督。行台萧宝夤与延伯结垒马嵬,南北相去百余步。延伯曰:“今当仰为明公参贼勇怯。”延伯选精兵数千,下度黑水,列阵而进,以向贼营。宝夤率骑于水东寻原西北,以示后继。于时贼众大盛,水西一里,营营连接。延伯径至贼垒,扬威胁之,徐而还退。贼以延伯众少,开营竞追,众过十倍,临水逼蹙。宝夤亲观之,惧有亏损。延伯不与其战,身自殿后,抽众东度,转运如神。须臾济尽,徐乃自度。贼徒夺气,相率还营。宝夤大悦,谓宫属曰:“崔公,古之关、张也,今年何患不制贼。”延伯驰见宝夤曰:“此贼非老奴敌,公但坐看。”后日,延伯勒众而出,宝夤为后拒。天生悉众来战,延伯身先士卒,陷其前锋。于是骁锐竞进,大破之,俘斩十余万,追奔及于小陇。秦贼劲强,诸将所惮,初议遣将,咸云非延伯无以定之,果能克敌。诏授左卫将军,余如故。 于时万俟丑奴、宿勤明达等寇掠泾州。先是卢祖迁、伊瓫生数将,皆以元志前行之始,同时发雍,从六陌道将取高平。志败,仍停泾部。延伯既破秦贼,乃与宝夤率众会于安定。甲卒十二万,铁马八千匹,军威甚盛。时丑奴置营泾州西北七十里当原城。时或轻骑暂来挑战,大兵未交,便示奔北。延伯矜功负胜,遂唱议先驱。伐木别造大排,内为锁柱,教习强兵;负而趋走,号为排城。战士在外,辎重居中,自泾州缘原北上。众军将出讨贼。未战之间,有贼数百骑诈持文书,云是降簿,乞缓师。宝夤、延伯谓其事实,逡巡未斗。俄而宿勤明达率众自东北而至,乞降之贼从西竞下,诸军前后受敌。延伯上马突阵,贼势摧挫,便尔逐北,径造其营。贼本轻骑,延伯军兼步卒,兵力疲怠,贼乃乘间得入排城。延伯军大败,死伤者将有二万。宝夤敛军退保泾州。延伯修缮器械,购募骁勇,复从泾州西进,去贼彭阬谷栅七里结营。延伯耻前挫辱,不报宝夤,独出袭贼,大破之。俄顷间平其数栅。贼皆逃迸。见兵人采掠,散乱不整,还来冲突,遂大奔败。延伯中流矢,为贼所害,士卒死者万余人。 延伯善将抚,能得众心,与康生、大眼为诸将之冠。延伯末路,功名尤重。时大寇未平而延伯死,朝野叹惧焉。赠使持节、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定州刺史,谥曰武烈。 李叔仁,陇西人也。骁健有武力,前后数从征讨,以功赐爵获城乡男。梁豫州刺史王超宗内侵,叔仁时为兼统军,隶扬州刺史薛真度。真度遣叔仁讨超宗,大破之。以功累迁洛州刺史,假抚军将军。后以军功封陈郡公,又除光禄大夫、朔州刺史。齐州广川人刘执、清河太守邵怀,聚众反,自署大行台。诏叔仁为都督,讨平之。除镇西将军、金紫光禄大夫,转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邢果反于青州,叔仁为大都督,出讨于淮,失利而还。永安三年,坐事除名,寻复官爵。节闵帝初,加散骑常侍、开府。后除凉州刺史。遣使密通款于东魏,事觉见杀。叔仁所用之槊,长大异于常槊,时人壮之。 论曰:韩茂、皮豹子、封敕文、吕罗汉、孔伯恭之为将也,皆以沈勇笃实,仁厚扶众,功成事立,不徒然矣。与夫苟要一战之利,侥幸暂胜之名,岂同年而语也。田益宗蛮夷荒帅,翻然效款,终于怀金曳紫,不其美欤。孟表之致名位,不徒然也。夫人主闻鞞鼓之响,则思将帅之臣,何则?夷难平暴,折冲御侮,为国之所系也。奚康生等俱以熊虎之姿,奋征伐之气,亦一时之骁猛,壮士之功名乎。 列传第二十六 裴骏从孙敬宪庄伯从弟安祖裴延俊裴佗子让之孙矩皇甫和 裴果裴宽裴侠子祥肃裴文举裴仁基 裴骏,字神驹,小名皮,河东闻喜人也。父双硕,位恆农太守、安邑子,赠东雍州刺史、闻喜侯。骏幼而聪慧。亲表称为神驹,因以为字。弱冠,通涉经史,方检有礼度,乡里宗敬焉。盖吴作乱于关中,汾阴人薛永宗聚众应之,来袭闻喜。县令忧惶,计无所出。骏在家闻之,便率历乡豪奔赴之。贼退,刺史以状闻。会太武亲讨盖吴,引见骏。骏陈叙事宜,帝大悦,谓崔浩曰:“裴骏有当世才,其忠义可嘉。”补中书博士。浩亦深器骏,目为三河领袖。转中书侍郎。宋使明僧皓来聘,以骏有才学,假给事中、散骑常侍,于境上劳接。卒,赠秦州刺史、闻喜侯,谥曰康。 子修,字元寄。清辩好学,历位秘书中散、主客令。累迁中大夫,兼祠部曹事,职主礼乐,每有疑议,修斟酌故实,咸有条贯。卒,谥曰恭伯,宣武时追赠东秦州刺史。修早孤,居丧以孝闻。二弟三妹,并在幼弱,抚养训诲,甚有义方。次弟务早丧,修哀伤之,感于行路。爱育孤侄,同于己子,及将异居,奴婢田宅悉推与之,时人以此称焉。 子询,字敬叔。美仪貌,多艺能,音律博弈,咸所闲解。位平昌太守。时太原长公主寡居,与询私奸,明帝仍诏询尚焉。寻以主婿,特除散骑常侍。时本邑中正阙,司徒召询为之。询族叔昞,自陈情愿此官,询遂让焉。时论善之。寻监起居事,迁秘书监,出为郢州刺史。询以凡司戍主蛮酋田朴特,地居要险,众逾数万,足为边捍,遂表朴特为西郢州刺史。朝议许之。梁将李国兴寇边,朴特与部曲为表里声援,郢州获全,朴特颇有力焉。征为七兵尚书。武泰中,以本官兼侍中为关中大使。未及发,于河阴遇害。赠司空公,谥曰贞烈。无子。 修弟宣,字叔令。通辩博物,早有声誉。少孤,事母兄以孝友称。司空李冲有人伦鉴,见而重之。孝文初,征为尚书主客郎,累迁太尉长史。宣上言:自迁都以来,凡战阵之处及军罢兵还之道,所有骸骼无人覆藏者,请悉令州郡戍逻检行埋掩。并符出兵之乡,其家有死于戎役者,皆使招魂复魄,祔祭先灵,复其年租调。身被伤痍者,免其兵役。朝廷从之。出为益州刺史。宣至州绥抚,甚得戎羌之心。后晋寿更置益州,改宣所莅为南秦州。 宣家世以儒学为业,常慕廉退,每叹曰:“以贾谊之才,汉文之世,而不历公卿,将非运也?”乃谓亲宾曰:“吾本无当世之志,直随牒至此,禄厚养亲,效不光国,可以言归矣。”因奉表求解。宣武不许,乃作《怀田赋》以叙心焉。宣素明阴阳之书,自始患便克亡日,果如其言。赠豫州刺史,谥曰定,寻改为穆。子敬 宪嗣。 敬宪字孝虞,少有志行,学博才清,抚训诸弟,专以读诵为业。淡于荣利,风气俊远。郡征功曹不就,诸府辟命,先进其弟,世人欢美之。司州牧、高阳王雍举秀才,射策高第,除太学博士。性和雅,未尝失色于人。工隶草,解音律,五言之作,独擅于时,名声甚重,后进咸共宗慕之。中山将之部,朝贤送于河梁,赋诗言别,皆以敬宪为最。其文不能赡逸,而有清丽之美。少有气病,年三十三卒,人物甚悼之。敬宪世有仁义于乡里,孝昌中,蜀贼陈双炽所过残暴,至敬宪宅,辄相约束,不得焚烧,为物所伏如此。永兴三年,赠中书侍郎,谥曰文。 敬宪弟庄伯,字孝夏。亦有文才,器度闲雅,喜愠不形于色;博识多闻,善以约言辩物。司空、任城王澄辟为行参军,甚加知赏。年二十一,上《神龟颂》,时人异之。文笔与敬宪相亚。临淮王彧北讨,引为记室参军,委以章奏之事。及闻敬宪寝疾,求假不许,遂径自还,亦矜而不问。扶侍兄病,昼夜不离于侧,形容憔悴。因葬敬宪于乡,遇病卒,年二十八。兄弟才学知名,同年俱丧,世共嗟惜之。永安三年,赠通直散骑侍郎,谥曰献。兄弟并无子,所著词 藻,莫为集录。 庄伯弟献伯,廷尉卿、济州刺史,少以学尚风流,有名京洛。为政严酷,不得吏人之和,但以清白流誉。卒于殿中尚书。 骏从弟安祖,少聪慧,年八九岁,就师讲《诗》,至《鹿鸣篇》,语诸兄云:“鹿得食相呼,而况人乎。”自此未曾独食。弱冠,州辟主簿。人有兄弟争财,诣州相讼。安祖召其兄弟,以礼义责让之。此人兄弟,明日相率谢罪。州内钦服之。后有人劝其仕进,安祖曰:“高尚之事,非敢庶几,但京师辽远,实惮于栖屑耳。”于是闲居养志,不出城邑。曾天热,舍于树下。有鸷鸟逐雉,雉急投之,遂触树而死。安祖愍之,乃取置阴地,徐徐护视,良久得苏,喜而放之。后夜忽梦一丈夫,衣冠甚伟,著绣衣曲领,向安祖再拜。安祖怪问之,此人云:“感君前日见放,故来谢德。”闻者异焉。 后孝文幸长安,至河东,存访故老,安祖朝于蒲坂。帝与语甚悦,仍拜安邑令,以老病固辞,诏给一时俸以供汤药焉。年八十三,卒于家。 裴延俊,字平子,河东闻喜人也,魏冀州刺史徽之八世孙也。曾祖奣,谘议参军、并州别驾。祖双彪,河东太守,赠雍州刺史,谥曰顺。父山松,州主簿,行平阳郡事,以平蜀贼丁虫功,赠东雍州刺史。延俊少孤,事后母以孝闻。涉猎坟史,颇有才笔。举秀才,射策高第,除著作佐郎,累迁太子洗马,又领本邑中正。及太子恂废,以宫官例免。宣武即位,为中书侍郎。时帝专心释典,不事坟籍,延俊上疏致谏。后除司州别驾。及诏立明堂,群官博议,延俊独著一堂之论。太傅、清河王怿时典众议,读而笑曰:“子故欲远符仆射也。”明帝时,累迁幽州刺史。范阳郡有旧督亢渠,径五十里;渔阳、燕郡有故戾陵诸堨,广袤三十里,皆废毁多时,莫能修复。时水旱不调,延俊乃表求营造。遂躬自履行,相度形势,随力分督,未几而就,溉田百万余亩,为利十倍,百姓赖之。又命主簿郦恽修起学校,礼教大行,人歌谣之。在州五年,考绩为天下最。拜太常卿,历七兵殿中二尚书、散骑常侍、中书令、御史中尉,又以本官兼侍中、吏部尚书。延俊在台阁,守职而已,不能有所裁断直绳也。庄帝初,于河阴遇害。赠仪同三司、都督、雍州刺史。子元直、敬猷,并有学尚,与父同时遇害。元直赠光州刺史。敬猷妻丞相、高阳王雍外孙,超赠尚书仆射。延俊从叔爱丑、桃弓并见称于乡里。 子夙,字买兴。沈雅有器识,仪望甚伟,孝文见而异之。吏部尚书、任城王澄有知人鉴,每叹美夙,以远大许之。位河北太守,以忠恕接下,百姓感而怀之。卒于郡。三子,范、升之、鉴。 鉴字道徽,性强正,有学涉,卒于廷尉卿。鉴居官清苦,时论称之。赠东雍州刺史。 子泽,颇有文学。齐孝昭初,为斋帅,奏舍人。孝昭崩,魏收议为恭烈皇帝,泽正色抗论曰:“魏收死后,亦不肯为恭烈之谥,何容以拟大行。且比皇太后不豫,先帝飧寝失常,圣躬贬损,今者易名,必须加孝。”遂改为孝昭。因此忤旨,出为广州司马。寻历位中书侍郎,兼给事黄门侍郎,以漏泄免。后为散骑侍郎,寻为诽毁大臣赵彦深等,兼咏石榴诗,微以托意,有人以奏武成,武成决杖六十,髡头除名。后主即位,为清河郡守。与祖珽有旧,珽奏除尚书左丞,又引为兼黄门。执政疾其祖珽之党,与崔季舒等同见诛。 泽本劲直,无所回避,及被出追还,折节和光。然好戏笑,无规检,故频败。妻钜鹿魏氏,恩好甚隆,不能暂相离,泽每从驾,其妻不宿。亦至性强立,时人以为健妇夫半。 延俊从祖弟良,字元宾,稍迁尚 书考功郎中。时汾州吐京胡薛羽等作逆,以良兼尚书左丞,为西北道行台。时有五城郡山胡冯宜都、贺悦回成等,以妖妄惑众,假称帝号,服素衣,持白伞白幡,率诸逆众,于云台郊抗王师。良大破之。又山胡刘蠡升,自云圣术,胡人信人,咸相影附,旬日之间,逆徒还振。以良为汾州刺史,加辅国将军,行台如故。良以城人饥窘,夜率众奔西河。汾州之居西河,自良始也。孝静初,为卫大将军、太府卿,卒于官。赠吏部尚书,谥曰贞,又重赠侍中、尚书仆射。 子叔祉,粗涉文学,居官甚著声 绩,位终司空右长史。 良从父兄子庆孙,字绍远。少孤,性倜傥,重然诺。正光末,汾州吐京群胡薛悉公、马牒腾并自立为王,众至数万。诏庆孙为募人别将,招率乡豪以讨之。庆孙每摧其锋,进军深入,至云台郊;大战郊西,贼众大溃。征赴都,除直后。于是贼复鸠集,北连蠡升,南通绛蜀,凶徒转盛。以庆孙为别将,从轵关入讨,深入二百余里,至阳胡城。朝廷以此地被山带河,衿要之所,明帝末,遂立邵郡,因以庆孙为太守。庆孙务安缉之,咸来归业。尔硃荣之死也,世隆拥众北度,诏庆孙为大都督,与行台源子恭率众追击。庆孙与世隆密通,事泄,追还河内斩之。 庆孙任侠有气,乡曲壮士及好事者多相依附,抚养咸有恩纪。在郡日,逢岁饥凶,四方游客恆有百余,庆孙自以家粮赡之。性虽粗武,爱好文流,与诸才学之士咸相交结。轻财重义,坐客恆满,是以为时所称。 延俊从祖弟仲规,少好经史,颇有志节。咸阳王禧为司州牧,辟为主簿,仍表行建兴郡事。车驾自代还洛,次于郡境。仲规备供帐,朝于路侧。诏仲规曰:“畿郡望重,卿何能自致此也?”仲规曰:“陛下弃彼玄壤,来宅紫县,臣方跃马吴、会,冀 功铭帝籍,岂一郡而已。”孝文笑曰:“冀卿必副此言。”驾还,见咸阳王曰:“昨得汝主簿为南道主人,六军丰赡。元弟之寄,殊副所望。”除司徒主簿。仲规父在乡疾病,弃官奔赴,以违制免。久之,中山王英征义阳,引为统军,奏复本资。于阵战没。赠河东太守,谥曰贞。无子,弟叔义以第二子伯茂后之。 伯茂少有风望,学涉群书,文藻富赡,释褐奉朝请。大将军、京兆王继西讨,引为铠曹参军。南征绛蜀陈双炽,为行台长孙承业行台郎中。承业还京师,留伯茂仍知行台事。以平薛凤贤等,赏平阳伯。再迁散骑常侍,典起居注。太昌初,为中书侍郎。永熙中,孝武帝兄子广平王赞盛选宾寮,以伯茂为文学。后加中军大将军。 伯茂好饮酒,颇涉疏傲。久不徙官,曾为《豁情赋》。天平初迁鄴,又为《迁都赋》。二年,因内宴,伯茂侮慢殿中尚书、章武王景哲。景哲遂申启,称伯茂弃其本列,与监同行,以梨击案,傍污冠服,禁庭之内,令人挈衣。诏付所司,后竟无坐。 伯茂既出后其伯仲规,与兄景融别居。景融贫窘,伯茂了无赈恤,殆同行路,世以此贬薄之。卒,年三十 九,知旧叹惜焉。 伯茂末年,剧饮不已,乃至伤性,多有愆失。未亡前数日,忽云吾得密信,将被收掩,乃与妇乘车西逃避。后因顾指壁中,言有官人追逐,其妻方知其病。卒后,殡于家园。友人常景、李浑、王元景、卢元明、魏季景、李骞等十许人于墓傍置酒设祭,哀哭涕泣,一饮一酹,曰:“裴中书魂而有灵,知吾曹也。”乃各赋诗一篇。李骞以魏收亦与之友,寄以示收。收时在晋阳,乃同其作,论叙伯茂,其十字云:“临风想玄度,对酒思公荣。”时人以伯茂性侮傲,谓收诗颇得事实。赠散骑常侍、卫将军、度支尚书,雍州刺史,重赠吏部尚书,谥曰文。伯茂曾撰晋书,竟未能成。无子,兄景融以第二子孝才继。齐武平末,位中书舍人。 叔义亦有学行,累迁太山太守,为政清静,吏人安之。迁司徒从事中郎。卒,赠东秦州刺史,谥曰宣。 子景融,字孔明,笃学好属文。举秀才,射策高第,除太学博士,稍迁谏议大夫,领著作。元象中,仪同高岳以为录事参军。弟景龙、景颜被劾廷尉狱,景融入选。吏部拟郡,为御史中尉崔暹所弹,云其贪荣昧进,遂坐免官。病卒。景融卑退廉谨,无竞于时,虽才不称学,而缉缀无倦,文词泛滥,理会处寡。所作文章,别有集录。 景颜颇有学尚,孝静初,为司空长史,在官贪秽,为中尉崔暹所劾,遇病死狱中。 延俊族兄聿,字外兴,以操尚贞立,被孝文所知。为北中府长史。时帝以聿与中书侍郎崔亮清贫,欲以干录优之,乃以亮带野王县事,聿带温县。时人荣之。卒于平秦郡太守,赠洛州刺史。子子袖入关西。 延俊族人瑗,字珍宝,太和中析属河北郡。少孤贫,清苦自立。为汝南王悦郎中令。孝静初,卒于雍州刺 史。 延俊从父兄宣明,位华州刺史,有惠政,谥曰简。二子景鸾、景鸿,并有逸才,河东呼景鸾为骥子,景鸿为龙文。景鸾位华州刺史。子文端,齐行台郎。四子,愿、安志、弘、振。景鸿,齐和夷郡守。子叔卿,博涉有孝行,时人号曰“裴曾子”。隋贝丘令。子神举、神符,而神举最知名。 裴佗,字元化,河东闻喜人也。六世祖诜,仕晋位太常卿。因晋乱,避地凉州。苻坚平河西,东归,因居解县。世以文学显,五举秀才,再举孝廉,时人美之。父景惠,州别驾。佗容貌魁伟,聩然有器望。举秀才,以高第除中书博士。累迁赵郡太守,为政有方,威惠甚著,狡吏奸人,莫不改贯,所得俸禄,分恤贫穷。转前将军、荆州刺史,郡人恋仰,倾境饯送。蛮酋田盘石、田敬宗等部落万余家,恃众阻险,不宾王命,前后牧守,未能降款。佗至州,单使宣慰,示以祸福,田敬宗闻风归附。于是合境清晏,襁负至者千余家。后加中军将军,以老乞还。卒,遗令不听请赠,不受赗襚,诸子皆遵行之。 佗性刚直,不好与俗人交游,其投分者必当时名胜。清白任真,不事家产,宅不过三十步,又无田园,暑不张盖,寒不衣裘,其贞俭若此。子让之。 让之字士礼,年十六丧父,殆不胜哀。其母辛氏泣抚之曰:“弃我灭性,得为孝子乎!”由是自勉。辛氏高明妇人,又闲礼度;夫丧,诸子多幼弱,广延师友,或亲自教授,内外亲属有吉凶礼制,多取则焉。 让之少好学,有文情,清明俊辩,早得声誉。魏天平中,举秀才,对策高第。累迁屯田、主客郎中,省中语曰“能赋诗,裴让之”。为太原公开府记室。与杨愔友善,相遇则清谈竟日。愔每云:“此人风流警拔,裴文季为不亡矣。”梁使至,常令让 之摄主客郎。 第二弟诹之奔关右,兄弟五人皆拘系。齐神武问云:“诹之何在?”答曰:“昔吴、蜀二国,诸葛兄弟各得尽心,况让之老母在此,君臣分定,失忠与孝,愚夫不为。伏愿明公以诚信待物。若以不收处物,物亦安能自信?以此定霸,犹却行而求道耳。”神武善其言,兄弟俱释。 历文襄大将军主簿,兼中书舍人。后兼散骑常侍聘梁。文襄尝入朝,让之导引,容仪醖籍,文襄目之曰:“士礼,佳舍人也。”迁长兼中书侍郎,领舍人。齐受禅,静帝逊居别宫,与诸臣别,让之流涕歔欷。以参掌仪注,封宁都县男。帝欲以为黄门侍郎,或言其体重不堪趋侍,乃除清河太守。至郡未几,杨愔谓让之诸弟曰:“我与贤兄交款,企闻善政,适有人从清河来,云奸吏敛迹,盗贼清靖。期月之期,翻更非速。” 清河有二豪吏田转贵、孙舍兴,久吏奸猾,多有侵削,因事遂胁人取财,计赃依律不至死,让之以其乱法,杀之。时清河王岳为司州牧,遣部从事案之。侍中高德政旧与让之不协,密奏言:“当陛下受禅之时,让之眷恋魏朝,呜咽流涕,比为内官,情非所愿。”既而杨愔请救之,云罪不合死。文宣大怒,谓愔曰:“欲得与裴让之同冢邪!”于是无敢言者,事奏,竟赐死于家。 让之次弟诹之,字士正。少好儒学,释褐太学博士。尝从常景借书百卷,十许日便返。景疑其不能读,每卷策问,应答无遗。景叹曰:“应奉五行俱下,祢衡一览便记,今复见之于裴生矣。”杨愔阖门改葬,托诹之顿作十余墓志,文皆可观。让之、诹之及皇甫和、和弟亮,并知名于洛下。时人语曰:“诹胜于让,和不如亮。”司空高乾致书曰:“相屈为户曹参军。”诹之复书不受署。沛王开大司马府,辟为记室。迁鄴后,诹之留在河南。西魏领军独孤信入据金墉,以诹之为开府属,号曰“洛阳遗彦”。信败,诹之居南山,洛州刺史王元轨召为中从事。西师忽至,寻退,遂随西师入关。周文帝以为大行台仓曹郎中。卒,赠徐州刺史。 次谳之,字士平。七岁便勤学,早知名。累迁司徒主簿。杨愔每称叹曰:“河东士族,京官不少,唯此家兄弟,全无乡音。”谳之虽年少,不妄交游,唯与陇西辛术、赵郡李绘、顿丘李构、清河崔赡为忘年友。昭帝梓宫将还鄴,转仪曹郎。尤悉历代故事,仪注、丧礼皆能裁正。为许昌太守,客旅过郡,皆出私财供给,人间无所预。代下日,为吏人所怀。仕 周,卒伊川太守。 次谋之,字士令。少有风格,邢邵每云“我裴四”。武成为开府,辟为参军,掌书记。 次讷之,字士言。纯谨有局量。弱冠为平原公开府墨曹,掌书记,从至并州。其母在鄴,忽得心痛,讷之是日不胜思慕,心亦惊痛,乃请急而还。当时以为孝感。文宣践阼,幸晋阳。皇太子监国;留讷之与杜台卿并为斋帅,领东宫管记。转太子舍人,奏中书舍人事。卫尉杜弼被其家客诬云“有怨言,诽讪时政”。并称讷之与弼交好,亦知之。坐免官。卒,天统中追赠平州刺史。 长子曰樊,出后让之。次子矩,最知名。 矩字弘大,襁褓而孤;及长,好学,颇爱文藻,有智数。世父让之谓曰:“观汝神识,足成才士,欲求宦达,当资干世之务。”矩由是始留情世事。仕齐,为高平王文学。齐亡,不得调。隋文帝为定州总管,补记室,甚亲敬之。以母忧去职。及帝作相,遣使驰召之,参相府记室事。受禅,迁给事郎,奏舍人事。伐陈之役,领元帅记室。既破丹阳,晋王广令矩与高颎收陈图籍。 明年,奉诏巡抚岭南。未行而高智慧、汪文进等作乱,吴、越道闭。上难遣矩行,矩请速进,上许之。行至南康,得兵数千人。时俚帅王仲宣逼广州,遣其部将周师举图东衡州,矩与大将军鹿愿赴之。贼立九栅,屯大庾岭,共为声援。矩进击破之。贼惧,释东衡州,据原长岭,又击败之。遂斩师举,进军自南海拔广州,仲宣惧而溃散。矩所绥集者二十余州,又承制署渠帅为刺史县令。及还,上大悦,命升殿劳苦之,谓高颎、杨素曰:“韦洸将二万兵,不能早度岭,每患其兵少。裴矩以三千弊卒径至南海,有臣若此,朕亦何忧。”以功拜开府,赐爵闻喜县公,赉物二千段。除户部侍郎,迁内吏侍 郎。 时突厥强盛,都蓝可汗妻大义公主即宇文氏女,由是数为边患。后因公主与从胡私通,长孙晟先发其事,矩请出使说都蓝,显戳宇文。上从之,竟如其言。公主见杀后,都蓝与突利可汗构难,屡犯亭鄣。诏太平公史万岁为行军总管,出定襄道,以矩为行军长史,破达头可汗于塞外。万岁被诛,功竟不录。上以启人可汗初附,令矩抚慰之。还,为尚书左丞。其年,文献皇后崩,太常旧无仪注,矩与牛弘、李百药等据齐礼参定。转吏部侍郎,名为称职。炀帝即位,营建东都,矩职修府省,九旬功就。 时西域诸蕃多至张掖与中国交市,帝令矩掌其事。矩知帝方勤远略,诸胡至者,矩诱令言其国俗山川险易,撰西域图记三卷,入朝奏之。其序曰: 臣闻禹定九州,导河不逾积石。秦兼六国,设防止于临洮。故知西胡杂种,僻居遐裔,礼教之所不及,书典之所罕传。自汉氏兴基,开拓河右,始称名号者有四十六国。其后分立,乃五十五王。仍置校尉、都护,以存招抚。然叛服不恆,屡经征战。后汉之世,频废此官;虽大宛以来,略知户数,而诸国山川,未有名目。至如姓氏、风土、服章、物产,全无纂录,世所弗闻。复以春秋递谢,年代久远,兼并诛讨,互有兴亡。或地是故邦,改从今号;或人非旧类,同袭昔名。兼复部人交错,封疆移改,戎狄音殊,事难穷验。于阗之北,葱岭以东,考于前史,三十余国。其后更相屠灭,仅有十存,自余沦没,扫地俱尽,空有丘墟,不可记识。 皇上应天育物,无隔华夷;率土黔黎,莫不慕化。风行所及,日入以来,职贡皆通,无远不至。臣既因抚纳,监知关市,寻讨书籍,访采胡人。或有所疑,即详众口,依其本国服饰仪形,王及庶人各显容止,即丹青摸写为《西图域记》,共成三卷,合三十五国。仍别造地图,穷其要害,从西顷以去,北海之南,纵横所互,将二万里。谅由富商大贾,周游经涉,故诸国之事,罔不偏知。复有幽荒远地,卒访难晓,不可凭虚,是以致阙。而二汉相踵,西域为传,户人数十,即称国王,徒有名号,有乖其实。今者所编,皆余千户,利尽西海,多产珍异。见山居之属,非有国名及部落小者,多亦不载。 发自燉煌,至于西海,凡为三道,各有襟带。北道从伊吾经蒲类海、铁勒部、突厥可汗庭,度北流河水、至拂菻国,达于西海。其中道从高昌、焉耆、龟兹、疏勒,度葱岭,又经䥽汗、苏勒沙那国、康国、曹国、何国、大小安国、穆国,至波斯,达于西海。其南道从鄯善、于阗、硃俱波、喝盘陀,度葱岭,又经护密、吐火罗、挹騑、忛延、漕国,至北婆罗门,达于西海。其三道诸国,亦各自有路,南北交通。其东安国、南婆罗门国等,并随其所往,诸处得达。故知伊吾、高昌、鄯善并西域之门户也,总凑燉煌,是其咽喉之地。 以国家威德,将士骁雄,泛濛汜而扬旌,越昆仑而跃马,易如反掌,何往不至。但突厥、吐谷浑分领羌胡之国,为其拥遏,故朝贡不通。今并因商人,密送诚款,引领翘首,愿为臣妾。圣情含养,泽及普天,服而抚之,务在安辑。故皇华遣使,弗动兵车,诸蕃既从,突厥可灭。混一戎夏,其在兹乎。不有所记,无以表威化之远也。 帝大悦,赐物五百段,每日引矩至御坐,亲问西方之事。矩盛言胡中多诸宝物,吐谷浑易可并吞。帝由是甘心,将通西域,西夷经略,咸以委之。 后迁黄门侍郎,复令往张掖,引致西蕃,至者十余国。大业三年,帝有事于恆岳,咸来助祭。帝将巡河右,复令矩往敦煌,矩遣使说高昌王麹伯雅及伊吾吐屯设等,啖以厚利,导之使入朝。及帝西巡,次燕支山。高昌王、伊吾设等及西蕃胡二十七国谒于道左,皆令佩金玉,被锦罽,焚香奏乐,歌舞喧噪。复令张掖、武威士女盛饰纵观,填咽周互数十里,以示中国之盛。帝见而大悦。竟破吐谷浑,拓地数千里。并遣兵戍之,每岁委输巨亿万计。诸蕃惧慑,朝贡相续。帝谓矩有绥怀略,进位银青光禄大夫。 其年冬,帝至东都。矩以蛮夷朝贡者多,讽帝令都下大戏,征四方奇伎异艺陈于端门街,衣锦绮、珥金翠者以十万数。又勒百官及百姓士女列坐棚阁而纵观焉,皆被服鲜丽,终月而罢。又令交市店肆皆设帷帐,盛酒食,遣掌蕃率蛮夷与人贸易,所至处悉令邀延就坐,醉饱而散。蛮夷嗟叹,谓中国为神仙。帝称矩至诚,谓宇文述、牛弘曰:“裴矩凡所陈奏,皆朕之成算,朕未发,矩辄以闻。自非奉国,孰能若是。” 帝遣将军薛世雄城伊吾,令矩共往经略。矩讽谕西域诸国曰:“天子为蕃人交易悬远,所以城耳。”咸以为然,不复来竞。及还,赐钱四十万。矩又白状,令反间射匮,潜攻处罗。后处罗为射匮所迫,竟随使者入朝。帝大悦,赐矩貂裘及西域珍器。 从帝巡塞北,幸启人帐。时高丽遣使先通于突厥,启人不敢隐,引之见帝。矩因奏曰:“高丽地本孤竹国,周代以之封箕子,汉世分为三郡,晋氏亦统辽东。今乃不臣,列为外域,故先帝欲征之久矣。但以杨谅不肖,师出无功。当陛下时,安得不事,使此冠带之境仍为蛮貊之乡乎?今其使朝于突厥,亲见启人合国从化,必惧皇灵之远暢,虑后服之先亡,胁令入朝,当可致也。”帝曰:“如何?”矩曰:“请面诏其使,放还本国,遣语其王,令速朝觐。不然者,当率突厥,即日诛之。”帝纳焉。高元不用命,始建征辽之策。 王师临辽,以本官领武贲郎将。明年,复从至辽东。兵部侍郎斛斯政亡入高丽,帝令矩兼掌兵事。以前后度辽功,进位右光禄大夫。 时皇纲不振,人皆变节,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内史侍郎虞世基等用事,文武多以贿闻。唯矩守常,无赃秽之响,以是为世所称。后以杨玄感初平,帝令矩安集陇右,因之会宁,存问曷萨那部落,遣阙达度设寇吐谷浑,频有虏获,部落致富。还而奏状,帝大赏之。后从至怀远镇,诏护北蕃军事。 矩以始毕可汗部众渐盛,献策分其势。将以宗女嫁其弟叱吉设,拜为南面可汗。叱吉不敢受,始毕闻而渐怨。矩又曰:“突厥本淳,易可离间,由其内多有众胡,尽皆桀黠,教导之耳。臣闻史蜀胡悉尤多奸计,幸于始毕,请诱杀之。”帝曰:“善。”矩因遣人告胡悉曰:“天子大出珍物,今在马邑,欲共蕃内多作交关,若前来者,即得好物。”胡悉信之,不告始毕,率其部落,尽驱六畜争进,冀先互市。矩伏兵马邑,诱而斩之。诏报始毕曰:“史蜀胡悉忽领部落,走来至此,云背可汗,请我容纳。今已斩之,故令往报。”始毕亦知其状,由是不朝。 十一年,帝北巡狩,始毕率骑数十万围帝于雁门,诏矩与虞世基宿朝堂以待顾问。及围解,从至东都。属射匮可汗遣其犹子率西蕃诸胡朝贡,诏矩宴接之。 寻从幸江都宫。时四方盗贼蜂起,郡县上奏者不可胜计。矩言之,帝怒,遣矩诣京师接蕃客。以疾不行。及义兵入关,帝遣虞世基就宅问矩方略。矩曰:“太原有变,京畿不静,遥为处分,恐失事机,唯愿銮舆早还。”俄而骁卫大将军屈突通败问至,矩以闻,帝失色。矩素勤谨,未尝忤物,又见天下方乱,恐为身祸,其待遇人,多过其所望,故虽厮役,皆得其叹心。 时从驾骁果数有逃散。帝忧之,以问矩。矩曰:“今车驾留此,已经二年。骁果之徒,尽无家口,人无匹合,则不能久安。臣请听兵士于此纳室。”帝大书曰:“公定多智,此奇计也。”因令矩检校为将士等娶妻。矩召江都境内寡妇及未嫁女皆集宫监。又召诸将帅及兵等恣其所取。因听自首,先有奸通妇女及尼、女官等,并即配之。由是骁果等悦,咸相谓曰:“裴公之惠也。” 宇文化及反。矩晨起将朝,至坊门,遇逆党数人,控矩马诣孟景所。贼皆曰:“不关裴黄门。”既而化及从百余骑至,矩迎拜,化及慰谕之。令矩参定仪注,推秦王子浩为帝。以矩为侍内,随化及至河北。化及僭帝号,以矩为尚书右仆射,加光禄大夫,封蔡国公,为河北道宣抚大使。 及宇文氏败,为窦建德所获。以矩隋代旧臣,遇之甚厚。复以为吏部尚书,转尚书右仆射。建德起自群盗,未有节文,矩为之制定朝仪,旬月之间,宪章颇拟于王者。建德大悦。及建德败时,矩与其将曹旦等于洛州留守。旦长史李公淹及大唐使人魏徵等说旦及齐善行,令矩归顺。旦等从之,乃令矩与徵、公淹领旦及八玺,举山东之地归降。授左庶子,转詹事、户部尚书,卒。 让之第六弟谒之,字士敬。少有志节,好直言。文宣末年昏纵,朝臣罕有言者。谒之上书正谏,言甚切直。文宣将杀之,白刃临颈,谒之辞色不变。帝曰:“痴汉何敢如此!”杨愔曰:“望陛下放以取后世名。”帝投刀叹曰:“小子望我杀尔以取后世名,我终不成尔名。”遣人送出。齐亡,卒于壶关令。 皇甫和者,字长谐,安定朝那人。其先因官,寓居汉中。祖澄,南齐秦、梁二州刺史。 父征,字子玄,梁安定、略阳二郡守。魏正始二年,随其妻父夏侯道迁入魏。道迁别上勋书,欲以徽为元谋。徽曰:“创谋之始,本不关预,虽贪荣赏,内愧于心。”遂拒而不许。梁州刺史羊灵祐重其敦实,表为征虏府司马,卒。 和十一而孤。母夏侯氏才明有礼则,亲授以经书。及长,深沈有雅量,尤明礼义,宗亲吉凶,多相谘访。卒于济阴太守。子聿道,以干局知名,位广平令。隋大业初,比部郎。 和弟亮,字君翼。九岁丧父,哀毁有若成人。齐神武起义,为大行台郎中。亮率性任真,不乐剧职,除司徒东阁祭酒。思还乡里,启乞梁州褒中,即本郡也。后降梁。以母兄在北,求还。梁武不夺也。至鄴,无复宦情,遂入白鹿山,恣泉石之赏,纵酒赋诗,超然自乐。复为尚书殿中郎,摄仪曹事。以参撰禅代仪注,封榆中男。亮疏慢自任,无干务才,每有礼仪大事,常令余司摄焉。 性质朴纯厚,终无片言矫饰。属有敕下司,各列勤惰。亮三日不上省,文宣亲诘其故。亮曰:“一日雨,一日醉,一日病酒。”文宣以其恕实,优容之,杖胫三十而已。所居宅洿下,标榜卖之。将买者或问其故,亮每答云:“为宅中水淹不洩,雨即流入床下。”由此宅终不售。其淳实如此。 以兼散骑常侍,聘陈使主,以不称免官。后除任城太守,病不之官,卒于鄴。赠骠骑大将军、安州刺史。 裴果,字戎昭,河东闻喜人也。祖思贤,魏青州刺史。父遵,齐州刺史。果少慷慨有志略。魏太昌中,为阳平郡丞。周文帝曾使并州,与果遇。果知非常人,密托附焉。永安末,盗贼蜂起,果从军征讨。乘黄骢马,衣青袍,每先登陷阵,时人号为“黄骢年少。”永熙中,授河北郡守。 及齐神武败于沙苑,果乃率其宗党归阙。周文嘉之,赐田宅奴婢牛马什物等。从战河桥,解玉壁围;摧锋奋击,所向披靡。大统九年,又从战芒山。于周文前挺身陷阵,禽东魏都督贺娄焉逻兰。勇冠当时,众人莫不叹服。以此周文愈亲待之。补帐内都督,迁帅都督、平东将军。后从开府杨忠平随、安陆,以功加大都督,除正平郡守。正平,果本郡也,以威猛为政,百姓畏之,资贼亦为之屏息。迁司农卿。又从大将军尉迟迥伐蜀,果率所部为前军。开剑阁,破季庆堡,降杨乾运,皆有功。废帝三年,授龙州刺史,封冠军县侯。俄而州人张遁、李拓驱率百姓,围逼州城;时粮仗皆阙,兵士又寡。果设方略以拒之,贼便退走。于是出兵追击,累战破之;旬日之间,州境清晏。转陵州刺史。 周孝闵帝践阼,除隆州刺史,加持节、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爵为公。历眉、复二州刺史。果性严猛,能断决。抑挫豪右,申理屈滞,历牧数州,号为称职。卒于位。赠本官,加绛、晋、建州刺史,谥曰质。子孝仁嗣。 孝仁幼聪敏,涉猎经史,有誉于时。起家舍人上士,累迁长宁镇将,扞御齐人,甚有威边之略。历建、谯、亳三州刺史。 裴宽,字长宽,河东闻喜人也。祖德欢,魏中书侍郎、河内郡守。父静虑,银青光禄大夫,赠汾州刺史。宽仪貌瑰伟,博涉群书,弱冠为州里所称。亲殁,抚诸弟以笃友闻,荥阳郑孝穆尝谓其从弟文直曰:“裴长宽兄弟,天伦笃睦,人之师表,吾爱之重之,汝可与之游处。”年十三,以选为魏孝明帝挽郎,释褐员外散骑侍郎。 及孝武西迁,宽谓其诸弟曰:“君臣逆顺,大义昭然。今天子西幸,理无东面以亏臣节。”乃将家属避难于大石岭。独孤信镇洛阳,始出见焉。时汾州刺史韦子粲降于东魏,子粲兄弟在关中者咸已从坐。其季弟子爽先在洛,窘急乃投宽,宽开怀纳之。遇有大赦,或传子爽合免,因尔遂出,子爽卒以伏法。独孤信知而责之,宽曰:“穷来见归,义无执送,今日获罪,是所甘心。”以经赦宥,遂得不坐。 大统五年,授都督、同轨防长史,加征虏将军。十三年,从防主韦法保向颍川,解侯景围。景密谋南叛,伪亲狎于法保。宽谓法保曰:“侯景狡猾,必不肯入关,虽托款于公,恐未可信。若伏兵以斩之,亦一时之功也。如曰不然,便须深加严警,不得信其诳诱,自贻后悔。”法保纳之。然不能图景,但自固而已。 十四年,与东魏将彭乐、乐恂战于新城,因伤被禽。至河阴,见齐文襄。宽举止详雅,善于占对,文襄甚赏异之;解锁付馆,厚加礼遇。宽乃裁所卧氈,夜缒而出,因得遁还,见于周文帝。帝顾谓诸公曰:“被坚执锐,或有其人;疾风劲草,岁寒方验。裴长宽为高澄如此厚遇,乃能冒死归我,虽古之竹帛所载,何以加之。”乃手书署宽名下,授持节、帅都督,封夏阳县男,即除孔城城主。 十六年,迁河南郡守,仍镇孔城。废帝元年,进使持节、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散骑常侍。周孝闵帝践阼,进爵为子。宽在孔城十三年,与齐洛州刺史独孤永业相对。永业有计谋,多谲诈。或声言春发,秋乃出兵;或掩蔽消息,倏忽而至。宽每揣知其情,出兵邀击,无不克之。 天和三年,除温州刺史。初,陈氏与周通和,每修聘好。自华皎附后,乃图寇掠。沔州既接敌境,于是以宽为沔州刺史。陈将程灵洗攻之,力屈城陷。陈人乃执宽至扬州,寻被送岭外,经数载,复还建鄴,遂卒于江左。子义宣后从御正杜果使于陈,始得将宽柩还。隋开皇元年,文帝诏赠襄、郢二州刺史。义宣,位司金二命士、合江令。 宽弟汉,字仲霄。操尚弘雅,聪 敏好学,尝见人作百字诗,一览便诵。魏孝武初,解褐员外散骑侍郎。大统五年,除大丞相府士曹行参军,转墨曹。汉善尺牍,尤便簿领,理识明赡,断割如流。相府为之语曰“日下粲烂有裴汉。”武成中,为司车路下大夫,与工部郭彦、太府高宾等参议格令。每较量时事,必有条理。天和五年,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 汉少有宿疾,恆带虚羸,剧职烦官,非其好也。时晋公护擅权,搢绅等多谄附之以图仕进。汉直道自守,故八年不徙职。性不饮酒,而雅好宾游。每良辰美景,必招引时彦,宴赏留连,间以篇什,当时人物,以此重之。自宽没后,遂断绝游从,不听琴瑟;岁时伏腊,哀恸而已。抚养兄弟子,情甚笃至。借人异书,必躬自录本,至于疾诊弥年,亦未尝释卷。卒,赠晋州刺史。 子镜人,少聪敏,涉猎经史。为大将军、谭公会记室参军,累迁春官府都上士。仕隋,位兵曹郎。汉弟尼,字景尼,性弘雅,有器局,位御正下大夫。卒,赠随州刺史。子之隐,赵王招府记室参军。之隐弟师人,好学有识度,见称于时。起家秦王贽府记室参军,仍兼侍读。 宽族弟鸿,少恭谨,有干略。历官内外。周天和初,拜郢州刺史,转 襄州总管府长史,赐爵高邑县侯。从卫公直南征,军败遂没,寻卒于陈。朝廷哀之,赠丰、资、遂三州刺史。 裴侠,字嵩和,河东解人也。祖思齐,举秀才,拜议郎。父欣,西河郡守,赠晋州刺史。侠年七岁,犹不能言。后于洛城见群乌蔽天从西来,举手指之而言。遂志识聪慧,有异常童。年十三,遭父忧,哀毁有若成人。将择葬地而行,空中有人曰:“童子何悲,葬于桑东,封公侯。”侠惧,以告其母。母曰:“神也,吾闻鬼神福善,尔家未尝有恶,当以吉祥告汝耳。”时侠宅侧有大桑林,因葬焉。州辟主簿,举秀才。 魏正光中,解巾奉朝请,稍迁义阳郡守。元颢入洛,使执其使人,焚其赦书。孝庄嘉之,授东郡太守,带防城别将。及孝武与齐神武有隙,征兵,侠率所部赴洛阳。武卫将军王思政谓曰:“当今权臣擅命,王室日卑,若何?”侠曰:“宇文泰为三军所推,居百二之地,所谓己操戈矛,宁肯授人以柄,虽欲抚之,恐是‘据于蒺藜’也”。思政曰:“奈何?”侠曰:“图欢有立至之忧,西巡有将来之虑。且至关右,日慎一日,徐思其宜耳。”思政然之,乃进侠于帝,授左中郎将。及帝西迁,侠将行而妻子犹在东郡。荥阳郑伟谓侠曰:“天下方乱,未知乌之所集,何如东就妻子,徐择木焉。”侠曰:“既食人禄,宁以妻子易图也?”遂从入关。赐爵清河县伯,除丞相府士曹参军。 大统三年,领乡兵从战沙苑,先锋陷阵。侠本名协,至是周文帝嘉其勇决,乃曰:“仁者必勇。”因命名侠焉。以功进爵为侯。王思政镇玉壁,以侠为长史。齐神武以书招思政,思政令侠草报书甚壮烈。周文善之曰:“虽鲁仲连无以加也。”除河北郡守。 侠躬履俭素,爱人如子,所食唯菽麦盐菜而已,吏人莫不怀之。此郡旧制,有渔猎夫三十人以供郡守。侠曰:“以口腹役人,吾所不为也。”乃悉罢之。又有丁三十人,供郡守役,侠亦不以入私,并收庸为市官马。岁时既积,马遂成群。去职之日,一无所取。人歌曰:“肥鲜不食,丁庸不取;裴公贞惠,为世规矩。”侠尝与诸牧守俱谒周文,周文命侠别立,谓诸牧守曰:“裴侠清慎奉公,为天下之最。”令众中有如侠者,可与之俱立。众皆默然,无敢应者。周文乃厚赐侠,朝野服焉,号为“独立使君”。 又撰九世伯祖《贞侯潜传》,述裴氏清公,欲使后生奉而行之。宗室中知名者,咸付一通。从弟伯凤、世彦时并为丞相府佐,笑曰:“人生仕进,须身名并裕,清苦若此,竟欲何为?”侠曰:“夫清者莅职之本,俭者持身之基。况我大宗,世济其美,故能存见称于朝廷,没流芳于典策。今吾幸以凡庸,滥蒙殊遇,固其穷困,非慕名也。志在自修,惧辱先也,翻被嗤笑,知复何言!”伯凤等惭而退。 再迁郢州刺史,加仪同三司。梁竟陵守孙皓、酂城守张建并以郡来附。侠见之,密谓人曰:“皓目动言肆,轻于去就者也;建神情审定,当无异心。”乃驰启其状。周文曰:“裴侠有鉴,深得之矣。”遣大都督苻贵镇竟陵,而酂城竟不遣监统。及柳仲礼军至,皓还以郢叛,卒如侠言。寻转大将军、拓州刺史,徵拜雍州别驾。 周孝闵帝践作,除司邑下大夫,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爵为公。迁户部中大夫。时有奸吏主守仓储,积年隐没至千万者。及侠在官,励精发擿,数旬之内,奸盗略尽。转工部中大夫。有大司空掌钱物典李贵乃于府中悲泣,或问其故,对曰:“所掌官物,多有费用,裴公清严有名,惧遭罪责,所以泣耳。”侠闻之,许其自首。贵自言隐费钱五百万。 侠尝遇疾沈顿,士友忧之。忽闻五鼓,便即惊起,顾左右曰:“可向府耶。”所苦因此而瘳。晋公护闻之曰:“裴侠危笃若此而不废忧公,因闻鼓声,疾病遂愈,此岂非天祐其勤恪也?”又司空许国公宇文贵、小司空北海公申征并来侯侠疾。所居第屋,不免霜露。贵等还,言之于帝。帝矜其贫苦,乃为起宅,并赐良田十顷,奴隶耕耒粮粟莫不备足。搢绅咸以为荣。卒于位,赠太子少师、蒲州刺史,谥曰贞。河北郡前功曹张回及吏人等感侠遗爱,乃作颂纪其清德焉。 子祥,性忠谨,有理剧才。少为城都令,清不及侠,断决过之。后除长安令,为权贵所惮。迁司仓下大夫。侠之终也,以毁卒。祥弟肃。 肃字神封,贞亮有才艺。少与安定梁毗同志友善。天和中,举秀才。累迁御正下大夫,以行军长史从韦孝宽征淮南。属隋文帝为丞相,肃闻而叹曰:“武帝以雄才定六合,坟土未乾而一朝迁革,岂天道欤!”文帝闻之,甚不悦,由是废于家。开皇五年,授膳部侍郎。历朔州总管长史、贝州长史,俱有能名。 仁寿中,肃见皇太子勇、蜀王秀、左仆射高颎俱废黜,遣使上书,言:“高颎天挺良才,元勋佐命,愿录其大功,忘其小过。二庶人得罪已久,宁无革心,愿各封小国,观其所为。若得迁善,渐更增益;如或不悛,贬削非晚。”书奏,上谓杨素曰:“肃忧我家事如此,亦至诚也。”于是征肃入朝。皇太子闻之,谓左庶子张衡曰:“使勇自新,欲何为也?”衡曰:“观肃意欲令如吴太伯、汉东海王耳。”太子甚不悦。肃至京,见上于含章殿。上谓曰:“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后宫宠幸,不过数人,自勇以下,并皆同母,非为爱憎,轻事废立。”因言勇不可复收之意。既已,罢遣之。未几,上崩。炀帝嗣位,不得调者久之,肃亦杜门不 出。后执政者以岭表遐远,希旨授肃永平郡丞,甚得夷人心。岁余卒,夷獠思之,为立庙于鄣江之浦。有子尚贤。 裴文举,字道裕,河东闻喜人也。祖秀业,魏天水郡守,赠平州刺史。父邃,性方严,为州里所推挹。大统三年,东魏来寇,邃乃纠合乡人,分据险要以自固。及李弼略地东境,邃为之乡导,多所降下。周文帝嘉之,特赏衣物,封澄城县子。卒于正平郡守,赠仪同三司、定州刺史。 文举少忠谨,涉猎经史。大统十年,起家奉朝请。时周文帝诸子年幼,盛简宾友。文举以选与诸公子游,雅相钦敬,未尝戏狎。迁著作郎、中外府参军。恭帝二年,赐姓贺兰氏。周孝闵帝践阼,袭爵澄城县子。 齐公宪初开幕府,以文举为司录。及宪出镇剑南,复以文举为总管府中郎。武成二年,就加使持节、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蜀土沃饶,商贩百倍,或有劝文举以利者,文举答之曰:“利之为贵,莫若安身,身安则道隆。非货之谓,是以不为,非恶财也。”宪矜其贫窭,每欲资给之。文举恆自谦逊,辞多受少。 保定三年,迁绛州刺史。邃之任正平也,以廉约自守。每行春省俗,单车而已。及文举临州,一遵其法,百姓美而化之。总管韦孝宽特相钦重,每与谈论,不觉膝前于席。天和初,进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寻为孝宽柱国府司马。六年,入为司宪中大夫,进爵为伯,转军司马。 文举少丧父,其兄又在山东,唯与弟玑幼相训养,友爱甚笃。玑又早亡,文举抚视遗孤,逾于己子,时人以此称之。初,文举叔父季和为曲沃令,终于闻喜川;而叔母韦氏卒于正平县,属东西分隔,韦氏坟陇,遂在齐境。及文举在本州,每加赏募。齐人感其孝义,潜相要结,以韦柩西归,竟得合葬。六年,除南青州刺史。宣政元年,卒于位。子胄嗣,位至大都督。子神,安邑通守。有子知礼。 裴仁基,字德本,河东人也。祖伯凤,周汾州刺史。父定,上仪同。仁基少骁武,便弓马。平陈之役,以亲卫从征,先登陷阵,拜仪同,赐物千段。以本官领汉王谅府亲信。谅反,仁基苦谏见囚。谅败,超拜护军。后改授武贲郎将,从将军李景讨叛蛮向思多于黔安,以功进银青光禄大夫。击破吐谷浑,加授金紫光禄大夫。斩获寇掠靺鞨,拜左光禄大夫。从征高丽,进位光禄大夫。 李密据洛口,帝令仁基为河南道 讨捕大使,据武牢拒密。仁基见强寇在前,士卒劳弊,所得军资,即用分赏。临军御史萧怀静止之,众咸怒怀静。怀静又阴持仁基长短,欲有奏劾。仁基惧,杀怀静,以其众归密。密以为河东郡公。其子行俨,骁勇善战。密复以为绛郡公,甚相委昵。 王世充以东都食尽,悉众诣偃师,求决战。密与诸将计。仁基曰:“世充尽锐而至,洛下必虚。可分兵守其要路,令不得东;简精兵三万,傍河西出,以逼东都。世充却还,我且按甲。世充重出,我又逼之。如此,则我有余力,彼劳奔命。兵法所谓彼出我归,彼归我出,数战以疲之,多方以误之者也。”密曰:“公知其一,不知其二。东都兵马有三不可当:器械精一也,决计而来二也,食尽求斗三也。我按兵蓄力以观其弊,彼求斗不得,欲走无路。不过十日,世充之首可悬于麾下。”单雄信等诸将轻世充,皆请战。仁基苦争不得。密难违诸将言,战遂大败。仁基为世充所虏。世充以仁基父子并骁勇,深礼之,以兄女妻行俨。及僭尊号,署仁基为礼部尚书,行俨为左辅大将军。行俨每战,所当皆披靡,号万人敌。世充惮其威名,颇加猜防。仁基知之,甚不自安,遂与世充所署尚书左丞宇文儒童、尚食直长陈谦、秘书丞崔德本等谋。令陈谦于上食之际,持匕首劫世充,行俨以兵应之。事定,然后辅越王侗。事临发,将军张童兒告之,俱为世充所杀。 论曰:裴骏雅业有资,器行仍世,所以布于列位,不替其美。延俊器能位望,有可称乎。伯茂才名,亦时之良也。元化以文学传业,而又修史著美。让之弟兄,修身厉行,观夫出处之迹,良足称乎。矩学涉经史,颇有干局。至于恪勤匪懈,夙夜在公,求之古人,殆未之有。与闻政事,多历岁年,虽处危乱之中,未亏廉谨之节。然与时消息,承望风旨,使高昌入朝,伊吾献地;聚粮且末,师出玉门,关右骚然,颇亦矩之由矣。果及长宽,早知去就。而宽沦迹异域,盖乃命乎。嵩和廉约居身,忠勤奉上,人怀其惠,吏畏其威,虽古之良吏,何以加此。肃历官周、隋,志存鲠正。竟而忠诚慷慨,犯忤龙鳞,固知嫠妇忧宗周之亡,处女悲太子之少,非徒语也。文举之在绛州,世载清德,辞多受少,有廉让之风焉。仁基以武略见知,自升显级,竟而蹈履非所,身名隳坏,时也。 列传第二十七 薛安都刘休宾房法寿曾孙豹玄孙彦谦族子景伯毕众敬曾孙义云 羊祉子深孙肃弟子敦烈 薛安都,字休达,河东汾阴人也。父广,晋上党太守。安都少骁勇,善骑射,颇结轻侠,诸兄患之。安都乃求以一身分出,不取片资,兄许之,居于别厩。远近交游者争有送遗,马牛衣服什物充满其庭。真君五年,与东雍州刺史沮渠康谋逆,事发奔宋。 在南以武力见叙,遇宋孝武起江州,遂以为将。和平六年,宋湘东王杀其主子业而自立,是为明帝。群情不协,共立子业弟晋安王子勋。安都与沈文秀、崔道固、常珍奇等举兵应之。宋明帝遗将张永讨安都。安都遣使降魏,请兵救援,遣第四子道次为质。献文乃遣镇东大将军尉元等赴之,拜安都镇南大将军、徐州刺史,赐爵河东公。元等既入彭城,安都中悔,谋图元等。元知之,遂不果发。安都因重货元等,委罪于女婿裴祖隆。元乃杀祖隆而隐安都谋。 皇兴二年,与毕众敬朝于京师,甚见礼重。子侄群从并处上客,皆封侯,至于门生,无不收叙。又为起第宅,馆宇崇丽,资给甚厚。卒,赠假黄钺、秦州刺史、河东王,谥曰康。 子道 袭爵,位平州刺史,政有声称。历相、秦二州刺史,卒。道 弟道异,亦以勋为第一客。早卒,赠秦州刺史、安邑侯。道异弟道次,既质京师,赐爵安邑侯,位秦州刺史,进河南公。 安都从祖弟真度,初亦与安都南奔;及从安都来降,为上客。太和初,赐爵河北侯,出为平州刺史,假阳平公,后降为伯。历荆州、东荆州刺史。初迁洛后,真度每献计劝先取樊、邓,后攻南阳,故大为帝所赏。改封临晋县伯,转豫州刺史。景明初,豫州大饥,真度表辄日别出仓米五十斛为粥,救其甚者。诏曰:“真度所表,甚有忧济百姓之意,宜在拯恤。”历华、荆二州刺史,入为大司农卿。正始初,除扬州刺史。还朝,除金紫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改封敷西。卒,赠左光禄大夫,谥曰庄。有子十二人,嫡子怀彻袭封。 初,真度有女妓数十人。每集宾客,辄命之丝竹歌舞,不辍于前,尽声色之适。庶长子怀吉,居丧过周,以父妓十余人并乐器献之,宣武纳 焉。 怀吉好勇,有膂力,虽不善书学,亦解达时事。卒于汾州刺史。怀吉本不厉清节,及为汾州,偏有聚纳之响。自以支庶,饵诱胜己,共为婚姻。多携亲戚,悉令同行,兼为之弥缝,恣其取受。而将劳宾客,曲尽物情,送去迎来,不避寒热。性少言,每有接对,但默然而返。既指授先期明人马之数,左右密已记录。俄而酒馔相寻,刍粟继至,逮于将别,赠以钱缣,下及厮庸,咸过本望。 真度诸子既多,其母非一;同产相朋,因有憎爱。兴和中,遂致诉列,云以毒药相害。显在公府,发扬 疵衅,时人耻焉。 刘休宾,字处干,本平原人也。祖昶,从慕容德度河,家于北海都昌县。父奉伯,宋北海太守。休宾少好学,有文才。仕宋为兗州刺史。娶崔邪利女,生子文晔。崔氏先归宁在鲁郡。邪利之降,文晔母子与俱入魏。及慕容白曜军至,休宾不降。白曜请崔氏与文晔至,以报休宾。又执休宾兄延和妻子巡视城下。休宾答白曜,许待历城降,当即归顺。密遣主簿尹文达向历城,观魏军形势。文达诣白曜,诈祗侯。白曜令文达往升城,见其妻子。文晔哭泣,以爪发为信。文达回,复经白曜,誓约而还,见休宾。休宾抚爪发泣,复遣文达与白曜期。白曜喜,以酒灌地,启告山河,誓不负休宾。文达还谓休宾,可早决计。休宾于是告兄子闻慰。闻慰固执不可,遂差本契。白曜寻遣著作佐郎许赤彪夜至梁邹南门,告城上人曰:“休宾遣文达频造仆射许降,何得无信!”于是城内遂相维持,欲降不得。历城降,休宾乃出请命。及立平齐郡,乃以梁邹人为怀宁县,以休宾为令。延兴二年卒。 文晔有志尚,综览群书,轻财重义。太和中,坐从兄闻慰南叛,被徙北边,孝文特听还代。帝曾幸方山,文晔大言求见,申父功厚赏屈。于是赐爵都昌子,深见待遇,拜协律中郎。卒于高阳太守,赠兗州刺史,谥曰贞。 休宾叔父旋之,其妻许氏生二子法凤、法武,而旋之早卒。东阳平,许氏携二子入魏,孤贫不自立,母子并出家为尼僧。既而反俗,俱奔江南。法武后改名峻,字孝标,《南史》有传。 房法寿,小名乌头,清河东武城人也。曾祖谌,仕燕,位太尉掾。随慕容氏迁于齐,子孙因家之,遂为东清河绎幕人焉。法寿幼孤,少好射猎,轻率勇果,结诸群小为劫盗,宗族患之。弱冠,州迎主簿。后以母老,不复应州郡命,常盗杀猪羊以供母。招集壮士,恆有数百。仕宋为魏郡太守。法寿从祖弟崇吉,母妻为慕容白曜所获,托法寿为计,法寿与崇吉归款于白曜。诏以法寿为平远将军,与韩骐驎对为冀州刺史。及历城、梁邹降,法寿、崇吉等与崔道固、刘休宾俱至京师。以法寿为上客,崇吉为次客,崔、刘为下客。法寿供给亚于薛安都等,以功赐爵壮武侯,给以田宅奴婢。性爱酒,好施,亲旧宾客率同饥饱,坎壈常不丰足。毕众敬等皆尚其通爱。卒,赠青州刺史,谥敬侯。 子伯祖袭,例降为伯,历齐郡内史。伯祖訚弱,委事于功曹张僧皓,大有受纳,伯祖衣食不充。后卒于幽州辅国府长史,免官,卒。子翼,大城戍主,带宗安太守,袭爵壮武侯。 翼子豹,字仲干。体貌魁岸,美音仪。年十七,州辟主簿。王思政入据颍川,慕容绍宗出讨,豹为绍宗开府主簿兼行台郎中。绍宗自云有水厄,遂于战舰中浴,并自投于水,冀以厌当之。豹白绍宗曰:“夫命也在天,岂人理所能延保。公若实有水厄,非禳辟所能却;若其实无,何禳之有。今三军之事,在于明公,唯应达命任理,以保元吉。方乃乘船入水,云以防灾,岂如岸上指麾,以保万全也。”绍宗笑曰:“不能免俗,为复尔耳。”未几而绍宗遇溺,时论以为知微。清河中,除谒者仆射,拜西河太守。地接周境,俗杂稽胡,豹政贵清静,甚著声绩。迁博陵太守,亦有能名。又迁乐陵太守,风教修理,称为美政。郡濒海,水味多咸苦。豹命凿一井,遂得甘泉,遐迩以为政化所致。豹罢归后,井味复咸。齐灭,遂还本乡,丘园自养。频被征命,固辞以疾。每牧守初临,必遣致礼,官佐邑宰皆投刺申敬。终于家,无子,以兄熊子彦诩嗣。彦诩明辩有学识,位殿中侍御史,千乘、益都二县令,有惠政。熊字子威,性至孝,聪郎有节概。州辟主簿,行清河、广川二郡事。七子。 长子彦询最知名,以魏勋门嫡孙,赐爵永始县子,特为叔豹所爱重。病卒,豹取急,亲送柩还乡;悲痛伤惜,以为丧当家之宝。初,彦询少时为监馆,尝接陈使江总。及陈灭,总入关,见彦询弟彦谦曰:“公是监馆弟邪?”因惨然曰:“昔因将命,得申言款。”彦询所赠总诗,今见载《总集》。 彦谦早孤,不识父,为母兄鞠养。长兄彦询,雅有清鉴,以彦谦天性颖悟,每奇之,亲教读书。年七岁,诵数万言,为宗党所异。十五出后叔父子贞,事所继有逾本生。子贞哀之,抚养甚厚。后丁继母忧,勺饮不入口者五日。事伯父豹,竭尽心力,每四时珍果,弗敢先尝。遇期功之戚,必蔬食终礼,宗从取则焉。其后受学于博士尹琳,手不释卷,遂通涉《五经》。解属文,雅有词辩,风概高人。 年十八,属齐广宁王孝珩为齐州刺史,辟为主簿。时禁网疏阔,州郡之职,尤多纵弛。及彦谦在职,清简守法,州境肃然,莫不敬惮。及周师入鄴,齐主东奔,以彦谦为齐州中从事。彦谦痛本朝倾覆,将纠率忠义,潜谋匡辅,事不果而止。齐亡,归于家。周武帝遣柱国辛遵为齐州刺史,为贼帅辅带剑所执。彦谦以书谕之,带剑惭惧,送遵还州,诸贼并各归首。及隋文受禅之后,遂优游乡曲,誓无仕心。开皇七年,刺史韦艺固荐之,不得已而应命。吏部尚书卢恺一见重之,擢授承奉郎,俄迁监察御史。后属陈平,奉诏安抚泉、括等十州。以衔命称旨,赐物百段、米百石、衣一袭、奴婢七口。 迁秦州总管录事参军。因朝集时,左仆射高颎定考课。彦谦谓颎曰:“《书》称三载考绩,黜陟幽明。唐、虞以降,代有其法,黜陟合理,褒贬无亏,便是进必得贤,退皆不肖。如或舛谬,法乃虚设。比见诸州考校,执见不同,进退多少,参差不类。况复爱憎肆意,致乖平坦。清介孤直,未必高第;卑谄巧官,翻居上等。真伪混淆,是非瞀乱。宰贵既不精练,斟酌取舍,曾经驱使者,多以蒙识获成;未历台省者,皆为不知被退。又四方悬远,难可详悉,唯准量人数,半破半成。徒计官员之少多,莫顾善恶之众寡。俗求允当,其道无由。明公鉴达幽微,平心遇物,今年考校,必无阿枉,脱有前件数事,未审何以裁之?唯顾远布耳目,精加采访。褒秋毫之善,贬纤介之恶。非直有光至道,亦足标奖贤 能。”词气侃然,观者属目。颎为之动容,深见嗟赏。因历问河西、陇右官人景行,彦谦对之如响。颎谓诸州总管、刺史曰:“与公言,不如独共秦州考使语。”后数日,颎言于帝,帝弗能用。 以秩满,迁长葛县令,甚有惠化,百姓号为慈父。仁寿中,帝令持节使者巡行州县,察长吏能不。以彦谦为天下第一,超授鄀州司马。吏人号哭相谓曰:“房明府今去,吾属何用生为!”其后百姓思之,立碑颂德。鄀州久无刺史,州务皆归彦谦,名有异政。内史侍郎薛道衡,一代文宗,位望清显。所与交结,皆海内名 贤。重彦谦为人,深加友敬。及为襄州总管,辞翰往来,交错道路。炀帝嗣位,道衡转牧番州,路经彦谦所,留连数日,屑涕而别。 黄门侍郎张衡亦与彦谦相善。于时帝营东都,穷极侈丽,天下失望。又汉王构逆,罹罪者多。彦谦见衡当涂而不能匡救,书谕之曰: 窃闻赏者所以劝善,刑者所以惩恶。故疏贱之人,有善必赏;尊贤之戚,犯恶必刑。未有罚则避亲,赏则遗贱者也。今国家祗承灵命,作人父母,刑赏曲直,升闻于天,夤畏照临,亦宜谨肃。故文王云:“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以此而论,虽州、国有殊,高下悬邈,忧人慎法,其理一也。 至如并州衅逆,须有甄明。若杨谅实以诏命不通,虑宗社危逼,征兵聚众,非为干纪,则当原其本情,议其刑罚;上副圣主友于之意,下晓愚人疑惑之心。若审知外内无虞,嗣后纂统,而好乱乐祸,妄有觊觎,则管、蔡之诛,当在于谅。同恶相济,无所逃罪;枭县孥戮,国有常刑。遂使籍没流移,恐为冤滥。恢恢天网,岂其然乎!罪疑从轻,斯义安在!昔叔向置鬻狱之死,晋国所嘉;释之断犯跸之刑,汉文称善。羊舌宁不爱弟,廷尉非苟违君,俱以执法无私, 不容轻重。 且圣人大宝,是曰神器,苟非天命,不可妄得。故蚩尤、项籍之骁勇,伊尹、霍光之权势,李老、孔丘之才智,吕望、孙武之兵术,吴、楚连盘石之据,产、禄承母弟之基,不应历运之兆,终无帝主之位。况乎蕞尔一隅,蜂扇蚁聚,杨谅之愚鄙,群小之凶慝,而欲凭陵畿甸,觊幸非望者哉。开辟以降,书契云及,帝皇之迹,可得而详。自非积德累仁,丰功厚利,孰能道洽幽显,义感灵祗?是以古之哲王,昧旦丕显,履冰在念,御朽兢怀。逮叔世骄荒,曾无戒惧,肆于人上,骋嗜奔欲,不司具载,谓 略陈之。 曩者,齐、陈二国,并居大位。自谓与天地合德,日月齐明,罔念忧虞,不恤刑政。近臣怀宠,称善而隐恶;史官曲笔,掩瑕而录美。是以人庶呼嗟,终闭塞于视听;公卿虚誉,日敷陈于左右。法网严密,刑辟日多,赋役烦兴,老幼疲苦。昔郑有子产,齐有晏婴,楚有叔敖,晋有士会,凡此小国,尚足名臣,齐、陈之强,岂无良佐?但以执政壅蔽,怀私殉躯,忘国忧家,外同内忌。设有正直之士,才堪干时,于己非宜,即加摈弃;傥遇谄佞之辈,行多秽慝,于我有益,遽蒙荐举。以此求贤,何从 而至。夫贤材者,非尚膂力,岂系文华,唯须正身负戴。确乎不动,譬栋之处屋,如骨之在身,所谓栋梁骨鲠之材也。齐、陈不任骨鲠,信近谗谀,天高听卑,监其淫僻。故总收神器,归我大隋。向使二国祗敬上玄,惠恤鳏寡,委任方直,斥远浮华,卑菲为心,恻隐是务,河朔强富,江湖险隔,各保其业,人不思乱,泰山之固,弗可动也。然而寝卧积薪,宴安鸩毒,遂使禾黍生庙,务露沾衣,吊影抚心,何嗟及矣!故《诗》云:“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宜鉴于殷,骏命不易。”万机之事,何者不须熟虑哉。 伏惟皇帝望云就日,仁孝夙彰,锡社分珪,大成规矩。及总统淮海,盛德日新,当璧之符,遐迩佥属。缵历甫尔,宽仁已布,率土苍生,翘足而喜。并州之乱,变起仓卒,职由杨谅诡惑,诖误吏人;非有构怨本朝,弃德从贼者也。而有司将帅,称其愿反,非止诬陷良善,亦恐大玷皇猷。 足下宿当重寄,早预心膂,粤自籓邸,柱石见知,方当书名竹帛,传芳万古,稷、契、伊、吕,彼独何人。既属明时,须存謇谔,立当世之大诫,作将来之宪范,岂容曲顺人主,以爱亏刑;又使胁从之徒,横贻罪谴。忝蒙眷遇,辄写微诚,野人愚瞽,不知忌讳。 衡得书,叹息而不敢奏闻。 彦谦知王纲不振,遂去官,隐居不仕。将结构蒙山之下,以求其志。会置司隶官,盛选天下知名之士。朝廷以彦谦公方宿著,时望所归,征授司隶刺史。彦谦亦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凡所荐举,皆人伦表式。其有弹射,当之者曾无怨言。司隶别驾刘灹陵上侮下,讦以为直,刺史惮之,皆为之拜。唯彦谦执志不挠,抗礼长揖。有识嘉之, 灹亦不恨。 大业九年,从驾度辽,监扶余道军事。其后隋政渐乱,莫不变节,彦谦直道守常,颇为执政者所嫉。出为泾阳令,终于官。 彦谦居家,每子侄定省,常为讲说督勉之,亹癖不倦。家有旧业,资产素殷,又前后居官所得俸禄,皆以周恤亲友,家无余财。车服器用,务存素俭。自少及长,一言一行,未尝涉私。虽致屡空,怡然自得。尝从容独笑,顾谓其子玄龄曰:“人皆因禄富,我独以官贫。所遗子孙,在于清白耳。”所有文笔,恢廓闲雅,有古人之深致。又善草隶,人有得其尺牍者,皆宝玩之。太原王劭、北海高构、莜县李纲、中山郎茂、郎颖、河东柳彧、薛孺,皆一时知名雅澹之士,彦谦并与为友。虽冠盖成列,而门无杂宾。体资文雅,深达政务,有识者咸以远大许之。 初,开皇中平陈之后,天下一统,论者咸云将致太平。彦谦私谓所亲赵郡李少通曰:“主上性多忌克,不纳谏诤。太子卑弱,诸王擅威。在朝惟行苛酷之政,未弘远大之体,天下虽安,方忧危乱。”少通初谓不然。及仁寿、大业之际,其言皆验。贞观初,以子玄龄著勋庸,赠徐州都督、临淄县公,谥曰定。 伯祖弟幼愍,安丰、新蔡二郡太守,坐事夺官。居家,忽闻门有客声,出无所见,还至庭中,为家群犬所噬,卒。 景伯字良晖,法寿族子也。祖元庆,仕宋。历七郡太守,后为沈文秀青州建威府司马。宋明帝之杀废帝子业,子业弟子勋起兵。文秀后归子勋,元庆不同,为文秀所害。父爱亲,献文时,三齐平,随例内徙,为平齐人。以父非命,疏服终身。 景伯生于桑乾,少丧父,以孝闻。家贫,佣书自给,养母甚谨。尚书卢阳乌称之于李冲。冲时典选,拔为奉朝请。累迁齐州辅国长史。会刺史亡,敕行州事。政存宽简,百姓安之。后除清河太守。郡人刘简武曾失礼于景伯,闻其临郡,阖家逃亡。景伯督切属县,追捕禽之。即署其子为西曹掾,令喻山贼。贼以景伯不念旧恶,一时俱下,论者称之。旧制,守令六年为限。限满将代,郡人韩灵和等三百余人表诉乞留,复加二载。后为司空长史,以母疾去官。 景伯性复淳和。涉猎经史,诸弟宗之,如事严亲。及弟亡,蔬食终丧,期不内御,忧毁之容,有如居重。其次弟景先亡,其幼弟景远期年哭临,亦不内寝。乡里为之语曰:“有义有礼,房家兄弟。”廷尉卿崔光韶好标榜人物,无所推尚,每云景伯有士大夫之行业。及母亡,景伯居丧,不食盐菜。因此遂为水病,积年不愈。卒于家,赠左将军、齐州刺史。 景伯子文烈,位司徒左长史,与从父弟逸祐并有名。 文烈性温柔,未尝嗔怒。为吏部郎时,经霖雨绝粮,遣婢籴米,因尔逃窜,三四日方还。文烈徐谓曰:“举家无食,汝何处来?”竟无捶挞。子山基,仕隋,历户部、考功侍郎,并著能名,见称于时。 景先字光胄,幼孤贫,无资从师,其母自授《毛诗》、《曲礼》。年十二,请其母曰:“岂可使兄佣赁以供景先也?请自求衣,然后就学。”母哀其小,不许。苦请乃从之。遂得一羊裘,忻然自足。昼则樵苏,夜诵经史,遂大通赡。 太和中,例得还乡,解褐太学博士。时太常刘芳、侍中崔光当世儒宗,叹其精博,奏兼著作佐郎,修国史。侍中穆绍又启景先撰《宣武起居注》。累迁步兵校尉,领尚书郎、齐州中正,所历皆有当官称。 景先沈敏方正,事兄恭谨,出告反面,晨昏参省,侧立移时,兄亦危坐,相敬如宾。兄曾寝疾,景先侍汤药,衣冠不解,形容毁瘁。亲友见者,莫不哀之。卒,特赠洛州刺史,谥曰文。景先作《五经疑问》百余篇,其语典该。符玺郎王神贵益之,名为《辩疑》,合成十卷,亦有可观。节闵帝时,奏上之。帝亲自执卷,与神贵往复,嘉其用心。子延祐,武定末太子家令,后隶魏收修史。 景远字叔遐,重然诺,好施与。频岁凶俭,分赡宗亲;又于通衢以饲饿者,存济甚众。平原刘郁行经齐、兗之境,忽遇劫贼,已杀十余人。次至郁,呼曰:“与君乡近,何忍见杀。”贼曰:“若言乡里,亲亲是谁?”郁曰:“齐州主簿房阳是我姨兄。”阳是景远小字。贼曰:“我食 其粥得活,何得杀其亲。”遂还衣物,蒙活者二十余人。 景远好史传,不为章句。天性小急,不类家风。然事二兄至谨,抚养兄孤,恩训甚笃。益州刺史傅竖眼慕其名义,启为昭武府功曹参军。以母老不应,竖眼颇恨之。卒于家。子敬道,永熙中开府参军。 毕众敬,小名奈,东平须昌人也。少好弓马射猎,交结轻果,常于疆境盗掠为业。仕宋,位太山太守。湘东王彧杀其主子业而自立,是为明帝。遣众敬诣兗州募人。到彭城,刺史薛安都召与密谋,云:“晋安有上流之名,且孝武第三子,当共卿西从晋安。”众敬从之。东平太守申纂据无盐城,不与之同。及宋明平子勋,授纂兗州刺史。会有人发众敬父墓,令其母骸首散落。众敬发丧行服,疑纂所为。弟众爱,为薛安都长史,亦遣人密至济阴,掘纂父墓,以相报答。 及安都以城入魏,众敬不同其谋。子元宾以母并百口悉在彭城,恐交致祸,日夜啼泣,遣请众敬,众敬犹未从之。众敬先已遣表谢宋,宋明授众敬兗州刺史,而以元宾有他罪,独不舍之。众敬拔刀破柱曰:“皓首之年,唯有此子,今不原贷,何用独全!”及尉元至,乃以城降。元遣将 入城,事定。众敬悔恚,数日不食。皇兴初,就拜散骑常侍、兗州刺史,赐爵东平公,与中书侍郎李璨对为刺史。慕容白曜攻克无盐,获申纂,无杀纂意。而城中火起,纂为所烧死。众敬闻克无盐,惧不杀纂,乃与白曜书,并表朝廷,云家酷由纂。闻纂死。乃悦。二年,与薛安都朝京师,赐甲第一区。后复为兗州刺史,征还京师。 众敬善自奉养,食膳丰华,必致他方远味。年已七十,发须皓白,而气力未衰,跨鞍驰骋,有若少壮。笃于姻类,深有国士之风。张谠之亡,躬往营视,有若至亲。太和中,孝文宾礼旧老,众敬与高允引至方山。虽文武奢俭,好尚不同,然亦与允甚相爱敬,接膝谈款,有若平生。后以笃老,乞还桑梓,朝廷许之。众敬临还,献真珠榼四具、银装剑一口、刺彪矛一枚、仙人文绫一百疋。文明太后与帝引见于皇信堂,赐以酒馔车马绢等,劳遣之。卒于兗州。 子元宾,少豪侠有武干,涉猎书史。与父同建勋诚,至京师,俱为上宾,赐爵须昌侯。后拜兗州刺史,假彭城公。父子相代为本州,当世荣之。时众敬以老还乡,常呼元宾为使君。每元宾听政时,乘板舆出至元宾所,先遣左右敕不听起,观其断决,忻忻然喜见颜色。众敬善持家业,犹能督课田产,大致储积。元宾为政清平,善抚人物,百姓爱乐之。以父忧解任,丧中,遥授长兼殿中尚书。卒,赠卫尉卿,谥曰平。 元宾入魏,初娶东平刘氏,有四子,祖朽、祖髦、祖归、祖旋。赐妻元氏,生二子,祖荣、祖晖。祖朽最长,祖晖次祖髦。故事,前妻虽先有子,后赐之妻子皆承嫡。所以刘氏先亡,祖晖不服重。元氏后卒,祖朽等三年终礼。 祖荣早卒,子义允袭祖爵东平公,例降为侯。卒,子僧安袭。 祖朽身长八尺,腰带十围。涉猎经史,好为文咏,善与人交。袭父爵须昌侯,例降为伯。以本州中正为统军,隶邢峦讨梁师,以功封南城县男。历散骑侍郎、中书侍郎。神龟末,除东豫州刺史。祖朽善抚边,清平有信,百姓称之。后为瀛州刺史,卒。赠吏部尚书、兗州刺史。无子,以弟祖归子义暢为后,袭爵。 义暢倾巧无士业,善通时要,位中书侍郎、兗州大中正。后除散骑常待,坐事伏法。祖髦以兄祖朽别封南城,以须昌伯回授之,位东平太守,卒于本州别驾。 祖晖早有器干,为豳州刺史,以 全守勋,封新昌县子。逢萧宝夤退败,祖晖拔城,东趣华阴,坐免官爵。寻行豳州事。建义中,诏复州、爵。后为贼宿勤明达所攻没。长子义勰袭爵,齐受禅,例降。义勰弟义云。 义云小字陀兒,少粗侠。家在兗州北境,常劫掠行旅,州里患之。晚方折节从官,累迁尚书都官郎中。性严酷,事多干了。齐文襄作相,以为称职,令普勾伪官,专以车辐考掠,所获甚多,然大起怨谤。曾为司州吏所讼,云其有所减截,并改换文书。文襄以其推伪,众人怨望,并无所问。乃拘吏,数而斩之。因此锐情讯 鞫,威名日盛。 文宣受禅,除书侍御史,弹射不避勋亲。累选御史中丞,绳劾更切。然豪横不平,频被怨讼。前为汲郡太守翟嵩启列:义云从父兄僧明负官债,先任京畿长史,不受其属,立限切征,由此挟嫌,数遣御史过郡访察,欲相推绳。又坐私藏工匠,家有十余机织锦,并造金银器物,乃被禁止。寻见释,以为司徒左长史。 尚书左丞司马子瑞奏弹义云,称:“天保元年四月,窦氏皇姨祖载日,内外百官赴第吊省;义云唯遣御史投名,身遂不赴。又义云启云:‘丧妇孤贫。后娶李世安女为妻。世安身虽父服未终,其女为祖已就平吉,特乞暗迎,不敢备礼。’及义云成婚之夕,众礼备设,克日拜阁;鸣驺清路,盛列羽仪;兼差台吏二十人,责其鲜服,侍从车后。直是苟求成婚,诬罔干上。义云资产宅宇,足称豪室,忽通孤贫,亦为矫诈。又驾幸晋阳,都坐判:‘拜起居表,四品以下五品以上,令预前一日赴南都署表;三品以上,临日署讫。’义云乃乖例,署表之日,索表就家先署,临日遂称私忌不来。”于是诏付廷尉科罪。寻敕免推。子瑞又奏弹义云事十余条,多烦碎,罪止罚金,不至除免。 子瑞从兄消难为北豫州刺史。义云遣御史张子阶诣州采风闻,先禁其典签家客等。消难危惧,遂叛入周。时论归罪义云,云其规报子瑞。事亦上闻。尔前宴赏,义云常预,从此后集见稍疏,声望大损。乾明初,子瑞迁御史中丞。郑子默正被任用,义云之姑即子默祖母,遂除度支尚书,摄左丞。子默诛后,左丞便解。 孝昭赴晋阳,高元海留鄴,义云深相依附。知其信向释氏,常随之听讲,为此款密,无所不至。及孝昭大渐,顾命武成。高归彦至都,武成犹致疑惑。元海遣犊车迎义云入北宫参审,遂与元海等劝进。仍从幸晋阳,参预时政。寻除兗州刺史,给后部鼓吹,即本州也。轩昂自得,意望铨衡之举,见诸人自陈,逆许引接。又言离别暂时,非久在州。先有铙吹,至于按部行游,两部并用。犹作书与元海,论叙时事。元海入内,不觉遗落,给事中李孝贞得而奏之。为此,元海渐疏,孝贞因是兼中书舍人。又高归彦起逆,义云在州私集人马,并聚甲仗,将以自防,实无他意,为人密启。及归彦被擒,又列其朋党专擅,为此追还。武成犹录其往诚,竟不加罪,除兼七兵尚书。 义云性豪纵,颇以施惠为心。累世本州刺史,家富于财,士之匮乏者,多有拯济。及贵,恣情骄侈,营造第宅宏壮,未几而成。闺门秽杂,声遍朝野。为郎时,与左丞宋游道因公事忿竞。游道廷辱之,云:“《雄狐》之诗,千载为汝。”义云一无所答。然酷暴残忍,非人理所及。为家尤甚,子姓仆隶,恆疮痍遍体。 有孽子善昭,性至凶顽,与义云侍婢奸通。搒掠无数,为其著笼头,系之庭树,食以刍秣,十余日乃释之。夜中,义云被贼害,即善昭所佩刀也,遗之于善昭庭中。善昭闻难奔哭。家人得佩刀,善昭怖,便走出,投平恩墅舍。旦日,武成令舍人是兰子暢就宅推之。尔前,义云新纳少室范阳卢氏,有色貌。子暢疑卢奸人所为,将加栲掠。卢具列善昭云尔。乃收捕,系临漳狱,将斩之。邢邵上言,此乃大逆,义云又是朝贵,不可发。乃斩之于狱,弃尸漳水。 祖归位建宁太守。子义远,位平原太守。义远弟义显、义携,性并豪率。天平以后,梁使人还往,经历兗城。前后州将以义携兄弟善营鲑膳,器物鲜华,常兼长史,接宴宾客。祖旋,太尉行参军。卒,赠都官尚书、齐兗二州刺史。 众敬弟众爱,随兄归魏,以勋为第一客,赐爵钜平侯。卒,赠徐州刺史。谥曰康。 子闻慰,字子安。有器干,袭爵,例降为伯。延昌初,累迁清河内史,固以疾辞。后试守广平内史。正光初,相州刺史中山王熙起兵,谋诛元叉。闻慰斩其使,发兵拒之。叉以为忠于己,迁沧州刺史,甚有政绩。后除散骑常侍、东道行台,寻为都督、安乐王鉴军司马,攻元法僧,败。奔还京师,被劾,遇赦免。卒,赠散骑常侍、兗州刺史,伯如故,谥曰恭。 子祖彦,字修贤。涉猎书传,风度闲雅,为时所知。以侍卸史为元法僧监军,法僧反,被逼南入。后还,历中书侍郎,袭爵钜平伯。卒,赠尚书右仆射、兗州刺史。祖彦弟祖哲,秘书郎。诸毕当朝,不乏荣贵,但帏薄不修,为时所鄙。 申纂者,本魏郡人,申锺曾孙也。皇始初,道武平中山,纂举室南奔,家于济阴。及在无盐,仕宋为兗州刺史。既败,子景义入魏。 羊祉,字灵祐,太山钜平人,晋太仆卿琇之六世孙也。父规之,宋任城令。太武南讨,至邹山,规之与鲁郡太守崔邪利及其属县徐逊、爱猛之等俱降,赐爵钜平子,拜雁门太守。 祉性刚愎,好刑名。为司空令、辅国长史,袭爵钜平子。侵盗公资,私营居宅,有司按之,抵死。孝文特恕远徙。后还。景明初,为将作都将,加左军将军。四年,持节为梁州军司,讨叛氐。正始二年,王师伐蜀,以祉假节龙骧将军、益州刺史,出剑阁而还。又以本将军为秦、梁二州刺史,加征虏将军。天性酷忍,又不清洁,坐掠人为奴婢。为御史中尉王显所弹,免。高肇执政,祉复被起为光禄大夫,假平南将军、持节,领步骑三万,先驱趣涪。未至,宣武崩,班师。夜中引军,山有二径,军人迷而失路,祉便斩队副杨明达,枭首路侧。为中尉元昭所劾,会赦免。后加平北将军,未拜而卒。赠安东将 军、兗州刺史。 太常少卿元端、博士刘台龙议谥曰:“祉志存埋轮,不避强御;及赞戎律,熊武斯裁;仗节抚籓,边夷识德,化沾殊类,襁负怀仁。谨依谥法,布德行刚曰景,宜谥为景。”侍中侯刚、给事黄门侍郎元纂等驳曰:“臣闻唯名与器,弗可妄假。定谥准行,必当其迹。按祉志性急酷,所在过威,布德罕闻,暴声屡发。而礼官虚述,谥之为景,非直失于一人,实毁朝则。请还付外,准行更量虚实。”灵太后令曰:“依驳便议。”元端、台龙上言:“窃惟谥者行之迹,状者迹之称。然尚书铨衡是司,厘品庶物,若状与迹乖,应抑而不受,录其实状,然后下寺,依谥法准状科上。岂有舍其行迹,外有所求,去状去称,将何所准。检祉以母老辞籓,乃降手诏云:‘卿绥抚有年,声实兼著,安边宁境,实称朝望。’及其没也,又加显赠,言祉诚著累朝,效彰出内,作牧岷区,字萌之绩骤闻。诏册褒美,无替伦望。然君子使人,器之,义无求备。德有数德,优劣不同,刚而能克,亦为德焉。谨依谥法,布德行刚曰景,谓前议为允。”司徙右长史张烈、主簿李枿刺称:“按祉历官累朝,当官允称。委捍西南,边隅靖遏,准行易名,奖诫攸在,窃谓无亏体例。”尚书李诏又述奏以府寺为允,灵太后可其奏。 祉自当官,不惮强御。朝廷以为刚断,时有检覆,每令出使。然好慕刑名,颇为深文,所经之处,人号天狗下。及出将临州,并无恩润,兵人患其严虐。子深。 深字文泉,早有风尚,学涉经史,兼长几案。少与陇西李神俊同志相友。自司空记室参军,再迁尚书驾部郎中。于时沙汰郎官,务精才实,深以才堪见留。在公明断,尚书仆射崔亮、吏部尚书甄琛咸敬重之。明帝行释奠之礼,讲《孝经》,深侪辈中独蒙引听,时论美之。 正光末,北地人车金雀等率羌、胡反叛,高平贼宿勤明达寇豳、破诸州,北海王颢为都督、行台讨之。以深为行台右丞、军司,仍领郎中。颢败,还京。顷之,迁尚书左丞。萧宝夤反,攻围华州,王平、薛凤贤等作逆。敕深兼给事黄门侍郎,与大行台、仆射长孙承业共会潼关,规模进止。事平,以功赐爵新泰男。灵太后曾幸芒山,集僧尼斋会,公卿尽在坐。太后引见深,欣然劳问之。顾谓左右曰:“羊深真忠臣也。”举坐倾心。 庄帝践阼,除太府卿,又为二兗行台。深处分军国,损益随机,亦有时誉。初尔硃荣杀害朝士,深第七弟侃为太山太守。性粗武,遂率乡人外招梁寇。深在彭城,忽得侃书,招深同逆。深慨然流涕,斩使人,并收表闻。庄帝乃下诏褒其忠烈,令还朝受敕。乃归京师,除名。久之,除金紫光禄大夫。元颢入洛,以深兼黄门侍郎。景平,免官。普泰初,为散骑常侍、卫将军、右光禄大夫,监起居注。 自天下多事,东西二省,官员委积。节闵帝敕深与常侍卢道虔、元晏、元法寿选人补定,自奉朝请以上,各有沙汰。寻兼侍中。节闵帝甚亲待之。时胶序废替,名教陵迟。深乃上疏,请修立国学,广延胄子,帝善之。孝武初,除中书令。永熙三年,以深兼御史中尉、东道军司。及帝入关,深与樊子鹄不从齐神武,起兵于兗州,子鹄署深为齐州刺史。天平二年正月,东魏军讨破之,斩于阵。 深子肃,武定末仪同、开府、东阁祭酒。以学尚知名。乾明初,为冀州中从事。赵郡王为巡省大使,肃以迟缓不任职解。朝议以肃无罪,寻复之。武平中,入文林馆撰书。寻为武德郡守。 祉弟灵引,好法律。李彪为中丞,以为书侍御史,固辞,彪颇衔之。及为三公郎,坐兄祉事知而不纠,彪劾奏免官。甚为尚书令高肇所昵。京兆王愉与肇深相嫌忌。及愉出镇冀州,肇与灵引为愉长史,以相间伺。灵引私恃肇势,每折于愉。及愉作逆,先斩灵引于门。时论云:“非直愉自不臣,抑亦由肇及灵引所致。”事平,赠平东将军、兗州刺史,谥曰威。 子敦,字元礼,性尚闲素,学涉书史。以父死王中,除给事中。出为本州别驾。公平正直,见非法,终不判署。后为卫将军、广平太守,甚有能名。奸吏局蹐,秋毫无犯。雅性清俭,属岁饥,家馈未至,使人外寻陂泽,采藕根食之。遇有疾苦,家人解衣质米以供之。然政尚威严。朝廷以其清白,赐谷一千斛,绢一百匹。卒官,吏人奔哭,莫不悲恸。赠卫大将军、吏部尚书、兗州刺史,谥曰贞。武定初,齐神武以敦及中山太守苏淑在官奉法,清约自居,宜见追褒,仍上言请加旌录。诏各赏帛一百匹,粟五百斛,下郡国,咸使闻知。 灵引弟莹,字灵珍,兗州别驾从事。子烈。 烈字信卿,少通敏,颇自修立,有成人风。好读书,能言名理,以玄学知名。魏孝昌末,烈从兄侃为太山太守,据郡起兵外叛。烈潜知共谋,深惧家祸,与从兄广平太守敦驰赴洛阳告难。朝廷将加厚赏,烈告人云:“譬如斩手全躯,所存者大故尔,岂有幸从兄之败,以为己利乎。”卒无所受。 天保中,累迁尚书祠部、左右户郎中,在官咸为称职。除阳平太守,有能名。时频有灾蝗,犬牙不入阳平境,敕书褒美焉。迁光禄少卿、兗州大中正。天平初,除义州刺史,以老还乡,卒于家。 烈家传素业,闺门修饬,为世所称。一门女不再醮。魏太和中,于兗州造一尼寺,女寡居无子者,并出家为尼,咸存戒行。烈天统中与尚书毕义云争兗州大中正。义云盛称门代累世,本州刺史,卿世为我家故史。烈云:“自毕轨被诛以还,寂无人物。近日刺史,皆疆场之上,彼此而得,何足为言。岂若我之汉河南尹、晋朝太傅,名德学行,百世传美。且男清女贞,足以相冠,自外多可称也。”盖讥义云之帷薄焉。 烈弟修,有才干,卒于尚书左丞。子玄正。武平末,将作丞。隋开皇中,户部侍郎。卒于陇西郡赞务。 论曰:薛安都一武夫耳,虽轻于去就,实启东南。事窘图变,而竟保宠禄,优矣。休宾穷而委质;孝标名重东南;法寿拓落不羁,克昌厥后;景伯兄弟儒素,良可称乎。众敬举地纳诚,荣曜朝国;人位并列,无乏于时。羊祉刚酷之风,得死为幸。深以才干从事,声迹可称。敦、烈持己所遵,殆时彦也。 列传第二十八 韩麒麟程骏李彪孙昶高道悦甄琛高聪 韩麒麟,昌黎棘城人。自云汉大司马增之后也。父瑚,秀容、平原二郡太守。麒麟幼而好学,美姿容,善骑射。景穆监国,为东曹主书。文成即位,赐爵渔阳男。父亡,在丧有礼。后参征南慕容白曜军事。进攻升城,师人多伤。及城溃,白曜将坑之。麒麟谏曰:“今方图进趣,宜示宽厚,勍敌在前,而便坑其众,恐三齐未易图也。”白曜从之,皆令复业,齐人大悦。后白曜表麒麟与房法寿对为冀州刺史。白曜攻东阳,麒麟上义租六十万斛,并攻战器械,于是军须无乏。及白曜被诛,麒麟停滞多年。 孝文时,拜齐州刺史,假魏昌侯。在官寡于刑罚,从事刘普庆说麒麟曰:“明公仗节方夏,无所斩戮,何以示威?”麒麟曰:“人不犯法,何所戮乎?若必须斩断以立威名,当以卿应之。”普庆惭惧而退。麒麟以亲附之人,未阶台官,士人沈抑,乃 表请守宰有阙,宜推用豪望,增置吏员,广延贤哲,则华族蒙荣,良才获叙,怀德安土,庶或在兹。朝议从之。 太和十一年,京都大饥,麒麟表陈时务曰: 古先哲王,经国立政,积储九稔,谓之太平。故躬藉千亩,以率百姓。用能衣食滋茂,礼教兴行。逮于中代,亦崇斯业,入粟者与斩敌同爵,力田者与孝悌均赏。实百王之常轨,为政之所先。今京师人庶,不田者多;游食之口,三分居二。盖一夫不耕,或受其饥,况于今者,动以万计?故顷年山东遭水,而人有馁终, 今秋京都遇旱,谷价踊贵,实由农人不劝,素无储积故也。 伏惟陛下天纵钦明,道高三五,上垂覆载之泽,下有冻馁之人,皆由有司不为其制,长吏不恤其本。自承平日久,丰穰积年,竞相矜夸,浸成侈俗。故令耕者日少,田者日荒。谷帛罄于府库,宝货盈于市里,衣食匮于室,丽服溢于路。饥寒之本,实在于斯。愚谓凡珍玩之物,皆宜禁断。吉凶之礼,备为格式,令贵贱有别,人归朴素。制天下男女,计口受田。宰司四时巡行,台使岁一案检,勤相劝课,严加赏罚。数年之中,必有盈赡,虽遇凶灾,免于流亡矣。 往年校比户贯,租赋轻少。臣所统齐州,租粟才可给俸,略无入仓。虽于人为利,而不可长久。脱有戎役,或遭天灾,恐供给之方,无所取济。请减绢布,增益谷租,年丰多积,岁俭出振。所谓私人之谷,寄积于官;官有宿积,则人无荒年矣。 卒官,遗敕其子,殡以素棺,事从俭约。 麒麟立性恭慎,恆置律令于坐傍。临终之日,唯有俸绢数十疋,其清贫如此。赠散骑常侍、燕郡公,谥曰康。长子兴宗,字茂先。好学有文才,位秘书中散。卒,赠渔阳太守。 子子熙,字元雍。少自修整,颇有学识,为清河王怿郎中令。初,子熙父以爵让弟显宗,不受;子熙成父素怀,卒亦不袭。及显宗卒,子熙别蒙赐爵,乃以先爵让弟仲穆。兄弟友爱如此。母亡,居丧有礼。子熙为怿所眷遇,遂阙位,待其毕丧后,复引用。及元叉害怿,久不得葬。子熙为之忧悴,屏居田野。每言王若不得复封,以礼迁葬,誓以终身不仕。后灵太后反政,以叉为尚书令,解其领军。子熙与怿中大夫刘定兴、学官令傅灵 、宾客张子慎伏阙上书,理怿之冤,极言元叉、刘腾诬誷。书奏,灵太后义之,乃引子熙为中书舍人。后遂剖腾棺,赐叉死。寻修国史。建义初,兼黄门,寻为正。 子熙清白自守,不交人事。又少孤,为叔显宗所抚养。及显宗卒,显宗子伯华又幼,子熙爱友等于同生。长犹共居,车马资财,随其费用,未尝见于言色。又上书求析阶与伯华,于是除伯华东太原太守。及伯华在郡,为刺史元弼所辱。子熙乃泣诉朝廷。明帝诏遣案检,弼遂大见诘让。 尔硃荣之禽葛荣,送至京师。庄帝欲面数之,子熙以为荣既元凶,自知必死,恐或不逊,无宜见之。尔硃荣闻而大怒,请罪子熙。庄帝恕而不责。及邢杲起逆,诏子熙慰劳。杲诈降,子熙信之。迁至乐陵,杲复反,子熙还。坐付廷尉,论以大辟,恕死免官。孝武初,领著作,以奉册勋,封历城县子。天平初,为侍读,除国子祭酒。子熙俭素安贫,常好退静。迁鄴之始,百司并给兵力,时以祭酒闲务,止给二人。或有令其陈请者,子熙曰:“朝廷自不与祭酒兵,何关韩子熙事。”论者高之。元象中,加卫大将军。 先是,子熙与弟娉王氏为妻,姑之女也,生二子。子熙尚未婚,后遂与寡妪李氏奸合而生三子。王、李不穆,迭相告言。子熙因此惭恨,遂以发疾。卒,遗戒不求赠谥,其子不能遵奉,遂至干谒。武定初,赠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幽州刺史。 兴宗弟显宗,字茂亲。刚直,能面折廷诤,亦有才学。沙门法抚,三齐称其聪悟。尝与显宗校试,抄百余人名,各读一遍,随即覆呼,法抚犹有一二舛谬,显宗了无误错。法抚叹曰:“贫道生平以来,唯服郎耳。” 太和初,举秀才,对策甲科,除著作佐郎。后兼中书侍郎。既定迁都,显宗上书: 一曰:窃闻舆驾今夏若不巡三齐,当幸中山。窃以为非计也。何者?当今徭役宜早息,洛京宜速成。 省费则徭役可简,并功则洛京易就。愿早还北京,以省诸州供帐之费,则南州免杂徭之烦,北都息分析之叹;洛京可以时就,迁者佥尔如归。 二曰:自古圣帝必以俭约为美,乱主必以奢侈贻患。仰惟先朝,皆卑宫室而致力于经略,故能基宇开广,业祚隆泰。今洛阳基趾,魏明所营,取讥前代。伏惟陛下损之又损之。顷来北都富室,竞以第宅相尚,今因迁徙,宜申禁约,令贵贱有检,无得逾制。端广衢路,通利沟洫,使寺署有别,士庶异居,永垂百世不刊之范。 三曰:窃闻舆驾还洛阳,轻将数千骑,臣甚为陛下不取也。夫千金之子,犹坐不垂堂,况万乘之尊,富有四海乎。清道而行,尚恐衔橛之失,况履涉山河而不加三思哉。 四曰:窃惟陛下耳听法音,目玩坟典,口对百辟,心虑万机,晷昃而食,夜分而寝。加以孝思之至,与时而深;文章之业,日成篇卷。虽睿明所用,未足为烦,然非所以啬神养性,熙无疆之祚。庄周有言:“形有待而智无涯,以有待之形,役无涯之智,殆矣。”此愚臣所不安也。 孝文颇纳之。显宗又上言: 前代取士,必先正名,故有贤良方正之称。今州郡贡察,徒有秀、孝 之名,而无秀、孝之实。而朝廷但检其门望,不复弹坐。如此则可令别贡门望以叙士人,何假冒秀、孝之名也?夫门望者,是其父祖之遗烈,亦何益于皇家。益于时者,贤才而已。苟有其才,虽屠钓奴虏之贱,圣皇不耻以为臣;苟非其才,虽三后之胤,自坠于皁隶矣。议者或云:今世等无奇才,不若取士于门。此亦失矣。岂可以世无周、邵,便废宰相而不置哉。但当校其有寸长铢重者,即先叙之,则贤才无遗矣。 又曰:夫帝皇所以居尊以御下者,威也;兆庶所以徙恶以从善者,法也。是以有国有家,必以刑法为政,生人之命,于是而在。有罪必罚,罚必当辜,则虽以捶挞薄刑,而人莫敢犯。有制不行,人得侥幸,则虽参夷之诛,不足以肃。自太和以来,未多坐盗弃市,而远近肃清。由此言之,止奸在于防检,不在严刑。今州郡牧守,邀当时之名,行一切之法;台阁百官,亦咸以深酷为无私,以仁恕为容盗。迭相敦厉,遂成风俗。陛下居九重之内,视人如赤子;百司分万务之要,遇下如仇雠。是则尧、舜止一人,而桀、纣以千百,和气不至,盖由于此。宜敕示百官,以惠元元之命。 又曰:昔周王为犬戎所逐,东迁河洛,镐京犹称宗周,以存本也。光武虽曰中兴,实自草创,西京尚置京尹,亦不废旧。今陛下光隆先业,迁宅中土,稽古复礼,于斯为盛。按《春秋》之义,有宗庙谓之都,无谓之邑,此不刊之典也。况北代,宗庙在焉,山陵托焉,王业所基,圣躬所载,其为神乡福地,实亦远矣。今便同之郡国,臣窃不安。愚谓代京宜建畿置尹,一如故事。崇本重旧,以光万叶。 又曰:“伏见洛京之制,居人以官位相从,不依族类。然官位非常,有朝荣而夕悴,则衣冠沦于厮竖之邑,臧获显于膏腴之里,物之颠倒,或至于斯。古之圣王,必令四人异居者,欲其业定而志专。业定则不伪,志专则不淫,故耳目所习,不督而就;父兄之教,不肃而成。仰惟太祖道武皇帝,创基拨乱,日不暇给,然犹分别士庶,不令杂居,伎作屠沽,各有攸处。但不设科禁,买卖任情,贩贵易贱,错居浑杂。假令一处弹筝吹笛,缓舞长歌;一处严师苦训,诵《诗》讲《礼》,宣令童龀,任意所从,其走赴舞堂者万数,往就学馆者无一。此则伎作不可杂居,士人不宜异处之明验也。故孔父云里仁之美,孟母弘三徙之训。贤圣明诲,若此之重。今令伎作之家习士人风礼,则百年难成;令士人兒童效伎作容态,则一朝可得。以士人同处,则礼教易兴;伎作杂居,则风俗难改。朝廷每选举人士,则校其一婚一官,以为升降,何其密也。至于伎作官涂,得与膏梁华望接闬连甍,何其略也。今稽古建极,光宅中区,凡所徙居,皆是公地。分别伎作,在于一言,有何为疑,而亏盛美? 又曰:自南伪相承,窃有淮北,欲擅中华之称,且以招诱边人,故侨置中州郡县。自皇风南被,仍而不改,凡有重名,其数甚众,非所以疆域物士,必也正名之谓也。愚以为可依地理旧名,一皆厘革,小者并合,大者分置。及中州郡县,昔以户少并省,今人口既多,亦可复旧。君人者,以天下为家,不得有所私也。故仓库储贮,以俟水旱之灾,供军国之用。至于有功德者,然后加赐。爰及末代,乃宠之所隆,赐赉无限。自比以来,亦为太过。在朝诸贵,受禄不轻,土本被绮罗,仆妾厌梁肉,而复厚赉屡加,动以千计。若分赐鳏寡,赡济实多。如不悛革,岂“周急不继富”之谓也? 又曰:诸宿卫内直者,宜令武官习弓矢,文官讽书传。无令缮其蒲博之具,以成亵狎之容,徙损朝仪,无益事实。如此之类,一宜禁止。 帝善之。 孝文曾谓显宗及程灵虬曰:“著作之任,国书是司。卿等之文,朕自委悉;中省之品,卿等所闻。若欲取况古人,班、马之徒,固自辽阔。若求之当世,文学之能,卿等应推崔孝伯。”又谓显宗曰:“校卿才能,可居中第。”谓程灵虬曰:“卿与显宗,复有差降,可居下上。”显宗曰:“臣才第短浅,比于崔光,实为隆渥。然臣窃谓陛下贵古而贱今。昔扬雄著《太玄经》,当时不免覆甕之谭,二百年外,则越诸子。今臣所撰,虽未足光述帝载,然万祀之后,仰观祖宗巍巍之功,上睹陛下明明之 德,亦何谢钦明于《唐典》,慎徽于《虞书》。”帝曰:“假使朕无愧于虞舜,卿复何如尧臣?”显宗曰:“陛下齐踪尧、舜,公卿宁非二八之俦。”帝曰:“卿为著作,仅名奉职,未是良史也。”显宗曰:“臣仰遭明时,直笔无惧,又不受金,安眠美食,此优于迁、固也。”帝哂之。后与员外郎崔逸等参定朝仪。 帝曾诏诸官曰:“近代已来,高卑出身,恆有常分。朕意所为可,复以为不可,宜校量之。”李冲曰:“未审上古已来,置官列位,为欲为膏梁兒地,为欲益政赞时?”帝曰:“俱欲为人。”冲曰:“若欲为人, 陛下今日何为专崇门品,不有拔才之诏?”帝曰:“苟有殊人之技,不患不知。然君子之门,假使无当世之用者,要自德行纯笃,朕是以用之。”冲曰:“傅岩、吕望,岂可以门见举?”帝曰:“如此济世者希,旷代有一两耳。”冲谓诸卿士曰:“适欲请救诸贤。”秘书令李彪曰:“师旅寡少,未足为援,意有所怀,敢不尽言于圣日。陛下若专以地望,不审鲁之三卿,孰若四科?”帝曰:“犹如向解。”显宗进曰:“陛下光宅洛邑,百礼惟新,国之兴否,指此一选。且以国事论之,不审中秘监、令之子,必为秘书郎,顷来为监、令 者,子皆可为不?”帝曰:“卿何不论当世膏腴为监、令者?”显宗曰:“陛下以物不可类,不应以贵承贵,以贱袭贱。”帝曰:“若有高明卓尔,才具俊出者,朕亦不拘此例。”后为本州中正。 二十一年,车驾南征,以显宗为右军府长史、统军。次赭阳,齐戍主成公期遣其军主胡松、高法援等并引蛮贼,来击军营。显宗拒战,斩法援首。显宗至新野,帝曰:“何不作露布也?”显宗曰:“臣顷见镇南将军王肃获贼二三,驴马数匹,皆为露布。臣在东观,私每哂之。近虽仰凭威灵,得摧丑虏,兵寡力弱,禽斩不 多。脱复高曳长缣,虚张功捷,尤而效之,其罪弥甚。所以敛毫卷帛,解上而已。”帝笑曰:“如卿此勋,诚合茅社,须赭阳平定,检审相酬。”新野平,以显宗为镇南广阳王嘉谘议参军。显宗上表,颇自矜伐,诉前征勋。诏曰:“显宗进退无检,亏我清风,付尚书推列以闻。”兼尚书张彝奏免显宗官。诏以白衣守谘议,展其后效。显宗既失意,遇信向洛,乃为五言诗赠御史中尉李彪,以申愤结。二十三年卒。显宗撰冯氏《燕志》、《孝友传》各十卷。景明初,追赭阳勋,赐爵章武男。子伯华袭。 程逡,字驎驹,本广平曲安人也。六世祖良,晋都水使者,坐事流凉州。祖父肇,吕光人部尚书。骏少孤贫,居丧以孝称。师事刘延明,性机敏好学,昼夜无倦。延明谓门人曰:“举一隅而以三隅反者,此子亚之也。”骏白延明曰:“今名教之儒,咸谓老庄其言虚诞,不切实要,不可以经世。骏为不然。夫老子著抱一之言,庄生申性本之旨,若斯者,可谓至顺矣。人若乖一,则烦伪生;爽性,则冲真丧。”延明曰:“卿年尚幼,言若老成,美哉。”由是声誉益播。沮渠牧犍擢为东宫侍讲。 太延五年,凉州平,迁于京师。为司徒崔浩所知。文成践阼,为著作郎。皇兴中,除高密太守。尚书李敷奏骏实史才,方申直笔,请留之。书奏,从之。献文屡引骏与论《易》、《老》义,顾谓群臣曰:“朕与此人言,意甚开暢。”问骏年,对曰:“六十一。”帝曰:“昔太公老而遭文王,卿今遇朕,岂非早也。”骏曰:“臣虽才谢吕望,陛下尊过西伯。觊天假余年,竭《六韬》之效。” 延兴末,高丽王琏求纳女于掖庭,假骏散骑常侍,赐爵安丰男,持节如高丽迎女。骏至平壤城。或劝琏曰:“魏昔与燕婚,既而伐之,由行人具其夷险故也。今若送女,恐不异于冯氏。”琏遂谬言女丧。骏与琏往复经年,责琏以义方。琏不胜其忿,遂断骏从者酒食,欲逼辱之,惮而不敢害。会献文崩,乃还。拜秘书令。 初,迁神主于太庙,有司奏:旧事,庙中执事官例皆赐爵,今宜依旧。诏百寮评议,群臣咸以为宜依旧事。骏独以为不可,表曰:“臣闻名器为帝王所贵,山河为区夏之重,是以汉祖有约,非功不侯。未见预事于宗庙,而获赏于疆土。虽复帝王制作,弗相沿袭。然一时恩泽,岂足为长世之轨乎。”书奏,从之。文明太后谓群臣曰:“言事,固当正直而准古典;安可依附暂时旧事乎!”赐骏 衣一袭,帛二百匹。又诏曰:“骏历官清慎,言事每惬。门无挟货之宾,室有怀道之士。可赐帛六百匹,旌其俭德。”骏悉散之亲旧。 性介直,不竞时荣。太和九年正月病笃,遗命曰:“吾存尚俭薄,岂可没为奢厚哉。昔王孙裸葬,有感而然;士安籧篨,颇亦矫厉。可敛以时服,明器从古。”初骏病甚,孝文、文明太后遣使者更问其疾,敕侍御师徐謇诊视,赐以汤药。临终,诏以小子公称为中散,从子灵虬为著作佐郎。及卒,孝文、文明太后伤惜之。赐东园秘器、朝服一称、帛三百匹,赠兗州刺史、曲安侯,谥曰宪。所作 文章,自有集录。 李彪,字道固,顿丘卫国人也,孝文赐名焉。家寒微,少孤贫,有大志,好学不倦。初受业于长乐监伯阳,伯阳称美之。晚与渔阳高悦、北平阳尼等将隐名山,不果而罢。悦兄闾博学高才,家富典籍,彪遂于悦家手抄口诵,不暇寝食。既而还乡里。平原王陆睿年将弱冠,雅有志业。娶东徐州刺史博陵崔鉴女,路由冀、相,闻彪名而诣之。修师友之礼,称之州郡遂。遂举孝廉,至京师,馆而受业焉。高闾称之朝贵,李冲礼之其厚,彪深宗附之。 孝文初,为中书教学博士。后假 散骑常侍、卫国子,使于齐。迁秘书丞,参著作事。自成帝已来,至于太和,崔浩、高允著述国书,编年序录为《春秋》体,遗落时事。彪与秘书令高祐始奏从迁、固体,创为纪、传、表、志之目焉。 彪又表上封事七条,曰: 古先哲王之为制也,自天子以至公卿,下及抱关击柝,其宫室车服,各有差品。小不得僭大,贱不得逾贵。夫然,故上下序而人志定。今时浮华相竞,情无常守;大为消功之物,巨制费力之事,岂不谬哉。夫消功者,锦绣雕文是也;费力者,广宅高宇,壮制丽饰是也。其妨男业害女 工者,可胜言哉!汉文时,贾谊上疏,云今之王政可为长太息者六,此即是其一也。夫上之所好,下必从之。故越王好勇而士多轻死;楚王好瘠而国有饥人。今二圣躬行俭素,诏令殷勤,而百姓之奢犹未革者,岂楚、越之人易变如彼,大魏之士难化如此?此盖朝制不宣,人未见德使之然耳。臣愚以为第宅车服,自百官以下至于庶人,宜为其等制。使贵不逼贱,卑不僭高,不可以称其侈意,用违经典。 其二曰: 《易》称:“主器者莫若长子。”《传》曰:“太子奉冢嫡之粢 盛。”然则祭无主则宗庙无所飨,冢嫡废则神器无所传。圣贤知其如此,故垂诰以为长世之法。昔姬王得斯道也,故恢崇儒术以训世嫡。世嫡于是乎习成懿德,用大协于黎蒸。是以世统黎元,载祀八百。逮嬴氏之君于秦也,弗以义方教厥冢子,冢子于是习成凶德,肆虐以临黔首。是以飨年不永,二世而亡。亡之与兴,道在于师傅。故《礼》云:“冢子生,因举以礼,使士负之,有司齐肃端冕,见于南郊。”明冢嫡之重,见乎天也。“过阙则下,过庙则趋,”明孝敬之道也。然古之太子,自为赤子而教固以行矣。此则远世之镜也。高宗文成皇帝慨少时师不勤教,尝谓群臣曰:“朕始学之日,年尚幼冲,情未能专。既临万机,不遑温习。今而思之,岂非唯予之咎,抑亦师傅之不勤。”尚书李䜣免冠而谢。此则近日之可鉴也。伏惟太皇太后翼赞高宗,训成显祖,使巍巍之功,邈乎前王。陛下幼蒙鞠诲,圣敬日跻,及储宫诞育,复亲抚诰,日省月课,实劳神虑。今诚宜准古立师傅,以诏导太子。诏导正则太子正,太子正则皇家庆,皇家庆则人事幸甚矣。 其三曰: 《记》云:国无三年之储,谓国非其国。光武以一亩不实,罪及牧 守。圣人之忧世重谷,殷勤如彼;明君之恤人劝农,相切若此。顷年山东饥,去岁京师俭,内外人庶,出入就丰。既废营产,疲困乃加,又于国体,实有虚损。若先多积谷,安而给之,岂有驱督老弱,糊口千里之外。以今况古,诚可惧也。臣以为宜析州郡常调九分之二,京都度支岁用之余,各立官司。年丰籴积于仓,时俭则加私之二,粜之于人。如此,人必事田以买官绢,又务贮财以取官粟。年登则常积,岁凶则直给。又别立农官,取州郡户十分之一以为屯人。相水陆之宜,料顷亩之数,以赃赎杂物余财市牛科给,令其肆力。一夫之田,岁责六十斛,甄其正课并征戍杂役。行此二事,数年之中,则谷积而人足,虽灾不害。 臣又闻前代明王皆务怀远人,礼贤引滞。故汉高过赵,求乐毅之胄;晋武廓定,旌吴、蜀之彦。臣谓宜于河表七州人中,擢其门才,引令赴阙,依中州官比,随能序之。一可以广圣朝均新旧之义,二可以怀江、汉归有道之情。 其四曰: 汉制,旧断狱报重尽季冬,至孝章时改尽十月,以育三微。后岁旱,论者以不十月断狱,阴气微,阳气 泄,以故致旱,事下公卿。尚书陈宠曰:“冬至阳气始萌,故十一月有射干芸荔之应,周以为春。十二月阳气上通,雉雊鸡乳,殷以为春。十三月阳气已至,蛰虫皆震,夏以为春。三微成著,以通三统。三统之月断狱流血,是不稽天意也。”章帝善其言,卒以十月断。今京都及四方断狱报重,常竟季冬,不推三正以育三微。宽宥之情,每过于昔,遵之典宪,犹或阙然。今岂所谓助阳发生,垂奉微之仁也?诚宜远稽周典,近采汉制,天下断狱起自初秋,尽于孟冬。不于三统之春,行斩绞之刑。如此则道协幽显,仁垂后昆矣。 其五曰: 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废者,不谓之不廉,乃曰簠簋不饰。此君之所以礼贵臣,不明言其过也。臣有大谴,则白冠氂缨盘水加剑,造室而请死,此臣之所以知罪而不敢逃刑也。圣朝宾遇大臣,礼崇古典,自太和降,有负罪当陷大辟者,多得归第自尽。遣之日,深垂隐愍,言发凄泪,百官莫不见,四海莫不闻,诚足以感将死之心,慰戚属之情。然恩发于衷,未著永制,此愚臣所以敢陈末见。 昔汉文时,人有告丞相勃谋反者,逮系长安狱,顿辱之与皁隶同。贾谊乃上书,极陈君臣之义,不宜如 是。夫贵臣者,天子为其改容而体貌之,吏人为共俯伏而敬贵之。其有罪过,废之可也,赐之死可也;若束缚之,输之司寇,搒笞之,小吏詈骂之,殆非所以令众庶见也。及将刑也,臣则北面再拜,跪而自裁。天子曰:“子大夫自有过耳,吾遇子有礼矣。上不使人抑而刑之也。”孝文深纳其言。是后大臣有罪,皆自杀不受刑。至孝武时,稍复下狱。良由孝文行之当时,不为永制故耳。今天下有道,庶人不议之时,安可陈瞽言于朝?且恐万世之后,继体之主有若汉武之事。焉得行恩当时,不著长世之制乎。 其六曰: 《孝经》称父子之道天性,盖明一体而同气,可共而不右离者也。及其有罪不相及者,乃君上之厚恩也。而无情之人,父兄系狱,子弟无惨惕之容;子弟即刑,父兄无愧恧之色。宴安荣位,游从自若,军马仍华,衣冠犹饰。宁是同体共气,分忧均戚之理也?臣愚以为父兄有犯,宜令子弟素服肉袒,诣阙请罪;子弟有坐,宜令父兄露板引咎,乞解所司。若职任必要,不宜许者,慰勉留之。如此,足以敦厉凡薄,使人知有所耻矣。 其七曰: 《礼》云:臣有大丧,君三年不呼其门。此圣人缘情制礼,以终孝子之情也。周季陵夷,丧礼稍亡,是以要纟至即戎,素冠作刺。逮乎虐秦,殆皆泯矣。汉初,军旅屡兴,未能遵古。至宣帝时,人当从军屯者,遭大父母、父母死,未满三月,皆弗徭役。其朝臣丧制,未有定闻。至后汉元初中,大臣有重忧,始得去官终服。暨魏武、孙、刘之世,日寻干戈,前世礼制,复废不行。晋时鸿胪郑默丧亲,固请终服,武帝感其孝诚,遂著令以为常。 圣魏之初,拨乱反正,未遑建终丧之制。今四方无虞,百姓安逸,诚是孝慈道洽,礼教兴行之日也。然愚臣所怀,窃有未尽。伏见朝臣丁大忧者,假满赴职,衣锦乘轩,从效庙之祀;鸣玉垂緌,同节庆之宴。伤人子之道,亏天地之经。愚谓如有遭父母丧者,皆得终服。若无其人有旷官者,则优旨慰喻,起令视事。但综理所司,出纳敷奏而已,国之吉庆,一令无预。其军戎之警,墨缞从役,虽愆于礼,事所宜行也。 帝览而善之,寻皆施行。彪稍见礼遇。诏曰:“彪虽宿非清第,代阙华资,然识性严聪,学博坟籍,刚辩之才,颇堪时用。兼优吏职,载宣朝美,若不赏庸叙绩,将何以劝奖勤能。特迁秘书令。以参议律令之勤,赐帛五百匹,马一匹、牛二头。”其年,加员外散骑常侍,使于齐。 齐遣其主客郎刘绘接对,并设宴乐。彪辞乐。及坐,彪曰:“向辞乐者,卿或未相体。我皇孝性自天,追慕罔极,故有今者丧除之议。去三月晦,朝臣始除缞裳,犹以素服从事。裴、谢在北,固应具此。今辞乐,想卿无怪。”绘答言:“请问魏朝丧礼竟何所依?”彪曰:“高宗三年,孝文逾月。今圣上追鞠育之深恩,感慈训之厚德,报于殷、汉之间,可谓得礼之变。”绘复问:“若欲遵古,何不终三年?”彪曰:“万机不可久 旷,故割至慕,俯从群议。服变不异三年,而限同一期,可谓失礼?”绘言:“汰哉叔氏,专以礼许人。”彪曰:“圣朝自为旷代之制,何关许人。”绘言:“百官总己听于冢宰,万机何虑于旷?”彪曰:“五帝之臣,臣不若君,故君亲揽其事。三王君臣智等,故共理机务。主上亲揽,盖远轨轩、唐。”彪将还,齐主亲谓彪曰:“卿前使还日,赋阮诗云:‘但愿长闲暇,后岁复来游。’果如今日。卿此还也,复有来理否?”彪答:“请重赋阮诗曰:‘宴衍清都中,一去永矣哉。’”齐主惘然曰:“清都可尔,一去何事!观卿此言, 似成长阔。朕当以殊礼相送。”遂亲至琅邪城,登山临水,命群臣赋诗以送别。其见重如此。彪前后六度衔命,南人奇其謇博。后为御史中尉,领著作郎。 彪既为孝文所宠,性又刚直,遂多劾纠,远近畏之。豪右屏气。帝常呼为李生,从容谓群臣曰:“吾之有李生,犹汉之有汲黯。”后除散骑常侍,领御史中尉,解著作事。帝宴群臣于流化池,谓仆射李冲曰:“崔光之博,李彪之直,是我国得贤之基。” 车驾南伐,彪兼度支尚书,与仆射李冲、任城王澄等参理留台事。彪素性刚豪,与冲等意议乖异,遂形于声色,殊无降下之心。冲积其前后罪过,乃于尚书省禁止彪,上表曰:“案臣彪昔于凡品,特以才拔,等望清华,司文东观,绸缪恩眷,绳直宪台,左加金珰,右珥蝉冕。东省。宜感恩厉节,忠以报德。而窃名忝职,身为违傲,矜势高亢,公行僭逸。坐与禁省,冒取官材,辄驾乘黄,无所惮惧。肆志傲然,愚聋视听。此而可忍,谁不可怀。臣今请以见事免彪所居职,付廷尉狱。”冲又表曰: 臣与彪相识以来,垂二十二载。彪始南使之时,见其色厉辞辩,臣之愚识,谓是拔萃之一人。及彪官位升达,参与言宴,闻彪平章古今,商略人物。兴言于侍筵之次,启论于众英之中;赏忠识正,发言恳恻,惟直是语,辞无隐避。臣虽下愚,辄亦钦其正直。及其始居司直,执志径行,其所弹劾,应弦而倒。赫赫之威,振于下国;肃肃之称,著自京师;天下改目,贪暴佥 手。然时有私于臣云其威暴者,臣以直绳之官,人所忌疾,风谤之际,易生音谣,心不承信。 往年以河阳事,曾与彪在领军府共太尉、司空及领军诸卿等集阅廷尉所问囚徒。时有人诉枉者,二公及臣少欲听采。语理未尽,彪便振怒,东坐攘袂挥赫,口称贼奴,叱吒左右。高声大呼曰:“南台中取我木手去,搭奴肋折!”虽有此言,终竟不取。即言:“南台所问,唯恐枉活,终无枉死。”时诸人以所枉至重,有首实者多,又心难彪,遂各默尔。因缘此事,臣遂心疑有滥,知其威虐。犹谓益多损少,故不以申彻,实失为臣知无不闻之义。及去年大驾南行以来,彪兼尚书,日夕共事,始乃知其言与行舛,是己非人,专恣无忌,尊身忽物。臣与任城卑躬曲己,其所欲者无不屈从。依事求实,悉有成验。如臣列得实,宜亟投彪于有北,以除奸矫之乱政;如臣列无证,宜放臣于四裔,以息青蝇之白黑。 帝在悬瓠,览表叹愕曰:“何意留京如此也!”有司处彪大辟;帝恕之,除名而已。 彪寻归本乡。帝北幸鄴,彪野服称草茅臣,拜迎鄴南。帝曰:“朕以卿为已死。”彪对曰:“子在,回何敢死。”帝悦,因谓曰:“朕期卿每以贞松为志,岁寒为心,卿应报国,尽心为用,近见弹文,殊乖所以。卿罹此谴,为朕与卿?为宰事?为卿自取?”彪曰:“臣愆由己至,罪自身招,实非陛下横与臣罪,又非宰事无辜滥臣。臣罪既如此,宜伏东皋之下,不应远点属车之清尘。但伏承圣躬不豫,臣肝胆涂地,是以敢至,非 谢罪而来。”帝曰:“朕欲用卿,忆李仆射不得。”帝寻纳宋弁之言,将复采用。会留台表至,言彪与御史贾尚往穷庶人恂事,理有诬抑,奏请收彪。彪自言事枉,帝明彪无此,遣左右慰勉之。听以牛车散载,送之洛阳。会赦得免。 宣武践阼,彪自托于王肃,又与郭祚、崔光、刘芳、甄琛、邢峦等诗书往来,迭相称重。因论求复旧职,修史官之事,肃等许为左右。彪乃表曰: 惟我皇魏之奄有中华也,岁越百龄,年几十纪,史官叙录,未充其盛。加以东观中圮,册勋有阙,美随日落,善因月稀。故谚曰:“一日不书,百事荒芜。”至于太和之十一年,先帝,先后召名儒博达之士,以充麟阁之选。于时忘臣众短,采臣片志,令臣出纳,授臣丞职,猥属斯事,无所与让。高祖时诏臣曰:“平尔雅志,正尔笔端,书而不法,后世何观。”臣奉以周旋,不敢失坠。 伏惟孝文皇帝承天地之宝,崇祖宗之业,景功未就,奄焉崩殂,凡百黎萌,若无天地。赖遇陛下体明睿之真,应保合之量,恢大明以烛物,履静恭以和邦。天清其气,地乐其静,可谓重明叠圣,元首康哉。《记》曰:“善迹者欲人继其行,善歌者欲人继其声。”故《传》曰:“文王基之,周公成之。”然先皇之茂勋圣达,今王之懿美洞鉴,准之前代,其德靡悔也。时哉时哉,可不光昭哉!合德二仪者,先皇之陶钧也。齐明日月者,先皇之洞照也。虑周四时者,先皇之茂功也。合契鬼神者,先皇之玄烛也。迁都改邑者,先皇之达也。变是协和者,先皇之鉴也。思同书轨者,先皇之远也。守在四夷者,先皇之略也。海外有截者,先皇之威也。礼由岐阳者,先皇之义也。张乐岱郊者,先皇之仁也。銮幸幽漠者,先皇之智也。燮伐南荆者,先皇之礼也。升中告成者,先皇之肃也。亲虔宗社 者,先皇之敬也。兗实无阙者,先皇之德也。开物成务者,先皇之贞也。观乎人文者,先皇之蕴也。革弊创新者,先皇之志也。孝慈道洽者,先皇之衷也。先皇有大功二十,加以谦尊而光,为而弗有者,可谓四三皇而六五帝矣。诚宜功书于竹素,声播于金石。 臣窃谓史官之达者,大则与日月齐其明,小则与四时并其茂,故能声流无穷,义昭来裔。是以金石可灭,而风流不泯者,其唯载籍乎。谚曰:“相门有相,将门有将。”斯不唯其性,盖言习之所得也。窃谓天文之官,太史之职,如有其人,宜其世矣。是以谈、迁世事而功立,彪、固世事而名成,此乃前鉴之轨辙,后镜之蓍龟也。然前代史官之不终业者,皆陵迟之世,不能容善。是以平子去史而成赋,伯喈违阁而就志。近僭晋之世,有佐郎王隐,为著作虞预所毁,亡官在家。昼则樵薪供爨,夜则观文属缀,集成《晋书》,存一代之事。司马绍敕尚书唯给笔札而已。国之大籍,成于私家,末世之弊,乃至如此。此史官之不遇时也。今大魏之史,职则身贵,禄则亲荣,优哉游哉,式穀令尔休矣!而典谟弗恢者,其有以也。而故著作渔阳傅毗、北平阳尼、河间邢产、广平宋弁、昌黎韩 显宗并以文才见举,注述是同,并登年不永,弗终茂绩。前著作程灵虬同时应举,共掌此务,今徙他职,官非所司。唯著作崔光一人,虽不移任,然侍官两兼,故载述致阙。 臣闻载籍之兴,由于大业;雅颂垂荐,起于德美。昔史谈诫其子迁曰:“当世有美而不书,汝之罪也。”是以久而见美。孔明在蜀,不以史官留意,是以久而受讥。《书》称“无旷庶官,”《诗》有“职思其忧”,臣虽今非所司,然昔忝斯任,故不以草茅自疏,敢言及于此。语曰:“患为之者不必知,知之者不得为。”臣诚不知,强欲为之耳。窃寻先朝赐臣名彪者,远则拟《汉史》之叔皮,近则准《晋史》之绍统,推名求义,欲罢不能。今求都下乞一静处,综理国籍,以终前志。官给事力,以充所须。虽不能光启大录,庶不为饱食终日耳。近则期月可就,远则三年有成,正本蕴之麟阁,副贰藏之名山。 时司空北海王详、尚书令王肃许之。肃以其无禄,颇相赈饷。遂在秘书省,同王隐故事,白衣修史。 宣武亲政,崔光表曰:“臣昔为彪所致,与之同业积年,其志力贞强,考述无倦。顷来契阔,多所废离,近蒙收起,还综厥事。老而弥厉,史才日新。若克复旧职,专功不殆,必能昭明《春秋》,阐成皇籍。既先帝厚委,宿历高班,纤负微愆,应从涤洗。愚谓宜申以常伯,正绾著作。”宣武不许。诏彪兼通直散骑常侍、行汾州事,非彪好也,固请不行。卒于洛阳。 始彪为中尉,号为严酷。以奸款难得,乃为木手击其胁腋,气绝而复属者时有焉。又慰喻汾州叛胡,得其凶渠,皆鞭面杀之。及彪病,体上往往疮溃,痛毒备极。赠汾州刺史,谥曰刚宪。彪在秘书岁余,史业竟未及就,然区分书体,皆彪之功。述《春秋三传》,合成十卷。其余著诗颂赋 诔章表别有集。 彪虽与宋弁结管、鲍交,弁为大中正,与孝文私议,犹以寒地处之,殊不欲微相优假。彪亦知之,不以为恨。弁卒,彪痛之无已,为之哀诔,备尽辛酸。郭祚为吏部,彪为子志求官,祚乃以旧第处之。彪以位经常伯,又兼尚书,谓祚应以贵游拔之,深用忿怨,形于言色。时论以此非祚。祚每曰:“尔与义和至友,岂能饶尔而怨我乎。”任城王澄与彪先亦不穆,及为雍州,彪诣澄,为志求其府寮。澄释然为启,得为列曹行参军,时称澄之美。 志字鸿道,博学有才干,年十 余,便能属文。彪奇之,谓崔鸿曰:“子宜与鸿道为二鸿于洛阳。”鸿遂与交款往来。 彪有女,幼而聪令。彪每奇之,教之书学,读诵经传。尝窃谓所亲曰:“此当兴我家,卿曹容得其力。”彪亡后,宣武闻其名,召为婕好。在宫常教帝妹书,诵授经史。始彪奇志及婕妤,特加器爱。公私坐集,必自称咏,由是为孝文所贵。及彪亡后,婕妤果入掖廷,后宫咸师宗之。宣武崩后,为比丘尼,通习经义,法座讲说,诸僧叹重之。 志历官所在著绩。桓叔兴外叛,南荆荒毁,领军元叉举其才任抚导, 抉为南荆州刺史。建义初,叛入梁。 志弟游,有才行。随兄志在南荆州,属尔硃之乱,与志俱奔江左。子昶。 昶小名那。性峻急,不杂交游。幼年已解属文,有声洛下。时洛阳初置明堂,昶年十数岁,为《明堂赋》,虽优洽未足,才制可观。见者咸曰有家风也。初谒周文,周文深奇之,厚加资给,令入太学。周文每见学生,必问才行于昶。昶神情清悟,应对明辩,周文每称叹之。绥德公陆通盛选僚采,请以昶为司马,周文许之。昶虽年少,通特加接待,公私之事,咸取决焉。又兼二千石郎中,典 仪注。累迁都官郎中、相州大中正。昶虽处郎官,周文恆欲以书记委之。于是以为丞相府记室参军、著作郎、修国史,转大行台郎中、中书侍郎,又转黄门侍郎,对临黄县伯。尝谓曰:“卿祖昔在中朝,为御史中尉;卿操尚贞固,理应不坠家风。但孤以中尉弹劾之官,爱憎所在,故未即授卿耳。然此职久旷,无以易卿。”乃奏昶为御史中尉,赐姓宇文氏。 六官建,拜内史下大夫,进爵为侯。明帝初,行御伯中大夫。武成元年,除中外府司录。保定初,进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转御正中大夫。时以近侍清要,盛选国华,乃以昶及安昌公元则、中都公陆逞、临淄公唐瑾等并为纳言。寻进爵为公。五年,出为昌州刺史。在州遇疾,求入朝,诏许之。未至京,卒,赠相、瀛二州刺史。 昶,周文世已当枢要。兵马处分,专以委之;诏册文笔,皆昶所作也。及晋公护执政,委任如旧。昶常曰:“文章之事,不足流于后世,经邦致化,庶及古人。”故所作文笔,了无藁草,唯留心政事而已。又以父在江南,身寓关右,自少及终,不饮酒听乐。时论以此称焉。子丹嗣。 高道悦,字文欣,辽东新昌人也。曾祖策,冯跋散骑常侍、新昌侯。祖育,冯弘建德令。太武东讨,率部归命,授建忠将军、齐郡建德二郡太守,赐爵肥如子。父玄起,武邑太守,遂居勃海莜县。 道悦少为中书学生、侍御主文中散。后为谏议大夫,正色当官,不惮强御。车驾南征,征兵秦、雍,大期秋季阅集洛阳。道悦以使者书侍御史薛聪、侍御史主文中散元志等稽违期会,奏举其罪。又奏兼左仆射、吏部尚书、任城王澄,位总朝右,任属戎机,兵使会否,曾不检奏。尚书左丞公孙良职绾枢辖,蒙冒莫举。请以见事免澄、良等所居官。时道悦兄观为外兵郎中,澄奏道悦有党兄之负,孝文诏责。然以事经恩宥,遂寝而不论。诏曰:“道悦资性忠笃,禀操贞亮。居法树平肃之规,处谏著必犯之节。王公惮其风鲠,朕实嘉其一至,謇谔之诚,何愧黯、鲍也。其以为主爵下大夫,谏议如故。” 车驾幸鄴,又兼御史中尉,留守洛京。时宫阙初基,庙库未构,车驾将水路幸鄴。已诏都水回营构之材,以造舟楫。道悦表谏,以为阙居宇之功,作游嬉之用,损耗殊倍。又深薄之危,古今共慎。于是帝遂从陆路。转道悦太子中庶子,正色立朝,严然难犯,宫官上下,咸畏惮之。 太和二十年秋,车驾幸中岳,诏 太子恂入居金墉。而恂潜谋还代,忿道悦前后规谏,遂于禁中杀之。帝甚加悲惜,赠散骑常侍、营州刺史,并遣王人慰其妻子,又诏使者监护丧事。葬于旧茔,谥曰贞侯。宣武又追录忠概,拜长子显族给事中。显族亦以忠厚见称,卒于右军将军。 显族弟敬猷,有风度。萧宝夤西征,引为骠骑司马。及宝夤谋逆,敬猷与行台郎中封伟伯等潜图义举,谋泄见杀。赠沧州刺史,听一子出身。道悦长兄嵩,字昆仑,魏郡太守。 嵩弟双,清河太守。坐黩货,将刑于市,遇赦免。时北海王详为录尚书事,双多纳金宝,除司空长史。后 为凉州刺史,专肆贪暴,以罪免。后货高肇,复起为幽州刺史。以贪秽被劾,罪未判,遇赦复任。未几而卒。 双弟观,尚书左外兵郎中、城阳王鸾司马。南征赭阳,先驱而殁,谥曰闵。 甄琛,字思伯,中山毋极人,汉太保邯之后也。父凝,州主簿。琛少敏悟。闺门之内,兄弟戏狎,不以礼法自居。学览经史,称有刀笔。而形貌短陋,鲜风仪。举秀才,入都积岁,颇以奕棋弃日,至乃通夜不止。手下仓头,常令执烛,或时睡顿,大加其杖,如此非一。奴后不胜楚痛,乃曰:“郎君辞父母仕宦,若为读书执烛,不敢辞罪,乃以围棋,日夜不息,岂是向京之意?而赐加杖罚,不亦非理!”琛怅然惭感。遂从许赤彪假书研习,闻见日优。太和初,拜中书博士,迁谏议大夫,时有所陈,亦为孝文知赏。宣武践阼,以琛为中散大夫,兼御史中尉。琛表曰: 《月令》称山林薮泽,有能取蔬食禽兽者,皆野虞教导之。其迭相侵夺者,罪之无赦。此明导人而弗禁,通有无以相济也。《周礼》虽有川泽之禁,正所以防其残尽,必令取之有时。斯所谓鄣护在公,更所以为人守之耳。今者天为黔首生盐,国为黔首鄣护。假获其利,犹是富专口龂,不及四体也。且天下夫妇,岁贡粟帛,四海之有,备奉一人;军国之资,取给百姓,天子亦何患乎贫,而苟禁一池?臣每观上古爱人之迹,时读中叶骤税之书,未尝不叹彼远大,惜此近狭。今伪弊相承,仍崇关廛之税。大魏宏博,唯受谷帛之输。是使远方闻者,莫不歌德。语称出内之吝,有司之福;施惠之难,人君之祸。夫以府藏之物,犹以不施而为灾,况府外之利,而可吝之于黔首?愿弛盐禁,使沛然远及。依《周体》置川衡之法,使之监导而已。 诏付八坐议可否以闻。彭城王勰、兼尚书邢峦等奏: 琛之所列,但恐坐谈则理高,行之则事阙,是用迟回,未谓为可。窃惟大道既往,恩惠生焉,下奉上施,卑高理睦。恆恐财不赒国,泽不厚人,故多方以达其情,立法以行其志。至乃取货山泽,轻在人之贡;立税关市,裨十一之储。收此与彼,非利己也;回彼就此,非为身也。所谓集天地之产,惠天地之人,藉造物之富,赈造物之贫。禁此泉池,不专太官之御;佥 此匹帛,岂为后宫之资。既润不在己,彼我理一,积而散之,将焉所吝。然自行以来,典司多怠,出入之间,事不如法。此乃用之者无方,非兴之者有谬。至使朝廷识者,听营其间。今而罢之,惧失前旨。宜依前式。 诏曰:“司盐之税,乃自古通典,然兴制利人,亦世或不同。甄琛之表,实所谓助政毗俗者也。可从其前计,尚书严为禁豪强之制也。” 诏琛参八坐议事,寻正中尉。迁侍中,领中尉。琛俛眉畏避,不能绳纠贵游,凡所劾者,率多下吏。于时赵修宠贵,琛倾身事之。琛父凝为中散大夫,弟僧林为本州别驾,皆托修申达。至修奸诈事露,明当收考,今日乃举其罪。及监决修鞭,犹相隐恻,然告人曰:“赵修小人,背如土牛,殊耐鞭杖。”有识以此非之。修死之明日,琛与黄门郎李凭以朋党被召诣尚书。兼尚书元英、邢峦穷其阿附之状。琛曾拜官,诸宾悉集,峦乃晚至。琛谓峦:“何处放蛆来,今晚始顾?”虽以言戏,峦变色衔忿。及此,大相推穷。司徒、录尚书事、北海王详等奏曰: 谨案侍中、领御史中尉甄琛,身居直法,纠擿是司。风邪响黩,犹宜劾纠,况赵修侵公害私,朝野切齿?而琛尝不陈奏,方更往来,中外影响,致其谈誉。令布衣之父,超登正四之官;七品之弟,越陟三阶之禄。亏先皇之选典,尘圣明之官人。又与黄门郎李凭,相为表里。凭兄叨封, 知而不言。及修衅彰,方加弹奏。生则附其形势,死则就地排之。窃天之功,以为己力,仰欺朝廷,俯罔百司。其为鄙诈,于兹甚矣。谨依律科从,请以职除。其父中散,实为叨越,虽皇族帝孙,未有此例。既得不以伦,请下收夺。李凭朋附赵修,是亲是仗,缁点皇风,尘鄙正化,此而不纠,将何以肃整阿谀,奖厉忠概?请免所居官以肃风轨。 奏可。琛遂免归本郡。左右相连死黜者二十余人。 始琛以父母老,常求解官扶侍,故孝文授以本州长史。及贵达,不复请归,至是乃还。供养数年,遭母忧。母钜鹿曹氏,有孝性。夫氏去家,路逾百里,每得鱼肉菜果珍美口实者,必令僮仆走奉其母,乃后食焉。琛母服未阕,复丧父。琛于茔兆内手种松柏,隆冬负掘水土。乡老哀之,咸助加力。十余年中,坟成木茂。与弟僧林誓以同居没齿,专事产业,躬亲农圃,时以鹰犬驰逐自娱。朝廷有大事,犹上表陈情。 久之,复除散骑常侍,领给事黄门侍郎、定州大中正,大见亲宠。委以门下庶事,出参尚书,入厕帷幄。孝文时,琛兼主客郎,迎送齐使彭城刘缵。琛钦其器貌,常叹咏之。缵子昕为朐山戍主。昕死,家属入洛。有女年未二十,琛乃纳昕女为妻。婚日,诏给厨费。琛所好悦,宣武时调戏之。迁河南尹,黄门、中正如故。琛表曰: 国家居代,患多盗窃。世祖太武皇帝亲自发愤,广置主司,里宰皆以下代令长及五等散男有经略者乃得为之。又多置吏士,为其羽翼。崇而重之,始得禁止。今迁都已来,天下转广;四远赴会,事过代都。寇盗公行,劫害不绝。此由诸坊混杂,厘比不精,主司闇弱,不堪检察故也。今择尹既非南金,里尉铅刀而割,欲望清肃都邑,不可得也。里正乃流外四品,职轻任碎,多是下才。人怀苟且,不能督察,故使盗得容奸,百赋失理。边外小县,所领不过百户,而令长皆以将军居之。京邑诸坊,大者或千户、五百户,其中皆王公卿尹,贵势姻戚,豪猾仆隶,廕养奸徒,高门邃宇,不可干问。比之边县,难易不同。今难彼易此,实为未惬。 王者立法,随时从宜;先朝立品,不必即定。施而观之,不便则改。今闲官静任,犹听长兼,况烦剧要务,不得简能下领。请取武官中八品将军以下干用贞济者,以本官俸恤领里尉之任,各食其禄。高者领六部尉,中者领经途尉,下者领里正。不尔,请少高里尉之品,选下品中应迁者,进而为之。则督责有所,辇毂可清。 诏曰:“里正可进至勋品、经途从九品、六部尉正九品诸职中简取,何必须武人也。”琛又奏以羽林为游军,于诸坊巷司察盗贼。于是京邑清静,后皆踵焉。 转太子少保,黄门如故。及高肇死,琛以党不宜复参朝政,出为营州刺史,迁凉州刺史。犹以高氏之昵,不欲处之于内。久之,为吏部尚书。未几,除定州刺史。固辞曰:“陛下在东宫,崔光为少傅,臣为少保,今光为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开国公。故仆射游肇时为侍中,与臣官阶相似;肇在省为仆射,死赠车骑将军、仪同三司、冀州刺史。臣今适为征北将军、定州刺史。生师保不如死游肇。”诏书慰遣之。琛既至乡,衣锦昼游,大为称满;政体严细,甚无声誉。 崔光辞司徒之授也,琛与光书,外相抑扬,内实附会。光亦揣其意,复书以悦之。征为车骑将军、特进,又拜侍中。以其衰老,诏赐御府杖,朝直杖以出入。卒,诏给东园秘器,赠司徒公、尚书左仆射,加后部鼓吹。太常议谥文穆,吏部郎袁翻奏曰: 案礼,谥者行之迹也;号者功之 表也;车服者位之章也。是以大行受大名,细行受细名。行生于己,名生于人。故阖棺然后定谥,皆累其生时美恶,所以为将来劝戒;身虽死,使名常存也。凡薨亡者,属所即言大鸿胪,移本郡大中正。条其行迹功过,承中正移,言公府,下太常部博士评议,为谥列上。谥不应法者,博士坐如选举不以实论。若行状失实,中正坐如博士。自古帝王,莫不殷勤重慎,以为褒贬之实也。今之行状,皆出自其家,任其臣子自言君父之行,无复是非之事。臣子之欲光扬君父,但苦迹之不高,行之不美,是以极辞肆意,无复限量。观其状也,则周、孔联鏕,伊颜接衽。论其谥也,虽穷文尽武,无或加焉。然今之博士与古不同,唯知依其行状,又先问其家人之意;臣子所求,便为议上。都不复斟酌与夺,商量是非。致号谥之加,与泛阶莫异;专以极美为称,无复贬降之名。礼官之失,一至于此。案甄司徒行状,至德与圣人齐踪,鸿名共大贤比迹,文穆之谥,何足加焉。但比来赠谥,于例普重,如甄之流,无不复谥。谓宜依谥法,慈惠爱人曰孝,宜谥曰孝穆公。 自今以后,明勒太常、司徒,有行状如此,言辞流宕,无复节限者,悉请裁量,不听为受。仍踵前来之失者,皆付法司科罪。 诏从之。琛祖载,明帝亲送,降车就舆,吊服哭之,遣舍人慰其诸子。 琛性轻简,好嘲谑,故少风望。然明解有干具,在官清白。自孝文、宣武,咸相知待。明帝以师傅之义而加礼焉。所著文章,鄙碎无大体,时有理诣。《磔四声》、《姓族废兴》、《会通缁素三论》及《家晦》二十篇,《笃学文》一卷,颇行于世。 琛长子侃,字道正,位秘书郎。性险薄,多与盗劫交通。随琛在京, 以酒色夜宿洛水亭舍,殴击主人。为司州所劾,淹在州狱。琛大以惭慨。广平王怀为牧,与琛先不协,欲具案穷推。琛托左右以闻,宣武敕怀宽放。怀固执之,久乃特旨出侃。自此沈废,卒家。 侃弟楷,字德方。粗有文学,颇更吏事。琛启除秘书郎。宣武崩,未葬,楷与河南尹丞张普惠等饮戏,免官。后稍迁尚书仪曹郎。有当官之称。明帝末,丁忧在乡,定州刺史广阳王深召楷兼长史,委以州任。寻属鲜于修礼、毛普贤等率北镇流人反于州西北之左人城,屠村掠野,引向州城。州城内先有燕、恆、云三州避难户,修礼等声云,欲将此辈共为举动。楷见人情不安,虑有变起,乃走收三州人中粗暴者杀之,以威外贼。及刺史元冏、大都督扬津等至,楷乃还家。后修礼等忿楷屠害北人,遂掘其父墓,载棺巡城,示相报复。孝庄时,征为中书侍郎。后齐文襄取为仪同府谘议参军。卒,赠骠骑将军、秘书监、沧州刺史。 琛从父弟密,字叔雍。清谨少嗜欲,颇涉书史。疾世俗贪竞,乾没荣宠,曾为《风赋》以见意。后参中山王英军事。英钟离败退,乡人苏良没于贼中,密尽私财以赎之。良归,倾资报密。密一皆不受,曰:“济君之日,本不求货,岂相赎之意。”及葛荣侵扰河北,诏密为相州行台,援守鄴城。庄帝以密全鄴勋,赏安市县子。孝静初,为卫尉卿,在官有平直之誉。出为北徐州刺史,卒官。赠骠骑将军、仪同三司、瀛州刺史,谥曰靖。 琛同郡张纂,字伯业。祖珍,字文表,慕容宝度支尚书。道武平中山,入魏,卒于凉州刺史,谥曰穆。纂颇涉经史,雅有气尚,交结胜流。为乐陵太守,在郡多所受纳。闻御史至,弃郡逃走,于是除名,乃卒。天平初,赠定州刺史。纂叔感,字崇仁,有器业,不应州郡之命。 子宣轨,少孤,事母以孝闻。累迁相州抚军府司马。宣轨性通率,轻财好施。属葛荣围城,与刺史李神有固守效,以功赐爵中山公。后坐事死鄴。纂从弟元宾,位奉朝请。及外生高昂贵达,启赠瀛州刺史。 高聪,字僧智,本勃海人也。曾祖轨,随慕容德徙青州,因居北海之剧县。父法昂,少随其车骑将军王玄谟征伐,以功至员外郎,早卒。聪生而丧母,祖母王抚育之。大军攻克东阳,聪徙平城,与蒋少游为云中兵户,窘困无所不为。族祖允视之若孙,大加赒给。聪涉猎经史,颇有文才。允嘉之,数称其美,言之朝廷,由是与少游同拜中书博士。转侍郎,为高阳王雍傅,稍为孝文知赏。太和十七年,兼员外散骑常侍,使于齐。后兼太子左率。 聪微习弓马,乃以将略自许。孝文锐意南讨,专访王肃以军事。聪托肃,愿以偏裨自效。肃言于帝,故假聪辅国将军,受肃节度,同援涡阳。聪躁怯少威重,及与贼交,望风退败。孝文恕死,徙平州。行届瀛州,刺史王质获白兔,将献,托聪为表。帝见表,顾王肃曰:“在下那得有此才,令朕不知。”肃曰:“比高聪北徙,或其所制。”帝悟曰:“必应然也。” 宣武初,聪复窃还京师,说高肇废六辅。宣武亲政,除给事黄门侍郎,后加散骑常侍。及幸鄴还,于河内怀界,帝射矢一里五十余步。侍中高显等奏,盛事奇迹必宜表述,请勒铭射宫,永彰圣艺。遂刊铭射所,聪为之词。赵修嬖境,聪深朋附。及诏追赠修父,聪为碑文,出入同载,观视碑石。聪每见修,迎送尽礼。聪又为修作表,陈当时便宜,教其自安之术,由是迭相亲狎。修死,甄琛、李凭皆被黜落,聪深用危虑,而先以疏宗之情,曲事高肇,竟获自免,肇之力也。修之任势,聪倾身事之;及死,言必毁恶。茹皓之宠,聪又媚附,每相招命,称皓才识非修之俦。乃因皓启请田宅,皆被遂许。及皓见罪戮,聪以为死之晚也。其薄于情义皆如此。 侍中高显为护军,聪代兼其任。显与兄肇疑聪间构而求之。聪居兼十余旬,出入机要,言即真,无远虑,藉贵因权,耽于声色,贿纳之音,闻于遐迩。中尉崔亮知肇微恨,遂面陈聪罪,出为并州刺史。聪善于去就,知肇嫌之,侧身承奉,肇遂待之如旧。聪在并州数岁,多不率法,又与太原太守王椿有隙,再为大使御史举奏。肇每以宗私相援,事得寝缓。宣武末,拜散骑常侍、平北将军。 明帝践阼,以其素附高肇,出为幽州刺史。寻以高肇之党,与王世义、高绰、李宪、崔楷、兰氛之为中尉元匡所弹,灵太后并特原之。聪遂废于家,断绝人事,唯修营园果,世称高聪梨,以为珍异。又唯以声色自娱。后拜光禄大夫,卒。灵太后闻其亡,嗟惋良久。赠青州刺史,谥曰献。 聪有妓十余人,有子无子皆注籍为妾,以悦其情。及病,欲不适他人,并令烧指吞炭,出家为尼。聪所作文笔二十卷。长子云,字彦鸿,位辅国将军、中散大夫。河阴遇害,赠兗州刺史。 论曰:韩麒麟由才器识用,遂见纪于齐士。显宗以文学自立,而时务屡陈;至于实录之功,未之闻也。子熙清尚自守,荣过其器。程骏才业见知,盖当时之长策。李彪生自微族,见擢明世,輶轩骤指,声骇江南,执笔立言,遂为良史。逮于直绳在手,厉气明目,持坚无术,末路蹉跎。行百里者半于九十,彪之谓也。高道悦謇直之风,见惮于世,丑正贻祸,有可悲乎!甄琛以学尚刀笔,早树声名;受遇三朝,终至崇重。高聪才尚见知,名位显著。而异轨同奔,咸经于危覆之辙,惜乎! 列传第二十九 杨播子侃播弟椿椿子昱椿弟津津子遁逸谧谧弟愔燕子献郑颐 杨敷子素孙玄感素弟约约从叔异敷叔父宽宽子文恩纪 杨播,字延庆,弘农华阴人也。高祖结,仕慕容氏,位中山相。曾祖珍,道武时归国,位上谷太守。祖真,河内、清河二郡太守。父懿,延兴末为广平太守,有称绩。孝文南巡,吏人颂之,征为选部给事中,有公平誉。除安南将军、洛州刺史,未之任,卒。赠本官,加弘农公,谥曰简。 播本字元休,孝文赐改焉。母王氏,文明太后之外姑。播少修饬,奉养尽礼。擢为中散,累迁卫尉少卿。与阳平王颐等出漠北击蠕蠕,大致克获。迁武卫将军,复征蠕蠕,至居然山而还。及车驾南讨,假前将军,从至钟离。师回,诏播为圆阵御之。相拒再宿,军人食尽,贼围更急。播乃领精骑三百,历其船大呼曰:“我今欲度,能战者出。”遂拥而济,贼莫敢动。赐爵华阴子。后从驾讨破崔慧景、萧愆于邓城,进号平东将军。时车驾耀威城沔水,上巳设宴,帝与中军彭城王勰赌射,左卫元遥在勰朋内,而播居帝曹。遥射侯正中,筹限已满。帝曰:“左卫筹足,右卫不得不解。”对曰:“仰恃圣恩,庶几必争”,于是箭正中。帝笑曰:“虽养由之妙,何复过是。”遂举卮以赐播曰:“古人酒以养病,朕今赏卿之能,可谓古今殊也。”除太府卿,进爵为伯。 后为华州刺史。至州,借人田,为御史王基所劾,除官爵,卒于家。子侃等停柩不葬,披诉积年。至熙平中,乃赠镇西将军、雍州刺史,并复其爵,谥曰壮。 侃字士业,颇爱琴书,尤好计画。时播一门,贵满朝廷,子侄早通,而侃独不交游,公卿罕有识者。亲朋劝其出仕,侃曰:“苟有良田,何忧晚岁,但恨无才具耳。”年三十一,袭爵华阴伯。 扬州刺史长孙承业请为录事参军。梁豫州刺史裴邃规相掩袭,密购寿春人李瓜花、袁建等令为内应。邃已纂勒兵士,虑寿春疑觉,遂谬移云:“魏始于马头置戍,如闻复欲修白捺旧城。若尔,便稍相侵逼。此亦须营欧阳,设交境之备。今板卒已集,唯听信还。”佐寮咸欲以实答之,云无修白捺意。而侃曰:“白捺小城,本非形胜,邃集兵遣移,虚构是言,得无有别图也?”承业乃云:“录事可造移报。”移曰:“彼之纂兵,想别有意,何为妄构白捺?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勿谓秦无人也。”邃得移,谓已觉,便散兵。瓜花等以期契不会,便相告发,伏辜者十数家。邃后竟袭袭寿春,入罗城而退,遂列营于黎浆、梁城,日夕钞掠。承业乃奏侃为统军。 后雍州刺史萧宝夤据州反,随业讨之,除侃为承业行台左丞。军次恆农,侃白承业曰:“今贼守潼关,全据形胜。须北取蒲坂,飞棹西岸,置兵死地,人有斗心,华州之围,可不战而解;潼关之贼,必望风溃散。诸处既平,长安自克。愚计可录,请为明公前驱。”承业从之,令其子子产等领骑与侃于恆农北度,便据石锥壁。乃班告曰:“今且停军于此,以待步卒,兼观人情向背。若送降名者,各自还村,侯台军举三烽火,各亦应之,以明降款。其无应烽,即是不降之村,理须殄戮。”人遂传相告报。实未降者,亦诈举烽,一宿之间,火光遍数百里内。围城之寇,不测所以,各自散归。长安平,侃颇有力焉。建义初,除岐州刺史。属元颢 内逼,诏行北中郎将。 孝庄徙河北,执侃手曰:“朕停卿蕃寄,移任此者,正为今日。但卿尊卑百口,若随朕行,所累处大。卿可还洛,寄之后图。”侃曰:“宁可以臣微族,顿废君臣之义。”固求陪从。除度支尚书,兼给事黄门侍郎,敷西县公。及车驾南还,颢令梁将陈庆之守北中城,自据南岸。有夏州义士为颢守河中渚,乃密信通款,求破桥立效。尔硃荣赴之。及桥破,应接不果,皆为颢屠。荣将为还计,欲更图后举。侃曰:“若今即还,人情失望,未若召发人材,唯多缚筏,间以舟楫,沿河广布。令数百里中,皆为度势,颢知防何处?一旦得度,必立大功。”荣大笑从之。于是尔硃兆等于马渚诸杨南度,颢便南走。车驾入都,侃解尚书,正黄门。以济河功,进爵济北郡公,复除其长子师仲为秘书郎。 时所用钱,人多私铸,稍就薄小,乃至风飘水浮,米斗几直一千。侃奏听人与官并铸五铢,使人乐为,而俗弊得改。庄帝从之。后除侍中,加卫将军、右光禄大夫。 庄帝将图尔硃荣,侃与内弟李晞、城阳王徽、侍中李彧等咸预其谋。尔硃兆入洛,侃时休沐,遂窜归华阴。普泰初,天光在关西,遣侃子妇父韦义远招慰之,立盟许恕其罪。侃从兄昱恐为家祸,令侃出应,假其食言,不过一人身没,冀全百口。侃赴之,为天光所害。太昌初,赠车骑将军、仪同三司、幽州刺史。子纯陀袭。 播弟椿。椿字延寿,本字仲考,孝文赐改焉。性宽谨。为内给事,与兄播并侍禁闱。后为中部法曹,折讼公正,孝文嘉之。及文明太后崩,孝文五日不食。椿谏曰:“圣人之礼,毁不灭性,从陛下欲自贤于万代,其若宗庙何!”帝感其言,乃一进粥。转授宫舆曹少卿,加给事中,出为豫州刺史,再迁梁州刺史。 初,武兴王杨集始降于齐,自汉中而北,规复旧土。椿贻书集始,开以利害。集始执书对使者曰:“杨使君此书,除我心腹疾。”遂来降。寻以母老解还。后兼太仆卿。 秦州羌吕苟兒、泾州屠各陈瞻等反,诏椿为别将,隶安西将军元丽讨之。贼守峡自固。或谋伏兵断其出入,待粮尽攻之。或云斩山木,从火焚之。椿曰:“并非计也。贼深窜,正避死耳。今宜勒三军勿更侵掠,贼必谓见险不前,心轻我军,然后掩其不备,可一举而平。”乃缓师。贼果出掠,仍以军中驴马饵之。衔枚夜袭,斩瞻传首。入正太仆卿。 初,献文世有蠕蠕万余户降附,居于高平、薄骨律二镇。太和末叛走,唯有一千余家。太中大夫王通、高平镇将郎育等求徙置淮北,防其后叛。诏椿徙焉。椿上书,以为裔不谋夏,夷不乱华,是以先朝居之荒服之间,正欲悦近来远。今新附者众,若旧者见徙,新者必不安,愚谓不可。时八坐不从,遂于济州缘河居之。及冀州元愉之难,果悉浮河赴贼,所在钞掠,如椿所策。后除朔州刺史。在州为廷尉奏椿前为太仆卿,招引百姓,盗种牧田三百四十顷,依律处刑五岁。尚书邢峦据正始别格,奏罪应除名,注籍盗门,同籍合门不仕。宣武以亲律既班,不宜杂用旧制,诏依断,以赎论。后除定州刺史。 自道武平中山,多置军府,以相威摄。凡有八军,军各配兵五千,食禄主帅军各四十六人。自中原稍定,八军之兵渐割南戍,一军兵才千余,然主帅如故,费禄不少。椿表罢四军,减其主帅百八十四人。椿在州,因修黑山道余功,伐木私造佛寺,役兵,为御史所劾,除名。 后累迁为雍州刺史,进号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寻以本官加侍中,兼尚书右仆射,为行台,节度关西诸将。遇暴疾,频启乞解,诏许之,以萧宝夤代为刺史、行台。 椿还乡里,遇子昱将还京师,使陈宝夤赏罚云为,不依常宪,恐有异心。昱还,面启明帝及灵太后,并不纳。及宝夤邀害御只中尉郦道元,犹上表自理,称为椿父子所谤。 建义元年,为司徒。永安初,进位太保,加侍中,给后部鼓吹。元颢入洛,椿子昱为颢禽。又椿弟顺、顺子仲宣、兄子侃、弟子遁并从驾河内,为颢嫌疑。以椿家世显重,恐失人望,未及加罪。时人助其忧,或劝椿携家避祸。椿曰:“吾内外百口,何处逃窜?正当坐任运耳。” 庄帝还宫,椿上书频请归老,诏听服侍中服,赐朝服一袭、八尺床帐、几、杖,不朝,乘安车,驾驷马,给扶,传诏二人,仰所在郡县四时以礼存问安否。椿奉辞于华林园,帝下御座,执手流泪曰:“公先帝旧臣,实为元老。但高尚其志,决意不留,既难相违,深用凄切。”椿亦歔欷,欲拜,帝亲执不听。赐以绢布,给羽林卫送。群公百寮饯于城西张方桥,行路观者莫不称叹。椿临行,诫子孙曰: 我家入魏之始,即为上客。自尔至今,二千石方伯不绝,禄恤甚多。于亲姻知故吉凶之际,必厚加赠襚;来往宾寮,必以酒肉饮食,故六姻朋友无憾焉。国家初,丈夫好服彩色。吾虽不记上谷翁时事,然记清河翁时服饰。恆见翁著布衣韦带,常自约敕诸父曰:“汝等后世若富贵于今日者,慎勿积金一斤、彩帛百匹已上,用为富也。”不听兴生求利,又不听与势家作婚姻。至吾兄弟,不能遵奉。今汝等服乘渐华好,吾是以知恭俭之德,渐不如上也。又吾兄弟,若在家,必同盘而食;若有近行,不至,必待其还。亦有过中不食,忍饥相待。吾兄弟八人,今存者有三,是故不忍别食也。又愿毕吾兄弟,不异居异财。汝等眼见,非为虚假。如闻汝等兄弟,时有别斋独食者。此又不如吾等一世也。吾今日不为贫贱,然居住舍宅,不作壮丽华饰者,正虑汝等后世不贤,不能保守之,将为势家所夺。 北都时,朝法严急。太和初,吾兄弟三人并居内职:兄在高祖左右,吾与津在文明太后左右。于时口敕,责诸内官,十日仰密得一事,不列便大嗔嫌。诸人多有依敕密列者,亦有太后、高祖中间传言构间者。吾兄弟自相诫曰:“今忝二圣近臣,居母之间难,宜深慎之。又列人事,亦何容易,纵被嗔责,勿轻言。”十余年中,不尝言一人罪过。时大被嫌责,答曰:“臣等非不闻人语,正恐不审,仰误圣听,以是不敢言。”于后终以不言。蒙赏及二圣间言语,终不敢辄尔传通。太和二十一年,吾从济州来朝,在清徽堂豫宴。高祖谓诸贵曰:“北京之日,太后严明,吾每得杖。左右因此有是非言。和朕母子者,唯杨播兄弟。”遂举爵赐兄及我酒。汝等脱若万一蒙明主知遇,宜深慎言语,不可轻论人恶也。吾自惟文武才艺、门望姻援不胜他人。一旦位登侍中、尚书,四历九卿,十为刺史,光禄大夫、仪同、开府、司徒、太保,津今复为司空者,正由忠谨慎口,不尝论人之过,无贵无贱,待之以礼,以是故至此耳。闻汝等学时俗人,乃有坐待客者,有驱驰势门者,有轻论人恶者;及见贵胜则敬重之,见贫贱则慢易之,此人行之大失,立身之大病也。汝家仕皇魏以来,高祖以下乃有七郡太守、三十二州刺史,内外显职,时流少比。汝等若能存礼节,不为奢淫骄慢,假不胜人,足免尤诮,足成名家。吾今年始七十五,自惟气力,尚堪朝觐天子,所以孜孜求退者,正欲使汝等知天下满足之议,为一门法耳,非是苟求千载之名。汝等能记吾言,吾百年后终无恨矣。 椿还华阴。逾年,为尔硃天光所害,时人莫不怨痛之。太昌初,赠太师、丞相、都督、冀州刺史。子昱。 昱字元略,起家广平王怀左常侍。怀好武事,数游猎,昱每规谏。正始中,以京兆、广平二王国臣多纵恣,诏御史中尉崔亮穷案之,伏法都市者三十余人,不死者悉除名,唯昱与博陵崔楷以忠谏免。后除太学博士、员外散骑侍郎。 初,尚书令王肃除扬州刺史,出顿洛阳东亭。酣后,广阳王嘉、北海王详等与播论议竞理,播不为屈。北海王顾昱曰:“尊伯性刚不伏理,大不如尊使君也。”昱对曰:“昱父道隆则从其隆,道洿则从其洿;伯父刚则不吐,柔亦不茹。”坐叹其能言。肃曰:“非此郎,何得申二父之 美。” 延昌三年,以本官带詹事丞。时明帝在怀抱中,至于出入,左右、乳母而已,不令宫寮闻知。昱谏曰:“陛下不以臣等凡浅,备位宫臣,太子动止,宜令翼从。自比以来,轻尔出入,进无二傅导引之美,退阙群寮陪侍之式。非所谓示人轨仪,著君臣之义。陛下若召太子,必降手敕,令臣下咸知,为后世法。”于是诏自今若非手敕,勿令兒辄出,宫臣在直者,从至万岁门。转太尉掾,兼中书舍人。 灵太后尝谓昱曰:“亲姻在外,不称人心,卿有所闻,慎勿讳隐。”昱奏扬州刺史李崇五车载货,恆州刺史杨钧造银食器十具,并饷领军元叉。灵太后令召叉夫妻,泣而责之。叉深恨昱。昱第六叔舒妻,武昌王和之妹,和即叉之从祖父。舒早丧,有一男六女,及终丧,元氏请别居。昱父椿集亲姻泣谓曰:“我弟不幸早终,今男未婚,女未嫁,何便求别居?”不听。遂怀憾。神龟二年,瀛州人刘宣明谋反,事觉逃窜。叉使和及元氏诬告昱藏宣明,云昱父椿、叔津并送甲仗三百具,谋图不逞。叉又构成其事。乃遣夜围昱宅收之,并无所获。太后问状。昱具对元氏构衅之端,言至哀切。太后乃解昱缚,和及 元氏并处死刑。而叉相左右,和直免官,元氏卒亦不坐。及叉之废太后也,乃出昱为济阴内史。中山王熙起兵于鄴,叉遣黄门卢同诣鄴刑熙,并穷党与。同希叉旨,就郡锁昱赴鄴,囚讯百日乃还任。 孝昌初,除中书侍郎,迁给事黄门侍郎。后贼围豳州,诏昱兼侍中,持节催西北道大都督、北海王颢,仍随军监察。豳州围解。雍州蜀贼张映龙、姜神达知州内虚,谋欲攻掩。刺史元修义惧而请援,一日一夜,书移九通。都督李叔仁迟疑不赴。昱曰:“若长安不守,大军自然瓦散,此军虽往,有何益也。”遂与叔仁等俱进,于阵斩神达,诸贼迸散。诏以昱受旨催督,而颢军稽缓,遂免昱官。寻除泾州刺史。未几,昱父椿为雍州,征昱除吏部郎中。及萧宝夤等败于关中,以昱兼七兵尚书、持节、假抚军、都督,防守雍州。昱遇贼失利而返。后除镇东将军、假车骑将军、东南道都督,又加散骑常侍。于后太山守羊侃据郡南叛,侃兄深时为徐州行台,府州咸欲禁深。昱曰:“昔叔向不以鲋也见废,奈何以侃罪深,宜呼朝旨。”不许群议。 还朝未几,元颢侵逼大梁,除昱南道大都督,镇荥阳。颢禽济阴王晖业,乘虚径进,城陷。昱与弟息五人在门楼上。颢至,执昱下,责曰:“卿今死甘心不?”答曰:“分不望生,向所以不下楼,正虑乱兵耳。但恨八十老父无人供养,乞小弟一命,便是死不朽也。”颢将陈庆之、胡光等伏颢帐前曰:“陛下度江三千里,无遗镞费。昨日杀伤五百余人,求乞杨昱以快意。”景曰:“我在江东闻梁主言,初下都,袁昂为吴郡不降,称其忠节。奈何杀昱。”于是斩昱下统帅三十七人,皆令蜀兵刳腹取心食之。 孝庄还,复前官。尔硃荣之死,昱为东道行台拒尔硃仲远。会尔硃兆入洛,昱还京师。后归乡里,亦为天光所害。太昌初,赠司空公、定州刺史。 子孝邕,员外郎,奔免。匿蛮中,潜结渠率,谋报尔硃氏。微服入洛,为尔硃世隆所杀。椿弟颖,字惠哲,本州别驾。 颖弟顺,字延和,宽裕谨厚。豫立庄帝功,封三门县伯,位冀州刺史。罢州还,遇害。太昌初,赠太尉公、录尚书事、相州刺史。子辩,字僧达,位东雍州刺史。 辩弟仲宣,有风度才学。位正平太守,爵恆农伯,在郡有能名。还京,兄弟与父同遇害。太昌初,辩赠仪同三司、恆州刺史;仲宣赠尚书右仆射、青州刺史。 仲宣子玄就,幼而俊拔。收捕时,年九岁,牵挽兵人曰:“欲害诸尊,乞先就死。”兵以刀斫断其臂,犹请死不止,遂先杀之。永熙初,赠汝阴太守。 顺弟津。津字罗汉,本字延祚,孝文赐改焉。少端谨,以器度见称。年十一,除侍御中散。时孝文幼冲,文明太后临朝,津曾入侍左右,忽咳逆失声,遂吐血数升,藏之衣袖。太后闻声,阅而不见,问其故,具以实言,遂以敬慎见知。赐缣百匹,迁符玺郎中。津以身在禁密,不外交游,至宗族姻表罕相参侯。司徒冯诞与津少结交友,而津见其贵宠,每恆退避,及相招命,多辞疾不往。诞以为恨,而津逾远焉。人或谓之曰:“司徒,君之少旧,何自外也?”津曰:“为势家所厚,复何容易!但全吾今日,亦足矣。”转振威将军,领监曹奏事令。孝文南征,以津为都督、征南府长史。后迁长水校尉,仍直阁。 景明中,宣武游于北芒,津时陪从。太尉、咸阳王禧谋反,帝驰入华林。时直阁中有同禧谋,皆在从限。及禧平,帝顾谓朝臣曰:“直阁半为逆党,非至忠者安能不豫此谋。”因拜津左中郎将,迁骁骑将军,仍直 阁。 出除岐州刺史,津巨细躬亲,孜孜不倦。有武功人赍绢三匹,去城十里,为贼所劫。时有使者驰驿而至,被劫人因以告之。使者到州,以状白津。津乃下教,云有人著某色衣,乘某色马,在城东十里被杀,不知姓名。若有家人,可速收视。有一老母行哭而出,云是己子。于是遣骑追收,并绢俱获。自是阖境畏服。至于守令寮佐有浊货者,未曾公言其罪,常以私书切责之。于是官属感厉,莫有犯法者。以母忧去职。 延昌末,起为华州刺史,与兄播前后牧本州,当世荣之。先是,受调绢度尺特长,在事因缘,共相进退,百姓苦之。津乃令依公尺度其输物,尤好者赐以杯酒而出;其所输少劣者,为受之,但无酒以示其耻。于是竞相劝厉,官调更胜。 孝昌中,北镇扰乱,侵逼旧京,乃加津安北将军,北道大都督,寻转左卫,加抚军将军。津始受命,出据灵丘。而贼帅鲜于修礼起于博陵,定州危急,遂回师南赴。始至城下,荣垒未立,而州军新败。津以贼既乘胜,士众荣疲,栅垒未安,不可拟敌,欲移军入城,更图后举。刺史元固称贼既逼城,不可示弱,乃闭门不内。津挥刃欲斩门者,军乃得入。贼果夜至,见栅空而去。其后,贼攻州城东面,已入罗城。刺史闭小城东门,城中骚扰。津开门出战,贼退,人心少安。寻除定州刺史,又兼吏部尚书、北道行台。初,津兄椿得罪此州,由钜鹿人赵略投书所致。及津至,略举家逃走。津乃下教慰喻,令其还业。于是阖州愧服,远近称之。时贼帅鲜于修礼、杜洛周贱掠州境,孤城独立,在两寇之间。津修理战具,更营雉堞。又于城中去城十步,掘地至泉,广作地道,潜兵涌出,置炉铸铁,持以灌贼。贼遂相告曰:“不畏利槊坚城,唯畏杨公铁星。”津与贼帅元洪业等书喻之,并授铁券,许之爵位,令图贼帅毛普贤。洪业等感寤,复书云欲杀普贤。又云:“贼欲围城,正为取北人,城中所有人,必须尽杀。”津以城内北人,虽是恶党,然掌握中物,未忍便杀,但收内子城,防禁而已。将吏无不感其仁恕。朝廷初送铁券二十枚,委津分给。津随贼中首领,间行送之;修礼、普贤颇亦由此而死。 既而杜洛周围州城,津尽力捍守。诏加卫将军,将士有功者任津科赏,兵人给复八年。葛荣以司徒说津。津大怒,斩其使以绝之。自受攻围,经历三稔,朝廷不能拯赴。乃遣长子遁突围出。诣蠕蠕主阿那瑰,令其讨贼。遁日夜泣诉,阿那瑰遣其从祖吐豆发率精骑南出。前锋已达广昌,贼防塞益口,蠕蠕遂还。津长史李裔引贼入,津苦战不敌,遂见拘执。洛周脱津衣服,置地牢下数日,将烹之。诸贼还相谏止,遂得免害。津曾与裔相见,对诸贼帅以大义责之,辞泪俱发,裔大惭。典守者以告洛周,弗之责。及葛荣并洛周,复为荣所拘。荣破,始得还洛。 永安二年,兼吏部尚书。元颢内逼,庄帝将亲出讨,以津为中军大都督,兼领军将军。未行,颢入。及颢败,津乃入宿殿中,扫洒宫掖,遣第二子逸封闭府库,各令防守。及帝入也,津迎于北芒,流涕谢罪。帝深嘉慰之。寻以津为司空,加侍中。尔硃荣死,使津以本官为兼尚书令、北道大行台、都督、并州刺史,委以讨胡经略。津驰至鄴,将从滏口而入。遇尔硃兆等已克洛,相州刺史李神等议欲与津举城通款,津不从。以子逸既为光州刺史,兄子昱时为东道行台,鸠率部曲,在于梁、沛,津规欲东转,更为方略。乃率轻骑望于济州度河。而尔硃仲远已陷东郡,所图不果,遂还京师。普泰元年,亦遇害于洛。太昌初,赠大将军,太傅、都督、雍州刺史,谥曰孝穆。将葬本乡,诏大鸿胪持节监护丧事。长子 遁。 遁字山才。其家贵显,诸子弱冠,咸縻王爵。而遁性静退,年近三十,方为镇西府主簿。累迁尚书左丞、金紫光禄大夫,亦被害于洛。太昌初,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幽州刺史,谥曰恭定。 遁弟逸,字遵道,有当世才。起家员外散骑侍郎,以功赐爵华阴男。建义初,庄帝犹在河阳,逸独往谒。帝特除给事黄门侍郎,领中书舍人。及朝士滥祸,帝益忧怖,诏逸昼夜陪侍,常寝御床前。帝曾夜中谓逸曰:“昨来举目唯见异人,赖卿差以自慰。”再迁南秦州刺史,加散骑常侍,时年二十九,时方伯之少,未有先之者。仍以路阻不行,改光州刺史。时灾俭连岁,逸欲以仓粟振给,而所司惧罪不敢。逸曰:“国以人为本,人以食为命,假令以此获戾,吾所甘心。”遂出粟,然后申表。右仆射元罗以下,谓公储难阙,并执不许。尚书令、临淮王彧以为宜贷二万,诏听贷二万。逸既出粟之后,其老小残疾不能自存活者,又于州门造粥饲之,将死而得济者以万数。帝闻而善之。逸为政爱人,尤憎豪猾,广设耳目,善恶毕闻。其兵出使下邑,皆自持粮,人或为设食者,虽在暗室,终不敢进,咸言杨使君有千里眼,那可欺之。在州政绩尤美。 及其家祸,尔硃仲远遣使于州害之。吏人如丧亲戚,城邑村落营斋供,一月之中,所在不绝。太昌初,赠都督、豫郢二州刺史,谥曰贞。 逸弟谧,字遵和。历员外散骑常侍,以功赐爵恆农伯,镇军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卫将军。在晋阳,为尔硃兆所害。太昌初,赠骠骑将军、兗州刺史。谧弟愔,事列于后。 津弟 ,字延季。弘厚,颇有文学。位武卫将军,加散骑常侍、安南将军。庄帝初,遇害河阴,曾仪同三司、雍州刺史。 播家世纯厚,为并敦议让,昆季相事,有如父子。播性刚毅,椿、津恭谦,兄弟旦则聚于 堂,终日相对,未曾入内。有一美味,不集不食。 堂间,往往帏慢隔障,为寝息之所,时就休偃,还共谈笑。椿年老,曾他处醉归,津扶侍还室,仍假寝阁前,承候安否。椿、津年过六十,并登台鼎;而津常旦暮参问,子侄罗列阶下,椿不命坐,津不敢坐。椿每近出,或日斜不至,津不先饭;椿还,然后共食。食则津亲授匙箸,味皆先尝,椿命食,然后食。津为司空,于时府主皆自引寮佐。人有就津求官者,津曰:“此事须家兄裁之,何为见问。”初,津为肆州,椿在京宅,每有四时嘉味,辄因使次附之,若或未寄,不先入口。椿每得所寄,辄对之下泣。兄弟并皆有孙,唯椿有曾孙,年十五六矣。椿常欲为之早娶,望见玄孙。自昱已下,率多学尚,时人莫不钦焉。一家之内,男女百口,缌服同爨,庭无间言。魏世以来,唯有卢阳乌兄弟及播昆季,当世莫逮焉。 尔硃世隆等将害椿家,诬其为逆,奏请收之。节闵不许;世隆复苦执,不得已,乃下诏。世隆遂遣步骑夜围其宅,天光亦同日收椿于华阴,东西两处,无少长皆遇祸,籍没其 家。节闵惋怅久之。 愔字遵彦,小名秦王。兒童时,口若不能言;而风度深敏,出入门闾,未尝戏弄。六岁学史书,十一受《诗》、《易》,好《左氏春秋》。幼丧母,曾诣舅源子恭。子恭与之饮,问读何书。曰:“诵《诗》”。子恭曰:“诵至《渭阳》未邪?”愔便号泣感噎。子恭亦对之歔欷,遂为之罢酒。子恭后谓津曰:“常谓秦王不甚察慧,从今已后,更欲刮目视之。” 愔一门四世同居,家甚隆盛,昆季就学者三十余人。学庭前有柰树,实落地,群兒咸争之。愔颓然独坐。其季父 适入学馆,见之,大用嗟异。顾谓宾客曰:“此兒恬裕,有我家风。”宅内有茂竹,遂为愔于林边别葺一室,命独处其中,常铜盘具盛馔以饭之。因以督厉诸子曰:“汝辈但如遵彦谨慎,自得竹林别室、铜盘重肉之食。”愔从父兄黄门侍郎昱特相器重,曾谓人曰:“此兒驹齿未落,已是我家龙文;更十岁后,当求之千里外。”昱尝与十余人赋诗,愔一览便诵,无所遗失。及长,能清言,美音制,风神俊悟,容止可观,人士见之,莫不敬异;有识者多以远大许之。 正光中,随父之并州。性既恬默,又好山水,遂入晋阳西县甕山读书。孝昌初,津为定州刺史,愔亦随父之职。以军功除羽林监,赐爵魏昌男,不拜。及中山为杜洛周陷,全家被囚絷。未几,洛周灭,又没葛荣。荣欲以女妻之,又逼以伪职。愔乃托疾,密含牛血数合,于众中吐之,仍阳喑不语。荣以为信然,乃止。永安初,还洛,拜通直散骑侍郎,年十八。 元颢入洛时,愔从父兄侃为北中郎将,镇河梁。愔适至侃处,便属乘舆失守,夜至河。侃虽奉迎车驾北度,而潜南奔。愔固谏止之,遂相与扈从达建州。除通直散骑常侍。愔以世故未夷,志在潜退,乃谢病。与友人中直侍郎河间邢邵隐于嵩山。 及庄帝诛尔硃荣,其从兄侃参赞帷幄。朝廷以其父津为并州刺史、北道大行台,愔随之任。有邯郸人杨宽者,求义从出籓,愔请津纳之。俄而孝庄幽崩,愔时适欲还都,行达邯郸,过杨宽家,为宽所执。至相州,见刺史刘诞,以愔名家盛德,甚相哀念,付长史慕容白泽禁止焉。遣队主巩荣贵防禁送都,至安阳亭,愔谓荣贵曰:“仆百世忠臣,输诚魏室,家亡国破,一至于此。虽曰囚虏,复何面目见君父之雠!得自缢于一绳,传首而去,君之惠也。”荣贵深相矜 感,遂与俱逃。愔乃投高昂兄弟。 既潜窜累载,属齐神武至信都,遂投刺辕门。便蒙引见,赞扬兴运,陈诉家祸,言辞哀壮,涕泗横集。神武为之改容,即署行台郎中。南攻鄴,历杨宽村,宽于马前叩头请罪。愔谓曰:“人不识恩义,盖亦常理。我不恨卿,无假惊怖。”时鄴未下,神武命愔作祭天文,燎毕而城陷。由是转大行台右丞。于时霸图草创,军国务广,文檄教令皆自愔及崔甗出。 遭罹家难,常以丧礼自居,所食唯盐米而已,哀毁骨立。神武愍之,常相开慰。及韩陵之战,愔每阵先登。朋僚咸共怪叹曰:“杨氏儒生, 今遂为武士,仁者必勇,定非虚论。”顷之,表请解职还葬,一门之内,赠太师、太傅、丞相、大将军者二人;太尉、录尚书及尚书令者三人;仆射、尚书者五人;刺史、太守者二十余人。追荣之盛,古今未之有也。及丧柩进发,吉凶仪卫亘二十余里,会葬者将万人。是日,隆冬盛寒,风雪严厚,愔跣步号哭,见者无不哀之。寻征赴晋阳,仍居本职。 愔从兄幼卿为岐州刺史,以直言忤旨见诛。愔闻之悲惧,因哀感发疾,后取急就雁门温汤疗疾。郭季素害其能,因致书恐之曰:“高王欲送卿于帝所。”仍劝其逃亡。愔遂弃衣冠于水滨,若见沈者。变易名姓,自称刘士安。入嵩山,与沙门昙谟征等屏居削迹。又潜之光州,因东入田横岛,以讲诵为业,海隅之士谓之刘先生。太守王元景阴佑之。 神武知愔存,遣愔从兄宝猗赍书慰喻;仍遣光州刺史奚思业令搜访,以礼发遣。神武见之悦,除太原公开府司马,转长史,复授大行台右丞,封华阴县侯,迁给事黄门侍郎,妻以庶女。又兼散骑常侍,为聘梁使主。至碻磝,州内有愔家旧佛寺。精庐礼拜,见太傅容像,悲感恸哭,呕血数升,遂发病不成行,舆疾还鄴。久之,以本官兼尚书吏部郎中。武定末,以望实之美,超拜吏部尚书,加侍中、卫将军,侍学典选如故。 天保初,以本官领太子少傅,别封阳夏县男。又诏监太史,迁尚书右仆射。尚太原长公主,即魏孝静后也。会有雉集其舍,又拜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右仆射,改封华山郡公。九年,徙尚书令,又拜特进、骠骑大将军。十年,封开封王。文宣之崩,百寮莫有下泪,愔悲不自胜。济南嗣业,任遇益隆,朝章国命,一人而已。推诚体道,时无异议。乾明元年二月,为孝昭帝所诛,时年五十。天统末,追赠司空公。 愔贵公子,早著声誉,风表鉴 裁,为朝野所称。家门遇祸,唯有二弟一妹及兄孙女数人。抚养孤幼,慈旨温颜,咸出仁厚。重分义,轻货财,前后赐与,多散之亲族。群从弟侄十数人,并待而举火。频遭迍厄,冒履艰危,一飡之惠,酬答必重;性命之仇,舍而不问。典选二十余年,奖擢人伦,以为已任。然取士多以言貌,时致谤言,以为愔之用人,似贫士市瓜,取其大者。愔闻,不以为意。其聪记强识,半面不忘。每有所召,或单称姓,或单称名,无有误者。后有选人鲁漫汉,自言猥贱,独不见识。愔曰:“卿前在元子思坊骑秃尾草驴,经见我不下,以方麹鄣面,我何不识卿?”漫汉惊服。又调之曰:“名以定体,漫汉果自不虚。”又令吏唱人名,误以卢士深为士琛。士深自言,愔曰:“卢郎润朗,所以比玉。” 自尚公主后,衣紫罗袍、金镂大带。遇李庶,颇以为耻,谓曰:“我此衣服,都是内裁,既见子将,不能无愧。” 及居端揆,经综机衡,千端万绪,神无滞用。自天保五年已后,一人丧德,维持匡救,实有赖焉。每天子临轩,公卿拜授,施号发令,宣扬诏册,愔辞气温辩,神仪秀发,百寮观听,莫不悚动。自居大位,门绝私交。轻货财,重仁义,前后赏赐,积累巨万,散之九族;架箧之中,唯有书数千卷。太保、平原王隆之与愔邻宅,愔尝见其门外有富胡数人,谓左右曰:“我门前幸无此物。”性周密畏慎,恆若不足,每闻后命,愀然变色。 文宣大渐,以常山、长广二王位地亲逼,深以后事为念。愔与尚书左仆射平秦王归彦、侍中燕子献、黄门侍郎郑子默受遗诏辅政,并以二王威望先重,咸有猜忌之心。初在晋阳,以大行在殡,天子谅訚,议令常山王在东馆,欲奏之事皆先谘决,二旬而止。仍欲以常山王随梓宫之鄴,留长广镇晋阳。执政复生疑贰,两王又俱从至于鄴。子献立计。欲处太皇太后于北宫,政归皇太后。又自天保八年已来,爵赏多滥,至是,愔先自表解其开封王,诸叨窃荣恩者皆从黜免。由是嬖宠失职之徒尽归心二叔。高归彦初虽同德,后寻反动,以疏忌之迹,尽告两王。可硃浑天和又每云:“若不诛二王,少主无自安之理。”宋钦道面奏帝,称二叔威权既重,宜速去之。帝不许曰:“可与令公共详其事。”愔等议出二王为刺史,以帝仁慈,恐不可所奏,乃通启皇太后,具述安危。有宫人李昌仪者,北豫州刺史高仲密之妻,坐仲密事入宫。太后与昌仪宗情,甚相昵爱。太后以启示之,昌仪密白太皇太后。愔等又议不可令二王俱出,乃奏以长广王为大司马、并州刺史,常山王为太师、录尚书事。及二王拜职,于尚书省大会百寮,愔等并将同赴。子默止之云:“事不可量,不可轻脱。”愔云:“吾等至诚体国,岂有常山拜职,有不赴之理?何为忽有此虑?”长广旦伏家僮数十人于录尚书后室,仍与席上勋贵数人相知,并与诸勋胄约:行酒至愔等,我各劝双杯,彼必致辞,我一曰“捉酒”,二曰“捉酒”,三曰“何不捉,”尔辈即捉。及宴如之。愔大言曰:“诸王反逆,欲杀忠 良邪!尊天子,削诸侯,赤心奉国,未应及此。”常山王欲缓之,长广王曰:“不可。”于是愔及天和、钦道皆被拳杖乱殴击,头面血流,各十人持之。使薛孤延、康买执子默于尚药局。子默曰:“不用智者言,以至于此,岂非命也!” 二叔率高归彦、贺拔仁、斛律金拥愔等唐突入云龙门。见都督叱利骚,招之不进,使骑杀之。开府成休宁拒门,归彦喻之,乃得入。送愔等于御前。长广王及归彦在硃华门外。太皇太后临昭阳殿,太后及帝侧立。常山王以砖叩头,进而言曰:“臣与陛下骨肉相连。杨遵彦等欲擅朝权,威福自己,自王公以还,皆重足屏气,共相脣齿,以成乱阶。若不早图,必为宗社之害。臣与湛等为国事重,贺拔仁、斛律金等惜献皇帝业,共执遵彦等,领入宫,未敢刑戮。专辄之失,罪合万死。”帝时默然。领军刘桃枝之徒陛卫,叩刀仰视,帝不睨之。太皇太后令却仗不肯,又厉声曰:“奴辈即今头落!”乃却。因问杨郎何在,贺拔仁曰:“一目已出。”太皇太后怆然曰:“杨郎何所能,留使不好邪?”乃让帝曰:“此等怀逆,欲杀我二兒,次及我耳。何纵之?”帝犹不能言。太皇太后怒且悲,王公皆泣。太皇太后曰:“岂可 使我母子受汉老妪斟酌。”太后拜谢。常山王叩头不止。太皇太后谓帝:“何不安慰尔叔?”帝乃曰:“天子亦不敢与叔惜,岂敢惜此汉辈!但愿乞兒性命,兒自下殿去,此等任叔父处分。”遂皆斩之。长广王以子默昔谗己,作诏书,故先拔其舌,截其手。 太皇太后临愔丧,哭曰:“杨郎忠而获罪。”以御金为之一眼,亲内之,曰:“以表我意。”常山亦悔杀之。先是童谣曰:“白羊头毣秃,羖⺶历头生角。”又曰:“羊羊吃野草,不吃野草远我道,不远打尔脑。”又曰:“阿䴙姑,祸也;道人姑夫,死也。”羊为愔也,“角”文为用刀,“道人”谓废帝小名,太原公主尝作尼,故曰“阿䴙姑”,愔、子献、天和皆尚帝姑,故曰“道人姑夫”云。 于是乃以天子之命,下诏罪之;罪止一身,家口不问。寻复簿录五家,王晞固谏,乃各没一房,孩幼尽死,兄弟皆除名。 遵彦死,仍以中书令赵彦深代总机务。鸿胪少卿阳休之私谓人曰:“将涉千里,杀骐骥而荣蹇驴,可悲之甚!”愔所著诗赋表奏书论甚多,诛后散失,门生鸠集所得者万余言。 燕子献字季则,广汉下洛人。少时相者谓曰:“使役在胡、代,富贵在齐、赵。”后遇周文于关中创业,用为典签,将命使于蠕蠕。子献欲验相者之言,来归。神武见之大悦。神武旧养韩长鸾姑为女,是为阳翟公主,遂以嫁之,甚被待遇。文宣时,官至侍中。济南即位,委任弥重,除尚书右仆射。子献素多力,头少发,当狼狈之际,排众走出省门,斛律光逐而禽之。子献叹曰:“丈夫为计迟,遂至此!”天统五年,追赠司空。天和事见兄元传。 郑颐字子默,彭城人。高祖据,魏彭城太守,自荥阳徙焉。颐聪敏,颇涉文义,而邪险不良。初为太原公东阁祭酒。天保世,稍迁中书侍郎。与宋钦道特相友爱,钦道每师事之。杨愔始轻宋、郑,不为之礼。俄而自结人主,稍不可制。钦道旧与济南款狎,共相引致,无所不言。乾明初,拜散骑常侍,兼中书侍郎。二人权将杨愔相埒。愔见害之时,邢子才流涕曰:“杨令君虽其人,死日恨不得一佳伴。”颐后与愔同诏追赠殿中尚书、广州刺史。颐弟抗,字子信,颇有文学。武平末,兼左右郎中,待诏文林馆。 杨敷,字文衍,播族孙也。高祖晖,洛州刺史,赠恆农公,谥曰简。曾祖恩,河间太守。祖钧,博学强识,颇有干用。位七兵尚书、北道行台、恆州刺史、怀朔镇将,赠侍中、司空公,进封临贞县伯,谥曰恭。父暄,字宣和。性通朗,强识有学。位谏议大夫,以别将从广阳王深征葛荣,遇害。赠殿中尚书、华州刺史。 敷少有志操,重然诺,人景慕之。魏建义初,袭祖钧爵临贞县伯。稍迁廷尉少卿,断狱以平允称。周孝闵践阼,进爵为侯。天和中,为汾州刺史,进爵为公。齐将段孝先率众来寇,城陷见禽。齐人方任用之,敷不为屈,遂以忧愤卒于鄴。子素。 素子处道,少落拓有大志,不拘 小节。世人多未之知,唯从祖宽深异之,每谓子孙曰:“处道逸群绝伦,非常之器,非汝曹所逮。”后与安定牛弘同志好学,研精不倦,多所通涉。善属文,工草隶书,颇留意风角。美须髯,有英杰之表。 周大冢宰宇文护引为中外记室,转礼曹,加大都督。周武帝亲总万机,素以其父守节陷齐,未蒙朝命,上表申理,至于再三。帝大怒,命左右斩之。素又言曰:“臣事无道天子,死其分也。”帝悟其言,赠敷使持节、大将军、谯、广、复三州刺史,谥曰忠壮。拜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渐见礼遇。常令为诏,下笔立成,词义兼美。帝嘉之,谓曰:“善相自勉,勿忧不富贵。”素应声曰:“臣但恐富贵来逼臣,臣无心图富贵。” 及平齐之役,素请率麾下先驱,帝从之。赐以竹策曰:“朕方欲大相驱策,故用此物赐卿。”从齐王宪与齐人战于河阴,以功封清河县子,授司城大夫。复从宪拔晋州,屯兵鸡栖原。齐主以大军至,宪惧,宵遁。为齐兵蹑,众多败散。素与骁将十余人尽力苦战,宪仅而获免。齐平,加上开府,改封成安县公。寻从王轨破陈将吴明彻于吕梁,行东楚州事。封弟慎为义安侯。陈将樊毅筑城泗口,素击走之,夷毅所筑城。宣帝即位,袭父爵临贞县公,以弟约为安成公。寻从韦孝宽徇淮南。 及隋文帝为丞相,素深自结纳,帝甚器之,以为汴州刺史。至洛阳,会尉迟迥作乱。荥州刺史宇文胄据武牢应迥,素不得进。帝拜素大将军,击胄破之。迁徐州总管,位柱国,封清河郡公,以弟岳为临贞公。及隋受禅,加上柱国,拜御史大夫。其妻郑氏性妒悍,素忿之曰:“我若作天子,卿定不堪为皇后。”郑氏奏之,由是坐免。 上方图江表。先是,素数进取陈计。未几,拜信州总管,赐钱百万、锦千段、马二百匹遣之。素居永安,造大舰,名曰五牙,上起楼五层,高百余尺,左右前后置六樯竿,并高百五十尺,容战士八百人,旗帜加于上。次曰黄龙,置兵百余人。自余平乘、舴艋等各有差。及大举攻伐,以素为行军元帅,引舟师趣三硖。至流头滩,陈将戚欣以青龙百余艘屯兵守狼尾滩,以遏军路。共地险峭,诸将患之。素曰:“负胜在此一举,若昼日下船,彼则见我,滩流迅激,制不由人,则吾失其便。”乃夜掩之。素亲率黄龙十艘,衔枚而下。遣开府王长袭从南岸击欣别栅。令大将军刘仁恩趣白沙北岸。比明而至,击之,欣败。虏其众,劳而遣之,秋毫不犯,陈人大悦。素率水军东下,舟舰被江,旌甲曜日。素坐平乘大船。容貌雄伟,陈人望之,惧曰:“清河公即江神也。” 陈南康内史吕仲肃屯岐亭,正据江峡,于北岸缆岩缀铁锁三条,横截上流,以遏战船。素与仁恩登陆俱发,先攻其栅;仲肃军夜溃,素徐去其锁。仲肃复据荆州之延洲。素遣巴蜒卒数千,乘五牙四艘,以樯竿碎贼十余舰,遂大破之,仲肃仅以身免。陈主遣其信州刺史顾觉镇安蜀城,荆州刺史陈纪镇公安,皆惧而走。巴陵以东,无敢守者。湘州刺史岳阳王陈叔慎请降。素下至汉口,与秦孝王会,乃还。拜荆州总管,进爵郢国公,真食长寿县千户;以其子玄感为仪同三司,玄奖为清河郡公;赐物万段,粟万石,加之金宝;又赐陈主妹、女妓十四人。素言于上曰:“里名胜母,曾子不入,逆人王谊前封郢,臣不愿与同。”于是改封越国公。寻拜纳言,转内史令。 俄而江南人李稜等为乱,以素为行军总管讨之。帝命平定日,男子悉斩,女妇赏征人,在阵免者从贱。贼硃莫问自称南徐州刺史,以盛兵据京口。素舟师入自杨子津,进击破之。晋陵顾世兴自称太守,与其都督鲍迁等复来拒战。素逆击破之,执迁,虏三千余人。进击无锡贼帅叶皓,又平之。吴郡沈玄懀、沈杰等以兵围苏州,刺史皇甫绩频战不利,素率众援之。玄懀势迫,走投南沙贼帅陆孟孙。素击孟孙于松江,大破之,禽孟孙、玄懀。黝、歙贼帅沈雪、沈能据栅自固,又攻拔之。 江浙贼高智慧自号东扬州刺史,吴州总管五原公元契镇会稽,以其兵盛而降之。智慧尽屠其众,契自杀。智慧有船舰千余艘,屯据要害,兵甚劲。素击之,自旦至申,苦战破之。智慧逃入海。蹑之,从余姚泛海趣永嘉。智慧来拒战,素击走,贼帅汪文进自称天子,据东阳,署其徒蔡道人为司空,守乐安。素进讨。悉平之。又破永嘉贼帅沈孝彻。于是步道向天台,指临海郡。遂捕遗逸,前后百余战,智慧遁守闽越。上以素久劳于外,诏令驰传入朝,加子玄感上开府,赐彩八千段。素以余寇未殄,恐为后患,又自请行。诏以素为元帅,复乘传至会稽。 先是,泉州人王国庆,南安豪族也,杀刺史刘弘,据州为乱。自以海路艰阻,非北人所习,不设备伍。素泛海奄至,国庆遑遽,弃州走。素分遣诸将,水陆追捕。时南海先有五六百家,居水为亡命,号曰游艇子;智慧、国庆欲往依之。素乃密令人说国庆,令斩智慧以自效。因庆乃斩智慧于泉州。自余支党悉降,江南大定。上遣左领军将军独孤陀至浚仪迎劳,比到京师,问者日至。拜素子玄奖仪同,赐黄金四十斤,加银瓶,实以金钱,缣三千段、马二百匹、羊三千口、田百顷、宅一区。 代苏威为尚书右仆射,与高颎专掌朝政。素性疏而辩,高下在心,朝贵之内,颇推高颎,敬牛弘,厚接薛道衡,视苏威蔑如也。自余朝臣,多被陵轹。其才艺风调,优于高颎。至于推诚体国,处物平当,有宰相识度,不如颎远矣。 寻令素监营仁寿宫,素遂夷山堙谷,督役严急,作者多死,宫侧时闻鬼哭。及宫成,上令高颎前视,奏称颇伤绮丽,大损人丁。帝不悦。素惧,即于北门启独孤皇后曰:“帝王法有离宫别馆,今天下太平,造一宫何足损费。”后以此理谕上,上乃解。于是赐钱百万、绵绢三千段。 开皇十八年,突厥达头可汗犯塞,以素为灵州道行军总管。出塞讨之,赐物二千段、黄金百斤。先是诸将与虏战,每虑胡骑奔突,皆戎车步骑相参,与鹿角为方阵,骑在内。素曰:“此乃自固之道。”于是悉除旧法,令诸军为骑阵。达头闻之,大喜,以为天赐,下马仰天而拜,率精骑十余万至。素奋击,大破。达头被重创而遁,众号哭而去。优诏赐缣二万匹及万钉宝带,加子玄感位大将军,玄奖、玄纵、积善并上仪同。 素多权略,乘机赴敌,应变无方。然大抵驭戎严整,有犯令者,立斩无所宽贷。每将临寇,辄求人过失而斩之,多者百余人,少不下数十,流血盈前,言笑自若。及对阵,先令一二百人赴敌,陷阵则已,如不能陷而还,无问多少,悉斩之。又令二百人复进,还如向法。将士股栗,有必死心,由是战无不胜,称为名将。素时贵幸,言无不从。其从素征代者,微功必录。至于他将,虽大功,多为文吏所谴却。故素虽严忍,士亦以此愿从。 二十年,晋王广为灵、朔道行军元帅,素为长史,王卑躬交素。及为太子,素之谋也。仁寿初,代高颎为尚书左仆射,赐良马十匹、牝马二百匹、奴婢百口。其年,以素为行军元帅,出云中击突厥,连破之。突厥走,追至夜及之。将复战,恐贼越逸,令其骑稍后,于是亲将两骑并降突厥二人与虏并行,不之觉也。侯其顿舍未定,趣后骑掩击,大破之。自是突厥远遁,碛南无复虏庭。以功进子玄感位柱国,玄纵为淮南郡公,赏 物二万段。 及献皇后崩,山陵制度多出于素。上善之,下诏曰:“君为元首,臣则股肱,共理百姓,义同一体。上柱国、尚书左仆射、仁寿宫大监、越国公素,志度恢弘,机鉴明远,怀佐时之略,包经国之才。王业初基,霸图肇建,策名委质,受脤出师,禽翦凶魁,克平虢、郑。频承庙算,扬旌江表;每禀戎律,长驱塞垣。南指而吴越肃清,北临而獯猃摧服。自居端揆,参赞机衡,当朝正色,直言无隐。论文则词藻从横,语武则权奇间出,既文且武,唯朕所命。任使之处,夙夜无怠。献皇后奄离六宫,远日云及,茔兆安厝,委素经纪。然葬事依礼,唯卜泉石,至如吉凶,不由于此。素义存奉上,情深体国,欲使幽明俱泰,永保无穷。以为阴阳之书,圣人所作,祸福之理,特须审慎。乃遍历川原,亲自占择,志图元吉,孜孜不已。遂得神皋福壤,营建山陵。论素此心,事极诚孝,岂与平戎定寇,比其功业,若不加褒赏,何以申兹劝励。可别封一子义康郡公、邑万户,子子孙孙承袭不绝,余如故。”并赐田三十顷、绢万匹、米万石;金钵一,实以金;银钵一,实以珠;并绫锦五百段。 时素贵宠日隆。其弟约、从父文思、弟纪及族父异并尚书、列卿,诸子无汗马劳,位柱国、刺史。家僮数千,后庭妓妾曳绮罗者以千数;第宅华侈,制拟宫禁。有鲍亨者善属文,殷胄者工草隶,并江南士人,因高智慧没为奴。亲戚故吏,布列清显。其盛近古未闻。炀帝初为太子,忌蜀王秀,与素谋之,构成其罪,后竟废黜。朝臣有违忤者,虽至诚体国如贺若弼、史万岁、李纲、柳彧等,素皆阴中之。若有附会及亲戚,虽无才用,必加进擢。朝廷靡然,莫不畏附。唯兵部尚书柳述,以帝婿之重,数于上前面折素。大理卿梁毗,抗表言素作威作福。上渐疏忌之,后因出敕曰:“仆射,国之宰辅,不可躬亲细务,但三五日一度向省评论大事。”外示优崇,实夺之权,终仁寿之末,不复通判省事。上赐王公已下射,素箭为第一,上手以外国所献金精盘价直巨万以赐之。四年,从幸仁寿宫,宴赐重叠。 及上不豫,素与兵部尚书柳述、黄门侍郎元岩等入侍疾。时皇太子入居大宝殿,虑上有不讳,须豫防拟,乃手自为书,封出问素。素条录事状,以报太子。宫人潜送于上,上览而大恚。所宠陈贵人又言太子无礼。上遂发怒,欲召庶人勇。太子谋之素,素矫诏追东宫兵士帖上台宿卫,门禁出入,并取宇文述、郭衍节度。又令张衡侍疾。上以此日崩,由是颇有异论。 会汉王谅反,遣茹茹天保往东蒲州,烧断河桥,又遣王子并力拒守。素将轻骑五千袭之。潜于渭口宵济,比明击之。天保败,子惧,以城降。有诏征还。初素将行,计日破贼,皆如所量。帝于是以素为并州道行军总管、河北道安抚大使,讨谅。时晋、绛、吕三州并为谅城守,素各以二千人縻之而去。谅遣赵子开拥众十余万,筑绝径路,屯据高壁,布阵五十里。素令诸将以兵临之,自以奇兵深入霍山,缘崖谷而进,直指其营,一战破之,谅所署介州刺史梁修罗屯介休,闻素至,惧,弃城而走。进至清源,去并州三十里。率其将王世宗、赵子开、萧摩诃等来拒战,又击破之,禽萧摩诃。退保并州,素进兵围之。谅穷而降,余党悉平。帝遣素弟修武公约赍手诏劳,素上表陈谢。其月,还京师。从驾幸洛阳,以素领营东京大监。以平谅功,拜其子万石、仁行、侄玄挺皆仪同三司,赉物五万段、罗绮千匹、谅之妓妾二十人。大业元年,迁尚书令赐东京甲第一区、物二千段,寻拜太师,余官如故。前后赏锡不可胜计。明年,拜司徒,改封楚公,真食二千五百户。其年病薨,谥曰景武。赠光禄大夫、太尉公、弘农河东绛郡临汾文城河内汲郡长平上党河十郡太守,给辒辌车、班剑三十人、前后部羽葆鼓吹、粟麦五千石、物五千段,鸿胪监护丧事。帝又下诏立碑,以彰盛美。素尝以五言诗七百字赠番州刺史薛道衡,词气颖拔,风韵秀上,为一时盛作。未几而卒,道衡叹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若是乎!”《集》十卷。 素虽有建立策及平杨谅功,然特为帝猜忌,外示殊礼,内情甚薄。太史言楚分野有大丧,因改封素于楚。寝疾之日,帝每令名医诊侯,赐以上药;然密问医人,恆恐不死。素又自知名位已极,不肯服药,变不将慎。每语弟约曰:“我岂须更活邪?” 素贪财货,营求产业,东西京居宅侈丽,朝毁夕复,营缮无已。爰及诸方都会之处,邸店水硙田宅以千百数。时议以此鄙之。子玄感。 玄感少时晚成,人多谓之痴。唯素每谓所亲曰:“此兒不痴也。”及长,美须髯,仪貌雄俊,好读书,便骑射。弱冠,以父军功位柱国,与其父俱为第二品,朝会则齐列。后文帝命玄感降一等,玄感拜谢曰:“不意陛下宠臣之甚,许以公庭获展私敬。”初拜郢州刺史,到官潜布耳目,察长吏能不,纤介必知,吏人敬服,皆称其能。后转宋州刺史,父忧去职。岁余,拜鸿胪卿,袭爵楚公,迁礼部尚书。性虽骄居,而爱重文学,四海知名之士多趋其门。 后见朝纲渐紊,帝又猜忌日甚,内不自安,遂与诸弟潜谋废帝立秦王浩。及从征吐谷浑,还至达斗拔谷,时从官狼狈,玄感欲袭击行宫。其叔慎曰:“士心尚一,国未有衅,不可图也。”玄感乃止。时帝好征伐,玄感欲立威名,阴求将领,以告兵部尚书段文振。振以白帝,帝嘉之,谓群臣曰:“将门有将,故不虚也。”于是赉物千段,礼遇益隆,颇预朝政。 帝征辽东,令玄感黎阳督运。遂 与武贲郎将王仲伯、汲郡赞治赵怀义等谋,不时进发。帝遣使者逼促,玄感扬言曰:“水路多盗,不可前后而发。”其弟武贲郎将玄纵、鹰扬郎将万石并从幸辽东,玄感潜遣人召之。时来护兒以舟师自东莱,将入海趣平壤城,军未发。玄感无以动众,乃遣家奴伪为使,从东方来,谬称护失军期而反。玄感遂入黎阳县,闭城大募勇夫。于是取颿布为牟甲,署置官属皆准开皇之旧。移书傍郡以讨护为名,令发兵会于仓所。以东光县尉元务本为黎州刺史,赵怀义为卫州刺史,河内郡主簿唐祎为怀州刺史,有众且一万,将袭洛阳。唐祎至河内,驰往东都告之。越王侗、户部尚书樊子盖等勒兵备御。修武县人相率守临清关,玄感不得济,遂于汲郡南度河。从乱如市,数日,屯兵上春门,众至十余万。子盖令河南赞务裴弘策拒之,弘策战败,父老竞致牛酒。玄感屯兵尚书省,每有誓众曰:“我身为上柱国,家累巨万金,至富贵,无所求也。今者不顾破家灭族者,为天下解倒悬之急,救黎元之命耳。”众皆悦,诣辕门请自效者日数千。及与樊子盖书曰: 夫建忠立义,事有多途,见机而作,盖非一揆。昔伊尹放太甲于桐宫,霍光废刘贺于昌邑,此并公度内,不能一二披陈。高祖文皇帝诞膺天命,造兹区宇,在FM玑以齐七政,握金镜以驭六龙,无为而至化流,垂拱而天下乂。今上纂承宝历,宜固洪基,乃自绝于天,殄人败德。频年肆眚,盗贱于是滋多;所在修营,人力为之凋尽。荒淫酒色,子女必被其侵;耽玩鹰犬,禽兽皆离其毒。朋党相扇,贷贿公行,纳邪佞之言,杜正直之口。加以转输不息,徭役无期;士卒填沟壑,骸骨蔽原野;黄河之北则千里无烟,江、淮之间则鞠为茂草。 玄感世荷国恩,位居上将。先公奉遗诏曰:“好子孙为我辅弼之,恶子孙为我屏黜之。”所以上禀先旨,下顺人心,废此淫昏,更立明哲。今四海同心,九有咸应,士卒用命,如赴私仇,人庶相趋,义形公道。天意人事,较然可知。公独害孤城,势何支久?愿以黔黎在念,社稷为心,勿拘小礼,自贻伊戚。谁谓国家,一旦至此!执笔潸然,言无所具。 遂进逼东都城。刑部尚书卫玄率众自关中来援东都,以步骑二万度瀍、涧挑战。玄感伪北,玄逐之,伏兵发,前军尽没。后数日,玄复与玄感战。兵始合,玄感诈令人大呼曰:“官军已得玄感矣。”玄军稍怠,玄感与数千骑乘之,大溃,拥八千人而去。玄感骁勇多力,每战,亲运长矛,身先士卒,喑鸣叱咤,所当莫不震慑,论者方之项羽。又善抚驭,士乐致死。由是战无不捷。玄军日蹙,粮又尽,乃悉众决战,阵于北邙,一日间战十余合。玄感弟玄挺中流矢而毙,玄感稍却。樊子盖复遣兵攻尚书省,又杀数百人。 帝遣武贲郎将陈稜攻元务本于黎阳。武卫将军屈突通屯河阳,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发兵继进,右骁卫大将军来护兒复来赵援。玄感与前户部尚书李子雄计曰:“屈突通晓兵事,若度河则胜负难决,不如分兵拒之。不能济,则樊、卫失援。”玄感然之,将拒通。子盖知其谋,数击其营,玄感不果进。通遂济河,军于破陵。玄感为两军,西拒卫玄,东拒屈突通。子盖复出兵大战,玄感军频北。复与子雄计,子雄劝之直入关中,开永丰仓振贫乏,三辅可指麾而定。据有府库,东面而争天下,此亦霸王之业。 会华阴诸杨请为乡导,玄感遂释洛阳,西图关中。宣言已破东都,取关西。宇文述等诸军蹑之。至弘农宫,父老遮说玄感曰:“宫城空虚,又多积粟,攻之易下。进可绝敌人之食,退可割宜阳之地。”玄感以为然,留攻三日,城不下,追兵遂至。玄感西至阌乡,上槃豆,布阵亘五十里,与官军且战且行,一日三败。复阵于董杜原,诸军大败之。玄感独与十余骑窜林木间,将奔上洛。追骑至,玄感叱之,皆惧而返走。至葭芦戍,窘迫,独与弟积善步行,谓积善曰:“事败矣,我不能受人戮辱,汝可杀我。”积善杀之,因自刺不死,为追兵所执,与玄感首俱送行在所,磔其尸于东都市,三日,复脔而焚之。余党悉平。 其弟玄奖为义阳太守,将归玄感,为郡丞周旋玉所杀。玄纵弟万石,自帝所逃归,至高阳,止传舍,监事许华与郡兵执之,斩于涿郡。万石弟仁行,官至朝议大夫,斩于长 安。并具枭磔。公卿请改玄感姓为枭氏,诏可之。 玄感之乱,有赵元淑者预谋,诛。又有刘元进,亦举兵应之。 元淑,博陵人。父世模,初从高宝,后以众归周,授上开府,寓居京兆之云阳。隋文帝践阼,恆典宿卫。后从晋王伐陈,力战而死。朝廷以其身死王事,以元淑袭父本官,赐物三千段。元淑性疏诞,不事产业,家徒壁立。后授骠骑将军,将之官,无以自给。时长安富人宗连家累千金,仕周为三原令,有季女,慧而有色。连每求贤夫,闻元淑,请与相见。连有风仪,美谈笑,元淑亦慕之。及至其家,服玩居处,拟于将相,酒酣,奏女乐,元淑所未见也。及出,连又致殷勤。元淑再三来,宴乐更侈于前。因问所须,尽买与之,元淑致谢,连复拜求以女妻之。元淑感而纳焉,遂为富人。 从杨素平杨谅,以功进位柱国,历德州刺史、颍川太守,并有威惠。入为司农卿。玄感有异志,遂与结交。辽东之役,领将军、典宿卫,加光禄大夫,封葛国公。明年,帝复征高丽,以元淑镇监渝。及玄感作乱,其弟玄纵自驾所逃归,路经临渝。元淑出其小妻魏氏见玄纵,对宴极欢,因与通谋,并受玄纵赂遗。及玄感败,人有告其事者,帝以属吏,元淑及魏氏俱斩于涿郡,籍没其家。 元进,余杭人。少好任侠,为州里所宗,两手各长尺余,臂垂过膝。属辽东之役,百姓骚动,元进自以相表非常,遂聚亡命。会玄感起于黎阳,元进应之。旬月,众至数万,将度江而玄感败。吴郡硃燮、晋陵管崇亦举兵,有众七万,共迎元进,奉以为主。据吴郡,称为天子,以燮、崇俱为仆射,署百官。帝令将军吐万绪、光禄大夫鱼俱罗讨焉。为绪所败,硃燮战死。俄而绪、俱罗并得罪。江都郡丞王世充发兵击之。有大流星坠于江都,未及地而南逝,磨拂竹木皆有声,至吴郡而落于地。元进恶之,令掘地入二丈得一石,径丈余。数日,失石所在。世充度江,元进遣兵人各持茅,因风纵火。世充大惧,将弃营。遇反风火转,元进众惧烧而退,世充大破之。元进及崇俱为世充所杀。世充坑其众于黄亭涧,死者三万人。其后董道冲、沈法兴、李子通等并乘此而起。素母弟约。 约字惠伯。童兒时尝登树,坠地为查伤,由是竟为宦者。性如沈静,内多谲诈,好学强记。素友爱之,凡有所为,先筹于约而行。在周末,以素军功赐爵安成县公,拜上仪同三司。文帝受禅,历位长秋卿、鄜州刺 史、宗正、大理三少卿。 时皇太子无宠,晋王广规夺宗,以素幸于上而雅信约,乃用张衡计,遣宇文述大以金宝赂约,因通王意,说之曰:“夫守正履道,固人臣之常致;反经合义,亦达者之令图。自古贤人君子,莫不与时消息,以避祸患。公兄弟功名盖世,用事有年,朝臣为足下家所屈辱者,可胜数哉?又储宫以所欲不行,每切齿于执政。公虽自结于人主,而欲危公者亦多矣。主上一旦弃群臣,公亦何以取庇?今皇太子失爱于皇后,主上素有废黜之心,此公所知也。今若请立晋王,在贤兄之口耳。诚能因此时建大功,王 必镇铭于骨髓,斯则去累卵之危,成太山之安也。”约然之,又白素。素本凶险,闻之大喜,乃抚掌曰:“吾智慧殊不及此,赖汝起余。”约知其计行,复谓素曰:“今皇后之言,上无不用,宜因机会,早自结托,则匪惟长保荣禄,传祚子孙。又晋王倾身礼士,声名日盛;躬履节俭,有主上之风。以约料之,必能安天下。兄若迟疑,一旦有变,令太子用事,恐祸至无日。”素遂行其策,太子果废。 及晋王入东宫,引约为左庶子,封修武公,进位大将军。及帝崩,遣约入京,易留守者,缢杀庶人勇,然后陈兵发凶问。炀帝闻之曰:“令兄之弟,果堪大任。”即位数日,拜内史令。约有学术,兼达时务,帝甚任之。后加右光禄大夫。 及帝在东都,令约诣京师享庙,行至华阴,见其先墓。遂枉道拜哭,为宪司所劾,坐免官。寻拜浙阳太守。其兄子玄感时为礼部尚书,与约恩义甚笃,既怆分离,形于颜色。帝谓曰:“公比忧瘁,得非为叔也?”玄感再拜流涕曰:“诚如圣旨。”帝亦思约废立功,由是征入朝。未几卒,以素子玄挺后之。 穆字绍叔,暄弟也。仕魏,华州别驾。孝武末,弟宽请以澄城县伯让穆,诏许之。终于并州刺史,赠开府 仪同三司、华州刺史。 穆弟俭,字景则。伟容仪,有才行。位北雍州刺史,政尚宽惠,夷夏安之。后从破齐神武于沙苑,封夏阳县侯,位开府仪同三司、华州刺史。卒,谥静。 子异,字文殊。美风仪,有器局。髫龀就学,日诵千言,见者奇之。九岁丁父忧,哀毁过礼,殆将灭性。及免丧之后,绝庆吊,闭户读书。数年之间,博涉书记。周闵帝时,为宁都郡太守,甚有能名,赐爵乐昌县子,后数以军功进爵为侯。隋文帝作相,行济州事。及践阼,拜宗正少卿,加上开府。蜀王秀之镇益州也,朝廷盛选纲纪,以异方直,拜益州总管长史,寻迁西南道行台兵部尚书。后历宗正卿、刑部尚书,出为吴州总管,甚有能名。时晋王广镇扬州,诏令异每岁一与王相见,评论得失,规谏疑阙。卒于官。子虔逊。 宽子蒙仁,俭弟也。少有大志,每与诸兒童游处,必择高大之物坐之,见者咸异焉。及长,颇解属文,尤尚武艺。弱冠,除奉朝请。父钧出镇恆州,请随从展效,乃授高阙戍主。既而蠕蠕乱,共主阿那瑰奔魏,魏帝诏钧卫送,宽亦从行。时北边贼起,攻围镇城。钧卒,城人等推宽守御。寻而城陷,宽乃北走蠕蠕,后讨 六镇贼破,宽始得还朝。 广阳王深与宽素相昵,深犯法得罪,宽被逮捕。孝庄为侍中,与宽有旧,藏之于宅,遇赦得免。除宗正丞。北海王颢少相器重,时为大行台北征葛荣,欲启宽为左丞。宽辞以孝庄厚恩未报,义不见利而动。颢未之许,颢妹婿李神轨谓颢曰:“匹夫犹不可夺志,况义士乎。”乃止。 孝庄践阼,累迁洛阳令,以都督从太宰、上党王元穆讨平邢杲。师未还。属元颢入洛,庄帝出居河内。天穆惧,集诸将谋之。宽劝天穆径取成皋,会兵伊、洛。天穆然之,乃趣成皋,令宽与尔硃兆为后拒。寻以众议不同,乃回赴石济。宽夜行失道,遂后期,诸将咸言宽少与北海周旋,今不来矣。天穆答曰:“杨宽非轻去就者也,吾当为诸君明之。”言讫,候骑白宽至。天穆抚髀而笑曰:“吾固知其必来。”遽出帐迎,握其手曰:“是所望也”与天穆俱谒孝庄于太行。仍为都督,从平河内,进围北中。时梁陈庆之为颢勒兵守北门,天穆驻马围外,遣宽至城下说庆之,不答,久之乃曰:“贤兄抚军在,颇欲相见不?”宽答:“仆兄既力屈凶威,迹沦逆党,人臣之理,何烦相见。”天穆闻之,自此弥敬。 孝庄反正,除太府卿、华州大中正,封澄城县伯。尔硃荣被诛,其从弟世澄等出据河桥,还逼京师,进宽使持节、大都督,随机捍御。世隆谓宽曰:“岂忘大宰相知之深也?”宽答曰:“太宰见爱以礼,人臣之交耳,今日之事,事君之节。”及尔硃兆陷洛阳,囚执孝庄帝,宽还洛不可,遂自成皋奔梁。至建鄴,闻庄帝弑崩,宽发丧尽礼,梁武义之。寻而礼送还。孝武初,除给事黄门侍郎。 孝武与齐神武有隙,遂召募骁勇,广增宿卫,以宽为阁内大都督,专总禁旅。从孝武入关,兼吏部尚书,录从驾勋,进爵华山郡公。大统初,迁太子太傅。五年,除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东雍州刺史,即本州也。废帝初,为尚书左仆射、将作大监,坐事免。周明帝初,拜大将军,从驾兰祥讨吐谷浑,破之,别封宜阳县公。除小冢宰,转御正中大夫。武成二年,诏宽与麟趾殿学士参定经籍。 宽性通敏,有器干。频牧数州,号称清简。历居台阁,有当官之誉。然与柳机不协,案成其罪,时论颇以此讥之。保定元年,除总管梁兴等十九州诸军事、梁州刺史。薨于州,赠华、陕、虞、上、潞五州刺史,谥曰元。子文恩。 文恩字温才。在周,年十一,拜 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散骑常侍。寻以父功,封新丰县子。天和初,行武都太守。十姓獠反,文恩讨平之。复行翼州事。党项羌叛,文恩又讨平之。进击资中、武康、隆山等生獠及东山獠,并破之。从陈王攻齐河阴城,又从武帝攻拔晋州,授上仪同三司,改封承宁县公。寿阳刘叔仁作乱,从清河公宇文神举讨之,战于 专井,在阵禽叔仁。又别从王谊破贼于鲤鱼栅。后累以军功迁果毅左旅下大夫。 隋文帝为丞相,从韦孝宽拒尉迟迥于武陟,与行军总管宇文述击走其将李俊,遂解怀州围。破尉迟惇,平鄴城,皆有功,进授上大将军,改封洛川县公,寻拜隆州刺史。开皇元年,进爵正平郡公。后为魏州刺史,甚有惠政,及去职,吏人思之,为立碑颂德。转冀州刺史。 炀帝嗣位,征为户部尚书,转纳言,改授右光禄大夫。从幸江都宫,以足疾,不堪趋奏,复授户部尚书,位右光禄大夫。卒官,谥曰定。初文恩当袭父爵,自以非嫡,遂让弟纪,当世多之。 纪字温范,少刚正,有器局。在周,袭爵华山郡公。累迁安州总管长史,将兵迎陈降将王瑗于齐安,与陈将周法尚遇,击走之,以功进开府。入为虞部下大夫。文帝为丞相,改封汾阴县公。从梁睿讨王谦,以功进授上大将军。历资州刺史、宗正少卿,坐事除名。后寻复其爵位,拜熊州刺史,改封上明郡公。除宗正卿,兼给事黄门侍郎,判礼部尚书事。迁荆州总管。卒,谥曰恭。 论曰:杨播兄弟俱以忠毅谦谨,荷内外之任;公卿牧守,荣赫累朝,所谓门生故吏遍于天下。而言色恂恂,出于诚至;恭德慎行,为世师范,汉之陈纪,门法所不过焉。后魏以来,一门而已。诸子秀立,青紫盈庭,积善之庆,盖有凭也。及逆胡擅朝,淫刑肆毒,以斯族而遇斯祸,何报施之反哉。愔雅道风流,早同标致,公望人物所推。夫处乱虐之世,当机衡之重,朝有善政,是也。及寄天下之命,托六尺之孤,旬朔未几,身亡君辱。进不能送往事居,观几卫主;退不能保身全名,辞宠招福。朝廷之衅,既已仗义断恩;猜忌之涂,无容推心受乱。是知变通之术,非所长也。处道少而轻侠,俶傥不羁;兼文武之资,包英奇之略,志怀远大,以功名自许。属隋文帝将清六合,委以腹心之寄。扫妖氛于牛斗,江海恬波;摧骁猛于龙庭,匈奴远遁。若其夷凶静乱,功臣莫居其右;览其奇策高文,足为一时之杰。然以智诈自立,不由仁义之道,阿谀时主,高下其心。营构离宫,陷君于奢侈;谋废冢嫡,致国于倾危。终使宗庙丘墟,市朝霜露,究其祸败之源,实乃素之由也。玄感宰相之子,荷恩二世,君之失德,当竭腹心。未议致身,先图问鼎,假称伊、霍之事,将肆莽、卓之心,人神同疾,败不旋踵。昆弟就菹醢之诛,先人受焚如之酷,不亦甚乎。约外示温柔,内怀狡算,为蛇画足,终倾国本,俾无遗育,不亦宜哉。宽闲关夷险,竟以功名自卒。文恩能以爵让,其殆仁乎。 列传第三十 王肃刘芳孙逖芳从子懋常爽孙景 王肃,字恭懿,琅邪临沂人也。父奂,齐雍州刺史,《南史》有传。肃少聪辩,涉猎经史,颇有大志。仕齐,位秘书丞。父奂及兄弟并为齐武帝所杀。太和十七年,肃自建鄴来奔。孝文幸鄴,闻其至,虚衿待之,引见问故。肃辞义敏切,辩而有礼,帝甚哀恻之。遂语及为国之道。肃所陈说,深会旨,帝促席移景,不觉坐之疲也。肃因言萧氏危亡之兆,可以乘机,帝于是图南之规转锐。器重礼遇,日有加焉;亲贵旧臣莫之间也,或屏左右,谈说至夜分不罢。肃亦尽忠输诚,无所隐避,自谓君臣之际,犹孔明之遇玄德也。寻除辅国、大将军长史,赐爵开阳伯。肃固辞伯爵,许之。 诏肃讨齐义阳,听招募壮勇以为爪牙,其募士有功,赏加等。其从肃行者,六品已下听先拟用,以后闻;若投化人,听五品已下先即优授。肃至义阳,频破贼军,除持节、都督、豫州刺史、扬州大中正。肃善抚接,甚有声称。寻征入朝,帝手诏曰:“不见君子,中心如醉,一日三岁,我劳如何。饰馆华林,拂席相待,卿欲以何日发汝坟也?”又诏曰:“萧丁荼虣世,志等伍胥,穷逾再期,蔬缊不改。有司依礼喻解,为裁练禅之制。” 二十年七月,帝以久旱不雨辍膳,百寮诣阙。帝在崇虚楼,遣舍人问肃。对曰:“伏承陛下辍膳,已经三日,群臣不敢自宁。臣闻尧水汤旱,自定之数,须圣人以济,未闻由圣以至灾,是以国储九年,以御九年之变。昨四郊之外已蒙滂澍,唯京城之内微为少泽。蒸庶未阙一 食,陛下辍膳三日,臣庶惶惶,无复情地。”帝遣答曰:“虽不食数朝,犹然无感,朕诚心未至之所致也。朕志确然,死而后已。”是夜,澍雨大降。以破齐将裴叔业功,进号镇南将军,加都督四州诸军事,封汝阳县子。肃频表固让,不许,诏加鼓吹一部。 初,齐之收肃父奂也,奂司马黄瑶起攻奂杀之。二十二年平汉阳,瑶起为辅国将军,特诏以付肃,使纾泄哀情。 孝文崩,遗诏以肃为尚书令,与咸阳王禧等同为宰辅,征会驾鲁阳。肃至,遂与禧参同谋谟。自鲁阳至京洛,行途丧纪,委肃参量,忧勤经综,有过旧戚。禧兄弟并敬昵之,上下称为和辑。唯任城王澄以其起自羁远,一旦在己之上,每谓人曰:“朝廷以王肃加我上,尚可;从叔广陵,宗室尊宿,历任内外,云何一朝令肃居其右也?”肃闻,恆降避之。寻为澄所奏劾,称肃谋叛,事寻申释。诏肃尚陈留长公主,本刘昶子妇彭城公主也,赐钱二十万、帛三千疋。肃奏:“考以显能,陟由绩著升明退暗,于是乎在。自百寮旷察,四稔于兹,请依旧例,考检能否。”从之。 裴叔业以寿春内附,拜肃使持节、都督江西诸军事,与彭城王勰率步骑十万以赴之。齐豫州刺史萧懿屯小岘,交州刺史李叔献屯合肥,将图寿春。肃进师讨击,大破之,禽叔献,走萧懿。还京师,宣武临东堂,引见劳之,进位开府仪同三司,封昌国县侯。寻为散骑常侍、都督淮南诸军事、扬州刺史。肃频在边,悉心抚接,远近归怀,附者若市,咸得其心。清身好施,简绝声色,终始廉约,家无余财。然性微轻恌,颇以功名自许,护疵称伐,少所推下,孝文每以此为言。 景明二年,薨于寿春,年三十八。宣武为举哀,给东园秘器、朝服一袭、钱三十万、帛一千疋、布五百疋、蜡三百斤,并问其卜迁远近,专遣侍御史一人监护丧事。又诏曰:“杜预之殁,窆于首阳,司空李冲,覆舟是托,顾瞻斯所,亦二代之九原也。故扬州刺史肃,忠义结于二世,英惠符于李、杜。平生本意,愿终京陵,既有宿心,宜遂先志。其令葬于冲、预两坟之间,使之神游相得也。”赠侍中、司空公。有司奏以肃贞心大度,宜谥匡公,诏谥宣简。明帝初,诏为肃建碑铭。 自晋氏丧乱,礼乐崩亡,孝文虽厘革制度,变更风俗,其间朴略,未能淳也。肃明练旧事,虚心受委,朝 仪国曲,咸自肃出。子绍袭。绍字三归,位中书侍郎。卒,赠徐州刺史。子迁袭,齐受禅,爵随例降。绍弟理,孝静初得还朝,位著作佐郎。绍,肃前妻谢生也。肃临薨,谢始携女及绍至寿春。宣武纳其女为夫人,明帝又纳绍女为嫔。肃弟康,字文政,涉猎书史,微有兄风。宣武初,携兄子诵、翊、衍等入魏,拜中书侍郎。卒幽州刺史,赠征虏将军、徐州刺史。诵字国章,肃长兄融之子。学涉有文才,神气清俊,风流甚美。历位 散骑常侍、光禄大夫、右将军、幽州刺史、长兼秘书监、给事黄门侍郎。明帝崩,灵太后之立幼主也,于时大赦。诵宣读诏书,言制抑扬,风神竦秀,百寮倾属,莫不叹美。孝庄初,于河阴遇害,赠尚书左仆射、司空公,谥曰文宣。子孝康,尚书郎中。孝康弟俊赋,性清雅,颇有文才,齐文襄王中外府祭酒。 诵弟衍,字文舒,名行器艺亚于诵。位光禄大夫、廷尉卿、扬州刺史、大中正、度支七兵二尚书、太常卿。出为散骑常侍、西兗州刺史。为尔硃仲远所禽,以其名望,不害。令骑牛从军,久乃见释远洛。孝静初,位侍中。卒,敕给东园秘器,赠尚书令、司徒公,谥曰文献。衍笃于交旧。有故人竺IQ,于西兗州为仲远所害,其妻子饥寒,衍置于家,累年赡恤,世人称其敦厚。 翊字士游,肃次兄深子也。风神秀立,好学有文才。位中书侍郎。颇锐于荣利,结婚于元叉。为济州刺史,清静有政绩。入为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领国子祭酒。卒,赠司空公、徐州刺史。子琛,武定中,仪同、开府记室参军。 刘芳,字伯支,彭城丛亭里人,汉楚元王交之后也。六世祖讷,晋司隶校尉。祖该,宋青、徐二州刺史。父邕,宋兗州长史。芳出后宋东平太守逊之。邕同刘义宣之事,身死彭城。芳随伯母房逃窜清州,会赦免。舅元庆,为宋青州刺史沈文秀建威府司马,为文秀所杀。芳母子入梁邹城。慕容白曜南讨青、齐,梁邹降,芳北徙为平齐人,时年十六。 南部尚书李敷妻,司徒崔浩之弟女,芳祖母,浩之姑也。芳至京师,诣敷门。崔耻芳流播,拒不见之。芳虽处穷窘之中,而业尚贞固。聪敏过人,笃志坟典,昼则亻庸书以自资给,夜则诵经不寝。至有易衣亻并日之弊,而淡然自守,不急急于荣利,不戚戚于贫贱,乃著《穷通论》以自慰。常为诸僧亻庸写经论,笔迹称善,卷直一缣,岁中能入百余疋。如此数年,赖以颇振。由是与德学大僧多有还往。时有南方沙门慧度以事被责,未几暴亡,芳因缘闻知。文明太后召入禁中,鞭之一百。时中官李丰主其始末,知芳笃学有志行,言之于太后。微愧于心。会齐使刘缵至,芳之始族兄也,擢芳兼主客郎,与缵相接。拜中书博士。后与崔光、宋弁、刑产等俱为中书侍郎。俄而诏芳与产入授皇太子经,迁太子庶子,兼员外散骑常侍。 从驾洛阳,自在路及旋京师,恆侍坐讲读。芳才思深敏,特精经义,博闻强记,兼览《苍雅》,尤长音训,辩析无疑。于是礼遇日隆,赏赉丰渥。俄兼通直常侍,从驾南巡,撰述行事,寻而除正。 王肃之来奔也,孝文雅相器重,朝野属目。芳未及相见。尝宴群臣于华林,肃语次云:“古者唯妇人有笄,男子则无笄。”芳曰:“推经《礼》正文,古者男子妇人俱有笄。”肃曰:“《丧服》称男子免而妇人髽,男子冠而妇人笄,如此则男子不应有笄。”芳曰:“此专谓凶事也。《礼》:初遭丧,男子免,时则妇人髽;男子冠,时则妇人笄。言俱时变,男子妇人免髽、冠笄之不同也。又冠尊,故夺其笄,且互言也。非谓男子无笄。又《礼内则》称:‘子事父母,鸡初鸣,栉纚笄总。’以兹而言,男子有笄明矣。”高祖称善者久之。肃亦以芳言为然,曰:“此非刘石经也?”昔汉世造三字石经于太学,学者文字不正,多往质焉。芳音义明辩,疑者皆往询访,故时人号为刘石经。酒阑,芳与肃俱出。肃执芳手曰:“吾少来留意《三礼》,在南诸儒,亟共讨论,皆谓此义,如吾向言。今闻往释,顿祛平生之惑。”芳理义精赡,类皆如是。 孝文迁洛,路由朝歌,见殷比干墓,怆然悼怀,为文以吊之。芳为注解,表上之。诏曰:“览卿注,殊为富博。但文非屈、宋,理惭张、贾。既有雅致,便可付之集书。”诏以芳经学精洽,超迁国子祭酒。以母忧去官。 帝征宛、邓,起为辅国将军、太尉长史,从太尉、咸阳王禧攻南阳。齐将裴叔业入寇徐州,疆场之人,颇怀去就。帝忧之,以芳为散骑常侍、国子祭酒、徐州大中正,行徐州事。后兼侍中,从征马圈。孝文崩于行宫,及宣武即位,芳手加兗冕。孝文袭敛,暨乎启祖、山陵、练祭,始末丧事,皆芳撰定。咸阳王禧等奉申遗旨,令芳入授宣武经。及南徐州刺史沈陵外叛,徐州大水,遣芳抚慰振恤之。寻正侍中,祭酒、中正并如故。芳表曰: 夫为国家者罔不崇儒尊道,学校为先。唐虞以往,典籍无据;隆周以降,任居武门。蔡氏《劝学篇》云:“周之师氏居武门左。”今之祭酒则周师氏。《洛阳记》:“国子学宫与天子宫对。太学在开阳门外。”案《学记》云:“古之王者,建国亲人,教学为先。”郑氏注:“内则设师保以教,使国子学焉;外则有太学庠序之官。”由斯而言,国学在内,太学在外,明矣。臣谓今既徙县崧瀍,皇居伊洛,宫阙府寺,佥复故址,至于国学,岂宜舛错?校量旧事,应在宫门之左。至如太学,基所见存,仍旧营构。 又云太初太和二十年,发敕立四门博士,于四门置学。臣案:自周已上,学唯以二,或尚东,或尚西,或贵在国,或贵在郊。爰暨周室,学盖有六:师氏居内,太学在国,四小在效。《礼记云:“周人养庶老于虞庠,虞庠在国之四郊。”《礼》又云:“天子设四学,当入学而太子齿。”注云:“四学,周四郊之虞庠也。”《大戴·保傅篇》云:“帝入东学,尚亲而贵仁;帝入南学,尚齿而贵信;帝入西学,尚贤而贵德;帝入北学,尚贵而尊爵;帝入太学,承师而问道。”周之五学,于此弥彰。案郑注《学记》,周则六学,所以然者,注云:“内则设师保以教,使国子学焉;外则有太学庠序之官。”此其证也。汉、魏已降,无复四郊。谨寻先旨,宜在四门。案王肃注云:“天子四郊有学,去都五十里。”考之郑氏,不云远近。今太学故坊,基址宽旷。四郊别置,相去辽阔,检督难周。计太学坊并作四门,犹为太旷。以臣愚量,同处无嫌。且今时制置,多循中代,未审四学应从古不?求集儒礼官议其定所。 从之。迁中书令,祭酒如故。出除青州刺史。为政儒缓,不能禁止奸盗;然廉清寡欲,无挠公私。还朝,议定律令。芳斟酌古今,为大议之主,其中损益,多芳意也。宣武以朝仪多阙,其一切诸议悉委芳修正,于是朝廷吉凶大事,皆就谘访焉。转太常卿。 芳以所置五郊及日月之位,去城里数于《礼》有违;又灵星、周公之祀,不应隶太常,乃上疏曰: 臣闻国之大事,莫先郊祀;郊祀之本,实在审位。臣学谢全经,业乖通古,岂可轻荐瞽言,妄陈管说!窃见所置坛祠,远近之宜,考之典制,或未允衷,既曰职司,请陈肤浅。 《孟春令》云:“其数八。”又云:“迎春于东郊。”卢植云:“东郊,八里郊也。”贾逵云:“东郊,木帝太昊,八里。”许慎云:“东郊,八里郊也。”郑玄《孟春令》注云:“王居明堂。《礼》曰:“王出十五里迎岁。”盖殷礼也。周礼,近郊五十里。”郑玄别注云:“东郊去都城八里。”高诱云:“迎春气于东方,八里郊也。”王肃云:“东郊八里,因木数也。”此皆同谓春郊八里之明据也。《孟夏令》云:“其数七。”又云:“迎夏于南郊。”卢植云:“南郊,七里郊。”贾逵云:“南郊,火帝,七里。许慎云:“南郊,七里郊也。”郑玄云:“南郊去都城七里。”高诱云:“南郊,七里之郊也。”王肃云:“南郊七里,因火数也。”此又南郊七里之审据也。《中央令》云:“其数五。”卢植云:“中郊,五里之郊也,”贾逵云:“中兆黄帝之位,并南郊之季,故云兆五帝于四郊也。”郑玄云:“中郊,西南未地,去都城五里。”此又中郊五里之审据也。《孟秋令》云:“其数九。”又云:“以迎秋于西郊。”卢植云:“西郊,九里。”贾逵云:“西郊,金帝少昊,九里。”许慎云:“西郊,九里郊也。”郑玄云:“西郊去都城九里。”高诱云:“西郊,九里之郊也。”王肃云:“西郊九里,因金数也。”此又西郊九里之审据也。《孟冬令》云:“其数六。”又云:“迎冬于北郊。”卢植云:“北郊,六里郊也。”贾逵云:“北郊,水帝颛顼,六里,”许慎云:“北郊,六里郊也。”郑玄云:“北郊去都城六里。”高诱云:“北郊,六里之郊也。”王肃云:“北郊六里,因水数也。”此又北郊六里之审据也。宋氏《含文嘉》注云:“《周礼》:王畿内千里,二十分其一,以为近郊。近郊五十里,倍之为远郊。迎王气盖于近郊。汉不设王畿,则以其方数为郊处。故东郊八里,南郊七里,西郊九里,北郊六里,中郊在西南未地五里。”《祭祀志》云:“建武二年正月,初制郊兆于雒阳城南七里,依采元始中故事,北郊在雒阳城北四里。”此又汉世南、北郊之明据也。今地祗准此。至如三十里郊,进乖郑玄所引殷、周二代之据,退违汉、魏所行故事。凡邑外曰郊。今计四郊各以郭门为限,里数依上。 《礼》:朝拜日月皆于东西门外。今日月之位,去城东西,路各三十,窃又未审。《礼》又云:“祭日于坛,祭月于坎。”今计造如上。《礼仪志》云:“立高禖祠于城南。”不云里数,故今用旧。灵星本非礼事,兆自汉初,专为祈田,恆隶郡县。《郊祀志》云:“高祖五年,制诏御史,其令天下立灵星祠,牲用太牢,县邑令、长侍祠。”晋《祠令》云:“郡、县、国祠社稷、先农,县又祠灵星。”此灵星在天下诸县之明据也。周公庙所以别在洛阳者,盖缘姬旦创成洛邑,故传世洛阳,崇祠不绝,以彰厥庸。夷、齐庙者,亦世为洛阳界内神祠。今并移太常,恐乖其本。正下此类甚众,皆当部郡县修理,公私施之祷请。窃惟太常所司,郊庙神祇自有常限,无宜临时斟酌以意,若遂尔妄营,则不免淫祀。二祠在太常,在洛阳,于国一也,然贵在审本。 臣以庸蔽,谬忝今职,考括坟籍,博采群议,既无异端,谓粗可依据。今玄冬务隙,野罄人闲,迁易郊坛,二三为便。 诏曰:“所上乃有明据,但先朝置立已久,且可从旧。” 先是,孝文于代都,诏中书监高闾、太常少卿陆琇并公孙崇等十余人,修理金石及八音之器。后崇为太乐令,乃上请尚书仆射高肇,更共营理。宣武诏芳共主之。芳表以礼乐事大,不容辄决,自非博延公卿,广集儒彦,讨论得失,研穷是非,无以垂之万叶,为不朽之式。被报听许,数旬之间,频烦三议。于是朝士颇以崇专综既久,不应乖谬,各默然无发论者。芳乃探引经诰,搜括旧文,共相难质,皆有明据,以为盈缩有差,不合典式。崇虽示相酬答,而不会问意,卒无以自通。尚书依事述奏,仍诏委芳别更考制。于是学者弥归宗焉。芳以社稷无树,又上疏曰: 依《合朔仪》注:日有变,以硃丝为绳,以绕系社树三匝。而今无树。又《周礼大司徒》职云:“设其社稷之壝而树之田主,各以其社所宜木。”郑玄注云:“所宜木,谓若松、柏、栗也。”此其一证也。又《小司徒·封人》职云:“掌设王之社壝,为畿封而树之。”郑玄注云:“不言稷者,王主于社;稷,社之细也。”此其二证也。又《论语》曰:“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是乃土地之所宜也。此其三证也。又《白武通》:社、稷所以有树,何也?尊而识之也。使人望见既敬之,又所以表功也。”案此正解所以有树之义,了不论有之与无也。此其四证也。此云“社、稷所以有树何”,然则稷亦有树明矣。又《五经通义》云:“天子太社、王社,诸侯国社、 侯社,制度奈何?曰,社皆有垣无屋,树其中以木。有木者,土主生万物,万物莫善于木,故树木也。”此其五证也,此最其丁宁备解有树之意也。又《五经要义》云:“社必树之以木。《周礼·司徒》职曰:班社而树之,各以土地所生。《尚书·逸篇》曰:太社惟松,东社惟柏,南社惟梓,西社惟栗,北社惟槐。”此其六证也。此又太社及四方皆有树别之明据也。又见诸家《礼图》,社稷图皆画为树,唯诫社、诫稷无树。此其七证也。 虽辨有树之据,犹未正所植之木。案《论语》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便是世代不同。而《尚书·逸篇》则云“太社惟松”,如此,便以一代之中而立社各异也。愚以为宜植以松。何以言之?《逸书》云“太社惟松”,今者植松,不虑失礼。惟稷无成证。稷乃社之细,盖亦不离松也。 宣武从之。 芳沈雅方正,概尚甚高,《经》、《传》多通,孝文尤器敬之,动相顾访。太子恂之在东宫,孝文欲为纳芳女,芳辞以年貌非宜,帝叹其谦慎。帝更敕芳举其宗女,芳乃称其族子长文之女,孝文乃为恂娉之,与郑懿女对为左右孺子焉。 崔光于芳有中表之敬,每事询仰。芳撰郑玄所注《周官·仪礼音》、干宝所注《周官音》、王肃所注《尚书音》、何休所注《公羊音》、范宁所注《穀梁音》、韦昭所注《国语音》、范晔《后汉书音》各一卷,《辩类》三卷,《徐州人地录》二十卷,《急就篇续注音义证》三卷,《毛诗笺音义证》十卷,《礼记义证》十卷,《周官·仪礼义证》各五卷。崔光表求以中书监让芳,宣武不许。卒,赠镇东将军、徐州刺史,谥文贞侯。 长子怿,字祖欣。雅有父风,颇好文翰。历徐州别驾、兗州左军府长史、司空谘议参军,屡为行台出使,所历皆有当官之称。转通直散骑常侍、徐州大中正,行郢州事,寻迁安南将军、大司农卿。卒,赠徐州刺史,谥曰简。无子,弟廞以第三子峻为后。 廞字景兴,好学强立。善事当世,高肇之盛及清河王怿为宰辅,廞皆与其子侄交游。灵太后临朝,又与太后兄子往还相好。太后令廞以诗武授弟元吉。稍迁光禄大夫。孝武帝初,除散骑常侍,迁骠骑大将军、国子祭酒。孝武于显阳殿讲《孝经》,廞为执经,虽酬答论难未能精尽,而风采音制,足有可观。寻兼都官尚书,又兼殿中尚书。及孝武入关,齐神武至洛,责廞诛之。 子骘,字子升。少有风气,颇涉文史。位徐州开府从事中郎。父廞之死,骘率勒乡部赴兗州,与刺史樊子鹄抗御王师。每战,流涕突阵。城陷,禽送晋阳。齐神武矜而赦之。文襄为仪同开府,以骘为属本州大中正,转中书舍人。时与梁和通,骘前后受敕对其使一十六人。为司徒左长史,卒,赠南青州刺史。廞弟彧,位金紫光禄大夫。彧子逖。 逖字子长,少聪敏。好弋猎骑射,以行乐为事;爱交游,善戏谑。齐文襄以为永安公浚开府行参军。逖远离家乡,倦于羁旅,发愤自励,专精读书。晋阳都会之所,霸朝人士攸集,咸务于宴集。逖在游宴之中,卷不离手,遇有文籍所未见者,则终日讽诵,或通夜不归。其好学如此。亦留心文藻,颇工诗咏。 齐天保初,行定陶县令,坐奸事免,十余年不得调。其姊为任氏妇,没入宫,敕以赐魏收。收所提携,后为开府参军。及文宣崩,文士并作挽歌,杨遵彦择之,员外郎卢思道用八首,逖用二首,余人多者不过三四。中书郎李愔戏逖曰:“卢八问讯刘二。”逖衔之。乾明元年,兼员外散骑常侍,使送梁主萧庄。还,兼三公 郎中。 武成时,和士开宠要,逖附之。正授中书侍郎,入典机密。时李愔献赋,言天保中被谗。逖摘其文,奏曰:“诽谤先朝,大不敬。”武成怒,大加鞭朴。逖喜复前憾,曰:“高捶两下,执鞭一百,何如呼刘二时。”寻兼散骑常侍,聘陈使主。逖欲独擅文藻,不愿与文士同行。时黄门侍郎王松年妹夫卢士游,性沈密,逖求以为副。又逖姊魏家者,收时已放出,逖因次欲嫁之士游,不许。逖恐事露,亦不逼焉。迁给事黄门侍郎,修国史。加散骑常侍,除假仪同三司,聘周使副。二国始通,礼仪未定,逖与周朝议论往复,斟酌古今,事多合礼,兼文辞可观,甚行名誉。使还,拜仪同三司。 及武成崩,和士开欲改元,议者各异。逖请为“武平”,私谓士开曰:“武平反为明辅,逖作此以为公。”士开悦而从之。时士开为众口所排,娄定远同辅政,逖遂回附之,使得西货,悉以饷定远。定远外任,逖不自安,又阴结斛律明月、胡长仁以自固。士开知之,未甚信,忽于明月门巷逢之,弥以为实。初,逖名宦未达时,欲事祖珽。珽未原,谓人曰:“我言彭城楚子,应有气侠,唯将崔季舒诗示人,殊乖气望。”逖乃为弟娶珽女,遂成密好。珽之将诉赵彦深、和士开也,先与逖谋,逖乃告二人。故二人得为之计。珽被黜,令弟出其妻。及是,逖解士开所嫌。寻出为仁州刺史。珽乃要行台尚书卢潜陷逖,许潜重迁。潜曰:“如此事,吾不为也。”更戒逖而护之。后被征还,待诏文林馆,重除散骑常侍,奏门下事。未几与崔季舒等同戮,时年四十九。所制文笔三十卷。子逸人,开府行参军。仕隋,终于洛阳令。芳懋从子懋。 懋字仲华,祖泰之,父承伯,仕宋并有名位。懋聪敏好学,博综经史;善草隶书,识奇字。宣武初入朝,位尚书外兵郎中。芳甚重之,凡所撰朝廷轨仪,皆与参量。尚书博议,懋与殿中郎袁翻常为议主。达于从政,台中疑事,咸所访决。尚书李平与结莫逆交。迁步兵校尉,领郎中,兼东宫中舍人。转员外常侍、镇远将军,领考功郎中,立考课之科,明黜陟之法,甚有条贯。 孝昭初,大军攻硖石,懋为李平行台郎中。城拔,懋颇有功。太傅、清河王怿爱其风雅,常目而送之曰:“刘生堂堂,搢绅领袖,若天假之年,必为魏朝宰辅。”诏懋与诸才学之士撰成仪令。怿为宰相积年,礼懋尤重,令诸子师之。迁太尉司马。熙平二年冬,暴病卒。家甚清贫,亡之日,徙四壁而已。太傅怿及当时才俊莫不痛惜之。赠持节、前将军、南泰州刺史,谥曰宣简。懋诗诔赋颂及文笔见称于时,又撰诸器物造作之始十五卷,名曰《物祖》。 常爽,字仕明,河内温人,魏太常卿林六世孙也。祖珍,苻坚南安太守,因世乱,遂居凉州。父坦,乞伏世镇远将军、大夏镇将、显美侯。 爽少而聪敏,严正有志概,虽家人僮隶未尝见其宽诞之容。笃志好学,博闻强识,明习纬候、《五经》、百家,多所研综。州郡礼命,皆不就。武成西征凉土,爽与兄士国归款军门。武成嘉之,赐士国爵五品,显美男;爽为六品,拜宣威将军。是时,戎车屡驾,征伐为事,贵游子弟未遑学术。爽置馆温水之右,教授门徒七百余人,京师学业,翕然复兴。爽立训甚有劝罚之科,弟子事之,若严君焉。尚书左仆射元赞、平原太守司马真安、著作郎程灵虬皆是爽教所就。崔浩、高允并称爽之严教,奖励有方。允曰:“文翁柔胜,先生刚克,立教虽殊,成人一也。”其为通识叹服如此。因教授之暇,述《六经略注》,以广制作,甚有条贯。其序曰: 《传》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然则仁义者,人之性也;经典者,身之文也。皆以陶铸神情,启悟耳目,未有不由学而能成其器,不由习而能利其业。是故季路勇士也,服道以成忠烈之概;宁越庸夫也,讲艺以全高尚之节。盖所由者习也,所因者本也;本立而道生,身文而德备焉。 昔者先王之训天下也,莫不导以《诗》、《书》,教以《礼》、《乐》,移其风俗,和其人民。故恭俭庄敬而不烦者,教深于《礼》也;广博易良而不奢者,教深于《乐》也;温柔敦厚而不愚者,教深于《诗》也;疏通知远而不诬者,教深于《书》也;洁静精微而不贼者,教深于《易》也;属辞比事而不乱者,教深于《春秋》也。夫《乐》以和神,《诗》以正言,《礼》以明体,《书》以广听,《春秋》以断事。五者,盖五常之道,相须而备。《易》为之源,故曰《易》不可见,则乾坤其几乎息矣。由是言之,《六经》者,先王之遗烈,圣人之盛事也,安可不游心寓目习性文身哉!顷因暇日,属意艺林,略撰所闻,讨论其本,名曰《六经略注》,以训门徒焉! 其《略注》行于世。 爽不事王侯,独守闲静,讲肄经典二十余年,时号为“儒林先生”。年六十三,卒于家。子文通,历官至镇西司马、南天水太守、西翼校尉。文通子景。 景字永昌,少聪敏,初读《论语》、《毛诗》,一受便览。及长,有才思,雅好文章。廷尉公孙良举为协律博士,孝文亲得其名,既而用之为门下录事。正始初,招尚书、门下于金墉中书外省考论律令,敕景参议。宣武季舅护军将军高显卒,其兄右仆射肇托景及尚书邢峦、并州刺史高聪、通直郎徐纥各作碑铭,并以呈御。帝悉付侍中崔光简之,光奏景名位乃处诸人之下,文出诸人之上,遂以景文刊石。 肇尚平阳公主,未几主薨,肇欲使公主家令居庐制服,已付学官议正施行。尚书又以访景,景以妇人无专国之理,家令不得有纯臣之义,乃执议曰: 丧纪之本,实称物以立情;轻重所因,亦缘情以制礼。虽理关盛衰,事经今古,而制作之本,降杀之宜,其实一焉。是故臣之为君,所以资敬而崇重;为君母妻,所以从服而制义。然而诸侯大夫之君者,谓其有地土、有吏属,无服文者,言其非世爵也。今王姬降适,虽加爵命,事非君邑,理异列土。何者?诸王开国,备立臣吏,生有趋奉之勤,死尽致丧之礼。而公主家令,唯有一人,其丞已下,命之属官,既无接事之仪,实阙为臣之体。原夫公主之贵,所以立家令者,盖以主之内事,脱须关外,理无自达,必也因人。然则家令唯通内外之职及典主家之事耳,无关君臣之理,名义之分也。由是推之,家令不得为纯臣,公主不可为正君,明矣。 且女人之为君,男子之为臣,古礼所不载,先朝所未议。而四门博士裴道广、孙荣乂等以公主为之君,以家令为之臣,制服以斩,乖缪弥甚。又张虚景、吾难羁等不推君臣之分,不寻致服之情,犹同其议,准母制齐,求之名实,理未为允。窃谓公主之爵,既非食采之君;家令之官,又无纯臣之式。若附如母,则情议罔施;若准小君,则从服无据。案如经《礼》,事无成文,即之愚见,谓不应服。 朝廷从之。 景淹滞门下积岁,不至显官,以蜀司马相如、王褒、严君平、扬子云等四贤,皆有高才而无重位,乃托意以赞之。景在枢密十有余年,为侍中崔光、卢昶、游肇、元晖尤所知赏。累迁积射将军、给事中。延昌初,东宫建,兼太子屯骑校尉,录事皆如 故。受敕撰门下诏书凡四十卷。尚书元苌出为安西将军、雍州刺史,请景为司马。以景阶次不及,除录事参军、襄威将军,带长安令,甚有惠政,人吏称之。 先是,太常刘芳与景等撰朝令,未及班行。别典仪注,多所草创,未成。芳卒,景纂成其事。及宣武崩,召景赴京,还修仪注。拜谒者仆射,加宁远将军,又以本官兼中书舍人。后授步兵校尉,仍舍人。又敕撰太和之后朝仪已施行者,凡五十余卷。时灵太后诏依汉世阴、邓二后故事,亲奉庙祀,与帝交献。景乃据正以定仪注,朝廷是之。正光初,除龙骧将军、中散大夫,舍人如故。时明帝行讲学之礼于国子寺,司徒崔光执经,敕景与董绍、张彻、冯元兴、王延业、郑伯猷等俱为录义。事毕,又行释奠之礼,并诏百官作释奠诗,以景作为美。 是年九月,蠕蠕主阿那瑰归阙,朝廷疑其位次。高阳王雍访景。曰:“昔咸宁中,南单于来朝,晋世处之王公、特进之下。今日为班,宜在蕃王、仪同三司之间。”雍从之。朝廷典章,疑而不决,则时访景而行。 初,平齐之后,光禄大夫高聪徙于北京,中书监高允为之聘妻,给其资宅。聪后为允立碑,每云“吾以此文报德足矣。”豫州刺史常绰以未尽其美。景尚允才器,先为《遗德颂》,司徒崔光闻而观之,寻味良久,乃云:“高光禄平日每矜其文,自许报允之德,今见常生此颂,高氏不得独擅其美也。”侍中崔光、安丰王延明受诏议定服章,敕景参修其事。寻进号冠军将军。阿那瑰之还国也,境上迁延,仍陈窘乏。遣尚书左丞元孚奉诏振恤,阿那瑰执孚过柔玄,奔于漠北。遣尚书令李崇、御史中尉兼右仆射元纂追讨不及。乃令景出塞,经絺山,临瀚海,宣敕勒众而返。景经涉山水,怅然怀古,乃拟刘琨《扶风歌》十二首。进号征虏将 军。 孝昌初,给事黄门侍郎,寻除左将军、太府少卿,仍舍人。固辞少卿不拜,改授散骑常侍,将军如故。徐州刺史元法僧叛入梁,梁武遣其豫章王萧综入据彭城。时安丰王延明为大都督、大行台,率临淮王彧等众军讨之。既而萧综降附,徐州清复,遣景兼尚书,持节驰与行台都督观机部分。景经洛纳,乃作铭焉。是时尚书令萧宝夤、都督崔延伯、都督北海王颢、都督车骑将军元恆芝等并各出讨,诏景诣军宣旨劳问。还,以本将军授徐州刺史。b 杜洛周反于燕州,仍以景兼尚书为行台,与幽州都督、平北将军元谭以御之。景表求勒幽州诸县悉入古城,山路有通贼之处,权发兵夫,随宜置戍,以为防遏。又以顷来差兵,不尽强壮,今之三长,绵是豪门多丁为之,今求权发为兵。明帝皆从之。进号平北将军。别敕谭西至军都关,北从卢龙塞,据此二险,以杜贼出入之路。又诏景山中险路之处,悉令捍塞。景遣府录事参军裴智成发范阳三长之兵以守白 闰,都督元谭据居庸下口。俄而安州石离、冗城、斛盐三戍兵反,结洛周,有众二万余落,自松岍赴贼。谭勒别将崔仲哲等截军都关以待之。仲哲战没,洛周又自外应之,腹背受敌,谭遂大败,诸军夜散。诏以景所部别将李琚为都督,代谭征下口,降景为后将军,解州任。仍诏景为幽、安、玄四州行台。 贼既南出,钞略蓟城,景命统军梁仲礼率兵士邀击。破之,获贼将御夷镇军主孙念恆。都督李琚为贼所攻蓟城之北,军败而死。率属城人御之,贼不敢逼。洛周还据上谷。授景平北将军、光禄大夫,行台如故。洛周遣其都督王曹纥真、马叱斤等率众蓟南,以掠人谷,乃遇连雨,贼众疲劳。景与都督于荣、制史王延年置兵栗国,邀其走路,大败之,斩曹纥真。洛周率众南趋范阳,景与延年及荣破之。又遣别将重破之于州西彪眼泉,禽斩之及溺死者甚众。后洛周南围范阳,城人翻降,执刺史延年及景,送于洛周。寻为葛荣所吞,景又入荣。荣破,景得还朝。 永安初,诏复本官,兼黄门侍郎,又摄著作,固辞不就。二年,除中军将军,正黄门。先是参议《正光壬子历》,至是赐爵高阳子。元颢内逼,庄帝北巡,景与侍中、大司马、安丰王延明在禁中召诸亲宾,乃安慰京师。颢入洛,景乃居本位。庄帝还宫,解黄门。普泰初,除车骑将军、右光禄大夫、秘书监。以预诏命之勤,封濮阳县子,后以例追。永熙二 年,监议事。 景自少及老,恆居事任,清俭自守,不营产业。至于衣食,取济而已。耽好经史,爱玩文词,若遇新异之书,殷勤求访,或复质买,不问价之贵贱,必以得为期。友人刁整每谓曰:“卿清德自居,不事家业,虽俭约可尚,将何以自济也?吾恐挚太常方馁于柏谷耳。”遂与卫将军羊深矜其所乏,乃率刁双、司马彦邕、李谐、毕祖彦、结义显等各出钱千文而为买马焉。天平初迁鄴,是时诏下三日,户四十万狼狈就道,收百官马,尚书丞、郎已下非陪从者,尽乘驴。齐神武以景清贫,特给车牛四乘,妻 孥方得达鄴。后除仪同三司,仍本将军。武定六年,以老疾去官,诏特给右光禄事力终其身。八年薨。 景善与人交,终始若一。其游处者皆服其深远之度,未曾见其矜吝之心。好饮酒,淡于荣利,自得怀抱,不事权门。性和厚恭慎。每读书见韦弦之事、深薄之危,乃图古昔可以鉴戒,指事为象,赞而述之曰: 《周雅》云:“谓天盖高,不敢不局;谓地盖厚,不敢不蹐。”有朝隐大夫鉴戒斯文,乃惕焉而惧曰:夫道丧则性倾,利重则身轻。是故乘和体逊,式铭方册;防微慎独,载象丹青。信哉辞人之赋,文晦而理明。仰瞻高天,听卑视谛;俯测厚地,岳峻川渟。谁共戴之,不私不畏;谁其践之,不陷不坠。故善恶是征,物罔同异。论亢匪久,人咸敬忌。嗟乎!唯地厚矣,尚亦兢兢。。浩浩名位,孰识其亲。搏之弗得,聆之无闻。故有戒于显而急于微。好爵是冒,声奢是基。身陷于禄利,言溺于是非。或求欲而未厌,或知足而不辞。是故位高而势逾迫,正立而邪逾欺。安有位朽而危不萃,邪荣而正不雕。故悔多于地厚,祸甚于天高。夫悔未结,谁肯曲躬。夫祸未加,谁肯累足。固机发而后思图,车覆而后改躅。改之无及,故狡兔失穴;思之在后,故逆鳞 易触。君子则不然。体舒则怀卷,视溺则思济。原夫人阙之度,邈于无阶之天,势位之危,深于不测之地。饵厚而躬不竞,爵降而心不系。守善于已成,惧愆于未败。虽盈而戒冲,通而虑滞。以知命为遐龄,以乐天为大惠。以戢智而从时,以怀愚而游世。曲躬焉,累足焉,苟行之昼已决矣,犹夜则思其计;诵之口亦明矣,故心必赏其契。故能不同不诱,而弭谤于群小;无毁无誉,而贻信于上帝。托身与金石俱固,立名与天壤相弊。嚣竞无侵,优游独逝。夫如是,绮阁金门,可安其宅;锦衣玉食,可颐其形。柳下三黜,不愠其色;子文三 陟,不喜其情。 而惑者见居高可以持势,欲乘高以据荣。见直道可以修己,欲专道以邀声。夫去声然后声可立,岂矜道之所宣。虑危然后安可固,岂假道之所全。是以君子鉴恃道不可以流声,故去声而怀道。鉴专道不可以守势,故去势以崇道。何者?履道虽高,不得无亢;求声虽道,不得无悔。然则声奢繁则实俭雕,功业进则身迹退。如此则精灵遂越,骄侈自亲。情与道绝,事与势邻。方欲役思以持势,乘势以求津。故利欲诱其性,祸难婴其身。利欲交则幽显以之变,祸难构则智术无所陈。若然者,虽縻爵帝局, 焉得而宁之?虽结珮皇庭,焉得而荣之?故身道未究,而崇邪之径已形。成功未立,而修正之术已生。福禄交蹇于人事,屯难顿萃于时情。忠介剖心于白日,耿节沉骨于幽灵。因斯愚智之所机,倚伏之所系,全亡之所依,其在逊顺而已哉。呜呼鉴之!呜呼鉴之! 景所著述数百篇见行于世。删正晋司空张华《博物志》及撰《儒林》、《列女传》各数十篇云。长子昶,少学识,有文才,早卒。昶弟彪之,永安中,司空行参军。 论曰:古人云:才未半古,功已过之。王肃流寓之士,见知一面,荣任赫然,寄同旧列,虽器业自致,抑亦逢时之所致焉。刘芳矫然特立,沈深好古,博通洽识,为世儒宗。懋才流识学,见重于世,不虚然也。常爽以儒素著称,景以文义见宗,美乎。 列传第三十一 郭祚张彝孙晏之曾孙乾威邢峦弟子昕族孙臧邵李崇从弟平平子奖谐 郭祚,字季祐,太原晋阳人,魏车骑将军淮弟亮之后也。祖逸,本州别驾,前后以二女妻司徒崔浩,一女妻浩弟上党太守恬。太武时,浩亲宠用事,拜逸徐州刺史,假榆次侯,赠光禄大夫。父洪之,坐浩事诛。祚亡 窜得免。 少孤贫,姿貌不伟,乡人莫之识。有女巫相祚后当富贵。祚涉历经史,习崔浩之书,尺牍文章见称于世。弱冠为州主簿,刺史孙小委之书记。又太原太守王希彦,逸妻之侄也,共相赒恤,乃振。孝文初,举秀才,对策上第,拜中书博士。转中书侍郎,迁尚书左丞,长兼给事黄门侍郎。祚清勤在公,夙夜匪懈,帝甚赏之。从南征,及还,正黄门。车驾幸长安,行经渭桥,过淮庙,问祚曰:“是卿祖宗所承邪?”祚曰:“是臣七世伯祖。”帝曰:“先贤后哲,顿在一门。”祚对曰:“昔臣先人以通 儒英博,唯事魏文。微臣虚薄,遭奉圣明,自惟幸甚。”因敕以太牢祭淮庙,令祚自撰祭文。以赞迁洛之规,赐爵东光子。孝文曾幸华林园,因观故景阳山。祚曰:“山以仁静,水以智流,愿陛下修之。”帝曰:“魏明以奢失于前,朕何为袭之于后?”祚曰:“高山仰止。”帝曰:“得非景行之谓?”迁散骑常侍,仍领黄门。 是时,孝文锐意典礼,兼铨镜九流,又迁都草创,征讨不息;内外规略,号为多事。祚与黄门宋弁参谋帷幄,随其才用,各有委寄。祚承禀注疏,特成勤剧。尝以立冯昭仪,百官夕饮清徽后园。孝文举觞赐祚及崔光曰:“郭祚忧勤庶事,独不欺我。崔光温良博物,朝之儒秀。不劝此两人,当劝谁也!”其见知若此。初,孝文以李彪为散骑常侍,祚因入见,帝谓祚曰:“朕昨误授一人官。”祚对曰:“岂容圣诏一行,而有差异!”帝沈吟曰:“此自应有让,因让,朕欲别授一官。”须臾,彪有启云:“伯石辞卿,子产所恶,臣欲之已久,不敢辞让。”帝叹谓祚曰:“卿之忠谏,李彪正辞,使朕迟回,不能复决。”遂不换李彪官也。 乘舆南讨,祚以兼侍中从,拜尚书,进爵为伯。孝文崩,咸阳王禧等奏祚兼吏部尚书。寻除长兼吏部尚书、并州大中正。宣武诏以奸吏逃刑,县配远戍,若永避不出,兄弟代之。祚奏曰:“若以奸吏逃窜,徙其兄弟,罪人妻子,复应徙之,此则一人之罪,祸倾二室。愚谓罪人既逃,止徙妻子,走者之身,县名永配,于眚不免,奸途自塞。”诏从之。寻正吏部。祚持身洁清,重惜官位。至于铨授,假令得人,必徘徊久之,然后下笔,下笔即云:“此人便以贵矣。”由是事颇稽滞,当时每招怨讟。然所拔用者,皆量才称职,时又以此归之。 出为使持节、镇北将军、瀛州刺史。及太极殿成,祚朝于京师,转镇东将军、青州刺史。祚逢岁不稔,阖境饥弊,矜伤爱下,多所振恤,虽断决淹留,号为烦缓,然士女怀其德泽。入为侍中、金紫光禄大夫、并州大中正。迁尚书右仆射。 时议定新令,诏祚与侍中、黄门参议刊正。故事,令、仆、中丞驺唱而入宫门,至于马道。及祚为仆射,以为非尽敬之宜,言于帝,纳之。下诏御在太极,驺唱至止车门;御在朝堂,至司马门。驺唱不入宫,自此始也。诏祚本官领太子少师。祚曾从幸东宫,明帝幼弱,祚持一黄出奉之。时应诏左右赵桃弓与御史中尉王显迭相脣齿,深为帝所信,祚私事之,时 人谤祚者,号为桃弓仆射、黄少师。祚奏曰:“谨案前后考格,虽班天下,如臣愚短,犹有未悟。今须定职人迁转由状,超越阶级者即须量折。景明初考格,五年者得一阶半。正始中,故尚书、中山王英奏考格,被旨:“但可正满三周为限,不得计残年之勤。”又去年中,以前二制不同,奏请裁决。旨云:“黜陟之体,知依旧来恆断。”今未审旧来之旨,为从景明之断?为从正始为限?景明考法,东西省文武闲官悉为三等,考同任事。而前尚书卢昶奏,上等之人三年转半阶。今之考格,复分为九等,前后不同,参差无准。”诏曰: “考在上中者,得泛以前,有六年以上迁一阶,三年以上迁半阶,残年悉除。考在上下者,得泛以前,六年以上迁半阶,不满者除。其得泛以后,考在上下者,三年迁一阶。散官从卢昶所奏。” 祚又奏言:“考察令:公清独著、德绩超伦而无负殿者为上上,一殿为上中,二殿为上下,累计八殿,品降至九。未审今诸曹府寺,凡考,在事公清,然才非独著;绩行称务,而德非超伦;干能粗可,而守平堪任;或人用小劣,处官济事并全无负殿之徒:为依何第?景明三年以来,至今十有一载,准限而判,三应升 退。今既通考,未审为十年之中,通其殿最,积以为第?随前后年断,各自除其善恶而为升降?且负注之章,数成殿为差,此条以寡愆为最,多戾为殿。未审取何行是寡愆?何坐为多戾?结累品次,复有几等?诸文案失衷应杖十者为一负,罪依律次,过随负记。十年之中,三经肆眚,赦前之罪,不问轻重,皆蒙宥免。或为御史所弹,案验未周,遇赦复任者,未审记殿得除以不?”诏曰:“独著、超伦及才备、寡咎,皆谓文武兼上上之极言耳。自此以降,犹有八等,随才为次,令文已具。其积负累殿及守平得济,皆含在其中,何容别疑也?所 云通考者,据总多年之言。至于黜陟之体,自依旧来年断,何足复请。其罚赎已决之殿,固非免限。遇赦免罪,准其殿者除之。 寻加散骑常侍。时诏营明堂、国学,祚奏曰:“今云罗西举,开纳岷、蜀;戎旗东指,镇靖淮、荆;汉、沔之间,复须防捍。征兵发众,所在殷广。边郊多垒,烽驿未息,不可于师旅之际,兴板筑之功。且献岁云暨,东作将始。臣愚量谓宜待丰靖之年,因子来之力,可不时而就。”从之。 宣武末年,每引祚入东宫,密受赏赉,多至百余万,杂以锦绣。又特赐以剑杖,恩宠甚深。迁左仆射。先是,梁将康绚遏淮,将灌扬、徐。祚表曰:“萧衍狂狡,擅断川渎,役苦人劳,危亡已兆。宜敕扬州选一猛将,遣当州之兵,令赴浮山,表裹夹攻。”朝议从之。除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雍州刺史、征西将军。 太和以前,朝法尤峻,贵臣蹉跌,便致诛夷。李冲之用事也,钦祚识干,荐为左丞,又兼黄门,意便满足。每以孤门,往经崔氏之祸,常虑危亡,苦自陈挹,辞色恳然,发于诚至。冲谓之曰:“人生有运,非可避也。但当明白当官,何所顾畏。”自是积十数年,位秩隆重,而进趣之心,更复不息。又以东宫师傅之资,列辞尚书,志在封侯之赏,仪同之位。尚书令、任城王澄为之奏闻。及为征西、雍州,虽喜外抚,尚以府号不优,心望加大。执政者颇怪之。 于时领军于忠恃宠骄恣,崔光之徒,曲躬承接。祚心恶之,乃遣子太尉从事中郎景尚说高阳王雍,令出忠为州。忠闻而大怒,矫诏杀祚。祚达于政事。凡所经履,咸为称职,每有断决,多为故事。名器既重,时望亦深,一朝非罪见害,远近莫不惋惜。灵太后临朝,遣使吊慰,追复伯爵。正光中,赠使持节、车骑将军、仪同三司、雍州刺史,谥文贞公。初,孝文之置中正,从容谓祚曰:“并州中正,卿家故应推王琼也。”祚退谓寮友曰:“琼真伪今自未辨,我家何为减之?然主上直信李冲吹嘘之说耳。”祚死后三岁而于忠死,见祚为祟。 祚子景尚,字思和。涉历书传,晓星历占候,言事颇验。初为彭城王中军府参军,迁员外郎、司徒主簿、太尉从事中郎。公强当世,善事权宠,世号曰郭尖。位中书侍郎,未拜而卒。景尚弟庆礼,位通直郎。庆礼子元贞,武定末,定州骠骑府长史。 张彝,字庆宾,清河东武城人也。曾祖幸,慕容超东牟太守。归魏,赐爵平陆侯,位青州刺史。祖准之袭,又为东青州刺史。父灵真,早卒。 彝性公强有风气,历览经史,袭祖侯爵。与卢阳乌、李安人等结为亲友,往来朝会,常相追随。阳乌为主客令,安人与彝并散令。彝少而豪放,出入殿庭,步眄高上,无所顾忌。文明太后雅尚恭谨,因会次见其如此,遂召集百寮督责之,令其修悔,而犹无悛改。善于督察,每有所巡检,彝常充其选,清慎严猛,所至人皆畏伏,俦灯亦以此高之。迁主客令,例降侯为伯,转太中大夫,仍行主客曹事,寻为黄门。后从驾南征,母忧解任。彝居丧过礼,送葬自平城达家,千里步从,不乘车马,颜貌瘦瘠,当世称之。孝文幸冀州,遣使吊慰,诏以骁骑将军起之,还复本位。以参定迁都之勋,进爵为侯。转太常少卿,迁散骑常侍,兼侍中,持节巡察陕东河南十二州,甚有声称。使还,以从征之勤,迁尚书。坐举元昭为兼郎中,黜为守尚书。宣武初,除正尚书,兼侍中,寻正侍中。 宣武亲政,罢六辅。彝与兼尚书邢峦闻处分非常,惧,出京奔走。为御史中尉甄琛所弹,云“非武非兕,率彼旷野。”诏书切责之。寻除安西将军、秦州刺史。彝务尚典式,考访故事,及临陇右,弥加讨习。于是出入直卫,方伯羽仪,赫然可观。羌、夏畏伏,惮其威整;一方肃静,号为良牧。其年冬,太极初就,彝与郭祚等俱以勤旧被征。及还州,进号抚军将军。彝表解州任,诏不许。 彝敷政陇右,多所制立,宣布新风,革其旧俗,人庶爱仰之。为国造佛寺,名曰兴皇,诸有罪咎者,随其轻重,谪为土木之功,无复鞭杖之罚。时陈留公主寡居,彝意愿尚主,主亦许之。仆射高肇亦望尚主,主意不可。肇怒,谮彝擅立刑法,劳役百姓,诏遣直后万贰兴驰驿检察。贰兴,肇所亲爱,必欲致彝深罪。彝清身奉法,求其愆过,遂无所得。见代还洛,犹停废数年。 因得偏风,手脚不便;然志性不移,善自将摄,稍能朝拜。久之,除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彝爱好知己,轻忽下流,非其意者,视之蔑尔。虽疹疾家庭,而志气弥高。上《历帝图》五卷,起元庖牺,终于晋末,凡十六代,一百二十八帝,历三千二百七十年,杂事五百八十九。宣武善之。 明帝初,侍中崔光表:“彝及李韶,朝列之中,唯此二人,出身官次,本在臣右,器能干世,又并为多。而近来参差,便成替后。计其阶途,虽应迁陟,然恐班秩,犹未赐等。昔卫之公叔,引下同举;晋之士丐,推长伯游。古人所高,当时见许。敢缘斯义,乞降臣位一阶,授彼泛级。”诏加征西将军、冀州大中正。 虽年向六十,加之风疹,而自强人事,孜孜无怠。公私法集,衣冠从事,延请道俗,修营斋讲。好善钦贤,爱奖人物,南北亲旧,莫不多之。大起第宅,微号华侈。颇侮其疏宗旧戚,不甚存纪,时有怨憾焉。荣宦之间,未能止足,屡表在秦州豫有开援汉中之勋,希加赏报,积年不已,朝廷患之。 第二子仲瑀上封事,求铨别选格,排抑武人,不使预在清品。由是众口喧喧,谤讟盈路,立榜大巷,克期会集,屠害其家。彝殊无畏避之意,父子安然。神龟二年二月,羽林武贲将几千人,相率至尚书省诟骂,求其长子尚书郎始均不获,以瓦石击打公门。上下慑惧,莫敢讨抑。遂持火虏掠道中薪蒿,以杖石为兵器,直造其第,曳彝堂下,捶挞极意,唱呼焚其屋宇。始均、仲瑀当时逾北垣而走。始均回救其父,拜伏群小,以请父命。羽林等就加殴击,生投之于烟火中,及得尸骸,不复可识,唯以髻中小钗为验。仲瑀走免。彝仅有余命,沙门寺与其比邻,舆致于寺。远近闻见,莫不惋骇。乃卒。官为收掩羽林凶强者八人斩之。不能穷诛群竖,即为大赦,以安众心,有识者知国纪之将坠矣。 丧还所焚宅,与始均东西分敛于小屋。仲瑀遂以创重,避居荥阳。至五月得渐瘳,始奔父丧,诏赐以布帛。灵太后以其累朝大臣,特垂矜恻,数月犹追言泣下,谓诸侍臣曰:“吾为张彝饮食不御,乃至首发微有亏落。”悲痛之若此。 初,彝曾祖幸所招引河东人为州,裁千余家。后相依合,旋罢入冀州。积三十年,析别有数万户。故孝文比校天下人户,最为大州。彝为黄门,每侍坐,以为言。孝文谓之曰:“终当以卿为刺史,酬先世诚效。”彝追孝文往旨,累乞本州,朝议未许。彝亡后,灵太后云:“彝屡乞冀州,吾欲用之,有人违我此意。若从其请,或不至是,悔之无及。”乃赠使持节、卫将军、冀州刺史,谥文侯。 始均字子衡,端洁好学,才干有美于父。改陈寿《魏书》为编年之体,广益异闻为三十卷。又著《冠带录》及诸诗赋数十篇,并亡失。初,大乘贼起于冀、瀛之间,遣都督元遥讨平之,多所杀戮,积尸数万。始均以郎中为行台,忿军士以首级为功,令检集人首数千,一时焚爇,至于灰烬,用息侥幸,见者莫不伤心。及始均之死也,始末在烟炭之间,有焦烂之痛,论者或亦推咎焉。赠乐陵太守,谥曰孝。 子皓之,袭祖爵。武定中,开府主簿,齐受禅,爵例降。皓之弟晏之。 晏之字熙德幼孤,有至性,为母郑氏教诲,动依礼典。从尔硃荣平元颢,赐爵武城子。累迁尚书二千石郎中。高岳征颍川,复以为都督中兵参军,兼记室。晏之文士,兼有武干。每与岳帷帐之谋,又尝以短兵接刃,亲获首级,深为岳所嗟赏。齐天保初,文宣为高阳王纳晏之女为妃,令赴晋阳成礼。晏之后园陪宴,坐客皆赋诗。晏之诗云:“天下有道,主明臣直;虽休勿休,永贻世则。”文宣笑曰:“得卿箴讽,深以慰怀。”后行北徐州事,寻即真,为吏人所爱。御史崔子武督察州郡,至北徐,无所案劾,唯得百姓制《清德颂》数篇,乃叹曰:“本求罪状,遂闻颂声。”迁兗州刺史,未拜,卒。赠齐州刺史、太常卿。子乾威。 乾威字元敬,性聪敏。涉猎群书,其世父皓谓人曰:“吾家千里驹也。”仕齐,位太常丞。仕周,为宣纳中士。隋开皇中,累迁晋王属。王甚美其才,与河内张衡俱见礼重,晋邸称为二张焉。及王为太子,迁员外散骑侍郎、太子内舍人。炀帝即位,授内史舍人、仪同三司,又以籓邸之旧,加开府。寻拜谒者大夫,从幸江都,以本官摄江都赞务,称为干理。乾威尝在涂,见一遗囊,恐其主求失,因令左右负之而行。后数日,物主来认,悉以付之。淮南太守杨綝尝与十余人同来谒见,帝问乾威曰:“其首立者为谁?”乾威下殿就视而答曰:“淮南太守杨綝。”帝谓乾威曰:“卿为谒者大夫,而乃不识参见人,何也?”乾威对曰:“臣非不识 杨綝,但虑不审,所以不敢轻对。石建数马足,盖慎之至。”其廉慎皆此类也。帝甚嘉之。于时帝数巡幸,百姓疲弊,乾威因上封事以谏,帝不悦,自此见疏。未几卒官。有子爽。仕至兰陵令。 乾威弟乾雄,亦有才器。秦孝王俊为秦州总管,选为法曹参军。王尝亲案囚徒,乾雄误不持状,口对百余人,皆尽事情,同辈莫不叹能。后历寿春、阳城二县令,俱有政绩。 邢峦,字洪宾,河间鄚人,魏太常贞之后也。族五世祖嘏,石勒频征不至。嘏无子,峦高祖盖自旁宗入后。盖孙颖,字宗敬,以才学知名。太武时,与范阳卢玄等同征。后拜中书侍郎,改通直常侍、平城子使宋。还,以病归乡。久之,帝曰:“往忆邢颖长者,有学义,宜侍讲东宫,今安在?”司徒崔浩曰:“颖卧病在家。”帝遣太医驰驿就疗。卒,赠定州刺史,谥曰康,子修年,即峦父也,位州主簿。 峦少好学,负帙寻师,守贫厉节,遂博览书传,有文才干略。美须髯,姿貌甚伟。累迁兼员外散骑常侍,使齐。还,再迁中书侍郎,甚见顾遇,常参坐席。孝文因行药至司空府南,见峦宅,谓峦曰:“朝行药至此,见卿宅乃住。东望德馆,情有依然。”峦对曰:“陛下移构中京,方建无穷之业。臣意在与魏升降,宁容不务永年之宅。”帝谓司空穆亮、仆射李冲曰:“峦之此言,其意不小。”有司奏策秀、孝,诏曰:“秀、孝殊问,经、权异策,邢峦才清,可令策秀。”后兼黄门郎,从征流北。 峦在新野,后至。帝曰:“伯玉天迷其心,鬼惑其虑,守危邦,固逆主。至此以来,虽未禽灭,城隍已崩,想在不远。所以缓攻者,正待中书为露布耳。”寻除正黄门,兼御史中尉、瀛州大中正,迁散骑常侍,兼尚书。 宣武时,峦奏曰:“先皇深观古今,去诸奢侈,服御尚质,不贵雕镂,所珍在素,不务奇彩,至乃纸绢为帐扆,铜铁为辔勒,训朝廷以节俭,示百姓以忧矜。逮景明之初,承升平之业,四疆清晏,远近来同。于是蕃贡继路,商估交入,诸所献贸,倍多于常。虽加以节约,犹岁损万计,珍货常有余,国用恆不足。若不裁其分限,便恐无以支岁。自今非为要须者,请皆不受。”帝从之。寻正尚书。 梁、溱二州行事夏侯道迁以汉中内附,诏加峦使持节、都督征梁、汉诸军事,进退征摄,得以便宜从事。峦至汉中,遣兵讨之,贼毕款附,乘胜追奔至关城之下。诏拜峦使持节、梁、秦二州刺史。于是开地定境,东西七百,南北千里,获郡十四。二部护军及诸县戍,遂逼涪城。 峦表曰:“扬州、成都,相去万里。陆途既绝,唯资水路。水军西上,非周年不达。外无军援,一可图也。益州顷经刘季连反叛,邓元起攻围,仓库空竭,无复固守之意,二可图也。萧深藻是裙屐少年,未洽政务;今之所任并非宿将重名,皆是左右少年而已,三可图也。蜀之所恃,惟阻剑阁。今既克南安,已夺其险,据彼界内,三分已一。从南安向涪,方轨任意,前军累破,后众丧魂,四可图也。深藻是萧衍兄子,骨肉至亲,若其逃亡,当无死理。脱军走涪城,深藻何肯城中坐而受困?五可图也。臣闻乘机而动,武之善经,未有舍干戚而康时,不征伐而统一。臣以不才,属当戎寄,上凭国威,频有薄捷,瞻望涪、益,旦夕可屠,正以兵少粮匮,未宜前出。今若不取,后图便难。辄率愚管,必将殄克。如其无功,分受宪坐。若朝廷未欲经略,臣便为无事,乞归侍养,微展乌鸟。” 峦又表曰:“昔邓艾、钟会率十八万众,倾中国资给,裁得平蜀。所以然者,斗实力也。况臣才绝古人,何宜请二万之众而希平蜀?所以敢者,正以据得要险,士庶慕义。此往则易,彼来则难,任力而行,理有可克。今王足前进,已逼涪城。脱得涪城,则益州便是成禽之物。臣诚知征戎危事,未易可为,自军度剑阁以来,须发中白。所以勉强者,既到此地而自退不守,恐孤先皇之恩遇,负陛下之爵禄。是以孜孜,频有陈请。”宣武不从。又王足于涪城辄还,遂不定蜀。 峦既克巴西,遣军主李仲迁守之。仲迁得梁将张法养女,有美色,甚惑之。散费兵储,专心酒色,公事谘承,无能见者。峦忿之切齿。仲迁惧,谋叛。城人斩其首以降梁将谯希远,巴西遂没。武兴氐杨集起等反,峦遣统军傅竖眼讨平之。峦之初至汉中,从容风雅,接豪右以礼,抚从庶以惠。岁余之后,颇因其去就,诛灭百姓,籍为奴婢者二百余口,兼商贩聚敛,清论鄙之。征授度支尚书。 时梁人侵轶徐、兗,朝廷乃以峦为使持节、都督东讨诸军事、安东将军,尚书如故。宣武劳遗峦于东堂曰:“知将军旋京未久,膝下难违;然东南之寄,非将军莫可。自古忠臣亦非无孝也。”峦曰:“愿陛下勿以东南为虑。帝曰:“汉祖有云:‘金吾击郾,吾无忧矣。’今将军董戎,朕何虑哉!”峦至,乃分遣将帅致讨,兗州悉平;进围宿豫,平之。帝赐峦玺书慰勉之。 及梁城贼走,中山王英乘胜攻钟离,又诏峦率众会之。峦以为钟离天险,朝贵所具,若有内应,则所不知,如其无也,必无克状。且俗语云“耕则问田奴,绢则问织婢”,臣既谓难,何容强遣。峦既累表求还,帝许之。英果败退,时人伏其识略。 初,侍中卢昶与峦不平,昶与元晖俱为宣武所宠,御史中尉崔亮,昶之党也,昶、晖令亮纠峦,事成,许言于宣武,以亮为侍中。亮奏峦在汉中掠良人为婢。峦惧,乃以汉中所得巴西太守庞景仁女化生等二十余口与晖。化生等数人,奇色也。晖大悦,乃背昶为峦言,云峦新有大功,已经赦宥,不宜方为此狱,帝纳之。高肇以峦有克敌效而为昶等所排,助峦申释,故得不坐。 豫州城人白早生杀刺史司马悦,以城南入梁,遣其将齐苟仁率众入据县瓠。诏峦持节率羽林精骑讨之。封平舒县伯,赏宿豫之功也。宣武临东堂劳遣峦曰:“早生走也?守也?何时平?”峦曰:“今王师若临,士人必翻然归顺,围之穷城,奔走路绝,不度此年,必传首京师。愿陛下不足为虑。”帝笑曰:“卿言何其壮哉! 知卿亲老,频劳于外,然忠孝不俱,不得辞也。”于是峦率骑八百,倍道兼行。五日于鲍口,击贼大将胡孝智,乘胜至县瓠,因即度汝。既而大兵继至,遂长围围之。诏峦使持节、假镇南将军,都督南讨诸军事。中山王英南讨三关,亦次县瓠,以后军未至,前寇稍多,惮不敢进。乃与峦分兵,将掎角攻之。梁将齐苟仁等二十一人开门出降,即斩早生等同恶数十人,豫州平。峦振旅还京师,宣武临东堂劳之。峦曰:“此陛下圣略威灵,英等将士之力,臣何功之有?”帝笑曰:“卿匪直一月三捷,所足称奇。乃存士伯,让功而弗处。” 峦自宿豫大捷及平县瓠,志行修正,不复以财贿为怀,戎资军实,丝毫无犯。迁殿中尚书,加抚军将军,卒于官。峦才兼文武,朝野瞻望,上下悼惜之。赠车骑大将军、瀛州刺史。初,帝欲赠冀州,黄门甄琛以峦前曾劾己,乃云:“瀛州峦之本郡,人情所俗。”乃从之。及琛为诏,乃云优赠车骑将军、瀛州刺史,议者笑琛浅薄。谥曰文定。子逊。 逊字子言,貌虽陋短,颇有风气。袭爵后,迁国子博士、本州中正。因谒灵太后,自陈功名之子,久抱沈屈:“臣父屡为大将,而臣身无军国阶级。臣父唯为忠臣,不为慈父”。灵太后慨然,以逊为长兼吏部郎中。后位大司农卿,与少卿元庆哲至相纠讼。逊锐于财利,议者鄙之。卒,赠光禄勋、幽州刺史。子祖征,开府祭酒。父丧未终,谋反,伏法。祖征弟祖效,貌寝,有风尚。仕齐,卒于尚书郎。祖效弟祖俊,开府行参军。开皇中,位尚书都官郎中。峦弟伟,尚书郎中。伟子昕。 昕字子明,幼孤,见爱于祖母李氏。好学,早有才情,解褐荡寇将军,累迁太尉记室参军。吏部尚收李神俊奏昕修起居注。太昌初,除中书侍郎,加平东将军、光禄大夫。时言冒窃官级,为中尉所劾,免官,乃为《述躬赋》。未几,受诏与秘书监常景典仪注事。武帝行释奠礼,昕与校书郎裴伯茂等俱为录义。永熙末,昕入为侍读,与温子升、魏收参掌文诏。迁鄴,乃归河间。 天平初,与侍中从叔子才、魏季景、魏收同征赴都,寻还乡里,既而复征。时梁使兼散骑常侍刘孝仪等来聘,诏昕兼正员郎,迎于境上。司徒孙腾引为中郎。寻除通直常侍,加中军将军。既有才藻,兼长几案。自孝昌之后,天下多务,世人竞以吏工取达,文学大衰。司州中从事宋游道以公断见知,时与昕嘲谑,昕谓之曰:“世事同知文学外。”游道有惭色。兴和中,以本官副李象使于梁。昕好忤物,人谓之牛。是行也,谈者谓之牛象斗于江南。齐文襄王摄选,拟昕为司徒右长史,未奏,遇疾卒,士友悲之。赠车骑将军、都官尚书、冀州刺史,谥曰文。所著文章自有集录。 伟弟晏,字幼平。美风仪,博涉经史,善谈释老,雅好文咏。位沧州刺史,为政清静,吏人安之。卒,赠尚书左仆射、瀛州刺史,谥曰文贞。晏笃于义让,初为南兗州,例得一子解褐,乃启其孤弟子子慎为朝请。子慎年甫十二,而其子已弱冠矣。后为沧州,复启孤兄子昕为府主簿,而其子并未从宦,世人以此多之。 子亢,字子高,颇有文学。位兼通直散骑常侍。使于梁,时年二十八。后为中外府属,坐事死于晋阳。 峦叔祖祐,字宗祐。少有学尚,知名于时。假员外散骑常侍,使于宋。以将命之勤,除建威将军、平原太守、赐爵城平男。政清刑肃,百姓安之。卒于官。 子产,字神宝。好学善属文,少时作《孤蓬赋》,为进所称。举秀才,除著作佐郎。假常侍、鄚县子,使于齐。产仍世将命,时人美之。历中书侍郎、太子中庶子,卒,朝廷嗟惜焉。赠平州刺史、乐城子,谥曰定。 祐从子虬,字神彪。著作郎敏之子也。少为《三礼》郑氏学,明经有文思。举秀才上第,为中书议郎、尚书殿中郎。孝文因公事与语,问朝观宴飨礼,虬以经对,大合上旨。帝崩,尚书令王肃多用新仪,虬往往折以《五经》正礼。为尚书左丞,多所纠正,台阁肃然。时雁门人有害母者,八坐奏辕之而潴其室,宥其二子。虬驳奏云:“君亲无将,将而必诛。谋逆者戳及期亲,害亲者令不及子,既逆甚枭镜,禽兽之不若,而使禋祀不绝,遗育承传,非所以劝忠孝之道,存三纲之义。若圣教含容,不加孥戮,使父子罪不相及,恶止于其身者,则宜投之四裔,敕所在不听配匹。《盘庚》言无令易种新邑,汉法五月食枭羹,皆欲绝其类也。”奏入,宣武从之。 后为光禄少卿。母在乡遇患,请假归。遇秋水暴长,河梁破绝,虬得一小船而度。船漏满不没,时人异之。母丧,哀毁过礼,为时所称。卒,赠幽州刺史,谥曰威。虬善与人交,清河崔亮、顿丘李平并与亲善。所作碑颂杂笔三十余篇。长子臧。 臧字子良,幼孤,早立操尚,博学有藻思。年二十一,神龟中举秀才,考上第,为太学博士。正光中,议立明堂,臧为裴頠一室之议。事虽不行,当时称其理博。出为本州中从事,雅为乡情所附。永安初,征为金部郎中,以疾不赴。转除东牟太守。时天下多事,在职少能廉白,臧独清慎奉法,吏人爱之。陇西李延寔,庄帝之舅,以太傅出除青州,启臧为属。领乐安内史,有惠政。后除濮阳太守,寻加安东将军。 臧和雅信厚,有长者之风,为时人所爱敬。为特进甄琛行状,世称其工。与裴敬宪、卢观兄弟并结友,曾共读《回文集》,臧独先通之。撰古来文章并叙作者氏族,号曰《文谱》,未就,病卒,时贤悼惜之。其文笔凡百余篇。赠镇北将军、定州刺 史,谥曰文。 子恕,涉学有识悟。齐武平末,尚书屯田郎。隋开皇中,尚书侍郎。卒于沂州长史。 臧弟邵,字子才,小字吉。少时有避,遂不行名。年五岁,魏吏部郎清河崔亮见而奇之曰:“此子后当大成,位望通显。”十岁便能属文,雅有才思,聪明强记,日诵万余言。族兄峦有人伦鉴,谓子弟曰:“宗室中有此兒,非常人也。”少在洛阳,会天下无事,与时名胜,专以山水游宴为娱,不暇勤业。尝霖雨,乃读《汉书》,五日略能遍之,后因饮谑倦,方广寻经史,五行俱下,一览便无所遗。文章典丽,既赡且速。年未二十,名动衣冠。尝与右北平阳固、河东裴伯茂、从兄罘、河南陆道晖等至北海王昕舍宿饮,相与赋诗,凡数十首,皆在主人奴处。旦日奴行,诸人求诗不得,邵皆为诵之。诸人有不认诗者,奴还得本,不误一字。诸人方之王粲。吏部尚书陇西李神俊大相钦重,引为忘年之交。 释巾为魏宣武挽郎。除奉朝请,迁著作佐郎,深为领军元叉所礼。叉新除迁尚书令,神俊与陈郡袁翻在席,叉令邵作谢表,须臾便就,以示诸宾。神俊曰:“邢邵此表,足使袁公变色。”孝昌初,与黄门侍郎李琰 之对典朝议。 自孝明之后,文雅大盛。邵雕虫之美,独步当时,每一文初出,京师为之纸贵,读诵俄遍远近。于时袁翻与范阳祖莹位望通显,文笔之美,见称先达;以邵藻思华赡,深共嫉之。每洛中贵人拜职,多凭邵为谢章表。尝有一贵胜初授官,大事宾食,翻与邵俱在坐,翻意主人托其为让表。遂命邵作之,翻甚不悦。每告人云:“邢家小兒常客作章表,自买黄纸,写而送之。”邵恐为翻所害,乃辞以疾。属尚书令元罗出镇青州,启为府司马,遂在青土,终日酣赏,尽山泉之致。 永安初,累迁中书侍郎。所作诏文体宏丽。及尔硃兆入洛,京师扰乱。邵与弘农杨愔避地嵩高山。普泰中,兼给事黄门侍郎,寻为散骑常侍。太昌初,敕令恆直内省,给御史,令覆案尚书门下事,凡除大官,先问其可不,然后施行。除卫将军、国子祭酒。以亲老还乡,诏所在特给兵力五人,并令岁一入朝,以备顾问。丁母忧,哀毁过礼。后杨愔与魏元叉及邵请置学,奏曰: 二黉两学,盛自虞、殷。所以宗配上帝,以著莫大之严;宣布下土,以彰则天之轨。养黄发以询哲言,育青衿而敷典教。用能享国长久,风徽万祀者也。爰暨亡秦,改革其道,坑儒灭学,以蔽黔黎。故九服分崩,祚终二代。炎汉勃兴,更修儒术。故西京有六学之义,东都有三本之盛。逮自魏、晋,拨乱相因,兵革之中,学校不绝,仰惟高祖孝文皇帝,禀圣自天,道镜今古,列教序于乡党,敦诗书于郡国。但经始事殷,戎轩屡驾,未遑多就,弓剑弗追。世宗统历,聿遵先绪,永平之中,大兴板筑。续以水旱,戎马生郊,虽逮为山,还停一篑。而明堂礼乐之本,乃郁荆棘之林;胶序德义之基,空盈牧竖之迹。城隍严固之重,阙砖石之工;墉构显望之要,少楼榭之饰。加以风雨稍侵,渐致亏坠,非所谓追隆堂构,仪刑万国者也。伏闻朝议以高祖大造区夏,道侔姬文,拟祀明堂,式配上帝。今若基宇不修,仍同丘畎,即使高皇神享,阙于国阳,宗事之典,有声无实。此臣子所以匪宁,亿兆所以伫望也。 臣又闻官方授能,所以任事,既任事矣,酬之以禄。如此则上无旷官之议,下绝尸素之谤。今国子虽有学官之名,而无教授之实,何异免丝燕麦,南箕北哉。 昔刘向有言寔:者宜兴辟雍、陈礼乐以风天下。夫礼乐所以养人,刑法所以杀人。而有司勤勤,请定刑法,至于礼乐,则曰未敢。是敢于杀人,不敢于养人也。臣以为当今四海清平,九服宁晏,经国要重,理应先营,脱复稽延,则刘向之言征矣。但事不两兴,须有进退。以臣愚量,宜罢尚方雕靡之作,颇省永宁土木之功,并减瑶光材瓦之力,兼分石窟镌琢之劳,及诸事役非世急者,三时农隙,修比数条。使辟雍之礼,蔚尔而复兴;讽诵之音,焕然而更作。美榭高墉,严壮于外;槐宫棘寺,显丽于中。更明古今,重遵乡饮,敦进郡学,精课经业。如此则元、凯可得之于上序,游、夏可致之于下国,岂不休欤。 灵太后令曰:“配飨大礼,为国之本,比以戎马在郊,未遑修缮,今四表晏宁,当束有司,别议经始。”累迁尚书令,加侍中。 于时与梁和,妙简聘使,邵与魏收及从子子明被征入朝。当时文人,皆邵之下,但以不持威仪,名高难副,朝廷不令出境。南人曾问宾司:“邢子才故应是北间第一才士,何为不作聘使?”答云:“子才文辞实无所愧,但官位已高,恐非复行限。”南人曰:“郑伯猷,护军犹得将命,国子祭酒何为不可?”邵既不行,复请还故郡。 武帝在京辅政,征之,在第为宾 客。除给事黄门侍郎,与温子升对为侍读。宣武富于春秋,初总朝政,崔暹每劝礼接名贤,询访得失,以邵宿有名望,故请征焉。宣武甚亲重之。多别引见。邵旧鄙崔暹无学术,言论之际,遂云暹无所知解。宣武还以邵言告暹,并道“此汉不可亲近。”暹颇衔之。邵奏魏帝,发敕用妻兄李伯伦为司徒祭酒。诏书已出,暹即启宣武,执其专擅,伯伦官事便寝。邵由是被疏。 其后除骠骑、西兗州刺史。在州有善政,桴鼓不鸣,吏人奸伏,守令长短,无不知之。定陶县去州五十里,县令妻日暮取人斗酒束脯,邵逼夜摄令,未明而去,责其取受,举州不识其所以。在任都不营生产,唯南兗籴粟,就济阳食之。邵缮修观宇,颇为壮丽;皆为之名题,有清风观、明月楼,而不扰公私,唯使兵力。吏民为立生祠,并勒碑颂德。及代,吏人父老及媪妪皆远相攀追,号泣不绝。至都,除中书令。 旧格制:生两男者,赏羊五口,不然则绢十匹。仆射崔暹奏绝之。邵云:“此格不宜辄断。句践以区区之越,赏法:生三男者给乳母。况以天下之大而绝此条!舜藏金于山,不以为乏,今藏之于民,复何所损。”又准旧皆讯囚取占,然后送付廷尉。邵 以为不可,乃立议曰:“设官分职,各有司存,丞相不问斗人,虞官弓招不进。岂使尸祝兼刀匕之役,家长侵鸡犬之功。”诏并从之。 自除太常卿兼中书监,摄国子祭酒。是时朝臣多守一职,带领二官甚少。邵顿居三职,并是文学之首,当世荣之。幸晋阳,路中频有甘露之瑞,朝臣皆作《甘露颂》,尚书符令邵为之序。及文宣崩,凶礼多见讯访,敕撰哀策。后授特进,卒。 邵率情简素,内行修谨,兄弟亲姻之间,称为雍睦。博览坟籍,无不通晓。晚年尤以《五经》章句为意,穷其指要。吉凶礼仪,公私谘禀,质疑去惑,为世指南。每公卿会议,事关典故,邵援笔立成,证引该洽。帝命朝章,取定俄顷,词致宏远,独步当时。与济阴温子升为文士之冠,世论谓之温、刑。钜鹿魏收虽天才艳发,而年事在二人之后,故子升死后,方称邢魏焉。虽望实兼重,不以才位傲物。脱略简易,不修威仪,车服器用,充事而已。有斋不居,坐卧恆在一小屋。果饵之属,或置之梁上,宾至,下而共啖。天姿质素,特安异同,士无贤愚,皆能倾接,对客或解衣觅虱,且与剧谈。有书甚多,而不甚雠校。见人校书,笑曰:“何愚之甚!天下书至死读不可遍,焉能 始复校此。日思误书,更是一适。”妻弟李季节,才学之士,谓子才曰:“世间人多不聪明,思误书何由能得?”子才曰:“若思不能得,便不劳读书。”与妇甚疏,未尝内宿。自云尝昼入内阁,为狗所吠,言毕便抚掌大笑。性好谈赏,又不能闲独,公事归休,恆须宾客自伴。 事寡嫂甚谨,养孤子恕慈爱特深。在兗州,有都信云恕疾,便忧之废寝食,颜色贬损。及卒,人士为之伤心,痛悼虽甚,竟不再哭,宾客吊慰,抆泪而已。其高情达识,开遣滞累,东门吴以还,所未有也。有集三十卷,见行于世。邵世息大宝,有文 情。孽子大德、大道,略不识字焉。 李崇,字继长,小名继伯,顿丘人也。文成元皇后第二兄诞之子。年十四,召拜主文中散,袭爵陈留公,镇西大将军。孝文初,为荆州刺史,镇上洛,敕发秦、陕二州兵送崇至理。崇辞曰:“边人失和,本怨刺史,奉诏代之,但须一宣诏旨而已。不劳发兵自防,使人怀惧。”孝文从之。乃轻将数十骑驰到上洛,宣诏绥慰,人即帖然。边戍掠得齐人者,悉令还之。南人感德,仍送荆州口二百许人。两境交和,无复烽燧之警。在州四年,甚有称绩。召还京师,赏赐隆厚。 除兗州刺史。兗土旧多劫盗,崇乃村置一楼,楼悬一鼓,盗发之处,双槌乱击,四面诸村,闻鼓皆守要路。俄顷之间,声布百里,其中险要,悉有伏人,盗窃始发,便尔禽送。诸州置楼县鼓,自崇始也。后例降为侯,改授安东将军。车驾南征,诏崇副骠骑大将军、咸阳王禧都督左翼诸军事。徐州降人郭陆聚党作逆,人多应之。崇遣高平卜冀州诈称犯罪,逃亡归陆,陆纳之,以为谋主。数月,冀州斩陆送之,贼徒溃散。入为河南尹。 后车驾南讨汉阳,崇行梁州刺史。氐杨灵珍遣弟婆罗与子双领步骑万余,袭破武兴,与齐相结。诏崇为使持节、都督陇右诸军事,率众讨之。崇槎山分进,出其不意,表裹以袭,群氐皆弃灵珍散归,灵珍众减太半。崇进据赤土。灵珍又遣从弟率五千人屯龙门,躬率精勇一万据鹫硖。龙门之北数十里中,伐树塞路。鹫硖之口,积大木,聚礌石,临崖下之,以拒官军。崇乃命统军慕容拒率众五千,从他路夜袭龙门,破之。崇自攻灵珍。灵珍连战败走,俘其妻子。崇多设疑兵,袭克武兴。齐梁州刺史阴广宗遣参军郑猷、王思考率众援灵珍。崇大破之,并斩婆罗首,杀千余人,俘获猷等。灵珍走奔汉中。孝文在南阳,览表大悦曰:“使朕无西顾之忧者,李崇功也。”拜梁州刺史,手诏曰:“便可善思经略,去其可除,安其可育,公私所患,悉令芟夷。”及录珍偷据白水,崇击破之,灵珍远遁。 宣武初,征为右卫将军,兼七兵尚书,转左卫将军、相州大中正。鲁阳蛮柳北喜、鲁北燕等聚众反叛,诸蛮悉应之,围逼湖阳。游击将军李晖光镇北城,尽力捍御。贼势甚盛,诏以崇为使持节、都督征蛮诸军事以讨之。蛮众数万,屯据形要,以拒官军。崇累战破之,斩北燕等,徙万余户于幽、并诸州。宣武追赏平氐之 功,封魏昌县伯。 东荆州蛮樊安聚众于龙山,僭称大号。梁武遣兵应之。诸将击不利,乃以崇为镇南将军、都督征蛮诸军事,率步骑讨之。崇分遣诸将,攻击贼垒,连战克捷,生禽樊安,进讨西荆,诸蛮悉降。寻兼侍中、东道大使,黜陟能否,著赏罚之称。出除散骑常侍、征南将军、扬州刺史。诏曰:“应敌制变,算非一途,救左击右,疾雷均势。今朐山蚁寇,久结未殄,贼愆狡诈,或生诡劫,宜遣锐兵,备其不意。崇可都督淮南诸军事,坐敦威重,遥运声算。” 延昌初,加侍中、车骑将军、都 督江西诸军事。先是,寿春县人苟泰有子三岁,遇贼亡失,数年不知所在,后见在同县赵奉伯家。泰以状告,各言己子,并有邻证,郡县不能断。崇令二父与兒各在别处,禁经数旬,然后告之曰:“君兒遇患,向已暴死,可出奔哀也。”苟泰闻即号啕,悲不自胜;奉伯咨嗟而已,殊无痛意。崇察知之,乃以兒还泰,诘奉伯诈状。奉伯款引,云先亡一子,故妄认之。 又定州流人解庆宾兄弟,坐事俱徙扬州。弟思安背役亡归。庆宾惧后役追责,规绝名贯,乃认城外死尸,诈称其弟为人所杀,迎归殡葬。颇类思安,见者莫辨。又有女巫阳氏自云见鬼,说思安被害之苦,饥渴之意。庆宾又诬疑同军兵苏显甫、李盖等所杀,经州讼之。二人不胜楚毒,各自款引。狱将决竟,崇疑而停之。密遣二人非州内所识者,伪从外来,诣庆宾告曰:“仆住在北州,比有一人见过寄宿。夜中共语,疑其有异,便即诘问,乃云是流兵背役,姓解字思安。时欲送官,苦见求及,称‘有兄庆宾,今往扬州相国城内,嫂姓徐。君脱矜慜,为往告报,见申委曲,家兄闻此,必重相报。今但见质,若往不获,送官何晚?’是故相造,指申此意。君欲见雇几何?当放贤弟。若 其不信,可见随看之。”庆宾怅然失色,求其少停。此人具以报崇,摄庆宾问之,伏引。更问盖等,乃云自诬。数日之间,思安亦为人缚送。崇召女巫视之,鞭笞一百。崇断狱精审,皆此类也。 时有泉水涌于八公山顶,寿春城中有鱼数从地涌出,野鸭群飞入城,与鹊争巢。五月,大霖雨十有三日,大水入城,屋宇皆没。崇与兵泊于城上,水增未已,乘船附于女墙,城不没者二版而已。州府劝崇弃州保北山。崇曰:“吾受国重恩,忝守籓岳,淮南万里,系于吾身,一旦动脚,百姓瓦解,扬州之地,恐非国物。昔王尊慷慨,义感黄河,吾岂爱一躯,取愧千载。但怜兹士庶,无辜同死,可桴筏随高,人规自脱。吾必守死此城。”时州人裴绚等受梁假豫州刺史,因乘大水,谋欲为乱,崇皆击灭之。又以洪水为灾,请罪解任。诏曰:“夏雨泛滥,斯非人力,何得以此辞解。今水涸路通,公私复业,便可缮甲积粮,修复城雉,劳恤士庶,务尽绥怀之略也。”崇又表解州,不听。是时,非崇则淮南不守矣。 崇沈深有将略,宽厚善御众。在州凡十年,常养壮士数千人,寇贼侵边,所向摧破,号曰:“卧彪”,贼甚惮之。梁武恶其久在淮南,屡设反间,无所不至。宣武雅相委重,梁无以措谋。乃授崇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万户郡公,诸子皆为县侯,欲以构崇。崇表言其状。宣武屡赐玺书慰勉之。赏赐珍异,岁至五三,亲待无与为比。梁武每叹息,服宣武之能任崇也。 孝明践阼,褒赐衣马。及梁遣其游击将军赵祖悦袭据西硖石,更筑外城,逼徙缘淮之人于城内。又遣二将昌义之、王神念率水军溯淮而上,规取寿春,田道龙寇边城,路长平寇五门,胡兴茂寇开、霍。扬州诸戍,皆被寇逼。崇分遣诸将,与之相持;密装船舰二百余艘,教之水战,以待台军。梁霍州司马田休等寇建安,崇遣统军李神击走之。又命边城戍主邵申贤要其走路,破之于濡水,俘斩三千余人。灵太后玺书劳勉。许昌县令兼纟宁麻戍主陈平王南引梁军,以戍归之。崇自秋请援,表至下余,诏遣镇南将军崔亮救侠石,镇东将军萧宝夤于梁堰上流决淮东注。朝廷以诸将不相赴,乃以尚书李平兼右仆射持节节度之。崇遣李神乘斗舰百余艘,沿淮与李平、崔亮合攻硖石。李神水军克其东北外城。祖悦力屈,乃降。朝廷嘉之,进号骠骑将军、仪同三司,刺史、都督如故。 梁淮堰未破,水势日增。崇乃于硖石戍间编舟为桥。北更立船楼十,各高三丈;十步置一篱,至两岸,蕃版装治,四箱解合,贼至举用,不战解下。又于楼船之北,连覆大船,东西竟水,防贼火筏。又于八公山之东南,更起一城,以备大水,州人号曰魏昌城。崇累表解州,前后十余上,孝明乃以元志代之。寻除中书监、骠骑大将军,仪同如故。出为使持节、侍中、都督四州诸军事、定州刺史。徵拜尚书左仆射,迁尚书令,加侍中。 崇在官和厚,明于决断,然性好财贿,败肆聚敛。孝明、灵太后尝幸左藏,王公嫔主从者百余人,皆令任力负布绢,即以赐之。多者过二百匹,少者百余。唯长乐公两手持绢二十匹而出,示不异众而已,世称其廉俭。崇与章武王融以所负多,颠仆于地,崇乃伤腰,融至损脚。时人为之语曰:“陈留、章武,伤腰折股,贪人败类,秽我明主。” 蠕蠕主阿那瑰犯塞,诏崇以本官都督北讨诸军事以讨之。崇辞于显阳殿,戎服武饰,志气奋扬,时年六十九,干力如少。孝明目而壮之,朝臣莫不称善。遂出塞三千余里,不及贼而还。崇请改六镇为州,兵编户,太后不许。 后北镇人破落汗拔陵反,所在响应。征北将军、临淮王彧大败于五原,安北将军李叔仁寻败于白道,贼众日甚。诏引丞相、令、仆、尚书、侍中、黄门于显阳殿,曰:“贼势侵淫,寇连恆,朔,金陵在彼,夙夜忧惶。诸人宜陈良策。”吏部尚书元修义以为须得重贵,镇压压恆、朔,总彼师旅,备卫金汤。诏曰:“去岁阿那瑰叛逆,遣李崇北征,崇遂长驱塞北,返旆榆关,此一时之盛。朕以李崇国戚望重,器识英断,意欲还遣崇行,总督三军,扬旌恆、朔,诸人谓可尔不?”仆射萧宝夤等曰:“陛下此遣,实合群望。”于是诏崇以本官 加使持节、开府、北讨大都督,抚军将军崔暹、镇军广阳王深皆受崇节度。又诏崇子光禄大夫神轨假平北将军,随崇北讨。崇至五原,崔暹大败于白道之北,贼遂并力攻崇。崇与广阳王深力战,累破贼众。相持至冬,乃引还平城。深表崇长史祖莹诈增功级,盗没军资。崇坐免官爵,征还,以后事付深。 后徐州刺史元法僧以彭城南叛,时除安乐王鉴为徐州刺史以讨之。为法僧所败,单马之。乃诏复崇官爵,为徐州大都督、节度诸军事。会崇疾笃,乃以卫将军、安丰王延明代之。改除开府、相州刺史,侍中、将军、 仪同并如故。 孝昌元年,薨于位。赠侍中、骠骑大将军、司徒公、雍州刺史,谥曰武康,后重赠太尉公,余如故。 长子世哲,性轻率,供奉豪侈。少经征伐,颇有将用,为三关别将,讨群蛮大破之。还,拜鸿胪少卿。性倾巧,善事人,亦以货赂自达。高肇、刘腾之势也,皆与亲善,故世号为李锥。为相州刺史,斥逐百姓,迁徙佛寺,逼买其地,部内患之。崇北征之后,征兼太常卿。御史高道穆毁发其宅,表其罪过。后除泾州刺史,赐爵卫国子。卒,赠吏部尚书、冀州刺史。 世哲弟神轨,小名青肫,受父爵陈留侯。累出征伐,颇有将领之气。孝昌中,灵太后淫纵,分遣腹心媪姬出外,阴求悦人。神轨为使者所荐,宠遇势倾朝野,时云见幸帷幄,与郑俨为双。频迁征东将军、武卫将军、给事黄门侍郎,常领中书舍人。时相州刺史、安乐王鉴据州反,诏神轨与都督源子邕等讨平之。后于河阴遇害。建义初,赠侍中、司空公、相州刺史,谥曰烈。崇从弟平。 平字云定,少有大度;及长,涉猎群书,好《礼》、《易》,颇在文才。太和初,拜通直散骑侍郎,孝文礼之甚重。频经大忧,居丧以孝称。后以例降,袭爵彭城公。累迁太子庶子。平请自效一郡,帝曰:“卿复欲以吏事自试也?”拜长乐太守,政务清静,吏人怀之。征行河南尹,豪右权戚惮之。宣武即位,除黄门郎,迁司徒左长史,行尹如故。寻正尹,长史如故。 车骑将幸鄴,平上表谏,以为:“嵩都创构,洛邑俶营,虽年跨十稔,根基未就。代人至洛,始欲向尽,资产罄于迁移,牛畜毙于辇运;陵太行之险,越长津之难,辛勤备经,劣达京阙;富者犹损太半,贫者可以意知。兼历岁从戎,不遑启处。自景明以来,差得休息。事农者未积一年之储,筑室者裁有数间之屋,莫不肆力伊、瀍,人急其务。实宜安静新人,劝其稼穑,令国有九载之粮,家有水旱之备。若乘之以羁绁,则所废多矣。”不从。 诏以本官行相州事。帝至鄴,亲幸平第,见其诸子。寻正刺史。平劝课农桑,修饰太学,简试通儒以充博士,选五郡聪敏者以教之。图孔子及七十二弟子于讲堂,亲为立赞。前来台使,颇好侵渔。平乃画“履武尾,践薄冰”于客馆,注颂其下,以示诫焉。征拜度支尚书,领御史中尉。 冀州刺史、京兆王愉反于信都,以平为持节、都督北讨诸军事、行冀州以讨之。宣武临式乾殿劳遣平,因曰:何图今日,言及斯事!”歔欷流涕。平对曰:“愉天迷其心,构此枭悖。陛下不以臣不武,委以总督之任。如其稽颡军门,则送之大理。若不悛待戮,则鸣鼓衅钲,非陛下之事。”平进次经县,诸军大集。夜有蛮兵数千斫平前垒,矢及平帐,平坚卧不动,俄而乃定。遂至冀州城南十六里,大破逆众,逐北至城门,遂围城。愉与百余骑突门走,平遣统军叔孙头追之。去信都八十里,禽愉。冀州平,以本官领相州大中正。 平先为尚书令高肇、侍御史王显所恨,后显代平为中尉,平加散骑常侍。显劾平在冀州隐截官口,肇又扶成其状,奏除平名。延昌初,诏复官爵,除定、冀二州刺史。前来良贱之讼,多有积年不决;平奏不问真伪,一以景明年前为限,于是诤讼止息。武川镇人饥,镇将任款请贷未许,擅开仓振恤,有司绳以费散之条,免其官爵。平奏款意在济人,心无不善,帝原之。迁中书令,尚书如故。孝明初,转吏部尚书。 平高明强济,所在有声,但以性急为累。尚书令、任城王澄奏理平定冀之勋,灵太后乃封武邑郡公,赐缣二千五百匹。 先是,梁遣其赵祖悦逼寿春,镇 南崔亮攻之。未克,又与李崇乖贰。诏平以本官使持节、镇军大将军,兼尚书左仆射为行台,节度诸军,东西州将,一以禀之,如有乖异,以军法从事。诏平长子奖以通直郎从。于是率步骑二千赴寿春,严勒崇、亮,令水陆兼备,克期齐举。崇、亮惮之,无敢乖互。频日交战,破贼军。安南将军崔延伯立桥于下蔡,以拒贼之援,贼将王神念、昌义之等不得进救。祖悦守死穷城,平乃部分攻之,斩祖悦,送首于洛。以功迁尚书右仆射,加散骑常侍。平还京师,灵太后见于宣光殿,赐以金装刀仗一口。 时南徐州表云:梁堰淮水,日为患。诏公卿议之。平以为不假兵力,终自毁坏。及淮堰破,太后大悦,引群臣入宴,敕平前,孝明手赐缣布百段。卒,遗令薄葬。诏给东园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帛七百匹。灵太后为举哀于东堂。赠侍中、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冀州刺史,谥文烈公。平自在度支,至于端副,夙夜在公,孜孜匪懈,凡处机密十有余年,有献替之称。所制文笔别有集录。长子奖袭。 奖字遵穆,容貌魁伟,有当世才度。位中书侍郎、吏部郎中。以本官兼尚书,出为相州刺史。初,元叉擅朝,奖为其亲待,频居显职。灵太后反政,削除官爵。孝庄初,为散骑常侍、河南尹。奖前后所历,皆以明济著称。元颢入洛,颢以奖兼尚书右仆射,慰劳徐州。羽林及城人不承颢旨,害奖,传首洛阳。孝武帝初,奖故吏宋游道上书理奖,诏赠冀州刺史。子构袭。 构字祖基,少以方正见称,袭爵武邑郡公。齐天保初,降爵为县侯,位终太府卿,赠吏部尚书。构早有名誉,历官清显,常以雅道自居,甚为名流所重。子丕,有父风,位尚书祠部郎中。丕弟克,通直散骑常侍。奖弟谐。 谐字虔和,幼有风采。赵郡李搔 尝过元叉门下,见之,归谓其父元忠曰:“领军门下见一神人。”元忠曰:“必李谐也。”问之果然。袭父先爵彭城侯。文辩为时所称,历位位中书侍郎。 天平末,魏欲与梁和好,朝议将以崔甗为使主。甗曰:“文采与识,甗不推李谐;口颊々,谐乃大胜。”于是以谐兼常侍、卢元明兼吏部郎、李业兴兼通直常侍聘焉。梁武使硃异觇客,异言谐、元明之美。谐等见,及出,梁武目送之,谓左右曰:“朕今日遇勍敌,卿辈常言北间都无人物,此等何处来?”谓异曰:“过卿所谈。”是时鄴下言风流者,以谐及 陇西李神俊、范阳卢元明、北海王元景、弘农杨遵彦、清河崔赡为首。初通梁国,妙简行人,神俊位已高,故谐等五人继踵,而遵彦遇疾道还,竟不行。既南北通好,务以俊乂相矜,衔命接客,必尽一时之选,无才地者不得与焉。梁使每入,鄴下为之倾动,贵胜子弟盛饰聚观,礼赠优渥,馆门成市。宴日,齐文襄使左右觇之,宾司一言制胜,文襄为之拊掌。魏使至梁,亦如梁使至魏,梁武亲与谈说,甚相爱重。谐使还后迁秘书监,卒于大司农。 谐为人短小,六指,因瘿而举颐,因跛而缓步,因謇而徐言,人言李谐善用三短。文集十余卷。 谐长子岳,字祖仁,官中散大夫。性纯至,居期惨,未曾听婢过前;追思二亲,言则流涕。 岳弟庶,方雅好学,甚有家风。历位尚书郎、司徒掾,以清辩知名。常摄宾司,接对梁客,梁客徐陵深叹美焉。庶生而天阉,崔谌调之曰:“教弟种须,以锥遍刺作孔,插以马尾。”庶曰:“先以此方回施贵族,艺眉有效,然后树须。,”世传谌门有恶疾,以呼沱为墓田,故庶言及之。邢子才在傍大笑。除临漳令。 《魏书》之出,庶与卢斐、王松年等讼共不平。魏收书王慧龙自云太原人,又书王琼不善事;以卢同附《卢玄传》;李平为陈留人,云其家贫贱。故斐等喧讼,语杨愔云:“魏收合诛。愔党助魏,故遂白齐文宣,庶等并髡头鞭杖二百,庶死于临漳狱中。庶兄岳痛之,终身不历临漳县门。 庶妻,元罗女也。庶亡后,岳使妻伴之寝宿。积五年,元氏更适赵起。尝梦庶谓己曰:“我薄福,托刘氏为女,明旦当出,彼家甚贫,恐不能见养。夫妻旧恩,故来相见告,君宜乞取我。刘家在七帝坊十字衔南,东入穷巷是也。”元氏不应,庶曰:“君似惧赵公意,我自说之。”于是起亦梦焉。起寤问妻,言之符合。遂持钱帛躬往求刘氏,如所梦得之,养女长而嫁焉。 庶弟蔚,少清秀,有襟期伦理,涉观史传,兼属文词。昆季并尚风流,长裾广袖,从容甚美,然颇涉疏放。唯蔚能自持公干理,甚有时誉。坐兄庶事徙平州。后还,位尚书左中兵郎中,仍聘陈使副。江南以其父曾经将命,甚重焉。还,坐将人度江私市,除名。后卒于秘书丞,士友悼惜之。 蔚弟若,聪敏,颇传家业,风采词令,有声鄴下。坐兄庶事徙临海。乾明初,追还,后兼散骑常侍。大被亲狎,加仪同三司。若性滑稽,善讽诵,数奉旨咏诗,并使说外间世事可笑乐者。凡所话谈,每多会旨。尝在省中,趋而前却,对答学奏事之象,和士开闻而奏之。帝每狎弄之。武成以斛律金旧老,每朝,赐羊车上殿。金曾使人奉启,若为舍人,误奏云在阙下,诏命出羊车。若重思,知金不至,窃言:“羊车、鹿车何所迎?”帝闻,亦笑而不责。又帝于后园讲武,令若为吴将,皇后皆出,引若当前,观其进止俯仰。事罢,遣使谢之,厚加赏赐。韩长鸾等忌恶之,密构其短,坐免官。未几,诏复本官。 隋开皇中,卒于秦王府谘议。 谐弟邕,字修穆,幼而俊爽,有逸才。位高阳王雍友。几所交游,皆倍年俊秀。卒,赠洛州刺史,谥曰文。 论曰:郭祚才干敏实,有世务之长。孝文经纶之始,独在勤劳之地。居官任事,可称述焉。张彝风力謇謇,有王臣之气,衔命拥旄,风声克举。俱魏氏器能之臣乎!遭随有命,二子俱逢世乱,悲哉!晏之、乾威,可谓亡焉不绝。邢峦以文武才策,当军国之任,内参机揆,外寄折冲,其纬世之器欤!子才少有盛名,鼓动京洛,文宗学府,独秀当年,举必任 真,情无饰智,疏通简易,罕见其人,足为一代之模楷也。及明崔甗之谤言,执侯景之奸使,昔人称孟轲为勇,于文简公见之。唯尝短崔暹,颇为累德。阮籍未尝品藻人物,斯亦良有以焉。李崇风质英重,毅然秀立,任当将相,望高朝野。平以高明干略,效智于时,出入当官,功名克著,赞务之材也。谐风流文辩,盖人望乎! 列传第三十二 崔光子劼弟子鸿崔亮从弟光韶叔祖道固 崔光,清河人,本名孝伯,字长仁,孝文赐名焉。祖旷,从慕容德南度河,居青州之时水。慕容氏灭,仕宋为乐陵太守。于河南立冀州,置郡县,即为东清河鄃人。县分易,更为南平原贝丘人也。父灵延,宋长广太守,与宋冀州刺史崔道固共拒魏军。慕容白曜之平三齐,光年十七,随父徙代。家贫好学,昼耕夜诵,佣书以养父母。 太和六年,拜中书博士、著作郎,与秘书丞李彪参撰国书,再迁给事黄门侍郎。甚为孝文所知待,常曰:“孝伯才浩浩如黄河东注,固今日之文宗也。”以参赞迁都谋,赐爵朝阳子。拜散骑常侍,著作如故,兼太子少傅。又以本官兼侍中、使持节为陕西大使,巡方省察。所经述叙古事,因赋诗三十八篇。还,仍兼侍中。以谋谟之功,进爵为伯。光少有大度,喜怒不见于色。有毁恶之者,必善言以报,虽见诬谤,终不自申曲直。皇兴初,有同郡二人并被掠为奴婢,后诣光求哀,光乃以二口赎免。孝文闻而嘉之。虽处机近,未曾留心文案,唯从容论议,参赞大政而已。孝文每对群臣曰:“以崔光之高才大量,若无意外咎谴,二十年后当作司空。”其见重如是。 宣武即位,正除侍中。初,光与李彪共撰国书,太和之末,彪解著作,专以史事任光。彪寻以罪废。宣武居谅闇,彪上表求成《魏书》,诏许之,彪遂以白衣于秘书省著述。光虽领史官,以彪意在专功,表解侍中、著作以让彪。宣武不许。迁太常卿,领齐州大中正。 正始元年夏,有典事史元显献四足四翼鸡,诏散骑侍郎赵邕以问光。光表曰: 臣谨案《汉书·五行志》宣帝黄龙元年,未央殿路軨中雌鸡化为雄,毛变而不鸣不将无距。元帝初元中,丞相府史家雌鸡伏子,渐化为雄,冠距鸣将。永光中,有献雄鸡生角。刘向以为鸡者小畜,主司时起居,小臣执事为政之象也,言小臣将乘君之威,以害政事,犹石显也。竟宁元年,石显伏辜,此共效也。灵帝光和元年,南宫寺雌鸡欲化为雄,一身皆似雄,但头冠上未变,诏以问议郎蔡邕。邕对曰:“貌之不恭,则有鸡祸。臣窃推之,头为元首,人君之象也。今鸡一身已变,未至于头,而上知之,是将有其事而不遂成之象也。若政无所改,头冠或成,为患滋大。”是后张角作乱,称黄巾贼,遂破坏四方,疲于赋役,人多叛者。上不改政,遂至天下大乱。今之鸡状不同,其应颇相类矣。向、邕并博达之士,考物验事,信而有证,诚可畏也。臣以邕言推之,翅足众多,亦群下相扇助之象。雏而未大,脚羽差小,亦其势尚微,易制御也。 臣闻灾异之见,皆所以示吉凶。明君睹之而惧,乃能招福,闇主视之弥慢,所用致祸。《诗》、《书》、《春秋》、秦、汉之事多矣,此皆陛下所观者。今或有自贱而贵,关预政事,殆亦前代君房之匹。比者南境死亡千计,白骨横野,存有酷恨之痛,殁为怨伤之魂。义阳屯师,盛夏未反;荆蛮狡猾,征人淹次。东州转输,多往无还,百姓困穷,绞缢以殒。北方霜降,蚕妇辍事。群生憔悴,莫甚于今。此亦贾谊哭叹,谷永切谏之时。司寇行戮,君为之不举,陛下为人父母,所宜矜恤。国重戎战,用兵犹火,内外怨弊,易以乱离。陛下纵欲忽天下,岂不仰念太祖取之艰难,先帝经营劬劳也?诚愿陛下留聪明之鉴,警天地之意,礼处左 右,节其贵越。往者邓通、董贤之盛,爱之正所以害之。又躬飨如罕,宴宗或阙,时应亲享郊庙,延敬诸父。检访四方,务加休息,爰发慈旨,抚振贫瘼。简费山池,减撤声饮,昼存政道,夜以安身。博采刍荛,进贤黜佞,则兆庶幸甚,妖弭庆进,祯祥集矣。 帝览之大悦。后数日而茹皓等并以罪失伏法,于是礼光逾重。 二年八月,光表曰:“去二十八日,有物出于太朽之西序,敕以示臣。臣案其形,即《庄子》所谓‘蒸成菌’者也。又云‘朝菌不终晦朔’。雍门周所称“磨萧斧而伐朝菌”,指言蒸气郁长,非有根种,柔脆之质,雕殒速易,不延旬月,无拟萧斧。又多生墟落秽湿之地,罕起殿堂高华之所。今极宇崇丽,坛筑工密,翼朽弗加,沾濡不及,而兹菌欻构,厥状扶疏,诚足异也。夫野木生朝,野鸟入庙,古人以为败亡之象。然惧灾修德,咸致休庆,所谓家利而怪先,国兴而妖豫。是故桑穀拱庭,太戊以昌;雊雉集鼎,武丁用熙。自比鸱鹊巢于庙殿,枭鵩鸣于宫寝,菌生宾阶轩坐之正,准诸往记,信可为诫。且东南未静,兵革不息,郊甸之内,大旱跨时,人劳物悴,莫此之甚。承天子育者所宜矜恤。伏愿陛下追殷二宗感变之意,侧躬耸诚,惟新圣道,节夜饮之忻,强朝御之膳,养方富之年,保金玉之性,则魏祚可以永隆,皇寿等于山岳。” 四年,除中书舍人。永平元年秋,将诛元愉妾李氏,群官无敢言者。敕光为诏,光逡巡不作,奏曰:“伏闻当刑元愉妾李,加之屠割。妖惑扇乱,诚合此罪。但外人窃云,李今怀妊,例待分产。且臣寻诸旧典,兼推近事,戮至刳胎,谓之虐刑,桀、纣之主,乃行斯事。君举必书,义无隐讳,酷而乖法,何以示后?陛下春秋已长,未有储体,皇子襁褓,至有夭失。臣之愚识,知无不言,乞 停李狱,以俟育孕。”帝纳之。 延昌元年,迁中书监,侍中如故。二年,宣武幸东宫,召光与黄门甄琛、广阳王深等并赐坐,诏光曰:“卿是朕西台大臣,当令为太子师傅。”光起拜固辞,诏不许。即令明帝出焉,从者十余人,敕以光为傅之意,令明帝拜光。光又拜辞,不当受太子拜,复不蒙许。明帝遂南面再拜。詹事王显启请从太子拜,于是宫臣毕拜。光北面立,不敢答拜,唯西面拜谢而出。于是赐光绣采一百匹,琛、深各有差。寻授太子少傅,迁右光禄大夫,侍中、监如故。 四年正月,宣武夜崩,光与侍 中、领军将军于忠迎明帝于东宫,安抚内外,光有力焉。帝崩后二日,广平王怀扶疾入临,以母弟之亲,径至太极西庑,哀恸禁内。呼侍中、黄门、领军二卫,云身欲上殿哭大行,又须入见主上。诸人皆愕然相视,无敢抗对者。光独攘衰振杖,引汉光武初崩,太尉赵熹横剑当阶,推下亲王故事,辞色甚厉。闻者莫不称善,壮光理义有据。怀声泪俱止,云:“侍中以古事裁我,我不敢不服。”于是遂还,频遣左右致谢。 初,永平四年,以黄门郎孙惠蔚代光领著作。惠蔚首尾五岁,无所厝怀。至是,尚书令、任城王澄表光宜还史任。于是诏光还领著作,迁特进。以奉迎明帝功,封博平县公,领国子祭酒,诏乘步挽于云龙门出入。寻迁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灵太后临朝后,光累表逊位。于忠擅权,光依附之。及忠稍被疏黜,光并送章绶冠服茅土,表至十余上,灵太后优答不许。有司奏追于忠及光封邑。熙平元年二月,太师、高阳王雍等奏举光授明帝经。初,光有德于灵太后。四月,更封光平恩县侯,以朝阳伯转授第三子勖。其月,敕赐羊车一乘。 时灵太后临朝,每于后园亲执弓矢,光乃表上中古妇人文章,因以致谏。是秋,灵太后频幸王公第宅,光表谏曰:“《礼记》云:诸侯非问疾吊丧,入诸臣之家,谓之君臣为谑。不言王后夫人,明无适臣家之义。夫人父母在,有时归宁;亲没,使卿大夫聘。《春秋》纪陈、宋、齐之女并为周王后,无适本国之事。是制深于士大夫。许嫁唁兄,又义不得,卫女思归,以礼自抑,《载驰》、《竹竿》所为作也。汉上官皇后将废昌邑,霍光外祖也,亲为宰辅,后犹御武帷以接群臣,示男女之别,国之大节。伯姬待姆,安就炎燎;樊姜候命,忍赴洪流。《传》皆缀集,以垂来训。昨轩驾频出,幸冯翊君、任城王第。虽渐中秋,余热尚蒸。衡盖往还,圣躬烦倦。左右仆侍,众过千百,扶卫跋涉,袍钾在身。昔人称陛下甚乐,臣等至苦,或其事也。但帝族方衍,勋贵增迁,祗请遂多,将成彝式。陛下遵酌前王,贻厥后矩,天下为公,亿兆己任。专荐郊庙,止决大政,辅神养和,简息游幸,则率土属赖,令生仰悦矣。” 神龟元年,光表曰:“寻石经之作,起自炎刘,昔来虽屡经戎乱,犹未大崩侵。如闻往者刺史临州,多构图寺,官私显隐,渐加肃撤。由是经石弥减,文字增缺。今求遣国子博士一人堪任干事者,专主周视,驱禁田牧,制其践秽,料阅碑牒所失次第,量厥补缀。”诏曰:“此乃学者之根原,不朽之永格,便可一依公表。”光乃令国子博士李郁与助教韩神固、刘燮等勘校石经,其残缺,计料石功,并字多少,欲补修之。后灵太后废,遂寝。 二年八月,灵太后幸永宁寺,躬登九层佛图。光表谏曰:“伏见亲升上级,伫跸表刹之下,祗心图构,诚为福善,圣躬玉趾,非所践陟。臣庶恇惶,窃谓未可。”九月,灵太后幸嵩山佛寺,光上表谏,不从。 正光元年冬,赐光几杖衣服。二年春,明帝亲释奠国学,光执经南面,百寮陪列。司徒、京兆王继频上表以位让光。四月,以光为司徒,侍中、国子祭酒、领著作如故。光表固辞,历年终不肯受。 八月,获秃鹙于宫内,诏以示光。光表曰:“此即《诗》所谓‘有鹙在梁’。解云“秃鹙也”,贪恶之鸟,野泽所育,不应入于殿廷。昔魏氏黄初中,有鹈鹕集于灵芝池,文帝下诏,以曹恭公远君子,近小人,博求贤俊,太尉华歆由此逊位而让管宁者也。臣闻野物入舍,古人以为不善。是以张臶恶任 ,贾谊忌鵩。鹈鹕暂集而去,前王犹为至诚,况今亲入宫禁,为人所获,方被畜养,晏然不以为惧。准诸往义,信有殊矣。饕餮之禽,必资鱼肉,菽麦稻粱,时或飡啄,一食之费,容过斤镒。今春夏阳旱,谷籴稍贵,穷窘之家,时有菜色。陛下为人父母,抚之如伤,岂可弃人养鸟,留意于丑形恶声哉!卫侯好鹤,曹伯爱雁,身死国灭,可为寒心。愿远师殷宗,近法魏祖,修德进贤,消灾集庆,放无用之物,委之川泽,取乐琴书,颐养神性。”明帝览表大悦,即弃之池泽。 冬,诏光与安丰王延明议定服章。三年六月,诏光乘步挽至东西上阁。九月,进位太保,光又固辞。光年耆多务,病疾稍增。而自强不已,常在著作,疾笃不归。四年十月,帝亲临光疾,诏断宾客,中使相望,为止声乐,罢诸游眺,拜长子励为齐州刺史。十一月,疾甚,敕子侄等曰:“吾荷先帝厚恩,位至于此,史功不成,殁有遗恨。汝等速可送我还宅。”气力虽微,神明不乱,至第而薨,年七十三。明帝闻而悲泣,中使相寻,诏给东园温明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钱六十万、布一千匹、蜡匹百斤,大鸿胪监护丧事。车驾亲临,抚尸恸哭,御辇还宫,流涕于路,为减常膳,言则追伤,每至光坐讲读之处,未曾不改容凄悼。赠太傅,领尚书令、骠骑大将军、开府、冀州刺史,侍中如故。又敕加后部鼓吹、班剑,依太保广阳王故事,谥文宣。明帝祖丧建春门外,望轜哀感,儒者荣之。 初,光太和中依宫商角徵羽本音而为五韵诗,以赠李彪。彪为十二次诗以报光。光又为百三郡国诗以答之。国别为卷,为百三卷焉。 光宽和慈善,不忤于物,进退沈浮,自得而已。常慕胡广、黄琼为人,故为气概者所不重。始领军于忠,以光旧德,事之。元叉于光亦深宗敬。及郭祚、裴植见杀,清河王怿遇祸,光随时俯仰,竟不匡救,于是天下讥之。自从贵达,罕所申荐,曾启其女婿彭城刘敬徽,云敬徽为荆州五陇戍主,女随夫行,常虑寇抄,南北分张,乞为徐州长兼别驾,暂集京师。明帝许之。时人比之张禹。光初为黄门则让宋弁;为中书监让汝南王悦;为太常让刘芳;为少傅让元晖、穆绍、甄琛;为国子祭酒让清河王怿、任城王澄;为车骑、仪同让江阳王继,又让灵太后父胡国珍,皆顾望时情,议者以为矫饰。 崇信佛法,礼拜读诵,老而逾甚。终日怡怡,未曾恚忿。曾于门下省昼坐读经,有鸽飞集膝前,遂入于怀。缘臂上肩,久之乃去。道俗赞咏诗颂者数十人。每为沙门、朝贵请讲《维摩》、《十地经》,听者常数百人。即为二经义疏三十余卷,识者知其疏略。凡所为诗赋铭赞诔颂表启数百篇,五十余卷,别有集。 光子励,字彦德。器学才德,最有父风。举秀才,中军彭城王参军、秘书郎中,以父光为著作,固辞不拜。后除中书侍郎。领军将军元叉为明堂大将,以励为长史。与从兄鸿俱有名于世。父光疾甚,拜征虏将军、齐州刺史。侍父疾,衣不解带;及薨,孝明每加存慰。光葬本乡,诏遣主书张文伯宣吊。孝昌元年,除太尉长史,袭父爵。建义初,遇害河阴。赠侍中、卫将军、青州刺史。励弟劼。 劼字彦玄,少清虚寡欲,好学有家风。魏末,累迁中书侍郎。兴和三年,兼通直散骑常侍,使于梁。天保初,以议禅代,除给事黄门侍郎,加国子祭酒,直内省,典机密。清俭勤慎,甚为齐文宣所知。拜南青州刺史,有政绩。入为秘书监、齐州大中正,迁并省度支尚书,俄授京省。寻转五兵尚书,监国史。台阁之中,见称简正。武成之将禅后主,先以问劼,劼谏以为不可。由是忤意,出为南兗州刺史。代还,重为度支尚书、仪同三司,食文登县干。寻除中书令,加开府,待诏文林馆,监修撰新书。卒,赠齐州刺史、尚书左仆射, 谥文贞。 初,和士开擅朝,曲求物誉,诸公因此颇为子弟干禄。世门之胄。多处京官,而劼二子拱、捴并为外任。弟廓之从容谓劼曰:“拱幸得不凡,何不在省府中清华之所,而并出外籓?”劼曰:“立身来,耻以言自达。今若进兒,与身何异!”卒无所求。闻者莫不叹服。劼常恨魏收书,欲更作编年纪,而才思竟不能就。 光弟敬友,本州从事。颇有受纳,御史案之。乃与守者俱逃。后除梁郡太守,会遭所生忧,不拜。敬友精心佛道,昼夜诵经,免丧之后,遂菜食终身。恭宽接下,修身厉节。自景明已降,频岁不登,饥寒请丐者,皆取足而去。又置逆旅于肃然山南大路之北,设食以供行者。卒于家。弟子鸿。 鸿字彦鸾,少好读书,博综经史,稍迁尚书都兵郎中。诏太师、彭城王勰以下公卿朝士儒学才明者三十人,议定律令于尚书上省,鸿与光俱在其中,时论荣之。后为三公郎中,加员外散骑常侍。 延昌二年,将大考百寮,鸿以考令于体例不通,乃建议曰:“窃惟昔者为官求才,使人以器,黜陟幽明,扬清激浊。故绩效能官,才必称位者,朝升夕进,岂拘一阶半级者哉。二汉以降,太和以前,苟必官须此人,人称此职,或超腾升陟,数岁而至公卿,或长兼、试守称允当迁进者,披卷则人人而是,举目则朝贵皆然。故能时收多士之誉,国号丰贤之美。窃见景明以来考格,三年成一考,一考转一阶。贵贱内外,万有余人,自非犯罪,不问贤愚,莫不上中,才与不肖,比肩同转。虽有善政如黄、龚,儒学如王、郑,才史如班、马,文章如张、蔡,得一分一寸,必为常流所攀,选曹亦抑为一概,不曾甄别。琴瑟不调,改而更张,虽明旨已行,犹宜消息。”武帝不从。 三年,鸿以父忧解任,甘露降其庐前树。十一月,宣武以本官征鸿。四年,复有甘露降其京兆宅之庭树。后迁中散大夫、高阳王友,仍领郎中。正光元年,加前将军,修孝文、宣武《起居注》。 光撰魏史,徒有卷目,初未考正,阙略尤多,每云:“此史会非我世所成,但须记录时事,以待后人。”临薨,言鸿于孝明。五年,诏鸿以本官修缉国史。孝昌初,拜给事黄门侍郎,寻加散骑常侍、齐州大中正。鸿在史甫尔,未有所就。寻卒,赠镇东将军、度支尚书、青州刺史。 鸿弱冠便有著述志。见晋、魏前 史,皆成一家,无所措意。以刘元海、石勒、慕容俊、苻健、慕容垂、姚苌、慕容德、赫连屈孑、张轨、李雄、吕光、乞伏国仁、秃发乌孤、李皓、沮渠蒙逊、冯跋等并因世故,跨僭一方,各有国书,未有统一,鸿乃撰为《十六国春秋》,勒成百卷,因其旧记,时有增损褒贬焉。鸿二世仕江左,故不录僭晋、刘、萧之书,又恐识者责之,未敢出行于外。宣武闻其撰录,遣散骑常侍赵邕诏鸿曰:“闻卿撰定诸史,甚有条贯,便可随成者送至,朕当于机事之暇览之。”鸿以其书有与国初相涉,言多失体,且既讫,不奏闻。鸿后典起居,乃妄 载其表曰: 臣闻帝王之兴也,虽诞应图箓,然必有驱除,盖所以翦彼厌政,成此乐推。故战国纷纭,年过十纪,而汉祖夷殄群豪,开四百之业。历文、景之怀柔蛮夏,世宗之奋扬威武,始得凉、朔同文, 、越一轨。于是谈、迁感汉德之盛,痛诸史放绝,乃钤括旧书,著成《太史》,所谓缉兹人事,光彼天时之义也。 昔晋惠不竞,华戎乱起,三帝受制于奸臣,二皇晏驾于非所,五都萧条,鞠为煨烬。赵、燕既为长蛇,辽海缅成殊域,中原无主,八十余年。遗晋僻远,势略孤微,人残兵革,靡所归控。皇魏龙潜幽、代,内修德政,外抗诸伪,并、冀之人,怀宝之士,襁负而至者日月相寻。太祖道武皇帝以神武之姿,接金行之运,应天顺人,龙飞受命。太宗必世重光,业隆玄默。世祖雄才力睿略,阐曜威灵,农战兼修,扫清氛秽。岁垂四纪,而寰宇一同,百姓始得陶然苏息,欣于尧、舜之代。 自晋永宁以后,虽所在称兵,竞自尊树,而能建邦命氏,成为战国者,十有六家。善恶兴灭之形,用兵乖会之道,亦足以垂之将来,昭明劝戒。但诸史残缺,体例全亏,编录纷谬,繁略失所,宜审正同异,定为一书。诚知敏谢允南,才非承祚,然《国志》、《史考》之美,窃亦辄所庶几。始自景明之初,搜集诸国旧史,属迁京甫尔,率多分散,求诸公私,驱驰数岁。及臣家贫禄微,唯任孤力,至于书写所资,每不周接。暨正始元年,写乃向备。谨于吏案之暇,草构此书,区分时事,各系本录。稽以长历,考诸旧志,删正差谬,定为实录,商较大略,著《春秋》百篇。至三年之末,草成九十五卷。唯常琚所撰李雄父子据蜀时书,寻访不获,所以未及善成。辍笔私求,七载于今。此书本江南撰录,恐中国所无,非臣私力所能终得。其起兵僭号,事之始末,乃亦颇有,但不得此书,惧简略不成。久思陈奏,乞敕缘边求采,但愚贱无因,不敢轻辄。散骑常侍、太常少卿、荆州大中正赵邕忽宣明旨,敕臣送呈,不悟九皋微志,乃得上闻。奉敕欣惶,庆惧兼至。今谨以所讫者附臣邕呈奏。 臣又别作《序例》一卷、《年志》一卷,仰表皇朝统括大义,俯明愚臣著录微体。徒窃慕古人立言美意,文致疏鄙,无一可观,简御之日,伏深惭悸。 鸿意如此。自正光以前,不敢显行其书。自后以其伯光贵重当朝,知时人未能发明其事,乃颇传读。然鸿经综既广,多有违谬。至道武天兴二年,姚兴改号鸿始,而鸿以为改在元年;明元永兴二年,慕容超禽于广固,鸿又以为在元年;太常二年,姚泓败于长安,而鸿亦以为灭在元年。如此之失,多不考正。 子子元,秘书郎。后永安中,乃奏其父书,称:“臣亡考散骑常侍、黄门侍郎、前将军、齐州大中正鸿,正始之末,任属记言,撰缉余暇,乃刊著赵、燕、秦、夏、西凉、乞伏、西蜀等遗载,为之赞序,褒贬评论。先朝之日,草构悉了,唯有李雄蜀书,搜索未获,阙兹一国,迟留未成。去正光三年,购访始得,讨论适讫,而先臣弃世。凡十六国,名为《春秋》,一百二卷,近代之事,最为备悉。未曾奏上,弗敢宣流。今缮写一本,敢以仰呈,乞藏秘阁,以广异家。”子元后谋反,事发逃窜,会赦免,寻为其叔鹍所杀。 光从祖弟长文,字景翰。少亦徙于代都,聪敏有学识。永安中,累迁平州刺史,以老还家,专读佛经,不关世事。卒,赠齐州刺史,谥曰贞。子懋,字德林,徐州征东府长史。 长文从弟庠,字文序,有干用。为东郡太守,元颢寇逼郡界,庠拒不从命,弃郡走还乡里。孝庄还宫,赐爵平原伯,拜颍川太守,颇有政绩。永熙初,除东徐州刺史。二年,为城人王早、兰宝等所害。后赠骠骑将军、吏部尚书、齐州刺史。子罕袭爵,齐受禅,例降。 光族弟荣先,字隆祖。涉历经史,州辟主簿。子铎,有文才,位中散大夫。铎弟觐,羽林监。 崔亮,字敬儒,清河东武城人,魏中尉琰之后也。高祖琼,为慕容垂车骑属。曾祖辑,南徙青州,因仕宋为太山太守。祖修之,清河太守。父元孙,尚书郎。青州刺史沈文秀之叛,宋明帝使元孙讨之,为文秀所害。亮母房携亮依其叔祖冀州刺史道固于历城,及慕容白曜平三齐,内徙桑乾为平齐人。时年十岁,常依季父幼孙。居贫,佣书自业。 时陇西李冲当朝任事,亮族兄光往依之,谓亮曰:“安能久事笔砚而不往托李氏也?彼家饶书,因可得学。”亮曰:“弟妹饥寒,岂容独饱?自可观书于市,安能看人眉睫乎!”光言之于冲,冲召亮与语,因谓曰:“比见卿先人《相命论》,使人胸中无复怵迫之念。今遂亡本,卿能记之不?”亮即为诵之,涕泪交零,声韵不异。冲甚奇之,迎为馆客。冲谓其兄子彦曰:“大崔生宽和笃雅,汝宜友之;小崔生峭整清彻,汝宜敬之,二人终将大至。”冲荐之 为中书博士,转议郎,寻迁尚书二千石。孝文在洛,欲创革旧制,选置百官,谓群臣曰:“与朕举一吏部郎,必使才望兼允者,给卿三日假。”又一日,孝文曰:“朕已得之,不烦卿辈也。”驿征亮兼吏部郎。俄为太子中舍人,迁中书侍郎,兼尚书左丞。亮虽历显任,其妻不免亲事舂簸,孝文闻之,嘉其清贫,诏带野王令。 孝明亲政,迁给事黄门侍郎,仍兼吏部郎,领青州大中正。亮自参选事,垂将十年,廉慎明决,为尚书郭祚所委,每云:“非崔郎中选事不办。”寻除散骑常侍,仍为黄门。迁度支尚书,领御史中尉。白迁都之后,经略四方,又营洛邑,费用甚广。亮在度支,别立条格,岁省亿计。又议修汴、蔡三渠以通边运,公私赖焉。 侍中、广平王怀以母弟之亲,左右不遵宪法,敕亮推究。宣武禁怀不通宾客者久之。后因宴集,怀侍亲使忿,欲陵突亮。亮乃正色责之,即起于宣武前脱冠请罪,遂拜辞欲出。宣武曰:“广平粗疏,向来又醉,卿之所悉,何乃如此也!遂诏亮复坐,令怀谢焉。亮外虽方正,内亦承候时情。宣传左右郭神安颇被宣武识遇,以弟托亮,亮引为御史。及神安败后,因集禁中,宣武令兼侍中卢昶宣 旨责亮曰:“在法官,何故受左右嘱请!”亮拜谢而已,无以上对。转都官尚书,又转七兵,领廷尉卿,加散骑常侍。徐州刺史元昞抚御失和,诏亮驰驿安抚。亮至,劾昞处以大辟,劳赉绥慰,百姓帖然。 除安西将军、雍州刺史。城北渭水浅不通船,行人艰阻。亮谓寮佐曰:“昔杜预乃造河梁,况此有异长河,且魏、晋之日,亦自有桥。吾今决欲营之。”咸曰:“水浅,不可为浮桥;泛长无恆,又不可施柱。恐难成立。”亮曰:“昔秦居咸阳,横桥度渭,以像阁道,此即以柱为桥。今唯虑长柱不可得耳。”会天大雨,山水暴至,浮出长木数百根,籍此为用,桥遂成立。百姓利之,至今犹名崔公桥。亮性公清,敏于断决,所在并号称职,三辅服其德政。宣武嘉之,诏赐衣马被褥。后纳其女为九嫔,征为太常卿,摄吏部事。 孝明初,出为定州刺史。梁左游击将军赵祖悦率众据硖石,诏亮假镇南将军,齐王萧宝夤镇东将军,章下王融安南将军,并使持节,督诸军以讨之。灵太后劳遣亮等,赐戎服杂物。亮至硖石,祖悦出城逆战,大破之。祖悦复于城外置二栅,欲拒军,亮焚击破之。亮与李崇为水陆之期,日日进攻,而崇不至。及李平至,崇 乃进军,共平硖石。 灵太后赐亮玺书曰:“硖石既平,大势全举,淮堰孤危,自将奔遁。若仍敢游魂,此当易以立计。禽翦蚁徒,应在旦夕。将军推毂所冯,亲对其事,处分经略,宜共协齐,必令得扫荡之理,尽彼遗烬也。随便守御,及分度掠截,扼其咽喉,防塞走路,期之全获,无令漏逸。若畏威降首者,自加蠲宥,以仁为本,任之雅算。”以功进号镇北将军。 李平部分诸军,将水陆兼进,以讨堰贼。亮违平节度,以疾请还,随表而发。平表亮辄还京,失乘胜之机,阙水陆之会,今处亮死,上议。灵太后令曰:“亮去留自擅,违我经略,虽有小捷,岂免大咎。但吾摄御万机,庶兹恶杀,可特听以功补过。”及平至,亮与争功禁中,形于声色。 寻除殿中尚书,迁吏部尚书。时羽林新害张彝之后,灵太后令武官得依资入选。官员既少,应选者多,前尚书李韶循常擢人,百姓大为怨。亮乃奏为格制,不问士之贤愚,专以停解日月为断,虽复官须此人,停日后者终不得。庸才下品,年月久者灼然先用。沈滞者皆称其能。亮外甥司空谘义刘景安书规亮曰:“殷、周以乡塾贡士,两汉由州郡荐才,魏、晋因循,又置中正。谛观在昔,莫不审举,虽未尽美,足应十收六七。而朝廷贡才,止求其文,不取其理。察孝廉唯论章句,不及治道;立中正不考人才行业,空辨氏姓高下。至于取士之途不溥,沙汰之理未精。而舅属当铨衡,宜须改张易调。如何反为停年格以限之,天下士子谁复修厉名行哉?”亮答书曰: 汝所言乃有深致。吾乘时徼幸,得为吏部尚书。当其壮也,尚不如人,况今朽老,而居帝难之任。常思同升举直,以报明主之恩;尽忠竭力,不为贻厥之累。昨为此格,有由而然。今已为汝所怪,千载之后,谁 知我哉!可静念吾言,当为汝论之。吾兼正六为吏部郎,三为尚书,铨衡所宜,颇知之矣。但古今不同,时宜须异。何者?昔有中正品其才第,上之尚书,尚书据状,量人授职,此乃与天下群贤共爵人也。吾谓当尔之时,无遗才、无滥举矣,而当犹云十收六七。况今日之选,专归尚书,以一人之鉴,照察天下,刘毅所云一吏部、两郎中而欲究镜人物,何异以管窥天而求其博哉!今勋人甚多,又羽林入选。武夫崛起,不解书计,唯可彍弩前驱,指踪捕噬而已。忽令垂组乘轩,求其烹鲜之效,未曾操刀,而使专割。又武人至多,官员 至少,不可周溥。设令十人共一官,犹无官可授,况一人望一官,何由可不怨哉?吾近面执,不宜使武人入选,请赐其爵,厚其禄。既不见从,是以权立此格,限以停年耳。 昔子产铸刑书以救敝,叔向讥之以正法,何异汝以古礼难权宜哉?仲尼云:“德我者《春秋》,罪我者亦《春秋》。”吾之此指,其由是也。但令当来君子,知吾意焉。 后甄琛、元修义、城阳王徽相继为吏部尚书,利其便己,踵而行之。自是贤愚同贯,泾、渭无别。魏之失才,从亮始也。 历侍中、太常卿、左光禄大夫、尚书右仆射。时刘腾擅权,亮托妻刘氏,倾身事之。故频年之中,名位隆赫。有识者讥之。转尚书仆射,加散骑常侍。疽发于背,明帝遣舍人问疾,亮上表乞解仆射,诏不许。寻卒。诏给东园秘器,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谥曰贞烈。 亮在雍州,读《杜预传》,见其为八磨,嘉其有济时用,遂教人为碾。及为仆射,奏于张方桥东堰谷水,造硙磨数十区,其利十倍,国用便之。亮有三子,士安、士和、士泰,并强士,善于当世。 士安历尚书北部郎,卒于谏议大 夫,赠左将军、光州刺史。无子,弟士和以子乾亨继。乾亨,武定中,尚书都兵郎中。 士和初为司空主簿。萧宝夤之在关中,高选寮佐,以为都督府长史。时莫折念生遣使诈降,宝夤表士和兼度支尚书为陇右行台,令入秦抚慰,为念生所害。 士泰历给事中、司空从事中郎、谏议大夫、司空司马。明帝末,荆蛮侵斥,以士泰为龙骧将军、征蛮别将。事平,以功赐爵五等男。建义初,遇害于河阴,赠都督、青州刺史,谥曰文肃。了肇师袭爵。 肇师少时疏放,长遂变节,更成谨厚。涉猎经史,颇有文思。天平初,以通直散骑侍郎为尉劳青州使,至齐州界,为土贼崔迦叶等拘,欲逼与同事。肇师执志不动,喻以祸福,贼遂舍之。仍巡慰青部而还。肇师以从弟乾亨同居,事伯母甚谨。齐文襄尝言肇师合诛,左右问其故,曰:“崔鸿《十六国春秋》述诸僭伪而不及江东。”左右曰:“肇师与鸿别族。”乃止。天保初,以参定浑代礼仪,封襄城县男,仍兼中书侍郎,卒。始鄴下有薛生者,能相人,言赵彦琛当大贵。肇师因问己,答曰:“公门望虽高,爵位不及赵。”终如其言。 亮弟敬默,奉朝请,卒于征虏长史,赠南阳太守。子思韶。从亮征硖石,以军功赐爵武城子,为冀州别驾。 敬默弟敬远,以其贱出,殊不经纪,论者讥焉。 光韶,亮从父弟也。父幼孙,太原太守。光韶事亲以孝悌。初除奉朝请,光韶与弟光伯孪生,操业相侔,特相友爱,遂经吏部尚书李冲,让官于光伯,辞色恳至。冲为奏闻,孝文嘉而许之。太和二十年,以光韶为司空行参军,复请让从叔和,曰:“臣 诚微贱,未登让品,属逢皇朝,耻无让德。”和亦谦退,辞而不当。孝文善之,遂以和为广陵王国常侍。寻敕光韶秘书郎,掌校华林御书。累迁青州中从事。后为司空骑兵参军,又兼司徒户曹。出为济州辅国府司马,刺史高植甚知之,政事多委访焉。迁青州平东府长史。府解,敕知州事。光韶清直明断,吏人畏爱之。入为司空从事中郎,以母老解官归养,赋诗展意,朝士属和者数十人。久之,征为司徒谘议,固辞不拜。 光韶性严,声韵抗烈,与人平谈,常若震厉。至于兄弟议论,外闻谓为忿怒,然孔怀雍睦,人少逮之。孝庄初,河间邢杲率河北流人十余万众攻逼州郡,刺史元俊忧不自安。州人乞光韶为长史以镇之。时阳平路回寓居齐土,与杲潜相影响,引贼入郭,光韶临机处分,在难确然。贼退之后,刺史表光韶忠毅,朝廷嘉之,发使慰劳。寻为东道军司。及元颢入洛,自河以南,莫不风靡。刺史广陵王欣集文武以议所从,在坐之人,莫不失色。光韶独抗言曰:“元颢受制梁国,称兵本朝,乱臣贼子,旷代少畴。何但大王家事,所宜切齿。等荷朝眷,未敢仰从。”长史崔景茂、前瀛州刺史张烈、前郢州刺史房叔祖、征士张僧皓咸云:“军司议是。”欣 乃斩颢使。 寻征辅国将军,再迁廷尉卿。秘书监祖莹以赃罪被劾。光韶必欲致之重法,太尉城阳王徽、尚书令临淮王彧、吏部尚书李神俊、侍中李彧并势望当时,皆为莹求宽。光韶正色曰:“朝贤执事,于舜之功,未闻其一,如何反为罪人言乎。”其执意不回如此。永安据乱,遂还乡里。 光韶博学强辩,尤好理论,至于人伦名教,得失之间,榷而论之,不以一毫假物。家足于财,而性俭吝,衣马敝瘦,食味粗薄。始光韶在都,同里人王蔓于夜遇盗,害其二子。孝庄诏黄门高道穆,令加检捕,一坊之内,家别搜索。至光韶宅,绫绢钱布匮箧充积。议者讥其矫啬。其家资产,皆光伯所营。光伯亡,悉焚其契。河间邢子才曾贷钱数万,后送还之。光韶曰:“此亡弟相贷,仆不知也。”竟不纳。 刺史元弼前妻,是光韶之继室兄女。弼贪婪不法,光韶以亲情亟相非责,弼衔之。时耻翔反于州界,弼诬光韶子通与贼连结,囚其合家,考掠非理。而光韶与之辨争,词色不屈。会樊子鹄为东道大使,知其见枉,理出之。时人劝令诣樊陈谢,光韶曰:“羊舌大夫已有成事,何劳往也!”子鹄亦叹尚之。后刺史侯深代下,疑惧,谋为不轨。夜劫光韶,以兵胁之,责以谋略。光韶曰:“凡起兵须有名义,使君今日举动,直是作贼耳,知复何计!”深虽恨之,敬而不敢害。寻除征东将军、金紫光禄大夫,不起。 光韶以世道屯邅,朝廷屡变,闭门却扫,吉凶断绝。诫子孙曰:“吾自谓立身无惭古烈,但以禄命有限,无容希世取进。在官以来,不冒一级,官虽不达,经为九卿。且吾平生素业,足以遗汝,官阀亦何足言也。吾既运薄,便经三娶,而汝之兄弟各不同生。合葬非古,吾百年之后,不须合也。然赠谥之及,出自君恩,岂容子孙自求之也?勿须求赠。若违吾志,如有神灵,不享汝祀。吾兄弟自幼及老,衣服饮食未尝一片不同,至于兒女官婚,荣利之事,未尝不先以推弟。弟顷横祸,权作松榇,亦可为吾作松棺,使吾见之。”卒,年七十一。孝静初,侍中贾思申启,称述光韶,诏赠散骑常侍、骠骑将军、青州刺史。 光韶弟光伯。为青州别驾,后以族弟休临州,申牒求解。尚书奏:“案《礼》:始封之君,不臣诸父、昆弟;封君之子,臣昆弟,不臣诸父;封君之孙,得尽臣。计始封之君,即是世继之祖,尚不得臣,况今刺史既非世继,而得行臣吏之节,执笏称名者乎?检光伯请解,率礼不愆,谓宜许遂。”灵太后令从之。寻除北海太守,有司以其更满,依例奏代。明帝诏曰:“光伯自莅海沂,清风远著,兼其兄光韶复能辞荣侍养,兄弟忠孝,宜有甄录,可更申三年,以广风化。”后历太傅谘议参军。 节闵帝时,崔祖螭、张僧皓起逆,攻东阳,旬日间,众十余万。刺史、东莱王贵平欲令光伯出城慰劳。兄光韶争之曰:“以下官观之,非可慰喻止也。”贵平逼之,不得已,光伯遂出城。未及晓喻,为飞天矢所中,卒,赠青州刺史。子滔,武定末 殷州别驾。修之弟道固。 道固字季坚,其母卑贱,嫡母兄攸之、目连等轻侮之。父辑谓攸之曰:“此兒姿识,或能兴人门户,汝等何以轻之?”攸之等遇之弥薄。辑乃资给道固,令其南仕。时宋孝武为徐、兗二州刺史,以道固为从事。道固美形貌,善举止,习武事,孝武嘉之。会青州刺史新除,过彭城,孝武谓曰:“崔道固人身如此,岂可为寒士?而世人以其偏庶侮之,可为叹息。”刺史至州,辟为主簿。后为宋诸王参军,被遣青州募人,长史以下并诣道固。道固诸兄等逼其所生自致酒炙于客前。道固惊起接取,谓客 曰:“家无人力,老亲自执劬劳。”诸客皆知其兄所作,咸拜其母。母谓道固曰:“我贱,不足以报贵宾,汝宜答拜。”诸客皆叹美道固母子,贱其诸兄。后为冀州刺史,镇历城。 宋明帝立,徐州刺史薛安都与道固等立废帝子业弟子勋,败乃归魏。献文帝以为南冀州刺史、清河公。宋明帝遣说道固,以为徐州刺史,复归宋。 皇兴初,献文诏征南大将军慕容白曜讨道固,道固面缚请罪。白曜送赴都,诏恕其死。乃徙齐土望共道固守城者数百家于桑乾,立平齐郡于平城西北北新城,以道固为太守,赐爵 临淄子。寻徙居京城西南二百余里旧除馆之西。延兴中卒,子景徽袭爵。 初,道固之在客邸,与薛安都、毕众敬邻馆,时以公集相见。本既同由武达,颇结寮旧。时安都志已衰朽,于道固疏略,而众敬每尽殷勤。道固谓刘休宾、房法寿曰:“古人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安都视人,殊自萧索,毕固依依也。”景徽字文睿,卒于平州刺史,谥曰定。子休纂袭爵。 道固兄曰连子僧祐。僧深坐兄僧祐与沙门法秀谋反,徙薄骨律镇。后位南青州刺史。元妻房氏生子伯驎、伯骥。后薄房氏,纳平原杜氏,与俱徙。生四子,伯凤、祖龙、祖螭、祖虬。僧深得还之后,绝房氏,遂与杜氏及四子寓青州。伯驎、伯骥与母房居冀州,虽往来父间,而心存母氏,孝慈之道,顿阻一门。僧深卒,伯驎奔赴,不敢入家,寄哭寺门。祖龙刚躁,与兄伯驎讼嫡庶,并以刀剑自卫,苦怨雠焉。祖螭小字社客,普泰初反,尔硃仲远讨斩之。祖虬,少好学,不驰竞。 僧深从弟和,位平昌太守。家巨富而性吝,埋钱数百斛,其母李春思堇,惜钱不买。子轨,字启则,盗钱百万,背和亡走。后至仪同、开府铠曹参军,坐贪伪,赐死晋阳。 论曰:崔光风素虚远,学业深长,孝文归其才博,许其大至,明主固知臣也。历事三朝,师训少主,不出宫省,坐致台傅,斯亦近世之所希有。但顾怀大雅,托迹中庸,其于容身之讥,斯乃胡广所不免也。鸿博综古今,立言为事,亦才志之士乎。崔亮既明达从事,动有名迹,于断年之选,失之逾远,救弊未闻,终为国蠹,无苟而已,其若是乎。光韶居雅仗正,有国士之风矣。 列传第三十三 裴叔业夏侯道迁李元护席法友王世弼江悦之淳于诞沈文秀张谠李苗刘藻傅永傅竖眼张烈李叔彪路恃庆房亮曹世表潘永基硃元旭 裴叔业,河东闻喜人。魏冀州刺史徽之后也。五世祖苞,晋秦州刺史。祖邕,自河东居于襄阳。父顺宗,兄叔宝,仕宋、齐,并有名位。叔业少有气干,颇以将略自许。宋元徽末,历官为羽林监、齐高帝骠骑行参军。齐受命,累迁为宁蛮长史、广平太守。叔业早与齐明帝同事。明帝辅政,以为心腹,使领军奄袭诸蕃镇,尽心用命。及即位,以为给事黄门侍郎,封武昌县伯。孝文南次钟离,拜叔业为徐州刺史,以水军入淮。帝令郎中裴聿往与之语,叔业盛饰左右服玩以夸之。聿曰:“伯父仪服诚为美丽,但恨不昼游耳。” 齐帝崩,废帝即位。诛大臣,都下屡有变发。叔业登寿春城,北望肥水,谓部下曰:“卿等欲富贵乎?我言富贵亦可办耳。”未几,见徙南衮 州刺史。会陈显达围建鄴,叔业遣司马李元护应之,及显达败而还。叔业虑内难未已,不愿为南兗州。齐废主嬖臣茹法珍、王咺之等疑其有异,去来者并云叔业北入。叔业兄子植、IR、瑜、粲等弃母奔寿阳。法珍等以其既在疆场,且欲羁縻之,白齐主,遣中书舍人裴穆慰诱之,许不须回换。叔业虽得停,而忧惧不已。时梁武帝为雍州刺史,叔业遣亲人马文范以自安之计访之梁武帝,曰:“雍州若能坚据襄阳,辄当戮力自保。若不尔,回面向北,不失河南公。”梁武报曰:“唯应送家还都以安慰之,自然无患。若意外相逼,当勒马二万人,直出横江,以断其后,则天下事一举可定。若欲北向,彼必遣人相代,以河北一地相处,河南公宁复可得?如此,则南归望绝矣。”叔业沉疑未决,遣信诣豫州刺史薛真度,访入北之宜。真度答书,盛陈朝廷风化。叔业乃遣子芬之及兄女夫韦伯昕奉表内附。 景明元年正月,宣武诏授叔业持节、散骑常侍、都督、豫州刺史、征南将军,封兰陵郡公。又赐叔业玺书,遣彭城王勰、尚书令王肃赴接。军未度淮,叔业病卒,李元护、席法友等推叔业兄子植监州事。诏赠叔业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忠武 公,给东园温明秘器。子蒨之,字文德,仕齐,随郡王左常侍,先卒。子谭绍封。谭粗险好杀,所乘牛马为小惊逸,手自杀之。然孝事诸叔,尽于子道,国禄岁入,每以分赡,世以此称之。位辅国将军、中散大夫。卒,赠南豫州刺史,谥曰敬。子测,字伯源,袭。历通直散骑侍郎,天平中,走于关中。蒨之弟芬之,字文馥,长者好施,笃爱诸弟。仕齐,位羽林监。入魏,以父勋封上蔡伯。为东秦州刺史,在州有清静称。后徙封山茌县, 迁岐州刺史。为陇贼所围,城陷,贼以送上邽,为莫折念生所害,赠青州刺史。 芬之弟蔼之,字幼重,性轻率,好琴书。其内弟柳谐善鼓琴,蔼之师而微不及也。位汝阳太守。 叔业长兄子彦先,少有志尚。叔业以寿春入魏,彦先封雍丘县子,位勃海相。卒,谥曰惠恭。 彦先子约,字元俭,性颇刚鲠,后袭爵。冀州大乘贼起,敕为别将,行勃海郡事,城陷见害。 长子英起,武定末洛州刺史。英起弟威起,卒于齐王府中兵参军,赠 鸿胪少卿。 彦先弟绚,扬州中从事。时扬州霖雨,水入城,刺史李崇居城上,系船凭焉。绚率城南人数千家氵凡舟南走高原。谓崇还北,遂与别驾郑祖起等送子十四人于梁。崇勒水军讨之,众溃见获,投水而死。 植字文远,叔业兄叔宝子也。少而好学,览综经史,尤长释典,善谈理义。随叔业在寿春。叔业卒,席法友、柳玄达等共举植监州。秘叔业丧问,教命处分,皆出于植。于是开门纳魏军。诏以植为衮州刺史、崇义县侯,入为大鸿胪卿。后以长子昕南叛,有司处之大辟,诏特恕其罪,以表勋诚。寻除授扬州大中正,出为瀛州刺史,再迁度支尚书,加金紫光禄大夫。 植性非柱石,所为无恆。衮州之还也,表请解官,隐于嵩山,宣武不许,深以为怪。然公私集论,自言人门不后王肃,怪朝廷处之不高。及为尚书,志意颇满,欲以政事为己任,谓人曰:“非我须尚书,尚书亦须我。”辞气激扬,见于言色。及入参议论,时对众官,面有讥毁。又表毁征南将军田益宗,言华夷异类,不应在百世衣冠之上。率多侵侮,皆此类也。侍中于忠、黄门元昭览之切齿,寝而不奏。韦伯昕告植欲谋废黜。尚书又奏,羊祉告植姑子皇甫仲达,云受植旨,遂诈称被诏,率合部曲,欲图领军于忠。时忠专权,既构成其祸,又矫诏杀之,朝野称冤。临终,神志自若,遗令子弟,命尽之后,剪落须发,被以法服,以沙门礼葬于嵩高之阴。 初,植与仆射郭祚、都水使者韦俊等同时见害。后祚、俊事雪加赠,而植追复封爵而已。植故吏勃海刁冲上疏讼之,于是赠尚书仆射、扬州刺史,乃改葬。 植母,夏侯道迁姊也。性甚刚峻,于诸子皆如严君。长成后,非衣幍不见,小有罪过,必束带伏门,经五三日乃引见之,督以严训。唯少子衍得以常服见之,旦夕温凊。植在瀛州也,其母年逾七十,以身为婢,自施三宝,布衣麻菲,手执箕帚于沙门寺扫洒。植弟瑜、粲、衍并亦奴仆之服,泣涕而从,有感道俗。诸子各以布帛数百赎免其母,于是出家为比丘。入嵩高积岁,乃还家。植既长嫡,母又年老,其在州数岁,以妻子自随。虽自州送禄奉母及赡诸弟,而各别资财,同居异爨,一门数灶,盖亦染江南之俗也。论者讥焉。 植弟飏,壮果有谋略。在齐,以军功位骁骑将军。入魏,为南司州刺史,封义阳县伯。诏命未至,为贼所杀,进爵为侯。宣武以飏勋效未立而卒,其子烱不得袭封。明帝初,烱行货于执事,乃封城平县伯。 烱字休光,小字黄头,颇有文学,善事权门。领军元叉纳其金帛,除镇远将军、散骑常侍、扬州大中正,进爵为侯,改封高城。寻兼尚书右丞,出为东郡太守,为城人所害。赠散骑常侍、青州刺史,谥曰简。 飏弟瑜,字文琬,封下密县子,试守荥阳郡,坐虐暴杀人免官。后徙封灌津子,卒于勃海太守,赠豫州刺史,谥曰定。 瑜弟粲,字文亮,封舒县子。沉重善风仪,颇以骄豪为失。历正平、恆农二郡太守。高阳王雍曾以事属粲,粲不从,雍甚为恨。后因九日马射,敕畿内太守皆赴京师,雍时为州牧,粲修谒,雍含怒待之。粲神情闲迈,举止抑扬,雍目而不觉解颜。及坐定,谓粲曰:“可更为一行。”粲便下席为行,从容而出。坐事免。后宣武闻粲善自标置,欲观其风度,令传诏就家急召之,须臾间,使者相属,合家恇惧,不测所以,粲更恬然,神色不变。帝叹异之。时仆射高肇以外戚之贵,势倾一时,朝士见者,咸望尘拜谒。粲候肇,唯长揖而已。及还,家人尤责之,粲曰:“何可自同凡俗也。”又曾诣清河王怿,下车始进,便属暴雨,粲容步舒雅,不以霑、濡改节。怿乃令人持盖覆之,叹谓左右曰:“何代无奇人!”性好释学,亲升讲座,虽持义未精,而风韵可重。但不涉经史,终为知音所轻。 后为扬州大中正、中书令。明帝释奠,以为侍讲,转金紫光禄大夫。元颢入洛,以粲为西衮州刺史,寻为濮阳太守崔巨伦所逐,弃州入嵩高山。节闵帝初,复为中书令。后正月晦,帝出临洛滨,粲起御前,再拜上寿酒。帝曰:“昔北海入朝,暂窃神器,尔日卿戒之以酒;今欲我饮,何异于往情?”粲曰:“北海志在沈湎,故谏其所失,陛下齐圣温克,臣敢献微诚。”帝曰:“甚愧来誉。”仍为命酌。孝武初,出为骠骑大将军、胶州刺史。属时亢旱,土人劝令祷于海神。粲惮违众人,乃为祈请,直据胡床,举杯曰:“仆白君。”左右云:“前后例皆拜谒。”粲曰:“五岳视三公,四渎视诸侯,安有方伯致礼海神。”卒不肯拜。时青州叛贼耿翔寇乱三齐,粲唯高谭虚论,不事防御之术。翔乘其无备,掩袭州城。左右白言贼至,粲云:“岂有此理!”左右又言“已入州门!”粲乃徐云:“耿王可引上听事,自余部 众,且付城人。”不达时变如此。寻为翔害,送首于梁。 子含,字文若,员外散骑侍郎。 粲弟衍,字文舒,学识优于诸兄,才亦过之。事亲以孝闻,兼有将略。仕齐,位阴平太守。归魏,授通直郎,衍坚辞朝命,上表请隐嵩高。诏从之。宣武末稍以出山,干禄执事。从历建兴、河内二郡太守。历二郡,廉贞寡欲,善抚百姓,人吏追思之。孝昌初,梁将曹敬宗寇荆州。诏衍为别将,与恆农太守王罴救荆州。衍大破之,荆州围解。除北道都督,镇鄴西之武城,封安阳县子。时相州刺史安乐王鉴潜图叛逆,衍觉其有异,密表陈之。寻而鉴所部别将嵇宗驰驿告变,乃诏衍与都督源子邕、李神轨等讨鉴,平之。除相州刺史、北道大都督,进封临汝县公。诏衍与子邕北讨葛荣,军败见害。赠车骑大将军、司空、相州刺史。子嵩袭。 叔业之归魏,又有尹挺、柳玄达、韦伯昕、皇甫光、梁祐、崔高容、阎庆胤、柳僧习并预其功。 尹挺,天水冀人,仕齐,位陈郡太守。与叔业参谋归诚,历南司州刺史。 柳玄达,河东解人,颇涉经史,仕齐,诸王参军。与叔业姻娅周旋。叔业献款,玄达赞成其计。入魏,除司徒谘议参军,封南顿县子。卒,改封夏阳县,子绛袭。绛弟远,字季云,性粗放无拘检,时人或谓之柳癫。好弹琴耽酒,时有文咏。孝武初,除仪同、开府参军事。情琴酒之间,每出行返,家人或问消息,答云:“无所闻,纵闻亦不解。”后客游卒。玄达弟玄瑜,位阴平太守,卒。子谐,颇有文学,善鼓琴,以新声手势,京师士子翕然从学。除著作佐郎,于河阴遇害。 韦伯昕,京兆杜陵人,学尚有壮气。自以才智优于裴植,常轻之,植嫉之如仇。即彦先之妹夫也。叔业以其有大志,故遣子芬之为质。入魏,封零陵县男,历南阳太守,坐事免。后拜员外散骑常侍,加中垒将军。告裴植谋为废黜,植坐死。后百余日,伯昕亦病卒。临亡,见植为祟,口云:“裴尚书死,不独见由,何以见怒?” 皇甫光,安定人,美须髯,善言笑。入魏,卒于勃海太守。兄椿龄,从薛安都于彭城内附,除岐州刺史。椿龄子璋,乡郡相。璋弟枿,位吏部郎,性贪婪,多所受纳,鬻卖吏官,皆有定价。后以丞相、高阳王雍之婿,为豫州刺史。为政残暴,百姓患之。卒于安南将军、光禄大夫、赠尚书左仆射。子长卿,太尉司马。 梁祐,北地人,叔业从姑子也。好学,便弓马,随叔业征伐,身被五十余创。景明初,赐爵山桑子。出为北地太守,清身率下,甚有声称。历大中大夫。从容风雅,好为谈咏,常与朝廷名贤,泛舟洛水,以诗酒自娱。迁光禄大夫,端然养志,不历权门,卒于京兆内史。 崔高容,清河人,博学善文辞,美风彩。景明初,位散骑侍郎,出为扬州开府掾,带陈留太守,卒官。 阎庆胤,天水人,博识洽闻,善于谈论,听其言说,不觉忘疲。卒于敷城太守。 柳僧习见其子虬传。 夏侯道迁,谯国人也。少有志操。年十七,父母为结婚韦氏,道迁云:“欲怀四方之志,不愿取妇。”家人咸谓戏言。及婚,求觅不知所在。访问,乃云逃入益州。后随裴叔业于寿春,为南谯太守。二家虽为姻好,亲情不协,遂单骑归魏,拜骁骑将军,随王肃至寿春。肃薨,道迁弃戍南叛。 会梁以庄丘黑为征虏将军、梁秦二州刺史,镇南郑。黑请道迁为长史,带汉中郡。会黑死,而道迁阴图归顺。先是,仇池镇将杨灵珍反叛南奔,梁以灵珍为征虏将军,假武都王,助戍汉中。道迁乃击灵珍,斩其父子,送首于京师。江悦之等推道迁为梁、秦二州刺史。道迁遣表归阙,诏玺书慰勉,授持节、散骑常侍、平南将军、豫州刺史,封丰县侯,遣尚书邢峦指授节度。道迁表受平南、常侍,而辞豫州、丰县侯,引裴叔业公爵为例。宣武不许。 道迁自南郑来朝京师,引见于太极东堂,免冠徒跣谢曰:“比在寿春,遭韦缵之酷,申控无所,致此猖狂。是段之来,希酬昔遇。”宣武曰:“卿建为山之功,一篑之玷,何足谢也。”道迁以赏报为微,逡巡不拜,寻改封濮阳县侯。岁余,频表解州,宣武许之。除南衮州大中正,不拜。 道迁虽学不深洽,而历览书史,闲习尺牍。好言宴,务口实,京师珍羞,罔不毕有。于京城西水次市地,大起园池,殖列蔬果,延致秀彦,时往游适。妓妾十余,常自娱乐,国秩岁入三千余匹,专供酒馔,不营家产。每诵孔融语曰:“坐上客恆满,樽中酒不空,余非吾事也。”识者多之。历华、瀛二州刺史,为政清严,善禁盗贼。卒,赠雍州刺史,谥明侯。初,道迁以拔汉中归诚本由王颍兴之计,求分邑户五百封之,宣武不许。灵太后临朝,道迁重求分封,太后大奇之,议欲更以三百户封颍兴,会卒,遂寝。道迁不聘正室,唯有庶子数人。 长子夬、,字元廷,历镇远将军、南衮州大中正。夬性好酒,居丧不戚,醇醪肥鲜,不离于口,沽买饮啖,多所费用。父时田园,货卖略尽,人间债犹数千余匹,谷食至常不足,弟妹不免饥寒。 初,道迁知夬好酒,不欲传授国封。夬未亡前,忽梦见征虏将军房世宝至其家听事,与其父坐,屏人密言。夬心惊惧,谓人曰:“世宝为官,少间必击我也。”寻有人至,云:“官呼郎”,随召即去,遣左右杖之二百,不胜楚痛,大叫。良久乃悟,流汗彻于寝具。至明,前京城太守赵卓诣之,见其衣湿,谓夬曰:“卿昨夜当大饮,溺衣如此。”夬乃具陈所梦。先是旬余,秘书监郑道昭暴病卒,夬闻,谓卓曰:“人生何常,唯当纵饮。”于是昏酣遂甚。梦后,二日不能言,针之,乃得语,而犹虚劣。俄而心闷而死。洗浴者视其尸体,大有杖处,青赤隐起,二百下许。赠钜鹿太守。 初,夬与南人辛谌、庾遵、江文遥等终日游聚。酣饮之际,恆相谓曰:“人生局促,何殊朝露,坐上相看,先后间耳。脱有先亡者,于良辰美景,灵前饮宴,傥或有知,庶共歆飨。”及夬亡后,三月上巳,诸人相率至夬灵前,仍共酌饮。时日晚天阴,室中微暗,咸见夬在坐,衣服形容,不异平昔,时执杯酒,似若献酬,但无语耳。夬家客雍僧明心有畏恐,披帘欲出,便即僵仆,状若被殴。夬从兄欣宗云:“今是节日,诸人忆弟畴昔之言,故来共饮。僧明何罪,而被嗔责?”僧明便悟。而欣宗鬼语如夬平生,并怒家人,皆得其罪,又发阴私窃盗,咸有次绪。 夬妻,裴植之女也,与道迁诸妾不睦,讼阋彻于公庭。子籍,年十余岁,袭祖封已数年,而夬弟翙等言其眇目IT疾,不任承继,自以与夬同庶,己应绍袭。尚书奏籍承封。 道迁兄子IS,位咸阳太守。 道迁之谋,又襄阳罗道珍、北海王安世、颍川辛谌、汉中姜永等皆参其勋末。道珍为齐州东平原相,有能名。安世,苻坚丞相王猛玄孙也。历涉书传,位北华州刺史。谌,魏卫尉辛毗后也,有文学,位濮阳、上党二郡太守。永善弹琴,有文学,位汉中太守。永弟漾,亦善士,性至孝。时颍川庾道者,亦与道迁俱入国,虽不参勋谋,亦为奇士。历览史传,善草 隶书,轻财重义。仕梁,右中郎将。及至洛阳,环堵弊庐,多与俊秀交旧,积二十余岁,殊无宦情。后为饶安县令,罢,卒。 李元护,辽东襄平人,晋司徒胤之八世孙也。胤子顺、璠及孙沉、志皆有名宦。沉孙根,仕慕容宝,为中书监。根子后智等随慕容德南渡河,居青州,数世无名,三齐豪门多轻之。元护以魏平齐后,随父怀庆南奔。身长八尺,美须髯,少有武力。仕齐,位马头太守,虽以将用自达,然亦颇览文史,习于简牍。后为裴叔业司马,带汝阴太守。叔业归顺,元护赞同其谋。叔业疾病,元护督率上下以俟援军。寿春克定,元护颇有力焉。景明初,以元护为齐州刺史、广饶县伯。寻以州人柳世明图为不轨,元护诛戮所加,微为滥酷。州内饥俭,表请赈贷,蠲其赋役。但多有部曲,时为侵扰,城邑苦之,故不得为良刺史也。三年卒。病前月余,京师无故传其凶问。又城外送客亭柱有人书曰“李齐州死”,纲佐饯别者见而拭之,后复如此。元护妾妓十余,声色自纵。情欲既甚,支骨稍消,须长二尺,一时落尽。赠青州刺史。元护为齐州,经拜旧墓,巡省故宅,飨赐村老,莫不欣暢。及将亡,谓左右曰:“吾尝以方伯簿伍至青州,士女属目。若丧过东阳,不可不好设仪卫,哭泣尽哀,令观者改容也。”家人遵其诫。 子会袭,正始中降爵为子。会顽騃好酒,其妻南阳太守清河房伯玉女也,甚有姿色,会不答之。房乃通其弟机,因会醉,杀之。子景宣袭。机与房遂如夫妇,积十余年,房氏色衰,乃更婚娶。 元护弟静,性贪忍,兄亡未敛,便剥妓服玩及余物。历齐郡内史。 席法友,安定人也,祖、父南奔。法友仕齐,以膂力自效,任安丰新蔡二郡太守、建安戍主。后与裴叔业同谋归魏,拜豫州刺史、苞信县伯。叔业卒后,法友与裴植追成业志,淮南克定,法友有力焉。历华、并二州刺史。后为别将出淮南,欲解朐山之围。法友始渡淮而朐山败没,遂停十年。恬静自安,不竞世利。宣武末,除济州刺史,廉和著称。又徙封乘氏。后卒于光禄大夫,赠秦州刺史,谥襄侯。 子景通袭,善事元叉,兼赂叉父继。继为司空,引景通为掾。卒,赠卫尉少卿。子郾袭,走关西。 王世弼,京兆霸城人也。姚泓之灭,其祖、父南迁。世弼身长七尺八寸,魁岸有壮气,善草隶书,好爱坟典。仕齐为军主,助戍寿春,遂与裴叔业同谋归诚。除南徐州刺史,封慎县伯。后除东秦州刺史,政任于刑,为人所怨,有受纳之响,为御史中尉李平所弹,会赦免。后为河北太守,有清称。再迁中山内史,加平北将军。直阁元罗,领军元叉弟也,曾过中山,谓曰:“二州刺史,翻复为郡,当恨恨耳。”世弼曰:“仪同之号,起自邓骘,平北为郡,始在下官。”卒,赠豫州刺史,谥曰康。 长子会,汝阳太守。次子由,字茂道,好学有文才,尤善草隶书,性方厚,有名士风,又工摹书,为时人所服。位东莱太守,罢郡寓居颍川。天平初,元洪威构逆,大军攻讨,为乱兵所害。名流悼惜之。 江悦之,字彦和,济阳考城人也。七世祖统,晋散骑常侍,避刘、石之乱,南渡。祖兴之,父范之,并为宋武所诛。悦之少孤,仕宋,历诸王参军。好兵书,有将略,善待士,有部曲数百人。仕齐,为后军将军,部曲称众,千有余人。梁初,以讨灭刘季连功,进号冠军将军。武兴氐攻破白马,进图南郑,悦之大破氐众,还复白马。梁、秦二州刺史庄丘黑死,夏侯道迁与悦之及庞树,军主李忻荣、张元亮、士孙天与等谋以梁州内附。梁华阳太守尹天宝率众向州城,遂围南郑。悦之昼夜督战,会武兴军至,天宝败。道迁克全勋款,悦之实有力焉。与道迁俱至洛阳。寻卒,赠梁州刺史,追封安平县子,谥曰庄。 悦之二子,文遥、文远。文遥少有大度,轻财好士,士多归之。道迁之图杨灵珍,文遥奋剑请行,遂手斩灵珍。袭父封,拜咸阳太守。勤于礼接,终日坐听事。至者见之,假以恩颜,屏人密问,于是人所疾苦,大盗姓名,奸猾吏长,无不知悉。郡中震肃,奸劫息止,政为雍州诸郡之最。后为安州刺史,善于绥纳,甚得物情。时杜洛周、葛荣等相继叛逆,幽、燕已南悉没,唯文遥介在群贼之外,孤城独守,鸠集荒余,且耕且战,百姓皆乐为用。卒官,长史许思祖等以文遥有遗爱,复推其子果行州事。既摄州事,乃遣使奉表。庄帝嘉之,除果通直散骑侍郎,行安州事。既而贼势转盛,救援不接,果乃携诸弟并率城人东奔高丽。天平中,诏高丽送果等。元象中,乃得还朝。文远善骑射,勇于攻战,以军功位中散大夫、龙骧将军。 淳于诞,字灵远,其先太山博人也,后世居蜀汉,或家安固之桓陵县。父兴宗,齐南安太守。诞年十二,随父向扬州。父于路为群盗所害,诞虽幼而哀感奋发,倾资结客,旬朔之内,遂得复仇。州里之间,无不称叹。景明中,自汉中归魏,陈伐蜀计,宣武嘉纳之。延昌末,王旅大举,除骠骑将军、都督、别部司马,领乡导统军。诞不愿先受荣爵,乃固让实官,止参戎号。及奉辞之日,诏若克成都,即以益州许之。师次晋寿,蜀人大震。属宣武晏驾,不果而还。后以客例,起家羽林监。正光中,秦、陇反叛,诏诞为西南道军司马,与行台魏子建共参经略。时梁益州刺史萧深猷遣将樊文炽萧世澄等率众数万围小剑戍。子建遣诞勒兵驰赴,大败之,禽世澄等十一人,文炽先走获免。孝昌初,子建以诞行华阳郡,带白马戍。后卒于东梁州刺史,赠益州刺史,谥曰庄。 沈文秀,字仲远,吴兴武康人也。伯父庆之,《南史》有传。文秀仕宋,位青州刺史。和平六年,宋明帝杀其主子业,文秀与诸州推立子业弟子勋。子勋败,皇兴初,文秀与崔道固俱以州降魏。宋遣其弟文景来谕之,文秀复归宋,为刺史如故。后慕容白曜长驱至东阳,文秀始欲降,以军人虏掠,遂有悔心,乃婴城固守。白曜既下历城,乃并力攻讨,自夏至春始克。文秀取所持节,衣冠俨然,坐于斋内。乱兵入曰:“文秀何在!”文秀历声曰:“身是!”执而裸送于白曜。左右令拜,文秀曰:“各二国大臣,无相拜礼。”白曜忿之,因至挝挞。后还其衣,为之设馔,与长史房天乐、司马沈嵩等锁送京师,面缚数罪,宥死,待为下客,给以粗衣蔬食。献文重其节义,稍亦嘉礼之,拜外都下大夫。太和三年,迁外都大官。孝文嘉其忠于其国,赐绢彩二百匹。后为南征都将,临发,赐以戎服。除怀州刺史,假吴郡公。守清贫而政宽,不能禁止盗贼。大兴水田,于公私颇有利益。卒官。 子保冲,后为徐州冠军长史,坐据连口退败,有司处之死刑。孝文诏:“保冲,文秀之子,可特原命,配洛阳作部终身。”宣武时,卒于下邳太守。 房天乐者,清河人,滑稽多智。文秀板为长史,督齐郡,州府事一以委之。卒于京师。弟子嘉庆,渔阳太守。 张谠,字处言,清河东武城人也。六世祖弘,晋长秋卿。父华,慕容超左仆射。谠仕宋,位东徐州刺史。及平徐、兗,谠乃归顺于尉元,亦表授东徐州刺史。遣中书侍郎高闾与谠对为刺史。后至京师,礼遇亚于薛、毕,赐爵平陆侯。谠性开通,笃于接恤,青、齐之士,虽疏族末姻,咸相敬视。李敷、李䜣等宠要势家,亦推怀陈款,无所顾避。毕众敬等皆敬重之,高允之徒亦相器待。卒,赠青州刺史,谥康侯。 子敬伯,求致父丧,出葬冀州清河旧墓,久不被许,停柩在家积五六年。第四子敬叔,先在徐州,初闻父丧,不欲奔赴,而规南叛,为徐州所勒送。至乃自理,后得袭父爵。敬伯自以随父归国功,赐爵昌安侯,出为乐陵太守。敬叔,武邑太守。父丧得葬旧墓,还属清河。 初,谠兄弟十人。兄忠,字处顺,在南为合乡令。归降,赐爵新昌侯。卒于新兴太守,赠冀州刺史。谠妻皇甫氏被掠,赐中官为婢,皇甫遂诈痴,不能梳沐。后谠为宋冀州长史,因货千余匹,购求皇甫。文成怪其纳财之多,引见之,时皇甫年垂六十矣。文成曰:“南人奇好,能重室家之义。此老母复何所任,乃能如此致费也。”皇甫氏归,谠令诸妾境上奉迎。数年卒。后十年而谠入魏。 谠兄子安世,正始中,自梁汉同夏侯道迁归款,为客积年,出为东河间太守。卒。 李苗,字子宣,梓潼涪人也。父膺,梁太仆卿。苗出后叔父畎。畎为梁州刺史,大著威名。王足之伐蜀,梁武命畎拒足于涪,许其益州。及足退,梁武遂改授。畎怒,将有异图,事发被害。苗年十五,有报雪志。延昌中归魏,仍陈图蜀计。大将军高肇西伐,诏假苗龙骧将军乡导。次晋寿,宣武宴驾,班师。后以客例,除员外散骑侍郎。苗有文武才干,以大功不就,家耻未雪,常怀慷慨。乃上书陈平定江南之计,其文理甚切于时。明帝幼冲,无远略之意,竟不能纳。 正光末,三秦反叛,侵及三辅。时承平既久,人不习战。苗以陇兵强悍,且群聚无资,乃上书以为:“食少兵精,利于速战;粮多卒众,事宜持久。今陇贼猖狂,非有素蓄,虽据两城,本无德义,其势在于疾攻,日有降纳,迟则人情离阻,坐受崩溃。夫飙至风起,逆者求万一之功;高壁深垒,王师有全制之策。今且宜勒大将,深沟高垒,坚守勿战。别命偏师,精卒数千,出麦积崖以袭其后,则氵幵、岐之下,群妖自散。”于是诏苗为统军,与别将淳于诞出梁、益,隶行台魏子建。子建以苗为郎中,仍领统军,深见知待。 孝昌中,兼尚书左丞,为西北道行台,与大都督宗正珍孙讨汾、绛蜀贼,平之。及杀{人小}硃荣,荣从弟世隆拥部曲还逼都邑。孝庄幸大夏门,集群臣博议,百僚计无所出。苗独奋衣起曰:“今朝廷有不测之危,正是忠臣烈士效节之时,请以一旅之众,为陛下径断河梁。”庄帝壮而许焉。苗乃募人于马渚上流,以师夜下。去桥数里,放火烧船,俄然桥绝,贼没水死者甚众。官军不至,贼乃涉水与苗死斗,众寡不敌,苗浮河而没。帝闻,哀伤久之。赠都督、梁州刺史、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河阳县侯,谥忠烈。 苗少有节操,志尚功名。每读《蜀书》,见魏延请出长安,诸葛不许,叹息谓亮无奇计。及览《周瑜传》,未曾不嗟咨绝倒。太保城阳王徽、司徒临淮王彧并重之。二王颇或不穆,苗每谏责。徽宠势隆极,猜忌弥甚,苗谓人曰:“城阳蜂目豺声,今转彰矣!”解鼓琴,善属文咏,工尺牍之敏,当世罕及。死之日,朝野悲壮之。及帝幽崩,世隆入洛,主者追苗赠封,以白世隆。世隆曰:“吾尔时群议,更三日便欲大纵兵士,烧燔都邑,任其采掠。赖苗,京师获全。天下之善一也,不宜追之。”子昙袭爵。 刘藻,字彦先,广平易阳人也。六世祖遐,从晋元帝南渡。父宗之,宋庐江太守。藻涉猎群籍,美谈笑,善与人交,饮酒至一石不乱。太安中,与姊夫李嶷俱来归魏,赐爵易阳 子。擢拜南部主书,号为称职。 时北地诸羌,恃险作乱,前后宰守不能制。朝廷患之,以藻为北地太守。藻推诚布信,诸羌咸来归款,朝廷嘉之。雍州人王叔保等三百人表乞藻为騃奴戍主,诏曰:“选曹已用人,藻有惠政,自宜他叙。”在任八年,迁离城镇将。太和中改镇为岐州,以藻为岐州刺史。转秦州刺史。秦人恃险,率多粗暴,或拒课输,或害吏长,自前守宰,皆遥领,不入郡县。藻开示恩信,诛戮豪横,羌、氐惮之,守宰于是始得居其旧所。遇车驾南伐,以藻为东道都督。秦人纷扰,诏藻还州,人情乃定。仍与安南元英征汉中,破贼军,长驱至南郑,垂平梁州,奉诏还军,乃不果克。 后车驾南伐,以藻为征虏将军,督统军高聪等四军为东道别将,辞于洛水之南。孝文曰:“与卿石头相见。”藻对曰:“臣虽才非古人,庶亦不留贼虏而遗陛下。辄当酾曲阿之酒以待百官。”帝大笑曰:“今未至曲阿,且以河东数石赐卿。”后与高聪等战败,俱徙平州。景明初,宣武追录旧功,拜藻为太尉司马。卒。 子绍珍,无他才用,善附会,好饮酒。结托刘腾,启为其国郎中令,袭子爵。永安中,历河北、黎阳二郡太守,所在无政绩。天平中,坐子洪 业入于关中,率众侵扰,伏法。 傅永,字脩期,清河人也。幼随叔父洪仲与张幸自青州入魏,寻复南奔。有气干,拳勇过人,能手执鞍桥,倒立驰骋。年二十余,有友人与之书而不能答,请洪仲,洪仲深让之而不为报。永乃发愤读书,涉猎经史,兼有才干。为崔道固城局参军,与道固俱降,入为平齐百姓。父母并老,饥寒十数年,赖其强于人事,戮力佣丐,得以存立。晚为奉礼郎,诣长安拜文明太后父燕宣王庙,赐爵贝丘男,除中书博士。王肃之为豫州,又以永为王肃平南长史。咸阳王禧虑肃难信,言于孝文。曰:“已选傅脩期为其长史,虽威仪不足,而文武有余矣。”肃以永宿士,礼之甚厚;永亦以肃为帝眷遇,尽心事之,情义至穆。 齐将鲁康祖、赵公政侵豫州之太仓口,肃令永击之。永量吴、楚兵好以斫营为事,又贼若夜来,必于渡淮之所,以火记其浅处。永既设伏,仍密令人以瓠盛火,渡南岸,当深处置之,教云:“若有火起,即亦燃之。”其夜,康祖、公政等果亲率领来斫营。东西二伏夹击之,康祖等奔趋淮水。火既竞起,不能记其本济,遂望永所置火争渡。水深溺死,斩首者数千级,生禽公政。康祖人马坠淮,晓而获其尸,斩首并公政送京师。 时裴叔业率王茂先、李定等东侵楚王戍,肃复令永将伏兵,击其后军,破之,获叔业伞扇鼓幕甲仗万余。两月之中,遂献再捷。帝嘉之,遣谒者就豫州,策拜永安远将军、镇南府长史、汝南太守、贝丘县男。帝每叹曰:“上马能击贼,下马作露布,唯傅脩期耳。” 裴叔业又围涡阳,时帝在豫州,遣永为统军,与高聪、刘藻、成道益、任莫问等救之。永曰:“深沟固垒,然后图之。”聪等不从,一战而败。聪等弃甲奔悬瓠,永独收散卒徐还。贼追至,又设伏击之,挫其锐。藻徙边,永免官爵而已。不经旬,诏永为汝阴镇将,带汝阴太守。 景明初,裴叔业将以寿春归魏,密通于永。及将迎纳,诏永为统军,与杨大眼、奚康生等诸军俱入寿春。同日而永在后,故康生、大眼二人并赏列士,永唯清河男。齐将陈伯之逼寿春,沿淮为寇。时司徒彭城王勰、广陵侯元衍同镇寿春,以九江初附,人情未洽,兼台援不至,深以为忧。诏遣永为统军,领汝阴三千人先援之。永至,勰令永引军入城。永曰:“若如教旨,便共殿下同被围守,岂是救援之意?”遂孤军城外,与勰并 势以击伯之,频有克捷。 中山王英之征义阳,永为宁朔将军、统军,当长围遏其南门。齐将马仙琕连营稍进,规解城围。永乃分兵付长史贾思祖,令守营垒,自将马步千人,南逆仙琕。贼俯射永,洞其左股,永出箭复入,遂大破之。仙琕烧营卷甲而遁。英曰:“公伤矣!且还营。”永曰:“昔汉祖扪足,不欲人知。下官虽微,国家一帅,奈何使虏有伤将之名!”遂与诸军追之,极夜而返。时年七十余矣,三军莫不壮之。 义阳既平,英使司马陆希道为露布,意谓不可,令永改之。永亦不增文采,直与之改,陈列军仪,处置形要,而英深赏之。还京,除太中大夫。 后除恆农太守,非心所乐。时英东征钟离,表请永,求以为将,朝廷不听。永每言曰:“马援、充国,竟何人哉?吾独白首见拘此郡!”然于御人非其所长,故在任无多声称。后为南衮州刺史。年逾八十,犹能驰射,盘马奋槊,常讳言老,每自称六十九。还京,拜光禄大夫。卒,赠齐州刺史。 永尝登北芒,于平坦处奋矛跃马,盘旋瞻望,有终焉之志。远慕杜预,近好李冲、王肃,欲葬附墓。遂买左右地数顷,遗敕子叔伟:“此吾之永宅也。”永妻贾氏留本乡,永至代都,娶妾冯氏,生叔伟及数女。贾后归平城,无男,唯一女。冯恃子,事贾无礼,叔伟亦奉贾不顺,贾常忿之。冯先永卒,叔伟称父命欲葬北芒,贾疑叔伟将以冯合葬,遂求归葬永于所封贝丘县。事经司徒,司徒胡国珍感其所慕,许叔伟葬焉。贾乃邀诉灵太后,太后从贾意,乃葬于东清河。又永昔营宅兆,葬父母于旧乡,贾于此强徙之,与永同处,永宗亲不能抑。葬已数十年矣,棺为桑枣根所绕束,去地尺余,甚为周固。以斧斫,出之于坎,时人咸怪。 叔伟膂力过人,弯弓三百斤,左右驰射,能立马上与人角骋,见者以为得永武而不得永文。 傅竖眼,本清河人也。七世祖伷。伷子遘,石季龙太常。祖父融,南徙度河,家于磐阳,为乡闾所重。性豪侠,有三子,灵庆、灵根、灵越,并有才力。融以自负,谓足为一时之雄。尝谓人曰:“吾昨梦夜,有一骏马,无堪乘者,人曰‘何由得人乘’,有一人曰‘唯傅灵庆堪乘此马’;又有弓一张,亦无人堪引,人曰‘唯有傅灵根可弯此弓’;又有数纸文书,人皆读不能解,人曰‘唯有傅灵越能解此文。’”融谓其三子文武才干足以驾驭当世,常从容谓乡人曰:“汝闻之不?鬲虫之子有三灵,此图谶文也。”好事者然之,故豪勇士多相归附。 宋将萧斌、王玄谟寇磝碻。时融始死,玄谟强引灵庆为军主。将攻城,攻车为城内所烧,灵庆惧军法,诈云伤重,令左右舆还营,遂与壮士数十骑遁还。斌、玄谟命追之。左右谏曰:“灵庆兄弟并有雄才,兼其部曲多是壮勇,如彭超、尸生之徒,皆一当数十人,援不虚发,不可逼也。”玄谟乃止。灵庆至家,遂与二弟匿山泽间。时灵庆从叔乾爱为斌法曹参军,斌遣乾爱诱呼之,以腰刀为信,密令壮健者随之。而乾爱不知斌之欲图灵庆。既至,斌所遣壮士执灵庆杀之。灵庆将死,与母崔氏诀,言:“法曹杀人,不可忘也。” 灵根、灵越奔河北。灵越至京师,因说齐人慕化,青州可平。文成大悦,拜灵越青州刺史、贝丘子,镇羊兰城;灵根为临齐副将,镇明潜垒。灵越北入之后,母崔氏遇赦免。宋恐灵越在边扰三齐,乃以灵越叔父琰为冀州中从事,乾爱为乐陵太守。乐陵与羊兰隔河相对,命琰遣其门生与灵越婢诈为夫妇,投化以招之。灵越与母分离思积,遂与灵根南走。灵越与羊兰奋兵相击,乾爱出,遣船迎之,得免。灵根差期,不得俱渡,临齐人知,剉斩杀之。乾爱出郡迎灵越,问灵根愆期状,灵越殊不应答。乾爱不以为恶,敕左右出匣中乌皮袴褶,令灵越代所常服。灵越言“不须”。乾爱云:“汝可着体上衣服见垣公也?”时垣护之为刺史。灵越奋声言:“垣公!垣公!着此当见南方国主,岂垣公也!”竟不肯着。及至丹阳,宋孝武见而礼之,拜衮州司马,而乾爱亦迁青、冀司马,带魏郡。后二人俱还建鄴。灵越意恆欲为兄复仇,而乾爱初不疑防。知乾爱嗜鸡肉葵菜食,乃为作之,下以毒药,乾爱饭还而卒。后数年,灵越为太原 太守,戍升城。后举兵同孝武子子勋,子勋以灵越为前军将军。子勋败,灵越军众散亡,为明帝将王广之军人所擒,厉声曰:“我傅灵越也,汝得贼何不即杀!”广之生送诣宋辅国司马刘勔,勔躬自慰劳。灵越曰:“人生归于死,实无面求活。”勔壮其意,送诣建康。宋明帝欲加原宥,灵越辞对如一,乃杀之。 竖眼即灵越子也,沉毅壮烈,少有父风。入魏,镇南王肃见而异之,且奇其父节,倾身礼敬,表为参军。以军功累迁益州刺史。高肇伐蜀,假竖眼征虏将军、持节,领步兵三万,先讨巴北,所至克捷。竖眼性既清素,不营产业,衣食之外,俸禄粟帛皆以飨赐夷首,振恤士卒。抚蜀人以恩信为本,保境安人,不以小利侵窃。有掠蜀人入境者,皆移送还本。检勒部下,守宰肃然。远近杂夷相率款谒,仰其德化,思为魏人矣。宣武甚嘉之。 明帝初,屡请解州,乃以元法僧代之,益州人追随恋泣者数百里。梁将赵祖悦逼寿春,镇南将军崔亮讨之,以竖眼为持节、镇南军司。 法僧既至,大失人和。梁遣其衡州刺史张齐因人心怨入寇,进围州城。朝廷以西南为忧,乃驿征竖眼于淮南,以为益州刺史。寻加散骑常侍、西征都督,率步骑三千以讨齐。给铜印千余,须有假职者,听六品已下板之。竖眼既出梁州,梁军所在拒塞,竖眼三日中转战二百余里,甲不去身,频致九捷。蜀人闻竖眼复为刺史,人人喜悦,迎于路者日有百数。竖眼至州,白水已东,人皆宁业。张齐仍阻白水屯,寇葭萌。竖眼分遣诸将水陆讨之,大破其军。齐被重创,奔而退,小剑大剑贼亦捐城西走,益州平。灵太后玺书慰劳,赐骅骝马一匹,宝剑一口。 后转岐州刺史,仍转梁州刺史。梁州人既得竖眼为牧,人咸自贺。而竖眼至州遇患,不堪综理。其子敬绍嶮暴不仁,聚货耽色,甚为人害,远近怨望。寻假镇南将军,都督梁、西益、巴三州诸军事。梁遣其北梁州长史锡休儒等十军率众三万人寇直城,竖眼遣敬绍总众赴击,大破之。敬绍颇览书传,微有胆力,而奢淫倜傥,轻为残害,又见天下多事,阴怀异图,欲杜绝四方,擅据南郑。令其妾兄唐昆仑扇搅于外,聚众围城,敬绍谋为内应。贼围既合,事泄,在城兵执敬绍;白竖眼而杀之。竖眼恚,发疾卒。永安中,赠吏部尚书、齐州刺史。孝武帝初,赠司空公、相州刺史。 长子敬和,次敬仲,并好酒薄行,倾侧势家。敬和,孝庄时以其父有遗惠于益州,复为益州刺史。至州,聚敛无已,好酒嗜色,远近失望。仍为梁将樊文炽攻围,城降,送于江南。后以齐神武威德日广,令敬和还北,以申和通之意。除北徐州刺史,复以耽酒为土贼掩袭,弃城走。遂废弃,卒于家。 张烈,字徽之,清河东武城人也,孝文帝赐名曰烈,仍以本名为字焉。高祖悕,为慕容俊尚书右仆射。曾祖恂,散骑常侍,随慕容德南度,因居齐郡之临淄县。 烈少孤贫,涉猎经史,有气概,时青州有崔徽伯、房徽叔、与烈并有令誉,时人号“三徽”。孝文时,入官代都,历侍御、主文中散。迁洛,为太子步兵校尉。 齐将陈显达谋将入寇,时顺阳太守王青石,世官江南,荆州刺史、广阳王嘉虑其有异,表请代之。诏侍臣各举所知,互有申荐者。帝曰:“太子步兵张烈,每论军国事,时有会人意处,朕欲用之如何?”彭城王勰称赞之,遂除顺阳太守。烈到郡二日,便为齐将崔慧景攻,围之七十余日,烈抚厉将士,甚得军人之和。会车驾南讨,慧景遁走。帝亲劳之曰:“卿果能不负所寄。”烈谢曰:“不遇銮舆亲驾,臣不免困于犬羊。自是陛上 不负臣,非臣能不负陛下。”帝善其对。 宣武即位,追录先勋,封清河县子。寻以母老归养,积十余年。频遇凶俭,烈为粥以食饥人,蒙济者甚众,乡党以此称之。 明帝即位,为司空长史。先是元叉父江阳王继曾为青州刺史,及叉当权,烈托故义之怀,遂相谄附。历给事黄门侍郎、光禄大夫。灵太后反政,以叉党出为青州刺史。时议者以烈家产畜殖,家僮甚多,虑其有异,恐不宜出为本州,改瀛州刺史。为政清静,吏人安之。后因辞老还乡,兄弟同居怡然,为亲类所慕。卒于家。 烈先为家诫千余言,并自叙志行及所历之官。临终,敕子侄不听求赠,但勒家诫立碣而已。其子质奉行焉。 质博学有才艺,位谏议大夫。 烈弟僧皓,字山容,历涉群书,工于谈说,有名于当世。以谏议大夫、国子博士、散骑侍郎徵,并不起,世号徵君焉。好营产业,孜孜不已,藏镪巨万,他资称是。兄弟自供俭约,车马瘦弊,身服布裳,而婢妾纨绮。僧皓尤好蒲弈,戏不择人,是以获讥于世。节闵帝时,崔祖螭举兵攻东阳城,僧皓与同事,事败,死于狱中。 李叔彪,勃海蓚人也。从祖金,神蒨中,与高允俱徵,位征南从事中郎。叔彪好学博闻,有识度,为乡闾所称。太和中,拜中书博士,与清河崔亮、河间邢峦并相亲友。三迁国子博士、本国中正,摄乐陵中正。性清直,甚有公平之称。历中书侍郎。太尉、高阳王雍以其器操重之。寻除假节,行华州事,为吏人所称。卒,赠南青州刺史,谥曰穆。 叔彪子述,字道兴,有学识,州举秀才,拜太常博士。使诣长安册祭燕宣王庙。还,除仪曹郎,赐爵蓚县男。稍迁兴平太守。卒。 子象,字孟则,清简有风概,博 涉群书。袭爵,稍迁中书侍郎、光禄大夫,兼散骑常侍,使梁。卒,赠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冀州刺史。象从容风素,有名于时,丧妻无子,终竟不娶,论者非之。 路恃庆,字伯瑞,阳平清泉人也。祖绰,阳平太守。恃庆有干用,与广平宋翻俱知名,为乡闾所称。太和中,除奉朝请,恃庆以从兄文举有才望,因推让之,孝文遂并拜焉。累迁定州河间王琛长史。琛贪暴肆意,恃庆每进苦言。卒,赠左将军、安州刺史,谥曰襄。子祖璧,给事中。 恃庆弟仲信、思令,并有令名官位。 房亮,字景高,清河人也。父法延,谯郡太守。亮好学有节操。太和中,举秀才,为奉朝请。后兼员外常侍,使高丽。高丽王托疾不拜。以亮辱命,坐白衣守郎中。历济北、平原二郡太守,以清严称。后为东荆州刺史,亮留心抚纳,夷夏安之。时边州刺史例得一子出身,亮不言其子而启弟子起为奉朝请,议者称之。卒于光禄大夫,赠抚军将军、齐州刺史。 弟诠、悦等,并历位清显。 曹世表,字景升,魏大司马休九世孙也。祖谟,父庆,并有学问。世表性雅正,工尺牍,涉猎群书。为司徒记室,与武威贾思伯、范阳卢同、 陇西辛雄并相友善。侍中崔光,乡里贵达,每称美之。延昌中,除清河太守,临官省约,百姓安之。孝昌中,为尚书左丞,出行东豫州刺史,迁东南道行台。卒,赠齐州刺史。 潘永基,字绍业,长乐广宗人也。父灵乾,中书侍郎。永基性通率,轻财好施。为长乐太守。时葛荣攻信都,永基与刺史元孚同心防捍。力穷城陷,荣欲害孚,永基请以身代孚死。永安二年,除颍川太守,迁东徐州刺史。永熙中,为车骑将军、左光禄大夫,寻加卫大将军。复除东徐州刺史,前后在州,为吏人所爱。卒,赠尚书右仆射、司徒公、冀州刺 史。 子子义、子智。子义学涉有父风,仕随,至尚书右丞。 硃元旭,字君升,本乐陵人也。颇涉子史,开解几案。稍迁尚书度支郎中。神龟末,以郎选不精,大加沙汰。元旭与陇西辛雄、范阳祖莹、太山羊深、西平源子恭并以才用见留。寻兼尚书右丞,仍郎中、本州中正。时关西都督萧宝夤启云所统十万,食唯一月。明帝大怒,诏问所由,录、令已下皆推罪元旭。入见御坐前,屈指校计,宝夤兵粮乃逾一年,事乃得释。后迁卫将军、左光禄大夫。天平中,复拜尚书左丞。既无风操,俛仰随俗,性多机数,自容而已。于时朝廷分汲郡河内二界挟河之地立义州,置关西归款户,除元旭义州刺史,卒官。 论曰:寿春形胜,南郑要险,乃建鄴之肩髀,成都之喉嗌。裴叔业、夏侯道迁体运知机,翻然鹊起,举地而来,功诚两茂,其以大启茅赋,兼列旄CM,固其宜矣。植不恆其德,器小志大,斯所以颠覆也。衍才行将略,不遂其终,惜哉!李、席、王、江虽复因人成事,亦为果决之士。淳于诞好立功名,有志竟不遂也。文秀不回,有死节之气,非直身蒙嘉礼,遂乃子免刑戮,在我欲其骂人,忠义 可不勉也?张谠观机委质,笃恤流离,亦仁智矣。李苗以文武干局,沉毅过人,临难慨然,奋斯大节,蹈忠履义,没而后已,仁必有勇,其斯人之谓乎!刘藻、傅永,竖眼文武器干,知名于时。竖眼加以抚边导俗,风化尤美,方之二子,固已优乎,抑又魏世良牧。张烈早有气尚,名辈见知,趣舍沉浮,俱至显达,雅道正路,其殆病诸。李、路器尚所及,俱可观者。象风彩词涉,亦当年之俊乂。房亮、曹世表、潘永基、硃元旭拔萃从官,咸享名器,各有由也。 列传第三十四 孙绍张普惠成淹范绍刘桃符鹿悆张耀刘道斌董绍冯元兴 孙绍,字世庆,昌黎人也。少好学,通涉经史。初为校书郎,稍迁给事中,后为门下录事。好言得失,与常景共修律令。延昌中,绍表曰: 臣闻建国有计,虽危必安;施化能和,虽寡必盛;政乖人理,虽合必离;作用失机,虽成必败。此乃古今同然,百王之定法也。今二虢京门,了无严防;南北二中,复阙固守;长安、鄴城,股肱之寄;穰城、上党,腹背所冯。四军、五校之轨,领、护分事之式,徵兵储粟之要,舟车水陆之资,山河要害之权,缓急去来之用,持平赴救之方,节用应时之法,特宜修置,以固堂堂之基。持盈之体,何得而忽?且法开清浊,而清浊不平;申滞理望,而卑寒亦免。士庶同悲,兵徒怀怨。中正卖望于下里,主案舞笔于上台,真伪混淆,知而不纠,得者不欣,失者倍怨。使门齐身等而泾、渭奄殊,类应同役而苦乐县异,士人居职,不以为荣;兵士役 苦,必不忘乱。故有竞弃本生,飘藏他土。或诡名托养,散没人间;或亡命山薮,渔猎为命;或投杖强豪,寄命衣食。又应迁之户,逐乐诸州;应留之徒,避寒归暖。职人子弟,随荣浮游,南北东西,卜居莫定。关禁不修,任意取适,如此之徒,不可胜数。爪牙不复为用,百工争弃其业。混一之计,事实阙如;考课之方,责办无日;流浪之徒,决须精校。今强敌窥时,边黎伺隙,内人不平,久戍怀怨。战国之势,窃谓危矣。必造祸源者,北边镇戍之人也。若夫一统之年,持平用之者,大道之计也;乱离之期,纵横作之者,行权之势也。故道不可久,须文质以换情;权不可恆,随污隆以牧物。文质应世,道形自安;污隆获衷,权势亦济。然则王者计法之趣,化物之规,圆方务得其境,人物不失其地。又先帝时,律、令并议,律寻施行,令独不出,十余年矣。臣以令之为体,即帝王之身,分处百揆之仪,安置九服之节,乃是有为之枢机,世法之大本也。然修令之人,亦皆博古,依古撰置,大体可观,比之前令,精粗有在。但主议之家,大用古制。若令依古,高祖之法,复须升降,谁敢措意有是非哉?以是争故,久废不理。然律、令相须,不可偏用,今律班令止,于事甚 滞。若令不班,是无典法,臣下执事,何依而行?臣等修律,非无勤止,署下之日,臣乃无名,是谓农夫尽力,他食其秋,功名之所,实怀于悒。 正光初,兼中书侍郎。绍性抗直,每上封事,常至恳切,不惮犯忤。但天性疏脱,言乍高下,时人轻之,不见采览。绍兄世元善弹筝,早卒。绍后闻筝声,便涕泗鸣咽,舍之而去。后为太府少卿,曾因朝见,灵太后谓曰:“卿年稍老矣。”绍曰:“臣年虽老,臣卿乃少。”太后笑之。迁右将军、太中大夫。 绍曾与百僚赴朝,东掖未开,守 门候旦。绍于众中引吏部郎中辛雄于众外,窃谓曰:“此中诸人,寻当死尽,唯吾与卿,犹享富贵。”未几,有河阴之难。绍善推禄命,事验甚多,知者异之。 永安中,拜太府卿,以前参议《正光壬子历》,赐爵新昌子。后卒于右光禄大夫,赠尚书左仆射,谥曰宣。子伯元袭爵。 张普惠,字洪赈,常山九门人也。身长八尺,容貌魁伟,精于《三礼》,兼善《春秋》、百家之说。太和十九年,为主书,带制局监,颇为孝文所知。转尚书都令史。任城王澄重其学业,为其声价。澄为雍州刺 史,启普惠为府录事参军,寻行冯翊郡事。 澄功衰在身,欲七月七日集文武北园马射。普惠奏记于澄曰: 窃闻三杀九亲,别疏昵之叙;五服六术,等衰麻之心。皆因事饰情,不易之道者也。然则莫大之痛,深于终身之外;书策之哀,除于丧纪之内。外者不可无节,故断之以三年;内者不可遂除,故敦之以日月。况《礼》,大练之日,鼓素琴,盖推以即吉也;小功以上,非虞祔练除不沐浴,此拘之以制也。曾子问曰:“相识有丧服,可以与于祭乎?”孔子曰:“缌不祭,又何助于人。”祭既 不与,疑无宴食之道。又曰:“废丧服,可以与于馈奠之事乎?”子曰:“脱衰与奠,非礼也。”注云:“谓其忘哀疾。”愚谓除丧之始,不与馈奠,小功之内,其可观射乎?《杂记》云:“大功以下,既葬适人,人食之。其党也食之,非其党不食。”食犹择人,于马射为或非宜。伏见明教,立射会之限,将以二七令辰,集城中文武肄武艺于北园,行揖让于中否。时非大阅之秋,景涉妨农之节,国家缟禫甫除,殿下功衰仍袭,释而为乐,以训百姓,便是易先王之典教,忘哀戚之情,恐非所以昭令德、视子孙者也。案射仪,射者以礼乐为本,忘而从事,不可谓礼;钟鼓弗设,不可谓乐。舍此二事,何用射为!又七日之戏,令制无之,班劳所施,虑违事体,府库空虚,宜待新调。乞至九月,备饰尽行,然后奏《狸首》之章,宣矍相之命,声轩县,建云钲,神人忻暢于斯时也。 澄意纳其言,托辞自罢,乃答曰:“今虽非公制,而此州承前已有斯式。且纂文习武,人之常艺。岂可于常艺之间,要须令制乎?《礼》,兄弟内除,明哀已杀;小功,客至主不绝乐。听乐则可,观武岂伤?直自事缘须罢,先以令停,方获此请,深具来意。” 澄转扬州,启普惠以羽林监领镇南大将军开府主簿。普惠既为澄知,历佐二籓,甚有声誉。还朝,仍羽林监。 澄遭太妃忧,臣僚为立碑颂,题碑欲云“康王元妃之碑”。澄访于普惠,普惠答曰:“谨寻朝典,但有王妃,而无元字。鲁夫人孟子称元妃者,欲下与继室声子相对。今烈懿太妃作配先王,更无声子、仲子之嫌,窃谓不假元字以别名位。且以氏配姓,愚以为在生之称,故《春秋》‘夫人姜氏至自齐’;既葬,以谥配姓,故经书‘葬我小君文姜’,又曰‘来归夫人成风之襚’,皆以谥配姓。古者妇人从夫谥,今烈懿太妃德冠一世,故特蒙褒锡,乃万代之高事,岂容于定名之重,而不称‘烈懿’乎。”澄从之。 后为步兵校尉,以本官领河南尹丞。宣武崩,坐与甄楷等饮酒游从,免官。故事,免官者,三载之后,降一阶而叙,若才优擢授,不拘此限。熙平中,吏部尚书李韶奏普惠有文学。依才优之例,敕除宁远将军、司空仓曹参军。朝议以不降阶为荣。时任城王澄为司空,表议书记多出普惠。 广陵王恭、北海王颢疑为所生祖母服期与三年,诏群僚会议。普惠议 曰: 谨案:二王祖母皆受命先朝,为二国太妃,可谓受命于天子,为始封之母矣。《丧服》“慈母如母”,在三年章,传曰:“贵父命也。”郑注云:“大夫之妾子,父在为母大功,则士之妾子为母期。父卒,则皆得伸。”此大夫命其妾子,以为母所慈,犹曰贵父命,为之三年;况天子命其子为列国王,命其所生母为国太妃,反自同公子为母练冠之与大功乎。《传》曰:“始封之君,不臣诸父昆弟。”则当服其亲服。若鲁、卫列国,相为服期,判无疑矣。何以明之?《丧服》:“君为姑姊妹女子子 嫁于国君者。”《传》曰:“何以大功?尊同也。尊同,则得服其亲服。诸侯之子称公子,公子不得祢先君。”然则兄弟一体,位列诸侯,自以尊同,得相为服,不可还准公子,远厌天王。故降有四品,君、大夫以尊降,公子、大夫之子以厌降,名例不同,何可乱也。《礼》,大夫之妾子,以父命慈己,申其三年。太妃既受命先帝,光昭一国,二王胙土茅社,显锡大邦,舍尊同之高据,附不祢之公子,虽许、蔡失位,亦不是过。《服问》曰:“有从轻而重,公子之妻,为其皇姑。”公子虽厌,妻尚获申,况广陵、北海,论封君则封 君之子,语妃则命妃之孙,承妃纂重,远别先皇,更以先后之正统,厌其所生之祖嫡,方之皇姑,不以遥乎?今既许其申服,而复限之以期,比之慈母,不亦爽欤?《经》曰:“为君之祖父母、父母、妻、长子”,《传》曰:“何以期?父母长子君服斩。妻则小君。父卒,然后为祖后者,服斩。”今祖乃献文皇帝,诸侯不得祖之。母为太妃,盖二王三年之证。议者近背正经,以附非类,差之毫毛,所失或远。且天子尊则配天,莫非臣妾,何为命之为国母,而不听子服其亲乎?《记》曰:“从服者,所从亡则已。”又曰:“不为君 母之党服,则为其母之党服。今所从既亡,不以亲服服其所生,则属从之服,于何所施?若以诸王入为公卿,便同大夫者,则当今之议皆不须以国为言也。今之诸王,自同列国,虽不之国,别置臣僚,玉食一方,得不以诸侯言之? 敢据《周礼》,辄同三年。 当时议者,亦有同异。国子博士李郁于议罢之后,书难普惠,普惠据《礼》还答,郑重三反,郁议遂屈。转谏议大夫,澄谓普惠曰:“不喜君得谏议,唯喜谏议得君。” 时灵太后父司徒胡国珍薨,赠相国、太上秦公。普惠以前世后父无太上之号,诣阙上疏,陈其不可。左右畏惧,莫敢为通。会闻胡家穿圹下坟有盘石,乃密表曰:“窃见故侍中、司徒胡公,怀道含灵,实诞圣后,近枢克惟允之寄,居槐体论道之明。故以功余九锡,褒假鸾纛,深圣上之加隆,极慈后之至爱,宪章天下,不亦可乎!而太上之号,窃谓未衷。何者?《礼记》曰:‘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尝禘郊社,尊无二上。’窃谓高祖受禅于献文皇帝,故仰尊为太上皇,此因上上而生名也。皇太后称令以系敕下,盖取三从之道,远同文母,列于十乱,则司徒为太上,恐乖 系敕之意。《易》曰‘困于上者,必反于下。’比克吉定兆,而以浅改卜,群心悲惋,亦或天地神灵所以垂至戒,启圣情。伏愿停司徒逼同之号,从卑下不逾之称,则天下幸甚。” 太后览表,亲至国珍宅,召集五品已上博议其事。任城王澄、太傅清河王怿、侍中崔光、御史中尉元匡、尚书崔亮并同有难,普惠并以理正之,无所屈。廷尉少卿袁翻曰:“《周官》:上公九命,上大夫四命,命数虽殊,同名为上,何必上者皆是极尊。”普惠厉声呵翻曰:“礼有下卿、上士,何止大夫与公。但今所行,以太加上,二名双举,不得非极。雕虫小艺,微或相许,至于此处,岂卿所及!”翻甚有惭色,默不复言。议者咸以太后当朝,志相党顺,遂奏曰:“张普惠辞虽不屈,然非臣等所同。涣汗已流,请依前诏。”太后复遣元叉、贾璨宣令谓普惠曰:“朕之所行,孝子之志;卿之所陈,忠臣之道。群公已有成议,卿不得苦夺朕怀。后有所见,勿得难言。” 初,普惠被召,传诏驰骅骝马来,甚迅速,伫立催去。普惠诸子忧怖涕泗。普惠谓曰:“我当休明之朝,掌谏议之任,若不言所难言,谏所难谏,便是唯唯,旷官尸禄。人生有死,死得其所,夫复何恨。然朝廷有道,汝辈勿忧。”及议罢,旨劳还宅,亲故贺其幸甚。 时中山杜弼遗书普惠曰:“明侯深儒硕学,身负大才,执此公方,来居谏职,謇謇如也,谔谔如也。一昨承在胡司徒弟,当庭面诤,虽问难锋至,而应对响出。宋城之带始萦,鲁门之柝裁警,终使群后逡巡,庶僚拱默。虽不见用于一时,固已传美于百代。闻风快然,敬裁此白。”普惠美其此书,每为口实。 普惠以天下人调,幅度长广,尚书计奏,复徵绵麻,恐人不堪命。上疏曰:“伏闻尚书奏复绵麻之调,遵先皇之轨。夙宵惟度,欣战交集。仰惟高祖废大斗,去长尺,改重秤,所以爱万姓,从薄赋。知军国须绵麻之用,故云幅度之间,亿兆应有绵麻之利,故绢上税绵八两,布上税麻十五斤。万姓得废大斗,去长尺,改重秤,荷轻赋之饶,不适于绵麻而已。故歌舞以供其赋,奔走以役其勤。夫信行于上,则亿兆乐输于下。自兹已降,渐渐长阔,百姓嗟怨,闻于朝野。伏惟皇太后未临朝之前,陛下居谅暗之日,宰辅不寻其本,知天下之怨绵麻,不察其幅广、度长、秤重、斗大,革其所弊,存其可存,而特放绵麻之调,以悦天下之心。此谓悦之不以道,愚臣所以未悦者也。” 普惠又表乞朝直之日,时听奉见。自此之后,月一陛见。又以孝明不亲视朝,过崇佛法,郊庙之事,多委有司,上疏曰:“伏惟陛下重晖纂统,钦明文思,天地属心,百神伫望。伏愿躬致郊庙之虔,亲纡朔望之泽,释奠成均,竭心千亩,明发不寐,洁诚禋祼,孝弟可以通神明,德教可以光四海。然后精进三宝,信心如来。道由化深,故诸漏可尽;法随礼积,故彼岸可登。量撤僧寺不急之华,还复百官久折之秩。已兴之构,务从简成;将来之造,权令停息。但仍旧贯,亦何必改作。庶节用爱人,法俗俱赖。”寻别敕付外,议释奠之礼。 时史官克日蚀,豫敕罢朝。普惠以逆废非礼,上疏陈之。又表论时政得失:一曰审法度,平斗尺,租调务轻,赋役务省。二曰听舆言,察怨讼,先皇旧事有不便于政者,请悉追改。三曰进忠謇,退不肖,任贤勿贰,去邪勿疑。四曰兴灭国,继绝世,勋亲之胤,所宜收叙。书奏,孝明、灵太后引普惠于宣光殿,随事难诘。延对移时,太后曰:“小小细务,一一翻动,更成烦扰。”普惠曰:“圣上之养庶物,若慈母之养赤子。今赤子几临危壑,将赴水火,以烦劳而不救,岂赤子所望于慈母!”太后曰:“天下苍生,宁有如此苦事?”普惠曰:“天下之亲懿,莫重于太师彭城王,然遂不免枉死。微细之苦,何可得无?”太后曰:“彭城之苦,吾已封其三子,何足复言。”普惠曰:“圣后封彭城之三子,天下莫不忻至德,知慈母之在上。臣所以重陈者,凡如此枉,乞垂圣察。”太后曰:“卿云兴灭继绝,意复谁是?”普惠曰:“昔淮南逆终,汉文封其四子,盖骨肉之不可弃,亲亲故也。窃见咸阳、京兆,乃皇子皇孙,一德之亏,自贻悔戾;沈沦幽壤,缅 焉弗收,岂是兴灭继绝之意?”太后曰:“卿言有理,当命公卿博议。” 及任城王澄薨,普惠荷其恩待,朔望奔赴,至于禫除,虽寒暑风雨,无不必至。初,澄嘉赏普惠,临薨启为尚书右丞。灵太后既深悼澄,览启从之。诏行之后,尚书诸郎以普惠地寒,不应便居管辖,相与为约,并欲不放上省,纷纭多日乃息。 正光二年,诏遣杨钧送蠕蠕主阿那瑰还国。普惠谓遣之将贻后患,上疏极言其不可。表奏不从。魏子建为益州刺史,有赃罪,普惠被使验之,事遂得释,故子建父子甚德之。时梁西丰侯正德诈称降款,朝廷颇事当迎。普惠请付扬州,移还萧氏,不从。俄而正德果逃还。后除光禄大夫,右丞如故。 先是,仇池武兴郡氐数反,西垂郡戍,租连久绝。诏普惠以本官为持节、西道行台,给秦、岐、泾、华、雍、豳、东秦七州兵武三万人,任其召发;送南秦、东益二州兵租,分付诸戍。其所部将统,听于关西牧守之中随机召遣。军资板印之属,悉以自随。事讫还朝,赐绢布一百段。时诏访冤屈,普惠上疏,多所陈论。出除东豫州刺史。淮南九戍十三郡,犹因梁前弊,别郡异县之人错杂居止。普惠乃依次括比,省减郡县,上表陈状,诏许之。宰守因此,绾摄有方,奸盗不起,人以为便。 普惠不营财业,好有进举,敦于故旧。冀州人侯坚固少时与其游学,早终。其子长瑜,普惠每于四时请禄,无不减赡,给其衣食。及为豫州,启长瑜解褐,携其合门拯给之。在州卒,谥曰宣恭。 成淹,字季文,上谷居庸人也。好文学,有气尚。仕宋为员外郎,领军主,援东阳、历城。皇兴中,降慕容白曜,赴阙,授兼著作佐郎。时献文于仲冬月欲巡漠北,朝臣以寒甚固谏,并不纳。淹上《接舆释游论》,帝览之,诏尚书李䜣曰:“卿诸人不 如成淹论,通释人意。”乃敕停行。太和中,文明太后崩,齐遣其散骑常侍裴昭明、散骑侍郎谢竣等来吊,欲以朝服行事。主客不许,昭明等执志不移。孝文敕尚书李冲选一学识者更与论执。冲奏遣淹。昭明言:“不听朝服行礼,义出何典?”淹言:“玄冠不吊,童孺共闻。昔季孙将行,请遭丧之礼,千载之下,犹共称之。卿方谓义出何典,何其异哉!”昭明言:“齐高帝崩,魏遣李彪通吊,初不素服,齐朝亦不为疑。”淹言:“彪通吊之日,朝命以吊服自随。彼不遵高宗追远之慕,乃逾月即吉。齐之君臣,皆已鸣玉盈 庭,彪行人,何容独以衰服间衣冠之中?我皇处谅暗以来,百官听于冢宰,卿岂得以此方彼也?”昭明乃摇膝而言曰:“三皇不同礼,亦安知得失所归。”淹言:“若如来谈,卿以虞舜、高宗为非也?”昭明相顾笑曰:“非孝者,宣尼有成责,行人亦弗敢言。使人唯赍袴褶,不可以吊,幸借衣飖,以申国命。今为魏朝所逼,还南日,必得罪本朝。”淹言:“彼有君子也,卿将命折中,还南日,应有高赏。若无君子也,但令有光国之誉,虽非理得罪,亦复何嫌。南史、董狐,自当直笔。”既而敕送衣飖给昭明等,明旦引入,皆令文武 尽哀。后正佐郎。 其后,齐遣其散骑常侍庾荜、散骑侍郎何宪、主书邢宗庆等来聘,孝文敕淹接于外馆。宗庆语淹言:“南北连和既久,而比弃信绝好,为利而动,岂是大国善邻之义?”淹言:“夫为王者不拘小节,岂得眷眷守尾生之信!且齐先主历事宋朝,当应便尔欺夺?”宗庆、庾荜及从者皆相顾失色。何宪知淹昔从南入,以手掩目曰:“卿何不作于禁而作鲁肃?”淹言:“我舍逆效顺,欲追踪陈、韩,何于禁之有!”宪亦不对。 王肃之至,銮舆行幸。肃多扈从,敕淹将引,若有古迹,皆使知之。行到朝歌,肃问:“此是何城?”淹言:“纣都朝歌城。”肃言:“故应有殷之顽人。”淹言:“昔武王灭纣,悉居河洛,中因刘、石乱华,仍随司马东度。”肃知淹寓青州,乃笑谓曰:“青州何必无其余种。”淹以肃本隶徐州:“若言青州,本非其地,徐州间今日重来,非所知也。”肃遂伏马上掩口笑,顾谓侍御史张思宁曰:“向聊因戏言,遂致辞溺。”思宁驰马以闻,孝文大悦,谓彭城王勰曰:“淹此段足为制胜。”舆驾至洛,肃因侍宴,帝戏肃曰:“近者行次朝歌,闻成淹共卿殊有往复,卿试重叙之。”肃言:“臣 于朝歌失言,一之已甚,岂宜再说。”遂大笑。肃又言淹才词,宜应叙进。帝言:“若因此进淹,恐辱卿转甚。”肃言:“臣屈己达人,正可显臣之美。”帝曰:“卿为人所屈,欲求屈己之名,复于卿大优。”肃言:“淹既蒙进,臣得屈己申人,此所谓陛下惠而不费。”遂酣笑而止。赐淹龙厩上马一匹,并鞍勒宛具,朝服一袭。转谒者仆射。 时迁都,帝以淹家贫,敕给事力,送至洛阳,使与家累相随。及车驾济淮,敕征淹。淹于路左请见,曰:“敌不可小,愿圣明保万全之策。伏闻发洛已来,诸有谏者,解官夺职,恐非圣明纳下之义。”帝优而容之。 帝幸徐州,敕淹与闾龙驹专主舟楫,将汎泗入河,溯流还洛。军次磝碻,淹以黄河浚急,虑有倾危,乃上疏陈谏。帝敕淹曰:“朕以恆、代无运漕之路,故京邑人贫。今移都伊、洛,欲通运四方。黄河急浚,人皆难涉,我因此行乘流,所以开百姓之心。知卿诚至而不得相纳。”赐骅骝马一匹,衣冠一袭。除羽林监、主客令。 于时宫殿初构,运材日有万计。伊、洛流澌,苦于厉涉。淹遂启求敕都水造浮航。帝赏纳之,意欲荣淹于众。朔旦受朝,百官在位,乃赐帛百匹,知左右二都水事。景明三年,出除平阳太守。还朝,病卒,赠光州刺史,谥曰定。 子宵,字景鸾,好为文咏,坦率多鄙俗,与河东姜质等朋游相好,诗赋间起,知音之士所共嗤笑。卒于书侍御史。 范绍,字始孙,燉 皇龙勒人也。少聪敏。年十二,父命就学,师事崔光。以父忧废业。母又诫之曰:“汝父卒日,令汝远就崔生,希有成立。今已过期,宜遵成命。”绍还赴学。太和初,充太学生,转算生,颇涉经史。孝文选为门下通事令史,迁录事,掌奏文案。帝善之,又为侍中李冲、黄门崔光所知。帝曾谓近臣曰:“崔光从容,范绍之力。”后朝廷有南讨计,发河北数州田兵,通缘淮戍兵合五万余人,广开屯田。八座奏绍为西道六州营田大使,加步兵校尉。绍勤于劝课,频岁大获。又诏与都督、中山王英论攻钟离。绍观其城隍,恐不可陷,劝令班师,英不从。绍还,具以状奏闻。俄而英败。后历位并州刺史、太常卿。庄帝初,遇害河阴。 刘桃符,中山卢奴人也。生不识父,九岁丧母。性恭谨,好学。举孝廉,射策甲科。历碎职,累迁中书舍人。以勤明见知,久不迁职。宣武谓曰:“扬子云为黄门,顿历三世。卿居此任始十年,不足辞也。”东豫州刺史田益宗居边贪秽,宣武频诏桃符慰喻之。桃符还,具称益宗老耄,而诸子非理处物。宣武后欲代之。恐其背叛,拜桃符东豫州刺史,与后将军李世哲领众袭益宗。语在《益宗传》。桃符善恤蛮左,为人吏所怀。久之,徵还。病卒,赠洛州刺史。 鹿悆,字永吉,济阴乘氏人也。祖寿兴,沮渠氏库部郎。父生,再为济南太守,有政绩。献文嘉其能,特徵赴季秋马射,赐以骢马,加以青服,彰其廉洁。时三齐始附,人怀苟且,蒲博终朝,颇废农业。生立制断之,闻者嗟善。后卒于淮阳太守,追赠兗州刺史。悆好兵书、阴阳、释氏之学,彭城王勰召为馆客。尝诣徐州,马疲,附船而至大梁。夜睡,者上岸,窃禾四束饲马。船行数里,悆觉,即停船至取禾处,以缣三丈置禾束下而反。 初为真定公子直国中尉,恆劝以忠廉之节。尝赋五言诗曰:“峄山万丈树,雕镂作琵琶,由此材高远,纟玄响蔼中华。”又曰:“援琴起何调?幽兰与白雪,丝管韵未成,莫使纟玄响绝!”子直少有令问,悆欲其善终,故以讽焉。后随子直镇梁州, 州有兵粮和籴,和籴者靡不润屋,悆独不取。子直强之,终不从。 孝庄为御史中尉,悆兼殿中侍御史,监临淮王彧军。时梁遣其豫章王综据徐州,综密信通彧,云欲归款。众议谓不然,悆遂请行,曰:“综若诚心,与之盟约;如其诈也,岂惜一人命乎!”时徐州始陷,边方骚扰,综部将成景俊、胡龙牙并总强兵,内外严固。悆遂单马间出,径趣彭城。未至之间,为综军主程兵润所止。问其来状。悆曰:“我为临淮王所使。”兵润遣人白龙牙等。综既有诚心,闻悆被执,语景俊等曰:“我每疑元略规欲叛城,将验虚实,且遣左 右为元略使,入魏军中唤彼一人。其使果至,可令人诈作略身,在一深室,托为患状,呼使户外,令人传语。”时略始被梁武追还。综又遣腹心人梁话迎悆,密语意状,令善酬答。引悆诣龙牙所。龙牙语悆曰:“元中山甚欲相见,故令唤卿。”又曰:“安丰、临淮,将少弱卒,规复此城,容可得乎?”悆曰:“彭城,魏之东鄙,势在必争,可否在天,非人所测。”龙牙曰:“当如卿言。”复诣景俊住所,停悆外门,久而未入。时夜已久,有综军主姜桃来与悆言,谓曰:“元法僧魏之微子,拔城归梁,梁主待物有道。”乃上指曰:“今岁星在斗,吴之分野,君何不归梁国?”悆答曰:“法僧,莒仆之流,而梁纳之,无乃有愧于季孙也!今月建鹑首,斗牛受破,岁星木也,逆而克之,吴国败丧不久。且衣锦夜游,有识不许。”言未尽,乃引入见景俊。景俊良久谓曰:“卿不为刺客也?”答曰:“今者为使,欲反命本朝,相刺之事,更卜后图。”为设食,悆强饮多食,向敌数人,微自夸矜。诸人相谓曰:“壮哉!”乃引向元略所,一人引入户,指床令坐。一人别在室中出,谓悆曰:“中山王有教:‘我昔有以向南,且遣相唤,欲问卿事。晚来患动,不获相见。’遂 辞而退。须臾天晓,综军主范勖、景俊司马杨 票等,竞问北朝士马多少,悆陈士马之盛。寻而与梁话盟契讫。未旬,综降诏封悆定陶县子,除员匀散骑常侍。永安中,为右将军、给事黄门侍郎,进爵为侯。虽任居通显,志在谦退,迎送亲宾,加于畴昔。而自无屋宅,常假赁居止,布衣粝食,寒暑不变。孝庄嘉其清洁,时复赐以钱帛。 及东徐城人吕文欣杀刺史元大宾,南引梁人,诏悆以使持节、散骑常侍、安东将军为六州大使,与行台樊子鹄讨破之。悆又购斩文欣。还,拜金紫光禄大夫,兼尚书右仆射、东南道三徐行台。与都督贺拔胜等拒尔硃仲远,军败还京。 天平中,除梁州刺史。时荥阳人郑荣业反,围州城。城降,荥业送悆于关西。 张耀,字景世,自云南阳西鄂人也。仕魏,累迁步兵校尉。永宁寺塔大兴,经营务广。灵太后曾幸作所,凡有顾问,耀敷陈指画,无所遗阙,太后善之。后为别将,以军功封长平男。历岐、东荆州刺史。 天平初,迁鄴草创,右仆射高隆之、吏部尚书元世俊奏曰:“南京宫殿,毁撤送都,连筏竟河,首尾大至,自非贤明一人,专委受纳,则恐材木耗损,有关经构。耀清直素著,有称一时,臣等辄举为大将。”诏从之。耀勤于其事,寻转营构左都将。兴和初,加卫大将军。宫殿成,除东徐州刺史。卒于州,赠司空公,谥曰懿。 刘道斌,武邑灌津人也。有器干,腰带十围,须髯甚美。初拜校书郎,转主书,颇为孝文所知。从征南阳,还,加积射将军、给事中。帝谓黄门郎邢峦曰:“道斌是行,便异侪流矣。”宣武即位,迁谒者仆射。后历恆农太守、岐州刺史,所在有清贞称。卒于州,谥曰康。道斌在恆农,修立学馆,建孔子庙堂,图画形像。去郡后,故吏追思之,复立道斌形于孔像之西而拜谒焉。 董绍,字兴远,新蔡鲖阳人也。少好学,颇有文义。起家四门博士,累迁兼中书舍人,为宣武所赏。豫州城人白早生以城南叛,诏绍慰劳,为贼锁禁送江东。梁领军吕僧珍暂与绍言,便相器重。梁武闻之,使劳绍云:“忠臣孝子不可无之,今当听卿还国。”绍曰:“老母在洛,无复方寸,既奉恩贷,实若更生。”乃引见之,谓曰:“战争多年,人物涂炭,是以不耻先言,欲与魏朝通好,卿宜备申此意。若欲通好,今以宿豫还彼,彼当以汉中见归。”及绍还,虽陈说和计,朝廷不许。后除洛州刺史。绍好行小惠,颇得人情。萧宝夤反于长安,绍上书求击之,云:“臣当出瞎巴三千,生啖蜀子。”孝明谓黄门徐纥曰:“此巴真瞎也?”纥答:“此绍之壮辞,云巴人劲勇,见敌无所畏,非实瞎也。”帝大笑,敕绍速行。以拒宝夤功,赏新蔡县男。尔硃天光为关右大行台,启为大行台从事,兼吏部尚书。天光败,贺拔岳复请绍为其开府谘议参军。岳后携绍于高平牧马,绍悲而赋诗曰:“走马山之阿,马渴饮黄河。宁谓胡关下,复闻楚客歌!”岳死,周文帝亦重 之。及孝武西迁,除御史中丞,非其好也。郁郁不得志,或行戏街衢,或与少年游聚,不自拘持,颇类失性。孝武崩,周文与百官推奉文帝,上表劝进,令吕思礼、薛憕作表,前后再奏,帝尚执谦冲不许。周文曰:“为文能动至尊,唯董公耳!”乃命绍为第三表,操笔便成。表奏,周文曰:“开进人意,不当如此也?”及登祚,方任用之,而绍议论朝廷,赐死。孙嗣。 冯元兴,字子盛,东魏郡肥乡人也。少有操尚。举秀才,中尉王显召为检校御史,迁殿中御史。司徒江阳王继召为记室参军,遂为元叉所知。叉执朝政,引为尚书殿中郎,领中书舍人,仍御史,预闻时事。卑身克己,人无恨焉。家素贫约,食客恆数十人,同其饥饱,时人叹尚之。太保崔光临薨,荐元兴为侍读,尚书贾思伯为侍讲,授孝明《杜氏春秋》。元兴常为擿句,儒者荣之。叉既赐死,元兴亦被废。乃为《浮萍诗》以自喻曰:“有草生碧池,无根水上荡,脆弱恶风波,危微苦惊浪。”普泰初,为光禄大夫,领中书舍人。太昌初,卒于家,赠齐州刺史。元兴世寒,因元叉之势,托其交道,相用为州主簿,论者以为非伦。 时有济郡曹昂,有学识,举秀才。永安中,除太学博士,兼尚书郎。常徒步上省,以示清贫,忽遇盗,大失绫缣,时人鄙其矫诈。 论曰:孙绍关左之士,又能指论时务。张普惠明达典故,强直从官,侃然不挠,其有王臣之风矣。成淹、范绍、刘桃符、鹿悆、张耀、刘道斌、董绍、冯元兴等,身遭际会,俱得效其所能,苟曰非才,亦何能致于此也。 列传第三十五 袁翻弟跃跃子聿脩阳尼从孙固固子休之固从兄藻藻子斐固从弟元景贾思伯祖莹子珽 袁翻,字景翔,陈郡项人也。父宣,为宋青州刺史沈文秀府主簿,随文秀入魏。而大将军刘昶言是其外祖淑近亲,令与其府谘议参军袁济为宗。宣时孤寒,甚相依附。及翻兄弟官显,与济子洸、演遂各陵竞,洸等乃经公府,以相排斥。翻少入东观,为徐纥所荐,李彪引兼著作佐郎,参史事。后拜尚书殿中郎。正始初,诏尚书门下于金墉中书外省考论律令,翻与门下录事常景、孙绍、廷尉监张彪、律博士侯坚固、书侍御史高绰、前将军邢苗、奉车都尉程灵虬、羽林监王元龟、尚书郎祖莹、宋世景、员外郎李琰之、太乐令公孙崇等并在议限。又诏太师彭城王勰、司州牧高阳王雍、中书监京兆王愉、青州刺史刘芳、左卫将军元丽、兼将作大匠李韶、国子祭酒郑道昭、廷尉少卿王显等入豫其事。后除豫州中正。 是时,修明堂辟雍,翻议曰: 谨按明堂之义,今古诸儒论之备矣。盖唐、虞以上,事难该悉;夏、殷以降,校可知之。按《周官考工》所记,皆记其时事,具论夏、殷名制,岂其纟比缪?是知明堂五室,三代同焉,配帝像行,义则明矣。及《淮南》、《吕氏》与《月令》同文,虽布政班时,有堂个之别,然推其体,则无九室之证。 既而正义残隐,妄说斐然。明堂九室,著自《戴礼》,探绪求源,罔知所出,而汉氏因之,自欲为一代之法。故郑玄云:“周人明堂五室,是帝一室也,合于五行之数。《周礼》依数,以为之室。”本制著存,是周五室也。于今不同,是汉异周也。汉为九室,略可知矣。但就其此制,犹有懵焉。何者?张衡《东京赋》云:“乃营三宫,布教班常,复庙重屋,八达九房。”此乃明堂之文也。而薛综注云:“房,室也。谓堂后有九室。”堂后有九室之制,非巨异乎。裴頠又云:“汉氏作四维之个,不能令各据其辰,就使其像可图,莫能通其居用之礼,此为设虚器也。”甚知汉世徒欲削灭周典,捐弃旧章,改物创制,故不复拘于载籍。且郑玄之诂训《三礼》及释《五经》异义,并尽思穷神,不坠周公之旧法也。伯喈损益汉制,章句繁杂,既违古背新,又 不能易玄之妙矣。魏、晋书纪,亦有明堂祀五帝之文,而不记其经始之制,双无坦然可准。观夫今之基趾,犹或仿佛,高卑广狭,颇与《戴礼》不同,何得以意抑心,便谓九室可明?且三雍异所,复乖卢、蔡之义,进退无据,何用经通?晋朝亦以钻凿难明,故有一屋之论,并非经典正义,皆以意妄作,兹为不典。学家常谈,不足以范时轨世。皇代既乘乾统历,得一御宸,自宜稽古则天,宪章文武,追踪周孔,述而不作。岂容虚追子氏放篇之浮说,徒损经纪雅诰之遗训,而欲以支离横义,指画妄图,仪刑宇宙而贻来叶者也? 又北京制置,求皆允怗,缮修草创,以意良多。事移化变,存者无几,理苟宜革,何必仍旧。且迁都之始,日不遑给,先朝规度,每事循古,是以数年之中,悛换非一,良以永法为难,数改为易。何为宫室府库多因故迹,而明堂辟雍独遵此制?建立之辰,复未可知矣。既猥班访逮,辄轻率瞽言,明堂五室,请同周制,郊建三雍,求依故所,庶有会经诰,无失典刑。 后议选边戍事,翻议曰: 臣闻两汉警于西北,魏、晋备在东南。是以镇边守塞,必寄威重;伐叛柔服,实赖温良。故田叔、魏尚, 声高于沙漠;当阳、钜平,绩流于江汉。纪籍用为美谈,今古以为盛德。自皇上以睿明纂御,风清化远,威厉秋霜,惠沾春露,故能使淮海输诚,华阳即序,连城革面,比屋归仁。县车剑阁,岂伊曩载;鼓噪金陵,复在兹日。然荆、扬之牧,宜尽一时才望;梁、郢之君,尤须当今秀异。 自比缘边州郡,官至便登,疆场统戍,阶当即用。或逢秽德凡人,或遇贪家恶子,不识字人温恤之方,唯知重役残忍之法。广开戍逻,多置帅领,或用其左右姻亲,或受人货财请属,皆无防寇御贼之心,唯有通商聚敛之意。其勇力之兵,驱合抄掠,若遇强敌,即为奴虏;如有执获,夺为己富。其羸弱老小之辈,微解金铁之工,少闲草木之作,无不搜营穷垒,苦役百端。自余或伐木高山,或芸草平陆,贩货往还,相望道路。此等禄既不多,资亦有限,皆收其实绢,给其虚粟。穷其力,薄其衣,用其工,节其食,绵冬历夏,加之疾苦,死于沟渎者常十七八焉。是以吴、楚间伺,审此虚实,皆云粮匮兵疲,易可乘扰,故驱率犬羊,屡犯疆场。频年已来,甲胄生虮,十万在郊,千金日费。为弊之深,一至于此!皆由边任不得其人,故延若斯之患。贾生所以痛哭,良有以也。 夫洁其流者清其源,理其末者正其本,既失之在始,庸可止乎。愚谓自今已后,荆、扬、徐、豫、梁、益诸蕃及所统郡县府佐统军至于戍主,皆令朝臣王公已下各举所知,必选其才,不拘阶级。若能驾御有方,清高独著,威足临戎,信能怀远,抚循将士,得其忻心,不营私润,专修公利者,则就加爵赏,使久于其任,以时褒赉,厉其忠款。所举之人,亦垂优异,奖其得士,嘉其诚节。若不能一心奉公,才非捍御,贪婪日富,经略无闻,人不见德,兵厌其劳者,即加显戮,用章其罪。所举之人,随事免降,责其谬荐,罚其伪薄。如此则举人不得挟其私,受任不得孤其举。善恶既审,沮劝亦明。庶边患永消,讥议攸息矣。 遭母忧去职。熙平初,除廷尉少卿,颇有不平之论,为灵太后所责。出为阳平太守,甚不自得,遂作思归赋。 神龟末,迁凉州刺史。时蠕蠕主阿那瑰、后主婆罗门并以国乱来降,朝廷问安置之计。翻表曰: 今蠕蠕内为高车所讨灭,外凭大国之威灵,两主投身,一期而至,百姓归诚,万里相属。然夷不乱华,前鉴无远,覆车在于刘、石,毁辙固不可寻。今蠕蠕虽主奔于上,人散于下,而余党实繁,部落犹众,高车亦未能一时并兼,尽令率附。又高车士马虽众,主甚愚弱,上不制下,下不奉上,唯以掠盗为资,陵夺为业。而河西捍御强敌,唯凉州、敦煌而已。凉州土广人稀,粮仗素阙,敦煌、酒泉,空虚尤基。若蠕蠕无复竖立,令高车独擅北垂,则西顾之忧,匪旦伊夕。 愚谓蠕蠕二主,并宜存之。居阿那瑰于东偏,处婆罗门于西裔,分其降人,各有攸属。那瑰住所,非所经见,其中事势,不可辄陈。婆罗门请修西海故城以安处之。西海郡本属凉州,今在酒泉,直抵张掖西北千二百里,去高车所住金山一千余里。正是北虏往来之冲要,汉家行军之旧道,土地沃衍,大宜耕殖。非但今处婆罗门,于事为便,即可永为重戍,镇防西北。虽外为署蠕蠕之声,内实防高车之策。一二年后,足食足兵,斯固安边保塞之长计也。若婆罗门能自克厉,使余烬归心,收离聚散,复兴其国者,乃渐令北转,徙度流沙,即是我之外籓,高车之勍敌,西北之虞,可无过虑。如其奸回反覆,孤恩背德者,此不过为逋逃之寇,于我何损?今不早图,戎心一启,脱先据西河,夺我险要,则酒泉、张掖,自然孤 危,长河已西,终非国有。不图厥始,而求忧其终,噬脐之恨,悔将何及。 愚见如允,乞遣大使往凉州敦煌及于西海,躬行山谷要害之所,亲阅亭障远近之宜,商量士马,校纟柬粮仗,部分见定,处置得所。入春,西海之间,即令播种,至秋,收一年之食,使不复劳转输之功也。且西徼北垂,即是大碛,野兽所聚,千百为群,正是蠕蠕射猎之处。殖田以自供,籍兽以自给,彼此相资,足以自固。今之豫度,似如小损,岁终大计,其利实多。高车豺狼之心,何可专信?假令称臣致款,正可外加优 纳,而复内备弥深,所谓先人有夺人之心者也。 时朝议是之。还,拜吏部郎中。迁齐州刺史,无多政绩。孝昌中,除安南将军、中书令,领给事黄门侍郎,与徐纥俱在门下,并掌文翰。翻既才学名重,又善附会,亦为灵太后所信待。是时蛮贼充斥,六军将亲讨之,翻乃上表谏止。后萧宝夤大败于关西,翻上表,请为西军死亡将士举哀,存而还者,并加赈赉。后拜度支尚书,寻转都官。翻上表,愿以安南、尚书换一金紫。时天下多事,翻虽外请闲秩,而内有求进之心,识者怪之。于是加抚军将军。明帝、灵太后曾燕华林园,举觞谓群臣曰:“袁尚书朕之杜预,欲以此杯敬属元凯,今为尽之。”侍坐者莫不羡仰。 翻名位俱重,当时贤达咸推与之。然独善其身,无所奖拔,排抑后进,论者鄙之。建义初,遇害河阴。所著文笔百余篇,行于世。赠使持节、侍中、车骑将军、仪同三司、青州刺史。嫡子宝首,武定中,司徒记室参军事。翻弟跃。 跃字景腾,博学俊才,性不矫俗,笃交友。翻每谓人曰:“跃可谓我家千里驹也。”历位尚书都兵郎中,加员外散骑常侍。将立明堂,跃乃上议,当时称其博洽。蠕蠕主阿那环亡破来奔,朝廷矜之,送复其国。既而每使朝贡,辞旨颇不尽礼。跃为朝臣书与环,陈以祸福,言辞甚美。后迁车骑将军太傅清河王怿文学,雅为怿所爱赏。怿之文表,多出于跃。卒,赠冠军将军、吏部郎中。所制文集行于世。无子,兄翻以子聿脩继。 聿脩,字叔德。七岁遭丧,居处礼若成人。九岁,州辟主簿。性深沈,有鉴识,清靖寡欲,与物无竞。姨丈人尚书崔休深所知赏。年十八,领本州中正,兼尚书度支郎中。齐天保初,除太子庶子,以本官行博陵太守,大有声绩,远近称之。累迁司徒左长史,领兼御史中丞。司徒录事参军卢思道私贷库钱三十万,娉太原王乂女为妻,而王氏以先纳陆孔文礼娉为定。聿脩为首僚,又国之司宪,知而不劾,免中丞。寻迁秘书监。 天统中,诏与赵郡王睿等议定三礼。出为信州刺史,即其本乡也。时久无例,莫不荣之。为政清靖,不言而化,自长史以下,爰逮鳏寡孤幼,皆得其欢心。武平初,御史普出,过诸州悉有举劾,唯不到信州。及还都,人庶道俗,追列满道,或将酒脯,涕泣留连,竞欲远送。时既盛暑,恐其劳敝,往往为之驻马,随举一酌,示领其意,辞谢令去。还后,州人郑播宗等七百余人请为立碑,敛缣布数百匹,托中书侍郎李德林为文,以记功德。敕许之。寻除都官尚书。聿脩少年平和温润,素流之中,最为规检,以名家子历任清华,时望多相器待,许其风鉴。在郎署之日,时赵彦深为水部郎中,同在一院,因成交友。彦深后重被沙汰停私,门生藜藿,聿脩犹以故情音问来往。彦深任用,铭戢甚深,虽人才无愧,盖亦由彦深接引。为吏部尚书以后,自以物望得之。 初,冯子琮以仆射摄选,婚姻相寻。聿脩常非笑之,语人云:“冯公营婚,日不暇给。”及自居选曹,亦不能免,时论以为地势然也。素品孤官,颇有怨响。然在官廉谨,当时少匹。魏、齐世,台郎多不免交通饷馈。初,聿脩为尚书郎十年,未曾受升酒之遗。尚书邢邵与聿脩旧款,每省中语戏,常呼聿脩为清郎。大宁初,聿脩以太常少卿出使巡省,仍令考校官人得失。经衮州,时邢邵为刺史,别后,送白䌷为信。聿脩不受,与邢邵书云:“今日仰过,有异常行,瓜田李下,古人所慎,愿得此心,不贻厚责。”邵亦欣然领解,报书云:“老夫忽忽,意不及此,敬承来旨,吾无间然。弟昔为清郎,今日复作清卿矣。”及在吏部,属政衰道丧,若违忤要势,祸不旋踵,虽以清白自守,犹不免请谒之累。 入周,位仪同大将军、吏部下大夫、东京司宗中大夫。隋开皇初,加上仪同,迁东京都官尚书。东京废,入朝,除都官尚书。二年,出为熊州刺史,卒。子知礼,大业初卒于太子内舍人。 跃弟飏,卒于豫州冠军府司马。飏弟升,位正员郎。飏死后,昇通其妻。翻恚,为之发病,昇终不止,时人鄙秽之。亦于河阴见害。赠左将军、齐州刺史。 阳尼,字景文,北平无终人也。累世仕于慕容氏。尼少好学,博通群 籍,与上谷侯天护、顿丘李彪同志齐名。幽州刺史胡泥表荐之,征拜秘书著作郎。及改中书学为国子。时中书监高闾、侍中李冲等以尼硕学,举为国子祭酒。后兼幽州中正。孝文临轩,令诸州中正各举所知,尼与齐州大中正房千秋各举其子。帝曰:“昔有一祁,名垂往史,今有二奚,当闻来牒。”出为幽州平北府长史,带渔阳太守,未拜,坐为中正时受乡人货免官。每自伤曰:“吾昔未仕,不曾羡人,今日失官,与本何异?然非吾宿志,命也如何!”既而还家,有书数千卷。所造《字释》数十篇,未就而卒。其从孙太学博士承庆撰为《字 统》二十卷,行于世。承庆从弟固。 固字敬安,性倜傥,不拘小节,少任侠,好剑客,弗事生产。年二十六,始折节好学,博览篇籍,有文才。太和中,从大将军、宋王刘昶征义阳,板府法曹行参军。昶性严暴,三军战栗,无敢言者。固启谏,并面陈事宜。昶大怒,欲斩之,使监当攻道。固在军勇决,意志闲雅,了无惧色,昶甚奇之。军还,言之孝文。年三十余,始辟大将军府参军事,累迁书侍御史,多所劾奏。 宣武广访得失,固上谠言表曰:“当今之务,宜早正东储,立师傅以保护,立官司以防卫,以系苍生之 心。揽权衡,亲宗室,强干弱枝,以立万世之计。举贤良,黜不肖,使野无遗才,朝无素餐。孜孜万机,躬勤庶政,使人无谤讟之响。省徭役,薄赋敛,修学宫,遵旧章,贵农桑,贱工贾,绝谈虚穷微之论,简桑门无用之费,以救饥寒之苦。然后备器械,修甲兵,习水战,灭吴会,撰封禅之礼,袭轩、唐之轨,岂不茂哉!” 初,帝委任群下,不甚亲览,好桑门之法。尚书令高肇以外戚权宠,专决朝事。又咸阳王禧等并有衅,故宗室大臣相见疏薄,而王畿人庶,劳弊益甚。固乃作《南北二都赋》,称恆代田渔声乐侈靡之事,节以中京礼 仪之式,因以讽谏。 宣武末,中尉王显起宅既成,集僚属飨宴。酒酣,问固曰:“此宅何如?”固曰:“晏婴湫隘,流称于今,丰屋生灾,著于《周易》。此盖同传舍耳,唯有德能卒,愿公勉之。”显嘿然。他日又谓固曰:“吾作太府卿,府库充实,卿以为何如?”固对曰:“公收百官之禄四分之一,州郡赃赎悉入京藏,以此充府,未足为多。且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岂不戒欤!”显大不悦,以此衔固。以有人间固于显,因奏固剩请米麦,免固官。遂阖门自守,著《演赜赋》以明幽微通塞之事。又作《刺 谗疾嬖幸诗》二首曰: 巧佞巧佞,谗言兴兮。营营习习,似青蝇兮。以白为黑,在汝口兮。汝非蝮虿,毒何厚兮。巧巧佞佞,一何工矣。司闲司忿,言必从矣。朋党噂 沓,自相同矣。浸润之谮,倾人墉矣。成人之美,君子责焉。攻人之恶,君子耻焉。汝何人斯,谮毁日繁?子实无罪,何骋汝言?番番缉缉,谗言侧入,君子好谗,如或弗及。天疾谗说,汝其至矣,无妄之祸,行将及矣。泛泛游凫,弗制弗拘,行藏之徒,或智或愚。维余小子,未明兹理,毁与行俱,言与衅起。我其惩矣,我其悔 矣,岂求人兮,忠恕在己。 彼谄谀兮,人之蠹兮。刺促昔粟,罔顾耻辱,以求媚兮。邪干侧入,如恐弗及,以自容兮。志行褊小,好习不道。朝挟其车,夕承其舆,或骑或徒,载奔载趋。或言或笑,曲事亲要。正路不由,邪径是蹈。不识大猷,不知话言,其朋其党,其徒实繁。有诡其行,有佞其音,籧篨戚施,邪媚是钦,既诡且妒,以通其心。是信是任,败其以多,不始不慎,末如之何。习习宰嚭,营营无极。梁丘寡智,王鲋浅识,伊戾息夫,异世同力,江充赵高,甘言似直,竖刁上官,擅生羽翼。乃如之人,僭爽其德,岂徒丧邦,又亦覆国。嗟尔中下,其亲其昵。不谓其非,不觉其失,好之有年,宠之有日。我思古人,心焉苦疾。凡百君子,宜其慎矣,覆车其鉴,近可信矣。言既备矣,事既至矣,反是不思,维尘及矣。 明帝即位,除尚书考功郎中。奏诸秀孝考中第者听叙,自固始。大军征硖石,敕为仆射李平行台七兵郎。平奇固勇敢,军中大事,悉与谋之。又命固节度水军。固设奇计,先期乘贼,获其外城。后太傅、清河王怿举固,除步兵校尉,领汝南王悦郎中令。时悦年少,行多不法,固上疏谏悦,悦甚敬惮之。怿大悦,以为举得其人。除洛阳令,在县甚有威风。丁母忧,号慕毁疾,杖而能起,练禫之后,酒肉不进。时固年逾五十,而丧过于哀,乡党亲族咸叹服焉。清河王怿领太尉,辟固从事中郎,属怿被害,不奏。怿之遇害,元叉执政,朝野震悚,怿诸子及门生僚吏,莫不虑祸,隐避不出。固以尝被辟命,遂独诣丧所,尽哀恸哭,良久乃还。仆射游肇闻而叹曰:“虽栾布、王脩,何以尚也?君子哉若人!”及汝南王悦为太尉,选举多非其人,又轻肆挝挞。固以前为元卿,虽离国,犹上疏切谏,事在《悦传》。后悦辟固为从 事中郎,不就。京兆王继为司徒,高选官僚,辟固从事中郎。府解,除前军将军,又典科扬州勋赏。初,硖石之役,固有先登之功,而朝赏未及,至是,与尚书令李崇讼勋,更相表。崇虽贵盛,固据理不挠,谈者称焉。卒,赠辅国将军、太常少卿,谥曰文。 固刚直雅正,不畏强御,居官清洁,家无余财,终没之日,室徒四壁,无以供丧,亲故为其棺敛。初,固著《终制》一篇,务从俭约。临终,又敕诸子一遵先制。五子,长子休之。 休之字子烈,俊爽有风概,好 学,爱文藻,时人为之语曰:“能赋能诗阳休之。”初为州主簿。孝昌中,杜洛周陷蓟城,休之与宗室南奔章武,转至青州。葛荣寇乱,河北流人,多氵奏青州。休之知将有变,请其族叔伯彦等潜归京师避之,多不能从。休之垂涕别去。俄而葛荣邢杲作乱,伯彦等咸为土人所杀,诸阳死者数十人,唯休之兄弟免。 庄帝立,累迁太尉记室参军。李神俊监起居注,启休之,与河东裴伯茂、范阳卢元伯、河间邢子才俱入撰次。普泰中,为太保长孙承业府属。寻敕与魏收、李同轨等修国史。后行台贺拔胜经略樊沔,请为南道军司。俄而魏武帝入关,胜令休之奉表诣长安参谒。时齐神武亦启除休之太常少卿。寻属胜南奔,仍随胜至江南。休之闻神武推奉静帝,乃白胜启梁武求还,文襄以为大行台郎中。神武幸汾阳之天池,池边得一石,上有隐起字,文曰“六王三川。问休之曰:“此文字何义?”对曰:“‘六’者,大王字。河、洛、伊为三川,大王若受天命,终应统有关右。”神武曰:“世人常道我欲反,今若闻此,更致纷纭,慎莫妄言也。”元象初,录荆州军功,封新泰县伯。 武定二年,除中书侍郎。先是,中书专主纶诰,魏宣武已来,事移门下。至是发诏依旧,任遇甚显。时魏收为散骑常侍,领兼侍郎,与休之参掌诏命,世论以为中兴。有人士戏嘲休之云:“有触籓之羝羊,乘连钱之骢马,从晋阳而向鄴,怀属书而盈把。”左丞卢斐以其文书请谒,启神武禁止,会赦不问。历尚食典御、太子中庶子、给事黄门侍郎、中军将军、幽州大中正,兼侍中,持节奉玺书诣并州,敦喻文宣为相国、齐王。时将受魏禅,发晋阳至平阳郡,为人心未一,且还并州,恐漏泄,仍断行人。休之性疏放,使还,遂说其事,鄴中悉知。后高德正以闻,文宣忿之而未发。齐受禅,除散骑常侍,监修起居注。顷之,坐诏书脱误,左迁骁骑将军,积其前事也。文宣郊天,百僚咸从,休之衣两裆甲,手持白棓。时魏收为中书令,嘲之曰:“义真服未?”休之曰:“我昔为常伯,首戴蝉冕;今处骁游,身被衫甲。允文允武,何必减卿。”谈笑晏然,议者服其夷旷。以禅让之际,参定礼仪,别封始平县男。后除中山太守。先是,韦道建、宋钦道代为定州长史,带中山太守,并立制,监临之官出行,不得过百姓饮食。有者,即数钱酬之。休之常以为非。及至郡,复相因循。或问其故,休之曰:“吾昔非之者,为其失仁义;今日行之者,自欲避嫌 疑。岂是夙心,直是处世难耳。”在郡三年,再致甘露之瑞。 文宣崩,徵休之至晋阳,经纪丧礼,与魏收俱至。尚书令杨遵彦与休之等款狎,相遇中书省,言及丧事,收掩泪失声,休之嚬眉而已。他日遵彦谓曰:“昨闻讳,魏少傅悲不自胜,卿何容都不流涕?”休之曰:“天保之世,魏侯时遇甚深,鄙夫以众人见待,佞哀诈泣,实非本怀。” 皇建初,兼度支尚书。昭帝留心政道,访以政术,休之答以明赏罚,慎官方,禁淫侈,恤人患,为政教之先。帝深纳之。大宁中,历都官、七兵、祠部三尚书。河清三年,出为西衮州刺史。天统初,徵为光禄卿,监国史。寻除吏部尚书。休之多识故事,谙悉氏族,凡所选用,莫不才地俱允。前国子助教熊安生,当时硕儒,因丧解职,久而不见调,休之引为国子博士,儒者以此归之。简率不乐烦职,典选稍久,非其所好,每谓人曰:“此官实自清华,但烦剧,妨吾赏适,直是樊笼矣。”武成崩后,频乞就闲。武平初,除中书监、尚书右仆射。三年,加位特进,与朝士撰《圣寿堂御览》。六年,正除尚书左仆射,领中书监。 休之早得才名,为人物所倾服,外如疏放,内实谨厚。少年颇以峻急为累,晚节以通美见称。重衿期,好游赏。太常卿卢元明,人地华重,罕所交接,非一时名士,不得与之游。休之始为行台郎,便坦然投分,文酒会同,相得甚款,乡曲人士莫不企羡焉。太子中庶子平原明少遐,风流名士也,梁亡奔鄴,昔因通聘,与休之同游。及少遐卒,其妻穷敝,休之经纪振恤,恩分甚厚。尚书仆射崔暹为文襄所亲任,势倾朝列,休之未尝请谒。暹子达拏幼而聪敏,年十余已作五言诗。时梁国通和,聘使在馆,暹持达拏数首诗示诸朝士有才学者,又欲示梁客。余人畏暹,皆随宜应对,休之独正言:“郎子聪明,方成伟器。但小兒文藻,恐未可以示远人。”其方直如此。元景每云:“当今直谏,阳子烈其有焉。” 晚节,说祖珽撰《御览》,书成加特进,令其子辟强预修《御览》书。及珽黜,便布言于朝廷,云先有隙。及邓长颙、颜之推奏立文林馆,之推本意不欲令耆旧贵人居之,便相附会,与少年朝请、参军之徒,同入待诏。时论贬焉。魏收监史之日,立《神武本纪》,取平西胡之岁为齐元。收在齐州,恐史官改夺其志,上表论之。及收还朝,敕集朝贤议其事,休之立议从天保为限断。魏收存日,犹两议未决。收死,便讽动内外,发诏从其议。后领中书监,谓人云:“我已三为中书监,用此何为!”隆化还鄴,举朝多有迁授,封休之燕郡王。乃谓所亲曰:“我非蛮奴,何忽此授?”凡此诸事,为识者所讥。好学不倦,博综经史,文章虽不华靡,亦为典正。魏收在日,深为收所轻,魏殂后,以先达见推。位望虽高,虚怀接物,为搢绅所爱重。 周武帝平齐,与吏部尚书袁聿脩、卫尉卿李祖钦、度支尚书元脩伯、大理卿司马幼之、司农卿崔达拏、秘书监源宗、散骑常侍兼中书侍郎李若、散骑常侍兼给事黄门侍郎李孝贞、给事黄门侍郎卢思道、给事黄门侍郎颜之推、通直散骑常侍兼中书侍郎李德林、通直散骑常侍兼中书舍人陆乂、中书侍郎薛道衡、中书舍人元行恭、辛德源、王邵、陆开明十八人同徵,令随驾后赴长安。寻除开府仪同,依例封临泽县男。历纳言中大夫、太子少保,进位上开府,除和州刺史。随开皇二年罢任,终于洛阳。所著文集四十卷,又撰《幽州人物志》,并行于世。 初,休之在洛,将仕,夜梦见黄河北驿道上行,从东向西。道南有一冢,极高大。休之步登冢头,见一铜柱,趺为连花形。休之从西北登一柱础上,以手捉一柱,柱遂右转。休之咒曰:“柱转三匝,吾至三公”,柱遂三匝而止。休之寻寤,意如在鄴城东南者,其梦竟验云。 子辟强,字君大,性疏脱,又无艺,休之亦引入文林馆,为时人所嗤鄙。武平末,为尚书水部郎中。 休之弟綝之,天平中入关。次俊之,位兼通直常侍,聘陈副,尚书郎。当文襄时,多作六言歌辞,淫荡而拙,世俗流传,名为《阳五伴侣》,写而卖之,在市不绝。俊之尝过市,取而改之,言其字误。卖书者曰:“阳五古之贤人,作此《伴侣》,君何所知,轻敢议论!”俊之大喜。后待诏文林馆,自言:“有文 集十卷,家兄亦不知吾是才士也。”固从兄藻。 藻字景德,少孤,有雅志,涉猎经史。位中书博士,诏兼礼官,拜燕宣王庙于长安。还,赐爵魏昌男。累迁瀛州安东府长史,以年老归家,为贼杜洛周所囚,发病卒。永熙中,赠幽州刺史。子裴。 斐字叔鸾,魏孝庄时,于西衮州督护流人有功,赐爵方城伯。历广平王开府中郎,修起居注。除起部郎中,兼通直散骑常侍,聘梁。梁尚书羊侃,魏之叛人也,与斐旧故,欲召斐至宅,三致书,斐不答。梁人曰:“羊来已久,经贵朝迁革,李、卢亦诣宅相见,卿何致难?”斐曰:“柳下惠则可,吾不可。”梁武帝又亲谓斐曰:“侃极愿相见,今二国和好,安得复论彼此。”斐终辞焉。还,除廷尉少卿。石齐河溢,桥坏,斐移津于白马,中河起石氵单,两岸造关城,累年乃就。东郡太守陆士佩以黎阳关河形胜,欲因山壑以为公家苑囿。斐书答以国步始康,人劳未息,诚宜轻徭薄赋,勤恤人隐,不从。天保中,除都水使者。诏斐监筑长城。累迁殿中尚书,以本官监瀛州事,拜仪同三司。卒,赠中书监、北豫州刺史,谥曰简。子师孝,中书舍人固从弟昭。 昭字元景,学涉史传,尤闲案牍。为齐文襄府墨曹参军,甚见亲委,与陈元康、崔暹等参谋机密。及崔甗为崔暹所告,元景劾成其狱,赖邢子才证白以免,时以元景为告而顺旨。初,文襄择日将受魏禅,令元景等定仪注,草诏册,并授官,未毕而文襄殂,罢府。天保初,除给事黄门侍郎。后以风气弥留,不堪近侍,出除青州高阳内史,卒于郡。文集十卷。 子静立,性淳孝,操履清方,美词令,善尺牍。仕齐,位三公郎中。隋开皇初,州主簿。 贾思伯,字仕休,齐郡益都人 也。其先自武威徙焉。世父元寿,中书侍郎,有学行,见称于时。思伯自奉朝请累迁中书侍郎,颇为孝文所知。任城王澄之围钟离也,以思伯持节为其军司。及澄失利,思伯为后殿。澄以其儒者,谓之必死。及至,大喜曰:“仁者必有勇,常谓虚谈,今于军司见之矣!”思伯托以失道,不伐其功,时论称其长者。累迁南青州刺史。初,思伯与弟思同师事北海阴凤,业竟,无资酬之,凤遂质其衣物。时人为之语曰:“阴生读书不免痴,不识双凤脱人衣。”及思伯之部送缣百匹遗凤,因具车马迎之,凤惭不往。时人称叹焉。昭帝时,拜凉州 刺史,思伯以边远不愿,辞以男女未婚。灵太后不许,因舍人徐纥言乞得停。后除廷尉卿,自以儒素为业,不好法律,希言事。俄转卫尉卿。 时议建明堂,多有同异。思伯上议曰: 案《周礼》,夏后氏世室,殷重屋,周明堂,皆五室。郑注云:“此三者或举宗庙,或举王寝,或举明堂,互言之以明其制同也。”若然,则夏、殷之世已有明堂矣。唐、虞以前,其事未闻。戴德《礼记》云:“明堂凡九室十二堂。”蔡邕云:“明堂者,天子太庙,飨功、养老、教学、选士皆于其中,九室十二堂。”案戴德撰《记》,世所不行。且九室十二堂,其于规制,恐难得厥衷。《周礼》:营国,左祖右社,明堂在国之阳。则非天子太庙明矣。然则《礼记月令》四堂及太室皆谓之庙者,当以天子暂配享五帝故耳。又《王制》云:“周人养国老于东胶。”郑注云:“东胶即辟雍,在王宫之东。”又《诗·大雅》云:“邕邕在宫,肃肃在庙。”郑注云:“宫谓辟雍宫也,所以助王,养老则尚和,助祭则尚敬。”又不在明堂之验矣。案《孟子》云齐宣王谓孟子曰:“吾欲毁明堂。”若明堂是庙,则不应有毁之问。且蔡邕论明堂之制云:“堂方百四十尺,象坤之策;屋圆径二百一十六尺,象乾之策;方六丈,径九丈,象阴阳九六之数;九室以象九州;屋高八十一尺,象黄钟九九之数;二十八柱以象宿;外广二十四丈以象气。”案此皆以天地阴阳气数为法,而室独象九州,何也?若立五室以象五行,岂不快也?如此,蔡邕之论,非为通典;九室之言,或未可从。 窃寻《考工记》虽是补阙之书,相承已久,诸儒注述,无言非者,方之后作,不亦优乎。其《孝经援神契》、《五经要义》、旧《礼图》皆作五室,及徐、刘之论,谓同《考工》者多矣。朝廷若独绝今古,自为一代制作者,则所愿也。若犹祖述旧章,规摹前事,不应舍殷、周成法,袭近代妄作。且损益之极,极于三王,后来疑议,难可准信。郑玄云:“周人明堂五室,是帝各有一室也,合于五行之数,《周礼》依数以为之室。施行于今,虽有不同,时说然矣。”寻郑此论,非为无当。案《月令》亦无九室之文,原其制置,不乖五室。其青阳右个即明堂左个,明堂右个即总章左个,总章右个即玄堂左个,玄堂右个即青阳左个。如此,则室犹是五,而布政十二。五室之理,谓为可按。其方圆高广自依时量。戴氏九室之言,蔡子庙学之议,子干灵台之说,裴逸一屋之论,及诸家纷纭,并无取焉。 学者善其义。后为都官尚书。时崔光疾甚,表荐思伯侍讲,中书舍人冯元兴为侍读。思伯遂入授明帝杜氏《春秋》。思伯少虽明经,从官废业,至是更延儒生,夜讲昼授。性谦和,倾身礼士,虽在街途,停车下马,接诱恂恂,曾无倦色。客有谓曰:“公今贵重,宁能不骄?”思伯曰:“衰至便骄,何常之有?”当世以为雅言。思伯与元兴同事,大相友昵,元兴时为元叉所宠,论者讥其趋势云。卒,赠青州刺史,又赠尚书左 仆射,谥曰文贞。 子彦始,武定中淮阳太守。 思伯弟思同,字仕明,少励志行,雅好经史,与兄思伯,年少时俱为乡里所重。累迁襄州刺史,虽无明察之誉,百姓安之。元颢之乱,思同与广州刺史郑光护并不降。庄帝还宫,封营陵县男。后与国子祭酒韩子熙并为侍讲,授静帝杜氏《春秋》。加散骑常侍,兼七兵尚书,寻拜侍中。卒,赠尚书右仆射、司徒公,谥曰文献。 初,思同为青州别驾,清河崔光韶先为中从事,自恃资地,耻居其下,闻思同还乡,遂便去职,州里人物为思同恨之。及光韶亡,遗诫子侄不听求赠。思同遂表讼光韶操业,特蒙赠谥,论者叹尚焉。 思同之侍讲也,国子博士辽西卫冀隆精服氏学,上书难杜氏《春秋》六十三事,思同复驳冀隆乖错者一十余条,互相是非,积成十卷。诏下国学,集诸儒考之,事未竟而思同卒。后魏郡姚文安、乐陵秦道静复述思同意。冀隆亦寻物故,浮阳刘休和又持冀隆说。竟未能裁正。 祖莹,字元珍,范阳遒人也。曾祖敏,仕慕容垂为平原太守。道武定中山,赐爵安固子,拜尚书左丞。卒,赠并州刺史。祖嶷,字元达,以从征平原功进爵,为侯,位冯翊太守,赠幽州刺史。父季真,多识前言往行,位中书侍郎、钜鹿太守。莹年八岁能诵诗书,十二为中书学生,耽书。父母恐其成疾,禁之不能止。常密于灰中藏火,驱逐僮仆,父母寝睡之后,燃火读书,以衣被蔽塞窗户,恐漏光明,为家人所觉。由是声誉甚盛,内外亲属呼为圣小兒。尤好属文,中书监高允每叹曰:“此子才器,非诸生所及,终当远至。”时中书博士张天龙讲《尚书》,选为都讲。生徒悉集。莹夜读劳倦,不觉天晓,催讲既切,遂误持同房生赵郡李孝怡《曲礼》卷上座。博士严毅,不敢复还,乃置《礼》于前,诵《尚书》三篇,不遗一字。孝文闻之,召入,令诵《五经》章句并陈大义。帝戏卢昶曰:“昔流共工于幽州,北裔之地那得忽有此子?”昶对曰:“当是才为世生。”以才名拜太学博士。徵署司徒彭城王勰法曹行参军。帝顾谓勰曰:“萧赜以王元长为子良法曹,今为汝用祖莹,岂非伦匹也?”敕令掌勰书记。莹与陈郡袁翻齐名秀出,时人为之语曰:“京师楚楚袁与祖,洛中翩翩祖与袁。”再迁尚书三公郎中。尚书令王肃曾于省中咏《悲平城诗》云:“悲平城,驱马入云中。阴山常晦雪,荒松无罢风。”彭城王勰甚嗟其美,欲使肃更咏,乃失语云:“公可更为诵《悲彭城诗》。”肃因戏勰云:“何意呼《悲平城》为《悲彭城》也?”勰有惭色。莹在座,即云:“悲彭城,王公自未见。”肃云:“可为诵之。”莹应声云:“悲彭城,楚歌四面起。尸积石梁亭,血流睢水里。”萧甚嗟赏之。勰亦大悦,退谓莹曰:“卿定是神口,今日若不得卿,几为吴子所屈。” 为冀州镇东府长史,以货贿事发,除名。后侍中崔光举为国子博士,仍领尚书左户郎。李崇为都督北讨,引莹为长史,坐截没军资除名。未几,为散骑侍郎。孝昌中,于广平王第掘得古玉印,敕召莹与黄门侍郎李琰之辨之。莹云:“此是于阗国王晋太康中所献。”乃以墨涂字观之,果如莹言,时人称为博物。累迁国子祭酒,领给事黄门侍郎、幽州大中正,监起居事,又监议事。 元颢入洛,以莹为殿中尚书。庄帝还宫,坐为颢作诏罪状尔硃荣,免官。后除秘书监,中正如故。以参义律历,赐爵容城县子。坐事系于廷尉。会尔硃兆入,焚烧乐署,钟石管弦略无存者。敕莹与录尚书事长孙承业、侍中元孚典造金石雅乐,三载乃就。迁车骑大将军。及孝武登阼,莹以太常行礼,封文安县子。天平初,将迁鄴,齐神武困召莹议之,以功进爵为伯。卒,赠尚书左仆射、司徒公。 莹以文学见重,常语人云:“文章须自出机杼成一家风骨,何能共人同生活也。”盖讥世人好窃他文以为己用。而莹之笔札亦无乏天才,但不能均调,玉石兼有,其制裁之体减于袁、常焉。性爽侠,有节气,士有穷厄,以命归之,必见存拯,时亦以此多之。其文集行于世。子珽袭。 珽字孝徵,神情机警,词藻遒逸,少驰令誉,为当世所推。起家秘书郎,对策高第,为尚书仪曹郎中,典仪注。尝为冀州刺史万俟受洛制《清德颂》,其文典丽,由是齐神武闻之。时文宣为并州刺史,署珽开府仓曹参军。神武口授珽三十六事,出而疏之,一无遗失,大为僚类所赏。时神武送魏兰陵公主出塞嫁蠕蠕,魏收赋《出塞》及《公主远嫁诗》二首,珽皆和之,大为时人传咏。 珽性疏率,不能廉慎守道。仓曹虽云州局,及受山东课输,由此大有受纳,丰于财产。又自解弹琵琶,能为新曲,招城市年少,歌舞为娱,游集诸倡家,与陈元康、穆子容、任胄、元士亮等为声色之游。诸人尝就珽宿,出山东大文绫并连珠孔雀罗等百余匹,令诸妪掷摴蒱赌之,以为戏乐。参军元景献,故尚书令元世俊子也,其妻司马庆云女,是魏孝静帝故博陵长公主所生。珽忽迎景献妻赴席,与诸人递寝,亦以货物所致。其豪纵淫逸如此。常云:“丈夫一生不负身。” 已文宣罢州,珽例应随府,规为仓局之间,致请于陈元康。元康为白,由是还任仓曹。珽又委体附参军事,摄典签陆子先,为画计,请粮之际,令子先宣教出仓粟十车。为僚官捉送。神武亲问之,珽自言不署,归罪子先,神武信而释之。珽出而言曰:“此丞相天缘明鉴,然实孝徵所为。”性不羁,放纵。曾至胶州刺史司马世云家饮酒,遂藏铜叠二面,厨人请搜诸客,果于珽怀中得之。见者以为深耻。所乘老马,常称骝驹。又与寡妇王氏奸通,每人前相闻往复。裴让之与珽早狎,于众中嘲珽曰:“卿那得如此诡异,老马年十岁,犹号骝驹,奸耳顺,尚称娘子。”于时喧然传之。后为神武中外府功曹。神武宴僚属,于坐失金叵罗,窦太令饮酒者皆脱帽,于珽髻上得之,神武不能罪也。后为秘书丞,领舍人,事文襄。州客至,请卖《华林遍略》。文襄多集书人,一日一夜写毕,退其本曰:“不须也。”珽以《遍略》数帙质钱摴蒱,文襄杖之四十。又与令史李双、仓督成祖等作晋州启,请粟三千石,代功曹参军赵彦深宣神武教,给城局参军。事过典签高景略,景略疑其不实,密以问彦深。彦深答都无此事,遂被推检。珽即引伏。神武大怒,决鞭二百,配甲坊,加钳刓,其谷倍徵。未及科,会并州定国寺成,神武谓陈元康、温子升曰:“昔作芒山寺碑文,时称妙绝,今定国寺碑当使谁作词也?”元康因荐珽才学并解鲜卑语。乃给笔札,就禁所具草,二日内成,其文甚丽。神武以其工而且速,特恕不问,然犹免官,散参相 府。 文襄嗣事,以为功曹参军。及文襄遇害,元康被伤创重,倩珽作书,属家累事,并云“祖喜边有少许物,宜早索取。”珽乃不通此书,唤祖喜私问,得金二十五挺,唯与祖喜二挺,余尽自入,又盗元康家书数千卷。祖喜怀恨,遂告元康二弟叔谌、季璩等。叔谌以语杨愔,愔嚬眉答曰:“恐不益亡者。”因此得停。 文宣作相,珽拟补令史十余人,皆有受纳,而谘取教判,并盗官《遍略》一部。时又除珽秘书丞,兼中书舍人。还鄴后,其事皆发。文宣付从事中郎王士阙推检,并书与平阳公淹,令录珽付禁,勿令越逃。淹遣田曹参军孙子宽往唤。珽受命,便尔私逃。黄门郎高德正副留台事,谋云:“珽自知有犯,惊窜是常。但宣一命向秘书,称奉并州约束,须《五经》三部,仰丞亲检校催遣。如此,则珽意安,夜当还宅,然后掩取。”珽果如德正图,遂还宅,薄晚,就家掩之,缚珽送廷尉。据犯枉法处绞刑,文宣以珽伏事先世,讽所司,命特宽其罚,遂奏免死除名。天保元年,复被召从驾,依除免例,参于晋阳。 珽天性聪明,事无难学,凡诸伎艺,莫不措怀。文章之外,又善音律,解四夷语及阴阳占候。医药之术,尤是所长。帝虽嫌其数犯刑宪,而爱其才技,令直中书省掌诏诰。珽通密状,列中书侍郎陆元规,敕令裴英推问,元规以应对忤旨,被配甲坊。除珽尚药丞,寻选典御。又奏造胡桃油,复为割藏免官。文宣每见之,常呼为贼。文宣崩,普选劳旧,除为章武太守。会杨愔等诛,不之官。授著作郎。数上密启,为孝昭所忿,敕中书、门下二省断珽奏事。 珽善为胡桃油以涂画,为进之长广王,因言:“殿下有非常骨法,孝徵梦殿下乘龙上天。”王谓曰:“若然,当使兄大富贵。”及即位,是为武成皇帝,擢拜中书侍郎。帝于后园使珽弹琵琶,和士开胡舞,各赏物百段。士开忌之,出为安德太守,转齐郡太守。以母老乞还侍养,诏许之。会南使入聘,为申劳使。寻为太常少卿、散骑常侍、假仪同三司,掌诏诰。 初,珽于乾明、皇建之时,知武成阴有大志,遂深自结纳,曲相祗奉。武成于天保频被责,心常衔之。珽至是希旨,上书请追尊太祖献武皇帝为神武,高祖文宣皇帝改为威宗景烈皇帝,以悦武成。武成从之。 时皇后爱少子东平王俨,愿以为嗣,武成以后主体正居长,难于移易。珽私于士开曰:“君之宠幸,振古无二。宫车一日晚驾,欲何以克终?”士开因求策焉。珽曰:“宜说主上云:襄、宣、昭帝子俱不得立,今宜命皇太子早践大位,以定君臣。若事成,中宫少主皆德君,此万全计也。君且微说,令主上相解,珽当自外表论之。”士开许诺。因有慧星出,太史奏云除旧布新之徵,珽于是上书,言:“陛下虽为天子,未是极贵。案《春秋元命苞》云:‘乙酉之岁,除旧革政。’今年太岁乙酉,宜传位东宫,令君臣之分早定。且以上应天道。”并上魏献文禅子故事。帝从之。由是拜秘书监,加仪同三司,大被亲宠。 既见重二宫,遂志于宰相。先与黄门侍郎刘逖友善,乃疏侍中尚书令赵彦深、侍中左仆射元文遥、侍中和士开罪状,令逖奏之。逖惧,不敢通,其事颇泄。彦深等先诣帝自陈。帝大怒,执珽诘曰:“何故毁我士开?”珽因厉声曰:“臣由士开得进,本无心毁之。陛下今既问臣,臣不敢不以实对。士开、文遥、彦深等专弄威权,控制朝廷,与吏部尚书尉瑾内外交通,共为表里,卖官鬻狱,政以贿成,天下歌谣。若为有识所知,安可闻于四裔?陛下不以为意,臣恐大齐之业隳矣!”帝曰:“尔乃诽谤我。”珽曰:“不敢诽谤,陛下 取人女。”帝曰:“我以其俭饿,故收养之。”珽曰:“何不开仓振给,乃买取将入后宫乎?”帝益怒,以刀镮筑口,鞭杖乱下,将扑杀之。大呼曰:“不杀臣,陛下得名;杀臣,臣得名。若欲得名,莫杀臣,为陛下合金丹。”遂少获宽放。珽又曰:“陛下有一范增不能用,知如何!”帝又怒曰:“尔自作范增,以我为项羽邪?”珽曰:“项羽人身亦何由可及,但天命不至耳。项羽布衣,率乌合众,五年而成霸王业。陛下藉父兄资财得至此,臣以谓项羽未易可轻。臣何止方于范增?纵拟张良,亦不能及。张良身傅太子,犹因四皓,方定 汉嗣。臣位非辅弼,疏外之人,竭力尽忠,劝陛下禅位,使陛下尊为太上,子居宸扆,于己及子,俱保休祚。蕞尔张良,何足可数!”帝愈怒,令以土塞其口,珽且吐且言,无所屈挠。乃鞭二百,配甲坊。寻徙于光州。刺史李祖勋遇之甚厚。别驾张奉礼希大臣意,上言珽虽为流囚,常与刺史对坐。敕报曰:“牢掌。”奉礼曰:“牢者,地牢也。”乃为深坑,置诸内,苦加防禁,桎梏不离其身,家人亲戚不得临视,夜中以芜菁子烛熏眼,因此失明。 武成崩,后主忆之,就除海州刺史。是时陆令萱外干朝政,其子穆提婆爱幸。珽乃遗陆媪弟悉达书曰:“赵彦深心腹阴沈,欲行伊、霍事,仪同姊弟岂得平安!何不早用智士邪?”和士开亦以珽能决大事,欲以为谋主,故弃除旧怨,虚心待之。与陆媪言于帝曰:“襄、宣、昭三帝,其子皆不得立,令至尊独在帝位者,实由祖孝徵。又有大功,宜重报之。孝徵心行虽薄,奇略出人,缓急真可冯仗。且其双盲,必无反意。请唤取,问其谋计。”帝从之。入为银青光禄大夫、秘书监,加开府仪同三司。 和士开死后,仍说陆媪出彦深,以珽为侍中。在晋阳通密启,请诛琅邪王。其计既行,渐被任遇。又灵太后之被幽也,珽欲以陆媪为太后,撰魏帝皇太后故事,为太姬言之。谓人曰:“太姬虽云妇人,实是雄杰,女娲已来无有也。”太姬亦称珽为“国师”、“国宝”。由是拜尚书左仆射,监国史,加特进,入文林馆,总监撰书;封燕郡公,食太原郡干,给兵七十人。所住宅在义井坊,旁拓邻居,大事修筑。陆媪自往案行,势倾朝野。 斛律光甚恶之,遥见窃骂云:“多事乞索小人,欲作何计数!”尝谓诸将云:“边境消息,处分兵马,赵令恆与吾等参论之。盲人掌机密 来,全不共我辈语,止恐误他国家事。”又珽颇闻其言,因其女皇后无宠,以谣言闻上,曰“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令其妻兄郑道盖奏之。帝问珽,珽证实。又说谣云:“高山崩,槲树举,盲老公背上下大斧,多事老母不得语。”珽并云:“盲老公是臣”,自云与国同忧戚,劝上行,语“其多事老母,似道女侍中陆氏”。帝以问韩长鸾、穆提婆,并令高元海、段士良密议之,众人未从。因光府参军封士让启告光反,遂灭其族。 珽又附陆媪,求为领军,后主许 之。诏须覆述,取侍中斛律孝卿署名。孝卿密告高元海,元海语侯吕芬、穆提婆云:“孝徵汉兒,两眼又不见物,岂合作领军也?”明旦面奏,具陈珽不合之状,并书珽与广宁王孝珩交结,无大臣体。珽亦求面见,帝令引入。珽自分疏,并云:“与元海素嫌,必是元海谮臣。”帝弱颜,不能讳,曰:“然。 珽列元海共司农卿尹子华、太府少卿李叔元、平准令张叔略等结朋树党。遂除子华仁州刺史,叔元襄城郡守,叔略南营州录事参军。陆媪又唱和之,复除元海郑州刺史。 珽自是专主机衡,总知骑兵、外 兵事。内外亲戚,皆得显位。后主亦令中要数人扶侍出入,著纱帽直至永巷,出万春门向圣寿堂,每同御榻,论决政事,委任之重,群臣莫比。自和士开执事以来,政体隳坏,珽推崇高望,官人称职,内外称美。复欲增损政务,沙汰人物。始奏罢京畿府并于领军,事连百姓,皆归郡县;宿卫都督等号位从旧官名,文武服章并依故事。又欲黜诸阉竖及群小辈,推诚延士,为致安之方。 陆媪、穆提婆议颇同异。珽乃讽御史中丞丽伯律,令劾主书王子冲纳赂,知其事连提婆,欲使赃罪相及,望因此坐,并及陆媪。犹恐后主溺于近习,欲因后党为援,请以皇后兄胡君瑜为侍中、中领军,又徵君瑜兄梁州刺史君璧,欲以为御史中丞。陆媪闻而怀怒,百方排毁,即出君瑜为金紫光禄大夫,解中领军,君璧还镇梁州。皇后之废,颇亦由此。王子冲释而不问。珽日以益疏,又诸宦者更共谮毁之,无所不至。后主问诸太姬,悯嘿不对。三问,乃下床拜曰:“老婢合死,本见和士开道孝徵多才博学,言为善人,故举之。此来看之,极是罪过,人实难容,老婢合死。”后主令韩凤检案,得其诈出敕受赐十余事,以前与其重誓不杀,遂解珽侍中、仆射,出为北徐州刺史。 珽求见分疏,韩长鸾积嫌于珽,遣人推出柏阁。珽固求面见,坐不肯行。长鸾乃令军士牵曳而出,立珽于朝堂,大加诮责。上道后,复令追还,解其开府仪同、郡公,直为刺史。 至州,会有陈寇,百姓多反。珽不闭城门,守陴者皆令下城静坐,街巷禁断人行,鸡犬不听鸣吠。贼无所闻见,莫测所以。或疑人走城空,不设警备。至夜,珽忽令大叫,鼓噪聒天。贼众大惊,登时走散。后复结陈向城,珽乘马自出,令录事参军王君植率兵马,仍亲临战。贼先闻其盲,谓为不能拒抗,忽见亲在戎行,弯弧纵镝,相与惊怪,畏之而罢。时提婆憾之不已,欲令城陷没贼,虽知危急,不遣救援。珽且守且战十余日,贼竟奔走,城卒保全。卒于州。 子君信,涉猎书史,多谙杂艺。位兼通直散骑常侍,聘陈使副,中书郎。珽出,亦见废免。 君信弟君彦,容貌短小,言辞涩讷,少有才学。隋大业中,位至东平郡书佐。郡陷翟让,因为李密所得。密甚礼之,署为记室,军书羽檄,皆成其手。及密败,为王世充所杀。 珽弟孝隐,亦有文学,早知名。词章虽不逮兄,机警有口辨,兼解音律。魏末为兼散骑常侍,迎梁使。时徐君房、庾信来聘,名誉甚高,魏朝闻而重之。接对者多取一时之秀,卢元景之徒,并降阶摄职,更递司宾。孝隐少处其中,物议称美。 孝隐从父弟茂,颇有辞情,然好酒性率,不为时所重。大宁中,以经学为本乡所荐,除给事,以疾辞,仍不复仕。珽受任寄,故令呼茂,茂不获已,暂来就之。珽欲为奏官,茂乃逃去。 珽族弟崇儒,涉学有辞,少以干局知名。武平末,位司州别驾、通直常侍。入周,为容昌郡太守。隋开皇初,终宕州长史。 论曰:袁翻弟兄,可为一时才秀;聿修行业,亦乃不殒家风。景文学义见称,敬安正情自立,休之加以藻思,可谓载德者焉。思伯经明行修,乃惟门素。祖莹干能艺用,实曰时良;孝徵俊才虽多,适足败国。叔鸾器怀清峻,元景才干知名,并匡佐齐初,一时推重,美矣哉! 列传第三十六 尔硃荣子文暢文略从子兆从弟彦伯彦伯子敞彦伯弟仲远世隆荣从父弟度律荣从祖兄子天光 尔硃荣,字天宝,北秀容人也。世为部落酋帅,其先居尔硃川,因为氏焉。高祖羽健,魏登国初为领人酋长,率契胡武士从平晋阳,定中山,拜散骑常侍。以居秀容川,诏割方三百里封之,长为世业。道武初,以南秀容川原沃衍,欲令居之。羽健曰:“家世奉国,给侍左右,北秀容既在 内,差近京师,岂以沃 脊,更迁远地?”帝许之。所居处曾有狗舐地,因而穿之得甘泉,因名狗舐泉。曾祖郁德、祖代勤,继为酋长。代勤,太武敬哀皇后舅也。既以外亲,兼数征伐有功,给复百年,除立义将军。曾围山而猎,部人射虎,误中其髀。代勤仍令拔箭,竟不推问,曰:“此既过误,何忍加罪。”部内咸感其意。位肆州刺史,封梁郡公,以老致仕,岁赐帛百疋以为常。卒,谥曰庄。孝庄初,追赠太师、司徒公、录尚书事。父新兴,太和中继为酋长。 曾行马群,见一白蛇,头有两角,咒之,求畜牧蕃息。自是牛羊驼马,日觉滋盛,色别为群,谷量之。朝廷每有征讨,辄献私马,兼备资粮,助裨军用。孝文嘉之。及迁洛,特听冬朝京师,夏归部落。每入朝,诸公王朝贵,竞以珍玩遗之,新兴亦报以名马。位散骑常侍、平北将军、秀容第一领人酋长。新兴每春秋二时,恆与妻子阅畜牧于川泽,射猎自娱。明帝时,以年老,启求传爵于荣。卒,谥曰简。孝庄初,赠太师、相国、西河郡王。 荣洁白,美容貌,幼而神机明决。及长,好射猎,每设围誓众,便为军阵之法,号令严肃,众莫敢犯。秀容界有池三所,在高山上,清深不测,相传曰祁连池,魏言天池也。父新兴曾与荣游池上,忽闻箫鼓音,谓荣曰:“古老相传,闻此声,皆至公辅。吾年老暮,当为汝耳。”荣袭爵,后除直寝、游击将军。正光中,四方兵起,遂散畜牧,招合义勇。以讨贼功,进封博陵郡公,其梁郡前爵听赐第二子。时荣率众至肆州,刺史尉庆宾闭城不纳。荣怒,攻拔之,乃署其从叔羽生为刺史,执庆宾还秀容。自是兵威渐盛,朝廷亦不能罪责。及葛荣吞杜洛周,荣恐其南逼鄴城,表求东援相州,帝不许。荣以山东贼盛,虑其西逸,乃遣兵固守滏口以防之。于是北捍马邑,东塞井陉。寻属明帝崩,事出仓卒,荣乃与元天穆等密议,入匡朝廷。抗表云:“今海内草草,异口一言,皆云大行皇帝鸩毒致祸,举潘嫔之女以诳百姓,奉未言之兒而临四海。求以徐纥、郑俨之徒,付之司败。更召宗亲,推其明德。”于是将赴京师。灵太后甚惧,诏以李神轨为大都督,将于太行杜防。荣抗表之始,遣从子天光、亲信奚毅及仓头王相入洛,与从弟世隆密议废立。天光乃见庄帝,具论荣心,帝许之。天光等还北,荣发晋阳,犹疑所立,乃以铜铸孝文及咸阳王禧等五王子孙像,成者当奉为主。唯庄帝独就。师次河内,重遣王相密迎庄帝与帝兄彭城王邵、弟始平王子正。武泰元年四月,庄帝自高渚度,至荣军,将士咸称万岁。 及庄帝即位,诏以荣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开府、尚书令、领军将军、领左右、太原王。及度河,太后乃下发入道,内外百官皆向河桥迎驾。荣惑武卫将军费穆之言,谓天下乘机可取,乃谲朝士共为盟誓,将向河阴西北三里。至南北长堤,悉命下马西度,即遣胡骑四面围之。妄言丞相高阳王欲反,杀百官王公卿士二千余人,皆敛手就戮。又命二三十人拔刀走行宫。庄帝及彭城王、霸城王俱出帐。荣先遣并州人郭罗察共西部高车叱列杀鬼在帝左右,相与为应。及见事起,假言防卫,抱帝入帐,余人即害彭城、霸城二王。乃令四五十人迁帝于河桥,沉灵太后及少主于河。时又有朝士百余人后至,仍于堤东被围。遂临以白刃,唱云:“能为禅文者出,当原其命。”时有陇西李神俊、顿丘李谐、太原温子升并当世辞人,皆在围中,耻是从命,俯伏不应。有御史赵元则者,恐不免死,出作禅文。荣令人诫军士,言元氏既灭,尔硃氏兴。其众咸称万岁。荣遂铸金为己像,数四不成。时荣所信幽州人刘灵助善卜占,言今时人事未可。荣乃曰:“若我作不吉,当迎天穆立之。”灵助曰:“天穆亦不吉,唯长乐王有王兆耳。”荣亦精神恍惚,不自支持,遂便愧悔。至四更中,乃迎庄帝,望马首叩头请死。其士马三千余骑,既滥杀朝士,乃不敢入京,即欲向北为移都之计。持疑经日,始奉驾向洛阳宫。及上北芒,视城阙,复怀畏惧,不肯更前。武卫将军汎礼苦执不听,复前入城,不朝戍。北来之人,皆乘马入殿。诸贵死散,无复次序。庄帝左右,唯有故旧数人。荣犹执移都之议,上亦无以拒焉。又在明光殿重谢河桥之事,誓言无复二心。庄帝自起止之,因复为荣誓,言无疑心。荣喜,因求酒一遍。及醉熟,帝欲诛之,左右苦谏乃止。即以床辇向中常侍省。荣夜半方寤,遂达旦不眠。自此不复禁中宿矣。 荣女先为明帝嫔,欲上立为后,帝疑未决。给事黄门侍郎祖莹曰:“昔文公在秦,怀嬴入侍。事有反经合义,陛下独何疑焉?”上遂从之。荣意甚悦。于时,人间犹或云荣欲迁都晋阳,或云欲肆兵大掠,迭相惊恐,人情骇震。京邑士子,十不一存,率皆逃窜,无敢出者,直卫空虚,官守废旷。荣闻之,上书谢愆。无上王请追尊帝号;诸王、刺史,乞 赠三司;其位班三品,请赠令仆;五品之官,各赠方伯;六品已下及白身,赠以镇郡。诸死者无后,听继,即授封爵。均其高下,节级别科,使恩洽存亡,有慰生死。诏从所表。又启帝,遣使巡城劳问。于是人情遂安,朝士逃亡者,亦稍来归阙。荣又奏请番直,朔望之日,引见三公、令、仆、尚书、九卿及司州牧、河南尹、洛阳河阴执事之官,参论国政,以为常式。 五月,荣还晋阳,乃令元天穆向京,为侍中、太尉公、录尚书事、京畿大都督,兼领军将军,封上党王,树置腹心在列职,举止所为,皆由其 意。七月,诏加荣柱国大将军。 时葛荣向京师,众号百万。州刺史李神俊闭门自守。荣率精骑七千,马皆有副,倍道兼行,东出滏口。而与葛荣众寡非敌。葛荣闻之,喜见于色,乃令其众办长绳,至便缚取。自鄴以北,列阵数十里,箕张而进。荣潜军山谷为奇兵,分督将已上三人为一处,处有数百骑,令所在扬尘鼓噪,使贼不测多少。又以人马逼战,刀不如棒。密勒军士,马上各赍袖棒一枚,至战时,虑废腾逐,不听斩级,使以棒,棒之而已。乃分命壮勇,所当冲突。号令严明,将士同奋。身自陷阵,出于贼后,表里合击,大破之。于阵禽葛荣,余众悉降。荣恐其疑惧,乃普令各从所乐,亲属相随,任所居止。于是群情喜悦,登即四散,数十万众,一朝散尽。待出百里之外,乃始分道押领,随便安置,咸得其宜。获其渠帅,量才授用,新附者咸安。时人服其处分机速。乃槛车送葛荣赴阙。诏加荣大丞相、都督河北畿外诸军事。初,荣将讨葛荣,军次襄垣,遂大猎,有双兔起于马前,荣弯弓誓之曰:“中则禽葛荣,不中则否。”既而并应弦而殪,三军咸悦。及后,命立碑于其所,号双兔碑。又将战,夜梦一人从葛荣索千牛刀,葛荣初不肯与,此人自称己是道武皇帝,葛荣乃奉刀,此人手持授荣。寤而喜。自知必胜。又诏以冀州之长乐、相州之南赵、定州之博陵、沧州之浮阳、平州之辽西、燕州之上谷、幽州之渔阳七郡,各万户,通前满十万。为太原国邑,又加位太师。 建义初,北海王元颢南奔梁,梁立为魏主,资以兵将。时邢杲以三齐应颢。朝廷以颢孤弱,永安二年春,诏元天穆先平齐地,然后征颢。颢乘虚径进,荣阳、武牢并不守,车驾出居河北。荣闻之,驰传朝行宫于上党之长子,舆驾于是南趣。荣为前驱,旬日之间,兵马大集。天穆克平邢杲,亦度河以会。车驾幸河内。荣与颢相持于河上,无船不得即度。议欲还北,更图后举。黄门郎杨侃、高道穆等并固执以为不可。属马渚诸杨云有小船数艘,求为乡导。荣乃令都督尔硃兆等率精骑夜济。颢奔。车驾度河,入居华林园。诏加荣天柱大将军,增封通前二十万户,加前后部羽葆鼓吹。 荣寻还晋阳,遥制朝廷,亲戚腹心,皆补要职,百僚朝廷动静,莫不以申。至于除授,皆须荣许,然后得用。庄帝虽受制权臣,而勤政事,朝夕省纳,孜孜不已。数自理冤狱,亲览辞讼。又选司多滥,与吏部尚书李神俊议正纲纪。而荣乃大相嫌责。曾关补定州曲阳县令,神俊以阶县不奏,别更拟人。荣大怒,即遣其所补者往夺其任。荣使入京,虽复微蔑,朝贵见之,莫不倾靡。及至阙下,未得通奏,恃荣威势,至乃忿怒。神俊遂上表逊位。荣欲用世隆摄选,上亦不违。荣曾启北人为河内诸州,欲为掎角势,上不即从。天穆入见论事,上犹未许。天穆曰:“天柱既有大功,为国宰相,若请普代天下官属,恐陛下亦不得违。如何启数人为州,便停不用?”帝正色曰:“天柱若不为人臣,朕亦须代;如其犹存臣节,无代天下百官理。”荣闻,大怒曰: “天子由谁得立?今乃不用我!”语皇后复嫌内妃嫔甚有妒恨之事。帝遣世隆语以大理,后曰:“天子由我家置立,今便如此。我父本日即自作,今亦复决?”世隆曰:“兄止自不为,若本自作,臣今亦得封王。”帝既外迫强臣,内逼皇后,恆怏怏不以万乘为贵。 先是,葛荣枝党韩娄仍据幽、平二州,荣遣都督侯深讨斩之。时万俟丑奴、萧宝夤拥众豳、泾,荣遣其从子天光为雍州刺史,令率都督贺拔岳、侯莫陈悦等入关讨之。天光至雍州,以众少未进。荣大怒,遣其骑兵参军刘贵驰驿诣军,加天光杖罚。天光等大惧,乃进讨,连破之,禽丑奴、宝夤,并槛车送阙。天光又禽王庆云、万俟道乐,关中悉平。于是天下大难便尽。庄帝恆不虑外寇,唯恐荣为逆。常时诸方未定,欲使与之相持。及告捷之日,乃不甚喜,谓尚书令、临淮王彧曰:“即今天下,便是无贼?”临淮见帝色不悦,曰:“臣恐贼平以后,方劳圣虑。”帝畏余人怪,还以他语解之,曰:“其实抚宁荒余,弥成不易。” 荣好射猎,不舍寒暑,法禁严重。若一鹿出,乃有数人殒命。曾有一人,见猛兽便走,谓曰:“欲求活邪!”遂即斩之。自此猎如登战场。 曾见一猛兽在穷谷中,乃令余人重衣空手搏之,不令复损。于是数人被杀,遂禽得之。持此而乐焉。列围而进,虽阻险不得回避,其下甚苦之。 太宰元天穆从容言荣勋业,宜调政养人。荣便攘肘谓天穆曰:“太后女主,不能自正,推奉天子者,此是人臣常节。葛容之徒,本是奴才,乘时作乱,譬如奴走,禽获便休。顷来受国大宠,未能混一海内,何宜今日便言勋也?如闻朝士犹自宽纵,今秋欲共兄戒勒士马,校猎嵩原,令贪汙朝贵,入围搏虎。仍出鲁阳,历三荆,悉拥生蛮,北填六镇。回军之际,因平汾胡。明年简练精骑,分出 江、淮,萧衍若降,乞万户侯;如其不降,径度数千骑,便往缚取。待六合宁一,八表无尘,然后共兄奉天子巡四方,观风俗,布政教,如此乃可称勋耳。今若止猎,兵士懈怠,安可复用也?” 及见四方无事,乃遣人奏曰:“参军许周劝臣取九锡,臣恶其此言,已发遣令去。”荣时望得殊礼,故以意讽朝廷。帝实不欲与之,因称其忠。荣见帝年长明悟,为众所归,欲移自近,皆使由己。每因醉云,入将天子,拜谒金陵后,还复恆朔。而侍中硃元龙辄从尚书索太和中迁京故事,于是复有移都消息。 荣乃暂来向京,言看皇后娩难。帝惩河阴之事,终恐难保,乃与城阳王徽、侍中杨侃、李彧、尚书右仆射元罗谋,皆劝帝刺杀之。唯胶东侯李侃晞、济阴王晖业言荣若来,必有备,恐不可图。又欲杀其党与,发兵拒之。帝疑未定,而京师人怀忧惧,中书侍郎邢子才之徒,已避之东出。荣乃遍与朝士书,相任留。中书舍人温子升以书呈帝,帝恆望其不来,及见书,以荣必来,色甚不悦。武卫将军奚毅,建义初往来通命,帝每期之甚重,然以为荣通亲,不敢与之言情。毅曰:“若必有变,臣宁死陛下难,不能事契胡。”帝曰:“朕保天 柱无异心,亦不忘卿忠款。” 三年八月,荣将四五千骑,发并州向京。时人皆言其反,复道天子必应图之。九月初,荣至京。有人告云,帝欲图之。荣即具奏。帝曰:“外人亦言王欲害我,岂可信之?”于是荣不自疑,每入谒帝,从人不过数十,皆不持兵仗。帝欲止,城阳王曰:“纵不反,亦何可耐?况何可保耶?”又北人语讹,语“尔硃”为“人主”。上又闻其在北言,我姓人主。先是,长星出中台,扫大角,恆州人高荣祖颇明天文,荣问之曰:“是何祥也?”答曰:“除旧布新象也。昔长星扫大角,秦以之亡。”荣 闻之悦。又荣下行台郎中李显和曾曰:“天柱至,那无九锡,安须王自索也?亦是天子不见机!”都督郭罗察曰:“今年真可作禅文,何但九锡。”参军褚光曰:“人言并州城上有紫气,何虑天柱不应。”荣下人皆陵侮帝左右,无所忌惮,其事皆上闻。奚毅又见,求闻。帝即下明光殿与语。帝又疑其为荣,不告以情。及知毅赤诚,乃召城阳王徽及杨侃、李彧,告以毅语。荣小女嫁与帝兄子陈留王,小字伽邪。荣尝指之曰:“我终当得此女婿力。”徽又云:“荣虑陛下终为此患,脱有东宫,必贪立孩幼。若皇后不生太子,则立陈留以安 天下。”并言荣指陈留语状。帝既有图荣意,夜梦手持一刀自害,落十指节,都不觉痛。恶之,以告城阳王徽及杨侃。徽解梦曰:“蝮蛇螫手,壮士解腕。割指节与解腕何异?去患乃是吉祥。”闻者皆言善。 九月十五日,天穆到京,驾迎之。荣与天穆并从入西林园燕射。荣乃奏曰:“近来侍官皆不习武,陛下宜将五百骑出猎,因省辞讼。”先是奚毅言荣因猎挟天子移都,至是,其言相符。至十八日,召中书舍人温子升告以杀荣状,并问以杀董卓事。子升具通本,上曰:“王允若即赦凉州人,必不应至此。”良久,语子升曰:“朕之情理,卿所具知,死犹须为,况必不死!宁与高贵乡公同日死,不与常道乡公同日生。”上谓杀荣、天穆,即赦其党,便应不动。应诏王道习曰:“尔硃世隆、司马子如、硃元龙比来偏被委付,具知天下虚实,谓不宜留。”城阳王及杨侃曰:“若世隆不全,仲远、天光岂有来理?”帝亦谓然,无复杀意。城阳曰:“荣数征伐,腰间有刀,或能狠戾伤人。临事,愿陛下出。”乃伏侃等十余人于明光殿东。其日,荣与天穆并入,坐食未讫,起出。侃等从东阶上殿,见荣、天穆出至中庭,事不果。十九日是帝忌日。二十日荣忌 日。二十一日,暂入,即向陈留王家,饮酒极醉。遂言病动,频日不入。上谋颇泄,世隆等以告荣。荣轻帝,不谓能反。预帝谋者皆惧。二十五日旦,荣、天穆同入,其日大欲革易。上在明光殿东序中西面坐,荣与天穆并御床西北小床上南坐,城阳入,始一拜。荣见光禄卿鲁安等持刀从东户入,即驰向御坐,帝拔千牛刀,手斩之,时年三十八。得其手板上有数牒启,皆左右去留人名,非其腹心,悉在出限。帝曰:“竖子!若过今日,便不可制。”时又天穆与荣子菩提亦就戮,于是内外喜叫,声满京城。既而大赦。 荣虽威名大振,而举止轻脱,止以驰射为伎艺,每入朝见,更无所为,唯戏上下马。于西林园宴射,恆请皇后出观,并召王公妃主,共在一堂。每见天子射中,辄自起舞叫,将相卿士,悉皆盘旋,乃至妃主妇人,亦不免随之举袂。及酒酣耳热,必自匡坐,唱虏歌,为《树梨普梨》之曲。见临淮王彧从容闲雅,爱尚风素,固令为敕勒舞。日暮罢归,便与左右连手蹋地,唱《回波乐》而出。性甚严暴,愠喜无恆,弓箭刀槊,不离于手,每有瞋嫌,即行忍害,左右恆有死忧。曾欲出猎,有人诉之,披陈不已,发怒,即射杀之。曾见沙弥 重骑一马,荣即令相触,力穷不复能动,遂使傍人以头相击,死而后已。 节闵帝初,世隆等得志,乃诏赠假黄钺、相国、录尚书、都督中外诸军事、晋王,加九锡,给九旒銮辂,武贲班剑三百人,辒辌车,准晋太宰、安平献王故事,谥曰武。又诏百官议荣配飨,司直刘季明曰:“晋王若配永安,则不能终臣节。以此论之,无所配。”世隆作色曰:“卿合配?”季明曰:“下官预在议限,据理而言,不合上心,诛翦唯命。”众为之危,季明自若。世隆意不已,乃配享孝文庙庭。 菩提位太常卿、开府仪同三司、 侍中、特进。死时年十四。节闵帝初,加赠司徒,谥曰惠。 菩提弟叉罗,武卫将军、梁郡王。寻卒,赠司空公。 叉罗弟文殊,封平昌郡王。孝静初,转袭荣爵太原王。薨于晋阳,时年九岁。 文殊弟文暢,初封昌乐郡公。以荣破葛贼之勋,进爵为王。其姊魏孝庄皇后。及韩陵之败,齐神武纳之,待其家甚厚。文暢由是拜开府仪同三司、肆州刺史。家富于财,招致宾客,穷极豪侈。与丞相司马任胄、主簿李世林、都督郑仲礼、房子远等相狎,外示杯酒交,而潜谋害齐神武。自魏氏旧俗,以正月十五日夜为打蔟戏,能中者即时赏帛。胄令仲礼藏刀于袴中,因神武临观,谋窃发,事捷,共奉文暢。为任氏家客薛季孝所告。以姊宠,止坐文暢一房。文暢死时年十八。 弟文略,以兄叉罗卒无后,袭叉罗爵梁郡王。文暢事当从坐,静帝使人往晋阳,欲拉杀之。神武特加宽贷,奏免之。文略聪明俊爽,多所通习。齐文襄尝令章永兴马上弹琵琶,奏十余曲,试使文略写之,遂得八。文襄戏之曰:“聪明人多不老寿,梁郡其慎之!”文略对曰:“命之修 短,皆在明公。”文襄怆然曰:“此不足虑。”初,神武遣令恕文略十死,恃此益横,多所陵忽。齐天保末,尝邀平秦、武兴、汝南诸王至宅,供设奢丽,各有赠贿。诸王共假聚宝物以要之,文略弊衣而往,从奴五十人,皆骏马侯服。其豪纵不逊如此。平秦王有七百里马,文略敌以好婢,赌取之。明日,平秦王使人致请,文略杀马及婢,以二银器盛婢头马肉而遗之。平秦王诉之于文宣,系于京畿狱。文略弹琵琶,吹横笛,谣咏倦极,便卧唱挽歌。居数月,夺防者弓矢以射人,曰:“不然,天子不忆我。”有司奏,遂伏法。文略尝大遗魏收金,请为父作佳传,收论荣比韦、彭、伊、霍,盖由是也。 兆字万仁,荣从子也。少善骑射,趫捷过人,数从荣游猎,至穷岩绝涧,人所不能升降者,兆必先之。手格猛兽,无所疑避。荣以此特加赏爱,任为爪牙。荣曾送台使,见二鹿,授兆二箭,令取供今食。遂构火以待之。俄而兆获其一,荣欲夸使人,责兆不尽取,杖之五十。荣之入洛,兆兼前锋都督。孝庄即位,封颍川郡公。后从上党王天穆平邢杲。又与贺拔胜击斩元颢子冠受,禽之。进破安丰王延明,颢乃退走。庄帝还宫,论功除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 汾州刺史。 尔硃荣死,兆自汾州据晋阳。元晔立,授兆大将军,进爵为王。兆与世隆等定谋攻洛。兆遂轻兵倍道,掩袭京邑。先是,河边人梦神谓己曰:“尔硃家欲度河,用尔作氵垒波津令,为之缩水脉。”月余,梦者死。及兆至,有行人自言知水浅处,以草往往表插而导焉,忽失其所在。兆遂策马涉度。是日暴风鼓怒,黄尘张天,骑叩宫门,宿卫乃觉。弯弓欲射,袍拨弦,矢不得发,一时散走。庄帝步出云龙门外,为兆骑所击,幽于永宁佛寺。兆扑杀皇子,汙辱妃嫔,纵兵虏掠。停洛旬余,先令卫送 庄帝于晋阳,兆后于河梁监阅财货。初,兆将入洛,遣使招齐神武,欲与同举。神武时为晋州刺史,谓长史孙腾曰:“臣而伐君,其逆已甚。我今不往,恐彼致恨,卿可往申吾意,但云山蜀未平,不可委去。”腾乃诣兆,具申意。兆不悦,曰:“还白高兄弟,有吉梦,今行必克。吾比梦吾亡父登一高堆,堆傍地悉耕熟,唯有马兰草株,往往犹在,吾父顾我,令下拔之。吾手所至,无不尽出。以此而言,往必有利。”腾还,具报之。神武曰:“兆等猖狂,举兵犯顺,吾势不可反事尔硃也。今天子列兵河上,兆进不能度,必退还。吾 乘山东下,出其不意,此徒可一举而禽。”俄而兆克京师,孝庄幽絷,都督尉景从兆南行,以书报神武。神武大惊,召腾,令驰驿诣兆,示以谒贺,密观天子所在,当于路邀迎,唱大义于天下。腾遇帝于中路,神武时率骑东转,闻帝已度,于是西还。仍与兆书,具陈祸福,不宜害天子,受恶名于海内。兆怒不纳,而帝遂遇弑。 初,荣既死,庄帝诏河西人纥豆陵步蕃等,令袭秀容。兆入洛后,步蕃兵势甚盛,南逼晋阳。兆所以不暇留洛,回师御之。频为步蕃所败,于是部勒士马,谋出山东,令人频徵神武。神武晋州僚属,并劝不行。神武揣其势迫,必无他虑,决策赴之。兆乃分三州六镇之人,令神武统领。神武既分兵别营,乃引兵南出,避步蕃之锐。步蕃至乐平郡,神武与兆还讨,破斩之。及节闵帝立,授兆使持节、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柱国大将军,兼录尚书事、大行台。又以兆为天柱大将军,兆以是荣所终之官,固辞不拜。寻加都督十州诸军事,世袭并州刺史。 神武之克殷州也,兆与仲远、度律约拒之。仲远、度律次阳平,兆屯广阿,众号十万。神武广纵反间,于是两不相信,各致猜疑。仲远等频使斛斯椿贺拔胜往喻之。兆轻骑三百,来就仲远,同坐幕下。兆性粗犷,意色不平,手舞马鞭,长啸凝望,深疑仲远等有变,遂趋出驰还。仲远遣椿、胜等追而晓譬,兆遂拘缚将还,经日放遣。仲远等于是奔退。神武乃进击,兆军大败。兆与仲远、度律遂相疑阻,久而不和。世隆请节闵纳兆女为皇后,兆乃大喜。世隆谋抗神武,乃降辞厚礼,喻兆赴洛。兆与天光、度律更自信约,然后大会韩陵山。战败,复奔晋阳。其年秋,神武自鄴进讨之,兆遂大掠并州,走于秀容。神武又追击,度赤洪岭,破之。兆窜于穷山,杀所乘马,自缢于树。 神武收葬之。兆勇于战斗,而无将领之能。荣虽奇其胆决,然每云:“兆不过将三千骑,多则乱矣。”兆弟智彪,节闵帝封为安定王。与兆俱走,神武禽之。后死于晋阳。彦伯,荣从弟也。祖侯真,文成时并、安二州刺史、始昌侯。父买珍,宣武时武卫将军、华州刺史。彦伯性和厚,永安中,为荣府长史。节闵帝潜嘿于龙花佛寺,彦伯敦喻往来,尤有勤款。帝既立,尔硃兆以己不豫谋,大为忿恚,将攻世隆。诏令华山王鸷慰兆,兆犹不释。世隆 复令彦伯自往喻之,兆乃止。及还,帝宴彦伯于显阳殿。时侍中源子恭、黄门郎窦瑗并侍坐。彦伯曰:“源侍中比为都督,与臣相持于河内。当尔之时,旗鼓相望,眇如天隔。宁期同事陛下,为今日之忻也?”子恭曰:“蒯通有言,犬吠非其主。他日之事永安,犹今日之事陛下耳。”帝曰:“源侍中可谓有射钩之心也。”遂令二人极醉而罢。后封博陵郡王,位司徒公。于时炎旱,有劝彦伯解司徒者,乃上表逊位,诏许之。俄除仪同三司、侍中,余如故。彦伯于兄弟之中,差无过患。天光等败于韩陵,彦伯欲领兵屯河桥,世隆不从。及张劝 等掩袭世隆,彦伯时在禁直。长孙承业等启陈,神武义功既振,将除尔硃。节闵令舍人郭崇报彦伯知,彦伯狼狈出走,为人所执。寻与世隆同斩于阊阖门外,县首于斛斯椿门树,传于神武。先是洛中谣曰:“三月末,四月初,扬灰簸土觅真珠。”又曰:“头去项,脚根齐,驱上树,不须梯。”至是并验。子敞。 敞字乾罗。彦伯之诛,敞小,随母养于宫中。年十二,敞自窦走至大街,见童兒群戏,敞解所著绮罗金翠服,易衣而遁。追骑至,不识敞,便执绮衣兒。比究问知非,会日已暮,由是免。遂入一村,见长孙氏媪,踞胡床坐,敞再拜求哀,长孙氏愍之,藏于复壁之中。购之愈急,追且至,长孙氏资而遣之。遂诈为道士,变姓名,隐嵩高山。略涉经史。数年间,人颇异之。尝独坐岩石下,泫然叹曰:“吾岂终此乎!伍子胥独何人也?”乃奔长安。周文帝见而礼之,拜行台郎中、灵寿县伯。保定中,迁开府仪同三司,进爵为公。后为胶州刺史。迎长孙氏至其第,置于家,厚资给之。隋文帝受禅,改封边城郡公。黔安蛮叛,命敞讨平之。师旋,拜金州总管,政号严明,吏人惧之。后以年老乞骸骨,赐二马辂车归河内,卒于家。子最嗣。 仲远,彦伯弟也。明帝末年,尔硃荣兵威稍盛,诸有启谒,率多见从。而仲远摹写荣书,又刻荣印,与尚书令吏,通为奸诈。造荣启表,请人为官,大得财货,以资酒色。落魄无行业。及孝庄即位,封清河公、徐州刺史,兼尚书左仆射、三徐大行台。寻进督三徐诸军事。仲远上言:“窃见比来行台采募者,皆得权立中正,在军定第,斟酌授官。今求兼置,权济军要。若立第亦爽,关京之日,任有司裁夺”。诏从之。于是随情补授,肆意聚敛。 尔硃荣死,仲远勒其部众,来向京师。节闵立,进爵彭城王,加大将军,又兼尚书令,镇大梁。仲远遣使请准朝式,在军鸣驺。节闵帝览启,笑而许之。其肆情如此。复进督东道诸军事、本将军、衮州刺史,余如故。仲远天性贪暴,心如峻壑。大宗富族,诬之以反,没其家口,簿籍财物,皆以入己。丈夫死者,投之河流,如此者不可胜数。诸将妇有美色者,莫不被其淫乱。自荥阳以东,输税悉入其军,不送京师。时天光控关右,仲远在大梁,兆据并州,世隆居京邑,各自专恣,权强莫此。所在并以贪虐为事,于是四方解体。又加太宰,解大行台。仲远专恣尤剧,方之彦伯、世隆,最为无礼。东南牧守,下至人俗,比之豺狼,特为患苦。后移屯东郡,率众与度律等拒齐神武。尔硃兆领骑数千自晋阳来会。军次阳平,神武纵以间说,仲远等迭相猜贰,狼狈遁走。中兴二年,复与天光等于韩陵战败,南走。寻乃奔梁,死于江南。 世隆,字荣宗,仲远弟也。明帝末,兼直阁,加前将军。尔硃荣表请入朝,灵太后恶之,令世隆诣晋阳慰喻荣。荣因欲留之,世隆曰:“朝廷疑兄,故令世隆来。今遂住,便有内备,非计之善。”荣乃遣入。荣举兵南出,世隆遂走,会荣于上党。建义初,除给事黄门侍郎。庄帝之立,世隆预其谋,封乐平郡公。元颢逼大梁,诏为前将军、都督,镇武牢。颢既克荥阳,世隆惧而遁还,庄帝仓卒北巡。及车驾还宫,除尚书左仆射,摄选。 庄帝之将图尔硃荣,每屏人言。世隆惧变,乃为匿名书,自榜其门曰:“天子与侍中杨侃、黄门高道穆等为计,欲杀天柱。”还复自以此书与荣妻北乡郡公主,并以呈荣,劝其不入。荣毁书唾地曰:“世隆无胆,谁敢生心!”世隆又劝其速发。荣曰:“何忽忽?”皆不见从。 荣死,世隆奉荣妻,烧西阳门夜走。北次河桥,杀武卫将军奚毅,率众还战大夏门外。及李苗烧绝河梁,世隆乃北遁。攻建州克之,尽杀人以肆其忿。至长子,与度律等共推长广王晔为主。晔小名盆子,闻者皆以为事类赤眉。晔以世隆为尚书令,封乐平郡王,加太傅,行司州牧,会兆于河阳。兆既平京邑,让世隆曰:“叔父在朝多时,耳目应广,如何令天柱受祸?”按剑嗔目,词色甚厉。世隆逊辞拜谢,然后得已,而深恨之。 时仲远亦自滑台入京。世隆与兄弟密谋,虑元晔母干豫朝政,伺其母卫氏出行,遣数十骑如劫贼,于京巷杀之。公私惊愕,莫识所由。寻县榜,以千万钱募贼。百姓知之,莫不丧气。寻又以晔疏远,欲推立节闵帝。而度律意在南阳王,乃曰:“广陵不言,何以主天下?”后知能语,遂行废立。 初,世隆之为仆射,尚书文簿,在家省阅。性聪解,又畏荣,深自克勉,留心几案,傍接宾客,遂有解了之名。荣死之后,无所顾惮。及为令,常使尚书郎宋游道、邢昕在其宅听事,东西别座,受纳诉讼,称命施行。既总朝政,生杀自由,公行淫泆,信任群小,随情与夺。又兄弟群从,各拥强兵,割剥四海,极其贪虐。奸谄蛆酷,多见信用;温良名士,罕豫腹心。于是天下之人,莫不厌毒。世隆寻让太傅。节闵特置仪同三师之官,位次上公之下,以世隆为之。赠其父买珍相国、录尚书事、大司马。 及齐神武起义兵,仲远、度律等愚赣恃强,不以为虑,而世隆独深忧恐。及天光等败于韩陵,世隆请赦天下,节闵不许。斛斯椿既据河桥,尽杀世隆党附,令行台长孙承业诣阙奏状,掩执世隆及兄彦伯,俱斩之。 初,世隆曾与吏部尚书元世俊握槊,忽闻局上詨然有声,一局子尽倒立,世隆甚恶之。又曾昼寝,其妻奚氏忽见一人持世隆首去。奚氏惊,就视,而世隆寝如故。既觉,谓妻曰:“向梦人断我头持去,意殊不适。”又此年正月晦日,令、仆并不上省,西门不开。忽有河内太守田帖家奴,告省门亭长云:“今旦为令王借车牛一乘,终日于洛滨游观。至晚,王还省,将车出东掖门,始觉车上无褥,请为记识。”亭长以令仆不上,西门不开,无迹入者。此奴固陈不已,公文列诉。尚书都令史谢远疑,谓妄有假借,白世隆,付曹推验。时都官郎中穆子容究之。奴言,初来时,至司空府西,欲向省。令王嫌迟,遣催车。车入,到省西门,王嫌牛小,系于关下槐树,更将一青牛驾车。令王著白纱、高顶帽,短小、黑色,傧从皆裙襦袴褶,握板,不似常时服章。遂遣一吏将奴送入省中 事东阁内,东厢第一屋中。其屋先常闭。奴云,入此屋中有板床,床上无席,大有尘土,兼有甕米。奴拂床坐,兼画地戏,甕中米亦握看之。子容与谢远看之,闭极久,全无开迹。及入,状皆符同。具以此对世隆。世隆怅然,意以为恶。未几见诛。 世隆弟世承,庄帝时位侍中,领御史中尉。人才猥劣,备员而已。及元颢内逼,世承守轘辕,为颢所禽。颢让而脔之。庄帝还宫,赠司徒。 世承弟弼,字辅伯,节闵帝时,封河间郡公。寻为青州刺史。韩陵之败,欲奔梁,数日,与左右割臂为约。弼帐下都督冯绍隆为弼信待,乃说弼曰:“今方同契阔,宜当心沥血,示众以信。”弼从之。大集部下,弼乃踞胡床,令绍隆持刀披心。绍隆因推刃杀之,传首京师。 度律,荣从父弟也,鄙朴少言。庄帝初,封乐乡县伯。荣死,与世隆赴晋阳。元晔之立,以度律为太尉公、四面大都督,封常山王。与尔硃兆入洛。兆迁晋阳,留度律镇京师。节闵帝时,为使持节、侍中、大将军、太尉公,兼尚书令、东北道行台,与仲远出拒义旗。齐神武间之,与尔硃兆遂相疑贰,自败而还。度律虽在军戎,聚敛无厌,所经为百姓患毒。其母山氏闻度律败,遂恚愤发病。及至,母责之曰:“汝荷国恩,无状而反,我何忍见他屠戮汝也!”言终而卒,时人怪异之。后韩陵之败,斛斯椿先据河桥,遂西走氵垒波津,为人执送。椿囚之,送齐神武,斩之都市。 天光,荣从祖兄子也。少勇决,荣特亲爱之,常预军戎谋。孝昌末,荣据并、肆,仍以天光为都将,总统肆州兵马。明帝崩,荣向京师,委以后事。建义初,为肆州刺史,封长安县公。荣将讨葛荣,留天光在州,镇其根本。谓曰:“我身不得至处,非汝无以称我心。”永安中,与元天穆东破邢杲。元颢入洛,天光与天穆会荣于河内。荣发后,并、肆不安,诏天光兼尚书仆射,为并、肆等九州行台,仍行并州事。天光至并州,部分约勒,所在宁辑。颢破,还京师,改封广宗郡公。 初,高平镇城人赫贵连恩等为逆,共推敕勤酋长胡琛为主,号高平王。遥臣沃野镇贼帅破六韩忉夤。琛入据高平城,遣其大将万俟丑奴来寇泾州。琛后与莫折念生交通,侮僈忉夤。遣使人费律如至高平,诱斩琛,为丑奴所并,与萧宝夤相拒于安定。宝夤败还。建义元年夏,丑奴击宝夤于灵州,禽之,遂僭大号。时获西北贡师子,因称神兽元年,置百官。 朝廷忧之,乃除天光使持节、都督、雍州刺史,率大都督武卫将军贺拔岳、大都督侯莫陈悦等讨丑奴。天光初行,唯有军士千人。时东雍赤水蜀贼断路,天光入关击破之,简取壮健。至雍,又税人马,合得万疋。以军人寡少,停留未进。荣遣责之,杖天光百下。荣复遣军士二千人赴天光。天光令贺拔岳率千骑先驱,至岐州,禽其行台尉迟菩萨。丑奴弃岐州走还安定。天光发雍至岐,与岳合势,破丑奴,获萧宝夤。于是泾、豳、二夏,北至灵州,及贼党结聚之类,并降。唯贼行台万俟道洛不下,率众西依牵屯山,据险自守。荣责天光不获道洛,复遣使杖之百,诏削爵为侯。天光与岳、悦等复向牵屯讨之,道洛战败,投略阳贼帅王庆云。庆云以道洛骁果绝伦,得之甚喜,便谓大事可图,乃自称皇帝,以道洛为大将军。天光乃入陇,至庆云所居永洛城,破其东城。贼遂并趣西城。城中无水,众聚热渴。有人走降,言庆云、道洛欲突出。天光恐失贼帅,乃遣谓庆云,可以早降,若水决,当听诸人今夜共议。又谓曰:“相知须水,今为小退。”贼众安悦,无复走心。天光密使军人多作木枪,各长七尺,至昏,布立人马,为防卫之势,又伏人枪中。其夜,庆云、道洛果突出,至枪,马各伤倒。伏兵便起,同时禽获。贼穷,乞降而已。天光、岳、悦等议悉阬之,死者万七千人,分其家口。于是三秦、河、渭、瓜、梁、鄯善咸来款顺。诏复天光前官爵。 岳闻荣死,还泾州以待,天光亦下陇,与岳图入洛之策。既而庄帝进天光爵为广宗王,元晔又以为陇西王。及闻尔硃兆已入京,天光乃轻骑向都,见世隆等,寻便还雍。世隆等议废元晔,更举亲贤,遣告天光。天光与定策,立节闵帝。又加开府仪同三司、尚书令、关西大行台。天光北出夏州,遣将讨宿勤明达,禽之,送洛。时费也头帅纥豆陵伊利、万俟受洛于等据有河西,未有所附。天光以齐神武起兵信都,内怀忧恐,不暇他事。伊利等,但微遣备之而已。又除大司马。 时神武军既振,尔硃兆、仲远等并经败退。世隆累使徵天光,天光不从。后令斛斯椿苦要天光云:“非王无以能定,岂可坐看宗家之灭?”天光不得已,东下,与仲远等败于韩陵。斛斯椿等先还,于河桥拒之,天光不得度,西北走,被执,与度律并送于神武。神武送于洛,斩于都市。 尔硃专恣,分裂天下,各据一方,赏罚自出,而天光有定关西之功,差不酷暴,比之兆与仲远,为不同矣。 论曰:魏自宣武之后,政道颇亏。及明皇幼冲,女主南面。始则于忠专恣,继以元叉权重,居官者肆其聚敛,乘势者极其陵暴,于是四海嚣然,已有群飞之渐。逮于灵后反政,宣淫于朝,倾覆之徵,于此至矣。尔硃荣缘将帅之列,藉部众之威,属天下暴虐,人神怨愤。遂有匡颓拯弊之志,援主逐恶之功。及夫禽葛荣,诛元颢,戮邢杲,揃韩娄,丑奴、宝夤,咸枭马市,然则荣之功烈,亦已茂矣。而始则希觊非望,睥睨宸极,终乃灵后、少帝,沈流不反。河阴之下,衣冠涂地,其所以得罪人神者焉。至于末迹凶忍,地逼亦已除矣。而朝无谋难之宰,国乏折冲之将,遂使余孽相纠,还成严敌。隆实指踪,兆为戎首,山河失险,庄帝幽崩。宗属分方,作威跋扈,废帝立主,回天倒日;揃剥黎献,割裂神州,刑赏任心,征伐自己。天下之命,县于数胡,丧乱弘多,遂至于此。岂非天将去之,始以共定;终于恶稔,以至殄灭。抑亦魏纾其难,齐以驱除矣。 列传第三十七 硃瑞叱列延庆斛斯椿子徵孙政贾显度弟智樊子鹄侯深贺拔允弟胜胜弟岳侯莫陈悦念贤梁览雷绍毛遐弟鸿宾乙弗朗 硃瑞,字元龙,代郡桑乾人也。祖就,沛县令。父惠,行太原太守。瑞贵达,并赠刺史。瑞长厚质直,敬爱人士,尔硃荣引为大行台郎中,甚见亲任,以为黄门侍郎,仍中书舍人。荣恐朝廷事意有所不知,故居之门下,为腹心之寄。封阳邑县公。及元颢内逼,从车驾于河阳,除侍中、兼吏部尚书,改封北海郡公。庄帝还洛,改封乐陵郡公,仍侍中。瑞虽为尔硃荣所委,而善处朝廷间。帝亦赏遇之,尝谓侍臣曰:“为人臣当须忠实,至如硃元龙者,朕待之亦不异余人。”瑞以青州乐陵有硃氏,意欲归之,故求为青州中正。又以沧州乐陵亦有硃氏,而心好河北,遂乞三从内并属沧州乐陵郡。诏许之,仍转沧州大中正。尔硃荣死,瑞与世隆俱北走。以庄帝待之素厚,且见世隆等并无雄才,终当败丧,于路乃还,帝大悦。时尔硃天光拥众关右,帝招纳之,乃以瑞兼尚书左仆射,为西道大行台,以慰劳焉。既达长安,会尔硃兆入洛,复还京师。都督斛斯椿先与瑞有隙,数谮之于世隆,世隆遂诛之。太昌初,赠开府仪同三司、青州刺史,谥曰恭穆。 叱列延庆,代西部人也,世为酋帅。延庆娶尔硃世隆姊,故被尔硃荣亲遇。普泰初,世隆得志,特见委重,兼尚书左仆射、山东行台、北海郡公。时幽州刺史刘灵助以庄帝幽崩,遂举兵唱义,世隆白节闵帝,以延庆与大都督侯深于定州讨之。深以灵助善占,百姓信惑,未易可图,欲还师入据关拒险,以待其变。延庆以灵助庸人,彼皆恃其妖术,坐看符厌,宁肯戮力致死。宜诡言西归,可袭而禽。深从之,乃出顿城西,声云将还,诘朝造灵助垒,遂破禽之。及韩陵战败,延庆与尔硃仲远走度石济。仲远南窜,延庆北降齐神武,仍从并州。后赴洛,孝武帝以为中军大都督。孝武之西,齐神武诛之。 斛斯椿,字法寿,广牧富昌人也。其先世为莫弗大人。父足,一名敦,明帝时为左牧令。时河西贼起,牧人不安,椿乃将家投尔硃荣。征伐有功,稍迁中散大夫,署外兵事。椿性佞巧,甚得荣心,军之密谋,颇亦关预。庄帝初,改封阳曲县公,除荣大将军府司马。后为东徐州刺史。及荣死,椿甚忧惧。时梁以汝南王悦为魏主,资其士马,次于境上。椿遂弃州归悦。悦授尚书左仆射、司空公,封灵丘郡公,又为大行台前驱都督。会尔硃兆入洛,悦知不逮,南旋。椿复背悦归兆。以参立节闵谋,拜侍中、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封城阳郡公。寻加开府。时椿父足先在秀容,忽有传其死问,椿请减己阶以赠之。寻知其父犹存,诏复官,仍除其父为车骑将军、扬州刺史。 椿以尔硃兆擅权,惧祸,乃与贺拔胜俱说世隆以正道。世隆不悦,欲害椿,赖尔硃天光救,得免。及世隆、度律与兆自相疑,椿与贺拔胜和之,兆执椿、胜还营。椿又陈以正理,兆谢而遣之。椿谓胜曰:“天下皆怨毒尔硃,吾等附之,亡无日矣,不如图之。”胜曰:“天光与兆,各据一方,今俱禽为难。”椿曰:“易致耳。”乃说世隆追天光等赴洛,讨齐神武。及韩陵之败,椿谓都督贾显智等曰:“若不先执尔硃,我等死无类矣。”遂与显智等夜于桑下盟约,倍道兼行。椿入北中城,收尔硃部曲,尽杀之。令弟元寿与张欢、长孙承业、显智等袭世隆、彦伯兄弟,并斩于阊阖门外。椿入洛,县世隆兄弟首于其门树。椿父出见,谓曰:“汝与尔硃约为兄弟,今何忍县其头于家门?宁不愧负天地!”椿乃传世隆等首,并囚度律、天光,送于齐神武。 及神武入洛,椿谓贺拔胜曰:“今天下事在吾与君,若不先制人,将为人所制。高欢初至,图之不难。”胜曰:“彼有心于人,害之不详。比数夜与欢同宿,具序往昔之怀,兼荷兄恩意甚多,何苦惮之!”椿乃止。孝武帝立,拜椿侍中、仪同开府、城阳郡公。父足亦加开府,子悦太中大夫,同日受拜。当时荣之。 椿自以数反,意常不安,遂密劝孝武帝置阁内都督部曲,又增武直人数百,直阁已下员别数百,皆选天下轻剽以充之。又说帝数出游幸,号令部曲,别为行阵,椿自约勒指麾其间。从此以后,军谋朝政,一决于椿。又劝帝徵兵,诡称南讨,将以伐齐神武。帝从之。以椿为前驱大都督。椿因奏请率精骑二千,夜度河,掩其劳弊。帝始然之,黄门侍郎杨宽说帝曰:“高欢以臣伐君,何所不至?今假兵于人,恐生他变。今度河,万一有功,是灭一高欢,复生一高欢矣。”帝遂敕椿停行。椿叹曰:“顷荧惑入南斗,今上信左右间构,不用吾计,岂天道乎!” 帝勒兵河桥,命椿自洛而东,至武牢。帝以贾显智背叛,东师失律,将幸关中。乃遣使命椿因从入关。拜尚书令,侍中如故,封常山郡公。历位司徒、太保,仍尚书令。时寇难未息,内外戒严,唯椿得列威仪,鸣驺清路。迁太傅,薨,年四十三。帝亲临吊,百僚赴哭。诏赐东园秘器,遣尚书、梁郡王景略监护丧事。赠大将军、录尚书、三十州诸军事、侍中、恆州刺史、常山郡王,谥曰文宣,祭以太牢。又诏改大将军,赠大司马,给辒辌车。及葬,车驾临于渭阳,止绋恸哭。 帝尝给椿店数区,耕牛三十头。椿以国难未平,不可与百姓争利,辞店受牛,日烹一头,以飨军士。及死,家无余资。有四子:悦、恢、徵、演。演为齐神武所杀,三子入关。 徵字士亮,博涉群书,尤精三礼,兼解音律。有至性。居父丧,朝夕共一溢米。少以父勋赐爵城阳郡公。大统末,起家通直散骑常侍,稍迁兼太常少卿。 自魏孝武迁西,雅乐废缺,徵博采遗逸,稽诸典故,创新改旧,方始备焉。又乐有錞于者,近代绝此器,或有自蜀得之,皆莫之识。徵见之曰:“此錞于也。”众弗信之,徵遂依干宝《周礼注》,以芒筒捋之。其声极清,众乃叹服。徵仍取以合乐焉。六官建,拜司乐下大夫,迁司乐中大夫,进位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转内史下大夫。天和三年,周武帝以徵经有师法,诏令授皇诸子。宣帝时为鲁公,与诸皇子等咸服青衿,行束脩之礼,受业于徵。仍并呼徵为夫子,儒者荣之。六年,除司宗中大夫,行内史,仍摄乐部。进封岐国公,寻转小宗伯。除太子太傅,仍小宗伯。宣帝嗣位,迁上大将军、大宗伯。时武帝初崩,梓宫在殡,帝意欲速葬,令朝臣议之。徵与内史宇文孝伯等,固请依《礼》七月,帝竟不许。 帝之为太子也,宫尹郑译坐不能以正道调护,被谪除名。而帝雅亲爱译。至是,拜译内史中大夫,甚委任之。译乃献新乐,十二月各一笙,每笙用十六管。帝令与徵议之。徵驳而奏之曰:“《礼》云,十二律转相生,声五具在十六焉,六律十二管,还相为宫。然详一笙十六管,总一百九十二管,既无相生之理,又无还宫之义。臣恐郑声乱乐,未合于古。夫音乐之起,本于人心,天之应人,有如影响。为善者,天报之以福;为恶者,天谴之以殃。故舜弹五弦之琴,歌《南风》之诗,而天下化。纣为朝歌、北里之音,而社稷灭。是知乐也者,和情性,移风俗,动天地,感鬼神,祸福所基,盛衰攸系,安可不慎哉!案译之所为,不师古始。若以月奏一笙,则钟鼓诸色,各须一十有二。雅乐之备,已充庙廷,今若益之,于何陈列?方须更辟阶墀,增修廊宇,非急之务,宁可劳人?如谓笙管之外,不须加造,则乐之损益,岂系于笙?进退无据,窃谓不可。”帝颇纳之,且令停译所献。 及武帝山陵回,帝欲作乐,复令议其可不。徵曰:“《孝经》云‘闻乐不乐。’闻尚不乐,其况作乎!”郑译曰:“既云闻乐,明即非无,止可不乐,何容不奏。”帝遂依译议,译因此衔之。帝后肆行非度,昏虑日甚。徵以荷武帝重恩,尝备位师傅,乃上疏极谏,指陈帝失。不纳。译因谮之,遂下徵于狱。徵惧不免,狱卒张元平哀之,乃以佩刀穿墙,送之出。元平被捶拷百数,而无所言。徵既出,匿于人家,后遇赦得免,然犹坐除名。 隋文帝践极,例复官爵,除太子太傅,仍诏徵修撰乐书。开皇四年薨,年五十六。初,隋文帝为大司马,有外姻丧,徵就第吊之。久而不出。徵怒,遂弗之待。比出候,徵已去矣。隋文帝以此常恨之。至是,诏所司谥之曰闇。子该嗣。徽所撰《乐 典》十卷。 兄恢,散骑常侍,新蔡郡公。子政嗣。 政明悟有器干,隋开皇中,以军功授仪同,甚为杨素所礼。大业中,位尚书兵曹郎,渐见委遇。玄感兄弟,俱与之交。辽东之役,兵部尚书段文振卒,侍郎明雅复以罪废,帝弥属意于政。寻迁兵部侍郎。称为干理。玄感之反,政与通谋,及玄纵等亡归,亦政之计。及帝穷玄纵党与,政亡奔高丽。明年,帝复东征,高丽请和,遂送政。锁至京师以告庙,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请变常法行刑,帝许之。以出金光门,缚之于柱,公卿百僚,并亲击射。脔其肉,多有啖者,然后烹焚,扬其骨灰。 椿弟元寿,性刚毅谅直,武力过人,弯弓两石,左右驰射。历位吏部尚书,封桑乾县伯。孝武践阼,进爵为公,除豫州刺史。及车驾西巡,为部下所杀。赠司空公,谥曰景庄。 贾显度,中山无极人也。父道监,沃野镇长史。显度形貌伟壮,有志气。初为别将,防守薄骨律镇。正光末,北镇扰乱,显度乃率镇人浮河而下,达秀容,为尔硃荣所留。随荣破葛荣,封石艾县公,累迁南衮州刺史。尔硃荣之死,显度奔梁。普泰初,还朝。后随尔硃度律等败于韩陵,与斛斯椿及弟智等先据河桥,诛尔硃氏。孝武帝初,除尚书左仆射,寻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定州大中正。永熙三年,为雍州刺史、西道大行台。亲故祖饯于张方桥,显度执酒曰:“显智性轻躁,好去就,覆败吾家,其此人也!”武帝入关后,显智果同于齐神武。孝武帝怒,乃赐显度死。 智字显智,少有胆决,以军功累迁金紫光禄大夫,封义阳县伯。及尔硃仲远为徐州刺史,智隶仲远赴彭城。尔硃荣死,仲远举兵向洛,智不从之。庄帝闻而善之。普泰初,还洛。仲远忿其乖背,议欲杀之。智兄显度先为世隆所厚,世隆为解喻得全。后进爵为公。随度律等败于韩陵。智与显度、斛斯椿谋诛尔硃氏,显度据守北中城,令智等入京,禽世隆兄弟。 孝武帝初,除开府仪同三司、沧州刺史。在州贪纵,甚为人害。孝武徵还京师,加侍中,除济州刺史,率众达东郡,仍停不进。于长寿津为相州刺史窦泰所破。天平初,赴晋阳。智去就多端,后坐事死。 樊子鹄,代郡平城人也。其先荆州蛮酋,徙代。父兴,平城镇长史、归义侯。普泰中,子鹄贵,乃赠荆州刺史。子鹄逢北镇扰乱,南至并州,尔硃荣引为都督府仓曹参军。使诣京师,灵太后问荣兵势,子鹄应对称旨。太后嘉之,除直齐,封南和县子,令还赴荣。建义初,拜晋州刺史,封永安县伯。永安二年,以招纳叛蜀,进封中都县公,又兼尚书行台,政有威信。寻征授都官尚书、西荆州大中正。后兼右仆射,为行台。进封西阳郡公,尚书如故,假骠骑将军,率所部为都督。时尔硃荣在晋阳,京师之事,子鹄颇预委寄,故在台阁,征官不解。后出为殷州刺史。属岁旱俭,子鹄恐人流亡,乃勒有粟家分济贫者,并遣人牛易力,多种二麦,州内以此获安。 尔硃荣死,世隆等遣书招子鹄,子鹄不从。以母在晋阳,启求移镇河南。庄帝嘉之,除都督、豫州刺史。行达汲郡,闻尔硃兆入洛,乃度河见仲远。仲远遣镇汲郡。兆徵子鹄赴洛,既见,责以乖异之意,夺其部众,将还晋阳。元晔以为侍中、御史中尉、中军大都督。太昌初,兼尚书左仆射、东南道大行台,总大都督杜德等追讨尔硃仲远。仲远奔梁,收其兵马。时梁遣元树入寇,陷据谯城,诏子鹄与德讨之。树大败,奔入城门,遂围之。树请归南,以地还魏,许之。及树众半出,子鹄击破之,禽树及梁谯州刺史硃文开。班师,迁吏部尚书,转尚书右仆射。寻加骠骑大将军、开府,典选。后除兗州刺史。子鹄先遣腹心,缘历人间,采察得失。及至境,太山太守彭穆参候失仪,子鹄责让穆,并数其罪状,穆皆引伏,于是州内震悚。及孝武帝入关,子鹄据城为应,南青州刺史大野拔率众就子鹄。天平初,齐神武遣仪同三司娄昭等讨之。城久不拔,昭以水灌城。而大野拔因与相见,令左右斩子鹄以降。 侯深,神武尖山人也。机警有胆略。孝明末年,六镇饥乱,深随杜洛周南寇。后与妻兄念贤,背洛周归尔硃荣。路中遇寇,身披苫褐。荣赐其衣帽,厚待之,以为中军副都督。庄帝即位,封厌次县子。从荣讨葛荣于滏口,战功尤多。除燕州刺史。时葛荣别帅韩楼、郝长等屯据蓟城,荣令深讨楼,配众甚少。或以为言,荣曰:“深临机设变,是其所长,若总大众,未必能用。”止给骑七百。深遂广张军声,率数百骑深入楼境。去蓟百余里,遇贼帅陈周马步万余,大破之,虏其卒五千余人。寻还其马仗,纵令入城。左右谏,深曰:“我兵少,不可力战,事须为计以离隙之。”深度其已至,遂率骑夜进,昧旦叩其城门。韩楼果疑降卒为内应,遂遁走。追禽之。以功赐爵为侯,寻 为平州刺史,仍镇范阳。 及尔硃荣死,太守卢文伟诱深出猎,闭门拒之。深率部曲屯于郡南,为荣举哀,勒兵南向。庄帝使东莱王贵平为大使,慰劳燕、蓟。乃诈降,贵平信之,遂执贵平自随。进至中山,行台仆射魏兰根邀击之,为深所败。元晔立,授深仪同三司、定州刺史、左军大都督、渔阳郡公。节闵帝立,仍加开府。后随尔硃兆拒齐神武于广阿,兆败走。深后从神武破尔硃氏于韩陵。永熙初,除齐州刺史。孝武帝末,深与衮州刺史樊子鹄、青州刺史东莱王贵平使信往来,以相连结。又遣使通诚于神武。及孝武入关,复怀顾望。汝阳五暹既除齐州刺史,深不时迎纳。城人刘桃符等潜引暹入,据西城。深争门不克,率骑出奔,妻兒部曲,为暹所虏。行达广里,会承制以深行青州事,齐神武又遗书深曰:“卿勿以部曲轻少,难于东迈。齐人浇薄,齐州人尚能迎汝阳王,青州人岂不能开门待卿也?”深乃复还,暹始归其部曲。而贵平自以斛斯椿党,亦不受代。深袭高阳郡,克之,置部曲家累于城中,亲率轻骑,夜趣青州,城人执贵平出降。深自惟反覆,虑不获安,遂斩贵平,传首于鄴,明不同于斛斯椿。及子鹄平,诏以封延之为青州刺史。深既不 获州任,情又恐惧。行达广川,遂劫光州库军反。遣骑诣平原,执前胶州刺史贾璐,夜袭青州南郭,劫前廷尉卿崔光韶以惑人情,攻掠郡县。其部下督帅叛拒之,遂奔梁。达南青州境,为卖浆者斩之,传首于鄴,家口配没。 贺拔允,字可泥,神武尖山人也。其先与魏氏同出阴山,有如回者,魏初为大莫弗。祖尔头,骁勇绝伦,以良家镇武川,因家焉。献文时以功赐爵龙城县男,为本镇军主。父度拔,性果毅,袭爵,亦为本镇军主。正光末,沃野人破六韩拔陵反,怀朔镇将杨钧闻度拔名,召补统军,配以一旅。其贼伪署王卫可环徒党尤盛,既攻没武川,又陷怀朔,度拔父子并为贼所虏。度拔乃与周德皇帝合谋,率州里豪杰珍、念贤、乙弗库根、尉迟檀等,招义勇,袭杀可环。朝廷嘉之。未及封赏,度拔与铁勒战没。孝昌中,追赠度拔肆州刺史。允便弓马,颇有胆略。初度拔之死,允兄弟俱奔恆州刺史广阳王深。深败,归尔硃荣。允父子兄弟并以武艺称,荣素闻其名,待之甚厚。建义初,封寿阳县侯。永安中,进爵为公。魏长广王立,除开府仪同三司,封燕郡王,兼侍中,使蠕蠕。还至晋阳,属神武将出山东,允素知神武非常人,早自结托;神武以其北土之望,尤亲礼之。遂与允出信都,参定大策。中兴初,转司徒,领尚书令。神武入洛,进爵为王,转太尉,加侍中。魏孝武既忌神武,以允弟岳据关中,有重兵,深相委托,潜使来往,当是咸虑允为变。及岳死,孝武又委岳兄胜心腹之寄。神武重旧,尤全护之。天平元年,因与神武猎,或告允引弓拟神武,乃置于楼上饿杀之,年四十八。神武亲临哭之,赠太保。 允三子:世文、世乐、难陀。兴和末,齐神武并召与诸子同学。武定中,敕居定州,赐田宅。允弟胜。 胜字破胡,少有志操,善左右驰 射,北边莫不推其胆略。卫可瑰之围怀朔,胜时亦为军主,从父度拔镇守。既被围,经年而外援不至,胜乃慷慨白镇将杨钧,请告急于大军。钧许之,乃募勇敢少年,得十余骑,夜溃围出。贼追及之,胜曰:“我贺拔破胡也。”贼不敢逼。至朔州,白临淮王彧以怀朔被围之急。彧以胜辞义恳至,许以出师,还令报命。乃复攻围而入,贼追之,射杀数人。至城下,大呼曰:“贺拔破胡与官军至矣!”城中纳之。钧复遣胜出觇武川。武川已陷。胜乃驰还报怀朔。怀朔亦溃,胜父子遂为贼所虏。 寻而袭杀可瑰,众令胜驰告朔州,未反而度拔已卒。刺史费穆奇胜才略,厚礼留之,委以兵事。时广阳王深在五原,为破六韩贼所围,召胜为军主。以功拜统军。又隶仆射元纂镇恆州。时有鲜于河胡拥朔州流人南下为寇,恆州城人应之。胜与兄允弟岳相失,胜南投肆州,允、岳投尔硃荣。荣与肆州刺史尉庆宾构隙,引岳攻肆州,陷。荣得胜,大悦曰:“吾得卿兄弟,天下不足定。”胜兄弟三人,遂委质事荣。 时杜洛周据幽、定,葛荣据冀、瀛。荣谓胜曰:“并陉险要,我之东门,欲屈君镇之,如何?”胜曰:“是所愿也。”荣乃表胜镇井陉,以 所乘大马并银鞍遗之。及荣入洛,以预定策立孝庄帝功,封易阳县伯。后元天穆北征葛荣,大破之。时杜洛周余烬韩楼在蓟城结聚,以胜为大都督,镇中山,楼詟胜威名,竟不敢南寇。元颢入洛阳,荣徵胜,使与尔硃兆自硖石度,大破颢军,禽其子冠受,遂前驱入洛。进爵真定县公。及荣死,胜与田怡等奔赴荣第,时宫殿之门未加严防,怡等议即攻门。胜止之曰:“天子既行大事,必当更有奇谋,吾众旅不多,何轻尔!”怡乃止。及世隆夜走,胜随至河桥。胜以为臣无仇君之义,遂勒所部还都。庄帝大悦。仲远逼东郡,诏以本官假骠 骑大将军、东征都督,率骑一千,会郑先护讨之,为先护所疑,置之营外,人马未得休息。俄而仲远兵至,与战不利,降之。复与尔硃氏同谋立节闵帝,以功拜右卫将军。及尔硃氏将讨齐神武,胜时从尔硃度律。度律与兆不平。胜以临敌构隙,取败之道,乃与斛斯椿诣兆营和之,反为兆所执。度律大惧,引军还。兆将斩胜,数之曰:“尔杀可环,罪一也;天柱薨后,不与世隆等俱来而东征仲远,罪二也。我欲杀尔久矣!”胜曰:“可环作逆,胜父子诛之,其功不小,反以为罪。天柱被戮,以君诛臣,胜宁负王,不负朝廷。今日之 事,生死在王。但去贼密迩,内构嫌隙,自古迄今,未有不破亡者。胜不惮死,恐王失策。”兆乃舍之。胜既免,行百余里,方追及度律。齐神武既克相州,兵威渐盛,于是兆及天光、仲远、度律等众十余万阵于韩陵。兆率铁骑陷阵,出齐神武后,将乘其背而击之。度律恶兆之骁悍,惧其陵己,勒兵不进。胜以其携贰,遂以麾下降齐神武。度律军以此先退,遂大败。 太昌初,以胜为领军将军,寻除侍中。孝武帝将图齐神武,以胜弟岳拥众关西,欲广其势援,乃拜都督、荆州刺史、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道大行台、尚书左仆射。胜多所克捷,沔北荡为丘墟。梁武帝敕其子雍州刺史续曰:“贺拔胜北间骁将,尔宜慎之,勿与争锋。”续遂城守不敢出。寻进位尚书令,进爵琅邪郡公。 及齐神武与孝武帝有隙,诏胜引兵赴洛,至广州,犹豫未进,而帝已入关。胜还军南阳,遣右丞杨休之奉表入关,又令府长史元颖行州事,胜自率所部,将西赴关中。进至浙阳,诏授胜太保、录尚书事。闻齐神武已平潼关,禽毛鸿宾,胜乃还荆州。州人邓诞执元颖,引齐师。时齐神武已遣行台侯景、大都督高敖曹赴之,胜败,中流矢,奔梁。在南三年,梁武帝遇之甚厚。胜乞师北讨齐神武,既不果,乃求还。梁武帝许之,亲饯于南苑。胜自是之后,每执弓矢,见鸟兽南向者,皆不射之,以申怀德之意。既至长安,诣阙谢罪。魏帝握胜手,嘘欷久之,曰:“初平西徙,永嘉南度,汉、晋皆尔。事乃关天,非公之咎也。”乃授太师。从周文帝禽窦泰于小关。攻弘农。下河北,禽郡守孙晏。摧破东魏军于沙苑,奔追至河上。仍与李弼别攻河东,略定汾、绛。河桥之役,胜大破东魏军,周文令胜收其降卒而还。及齐神武率众攻玉壁,胜以前军大都督从周文。见齐武旗鼓,识之,乃募敢勇三千人,配胜以犯其军。胜适与神武遇,连叱而字之曰:“贺六浑,贺拔破胡必杀汝也!”时胜持槊追神武数里,刃垂及之,神武汗流,气殆尽。会胜马为流矢所中,死。比副骑至,神武已逸去。胜叹曰:“今日之事,吾不执弓矢者,天也!” 是岁,胜诸子在东者,皆为神武所害。胜愤恨,因动气疾,大统十年,薨于位。临终,手书与周文曰:“胜万里杖策,归身阙庭,冀望与公扫除逋寇。不幸殒毙,微志不申。若死而有知,犹望魂飞贼庭,以报恩遇耳。”周文览书,流涕久之。胜长于丧乱之中,尤工武艺,走马射飞鸟,十中其五六。周文每云:“诸将对敌,神色皆动,唯贺拔公临阵如平常,真大勇也。”自居重任,始爱坟籍,乃招引文儒,讨论义理。性又通率,重义轻财,身死之日,唯有随身兵仗及书千卷而已。 初,胜至关中,自以年位素重,见周文不拜。寻而自悔,周文亦有望焉。后从宴昆明池,时有双凫游池中,周文授弓矢于胜曰:“不见公射久矣,请以为欢。”胜射之,一发俱中。因拜曰:“使胜得奉神武,以讨不庭,皆如此也。”周文悦,因是恩礼日重,胜亦尽诚推奉焉。赠太宰、录尚书事,谥曰贞献。明帝二年,以胜配飨文帝庙庭。 无子,以弟岳子仲华嗣。位开府仪同三司,袭爵琅邪公。大象末,位江陵总管。胜弟岳。 岳字阿斗泥,少有大志,爱施好士。初为太学生。及长,能左右驰射,骁果绝人。不读兵书,而暗与之合,识者咸异之。与父兄赴援怀朔,贼王卫可环在城西三百余步,岳乘城射之,箭中环臂,贼大骇。后广阳王深以为帐内军主,与兄胜俱镇恆州。州陷,投尔硃荣,荣以为都督。每帐下与计事,多与荣意合。荣与元天穆谋入匡朝廷,问计于岳。岳曰:“夫非常之事,必俟非常之人。将军士马精强,位望隆重,若首举义旗,伐叛匡救,何往不克,何向不摧!古人云:‘朝谋不及夕,言发不俟驾。’此之谓矣。”荣与天穆相顾良久,曰:“卿此言,真丈夫之论也。” 未几,孝明帝暴崩,荣疑有故,乃举兵赴洛。配岳甲卒二千为先驱。至河阴,荣既杀朝士,因欲称帝,疑未能决。岳乃从容致谏,荣寻亦自悟,乃尊立孝庄。以定策功,赐爵樊城乡男。从荣破葛荣,平元颢,累迁左光禄大夫、武卫将军。时万俟丑奴僭称大号,关中骚动,荣将遣岳讨之。私谓其兄胜曰:“丑奴足为勍敌,若岳往无功,罪责立至;假令克定,恐谗诉生焉。”乃请尔硃氏一人为元帅,岳副贰之。荣大悦,乃以天光为使持节、大都督、雍州刺史,以岳为左厢大都督,又以征西将军侯莫陈悦为右厢大都督,并为天光之副,以讨之。时赤水蜀贼兵断路,天光众不满二千。及军次潼关,天光有难色,岳乃进破之于渭北,军容大振。 时丑奴自围岐州,遣其大行台尉迟菩萨、仆射万俟行丑同向武功,南度渭水,攻围趋栅。天光遣岳率千骑赴援。菩萨攻栅已克,率步骑二万至渭北。岳以轻骑数十,与菩萨隔水交言。岳称扬国威,菩萨乃自骄,令省事传语。省事恃水,应答不逊。岳怒,举弓射之,应弦而倒。时已逼暮,于是各还。岳于渭南傍水,分精兵数十为一处,随地形势置之。明日,将百余骑,隔水与贼相见,且并东行。岳渐前进,先所置骑,随岳而集,骑既渐增,贼不复测其多少。行二十许里,至水浅可济处,岳便驰马东出,似欲奔遁。贼谓岳走,乃弃步兵,南度渭水,轻骑追岳。岳东行十余里,依横冈设伏兵以待之,身先士卒,急击之,贼便退走。岳号令所部,贼下马者皆不听杀。贼顾见之,便悉投马。俄虏三千人。马亦无遗,遂禽菩萨。仍度渭北,降步卒万余。丑奴寻弃岐州,北走安定。天光方自雍至,与岳合势。宣言今气候已热,非征讨之时,待至秋凉,更图进取。丑奴闻之,遂以为实,分遣诸军散营农于岐州北百里网川。使太尉侯伏侯元进据险立栅。岳知其势分,密与天光严备。昧旦,攻围元进栅,拔之,即禽元进,自余诸栅悉降。又轻骑追丑奴,及之于平凉之长坑,一战禽之。高平城中又执萧宝夤以归。 贼行台万俟道洛退保牵屯,岳攻之。道洛败入陇,投略阳贼帅王庆云。以道洛骁果绝伦,得之甚喜,以为将。天光又与岳度陇,至庆云所居永洛城。庆云、道洛频出城拒战,并禽之,余众皆悉坑之。三秦、河、渭、瓜、凉、鄯州咸来归款。贼帅夏州人宿勤明达降复叛,岳又讨禽之。天光虽为元帅,而岳功效居多,进封樊城县伯。寻诏岳都督、泾州刺史,进爵为公。天光入洛,使岳行雍州事。普泰初,除都督、岐州刺史,进清水郡公,寻加侍中,给后部鼓吹。进位开府仪同三司兼尚书左仆射、陇右行台,仍停高平。后以陇中犹有土人不顺,岳助侯莫陈悦,所在讨平之。二年,加都督、雍州刺史。天光将拒齐神武,遣问计于岳。岳曰:“莫若且镇关中,以固根本。”天光不从,后果败。岳率军下陇赴雍,禽 天光弟显寿以应齐神武。 及孝武即位,加关中大行台。永熙二年,孝武密令岳图齐神武,遂刺心血,持以寄岳。岳惧,乃自诣北境,安置边防,率众趋平凉西界,布营数十里,托以牧马于原州,为自安之计。先是,费也头万俟受洛干、铁勒斛律沙门、解拔弥俄突、纥豆陵伊利等拥众自守,至是皆款附。秦、南秦、河、渭四州刺史又会平凉,受岳节度。唯灵州刺史曹泥不应召,通使于齐神武。神武乃遣左丞翟嵩使至关中,间岳及侯莫阵悦。三年,岳召悦会于高平,将讨曹泥,令悦前驱,而悦受神武指,密图岳。岳弗之知,而先又轻悦,悦乃诱岳入营,共论兵事。悦诈云腹痛,起而徐行,令其婿元洪景斩岳于幕中。朝野莫不痛惜之。赠侍中、太傅、录尚书事、都督关中二十州诸军事、大将军、雍州刺史,谥曰武庄。翟嵩复命于神武,神武下床鸣其颊曰:“除吾病者,卿也,何日忘之!”后岳部下收岳尸,葬于雍州北石安原,葬以王礼。 子纬嗣,拜开府仪同三司。周保定中,录岳旧德,进爵霍国公,尚周文帝女。 侯莫陈悦,代人也。父婆罗门为驼牛都尉,故悦长于河西。好田猎,便骑射,会牧子作乱,遂归尔硃荣。荣引为府长流参军。庄帝初,除金紫光禄大夫,封柏人县侯。尔硃天光之讨关西,荣以悦为天光右厢大都督。西伐克获,皆与天光、贺拔岳略同。除鄯州刺史。尔硃荣死后,亦随天光下陇。元晔立,进爵为公,改封白水郡公。普泰中,除秦州刺史。天光之东出,将抗齐神武,悦与岳下陇以应神武,至雍州,会尔硃覆败。永熙初,加开府仪同三司、都督陇右诸军事,仍兼秦州刺史。三年,岳召悦共讨曹泥,悦诱岳斩之。岳左右奔散,悦遣人安慰,众皆畏服。悦心犹豫,不即抚纳,乃还入陇,止永洛城。岳所部聚于平凉,规还图悦。周文帝时为夏州刺史,众遣奉迎。周文至,遂总岳部众并家口入高平城,以自安固。乃勒众入陇征悦。悦闻之,弃城南据山水之险。悦先召南秦州刺史李景和。其夜景和遣人诣周文,密许翻降。至暮,景和乃勒其所部,使上驴驼,云:“仪同有教,欲还秦州,守以拒贼。”复给帐下云:“仪同欲还秦州,汝等何不装办?”众谓言实,以次相惊,皆散趣秦州。景和先驰至城,据门以慰辑之。悦部众离散,猜畏傍人,不听左右近己。与其二弟井兒及谋杀岳者八九人,弃军迸走,数日之中,盘回往来,不知所趣。左右劝向灵州,而悦不决。言下陇后恐为 人见,乃放马山中,令从者悉步,自乘一骡,欲往灵州。中路追骑将及,缢死野中。弟息部下,悉见禽杀。唯先谋杀岳者悦中兵参军豆卢光,走至灵州,后奔晋阳。悦自杀岳后,精神恍惚,不复如常。恆言:“我睡即梦岳语我‘兄欲何处去?’随逐我不相置。”因此弥不自安,而致败灭。 念贤,字盖卢,金城枹罕人也。父求就,以大家子戍武川镇,仍家焉。贤美容质,颇涉经史。为兒童时,在学中读书,有善相者过学,诸生竞诣之。贤独不往,笑谓诸生曰:“男兒死生富贵,皆在天也,何遽相乎!”少遭父忧,居丧有孝称。后以 破卫可环功,除别将,又以军功封屯留县伯。从尔硃荣入洛,兼尚书右仆射、东道行台,进爵平恩县公。永熙中,孝武以贤为中军北向大都督,进爵安定郡公,加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大统初,拜太尉,为秦州刺史,加太傅,给后部鼓吹。三年,转太师、都督、河州刺史、大将军。久之还朝,兼录尚书事。后与广陵王欣、扶风王季等同为正直侍中。时行殿初成,未有题目,帝诏近侍各名之,对者非一,莫允帝心。贤乃为“圆极”,帝笑曰:“正与朕意同。”即名之。河桥之役,贤不力战,乃先还,自是名颇减。五年,除都督、秦州刺史,薨于州。谥曰昭定。贤于诸公,皆为父党,自周文以下,咸拜敬之。 子华,性和厚,有长者风。官至开府仪同三司、合州刺史。 梁览,字景睿,金城人也。其先出自安定,避难走西羌,世为部落酋帅。曾祖穆,以枹罕城归吐谷浑,后又归魏,封临洮公。祖颢,为尚书,封南安公。父钊,河华二州刺史,封新阳县伯。览家世豪富,赀累千金。孝昌初,秦州莫折念生、胡琛等反,散财招募,有二千人,镇河州。从大军平贼,历凉、河二州刺史,封安德县侯。览既为本州刺史,盛修甲仗,人马精锐。吐谷浑惮不敢出,皆曰:“梁公在,未可行也。”永安中,诏大鸿胪琅邪王皓就策授世为河州刺史。永熙中,改封郡公。大统二年,加太尉。其年,览从弟GC定反,欲图览,览与数战未能平,王师至,始破之。四年,迁太傅。及河桥之役,王师败,时病留长安,赵青雀反北城,览为之谋主。事平,乃见杀。 子鹳雀,位仪同三司、大都督,后坐事免,死。 雷绍,字道宗,武川镇人也。九岁而孤。有膂力,善骑射。年十八,给事镇府。尝使洛阳。见京都礼义之美,还谓同僚曰:“徒知边备尚武,以图富贵;不谓文学,身之宝也。生世不学,其犹穴处,何所见焉?”遂逃归,辞母求师。经年,通《孝经》、《论语》。尝读书至人行莫大于孝,乃投卷叹曰:“吾离违侍养,非人子之道。”即还乡里,躬耕奉养。遭母忧,哀毁骨立,由是知名。镇将召补镇佐。后随贺拔岳征讨,为岳长史。岳有大事,常访而后行。及齐神武起兵,岳耻居其下。绍乃劝岳迎孝武西都长安,以顺讨逆。岳曰:“吾本意也。”后岳信诸将言,欲保关中,坐观成败。绍知计不用,请为边州,建功效。岳曰:“君有毗佐之力,当总大州。”遂以绍为京兆太 守。清平理物,甚得人和。在郡逾年,岳被害。初,绍见岳数与侯莫陈悦宴语,尝谓岳曰:“公其慎之!”岳不从,果及于难。绍乃弃郡,驰赴岳军,与寇洛等迎周文帝。悦平,以功授大都督、凉州刺史。绍请留所领兵以助东讨,请单骑赴州。刺史李叔仁拥州逆命,绍遂归。永熙三年,以绍为渭州刺史,进爵昌国伯。初,绍为岳长史,周文为岳左丞,及居相,常以恩旧接之。卒于州。 绍性好施,禄赐皆分赡亲故,及死日,无以送终。兼敬信佛道,遣敕其子曰:“吾本乡葬法,必杀犬马,于亡者无益。汝宜断之,敛以时服,事从约俭。”还葬长安,天子素服临吊,赠太尉,赐东园秘器。子涣。 毛遐,字鸿远,北地三原人也。世为酋帅。曾祖天爱,太武时,至定州刺史、始昌子。传至遐,四世不绝。正光中,萧宝夤为大都督,讨关中诸贼,咸阳太守韦遂时为都督,以遐为都督府长史。宝夤败还长安,三辅骚扰。遐因辞遂还北地,与弟鸿宾聚乡曲豪杰,遂东西略地,氐、羌多赴之,共推鸿宾为盟主。既而贼帅宿勤买奴自号京兆王于北地,遐诈降之,而与鸿宾攻其壁。贼自相斫射,纵兵追击,七栅皆平。后宝夤构逆谋,遐知之,乃寄书与鸿宾,索马迎接,复于马祗栅建旗鼓以拒宝夤,攻其将卢祖迁,禽之。宝夤以是日拜南郊,窃号。礼未毕而告败,宝夤惧,口乾色变,不遑部伍,人皆乱还。诏授遐南幽州刺史,进爵为伯。遐又攻破其将侯终德。宝夤知内外势异,轻将十数骑走巴中。冬,万俟丑奴陷秦州,诏以遐兼尚书,二州行台。孝武帝入关,敕周文帝置二尚书,分掌机事,遐与周惠达始为之。稍迁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卒。 遐少任侠,有智谋。世为豪右,赀产巨亿,士流贫乏者,多被赈赡。故中书郎檀翥、尚书郎公孙范等,常依托之。至于自供衣食,粗弊而已。 死之日,乡党赴葬,咸共痛惜。 鸿宾大鼻眼,多鬓须,黑而且肥,状貌颇异,氐、羌见者皆畏之。加胆略骑射, 俶傥不拘小节,昆季之中,尤轻财好施。遐虽云早立,而名出其下。及贼起,乡里推为盟主,常与遐一守一战。后拜岐州刺史、散骑常侍、开国县侯。遐笑谓鸿宾曰:“击贼之功,吾不居汝后,至于受赏,汝在吾前,当以德济物,不及汝故。”明帝以鸿宾兄弟所定处多,乃改北地郡为北雍州,鸿宾为刺史。诏曰:“此以昼锦荣卿也。”改三原县为建中郡,以旌其兄弟。后尔硃天光自关中还洛,夷夏心所忌者,皆将自随。鸿宾亦领乡中壮武二千人以从。洛中素闻其名,衣冠贫冗者,竞与之交。寻拜西衮州刺史。羁寓倦游之辈,四座常满,鸿宾资给衣食,与己悉同。私物不足,颇有公费。转南青州刺史。未几,徵还,为有司所纠,鸿宾遂逃匿人间。月余,特诏原之。 及孝武帝与齐神武有隙,令鸿宾镇潼关,为西道之寄。车驾西幸,浆糗乏绝,侍官三二日间,唯饮涧水。鸿宾奉献酒食,迎于稠桑,文武从者,始解饥渴。武帝把其手曰:“寒松劲草,所望于卿也。事平之日,宁忘主人。”仍留守潼关。后神武来 寇,见禽至并州,忧恚卒。 鸿宾弟鸿显,位散骑常侍,封县侯。遐乳母所产也,一字七宝。遐养之为弟,因姓毛氏。劲悍多力,后随诸兄战斗,多先锋陷阵。大统四年,为广州刺史,与骆超镇东阳,陷东魏。卒。子野叉。 乙弗朗,字通照,其先东部人也。世为部落大人,与魏徙代,后因家上乐焉。朗少有侠气,在乡里以善骑射称。孝庄末,北边扰乱,避地居并、肆间。尔硃荣见而重之,甚相接待,以功封连勺子。后隶贺拔岳,从尔硃天光西讨,为岳左厢都督。孝武帝之御齐神武,授朗阁内大都督。及 帝西入,诏朗为军司,先驱靖路。至长安,封长安县公。卒于岐州刺史。 初,朗患积冷,周文赐三石东生散,令朗法服之,使人问疾,朝夕相继,见重如此。临终惟云:“恨不见河、洛清平,重反京县”,以此为恨,三举手搥床,而便气尽。赠太尉。 子凤,位宫伯、开府仪同三司。与周闵帝谋宇文护,见杀。 论曰:硃瑞以向义受戮,延庆以违顺遇祸,各其命焉。斛斯椿屡践危机,终获贞吉,岂人谋之所致也?徵洽闻强记,以夔、襄任己,终使 《咸》、《英》不坠,《韶》、《濩》惟新。加以尽心所事,无忘直道,抗辞正色,颠沛不渝,盖有周之忠烈乎?贾显智、樊子鹄、侯深等并驱驰风尘之际,但自陷夷戮。观其遗迹,虽获罪于霸政,求之有魏,得失未可知也。贺拔允昆季以勇略之资,当驰竞之日,并邀时投隙,展效立功。始则委质尔硃,中乃结款高氏,太昌之后,即帝图高。察其所由,固非守节之士。及胜垂翅江左,忧魏室之危亡;奋翼关西,感梁朝之顾遇,有长者之风矣。终能保荣持宠,良有以焉。岳以二千羸兵,抗三秦勍敌,奋其智勇,克翦凶渠,杂种畏威,遐 方慕义,斯亦一时之盛矣。卒以勋高速祸,无备婴戮,惜哉!昔陈涉首事不终,有汉因而创业;贺拔功成夙殒,周文籍以开基。不有所废,君何以兴?信乎其然矣。侯莫陈悦肆行残慝,死不旋踵,观其亡灭,盖自取之。念贤有始有卒,取敬群公。梁览终以取祸,鲜克之义。雷绍驰骛云雷之秋,毛遐兄弟致力经纶之日,乙弗朗展转扰攘之中,卒获归顺,美矣! 列传第三十八 辛雄族祖琛琛子术术族子德源杨机高道穆兄谦之綦俊山伟宇文忠之费穆孟威 辛雄,字世宾,陇西狄道人也。父暢,汝南、乡郡二郡太守。雄有孝性,居父忧,殆不可识。清河王怿为司空,辟为左曹。怿迁司徒,仍授左曹。雄用心平直,加以闲明政事,经其断割,莫不悦服。怿每谓人曰:“必也无讼,辛雄有焉。”历尚书驾部、三公郎。会沙汰郎官,唯雄与羊深等八人见留,余悉罢遣。 先是,御史中丞、东平王匡复欲舆棺谏诤,尚书令、任城王澄劾匡大不敬,诏恕死。雄奏理匡曰:“窃惟白衣元匡,历奉三朝,每蒙宠遇,谔谔之性,简自帝心。故高祖锡之以匡名,陛下任之以弹纠。当高肇之时,匡造棺致谏,主圣臣直,卒以无咎。假欲重造,先帝已容之于前,陛下亦宜宽之于后。”未几,匡除平州刺史。右仆射元钦称雄之美,左仆射萧宝夤曰:“吾闻游仆射云:‘得如雄者四五人共省事,足矣’今日之赏, 何其晚哉!” 初,廷尉少卿袁翻以犯罪之人,经恩竞诉,枉直难明。遂奏曾染风闻者,不问曲直,推为狱成,悉不断理。诏门下、尚书、廷尉议之。雄议曰:“《春秋》之义,不幸而失,宁僭不滥。僭则失罪人,滥乃害善人。今议者不忍罪奸吏,使出入纵情,令君子小人,薰莸不别,岂所谓赏善罚恶,殷勤隐恤者也?古人唯患察狱之不精,未闻知冤而不理。”诏从雄议。自后每有疑议,雄与公卿驳难,事多见从。于是公能之名甚盛。又为《禄养论》,称仲尼陈五孝,自天子至于庶人,无致仕之文。《礼记》: 八十,一子不从政;九十,家不从政。郑玄注云:“复除之。”然则止复庶人,非公卿士大夫之谓。以为宜听禄养,不约其年。书奏,孝明纳之。后除司空长史。时诸公皆慕其名,欲屈为佐,莫能得也。 时诸方贼盛,而南寇侵境,山蛮作逆,孝明欲亲讨,以荆州为先。诏雄为行台左丞,与临淮王彧东趣叶城;别将裴衍,西通鸦路。衍稽留未进,议师已次汝滨。逢北沟求救,议以处分道别,不欲应之。雄曰:“王执麾阃外,唯利是从,见可而进,何必守道?”彧恐后有得失之责,要雄符下。雄以车驾将亲伐,蛮夷必怀震 动,乘彼离心,无往不破,遂符彧军,令速赴击。贼闻,果自走散。在军上疏曰:“凡人所以临坚陈而忘身,触白刃而不惮者,一则求荣名,二则贪重赏,三则畏刑罚,四则避祸难。非此数事,虽圣王不能劝其臣,慈父不能厉其子。明主深知其情,故赏必行,罚必信,使亲疏贵贱,勇怯贤愚,闻钟鼓之声,见旍旗之列,莫不奋激,竞赴敌场。岂厌久生而乐早死也?利害县于前,欲罢不能耳。自秦、陇逆节,将历数年,蛮左乱常,稍已多载。凡在戎役,数十万人,三方之师,败多胜少,迹其所由,不明赏罚故也。陛下欲天下之早平,愍征 夫之勤悴,乃降明诏,赏不移时。然兵将之勋,历稔不决,亡军之卒,晏然在家,致令节士无所劝慕,庸人无所畏慑。进而击贼,死交而赏赊;退而逃散,身全而无罪,此其所以望敌奔沮,不肯进力者矣。为重发明诏,更量赏罚,则军威必张,贼难可弭。臣闻必不得已,去食就信,以此推之,信不可斯须废也。赏罚,陛下之所易,尚不能全而行之;攻敌,士之所难,欲其必死,宁可得也?”后为吏部郎中。 及尔硃荣入洛,河阴之难,人情未安,雄潜窜不出。孝庄欲以雄为尚书,门下奏曰:“辛雄不出,存亡未知。”孝庄曰:“宁失亡而用之,可失存而不用也?”遂除度支尚书。后以本官兼侍中、关西尉劳大使。将发,请事五条:一言逋悬租调,宜悉不征;二言简罢非时徭役,以纾人命;三言课调之际,使丰俭有殊,令州郡量检,不得均一;四言兵起历年,死亡者众,或父或子,辛酸未歇,见存耆老,请假板职,悦生者之意,慰死者之魂;五言丧乱既久,礼仪罕习,如有闺门和穆,孝悌卓然者,宜旌其门闾。庄帝从之,因诏:人年七十者授县,八十授郡,九十加四品将军,百岁从三品将军。 永熙三年,兼吏部尚书。时近习专恣,雄惧其谗匿,不能守正,论者颇讥之。孝武南狩,雄兼左仆射,留守京师。永熙末,兼侍中。帝入关右,齐神武至洛,于永宁寺大集朝士,责雄及尚书崔孝芬、刘廞、杨机等曰:“为臣奉主,匡危救乱。若处不谏诤,出不陪随,缓则耽宠,急便窜避,臣节安在?”乃诛之。 二子,士璨、士贞,逃入关中。 雄从父兄纂,字伯将,学涉文史,温良雅正。初为衮州安东府主簿,与秘书丞同郡李伯尚有旧。伯尚与咸阳王禧同逆,逃窜投纂,事觉,坐免官。后为太尉骑兵参军,每为府主清河王怿所赏。至定考,怿曰: “辛骑兵有学有才,宜为上第。”及梁将曹义宗攻新野,诏纂为荆州军司。纂善抚将士,人多用命,贼甚惮之。会孝明崩讳至,咸以对敌,欲秘凶问。纂曰:“安危在人,岂关是也?”遂发丧号哭,三军缟素,还入州城,申以盟约。寻为义宗所围,相率固守。孝庄即位,除兼尚书,仍行台。后大都督费穆击义宗禽之,入城,因举酒属纂曰:“微辛行台之在斯,吾亦无由建此功也。” 永安二年,元颢乘胜至城下,为颢禽之。及孝庄还宫,纂谢不守之罪。帝曰:“于时朕亦北巡,东军不守,岂卿之过。”转荥阳太守。百姓姜洛生、康乞得者,旧是前太守郑仲明左右,豪猾偷窃,境内患之。纂伺捕禽获,枭于郡市,百姓欣然。纂侨属洛阳,太昌中,乃为河南邑中正。 永熙三年,除河内太守。齐神武赴洛,兵集城下,纂出城谒,神武慰勉之。因命前侍中司马子如曰:“吾行途疲弊,宜代吾执河内手也。”寻为兼尚书、南道行台、西荆州刺史。时蛮酋樊大能应西魏,纂攻之,不克而败,为西魏将独孤信所害。赠司徒公。 雄族祖琛。琛字僧贵。祖敬宗,父树宝,并代郡太守。琛少孤,曾过友人,见其父母无恙,垂涕久之。释褐奉朝请、荥阳郡丞。太守元丽性颇使酒,琛每谏之。丽后醉,辄令闭阁,曰:“勿使丞入也。”孝文南征,丽从舆驾,诏琛曰:“委卿郡事,如太守也。”景明中,为扬州征南府长史。刺史李崇,多事产业,琛每谏折,崇不从,遂相纠举,诏并不问。后加龙骧将军、南梁太守。崇因置酒谓琛曰:“长史后必为刺史,但不知得上佐何如人耳。”琛对曰:“若万一叨忝,得一方正长史,朝夕闻过,是所愿也。”崇有惭色。卒于官。 琛宽雅有度量,涉猎经史,喜愠不形于色。当官奉法,所在有称。 长子悠,字元寿,早有器业,为侍御史,监扬州军。贼平,录勋书,时李崇犹为刺史,欲寄人名,悠不许。崇曰:“我昔逢其父,今复逢其子。”早卒。 悠弟俊,字叔义,有文才。魏子建为山南行台,以为郎中。有军国机断。还京,于荥阳为人所劫害。赠东秦州刺史。俊弟术。 术字怀哲,少明敏,有识度,解褐司空胄曹参军。与仆射高隆之共典营构鄴都宫室。术有思理,百工克济。再迁尚书右丞,出为清河太守,政有能名。追授并州长史,遭父忧去职。清河父老数百人,诣阙上书,请立碑颂德。齐文襄嗣事,与尚书左丞宋游道、中书侍郎李绘等并追诣晋阳,俱为上客。累迁散骑常侍。武定六年,侯景叛,除东南道行台尚书,封江夏县男。与高岳等破侯景,禽萧明。迁东徐州刺史,为淮南经略使。齐天保元年,侯景徵江西租税,术率诸军度淮断之,烧其稻数百万石。还镇下邳,人随术北度淮者三千余家。东徐州刺史郭志杀郡守,文宣闻之,敕术自今所统十余州地,诸有犯法者,刺史先启听报;以下先断,后表闻。齐代行台兼总人事,自术始也。安州刺史、临清太守、盱眙蕲城二镇将犯法,术皆案奏杀之。睢州刺史及所部郡守,俱犯大辟,朝廷以其奴婢百口及赀财尽赐术。三辞不见许,术乃送诣所司,不复以闻。邢邵闻之,遗术书曰:“昔钟离意云:孔子忍渴于盗泉,便以珠玑委地。足下今能如此,可谓异代一时。”及王僧辨破侯景,术招携安抚,城镇相继款附,前后二十余州。于是移镇广陵,获传国玺送鄴,文宣以玺告于太庙。此玺即秦所制,方四寸,上纽交盘龙,其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二汉相传,又历魏、晋;晋怀帝败,没于刘聪;聪败,没于石氏;石氏败,晋穆帝永和中,濮阳太守戴僧施得之,遣督护何融送于建业;历宋、齐、梁;梁败,侯景得之;景败,侍中赵思贤以玺投景南衮州刺史郭元建,送于术,故术以进焉。寻徵为殿中尚书,领太常卿。仍与朝贤,议定律令。迁吏部尚书,食南衮州梁郡干。迁鄴以后,大选之职,知名者数四,互有得失,未能尽美。文襄少年高朗,所弊也疏;袁叔德沈密谨厚,所伤者细;杨愔风流辨给,取士失于浮华;唯术性尚贞明,取士以才以器,循名责实,新旧参举,管库必擢,门阀不遗。考之前后铨衡,在术最为折衷,甚为当时所称举。天保末,文宣尝令术选百员官,参选者二三千人,术题目士子,人无谤讟,其所旌擢, 后亦皆致通显。 术清俭寡嗜欲,勤于所职,未尝暂懈,临军以威严,牧人有惠政。少爱文史,晚更勤学,虽在戎旅,手不释卷。及定淮南,凡诸赀物,一毫无犯。唯大收典籍,多是宋、齐、梁时佳本,鸠集万余卷,并顾、陆之徒名画,二王已下法书,数亦不少。俱不上王府,唯入私门。及还朝,颇以饟遗贵要,物议以此少之。十年卒,年六十。皇建二年,赠开府仪同三司、中书监、青州刺史。 子阁卿,尚书郎。阁卿弟衡卿,有识学,开府参军事。隋大业初,卒于太常丞。术族子德源。德源字孝基,祖穆,魏平原太守。父子馥,尚书左丞。 德源沈静好学,十四解属文,及长,博览书记。美仪容,中书侍郎裴让之特相爱好,兼有龙阳之重。齐尚书仆射杨遵彦、殿中尚书辛术皆一时名士,并虚襟礼敬,同举荐之。后为兼员外散骑侍郎,聘梁使副。德源本贫素,因使,薄有资装,遂饷执事,为父求赠,时论鄙之。中书侍郎刘逖上表荐德源:弱龄好古,晚节逾厉,枕藉《六经》,渔猎百氏;文章绮艳,体调清华。恭慎表于闺门,谦捴著于朋执;实后进之辞人,当今之雅器。由是除员外散骑侍郎。后兼通直散骑常侍,聘陈。及还,待诏文林馆,位中书舍人。 齐灭,仕周为宣纳上士。因取急诣相州,会尉迟迥起逆,以为中郎,德源辞不获免,遂亡去。隋受禅,不得调者久之。隐林虑山,郁郁不得志,著《幽居赋》以自寄。素与武阳太守卢思道友善,时相往来。魏州刺史崔彦武奏德源潜为交结,恐有奸计,由是谪令从军讨南宁。及还,秘书监牛弘以德源才学显著,奏与著作郎王劭同修国史。德源每于务隙撰集,注《春秋三传》三十卷,注《扬子法言》二十三卷。蜀王秀奏以为掾,转谘议参军,卒官。有集二十 卷,又撰《政训》、《内训》各二十卷。有子素臣。 德源从祖兄元植,齐天保中,司空司马。学涉,有名闻于世。 德源族叔珍之,少有气侠,历位北海太守,后行平州事,卒于州。赠骠骑大将军、洛州刺史,谥曰恭。 子悫,武定末,开府铠曹参军。 杨机,字显略,天水冀人也。祖伏恩,徙居洛阳,因家焉。机少有志节,为士流所称。河南尹李平、元晖,并召署功曹。晖尤委以郡事。或谓晖曰:“弗躬弗亲,庶人弗信,何得委事于机,高卧而已。”晖曰: “吾闻君子劳于求士,逸于任贤,吾既委得其才,何为不可?”由是声名更著。时皇子国官多非其人,诏选清直之士,机见举为京兆王愉国中尉,愉甚敬惮之。后为洛阳令,京辇伏其威风。诉讼者一经其前,后皆识其名姓,并记其事理。历司州别驾、清河内史、河北太守,并有能名。永熙中,除度支尚书。机方直之心,久而弥厉,奉公正己,为时所称。家贫无马,多乘小犊车,时论许其清白。与辛雄等并为齐神武所诛。 高恭之,字道穆,自云辽东人也。祖潜,献文初,赐爵阳关男。诏以沮渠牧犍女赐潜为妻,封武威公主,拜驸马都尉。父崇,字积善,少聪敏,以端谨称。家资富厚,而崇志尚俭素。初,崇舅氏坐事诛,公主痛本生绝胤,遂以崇继牧犍后,改姓沮渠。景明中,启复本姓,袭爵,除洛阳令。为政清断,吏人畏其威风,发扌适不避强御,县内肃然。卒,赠沧州刺史,谥曰成。 道穆以字行于世,学涉经史,所交皆名流俊士。幼孤,事兄如父。每谓人曰:“人生厉心立行,贵于见知,当使夕脱羊裘,朝佩珠玉。若时不我知,便须退迹江海,自求其志。”御史中尉元匡高选御史,道穆奏记求用于匡,匡遂引为御史。其所纠扌适,不避权豪。正光中,出使相州。前刺史李世哲,即尚书令崇之子,多有非法,逼买人宅,广兴屋宇,皆置鸱尾,又于马埒堠上为木人执节。道穆绳纠,悉毁去之,并表发其赃货。尔硃荣讨蠕蠕,道穆监其军事,荣甚惮之。萧宝夤西征,以为行台郎中,委以军机之事。后属兄谦之被害,情不自安,遂托身于孝庄。孝庄时为侍中,深相保护。及即位,赐爵龙城侯,除太尉长史,领中书舍人。及元颢逼武牢,或劝帝赴关西者,帝以问道穆,道穆言关中残荒,请车驾北度,循河东下。帝然之。其夜到河内郡北,帝命道穆烛下作诏书,布告远近,于是四方知乘舆所在。寻除给事黄门侍郎、安喜县公。于时尔硃荣欲回师待秋,道穆谓曰:“大王拥百万之众,辅天子而令诸侯,此桓、文之举也。今若还师,令颢重完守具,可谓养虺成蛇,悔无及矣。”荣深然之。及孝庄反政,因宴次谓尔硃荣曰:“前若不用高黄门计,社稷不安,可为朕劝其酒,令醉。”荣因陈其作监军时,临事能决,实可任用。寻除御史中尉,仍兼黄门。 道穆外执直绳,内参机密,凡是益国利人之事,必以奏闻,谏争尽言,无所顾惮。选用御史,皆当世名辈,李希宗、李绘、阳休之、阳斐、封君义、邢子明、苏淑、宋世良等三十人。于时用钱稍薄,道穆表曰:“百姓之业,钱货为本,救弊改铸,王政所先。自顷以来,私铸薄滥,官司纠绳,挂网非一。在市铜价,八十一文得铜一斤,私铸薄钱,斤余二百。既示之以深利,又随之以重刑,得罪者虽多,奸铸者弥众。今钱徒有五铢之文,而无二铢之实,薄甚榆荚,上贯便破,置之水上,殆欲不沈。因循有渐,科防不切,朝廷失之,彼复何罪。昔汉文帝以五分钱小,改铸四铢。至武帝复改三铢为半两。此皆以大易小,以重代轻也。论今据古,宜改铸大钱,文载年号,以记其始。则一斤所成,止七十六文。铜价至贱,五十有余,其中人功,食料、锡炭、铅钞,纵复私营,不能自润。直置无利,自应息心,况复严刑广设也。以臣测之,必当钱货永通,公私获允。”后遂用杨侃计,铸永安五铢钱。 仆射尔硃世隆当朝权盛,因内见,衣冠失仪,道穆便即弹纠。帝姊寿阳公主行犯清路,执赤棒卒呵之不止,道穆令卒棒破其车。公主深恨,泣以诉帝。帝曰:“高中尉清直人,彼所行者公事,岂可私恨责之也?”道穆后见帝,帝曰:“一日家姊行路相犯,深以为愧。”道穆免冠谢,帝曰:“朕以愧卿,卿反谢朕!”寻敕监仪注。又诏:“秘书图籍及典书缃素,多致零落,可令道穆总集帐目,并牒儒学之士,编比次第。” 道穆又上疏曰:“高祖太和之初,置廷尉司直,论刑辟是非,虽事非古始,交济时要。窃见御史出使,悉受风闻,虽时获罪人,亦不无枉滥。何者?得尧之罚,不能不怨。守令为政,容有爱憎,奸猾之徒,恆思报恶,多有妄造无名,共相诬谤。御史一经检究,耻于不成,杖木之下,以虚为实。无罪不能自雪者,岂可胜道哉!臣虽愚短,守不假器,绣衣所 指,冀以清肃。若仍更踵前失,或伤善人,则尸禄之责,无所逃罪。如臣鄙见,请依太和故事,还置司直十人,名隶廷尉,秩以五品,选历官有称,心平性正者为之。御史若出纠劾,即移廷尉,令知人数。廷尉遣司直与御史俱发。所到州郡,分居别馆。御史检了,移付司直。司直覆问事讫,与御史俱还。中尉弹闻,廷尉科案,一如旧式。庶使狱成罪定,无复稽宽,为恶取败,不得称枉。若御史、司直纠劾失实,悉依所断狱罪之。听以所检,迭相纠发。如二使阿曲,有不尽理,听罪家诣门下通诉,别加案检。如此,则肺石之傍,怨从可息;聚棘之下,受罪吞声者矣。”诏从之,复置司直。 及尔硃荣死,帝召道穆,付赦书,令宣于外,谓曰:“今当得精选御史矣。”先是,荣等常欲以其亲党为御史,故有此诏。及尔硃世隆等战于大夏门北,道穆受诏督战。又赞成太府卿李苗断桥之计,世隆等于是北遁。加卫将军、大都督,兼尚书右仆射、南道大行台。时虽外托征蛮,而帝恐北军不利,欲为南巡之计。未发,会尔硃兆入洛,道穆虑祸,托病去官。世隆以其忠于前朝,遂害之。太昌中,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雍州刺史。子士镜袭爵,为北豫州刺 史。道穆兄谦之。 谦之字道让,少事后母以孝闻。专意经史,天文、算历、图纬之书,多所该涉。好文章,留心《老》、《易》。袭父爵。孝昌中,行河阴令。先是有人囊盛瓦砾,指作钱物,诈市人马,因而逃去。诏令追捕,必得以闻。谦之乃伪枷一囚,立于马市,宣言是前诈市马贼,今欲刑之。密遣腹心,察市中私议者。有二人相见,忻然曰:“无复忧矣!”执送案问,悉获其党。并出前后盗处,失物之家,各得其本物,具以状告。寻正河阴令。在县二年,损益政体,多为故事。时道穆为御史,亦有能名,世 美其父子兄弟并著当官之称。 旧制,二县令得面陈得失。时佞幸之辈,恶其有所发闻,遂共奏罢。谦之乃上疏曰:“臣以无庸,谬宰神邑,实思奉法不挠,称是官方。酬朝廷无赀之恩,尽人臣守器之节。但豪家支属,戚里亲媾,缧绁所及,举目多是。皆有盗憎之色,咸起恶上之心。县令轻弱,何能克济?先帝昔发明诏,得使面陈所怀。臣亡父先臣崇之为洛阳令,常得入奏是非,所以朝贵敛手,无敢干政。近年已来,此制遂寝,致使神宰威轻,下情不达。今二圣远遵尧、舜,宪章高祖,愚臣亦望策其驽蹇,少立功名。乞行新典, 更明往制,庶奸豪知禁,颇自屏心。”诏付外量闻。 谦之又上疏,以为:“自正光以来,边城屡扰,命将出师,相继于路。但诸将帅,或非其才,多遣亲者,妄称入募,唯遣奴客充数而已。对寇临敌,略不弯弓。则是王爵虚加,征夫多阙,贼虏何可殄除,忠贞何以劝诫也?且近习侍臣,戚属朝士,请托官曹,擅作威福。如有清贞奉法,不为回者,咸共谮毁,横受罪罚。在朝顾望,谁肯申闻?蔽上拥下,亏风损政。使谗谄甘心,忠谠息义。且频年以来,多有征发,人不堪命,动致流离。苟保妻子,竞逃王 役,不复顾其桑井,惮此刑书。正由还有必困之理,归无自安之路。若听归其本业,徭役微甄,则还者必众,垦田增辟,数年之后,大获课入。今不务以理还之,但欲严符切勒,恐数年之后,走者更多。故有国有家者,不患人不我归,唯患政之不立;不恃敌不我攻,唯恃吾不可侮。此乃千载共遵,百王一致。伏愿少垂览察。”灵太后得其疏,以责左右近侍,诸宠要者由是疾之。乃启太后,云谦之有学艺,除为国子博士。 谦之与袁翻、常景、郦道元、温子升之徒,或申款旧。好施赡恤,言诺无亏。居家僮隶,对其兒不挞其父母,生三子便免其一世。无愆黥奴婢,常称:“俱禀人体,如何残害?”谦之以父舅氏沮渠蒙逊曾据凉土,国书漏阙,乃修《凉书》十卷,行于世。凉国盛事佛道,为论贬之,称佛是九流之一家。当世名流,竞以佛理来难,谦之还以佛义对之,竟不能屈。以时所行历多未尽善,乃更改元修者撰,为一家之法。虽未行于世,识者叹其多能。时朝议铸钱,以谦之为铸钱都将长者史,乃上表求铸三铢钱,曰: 盖钱货之立,本以通有无,便交易,故钱之轻重,世代不同。太公为周置九府圜法。至景王时,更铸大钱。秦兼海内,钱重半两。汉兴,以秦钱重,改铸榆荚钱。至文帝五年,复为四铢。孝武时悉复销坏,更铸三铢。至无狩中,变为五铢。又造赤仄之钱,以一当五。王莽摄政,钱有六等:大钱重十二铢,次九铢,次七铢,次五铢,次三铢,次一铢。魏文帝罢五铢钱,至明帝复立。孙权江左铸大钱,一当五百。权赤乌年,复铸大钱,一当千。轻重大小,莫不随时而变。窃以食货之要,八政为首,聚财之贵,诒训典文。是以昔之帝王,乘天地之饶,御海内之富,莫不腐红粟于太仓,藏朽贯于泉府。储畜既盈,人无困弊,可以宁谧四海,如身使臂者矣。昔汉之孝武,地广财饶,外事四戎,遂虚国用。于是草茅之臣,出财助边;兴利之计,纳税庙堂。市列榷酒之官,邑有告缗之令。盐铁既兴,钱弊屡改,少府遂丰,上林饶积。外辟百蛮,内不增赋者,皆计利之由也。今群妖未息,四郊多垒,徵税既烦,千金日费,仓储渐耗,财用将竭,诚杨氏献税之秋,桑兒言利之日。夫以西京之盛,钱犹屡改,并行大小,子母相权。况今寇难未除,州郡沦败,人物凋零,军国用少。别铸小钱,可以富益,何损于政,何妨于人也?且政兴不以钱大,政衰不以钱小,唯贵公私得所,政化 无亏,既行之于古,亦宜效之于今矣。昔禹遭大水,以历山之金铸钱,救人之困;汤遭大旱,以庄山之金铸钱,赎人之卖子者。今百姓穷悴,甚于曩日,钦明之主,岂得垂拱而观之哉?臣今此铸,以济交乏,五铢之钱,任使并用,行之无损,国得其益。 诏将从之。事未就,会卒。 初,谦之弟道穆,正光中为御史,纠相州刺史李世哲事,大相挫辱,其家恆以为憾。至是世哲弟神轨为灵太后深所宠任,会谦之家僮诉良,神轨左右之,入讽尚书,判禁谦之于廷尉。时将赦,神轨乃启灵太 后,发诏于狱赐死。朝士莫不哀之。所著文章百余篇,别有集录。永安中,赠营州刺史,谥曰康。又除一子出身,以明冤屈。 谦之弟谨之,字道修。父崇既还本姓,以谨之继沮渠氏。 綦俊,字剽显,河南洛阳人也。其先居代。俊孝庄时仕,累迁为沧州刺史,甚为吏人畏悦。寻除太仆卿。及尔硃世隆等诛,齐神武召文武百司,下及士庶,议所立。莫有应者。俊避席曰:“广陵王虽为尔硃扶戴,当今之圣主也。”神武将从之。时黄门崔甗议不同,高乾、魏兰根等固执甗言,遂立孝武帝。及帝入关,神武深思俊言,常以为恨。寻除御史中尉,于路与仆射贾显度相逢,显度恃勋贵,排俊驺列倒,俊忿见于色,自入奏之。寻加散骑常侍、骠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仪同三司。俊佞巧,能候当涂,斛斯椿、贺拔胜皆与友善。性多诈,贺拔胜出镇荆州,过俊别,因辞俊母。俊故见败氈弊被,胜更遗之钱物。后兼吏部尚书,复为沧州刺史。徵还,兼中尉,章武县伯。寻除殷州刺史,薨于州。赠司空公,谥曰文贞。 子洪实,字巨正,位尚书左右郎、魏郡邑中正。嗜酒好色,无行检,卒。 山伟,字仲才,河南洛阳人也。其先居代。祖强,美容貌,身长八尺五寸,工骑射,弯弓五石,为奏事中散。从献文猎方山,有两狐起于御前,诏强射之,百步内,二狐俱获。位内行长。父幼之,位金明太守。伟涉猎文史,孝明初,元匡为御史中尉,以伟兼侍御史。入台五日,便遇正会,伟司神武门。其妻从叔为羽林队主,挝直长于殿门,伟即劾奏。匡善之,俄然奏正,帖国子助教,迁员外郎、廷尉评。 时天下无事,进仕路难,代迁之人,多不沾预。及六镇、陇西二方起逆,领军元叉欲用代来寒人为传诏,以慰悦之,而牧守子孙投状求者百余人。叉因奏立勋附队,令各依资出身。自是北人,悉被收叙。伟遂奏记,赞叉德美。叉素不识伟,访侍中安丰王延明、黄门郎元顺,顺等因是称荐之。叉令仆射元钦引伟兼尚书二千石郎,后正名士郎,修起居注。仆射元顺领选,表荐为谏议大夫。 尔硃荣之害朝士,伟时守直,故免祸。及孝庄入宫,仍除伟给事黄门侍郎。先是伟与仪曹郎袁升、屯田郎李延考、外兵郎李奂、三公郎王延业方驾而行,伟少居后。路逢一尼,望之叹曰:“此辈缘业,同日而死。”谓伟曰:“君方近天子,当作好官。”而升等四人皆于河阴遇害,果如其言。 俄领著作郎,节闵帝立,除秘书监,仍著作。初,尔硃兆入洛,官守奔散,国史典书高法显密埋史书,故不遗落。伟自以为功,诉求爵赏。伟挟附世隆,遂封东阿县伯,而法显止获男爵。伟寻进侍中。孝静初,除卫大将军,中书令,监起居。后以本官复领著作,卒官。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幽州刺史,谥曰文贞公。 国史自邓彦海、崔深、崔浩、高允、李彪、崔光以还,诸人相继撰录。綦俊及伟等谄悦上党王天穆及尔硃世隆,以为国书正应代人修缉,不宜委之余人,是以綦、伟等更主大籍。守旧而已,初无述著,故自崔鸿死后,迄终伟身,二十许载,时事荡然,万不记一。后人执笔,无所凭据,史之遗阙,伟之由也。外示沈厚,内实矫竞。与綦俊少甚相得,晚以名位之间,遂若水火。与宇文忠之之徒代人为党,时贤畏恶之。而爱尚文史,老而弥笃。伟弟少亡,伟抚寡训孤,同居二十余载,恩义甚笃。不营产业,身亡之后,卖宅营葬,妻女不免飘泊,士友叹愍之。长子昂袭爵。 宇文忠之,河南洛阳人也。其先南单于之远属,世据东部,后居代都。父侃,卒于书侍御史。忠之涉猎文史,颇有笔札,释褐太学博士。天平初,除中书侍郎。裴伯茂与之同省,常侮忽之,以忠之色黑,呼为“黑宇”。后敕修国史。元象初,兼通直散骑常侍,副郑伯猷,使梁。武定初,为尚书右丞,仍修史。未几,以事除名。忠之好荣利。自为中书郎六七年矣,遇尚书省选右丞,预选者皆射策,忠之试焉。既获丞职,大为忻满,志气嚣然,有骄物之色。识者笑之。既失官爵,怏怏发疾,卒于君山。 费穆,字朗兴,代人也。祖于,位商贾二曹令、怀州刺史,赐爵松阳男。父万袭爵,位梁州镇将,赠冀州刺史。穆性刚烈,有壮气,颇涉文史,好尚功名。宣武初,袭爵,稍迁泾州平西府长史。时刺史皇甫集,灵太后之元舅,恃外戚之亲,多为非法。穆正色匡谏,集亦惮之。 后蠕蠕主婆罗门自凉州归降,其部众因饥侵掠边邑。诏穆衔旨宣慰,莫不款附。明年复叛,入寇凉州。除穆兼尚书右丞、西北道行台,仍为别将,往讨之。穆至凉州,蠕蠕遁走。穆谓其所部曰:“夷狄兽心,见敌便走,若不令其破胆,终恐疲于奔命。”乃简练精骑,伏于山谷,使羸劣之众为外营,以诱之。贼骑觇见,俄而竞至,伏兵奔击,大破之。及六镇反叛,穆为别将,隶都督李崇北伐。都督崔暹失利,崇将议班师。以朔州是白道之冲,贼之咽喉,若不全,则并、肆危,选将镇捍,佥议举穆。崇乃请穆为朔州刺史。寻改云州刺史。穆招集离散,颇得人心。北境州镇皆没,唯穆独存。久之,援军不至,穆乃弃城南走,投尔硃荣于秀容。既而诣阙请罪,诏原之。孝昌中,以都督讨平二绛反蜀,拜散骑常侍。后妖贼李洪于阳城起逆,连结蛮左,诏穆兼武卫将军击破之。 及尔硃荣向洛,灵太后徵穆,令屯小平。荣推奉孝庄,穆遂先降。荣素知穆,见之甚悦。穆潜说荣曰:“公士马不出万人,长驱向洛,前无横陈者。政以推奉主上,顺人心故。今以京师之众,百官之盛,一知公之虚实,必有轻侮之心。若不大作讨罚,更树亲党,公还北之日,恐不得度太行而内难行矣。”荣心然之,于是有河阴之事。天下闻之,莫不切齿。荣入洛,穆为吏部尚书、鲁县侯,进封赵平郡公。为侍中、前锋大都督,与大将军元天穆讨平邢杲。 时元颢入京师,穆与天穆既平齐地,将击颢。穆围武牢,将拔,属天穆北度,既无后继,穆遂降颢。颢以河阴酷滥,事起于穆,引入诘让,杀之。孝庄还宫,赠侍中、司徒公,谥曰武宣。 孟威,字能重,河南洛阳人也。颇有气尚,尤知北土风俗。历东宫齐帅、羽林监。后以明解北人语,敕在著作,以备推访。累迁沃野镇将。前后频使远籓。粗能称旨。普泰中,除大鸿胪卿,卒,赠司空公。子恂嗣。 论曰:辛雄吏能历职,琛以公方行己,怀哲体有清监,德源雅业无亏,并素门之所得也。杨机清断在公。道穆兄弟有政事之用。綦俊遭逢受职。山伟位行颇爽。忠之虽文史足用,而雅道蔑闻。费穆出身效力,功名著矣,末路一言,祸延簪带,其死也宜哉!孟威以方言陈力,其勤亦可称矣。 列传第三十九 齐宗室诸王上 赵郡王琛子睿清河王岳子劢广平公盛阳州公永乐襄乐王显国上洛王思宗子元海弟思好平秦王归彦兄子普长乐王灵山神武诸子 赵郡王琛,字元宝,齐神武皇帝之弟也。少便弓马,有志气。封南赵郡公,累迁定州刺史、六州大都督,甚有声誉。及斛斯椿等衅结,神武帅 师入洛阳,以晋阳根本,召琛留总相府政事,天平中,除御史中尉。正色纠弹,无所回避,远近肃然。寻乱神武后庭,因杖而毙。时年二十三。,太尉、尚书令,谥曰贞。天平三年,又赠假黄钺、左丞相、太师、录尚书事,进爵为王,配享神武庙廷。子睿嗣。 睿小名须拔,幼孤,聪慧夙成,特为神武所爱,养于山公主也。令游娘母之,恩异诸子。魏兴和中,袭爵南赵郡公。年至四岁,未尝识母。其母魏华阳山主也。其从母姊郑氏戏谓曰:“汝是我姨兒,何倒亲游氏?”睿因访问,遂失精神。神武疑其感疾,睿曰:“兒无患苦,但闻有所生,欲得暂见。”神武惊,命元夫人至,就宫见之。睿前跪拜,因抱颈大哭。神武甚悲伤,谓平秦王曰:“此兒至孝,吾子无及者。”遂为休务一日。睿读《孝经》,至“资于事父”,辄流涕嘘欷。十岁丧母,神武亲送至领军府。为发哀,举声殒绝,三日水浆不入口。神武与武明太后殷勤敦譬,方渐顺旨。居丧长斋,骨立,杖而后起。神武令常山王与同卧起,日夜喻之,并敕左右,不许进水。虽绝清漱,午辄不肯食,由是神武食必呼与同案。神武崩,哭泣呕血。及壮,将婚,貌有戚容。文襄谓曰:“我为尔娶郑述祖女,何嫌而不乐?”对曰:“自痛孤遗,方从婚冠,弥用感切。”言未卒,鸣咽不自胜,文襄为之悯然。劢之勤学,常夜久方罢。文宣受禅,进爵为王。睿身长七尺,容仪其伟,闲习吏事,有知人之鉴。天保二年,出为定州刺史、六州大都督。时年十七,称为良牧。六年,诏睿领兵监筑长城。于时六月,睿途中屏盖扇,亲与军人同劳苦。定州先常藏冰,长史宋钦道以睿冒热,遣倍道送冰,正遇炎盛,咸谓一时之要。睿对之叹曰:“三军皆饮温水,吾何义独进寒冰!”遂至销液,竟不一尝,兵人感悦。先是役 罢,任其自归,丁壮先返,羸弱多致僵殒。睿于是亲帅营伍,强弱相持,赖全者十三四焉。八年,除都督、北朔州刺史。睿抚慰新迁,量置烽戍,备有条法,大为兵人所安。无水处祷而掘井,泉源涌出,至今号曰赵郡王泉。九年,济南以太子监国,因立大都督府,与尚书省分理众事,仍开府置佐史。文宣特崇其选,除睿侍中,摄大都督府长史。睿后因侍宴,帝从容谓常山王演等曰:“由来亦有如此长史不?” 皇建初,兼并州事。孝昭帝临崩,预受顾托,奉迎武成于鄴,拜尚书令。天统中,追赠父琛假黄钺;母元氏赠赵郡王妃,谥曰贞昭,华阳长公主如故。有司备礼仪,就墓拜授。时隆冬盛寒,睿跣步号哭,面皆破裂,呕血数升。及还,不堪参谢。帝亲就第看问,拜司空、摄录尚书事。 河清三年,周师及突厥至并州。武成戎服,将以宫人避之,睿叩马谏,乃止。帝亲御戎,六军进止,并令取睿节度,而使段孝先总焉。帝与宫为被绯甲,登故北城以望,军营甚整。突厥咎周人曰:“尔言齐乱,故来伐之。今齐人眼中亦有铁,何可当邪!”乃还。至陉岭,冻滑,乃铺氈以度。胡马寒瘦,膝已下皆无毛,比至长城,死且尽。乃截槊杖之以归。 是役也,段孝先持重,不与贼战,自晋阳失道,为虏所屠,无遗类焉。斛律光自三堆还,帝以遭大寇,抱其头哭。任城王湝进曰:“何至此!”乃止。光面折孝先于帝前,曰:“段婆善为送女客。”于是以睿为能,加尚书令,封宣城郡公,拜太尉,监五礼。晚节颇以酒色为和士开所构。睿久典朝政,誉望日隆,渐被疏忌。乃撰古忠臣义士,号曰《要言》,以致其意。武成崩。葬后数日,睿与冯翊王润、安德王延宗及元文遥奏后主云:“和士开不宜仍居内。”并入奏太后。因出士开为衮州刺史。太后欲留过百日,睿正色不许。太后令酌酒 赐睿,睿正色曰:“今论国家大事,非为厄酒。”言讫便出。其夜,睿方寝,见一人长可丈五尺,臂丈余,当门向床,以臂压睿,良久遂失。甚恶之,起坐叹曰:“大丈夫运命一朝至此!”旦欲入朝,妻子咸谏止之。睿曰:“社稷事重,吾当以死效之。吾宁死事先皇,不忍见朝廷颠沛。”至殿门,又有人曰:“愿勿入。”睿曰:“吾上不负天,死亦无恨。”入见太后,太后复以为言,睿执之弥固。出至永巷,被送华林园,于雀离佛院令刘桃枝拉杀之,时年三十六。大雾三日,朝野冤惜之。其年,诏听以王礼葬,竟无赠谥。子整信嗣,好 学有行检,位仪同三司,后终于长安。 清河王岳,学洪略,神武从父弟也。父翻,字飞雀,以器度知名,卒于侍御中散。元象中,赠假黄钺、大将军、太傅、太尉、录尚书事,谥孝宣公。岳幼孤贫,人未之知。长而敦直,姿貌嶷然,深沉有器量。初居洛邑,神武每使入洛,必止岳舍。岳母山氏尝夜起,见神武室中无火而有光。移于别室,如前所见。怪之。诣卜者筮,遇《乾》之《大有》。占者曰:“吉,《易》称‘飞龙在天,大人造也’,贵不可言。”山氏归报神武。神武后起兵于信都,山氏谓岳 曰:“赤光之瑞,今当验矣,汝可从之。”岳遂往信都,神武见之大悦。 及战于韩陵,神武将中军,高昂将左军,岳将右军。中军败,岳举麾大呼,横冲贼阵,神武因大破贼。以功除卫将军、左光禄大夫,封清河郡公。母山氏封郡君,授女侍中,入侍皇后。天平二年,除侍中、六州军事都督,寻加开府。岳辟引时贤以为僚属,论者美之。寻授使持节、六州大都督、冀州大中正。俄拜京畿大都督,其六州事悉隶京畿。时神武统务晋阳,岳与侍中孙腾等京师辅政。岳性至孝,母疾,衣不解带。及遭丧去职,哀毁骨立。神武忧之,每日遣人劳勉。寻起复本位,历冀、晋二州刺史、西南道大都督,有绥边之称。 及神武崩,侯景叛,梁武乘间遣其贞阳侯明于寒山,拥泗水灌彭城,与景为掎角声援。岳总诸军南讨,与行台慕容绍宗击破明,禽之。景仍于涡阳与左卫将军刘丰等相持。岳又破之。以功除太尉。又统慕容绍宗、刘丰等攻王思政于长社。岳引洧水灌城。绍宗、刘丰为思政所获。西魏出兵援思政,岳内外防御,城不没者三板。会文襄亲临,数日克城,获思政等。以功别封真定县男。文襄以为己功,故赏典不弘。 文襄崩,文宣出抚晋阳,令岳以 本官兼尚书左仆射,留镇鄴。天保初,进封清河郡王。五年,加太保。为西南道大行台,统司徒潘相乐等救江陵。师次义阳,西魏克荆州。因略地,克郢州,获梁郢州刺史陆法和,送鄴。诏岳旋师。岳自讨寒山、长社,及出随、陆,并有功,威名弥重。性华侈,尤悦酒色,歌姬舞女,陈鼎击钟,诸王皆莫及。初,高归彦少孤,神武令岳抚养。轻其年幼,情礼甚薄,归彦内衔之。及归彦为领军,岳谓其德己,更倚仗之。归彦密构其短,奏岳造城南大宅,僭拟为永巷,但无阙耳。帝后夜行,见壮丽,意不平。仍属帝召鄴下妇人薛氏入宫,而岳先尝迎之,至宅,由其姊也。帝县薛氏姊而锯杀之,让岳,以为奸人女。岳曰:“臣本欲取之,嫌其轻薄,非奸也。”帝益怒,使高归彦就宅赐以鸩。岳曰:“臣无罪。”彦曰:“饮之!”饮而薨。朝野惜之,时年三十四。诏大鸿胪护丧事。赠太宰、太傅、假黄钺、给辒辌车,谥曰昭武。敕以城南宅为庄严寺。 初,岳与神武经纶天下,家有私兵戎器,储甲千余领。文襄末,岳表求纳之,文襄推心相任,不许。文宣时,亦频请纳,又不许。将薨,遗表谢恩,并请上甲。葬毕,方许纳焉。皇建中,配享文襄庙庭。后归彦反,武成知其前谮,以归彦良贱百口赠岳家。赠岳太师、太保,余如故。子劢。 劢字敬德,幼聪敏,美风仪,以仁孝闻。七岁袭爵清河王,十四为青州刺史。历祠部尚书、开府仪同三司,改封安乐侯。性刚直,有才干。斛律光雅敬之,每征伐则引为副。迁侍中、尚书右仆射。 及后主为周师所败,劢奉太后归鄴。进宦官放纵,仪同苟子溢尤幸。劢将斩以徇,太后救之,乃得释。刘文殊窃谓劢曰:“子溢之徒,言成祸福,何得如此!”劢攘袂曰:“今西军日侵,朝贵多叛,正由此辈弄权。 若今日杀之,明日就诛,无恨。”文殊甚愧之。劢劝后主,五品已下家略,悉置三台上,胁之曰:“若战不捷,则烧之。此辈必死战,乃可捷也。”后主不从,遂弃鄴东迁。劢恆后殿,为周军所得。武帝与语,大悦,因问齐亡所由,劢发言流涕,悲不自胜,帝为改容。授开府仪同三司。 隋文帝为丞相,谓曰:“齐亡由任邪佞,公父子忠良,闻于邻境,宜善自爱。”劢拜谢曰:“劢,亡齐末属,不能扶危定倾,既蒙获宥,已多优幸,况滥叨名级,致速官谤。”帝甚器之。再迁楚州刺史。城北有伍子胥庙,其俗敬鬼,祈者必以牛酒,至破产业。劢叹曰:“子胥贤者,岂宜损百姓乎!”告谕所部,自是遂止。百姓赖之。 开皇七年,转光州刺史。上表曰:“陈氏数年已来,荒悖滋甚,天厌乱德,妖实人兴。或空里时有大声,或行路共传鬼怪,或刳人肝以祠天狗,或自舍身以厌妖讹。人神怨愤,怪异荐发。臣以庸才,猥蒙朝寄,频历蕃守,与其邻接。密迩仇仇,知其动静。天讨有罪,此即其时。若戎车雷动,戈船电迈,臣虽驽怯,请效鹰犬。”并上平陈五策,帝嘉之,答以优诏。及大举伐陈,以劢为行军总管,从宜阳公王世积下陈江州,以功拜上开府,赐物三千段。时陇右诸羌,数为寇乱。朝廷以劢有威名,拜洮州刺史。下车大崇威惠,人夷悦附,豪猾屏迹,路不拾遗,以善政称。后吐谷浑来寇,劢时遇疾,不能拒战,贼遂大掠而去。宪司奏劢亡户口,坐免,卒于家。大唐褒显前代名臣,追赠都督四州诸军事、定州刺史。子士廉最知名。 广平公盛,神武从叔祖也。宽厚有长者风。神武起兵于信都,盛来赴,以为中军大都督,封广平郡公。历位司徒、太尉。天平三年,薨于位,赠假黄钺、太尉、太师、录尚书事。无子,以兄子子瑗嗣。天保初,改封平昌王,卒于魏尹。 阳州公永乐,神武从祖兄子也。太昌初,封阳州县伯,进爵为公,累迁北豫州刺史。河桥之战,司徒高昂失利奔退,永乐守洛阳南城。昂走趣城南,西军追者将至,永乐不开门,昂遂为西军所禽。神武大怒,杖之二百。后罢豫州,家产不立。神武问其故,对曰:“裴监为长史,辛公正为别驾,受王委寄,斗酒只鸡不敢入。”神武乃以永乐为济州,仍以监、公正为长史、别驾。谓永乐曰:“尔勿大贪,小小义取莫复畏。”永乐至州,监、公正谏不见听,以状启神武。神武封启以示永乐,然后知二人清直,并擢用之。永乐卒于州,赠太师、太尉、录尚书事,谥曰武昭。无子,从兄思宗以第二子孝绪为后,袭爵。天保初,改封脩城郡王。 永乐弟长弼,小名阿伽。性粗武,出入城市,好殴击行路,时人皆呼为阿伽郎君。以宗室封广武王。时有天恩道人,至凶暴,横行闾肆,后入长弼党,专以斗为事。文宣并收掩付狱,天恩等十余人皆弃市,长弼鞭一百。寻为南营州刺史,在州无故自惊走。叛亡入突厥,竟不知死所。 襄乐王显国,神武从祖弟也。无才伎,直以宗室谨厚,天保元年,封 襄乐郡王。位右卫将军,卒。 上洛王思宗,神武从子也。性宽和,颇有武干。天保初,封上洛郡王。历位司空、太傅,薨于官。 子元海,累迁散骑常侍,愿处山林,修行释典,文宣许之。乃入林虑山,经二年,绝弃人事。志不能固,自启求归。徵复本任,便纵酒肆情,广纳姬侍。又除领军将军。器小志大,颇以智谋自许。皇建末,孝昭幸晋阳,武成居守,元海以散骑常侍留典机密。初,孝昭之诛杨愔等,谓武成云,事成,以汝为皇太弟。及践位,乃使武成在鄴主兵,立子百年为皇太子,武成甚不平。 先是,恆留济南于鄴,除领军厍狄伏连为幽州刺史,以斛律丰乐为领军,以分武成之权。武成留伏连而不听丰乐视事。乃与河阳王孝瑜伪猎,谋于野,暗乃归。先是童谣云:“中兴寺内白凫翁,四方侧听声雍雍,道人闻之夜打钟。”时丞相府在北城中,即旧中兴寺也;凫翁谓雄鸡,盖指武成小字步落稽也;道人,济南王小名也;打钟,言将被击也。既而太史奏言,北城有天子气,昭帝以为济南应之,乃使平秦王归彦之鄴,迎济南赴并州。武成先告元海,并问自安之计。元海曰:“皇太后万福,至尊孝性非常,殿下不须别虑。”武成曰:“此岂我推诚之意邪?”元海乞还省一夜思之。武成即留元海后堂,元海达旦不眠,唯绕床徐步。夜漏未尽,武成遽出曰:“神算如何?”答云:“夜中得三策,恐不堪用耳。”因说梁孝王惧诛入关事,请乘数骑入晋阳,先见太后求哀,后见主上,请去兵权,以死为限,求不干朝政,必保太山之安,此上策也;若不然,当具表云威权大盛,恐取谤众口,请青、齐二州刺史,沉靖自居,必不招物议,此中策也。更问下策,曰:“发言即恐族诛。”因逼之,答曰:“济南世嫡,主上假太后令而夺之,今集文武,示以此敕,执丰乐,斩归彦,尊济南,号令天下,以顺讨逆,此万世一时也。”武成大悦,狐疑,竟未能用。乃使郑道谦卜之,皆曰:“不利举事,静则吉。”又召曹魏祖问之国事,对曰:“当有大凶。”又时有林虑令姓籓,知占候,密谓武成曰:“宫车当晏驾,殿下为天下王。”武成拘之于内以候之。又令巫觋卜之,多云不须举兵,自有大庆。武成乃奉诏,令数百骑送济南于晋阳。及孝昭崩,武成即位,除元海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太子詹事。河清二年,元海为和士开谮,被马鞭六十,责云:“尔在鄴城说我以弟反兄,几许不义!以鄴城兵马抗并州, 几许无智!不义无智,若为可使?”出为兗州刺史。 元海后妻,陆太姬甥也,故寻被追任使。武平中,与祖珽共执朝政。元海多以太姬密语告珽。珽求领军,元海不可,珽乃以其所告报太姬。姬怒,出元海为郑州刺史。鄴城将败,徵为尚书令。周建德七年,于鄴城谋逆,伏诛。 元海好乱乐祸,然诈仁慈,不饮酒啖肉。文宣天保末年,敬信内法,乃至宗庙不血食,皆元海所为。及为右仆射,又说后主禁屠宰,断酤酒。然本心非靖,故终致覆败。 思宗弟思好,本浩氏子也,思宗养以为弟,遇之甚薄。少以骑射事文襄。及文宣受命,为左卫大将军。本名思孝,天保五年讨蠕蠕,文宣悦其骁勇,谓曰:“尔击贼如鹘入鸦群,宜思好事。”故改名焉。累迁尚书令、朔州道行台、朔州刺史、开府、南安王。甚得边朔人心。 后主时,斫骨光弁奉使至州,思好迎之甚谨。光弁倨傲,思好因心衔恨。武平五年,遂举兵反,与并州诸贵书曰:“主上少长深宫,未辨人之情伪,昵近凶狡,疏远忠良。遂使刀锯刑余,贵溢轩阶;商胡丑类,擅权帷幄。剥削生灵,劫掠朝市,暗于听受,专行忍害。幽母深宫,无复人子之礼;二弟残戮,顿绝孔怀之义。仍纵子立夺马于东门,光弁制鹰于西市;驳龙得仪同之号,逍遥受郡君之名。犬马班位,荣冠轩冕,人不堪役,思长乱阶。赵郡王睿,实曰宗英,社稷惟寄。左相斛律明月,世为元辅,威著邻国,并非有辜,奄见诛殄。孤既忝预皇枝,实蒙殊奖,今便拥率义兵,指除君侧之害。幸悉此怀,无致疑惑。”行台郎王行思之辞也。 思好至阳曲,自号大丞相,置百官,以行台左丞王尚之为长史。武卫赵海在晋阳掌兵,时仓卒,不暇奏,矫诏发兵拒之。军士皆曰:“南安王来,我辈唯须唱万岁奉迎耳。”帝闻变,使唐邕、莫多娄敬显、刘桃枝、中领军厍狄士文驰之晋阳,帝勒兵续进。思好军败,与行思投水而死。其麾下二千人,桃枝围之,且杀且招,终不降,以至于尽。时帝在道,叱奴世安自晋阳遂露布,于城平都遇斛斯孝卿,孝卿诱使食,因驰诣行宫,叫已了。帝大欢,左右呼万岁。良久,世安乃以状自陈。帝曰:“告尔何物事?乃得坐食!”于是赏孝卿而免世安罪。暴思好尸七日,然后屠剥焚之,烹尚之于鄴市,令内参射其妃于宫内,仍火焚杀之。 思好反前五旬,有人告其谋反。韩长鸾女适思好子,故奏言有人诬告诸贵,事相扰动,不杀无以息后,乃斩之。思好既诛,死者弟伏阙下诉求赠兄,长鸾不为通也。 平秦王归彦,字仁英,神武族弟也。父徽,魏末坐事当徙凉州。行至河、渭间,遇贼,以军功得免流。因于河州积年,以解胡言为西域大使,得胡师子,以功行河东事,遂死焉。徽于神武,旧恩甚笃。及神武平京洛,迎徽丧,与穆同营葬。赠司徒,谥曰文宣。 初,徽尝过长安市,与妇人王氏私通而生归彦,至是年已九岁,神武追见之,抚对悲喜。稍迁徐州刺史。归彦少质朴,后更改节,放纵好声色,朝夕酣歌。妻魏上党王元天穆女也,貌不美而甚娇妒。数忿争,密启文宣求离,事寝不报。天保元年,封平秦王,嫡妃康及所生母王氏,并为太妃。善事二母,以孝闻。徵为兼侍郎,稍被亲宠。以讨侯景功,别封长乐郡公,除领军大将军。领军加大,自归彦始也。文宣诛高德正,金宝财货,悉以赐之。乾明初,拜司徒,仍总知禁卫。 济南自晋阳之鄴,杨愔宣敕,留从驾兵五千于西中,阴备非常。至鄴数日,归彦乃知之,由是阴怨杨、燕等。杨、燕等欲去二王,问计于归彦。归彦诈喜,请共元海量之。元海亦口许心违,驰告长广。长广于是诛杨、燕等。孝昭将入云龙门,都督成休宁列仗拒而不内,归彦谕之,然后得入。进向柏阁、永巷亦知之。孝昭践阼,以此弥见优重。每入,常在平原王段韶上。以为司空,兼尚书令。齐制,宫内唯天子纱帽,臣下皆戎帽。特赐归彦纱帽以宠之。孝昭崩,归彦从晋阳迎武成于鄴。及武成即位,进位太傅,领司徒,常听将私部曲三人,带刀入仗。从武成还都,诸贵戚等竞要之。其所往处,一坐尽倾。归彦既地居将相,志气盈满,发言陵侮,傍若无人。议者以威权震主,必为祸乱。上亦寻其前翻覆之迹,渐忌之。高元海、毕义云、高乾和等咸数言其短。上幸归彦家,召魏收对御作诏草,欲加右丞相。收曰:“至尊以右丞相登帝位,今为归彦威名太盛,故出之,岂可复加此号?”乃拜太宰、冀州刺史。即乾和缮写。昼日,仍敕门司不听辄内。时归彦在家纵酒,经宿不知,至明欲参。至门知之,大惊而退。及通名谢,敕令早发,别赐钱帛、鼓吹、医药,事事周备。又敕武职督将,悉送至清阳宫。拜而退,莫敢共语。唯与赵郡王睿久语,时无闻者。 至州不自安,谋逆,欲待受调讫,班赐军士。望车驾如晋阳,乘虚入鄴。为其郎中令吕思礼所告,诏平原王段韶袭之。归彦旧于南境置私驿,闻军将逼,报之,便婴城拒守。先是,冀州长史宇文仲鸾、司马李祖挹、别驾陈季璩、中从事房子弼、长乐郡守尉普兴等疑归彦有异,使连名密启,归彦追而获之,遂收禁仲鸾等五人。仍并不从,皆杀之。军已逼城,归彦登城大叫云:“孝昭皇帝初崩,六军百万众,悉由臣手,投身向鄴迎陛下。当时不反,今日岂有异心?正恨高元海、毕义云、高乾和诳惑圣上,疾忌忠良。但为杀此三人, 即临城自刎。”其后城破,单骑北走。至交津,见获,锁送鄴。帝令赵郡王睿私问其故,归彦曰:“使黄颔少兒牵挽我,何可不反?”曰:“谁邪?”归彦曰:“元海、乾和,岂是朝廷老宿?如赵家老公时,又讵怀怨?”于是帝又使让焉。对曰:“高元海受毕义云宅,用作本州刺史,给后部鼓吹,臣为蕃王、太宰,仍不得鼓吹。正杀元海、义云而已。”上令都督刘桃枝牵入,归彦犹作前语,望活。帝命议其罪,皆云不可赦。乃载以露车,衔枚面缚,刘桃枝临之以刃,击鼓随之,并子孙十五人,皆弃市。赠仁州刺史。 魏时山崩,得石角二,藏在武库。文宣入库,赐从臣兵器,特以二石角与归彦,谓曰:“尔事常山不得反,事长广得反,反时,将此角吓汉。”归彦额骨三道,着帻不安。文宣见之怒,使以马鞭击其额,血被面曰:“尔反时,当以此骨吓汉。”其言反,竟验云。 武兴王普,字德广,归彦兄归义之子也。性宽和,有度量。九岁归彦自河州俱入洛,神武使与诸子同游处。天保初,封武兴郡王。武平二年,累迁司空。六年,为豫州道行台尚书令。后主奔鄴,就加太宰。周师逼,乃降。卒于长安,赠上开府、豫州刺史。 长乐太守灵山,字景嵩,神族族弟也。从神武起兵信都,终长乐太守,赠大将军、司空,谥曰文宣。子懿,卒于武平镇将。无子,文宣以灵山从父兄齐州刺史建国子伏护为灵山后。 伏护字臣援,粗有刀笔。天统初,累迁黄门侍郎。伏护历事数朝,恆参机要,而性嗜酒,每多醉失。末路逾剧,乃至连日不食,专事酣酒,神识恍惚,遂以卒。赠衮州刺史。建国侯。孙乂袭。 乂少谨,武平末,给事黄门侍 郎。隋开皇中为太府少卿,坐事死。 神武皇帝十五男:武明娄皇后生文襄皇帝、文宣皇帝、孝昭皇帝、襄城景王清、武成皇帝、博陵文简王济;王氏生永安简平王浚;穆氏生平阳靖翼王淹;大尔硃氏生彭城景思王浟、华山王凝;韩氏生上党刚肃王涣;小尔硃氏生任城王湝;游氏生高阳康穆王氵是;郑氏生冯翊王润;马氏生汉阳敬怀王洽。 永安简平王浚字定乐,神武第三子也。初,神武纳浚母,当月而有孕。及产浚,疑非己类,不甚爱之。而浚早慧,后更被宠。年八岁,谓博士卢裕曰:“祭神如神在,为有神 邪?无神邪?”对曰:“有。”浚曰:“有神,当云祭神神在,何烦如字?”景裕不能答。及长,嬉戏不节。曾以属请受纳,大见杖罚,拘禁府狱,既而见原。后稍折节,颇以读书为务。元象中,封永安郡公。豪爽有气力,善骑射,为文襄所爱。文宣性雌懦,每参文襄,有时洟出。浚恆责帝左右:“何因不为二兄拭鼻?”由是见衔。累迁中书监、兼侍中。出为青州刺史。虽颇好畋猎,聪明矜恕,上下畏悦之。保定初,进爵为王。 文宣末年多酒,浚谓亲近曰:“二兄旧来,不甚了了,自登阼已后,识解顿进。今因酒败德,朝臣无敢谏者。大敌未灭,吾甚以为忧。欲乘驿至鄴面谏,不知用吾不?”人有知,密以白帝,又见衔。八年,来朝,从幸东山。帝裸裎为乐,杂以妇女,又作狐掉尾戏。浚进言,此非人主所宜。帝甚不悦。浚又于屏处召杨遵彦,讥其不谏。帝时不欲大臣与诸王交通,遵彦惧,以奏帝。大怒曰:“小人由来难忍!”遂罢酒还宫。浚寻还州,又上书切谏。诏令徵浚,浚惧祸,谢疾不朝。上怒,驰驿收浚,老幼泣送者数千人。至,盛以铁笼,与上党王涣俱置北城地牢下,饮食溲秽,共在一所。 明年,帝亲将左右,临穴歌讴,令浚等和之。浚等惶怖且悲,不觉声战。帝为怆然,因泣,将赦之。长广王湛先与浚不睦,进曰:“猛兽安可出穴?”帝默然。浚等闻之,呼长广王小字曰:“步落稽,皇天见汝!”左右闻者,莫不悲伤。浚与涣皆有雄略,为诸王所倾服。帝恐为害,乃自刺涣,又使壮士刘桃枝就笼乱刺。槊每下,浚、涣辄以手拉折之,号哭呼天,于是薪火乱投笼,烧杀之,填以石土。后出,皮发皆尽,尸色如炭,天下为之痛心。 后帝以其妃陆氏配仪同刘郁捷,旧帝苍头也,以军功见宠。时令郁捷害浚,故以配焉。后数日,帝以陆氏先无宠于浚,敕与离绝。乾明元年,赠太尉。无子,诏以彭城王浟第二子准字茂则嗣。 平阳靖翼王淹,字子邃,神武第四子也。元象中,封平阳郡公,累迁尚书左仆射。天保初,进爵为王,历位尚书、开府仪同三司、司空、太尉。皇建初,为太傅,与彭城、河间王并给仗身羽林百人。大宁元年,迁太宰。性沉谨,以宽厚称。河清三年,薨于晋阳,或云以鸩终。还葬鄴,赠假黄钺、太宰、录尚书事。子德素嗣。 彭城景思王浟,字子深,神武第 五子也。元象二年,拜通直散骑常侍,封长乐郡公。博士韩毅教浟书,见浟笔迹未工,戏浟曰:“五郎书画如此,忽为常侍开国,今日后,宜更用心!”浟正色答曰:“昔甘罗为秦相,未闻能书。凡人唯论才具何如,岂必勤勤笔迹。博士当今能者,何为不作三公?”时年盖八岁矣。毅甚惭。 武定六年,出为沧州刺史。为政严察,部内肃然。守令参佐,下及胥吏,行游往来,皆自赍粮食。浟纤介知人间事,有隰沃县主簿张达,尝诣州,夜投人舍,食鸡羹,浟察知之。守令毕集,浟对众曰:“食鸡羹何不还他价直也?”达即伏罪,合境号为神明。又有一人从幽州来,驴驮鹿脯。至沧州界,脚痛行迟,偶会一人为伴,遂盗驴及脯去。明旦告州,浟乃令左右及府僚吏分市鹿膊,不限其价。其主见脯识之,推获盗者。转都督、定州刺史。时有人被盗黑牛,背上有白毛。长史韦道建谓中从事魏道胜曰:“使君在沧州日,禽奸如神。若捉得此贼,定神矣。”浟乃诈为上符,市牛皮,倍酬价直。使牛主认之,因获其盗。建等叹服。又有老母姓王,孤独,种菜三亩,数被偷。浟乃令人密往书菜叶为字,明日,市中看菜叶有字,获贼。尔后境内无盗, 政化为当时第一。 天保初,封彭城王。四年,徵为侍中,人吏送别悲号。有老公数百人,相率具馔白浟曰:“自殿下至来五载,人不识吏,吏不欺人。百姓有识已来,始逢今化。殿下唯饮此乡水,未食百姓食,聊献疏薄。”浟重其意,为食一口。七年,转司州牧,选从事皆取文才士明剖断者,当时称为美选。州旧案五百余,氵攸未期悉断尽。别驾羊脩等恐犯权戚,乃诣阁谘陈。浟使告曰:“吾直道而行,何惮权戚?卿等当成人之美,反以权戚为言!”脩等惭悚而退。后加特进,兼司空、太尉,州牧如故。太妃薨, 解任。寻诏复本官。俄拜司空,兼尚书令。济南嗣位,除开府仪同三司、尚书令,领大宗正卿。皇建初,拜大司马,兼尚书令,转太保。武成入承大业。迁太师、录尚书。 浟明练世务,果于断决,事无大小,咸悉以情。赵郡李公统预高归彦之逆,其母崔氏,即御史中丞崔昂从父姊,兼右仆射魏收之内妹也。依令,年出六十,例免入官。崔增年陈诉,所司以昂、收故,崔遂获免。浟摘发其事,昂等以罪除名。自后车驾巡幸,浟常留鄴。河清三年三月,群盗白子礼等数十人,谋劫浟为主。诈称使者,径向浟第。至内室,称敕呼浟,牵上马,临以白刃,欲引向南殿。浟大呼不从,遂遇害,时年三十二。朝野痛惜焉。初浟未被劫前,其妃郑氏梦人斩浟头持去,恶之。数日而浟见杀。赠假黄钺、太师、太尉、录尚书事,给辒辌车。子宝德嗣。位开府,兼尚书左仆射。 上党刚肃王涣,字敬寿,神武第七子也。天姿雄杰,俶傥不群。虽在童幼,恆以将略自许。神武壮而爱之,曰:“此兒似我。”及长,力能扛鼎,材武绝伦。每谓左右曰:“人不可无学,但要不为博士耳。”故读书颇知梗概,而不甚耽习。 元象中,封平原郡公。文襄之遇 贼,涣年尚幼,在西学。闻宫中讠雚,惊曰:“大兄必遭难矣!”弯弓而出。武定末,除冀州刺史,在州有美政。天保初,封上党王,历中书令、尚书左仆射。与常山王演等筑伐恶诸城。遂聚鄴下轻薄,陵犯郡县,为法司所纠。文宣戮其左右数人,涣亦被谴。六年,率众送梁王萧明还江南,仍破东关,斩梁特进裴之横等,威名甚盛。八年,录尚书事。初,术士言亡高者黑衣,由是自神武后每出行不欲见桑门,为黑衣故也。是时文宣幸晋阳,以所忌问左右曰:“何物最黑?”对曰:“莫过漆。”帝以涣第七,为当之,乃使库真都督破六韩 伯升之鄴徵涣。涣至紫陌桥,杀伯升以逃,凭河而度,土人执以送帝。铁笼盛之,与永安王浚同置地牢下。岁余,与浚同见杀,时年二十六。以其妃李氏配冯文洛,是帝家旧奴,积劳位至刺史。帝令文洛等杀涣,故以其妻妻焉。至乾明元年,收二王余骨葬之,赠司空,谥曰刚肃。有敕李氏还第,而文洛尚以故意,修饰诣李。李盛列左右,引文洛立于阶下,数之曰“遭难流离,以至大辱,志操寡薄,不能自尽。幸蒙恩诏,得反籓闱。汝是谁家孰奴?犹欲见侮!”于是杖之一百,流血洒地。 涣无嫡子,庶长子宝严,以河清二年袭爵。位终金紫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 襄城景王淯,神武第八子也。容貌甚美,弱年有器望。元象中,封章武郡公。天保初,封襄城郡王。二年春,薨。齐氏诸王选国臣府佐,多取富商群小,鹰犬少年。唯襄城、广宁、兰陵王等,颇引文艺清识之士,当时以此称之。乾明元年二月,赠假黄钺、太师、太尉、录尚书事。无子,诏以常山王演第二子亮嗣。 亮字彦道,性恭孝,美风仪,好文学。为徐州刺史,坐夺商人财物,免官。后主败,奔鄴,亮从焉。迁兼太尉、太傅。周师入鄴,亮于启夏门拒守,诸军皆不战而败,周军于诸城门皆入,亮军方退走。亮入太庙行马内,恸哭拜辞,然后为周军所执。入关,依例授仪同,分配远边,卒于龙州。 任城王湝,神武第十子也。少明慧,天保初封。自孝昭、武成时,车驾还鄴,尝令湝镇晋阳,总并省事。历司徒、太尉、并省录尚书。天统三年,拜太保,并州刺史,别封正平郡公。 时有妇人临汾水浣衣,有乘马人换其新靴驰而去者。妇人持故靴诣州言之。湝召居城诸妪,以靴示之,绐曰:“有乘马人于路被贼劫害,遗此靴,焉得无亲属乎?”一妪抚膺哭曰:“兒昨着此靴向妻家。”如其语,捕获之,时称明察。武平初,迁太师、司州牧。出为冀州刺史,加太宰,迁右丞相、都督、青州刺史。湝频牧大蕃,虽不洁己,然宽恕,为吏人所怀。五年,青州人崔蔚波等夜袭州城。湝部分仓卒之际,咸得齐整,击贼大破之。拜左丞相,转瀛州刺史。及后主奔鄴,加湝大丞相。及安德王称尊号于晋阳,使刘子昂修启于湝:“至尊出奔,宗庙既重,群公劝迫,权主号令。事宁终归叔父。”湝曰:“我人臣,何容受此启。”执子昂送鄴。帝至济州,禅位于湝,竟不 达。 湝与广宁王孝珩于冀州召募,得四万余人,拒周军。周齐王宪来伐,先遣送书,并赦诏。湝并沉诸井。战败,湝、孝珩俱被禽。宪曰:“任城王,何苦至此!”湝曰:“下官神武帝子,兄弟十五人,幸而独存。逢宗社颠覆,今日得死,无愧坟陵。”宪壮之,归其妻子。将至鄴城,湝马上大哭。自投于地,流血满面。至长安,寻与后主同死。 妃卢氏,赐斛斯徵。卢蓬首垢面,长斋不言笑,徵放之,乃为尼。隋开皇三年,表请文帝,葬湝及五子于长安北原。 高阳康穆王湜,神武第十一子也。天保元年封。十年,稍迁尚书令。以滑稽便辟,有宠于文宣。在左右行杖,以挞诸王,太后深衔之。其妃父护军长史张晏之,尝要道拜湜,湜不礼焉。帝问其故,对曰:“无官职汉,何须礼!”帝于是擢拜晏之为徐州刺史。文宣崩,湜兼司徒,导引梓官。吹笛云:“至尊颇知臣不?”又击胡鼓为乐。太后杖湜百余,未几薨。太后哭之哀,曰:“我恐其不成就,与杖,何期带创死也!”乾明初,赠假黄钺、太师、司徒、录尚书事。子士义袭爵。 博陵文简王济,神武第十二子也。天保元年封。济尝从文宣巡幸,在路忽忆太后,遂逃归。帝怒,临以白刃,因此惊怳。历位太尉。河清初,出为定州刺史。天统五年,在州语人云:“计次第,亦应到我。”后主闻之,阴使人杀之。赠假黄钺、太尉、录尚书事。子智袭爵。 华山王凝,神武第十三子也。天保元年,封新平郡王。九年,改封安定。十五年,封华山。历位中书令、齐州刺史,就加太傅。薨于州,赠左丞相、太师、录尚书。凝诸王中最为孱弱,妃王氏,太子洗马王洽女也,与苍头奸,凝知而不能限禁。后事发,王氏赐死,诏杖凝一百,其愚如 此。 冯翊王润,字子泽,神武第十四子也。幼时,神武称曰:“此吾家千里驹也。”天保初封,历位东北道行台右仆射、都督、定州刺史。润美姿仪。年十四五,母郑妃与之同寝,有秽杂之声。及长,廉慎方雅,习于吏职。至于摘发隐伪,奸吏无所匿其情。开府王回洛,与六州大都督独孤枝侵窃官田,受纳贿赂,润按举其事。二人表言:王出送台使,登魏孝文旧坛,南望叹息,不测其意。武成使元文遥就州宣敕曰:“冯翊王少小谨慎,在州不为非法,朕信之熟矣。登高远望,人之常情,鼠辈欲轻相间构,曲生眉目。”于是回洛决鞭二百,独孤枝决杖一百。寻为尚书令,领太子少师,历司徒、太尉、大司马、司州牧、太保、河南道行台、录尚书,别封文成郡公,太师、太宰,复为定州刺史。薨,赠假黄钺、左丞相。子茂德嗣。 汉阳敬怀王洽,字敬延,神武第十五子也。天保元年封,五年薨,年十三。乾明元年,赠太保、司空。无子,以任城王第二子建德为后。 论曰:赵郡王以跗萼之亲,当顾命之重,安夫一德,固此贞必,践畏途而不疑,履危机而莫惧,以其忠义,取毙凶匿。岂道光四海,不遇周成之明;将朝去三仁,终见殷墟之祸。不然,则邦国殄瘁,何若斯之速欤?清河属经纶之期,青云自致,出将入相,翊成鸿业。虽汉朝刘贾,魏室曹洪,俱未足谕其风烈,适足以彰文宣之失德焉。思好属昏乱之机,归彦因猜嫌之衅,咫尺鄴都,以速其祸,智小谋大,理则宜然。神武诸王,多有声誉。永安以谏争遇祸,固齐室之比干,彭城莅人布政,乃与循良比迹,求之近古,未为易遇。上党申威淮海,受辱牢阱,以英侠之气,迫悲歌之思,欲食藜藿之羹,处茅茨之下,其可得乎!冯翊廉慎闲明,妄被谗匿,以武成阴忌之朝,而见免夫《角弓》之刺,已为幸矣。 列传第四十 齐宗室诸王下文襄诸子文宣诸子孝昭诸子武成诸子后主诸子文襄六男:文敬元皇后生河间王孝琬;宋氏生河南王孝瑜;王氏生广宁王孝珩;兰陵王长恭不得母氏姓;陈氏生安德王延宗;燕氏生渔阳王绍信。 河南康献王孝瑜,字正德,文襄长子也。初封河南郡公,齐受禅,进爵为王。历位中书令、司州牧。初,孝瑜养于神武宫中,与武成同年相爱。将诛杨愔等,孝瑜预其谋。及武成即位,礼遇特隆。帝在晋阳手敕之曰:“吾饮汾清二杯,劝汝于鄴酌两杯。”其亲爱如此。 孝瑜容貌魁伟,精彩雄毅,谦慎宽厚,兼爱文学,读书敏速,十行俱下,覆棋不失一道。初,文襄于鄴东起山池游观,时俗眩之,孝瑜遂于第作水堂龙舟,植幡槊于舟上,数集诸弟,宴射为乐。武成幸其第,见而悦之,故盛兴后园之玩。于是贵贱慕 斅,处处营造。 武成尝使和士开与胡后对坐握槊,孝瑜谏曰:“皇后天下之母,不可与臣下接手。”帝深纳之。后又言赵郡王父死非命,不可而亲。由是睿及士开皆侧目。士开密告其奢僭,睿又言山东唯闻河南王,不闻有陛下。帝由是忌之。尔硃御女名摩女,本事太后,孝瑜先与之通,后因太子婚夜,孝瑜窃与之言。武成大怒,顿饮其酒三十七杯。体至肥大,腰带十围,使娄子彦载以出,鸩之于车。至西华门,烦热躁闷,投水而绝。赠太尉、录尚书事。子弘节嗣。 孝瑜母,魏吏部尚书宋弁孙也。 本魏颍川王斌之妃,为文襄所纳,生孝瑜。孝瑜还第,为太妃。孝瑜妃卢正山女,武成胡后之内姊也。孝瑜薨后,宋太妃为卢妃所谮诉,武成杀之。 广宁王孝珩,文襄第二子也。历位司州牧、尚书令、司空、司徒、录尚书、大将军、大司马。孝珩爱赏人物,学涉经史,好缀文,有技艺。尝于 事壁自画一苍鹰,见者皆以为真。又作朝士图,亦当时之妙绝。 后主自晋州败,奔鄴,诏王公议于含光殿。孝珩以大敌既深,事藉机变,宜使任城王领幽州道兵入土门,扬声趣并州;独孤永业领洛州道兵趣潼关,扬声取长安。臣请领京畿兵出滏口,鼓行逆战。敌闻南北有兵,自然溃散。又请出宫人宝物赏将士,帝不能用。 承光即位,以孝珩为太宰,与呼延族、莫多娄敬显、尉相愿同谋,其正月五日,孝珩于千秋门斩高阿那肱。相愿在内,以禁兵应之,族与敬显自游豫园勒兵出。既而阿那肱从别宅取便路入宫,事不果。乃求出拒西军,谓阿那肱、韩长鸾、陈德信等云:“朝廷不赐遣击贼,岂不畏孝珩反邪?破宇文邕遂至长安,反时何与国家事?以今日之急,犹作如此猜!”高、韩恐其变,出孝珩为沧州 刺史。至州,以五千人会任城王于信都,共为匡复计。周齐王宪来伐,兵弱不能敌。怒曰:“由高阿那肱小人,吾道穷矣!”齐叛臣乞扶令和以槊刺孝珩坠马,奴白泽以身扦之,孝珩犹伤数处,遂见虏。 齐王宪问孝珩齐亡所由,孝珩自陈国难,辞泪俱下,俯仰有节。宪为之改容,亲为洗疮傅药,礼遇甚厚。孝珩独叹曰:“李穆叔言齐氏二十八年,今果然矣!自神武皇帝以外,吾诸父兄弟无一人得至四十者,命也。嗣君无独见之明,宰相非柱石之寄,恨不得握兵符,受庙算,展我心力耳。”至长安,依例受开府、县侯。 后周武帝在云阳宴齐君臣,自弹胡琵琶,命孝珩吹笛。辞曰:“亡国之音,不足听也。”固命之,举笛裁至口,泪下呜咽,武帝乃止。其年十月疾甚,启归葬山东,从之。寻卒,还葬鄴。 河间王孝琬,文襄第三子也。天保元年封。天统中,累迁尚书令。初,突厥与周师入太原,武成将避之而东,孝琬叩马谏,请委赵郡王部分之,必整齐。帝从其言。孝琬免胄将出,帝使追还之。周军退,拜并州刺史。孝琬以文襄世嫡,骄矜自负。河南王之死,诸王在宫内,莫敢举声,唯孝琬大哭而出。又怨执政,为草人而射之。和士开与祖珽谮之云:“草人拟圣躬也。又前突厥至州,孝琬脱兜鍪抵地云:‘岂是老妪,须着此!’此言属大家也。”初魏世谣言:“河南种谷河北生,白杨树头金鸡呜。”珽以说曰:“河南河北,河间也;金鸡呜,孝琬将建金鸡而大赦。”帝颇惑之。 时孝琬得佛牙,置于第内,夜有神光。照玄都法顺请以奏,不从。帝闻,使搜之,得填库槊幡数百。帝闻,以为反状。讯其诸姬,有陈氏者,无宠,诬对曰:“孝琬画作陛下形哭之。”然实是文襄像,孝琬时时对之泣。帝怒,使武卫赫连辅玄倒鞭挝之。孝琬呼阿叔。帝怒曰:“谁是尔叔?敢唤我作叔!”孝琬曰:“神武皇帝嫡孙,文襄皇帝嫡子,魏孝静皇帝外甥,何为不得唤作叔也?”帝愈怒,折其两胫而死。瘗诸西山,帝崩后乃改葬。 子正礼嗣。幼聪颖,能诵《左氏春秋》。齐亡,迁绵州卒。 兰陵武王长恭,一名孝瓘,文襄第四子也。累迁并州刺史。突厥入晋阳,长恭尽力击之。芒山之败,长恭为中军,率五百骑再入周军,遂至金墉之下,被围甚急。城上人弗识,长恭免胄示之面,乃下弩手救之,于是大捷。武士共歌谣之,为《兰陵王入阵曲》是也。历司州牧、青瀛二州,颇受财货。后为太尉。与段韶讨柏谷,又攻定阳。韶病,长恭总其众。前后以战功,别封钜鹿、长乐、乐平、高阳等郡公。 芒山之捷,后主谓长恭曰:“入阵太深,失利悔无所及。”对曰:“家事亲切,不觉遂然。”帝嫌其称家事,遂忌之。及在定阳,其属尉相愿谓曰:“王既受朝寄,何得如此贪残?”长恭未答。相愿曰:“岂不由芒山大捷,恐以威武见忌,欲自秽乎?”长恭曰:“然。”相愿曰:“朝廷若忌王,于此犯便当行罚,求福反以速祸。”长恭泣下,前膝请以 安身之术。相愿曰:“王前既有勋,今复告捷,威声大重,宜属疾在家,勿预时事。”长恭然其言,未能退。及江淮寇扰,恐复为将,叹曰:“我去年面肿,今何不发?”自是有疾不疗。武平四年五月,帝使徐之范饮以毒药。长恭谓妃郑氏曰:“我忠以事上,何辜于天而遭鸩也?”妃曰:“何不求见天颜?”长恭曰:“天颜何由可见!”遂饮药而薨。赠太尉。 长恭貌柔心壮,音容兼美。为将,躬勤细事。每得甘美,虽一瓜数果必与将士共之。初在瀛州,行参军阳士深表列其赃,免官。及讨定阳,士深在军,恐祸及。长恭闻之曰:“吾本无此意。”乃求小失,杖深二十,以安之。尝入朝而出,仆从尽散,唯有一人。长恭独还,无所谴罚。武成赏其功,命贾护为买妾二十人,唯受其一。有千金责券,临死悉燔之。 安德王延宗,文襄第五子也。母陈氏,广阳王妓也。延宗幼为文宣所养。年十二,犹骑置腹上,令溺己脐中。抱之曰:“可怜,止有此一个。”问欲作何王,对曰:“欲作冲天王。”文宣问杨愔,愔曰:“天下无此郡名,愿使安于德。”于是封安德焉。为定州刺史。于楼上大便,使人在下,张口承之。以蒸猪糁和人粪以饲左右,有难色者鞭之。孝昭帝闻之,使赵道德就州杖之一百。道德以延宗受杖不谨,又加三十。又以囚试刀,验其利钝。骄纵多不法。武成使挞之,杀其昵近九人,从是深自改悔。 兰陵王芒山凯捷,自陈兵势,诸兄弟咸壮之。延宗独曰:“四兄非大丈夫,何不乘胜径入?使延宗当此势,关西岂得复存!”及兰陵死,妃郑氏以颈珠施佛,广宁王使赎之,延宗手书以谏,而泪满纸。河间死,延宗哭之,泪赤。又为草人以像武成,鞭而讯之曰:“何故杀我兄!”奴告之,武成覆卧延宗于地,马鞭挝之二 百,几死。后历司徒、太尉。 及平阳之役,后主自御之,命延宗率右军,先战城下,禽周开府宗挺。及大战,延宗以麾下再入,周军莫不披靡。诸军败,延宗独全军。后主将奔晋阳,延宗言:“大家但在营莫动,以兵马付臣,臣能破之。”帝不纳。及至并州,又闻周军已入鸑鼠谷。乃以延宗为相国、并州刺史,总山西兵事。谓曰:“并州阿兄取,兒今去也。”延宗曰:“陛下为社稷莫动,臣为陛下出死力战。”骆提婆曰:“至尊计已成,王不得辄沮。”后主竟奔鄴。 在并将卒咸请曰:“王若不作天 子,诸人实不能与王出死力。”延宗不得已,即皇帝位。下诏曰:“武平孱弱,政由宦竖,衅结萧墙,盗起疆场。斩关夜遁,莫知所之,则我高祖之业,将坠于地。王公卿士,猥见推逼,今便祗承宝位,可大赦天下。”改武平七年为德昌元年,以晋昌王唐邕为宰辅,齐昌王莫多娄敬显、沐阳王和阿于子、右卫大将军段暢、武卫将军相里僧伽、开府韩骨胡、侯莫陈洛州为爪牙。众闻之,不召而至者前后相属。延宗容貌充壮,坐则仰,偃则伏,人皆笑之。及是,赫然奋发,气力绝异,驰骋行阵,劲捷若飞。倾府藏及后宫美女以赐将士,籍没内参千余家。后主谓近臣曰:“我宁使周得并州,不欲安德得之!”左右曰:“理然。”延宗见士卒,皆亲执手陈辞,自称名,流涕呜噎。众皆争为死,童兒女子亦乘屋攘袂,投砖石以御周军。特进、开府那卢安生守太谷,以万兵叛。周军围晋阳,望之如黑云四合。延宗命莫多娄敬显、韩骨胡拒城南;和阿于子、段暢拒城东;延宗亲当周齐王于城北,奋大槊往来督战,所向无前。尚书令史沮山亦肥大多力,捉长刀步从,杀伤甚多。武卫兰芙蓉、綦连延长皆死于阵。和阿于子、段暢以千骑投周军,周军攻东门,际昏遂入。进兵焚佛寺门屋,飞 焰照天地。延宗与敬显自门入,夹击之,周军大乱,争门相填。齐人后斫刺,死者一千余人。周武帝左右略尽,自拔无路。承御上士张寿辄牵马头,贺拔佛恩以鞭拂其后,以崎岖仅得出。齐人奋击,几中马。城东厄曲,佛恩及降者皮子信为之导,仅免。时四更也。延宗谓周武帝崩于乱兵,使于积尸中求长鬣者,不得。时齐人既胜,入坊饮酒,尽醉卧,延宗不复能整。周武帝出城,饥甚,欲为遁逸计。齐王宪及柱国王谊谏,以为去必不免。延宗叛将段暢亦盛言城内空虚。周武帝乃驻马,鸣角收兵,俄倾复振。诘旦,还攻东门,克之。又入南门。延宗战,力屈,走至城北,于人家见禽。周武帝自投下马,执其手。延宗辞曰:“死人手何敢迫至尊!”帝曰:“两国天子,有何怨恶?直为百姓来耳!勿怖,终不相害。”使复衣帽,礼之。 先是,高都郡有山焉,绝壁临水,忽有墨书云:“齐亡延宗。”洗视,逾明。帝使人就写,使者改亡为上。至是应焉。延宗败前,在鄴听事,以十二月十三日晡时受敕守并州,明日建尊号。不间日而被围,经宿,至食时而败。年号德昌。好事者言其得二日云。既而周武帝问取鄴计,辞曰:“亡国大夫不可以图存,此非臣所及。”强问之,乃曰:“若任城王援鄴,臣不能知;若今主自守,陛下兵不血刃。”及至长安,周武与齐君臣饮酒,令后主起舞。延宗悲不自持,屡欲仰药自裁,侍婢苦执谏而止。未几,周武诬后主及延宗等,云遥应穆提婆反,使并赐死。皆自陈无之,延宗攘袂,泣而不言。以椒塞口而死。明年,李妃收殡之。 后主之传位于太子也,孙正言窃谓人曰:“我昔武定中为广州士曹,闻襄城人曹普演有言:高王诸兒,阿保当为天子,至高德之承之,当灭。阿保谓天保,德之谓德昌也,承之谓后主年号承元,其言竟信云。” 渔阳王绍信,文襄第六子也。历特进、开府、中领军、护军、青州刺史。行过渔阳,与大富人钟长命同床坐,太守郑道盖来谒,长命欲起,绍信不听曰:“此何物小人,主人公为起!”乃与长命结为义兄弟,妃与长命妻为姊妹,责其阖家长幼,皆有赠贿,钟氏因此遂贫。齐灭,死于长安。 文宣五男,李后生废帝及太原王绍德;冯世妇生范阳王绍义;裴嫔生西河王绍仁;颜嫔生陇西王绍廉。 太原王绍德,文宣第二子也。天保末,为开府仪同三司。武成因怒李后,骂绍德曰:“尔父打我时,竟不 来救。”以刀环筑杀之,亲以土埋之游豫园。 武平元年,诏以范阳王子辨才为后,袭太原王。 范阳王绍义,文宣第三子也。初封广阳,徙封范阳。历位侍中、清都尹。好与群小同饮,擅致内参打杀博士任方荣。武成尝杖之二百,送付昭信后,后又杖一百。及后主奔鄴,以绍义为尚书令、定州刺史。周武帝克并州,以封辅相为北朔州总管。此地齐之重镇,诸勇士多聚焉。前长史赵穆、司马王当万等谋执辅相,迎任城王于瀛州。事不果,迎绍义。绍义至马邑。辅相及其属韩阿各奴等数十人,皆齐叛臣,自肆州以北城戍二百八十余,尽从辅相,及绍义至,皆反焉。绍义与灵州刺史袁洪猛引兵南出,欲取并州。至新兴而肆州已为周守,前队二仪同以所部降周。周兵击显州,执刺史陆琼,又攻陷诸城。绍义还保北朔。周将宇文神举军逼马邑,绍义遣杜明达拒之,兵大败。绍义曰:“有死而已,不能降人。”遂奔突厥。众三千家,令之曰:“欲还者任意。”于是哭拜别者大半。 突厥他钵可汗谓文宣为英雄天子,以绍义重踝似之,甚见爱重。凡齐人在北者,悉隶绍义。高宝宁在营州,表上尊号,绍义遂即皇帝位,称武平元年,以赵穆为天水王。他钵闻宝宁得平州,亦招诸部,各举兵南向,云共立范阳王作齐帝,为其报仇。周武帝大集兵于云阳,将亲北伐,遇疾暴崩。绍义闻之,以为天赞己。卢昌期据范阳,亦表迎绍义。俄而周将宇文神举攻灭昌期。其日,绍义适至幽州,闻周总管出兵于外,欲乘虚取蓟城。列天子旌旗,登燕昭王冢,乘高望远,部分兵众。神举遣大将军宇文恩将四千人驰救幽州,半为齐军所杀。绍义闻范阳城陷,素服举哀,回军入突厥。周人购之于他钵,又使贺若谊往说之。他钵又不忍,遂伪与绍义猎于南境,使谊执之,流于蜀。绍义妃,勃海封孝琬女,自突厥逃归。绍义在蜀,遗妃书云:“夷狄无信,送吾于此。”竟死蜀中。 西河王绍仁,文宣第四子也。天保末,为开府仪同三司。寻薨。 陇西王绍廉,文宣第五子也。初封长乐,后改焉。性粗暴,尝拔刀逐绍义,绍义走入厩,闭门拒之。绍义初为清都尹,未及理事。绍廉先往,唤囚悉出,率意决遣之。能饮酒,一举数升,终以此薨。 孝昭七男:元皇后生乐陵王百年;桑氏生襄城王亮,出后襄城景王;诸姬生汝南王彦理、始平王彦德、城阳王彦基、定阳王彦康、汝阳王彦忠。 乐陵王百年,孝昭第二子也。孝昭初即位,在晋阳,群臣请建中宫及太子,帝谦未许。都下百僚又请,乃称太后令,立为皇太子。帝临崩,遗诏传位于武成,并有手书。其末曰:“百年无罪,汝可以乐处置之,勿学前人。”大宁中,封乐陵王。 河清三年五月,白虹围日再重,又横贯而不达;赤星见,帝以盆水承星影而盖之,一夜盆自破。欲以百年厌之。会博陵人贾德胄教百年书,百年尝作数敕字,德胄封以奏。帝发怒,使召百年。百年被召,自知不免,割带玦,留与妃斛律氏。见帝于玄都苑凉风堂。使百年书敕字,验与德胄所奏相似。遣左右乱捶击之,又令人曳百年绕堂,且走且打,所过处,血皆遍地。气息将尽,曰:“乞命,愿与阿叔作奴。”遂斩之,弃诸池,池水尽赤,于后园亲看埋之。 妃把玦哀号,不肯食,月余亦死。玦犹在手,拳不可开,时年十四。其父光自擘之,乃开。 后主时,改九院为二十七院,掘得小尸,绯袍金带,一髻一解,一足有靴。诸内参窍言,百年太子也。或以为太原王绍德。诏以襄城王子白泽袭爵乐陵王。齐亡入关,徙蜀死。 汝南王彦理,武平初封王,位开府、清都尹。齐亡入关,随例授仪同大将军、封县子。女入太子宫,故得不死。隋开皇初,卒于并州刺史。 始平王彦德、城阳王彦基、定阳王彦康、汝阳王彦忠与汝南王同受封,并加仪同三司,后事阙。 武成十三男:胡皇后生后主及琅邪王俨;李夫人生南阳王绰;后宫生齐安王廓、北平王贞、高平王仁英、淮南王仁光、西河王仁机、乐平王仁邕、颍川王仁俭、安乐王仁雅、丹杨王仁直、东海王仁谦。 南阳王绰,字仁通,武成长子也。以五月五日辰时生,至午时,后主乃生。武成以绰母李夫人非正嫡,故贬为第二。初名融,字君明,出后汉阳王。河清三年,改封南阳,别为汉阳置后。 绰始十余岁,留守晋阳。爱波斯狗。尉破胡谏之,欻然斫杀数狗,狼藉在地。破胡惊走,不敢复言。后为司徒、冀州刺史。好裸人,画为兽状,纵犬噬而食之。左转定州,汲井水为后池,在楼上弹人。好微行,游猎无度,恣情强暴,云学文宣伯为人。有妇人抱兒在路,走避入草,绰夺其兒饲波斯狗。妇人号哭,绰怒,又纵狗使食,狗不食,涂以兒血,乃食焉。后主闻之,诏锁绰赴行在所。至而宥之,问在州何者最乐。对曰:“多取 歇,将蛆混看,极乐。”后主即夜索 歇一斗,比晓,得二三升,置诸浴斛,使人裸卧浴斛中,号叫宛转。帝与绰临观,喜噱不已。谓绰曰:“如此乐事,何不早驰驿奏闻?”绰由是大为后主宠,拜大将军,朝夕同戏。 韩长鸾间之,除齐州刺史。将发,长鸾令绰亲信诬告其反,奏云:“此犯国法,不可赦。”后主不忍显戮,使宠胡何猥萨后园与绰相扑,扼杀之。瘗于兴圣佛寺,经四百余日乃大敛,颜色毛发皆如生。俗云五月五 日生者,脑不坏。绰兄弟皆呼父为兄兄,嫡母为家家,乳母为姊姊,妇为妹妹。齐亡,妃郑氏为周武帝所幸,请葬绰,敕所司葬于永平陵北。琅邪王俨字仁威,武成第三子也。初封东平王,拜开府、侍中、中书监、京畿大都督、领军大将军,领御史中丞。迁大司徒、尚书令、大将军、录尚书事、大司马。魏氏旧制,中丞出,千步清道,与皇太子分路行,王公皆遥住车,去牛顿轭于地,以待中丞过。其或迟违,则赤棒棒之。自都鄴后,此仪浸 绝。武成欲雄宠俨,乃使一依旧制。俨初从北宫出,将上中丞,凡京畿步骑,领军之官属,中丞之威仪,司徒之卤簿,莫不毕备。帝与胡后在华林园东门外,张幕隔青纱步障观之。遣中贵骤马趣仗,不得入,自言奉敕,赤棒应声碎其鞍,马惊人坠。帝大笑,以为善。更敕令驻车,传语良久,观者倾京邑。 俨恆在宫中,坐含章殿以视事,诸父皆拜焉。帝幸并州,俨恆居守。每送驾,或半路,或至晋阳乃还。王师罗尝从驾,后至,武成欲罪之。辞曰:“臣与第三子别,留连不觉晚。”武成忆俨,为之下泣,舍师罗不问。俨器服玩饰皆与后主同,所须悉官给。于南宫尝见新冰绿李,还,怒曰:“尊兄已有,我何意无?”从是,后主先得新奇,属官及工匠必获罪。太上、胡后犹以为不足。俨尝患喉,使医下针,张目不瞬。又言于帝曰:“阿兄软,何能率左右!”帝每称曰:“此黠兒也,当有所成。”以后主为劣,有废立之意。武成崩,改封琅邪。俨以和士开、骆提婆等奢恣,盛修第宅,意甚不平。尝谓曰:“君等所营宅,早晚当就,何太迟也?”二人相谓曰:“琅邪王眼光弈弈,数步射人,向者暂对,不觉汗出。天子门奏事,尚不然。”由是忌 之。 武平二年,出俨居北宫,五日一朝,不复得无时见太后。四月,诏除太保,余官悉解,犹带中丞,且京畿。以北城有武库,欲移俨于外,然后夺其兵权。书侍御史王子宜与俨左右开府高舍洛、中常侍刘辟强说俨曰:“殿下被疏,正由士开间构,何可出北宫,入百姓丛中也?”俨谓侍中冯子琮曰:“士开罪重,兒欲杀之。”子琮心欲废帝而立俨,因赞成其事。俨乃令子宜表弹士开罪,请付禁推。子琮杂以他文书奏之,后主不审省而可之。俨诳领军厍狄伏连曰:“奉敕,令领军收士开。”伏连以谘 子琮,且请覆奏。子琮曰:“琅邪王受敕,何须重奏。”伏连信之,伏五十人于神兽门外,诘旦,执士开送御史。俨使冯永洛就台斩之。 俨徒本意唯杀士开。及是,因逼俨曰:“事既然,不可中止。”俨遂率京畿军士三千余人,屯千秋门外。帝使刘桃枝将禁兵八十人召俨。桃枝遥拜,俨命反缚,将斩之,禁兵散走。帝又使冯子琮召俨。俨辞曰:“士开昔来实合万死,谋废至尊,剃家家头使作阿尼,故拥兵马,欲坐着孙凤珍宅上。臣为是,矫诏诛之。尊兄若欲杀臣,不敢逃罪;若放臣,愿遣姊姊来迎臣,臣即入见。”姊姊即陆令萱也,俨欲诱出杀之。令萱执刀帝后,闻之战栗。又使韩长鸾召俨。俨将入,刘辟强牵衣谏曰:“若不斩提婆母子,殿下无由得入。”广宁、安德二王适从西来,欲助成其事,曰:“何不入?”辟强曰:“人少。”安德王顾众而言曰:“孝昭杀杨遵彦,止八十人,今乃数千,何言人少?”后主泣启太后曰:“有缘,更见家家,无缘,永别。”乃急召斛律光,俨亦召之。光闻杀士开,抚掌大笑曰:“龙子作事,固自不似凡人。”入见后主于永巷。帝率宿卫者步骑四百,授甲将出。光曰:“小兒辈弄兵,与交手,即乱。鄙谚云: ‘奴见大家心死。’至尊宜自至千秋门,琅邪必不敢动。”皮景和亦以为然,后主从之。光步道,使人走出曰:“大家来。”俨徒骇散。帝驻马桥上,遥呼之,俨犹立不进。光就谓曰:“天子弟杀一汉,何苦?”执其手,强引以前。请帝曰:“琅邪王年少,肠肥脑满,轻为举措,长大自不复然,愿宽其罪。”帝拔俨带刀环,乱筑辫头,良久乃释之。收伏连及高舍洛、王子宜、刘辟强、都督翟显贵于后园,帝亲射之而后斩,皆支解,暴之都街下。文武职吏,尽欲杀之。光以皆勋贵子弟,恐人心不安,赵彦深亦云“《春秋》责帅”,于是罪之 各有差。俨之未获罪也。鄴北城有白马佛塔,是石季龙为澄公所作。俨将修之,巫曰:“若动此浮图,此城失主。”不从,破至第二级,得白蛇,长数丈,回旋失之。数旬而败。 自是,太后处俨于宫内,食必自尝之。陆令萱说帝曰:“人称琅邪王聪明雄勇,当今无敌,观其根表,殆非人臣。自专杀以来,常怀恐惧,宜早为计。”何洪珍与和士开素善,亦请杀之。未决,以食辇密迎祖班问之。班称周公杀管叔,季友鸩庆父,帝纳其言。以俨之晋阳,使右卫大将军赵元侃诱执俨。元侃曰:“臣昔事先帝日,见先帝爱王,今宁就死,不能行。”帝出元侃为豫州刺史。九月下旬,帝启太后曰:“明旦欲与仁威出猎,须早早还。”是夜四更,帝召俨,俨疑之。陆令萱曰:“兄兄唤,兒何不去?”俨出至永巷,刘桃枝反接其手。俨呼曰:“乞见家家、尊兄!”桃枝以袖塞其口,反袍蒙头负出,至大明宫,鼻血满面,立杀之,时年十四。不脱靴,裹以席,埋于室内。帝使启太后,临哭十余声,便拥入殿。明年三月,葬于鄴西,赠谥曰楚恭哀帝,以慰太后。 有遗腹四男,生数月,皆幽死。以平阳王淹孙世俊嗣。俨妃李祖钦女也,进为楚帝后,居宣则宫,齐亡, 乃嫁焉。齐安王廓,字仁弘,武成第四子也。性长者,无过行,位特进、开府仪同三司、定州刺史。北平王贞,字仁坚,武成第五子也。沉审宽恕,帝常曰:“此兒得我凤毛。”位司州牧、京畿大都督、兼尚书令、录尚书事。帝行幸,总留台事。积年,后主以贞长大,渐忌之。阿那肱承旨,令冯士干劾,系贞于狱,夺其留后权。高平王仁英,武成第六子也。举止轩昂,精神无检格。位定州刺史。淮南王仁光,武成第七子也。性 躁又暴,位清都尹。次西河王仁机,生而无骨,不自支持。次乐平王仁邕;次颍川王仁俭;次安乐王仁雅,从小有暗疾;次丹杨王仁直;次东海王仁谦,皆养于北宫。 琅邪王死后,诸王守禁弥切。武平末年,仁邕已下,始得出外,供给俭薄,取充而已。寻后主穷蹙,以廓为光州,贞为青州,仁英为冀州,仁俭为胶州,仁直为济州刺史。自廓已下,多与后主死于长安。仁英以清狂,仁雅以喑疾,获免,俱徙蜀。隋开皇中,追仁英,诏与萧琮、陈叔宝修其本宗祭祀。未几而卒。 后主五男:穆皇后生幼主;诸姬 生东平王恪,次善德,次质德,次质钱;胡太后以恪嗣琅邪王,寻夭折。 齐灭,周武帝以任城已下大小三十王归长安,皆有封爵。其后不从戮者,散配西土,皆死边。 论曰:文襄诸子,咸有风骨。虽文雅之道,有谢间、平,然武艺英姿,多堪御侮。纵咸阳赐剑,歼覆有徵,若使兰陵获全,未可量也。而终见诛翦,以至土崩,可为太息者矣。安德以时艰主暗,晦迹韬光;及平阳之阵,奋其忠勇,盖以临难见危,义深家国。德昌大举,事迫群情,理至沦亡,无所归命。广宁请出后宫,竟不获遂,非孝珩辞致,有谢李同,自是后主心识,去平原已远。存亡事异,安可同年而说。武成残忍奸秽,事极人伦;太原迹异猜嫌,情非衅逆,祸起昭信,遂及淫刑。嗟乎!欲求长世,未之有也。以孝昭德音,庶可庆流后嗣,百年之酷,盖济南之滥觞。其云“莫效前人”之言,可为伤叹。各爱其子,岂其然乎?琅邪虽无师傅之资,而早闻气尚,士开淫乱,多历岁年,一朝剿绝,庆集朝野,以之受毙,深可痛焉。然专戮之衅,未之或免。赠帝谥恭,矫枉过直。观过知仁,不亦异于是乎! 列传第四十一 万俟普子洛可硃浑元刘丰破六韩常金祚刘贵蔡俊韩贤尉长命王怀任祥子胄莫多娄贷文子敬显厍狄回洛厍狄盛张保洛贺拔仁曲珍段琛尉摽摽子相贵康德韩建业封辅相范舍乐牒舍乐侯莫陈相薛孤延斛律羌举子孝卿张琼宋显王则慕容绍宗叱列平步大汗萨薛修义慕容俨厍狄伏连潘乐彭乐暴显皮景和綦连猛元景安独孤永业鲜于世荣傅伏 万俟普,字普拨,太平人,其先匈奴之别也。少雄果,有武力。正光中,破六韩拔陵构逆,逼授太尉。后归魏,累迁第二镇人酋长。孝武帝初,封清水郡公。随入关,拜司空。神武平夏州,普自覆靺城率部归齐神武。神武躬自迎接,封河西郡公,位太尉,薨。赠太师、大司马、录尚书事。子洛。 洛,字受洛干,随孝武入关,除尚书左仆射。天平中,随父东归,封建昌郡公,再迁领军将军。初,神武以其父普尊老,特崇礼之,尝亲扶上马。洛免冠稽首,愿出万死力以报深恩。及河阴之战,诸军北度桥,洛以一军不动,谓西人曰:“万俟受洛干在此,能来可来也!”西人畏而去之。神武名其所营地为回洛。洛慷慨有气节,勇锐冠世。卒,赠太师、大司马、太尉、录尚书,谥曰武。 可硃浑元,字道元,自云辽东人也。曾祖护野肱,为怀朔镇将,遂家焉。元宽仁有武略,少与神武相知。尔硃荣以为别将,隶尔硃天光。平万俟丑奴等,以功封东县伯。孝武帝立,累迁渭州刺史。元既早为神弄知遇,兼其母兄在东,恆表疏与神武往来。周文帝有疑心,元乃率所部三千户,发渭州,西北度乌兰津,历河、源二州境,乃得东出。灵州刺史曹掞待元甚厚。掞女婿刘丰生与元深相结,遂资遣元。元从灵州东北入云州界。周文每遣兵邀元,元战必摧之。神武闻其来,遣平阳太守高崇持金环一枚赐元,并运资粮候接。元至,引见执手。后进并州刺史,以贪污劾,特见原。累以军功拜司空。天保初,封扶风郡王,位太傅、太师。薨,赠假黄钺、太宰、太师。录尚书。元用兵务持重,未尝败。皇建初,配享文襄庙庭。子长举袭。 道元弟天元,亦有将略,便弓马,封昌阳县伯。天保初,位殿中、七兵二尚书。卒,赠都督、沧州刺史,谥曰恭武。 天元弟天和,以道元勋重,尚东平长公主,赐爵宜安乡男。文宣受禅,加驸马都尉,位开府仪同三司,封成皋郡公。济南即位,加特进,改封博陵郡公。与杨愔同被杀。追赠司空。 刘丰,字丰生,普乐人也。有雄姿壮气,果毅绝人。破六韩拔陵之乱,以守城功,除普乐太守,山鹿县公,灵州镇城大都督。贺拔岳与灵州刺史曹掞不睦,丰助掞守。岳将自讨掞,为侯莫陈悦所杀。周文帝遣行台赵善、大都督万俟受洛干复来攻围,引河灌之,掞与丰坚守不下。丰乃东奔神武,神武以丰为南汾州刺史。河阴之役,丰功居先,神武执其手嗟赏之。及王思政据长社,丰与高岳等攻之。先是讹言大鱼道上行,百姓苦之。丰建水攻策,遏洧水灌城。水长,鱼鳖皆游焉。城将陷,丰与行台慕容绍宗见忽有暴风从东北来,正昼昏暗,飞沙走砾,船缆忽绝,漂至城下。丰拍浮向土山,为浪激,不时至。西人钩之,并为敌所害。丰壮勇善战,死日,朝野骇惋。赠大司马、司徒公、尚书令,谥武忠。子晔嗣。 第三子龙,有巧思,位亦通显。隋开皇中,历将作大匠,卒于领军大 将军。 八子俱非嫡妻所生。每一子所生丧,诸子皆为制服三年。武平中, 所生丧,诸弟并请解官,朝廷义而不许。 破六韩常,单于之裔也。初呼厨貌入朝汉,为魏武所留,遣其叔父右贤王去卑监本国户。魏氏方兴,率部南转,去卑遣弟右谷蠡王潘六奚率军北御。军败,奚及五子俱没于魏,其子孙遂以潘六奚为氏。后人讹误,以为破六韩。世领部落。父孔雀,少骁勇,背其宗人拔陵,率部降尔硃荣。诏封永安县侯,第一领人酋长。常,孔雀少子,沉敏有胆略,善骑射。尔硃荣死,常居河西。天平中,与冀州刺史万俟受洛干等东归,神武上为武卫将军。齐受禅,封广川县公,拜太子太保。卒于沧州刺史。赠尚书令、司徒公、太傅、第一领人酋长、假王,谥曰忠武。 金祚,字神敬,安定人也。性骁雄,尚气侠。魏末,以军功至太中大夫,随元天穆讨平邢杲。历泾、岐二州刺史。后大行台贺拔岳表授东雍州刺史,令讨仇池氏杨绍先于百顷。未还,岳为侯莫陈悦所杀。祚克仇池还,莫知所归。俄而神武遣行台侯景慰谕,祚遂解甲而还,封安定县公。后随魏孝武西入,周文帝以祚为兗州刺史。历太仆、卫尉二卿。寻除东北道大都督、晋州刺史,入据东雍州。神武遣尉景攻降之。芒山之战,以大都督从破西军,除华州刺史。文宣受禅,加开府仪同三司,别封临济县子。卒,赠司空公。 刘贵,秀容阳曲人也。刚格有气断。历尔硃荣府骑兵参军。荣性猛急,贵尤严峻,任使多惬荣心。普泰初,行汾州事,弃戍归齐神武。累迁御史中尉、肆州大中正,加开府、西道行台仆射。贵所历,莫不肆其威酷,非理杀害,视下如草芥。性峭直,攻讦无所回避。虽非佐命元功,然与神武布衣旧,特见亲重。卒,赠太保、太尉公、录尚书事,谥忠武。齐受禅,诏祭告其墓。皇建中,配享神武庙庭。 次子洪徽嗣乐县男。卒,赠都督、燕州刺史。 蔡俊,广宁石门人也。父普,北方扰乱,走奔五原,守战有功,拜宁朔将军。卒,赠燕州刺史。俊豪爽有胆略,齐神武微时,深相亲附。俊初为杜洛周所虏,时神武亦在洛周军中。神武谋诛洛周,俊预其计。事泄奔葛荣。仍背荣归尔硃荣。从入洛。及从破葛荣,平元颢,封乌洛县男。随神武举义,及平鄴,破韩陵,并有战功,进爵为侯。出为齐州刺史。为政严暴,又多受纳。然亦明解,有部分,吏人畏服之。性好宾客,颇称施惠。天平中,卒于扬州刺史,赠尚书令、司空公,谥曰威武。齐受禅,诏祭告其墓。皇建初,配享神武庙庭。 韩贤,字普贤,广宁石门人也。壮健有武用。初,随葛荣作逆,荣破后,尔硃荣擢充左右。荣死,尔硃度律以贤为帐内都督,封汾阳县伯。后为广州刺史。及齐神武起义,度律以贤素为神武所知,恐有变,遣使徵之。不愿去,乃密遣群蛮多举烽,若有寇至。使者遂为启,得停。贤仍潜使人通诚于神武。后拜建州刺史。天平初,为洛州刺史。州人韩木兰等起兵,贤破之。亲自案检收甲仗,有一贼窘迫藏尸间,见将至,忽起斫贤,断其胫而卒。始汉明帝时,西域以白马负佛经送洛,因立白马寺。其经函传于此寺,形制厚朴,世以古物,历代宝之。贤知,故斫破之,未几而死。论者谓因此致祸。赠尚书令、司空。子裔嗣。 尉长命,太安狄那人也。父显,魏代郡太守。长命性和厚,有器识。参预齐神武起兵,破尔硃氏于韩陵,拜安南将军。樊子鹄据衮州反,除东南道大都督,与诸军讨平之。徙幽州刺史,督安、平二州。虽多聚敛,然以恩抚人,少得安集。卒,赠司空,谥曰武壮。 子兴,字敬兴。便弓马,有武艺,位冠军将军。 王怀,字怀周,不知何许人也。少好弓马,颇有气尚。随齐神武于冀州起兵,讨破尔硃兆于广阿,又从破四胡何于韩陵,以功封卢乡县侯。天平中,为都督、广州刺史。后从神武袭克西夏州。还,为大都督,镇下馆。除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卒,赠司徒公、尚书仆射。 怀以武艺勋诚,为神武所知。志力未申,论者惜其不遂。皇建初,配飨神武庙庭。 任祥,字延敬,广宁人也。少和厚,有器度,初从葛荣,荣署为王。荣败,拥所部先降。拜广宁太守,赐爵西河县公。随齐神武起兵,封魏郡公。后兼尚书左仆射,进位开府仪同三司。祥位望既重,能以宽和接物,人士称之。及斛斯椿衅发,祥弃官北走,归神武。天平初,拜侍中,迁徐州刺史。在州大有受纳,然政不残,不为人所疾苦。颍川长史贺若徽执刺史田迅,据城降西魏。祥战失利,还北。与行台侯景、司徒高昂共攻拔颍川。元象元年,卒于鄴。赠太尉公、录尚书事。 子胄,性轻侠,颇敏慧,少在神武左右。天平中,擢为东郡太守。家本丰财,又多聚敛,动极豪华;宾客往来,将迎至厚。兴和未,神武攻王壁还,留清河公岳为行台,镇守晋州,以胄隶之。胄饮酒游纵,不勤防守,神武责之。惧,遂潜遣使送款于周。为人所纠,推勘未得实,神武特免之。胄内不自安,乃与仪同尔硃文暢、参军房子远、郑仲礼等阴图弑逆,伏诛。 莫多娄贷文,太安狄那人也。骁果有胆气。从神武起兵,破尔硃兆于广阿,封石城县子。从破四胡于韩陵,进爵为侯。从平尔硃兆于赤谼岭,兆自缢,贷文获其尸。天平中,进爵为公,晋州刺史。元象初,除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南道大都督,与行台侯景攻独孤信于金墉城。周文帝出函谷,景与高昂议待其至。贷文请率所部击其前锋,景等固不许。贷文性勇而专,不受命,以轻骑一千,军前斥堠,死于周军。赠尚书左仆射、司徒公。 子敬显嗣,强直勤干,少以武力见知。恆从斛律光征讨,数有战功。光每令敬显前驱置营,中夜巡察,或达旦不眠。临敌置阵,亦命部分将士,深见重。位至开府仪同三司。武平七年,从后主平阳败归,在并州与唐邕等推立安德王称尊号。安德败,武将皆投周军,唯敬显走还鄴,授司徒。周武帝平鄴,执之,斩于阊阖门外,责其不留晋阳也。 厍狄回洛,代人也。少有武力,仪貌魁伟。初事尔硃荣。荣死,隶尔硃兆。神武举兵于信都,回洛拥众来归。从破四胡于韩陵,以军功封顺阳县子,累迁夏州刺史。昭帝即位,封顺阳郡王。大宁初,为朔州刺史,转太子太师。卒,赠太尉、定州刺史。 厍狄盛,字安盛,怀朔人也。性和柔,少有武用。初为神武亲信都督,从征伐。累迁幽州刺史,封长广县公。齐受禅,改封华阳县公,后拜特进。卒,赠太尉公。 张保洛,自云本出南阳西鄂,家世好宾客,尚气侠,颇为北土所知。保洛少便弓马。初从葛荣。荣败,仍为尔硃荣统军。后隶齐神武。神武起兵,保洛为帐内,从破尔硃兆于广阿及韩陵战。元象初,为西夏州刺史,以前后功,封安武县伯。又从战芒山,进爵为侯。文襄嗣事,历梁州刺史,进爵为公。齐受禅,加开府,仍为刺史。聚敛,为百姓所患。济南初,兼侍中,寻出为沧州刺史,封敷城郡王。以聚敛免官,夺王爵。卒,赠前官,追复本封。 从神武出山东,又有贺拔仁、曲珍、段琛、尉摽、子相贵、康德、韩建业、封辅相、范舍乐、牒舍乐,并以军功至大官,史失其事。 仁字天惠,无善人。以帐内都督从神武破尔硃氏于韩陵,力战有功。天保初,封安定郡王,历数州刺史、太保、太师、右丞相、录尚书事。武平元年薨,赠假黄钺、相国、太尉、录尚书、十二州诸军事、朔州刺史,谥曰武。 珍字舍洛,西平酒泉人。壮勇骑射,以帐内从神武。天统中,封安康郡王。武平初,为豫州道行台尚书令、豫州刺史。卒,赠太尉。 琛字怀宝,代人。少有武用,从起兵。天保中,开府仪同三司、兗州刺史。 摽,代人,大宁初,位司徒,封海昌王。卒,子相贵嗣。 相贵,武平末,开府仪同三司、晋州道行台尚书仆射、晋州刺史。及行台左丞侯子钦等密启周武帝请师,求为内应。周武自率众至城下。子钦等夜开城门,引军入,锁相贵送长安,卒。 弟相愿,强干有胆略,武平末,开府仪同三司、领军大将军。自平阳至并州及到鄴,每立计将杀高阿那肱,废后主立广宁王。事竟不果。及广宁被出,相愿拔佩刀斫柱而叹曰:“大事去矣,知复何言!” 德,代人。历数州刺史、并省尚书左仆射、开府仪同三司,封新蔡王。 建业、辅相,俱不知所从来。建业位领军大将军、并州刺史。以辅相为朔州总管。 范舍乐,代人。有武艺,筋力绝人。位东雍州刺史、开府仪同三司,封平舒侯。 牒舍乐,武威人。开府仪同三司、营州刺史,封汉中郡公,战殁关中。 侯莫陈相,代人也。祖社伏颓,魏第一领人酋长。父斛古提,朔州刺史,白水公。相七岁丧父,号慕过人。及长,性雄杰。后从神武起兵,破四胡于韩陵,力战有功,封阳平县伯,后改封白水郡公。天保初,累迁司空公,进爵白水王,又迁大将军,拜太尉公,兼瀛州刺史。历太保、朔州刺史,又授太传,别封义宁郡公。薨于州,赠假黄钺、右丞相、太宰、太尉、都督、朔州刺史。 次子晋贵,严重有文武干略,袭爵白水王,武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梁州刺史。归周,授上大将军,封信安县公。子仲宣,太常丞。子弘颖、弘信,雍州司士参军。子行方、行俭、行恭。 薛孤延,代人也。少骁果,从神武起兵,以功累加仪同三司。从西征,至蒲津。及窦泰失利,神武班师,延后殿,且战且行,一日斫折十五刀。神武尝阅马于北牧,道逢暴雨,大雷震地,火烧浮图。神武令延视之。延案槊直前,大呼绕浮图走,火遂灭。延还,须及马鬃尾皆焦。神武叹其勇决,曰:“延乃能与霹雳斗!”后封平秦公,与诸将讨颍川。延专监造土山,以酒醉,为敌所袭据。颍川平,诸将还京师,宴华林园。文襄启魏帝,坐延阶下以辱之。 齐受禅,别赐爵都昌县公。延性好酒,率多昏醉。以善战,每大军征讨,常为前锋。位太子太保、太傅。 斛律羌举,太安人也。世为部落酋长。羌举少骁果,从尔硃兆。兆破,乃归诚神武。神武以其忠于所事,亦加嗟赏。天平中,除大都督。后从神武战于沙苑,时议进趣计,羌举曰:“黑獭若欲固守,无粮援可恃。今揣其情,欲一死决,有同狾犬,或能噬人。且渭曲土泞,无所用力。若不与战,径趣咸阳,咸阳空虚,可不战而克。拔其根本,则黑獭之首,可悬军门。”神武欲纵火焚之,侯景曰:“当禽以示百姓,烧杀谁复信之?”诸将议既有异同,遂战于渭曲,大军败绩。后封密县侯,为东夏州刺史。有疫疾,刺胸,竹筒吮之,垂愈。因怒,创裂而卒。赠仪同三司。子孝卿嗣。 孝卿少聪敏,机悟有风检。武平末,位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封义宁王,知内省事,典外兵、骑兵机密。时政由群竖,自赵彦深死后,朝贵典机密者,唯孝卿一人差居雅道,不至贪秽。后主至齐州,以孝卿为尚书令,又以中书侍郎薛道衡为侍中,封北海王。二人劝后主作承光诏,禅位任城王。令孝卿赍诏策及传国玺往瀛州,孝卿便诣鄴。仍从周武帝入关,授仪同大将军、宣纳上士。隋开皇中,位太府卿、户部尚书。 张琼,字连德,代人也。少壮健,有武用,初随葛荣为乱。荣败,尔硃荣以为都督。后历位济州刺史。及尔硃氏败,归神武,拜沧州刺史,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天平中,神武袭克夏州,以琼为慰劳大使,留镇之。寻为周文帝所陷,卒。赠司徒、都督、恆州刺史。 琼子欣,尚魏平阳公主,除驸马都尉、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建州刺史,南郑伯。琼常忧其太盛,每谓亲识曰:“凡人官爵,莫若处中。欣位秩太高,深为忧虑。”而欣豪险,遂与公主情好不笃。寻为孝武所害。时人称琼先见。 宋显,字仲华,敦煌效谷人也。性果毅,有干用。初事尔硃荣,稍迁为记室参军。荣死,世隆等以为晋州刺史。后归神武为行台左丞,拜西衮州刺史。在州多所受纳,然勇决有气干,检御左右,咸得其心力。及河阴之战,深入,没于行阵。赠司徒公。 王则,字元轨,自云太原人也。少骁果,有武艺。初随叔父魏广平内史老生征讨,每有战功。老生为朝廷所知,则颇有力。初以军功赐白水子。元颢入洛,则与老生俱降颢。颢疑老生,遂杀之。则奔广州刺史郑先护,与同拒颢。颢败,为东徐州防城都督。尔硃荣之死也,东徐州刺史斛斯椿是其枝党,内怀忧惧。时梁立魏汝南王悦为魏主,资其士马,送之境上,椿遂降悦。则与兰陵太守李义击其偏师,破之。魏因以则行北徐州事,隶尔硃仲远。仲远败,乃归神武。天平初,频以军功,都督、荆州刺史。则有威武,边人畏伏之。渭曲之役,则为西师围逼,弃城奔梁。梁寻放还,神武恕而不责。元象初,洛州刺史。以前后勋,封太原县伯。则性贪,在州不法,旧京诸像,毁以铸钱,于时号河阳钱,皆出其家。以武用,除徐州刺史,取受狼籍。令送晋 阳,文襄怒其罪。卒,赠司空,谥烈懿。 则弟敬宝,位东广州刺史,与萧轨攻建业,不克,死焉。 慕容绍宗,字绍宗,晃第四子太原王恪之后也。曾祖腾,归魏,遂居代。祖郁,岐州刺史。父远,恆州刺史。绍宗容貌恢毅,少言,深沉有胆略。尔硃荣即其从舅子也。荣入洛,私告曰:“洛中人士繁盛,骄侈成俗,不除翦,恐难制。吾欲因百官出迎,悉诛之,若何?”对曰:“太后淫虐,天下共弃。公既执忠义,忽欲歼夷多士,实谓非策。”不从。后以军功封索卢侯,迁尔硃兆长史。及兆 败,绍宗于乌突城见神武,遂携尔硃荣妻子并兆余众自归神武。神武仍加恩礼,所有官爵并如故,军谋兵略,时参预焉。 及迁鄴,令绍宗与高隆之共知府库、图籍诸事。累迁青州刺史。时丞相记室孙搴属绍宗,以其兄为州主簿,绍宗不用。搴谮之神武曰:“绍宗尝登广固城长叹,谓所亲云:大丈夫有复先业理不?”由是徵还。元象初,以军功进爵为公,累迁御史中尉。属梁人刘乌黑入寇徐方,授徐州刺史。执乌黑杀之。还,除尚书左仆射。 侯景反,命绍宗为东南道行台, 加开府,改封燕郡公,又与大都督高岳禽梁贞阳侯萧明于寒山。回军讨侯景于涡阳。时景军甚盛,初闻韩轨往讨之,曰:“啖猪肠小兒。”闻高岳往,曰:“此兵精人凡尔。”诸将被轻。及闻绍宗至,扣鞍曰:“谁教鲜卑小兒解遣绍宗来?若然,高王未死邪?”及与景战,诸将频败,无肯先者。绍宗麾兵径进,诸将从之,因大捷。 西魏遣王思政据颍川,又以绍宗为南道行台,与太尉高岳、仪同刘丰围击之,堰洧水灌城。时绍宗数有凶梦,每恶之,私谓左右曰:“吾自数年已还,恆有蒜发,昨来忽尽。蒜者算也,其算尽乎!”未几,与刘丰临堰,见北有尘气,乃入舰同坐。暴风从东北来,缆断飘舰,径向敌城。绍宗自度不免,遂投水卒。三军将士,莫不悲惋,朝廷嗟伤焉。赠太尉,谥曰景惠。 长子士肃,以谋反伏法。朝廷以绍宗功,罪止士肃身。皇建初,配享文襄庙庭。士肃弟三藏。 三藏幼聪敏,多武略,颇有父风。武平初,袭爵燕郡公。以军功,历位武卫大将军。周师入鄴,齐后主东遁,委三藏留守鄴宫。齐王公已下皆降,三藏犹拒战。及齐平,武帝引见,恩礼甚厚,授仪同大将军。隋开皇元年,授吴州刺史。九年,副襄阳公韦洸讨平岭南。至广州,洸中流矢卒,诏三藏检校广州道行军事。以功授大将军。后迁廓州刺史,人歌颂之,文帝数有劳问。又畜产繁滋,获醍醐奉献,赉物百段。十三年,州界连云山响,称万岁者三,诏颁郡国。仍遣使醮山所。其日景云浮于上,雉兔驯坛侧。使还以闻,上大悦,改封河内县男。历叠州总管、和州刺史、淮南郡太守,所在有惠政。改授金紫光禄大夫。大业七年卒。 叱列平,字杀鬼,代郡西部人,世为酋帅。平有容貌,美须髯,善射驭。袭第一领人酋长、临江伯。魏末,以军功至武卫将军。随尔硃荣破葛荣,平元颢,封瘿陶县伯。荣死,尔硃氏陵僭。平惧祸,后归神武。从破四胡于韩陵。以军功,天保初累迁衮州刺史,开府仪同三司。卒,赠都督、瀛州刺史,谥曰庄惠。子孝冲嗣。 孝冲弟长叉,武平末,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封新宁王。隋开皇中,位上柱国,卒于泾州刺史。长叉无他才技,在官以清干称。 步大汗萨,代郡西部人。祖荣,代郡太守。父居,龙骧将军、领人别将。萨初从尔硃荣入洛。及平葛荣,累功为都督。荣死,又从兆入洛。及韩陵之败,以所部降神武。稍迁车骑大将军,封行唐县公,晋州刺史。齐受禅,改封义阳郡公。 薛修义,字公让,河东汾阴人也。曾祖绍,魏七兵尚书。祖寿仁,秦州刺史、汾阴公。父宝集,定阳太守。 修义少而奸侠,轻财重气。魏正光末,天下兵起,特诏募能得三千人者,用为别将。脩义得七千余人,假安北将军、西道别将。以军功,拜龙门镇将。 后宗人凤贤等作乱,围镇城,修义以天下纷扰,遂为逆,自号黄钺大将军。诏都督宗正珍孙讨之,军未至,修义惭悔,遣表乞一大将招慰,乃降。凤贤等犹据险不降,修义与书,降之。乃授凤贤龙骧将军,阳夏子,改封汾阴县侯。尔硃荣以修义反覆,录送晋阳,与高昂等并见拘防。荣赴洛,并以自随,置于驼牛署。荣死,魏孝庄以修义为弘农、河北、河东、正平四郡大都督。时神武为晋州刺史,见之,相待甚厚。及韩陵之捷,以修义行并州事。孝武帝入关,神武以修义为关右行台,自龙门济河,招下西魏北华州刺史薛崇礼。 初,神武欲大城晋,中外府司马房毓曰:“若使贼到此处,虽城何益?”乃止。及沙苑之败,徙秦、南汾、东雍三州人于并州,又欲弃晋,以遣家属向英雄城。修义谏曰:“若晋州败,定州亦不可保。”神武怒曰:“尔辈皆负我,前不听我城并州城,使我无所趣。”修义曰:“若失守,则请诛。”斛律金曰:“还仰汉小兒守,收家口为质,勿与兵马。”神武从之,以修义行晋州事。及西魏仪同长孙子彦围逼城下,修义开门伏甲侍之。子彦不测虚实,于是遁去。神武嘉之,就拜晋州刺史。后除齐州刺史,以黩货除名。追其守晋州功,复其官爵。俄以军功,进正平郡公,加开府。天保中,卒于太子太保,赠 司空。子文殊嗣。 修义从弟嘉族,性亦豪爽。从神武平四胡于韩陵。历华、阳二州刺史,卒官。子震,字文雄,位廉州刺史,亦著军功。又历南汾、谯二州刺史。 慕容俨,字恃德,清都人,廆之后也。容貌出群,衣冠甚伟,不好读书,颇学兵法。尔硃氏败,归神武。以勋,累迁五城太守。见东雍州刺史潘相乐,长揖而已。丞尉已下,数罹其罪。乃谓俨曰:“府君,少为群下屈节。”俨攘袂曰:“吾状貌如此,行望人拜,岂可拜人!”神武闻二人在边不和,征相乐还朝,以俨代为刺 史。迁东荆州刺史。行次长社,忽为其部下人所执,将投山贼张俭,为守人王崇祖私放,获免。神武仍授以军司,共击平俭,始得达州。沙苑之败,时诸州多翻陷,唯俨获全。 天保初,以军功,除开府仪同三司。六年,梁司徒陆法和、仪同宋茝等以郢州城内附。时清河王岳帅师江上,议以城在江外,求忠勇过人者守之。众推俨,遂遣镇郢城。始入而梁大都督侯瑱、任约率水陆军奄至城下,于上流鹦鹉洲造荻葓,竟数里,以塞船路。众惧,俨悦以安之。城中先有神祠一所,俗号城隍神,俨于是顺士卒心祈请,须臾,冲风惊波,漂断荻葓。约复以铁锁连缉,防御弥切。俨还,共祈请,风浪夜惊,葓复断绝。如此再三,城人大喜,以为神助。俨出城奋击,大破之。瑱、约又并力围城。唯煮槐楮叶并纟宁根、水荭、葛、艾等及靴、皮带、筋角等食之。人死,即火别分食,唯留骸骨。俨犹信赏必罚,分甘同苦。自正月至六月,人无异志。后萧方智立,请和。文宣以城在江表,有诏还之。及至,望帝悲不自胜。帝亲执其手,捋俨须,脱帽看发,叹自久之。曰:“自古忠烈,岂过此也!”除赵州刺史。天统四年,别封寄氏县公,并赐金银酒钟各一枚、胡马一疋。五年, 进爵为义安王。武平元年,为光州刺史。俨少从征讨,经略虽非所长,而有将帅之节。所历诸州,虽不能清白守道,亦不贪残害物。卒,赠司徒。 子子会,位郢州刺史。周武帝平鄴,使其子送敕喻之,子会枷其子,付狱。寻赦书至,云行台武王已降,子会乃与僚属北面恸哭,然后奏命。 尔硃氏将帅归神武者,又有代人厍狄伏连,字仲山,本名伏怜,语音连。事尔硃荣至直阁将军。后从神武,赐爵蛇丘男。天保初,仪同三司,寻加开府。性质朴,勤公事,直卫官阙,晓夕不离帝所,颇以此见知。然鄙吝愚狠。为郑州刺史。好聚敛,又严酷,居室患蝇,杖门者曰:“何故听入!”其妻病,以百钱买药,每日恨之。不识士流。开府参军,多是衣冠士族,皆加捶挞,逼遣筑墙。武平中,封宜都郡王,除领军大将军。寻与琅邪王矫杀和士开,伏诛,被支解。 伏连家口百余,盛夏,人料仓米二升,不给盐菜,常有饥色。冬至日,亲表称贺,其妻为设豆饼。问豆饼得处,云于马豆中分减。伏连大怒,典马、掌食人并加杖罚。积年赐物,藏在别库,遣一婢专掌管龠。每入库检阅,必语妻子;此官物,不得辄用。至死时,唯着敝衤 3〗军;而 积绢至二万疋,簿录并归天府。 潘乐,字相贵,广宁石门人也。本广宗大族,魏世分镇北边,因家焉。父永,有技艺,袭爵广宗男。乐初生,有一雀止其母左肩,占者咸言富贵之征,因名相贵,后始为字。及长,宽厚有胆略。初归葛荣,荣授京兆王,时年十九。荣败,随尔硃荣,为别将讨元颢,以功封敷城县男。 齐神武出牧晋州,引乐为镇城都将。后从破尔硃兆于广阿,进爵广宗县伯。累以军功,拜东雍州刺史。神武尝议欲废州,乐以东雍地带山河,境连胡、蜀,形胜之会,不可弃也,遂如故。后从破周师于河阴,议欲追之,令追者在西,不愿者东,唯乐与刘丰居西。神武善之,以众之不同而止。改封金门郡公。 文宣嗣事,镇河阳,破西将杨 等。时帝以怀州刺史平鉴等所筑城深入敌境,欲弃之。乐以轵关要害,必须防固,乃更修理,增置兵将而还。还镇河阳,拜司空。齐受禅,乐进玺绶,进封河东郡王,迁司徒。周文东至崤、陕,遣其行台侯莫陈崇齐子岭趣轵关;仪同杨 从鼓钟道出建州,陷孤公戍。诏乐总大众御之。乐昼夜兼行,至长子,遣仪同韩永兴从建州西趣崇,崇遂遁。又为南道大都督讨侯景。乐发石鳖,南度百余里,至梁泾州。泾州旧在石梁,侯景改为淮州。乐获其地,仍立泾州。又克安州之地。除瀛州刺史,仍略淮、汉。天保六年,薨于悬瓠。赠假黄钺、太师、大司马、尚书令。 子子晃嗣。诸将子弟,率多骄纵,子晃沈密谨悫,以清靖自居。尚公主,拜驸马都尉。武平末,为幽州道行台右仆射、幽州刺史。周师将入鄴,子晃率突骑数万赴援。至博陵,知鄴城不守,诣冀州降周齐王军。授上开府,隋大业初卒。 彭乐,字兴,安定人也。骁勇善骑射。初随杜洛周贼,知其不立,降尔硃荣。从破葛荣于滏口。又为都督,从神武与行台仆射于晖讨破羊侃于瑕丘。后叛投逆贼韩楼,封北平王。及尔硃荣遣大都督侯深击楼,乐又叛楼降深。神武出山东,乐又随从。韩陵之役,乐先登陷阵,贼众大崩,封乐城县公。后以军功,进爵汨阳郡公,除肆州刺史。天平四年,从神武西讨,与周文相拒。神武欲缓持之,乐气奋请决战,曰:“我众贼少,百人取一,差不可失也。”神武从之。乐因醉入深,被刺肠出,内之不尽,截去复战,身被数创,军势遂挫,不利而还。神武每追谕以戒之。高仲密之叛也,周文援之,神武迎击于芒山。候骑言贼去洛州四十里,蓐食乾饭,神武曰:“自应渴死,保待我杀!”乃勒阵以待之。西军至皆喉 参。乐以数千精骑为右甄,冲西军北垂,所向奔退,遂驰入周文营。人告乐叛,神武曰:“乐弃韩楼事尔硃荣,背尔硃归我,又叛入西。事成败岂在一乐?但念小人反覆尔。”俄而西北尘起,乐使告捷,虏西魏临洮王东、蜀郡王荣宗、江夏王升、钜鹿王阐、谯郡王亮、詹事赵善,督将僚佐四十八人,皆系颈反接手,临以刃,历两阵而唱名焉。诸将乘胜,斩首三万余。西军退,神武使乐追之。周文大窘而走,曰:“痴男子!今日无我,明日岂有汝邪?何不急还前营收 金宝?”乐从其言,获周文金带一束以归,言周文漏刃破胆矣。神武诘之,乐以周文言对。且曰:“不为此语放之。”神武虽喜其胜,且怒,令伏诸地,亲称其头,连顿之,并数沙苑之失,举刀将下者三,噤齘良久,乃止。更请五千骑取周文。神武曰:“尔何放而复言捉邪?”取绢三千疋压乐,因赐之。累迁司徒。天保初,封陈留王,迁太尉。二年,谋反,为前行襄州事刘章等告,伏诛。 暴显,字思祖,魏郡斥丘人也。祖喟,仕魏,为朔州刺史,因家焉。父诞,恆州刺史、乐安公。显幼时,见一沙门指之曰:“此郎子好相表,大必为良将,贵极人臣。”语终失之。显善骑射,曾从魏孝庄猎,一日中,手获禽兽七十三。后从齐神武起义信都,累迁北徐州刺史,封屯留公。天保中,以赃货解州,大理禁止。处判未讫,为合肥被围,遣显与步大汗萨等攻梁北徐州,禽其刺史王强。天统中,累迁,位特进,封定阳王,卒。 皮景和,琅邪下邳人也。父庆宾,魏淮南王开府中兵参军。正光中,因使遇乱,遂家广宁之石门县。景和少通敏,善骑射。初以亲信事神武。后征步落稽,疑贼有伏,令景和将五六骑深入一谷。遇贼百余人,便战。景和射数十人,莫不应弦而倒。神武尝令景和射一野豕,一箭获之,深见赏异。除库直正都督。天保初,授通州刺史,封永宁县子。景和趫捷,有武用,从袭库莫奚,度黄龙,征契丹,定稽胡,讨蠕蠕,每有战功。累迁殿中尚书、侍中。景和于武职中兼长吏事,又怀识平均,故频有美授。周通好后,冠盖往来,常令景和对接。每与同射,百发百中,甚见推重。 武平中,诏狱多令中黄门等监之,恆令景和案覆,据理执正,由是过无枉滥。后除特进,封广汉郡公,迁领军将军。琅邪王之杀和士开,兵指西阙,内外莫知所为。景和请后主出千秋门,自号令。事平,除尚书右仆射。 陈将吴明彻寇淮南,令景和拒之。除领军大将军。封文城郡王。又有平阳人郑子饶,诈依佛道设斋会,用米面不多,供赡甚广,密从地藏,渐出饼饭。愚人以为神力,见信于魏、卫之间。将为逆乱,谋泄。乃潜度河聚众,自号长乐王,已破乘氏县。景和遣骑击破之,禽子饶,送鄴烹之。及吴明彻围寿阳,敕景和与贺拔伏恩救之。是时,拒明彻者多倾覆,唯景和全军而还。除尚书令。武平六年,卒。赠太尉、录尚书。 长子信,机悟有风神。位开府仪同三司、武卫将军,于勋贵子弟中,称其识鉴。降周军,授上开府、军正中大夫。隋开皇中,卒于洮州刺史。 少子宿达,开皇中,通事舍人。母忧起复,将赴京,辞灵,恸哭而绝。久而获苏,不能下食,三日而死。 綦连猛,字武兒,代人也。其先姬姓,六国末,避乱出塞,保祈连山,因以山为姓。北人语讹,故曰綦连。父元成,燕郡太守。猛少有志气,便弓马。初为尔硃荣亲信。荣被害,从尔硃兆入洛。猛父母兄弟皆在山东,尔硃京缠欲投神武,召之与俱。举槊谓曰:“不从我者死!”乃从之。去城五十余里,猛以素蒙兆恩,即背京缠复归兆。兆败,猛与斛律羌举、乞伏贵和逃亡。及见获,各杖一百。以猛配尉景,贵和配娄昭。羌举以故酋长子,故无所配。既而三人并为神武亲信。后都督尔硃文暢将为逆,猛曰:“昔事其父兄,宁今日受死,不忍告而杀之。”神武闻之曰:“事人当如此。”舍其罪而益亲之。以军功,封广兴县侯。梁使来聘,云求角武艺。文襄遣猛就馆接之,双带两鞬,左右驰射。校挽强弓,梁人引弓两张,皆三石;猛遂并取四张,叠挽之,过度。梁人嗟服。 天保初,除东秦州刺史。河清三年,加开府。突厥侵逼晋阳,敕猛觇贼。中一骑将超出来斗,猛即斩之。 天统五年,除并省尚书令、领军大将军,封山阳王。猛自和士开死后,渐预朝政,疑议与夺,咸亦咨禀。赵彦深以猛武将之中,颇疾奸佞,言议时有可采,故引知机事。祖珽奏言猛与彦深前推琅邪王,事有意故。于是出猛为定州刺史。彦深为西兗州刺史,即日首途。先是,谣曰:“七月刈禾太早,九月啖糕未好,本欲寻山射虎,激箭旁中赵老。”至是,其言乃验。猛行至牛兰,有人告和士开被害时,猛亦知情,遂被追还,削王爵,以开府赴州。在任宽惠清慎,吏人称之。淮阴王阿那肱与猛有旧,每欲携引之,韩长鸾等沮难。复授胶州刺史。后除大将军。齐亡入周,卒。 初,猛与尉兴庆、谢猥馁并善射小心,给事神武左右。神武使相者视之,曰:“猛大贵,尉、谢无官。”及芒山之役,兴庆救神武之窘,为军所杀。神武叹曰:“富贵定在天也!”猛竟如相者言,卒以荣宠自毕。 兴庆事见《齐本纪》。兴庆每入阵,常自署名于背。神武使求其尸,祭之。于死处立浮图,世谓高王浮图云。于是超赠仪同、泾州刺史,谥曰闵壮。 元景安,河南洛阳人,魏昭成皇帝之五世孙也。高祖虔,陈留王。景安沈敏有干局,少工骑射,善于事人。父永启回代郡公授之。随魏孝武帝西入关。天平末,周、齐交战,景安临阵东归。芒山之战,以功赐爵西华县男,代郡公如故。景安妙闲驰骋,有容则,每梁使至,恆与斛律光、皮景和等对客骑射,见者称善。天保初,别封兴势伯,带定襄县令,赐姓高氏,累迁兼七兵尚书。 时初筑长城,镇戍未立,诏景安与诸将缘塞以备守。督领既多,且所部军人富于财物,遂贿货公行。文宣闻之,遣使推检,唯景安纤毫无犯。帝深嘉叹,乃以所敛赃绢五百匹赐,以彰清节。孝昭尝与功臣西园宴射,侯去堂一百三十步,中的者赐以良马及金玉锦彩。有一人射中兽头,去鼻寸余。唯景安最后,有矢未发。帝令景安解之。景安引满,正中兽鼻。帝嗟异称善,特赏马二匹,玉帛杂物,又加常等。 天统四年,除豫州刺史,加开府仪同三司。武平三年,授行台尚书令,刺史如故。封历阳郡王。景安久在边州,人物安之。又管内蛮多华少,景安被以恩威,咸得宁辑。武平末,征拜领军大将军。入周,以大将军、义宁郡公讨稽胡,战没。 初,永兄祚袭爵陈留王。祚卒,子景皓嗣。天保时诛诸元亲近者,如景安之徙疏宗,议请姓高氏。景皓云:“岂得弃本宗,遂他姓?大丈夫宁可玉碎,不能瓦全。”景安以白文宣,乃收景皓诛之,家属徙彭城。由是景安独赐姓高氏,自外听从本姓。 永弟种子豫,字景豫,美容仪,有器干。景安告景皓慢言,引豫,云相应和。豫占云:“尔时以衣袖掩景皓口,云:莫妄言。”问景皓,与豫同,获免。卒于东徐州刺史。 独孤永业,字世基。本姓刘,中山人也,母改适独孤氏,永业幼随母,为独孤家养,遂从其姓。天保初,除中书舍人。永业解书计,善歌舞,甚为文宣所知。后为洛州刺史、河阳行台左丞,甚有威信。迁行台尚书。永业久在河阳,善于招抚,周人惮之。姓鲠直,不交权势。斛律光求二婢,弗得,毁之于朝廷。河清末,征为太仆卿,以乞伏贵和代之,于是西境蹙弱,河洛人情骚动。武平三年,遣永业取斛律丰洛,因以为北道行台仆射、幽州刺史。河洛人庶多思永业,又除河阳道行台、洛州刺史。周武帝亲攻金墉,永业出兵御之,问是何达官,作何行动。周人曰:“至尊自来,主人何不出看客?”永业曰:“客行匆匆,故不出看。”乃通夜办马槽二千。周人闻之,以为大军至,乃去。进位开府、临川王。有甲士三万。闻晋州败,请出兵北讨,奏寝不报,永业慨愤。又闻并州亦陷,乃遣子须达告降于周。授上柱国、应公。宣政末,为襄州总管。大象二年,为行军总管崔彦睦所杀。 鲜于世荣,渔阳人也。父宝业,怀朔镇将。武平初,赠仪同三司、祠部尚书。世荣少沈敏,有器干。兴和二年,为神武亲信都督,稍迁平西将军,赐爵石门县子。天统二年,累加开府仪同三司,除郑州刺史。武平中,以领军从平高思好,封义阳郡王、领军大将军、太子太傅。及周武帝入代,送马脑酒钟与之,得便撞破。周兵入鄴,诸将皆降,世荣在三台之前,独鸣鼓不辍。及被执不屈,乃见杀。世荣虽武人,无文艺,以朝危政乱,每常窃叹。见徵税无厌,赏赐过度,发言叹息焉。 子贞,武平末,假仪同三司。 傅伏,太安人也。少从戎,以战功。稍至开府、永桥领人大都督。周武帝前攻河阴,伏自永桥夜入中氵单城。南城陷,被围二旬不下。救兵至,周师还。后除东雍州刺史。周克 晋州,执行台尉相贵。招伏,伏不从。周克并州,遗韦孝宽以伏子世宽来招伏,授上大将军、武乡郡公,即给告身,以金马脑二酒钟为信。伏不受曰:“事君,有死无二。此兒为臣不能竭忠,为子不能尽孝,人所仇疾,愿即斩之,以号令天下。”周武自鄴还至晋州,遣高阿那肱等临汾召伏。伏闻后主已被获,仰天大哭,率众入城,于 事前,北面哭良久,然后降。周武见曰:“何不早降?”伏流涕曰:“臣三世衣食齐家,被任如此,革命不能自死,羞见天地。”周武亲执手曰:“为臣当若此。朕平齐,唯见公一人。”乃自食一羊肋, 以骨赐伏,曰:“骨亲肉疏,所以相付。”遂引与同食。令于侍伯色宿卫,授上仪同,敕之曰:“若即与公高官,恐归投者心动。勿虑不富贵。”又问:“前救河阴得何官?”曰:“蒙一转,授特进、永昌郡公。”周武谓后主曰:“朕前三年,决意取河阴,正为傅伏不可动。公当时赏授,何其薄也?”赐伏金酒卮。后以为岷州刺史,寻卒。 齐军晋州败后,兵将罕有全节。有其杀身成仁者,有仪同叱于苟生。镇南兗州。周武破鄴,赦书至,苟生自缢死。 又有开府、中侍中、宦者田敬 宣,本字鹏,蛮人也。年十四五,便好读书。既为阍寺,伺隙便周章询请。每至文林馆,气喘汗流,问书之外,不暇他语。及视古人节义事,未尝不感激沈吟。颜之推重其勤学,甚加开奖。后遂通显。后主之奔青州,遣其西出参伺动静,为周军所获。问齐主何在,绐云已去。殴捶服之。每折一肢,辞色愈厉,竟断四体而卒。 又有雷显和,晋州败后,为建州道行台左仆射。周武帝使其子招焉,显和禁其子而不受。闻鄴城败,乃降。 后主失并州,使开府纥奚永安告急于突厥他钵略可汗。及闻齐灭,他钵处永安于吐谷浑使下。永安抗言曰:“本国既败,永安岂惜贱命?欲闭气自绝,恐天下不知大齐有死节臣。唯乞一刀,以显示远近。”他钵嘉之,赠马七十疋,归之。 又有代人高宝宁,武平末,为营州刺史,镇黄龙。夷夏重其威信。周武帝平齐,遗信招慰,不受敕书。范阳王绍义在突厥中,宝宁上表劝进。范阳王署宝宁为丞相。及卢昌期据范阳起兵,宝宁引绍义集夷夏兵数万救之。至潞河,知周将宇文神举屠范阳,还据黄龙。 论曰:尔硃残逆,远效诚款,知神武陵逼,随帝西迁,去就之途,未为失节。道元感母兄之恋,荷知遇之恩,思亲怀旧,固其宜矣。生不屈西朝,归诚河朔;保年之于开,义异策名。并乘几独运,异夫盗宝窃邑者也。神武招携,理殊纳叛;诸将择木,情非背恩,故能各立功名,终极荣宠。神敬力屈东维,未亏臣节,其被恩化,盖亦明主之仁焉。刘贵、蔡俊有先见之明,匡赞霸业,配飨清庙,岂徒然也。韩贤、尉长命、王怀、任祥、莫多娄贷文、厍狄回洛,厍狄盛、张保洛、侯莫陈相、薛孤延、斛律羌举、张琼、宋显、王则等,并运属时来。或因IU旅,冯附末光,申其志力,化为王侯,固为宜矣。孝卿功臣之胤,自致公卿,立履之地,亦足称也。慕容绍宗兵机武略,在世见重,昔事尔硃,固执忠义,不用范曾之言,终见乌江之祸。侯景狼戾,固非后主之臣;神武遗言,实表知人之鉴。寒山、涡水,往若摧枯,算尽数奇,逢斯祸酷,悲夫!三藏连属危亡,贞概自处,可谓不陨门节矣。叱列平、步大汗萨、薛脩义、慕容俨、潘乐、彭乐、暴显、皮景和、綦连猛、元景安等,策名戎幕,备开夷险,位高任重,咸遂本诚。永业、世荣之徒,国危方见忠节,不然,则丹青简册,安所贵乎。 列传第四十二 孙腾高隆之司马子如子消难裴藻兄子膺之窦泰尉景娄昭兄子睿厍狄干孙士文韩轨段荣子韶孝言斛律金子光羡 孙腾,字龙雀,咸阳石安人也。祖通,仕沮渠氏,为中书舍人。沮渠氏灭,因徙居北边。及腾贵,魏朝赠司徒。父机,赠太尉。腾少质直,明解吏事。魏正光中,北方扰,归尔硃荣。寻为齐神武都督长史。神武为晋州,又引为长史,封石安县伯。及起兵于信都,常以诚款预谋策。累迁郡公,入为侍中,寻兼尚书左仆射。时魏京兆王愉女平原公主寡,腾愿尚之,而公主欲侍中封隆之。腾妒隆之,遂相间构。神武启免腾官,俄而复之。与斛其椿同掌机密,隆之见忌虑祸,奔晋阳。神武入讨椿,留腾行并州事。入为尚书左仆射,内外之事,腾咸知之。兼司空,除侍中,兼尚书令。时西魏攻南衮州,诏腾率诸将讨之。腾性怯无威略,失利而还。又除司徒,余官如故。初北境乱,腾亡一女。及贵,推访不得,疑其为人婢。及为司徒,奴婢诉良者皆免之,愿免千人,冀得其女。神武知之大怒,解司徒。寻为尚书左仆射、太保,仍侍中,迁太傅。 初,博陵崔孝芬取贫家子贾氏为养女。孝芬死,其妻元更适郑伯猷,携贾于郑氏。贾有色,腾纳之为妾。其妻袁死,腾以贾有子,正以为妻,诏封丹阳郡君。复请以袁氏爵回授其女。其违礼肆情,多此类也。 腾早依神武,神武深信待之,置于魏朝,寄以心腹。遂志气骄盈,与夺自己。纳贿不知纪极,官赠非财不行。肴藏银器,盗为家物,亲狎小人,专为聚敛。与高岳、高隆之、司马子如,号四贵。非法专恣,腾为甚焉。神武、文襄,屡加诮让,终不悛改,朝野深非笑之。武定六年薨,赠太师、开府、录尚书事,谥曰文。天保初,以腾佐命,诏祭告其墓。皇建中,配飨神武庙庭。 子凤珍嗣,性庸暗,卒于仪同三司。 高隆之,字延兴,洛阳人也。为阉人徐成养子。少时,以赁升为事。或曰父干为姑婿高氏所养,因从其姓。隆之后有参定功。神武命为弟,仍云勃海蓚人。干赠司徒公。隆之身长八尺,美须髯,深沉有志气。初,行台于晖引为郎中,与神武深相结托。后从起兵于山东,累迁并州刺史,入为尚书右仆射。时初给人田,权贵皆占良美,贫弱咸受脊薄,隆之启神武,更均平之。又领营构大将,以十万夫彻洛阳宫殿,运于鄴,构营之制,皆委隆之。增筑南城,周二十五里。以漳水近帝城。起长堤以防泛溢。又凿渠引漳水,周流城郭,造水碾硙并有利于时。 魏自孝昌之后,天下多难。刺史、太守皆为当部都督,虽无兵事,皆立佐僚,所在颇为烦扰。隆之请非实边要,见兵马者,悉断之。又朝贵多假常侍以取貂蝉之饰,隆之自表解侍中,并陈诸假侍中服者,请亦罢之。诏皆如表。自军国多事,冒名窃官者,不可胜数,隆之奏请检括,旬日获五万余人。而群小讠雚嚣,隆之惧而止。诏监起居事,进位司徒。武定中,除尚书令,迁太保。文襄作宰,风俗肃清。隆之时有受纳,文襄于尚书省大加责让。齐受禅,进爵为王。寻以本官录尚书事,领大宗正卿,监国史。隆之性好小巧,至于公家羽仪,百戏服制,时有改易,不循典故。时论非之。于射堋土上立三人像,为壮勇之势。文宣曾至东山,因射,谓隆之曰:“堋上可作猛兽,以存古义,何为终日射人?”隆之无以对。 先是,文襄委任崔暹、崔季舒等。及文襄崩,隆之启文宣,并欲害之,不见许。文宣以隆之旧齿,委以政事。隆之子淫于杨遵彦前妻,帝妹也,故遵彦谗毁日至。崔季舒等仍以前隙,谮云:“隆之每见诉讼者,辄加哀矜之意,以示非己能裁。”文宣以其受任既久,知有冤状,便宜申浟,何过要名,非大臣义。天保五年,禁止尚书省。隆之曾与元昶宴,语昶曰:“与王交游,当死生不相背。”人有密言之者。又帝未登庸日,隆之意常侮帝。帝将受禅,大臣咸言未可,隆之又在其中。帝深衔之。因此大怒,骂曰:“徐家老公!”令壮士筑百余拳,放出。渴,将饮水,人止之,隆之曰:“今日何在!”遂饮之。因从驾,死于路中。赠太尉、太保、阳夏王,竟不得谥。 隆之虽不学涉,而钦尚文雅,搢绅名流,必存礼接。寡姊为尼,事之如母。训督诸子,必先文义。世以此称之。 文宣末年,多猜害,追忿隆之,执其子司徒中兵慧登等二十人于前。慧登言乞命,帝曰:“不得已。”以鞭扣鞍,一时头绝,并投之漳水。发隆之冢,出尸,其貌不败。斩骸骨焚之,弃于漳流。天下冤之。隆之嗣遂绝。乾明中,诏其兄子子远为隆之 后,袭爵阳夏王,还其财产。 隆之见信神武,性阴毒,仪同三司崔孝芬以结婚姻不果,太仆卿任集同知营构,颇相乖异;瀛州刺史元晏请托不遂。并构成其罪,诛害之,终至家门殄灭。论者谓有报应焉。 司马子如,字遵业,自云河内温人也,徙居云中,因家焉。子如初为怀朔镇省事,与齐神武相结托,分义甚深。孝昌中,北州沦陷,子如南奔肆州,为尔硃荣所礼,封平遥子,稍迁大行台郎。荣死,随荣妻子与尔硃世隆等走出京城。节闵帝立,以前后功,进爵阳平郡公。神武入洛,以为大行台尚书,朝夕左右,参知军国。天平初,除尚书左仆射、开府,与高岳、孙腾、高隆之等共知朝政,甚见信重。神武镇晋阳,子如时往谒见。及还,神武、武明后俱有赍遗,率以为常。 子如性既豪爽,兼恃恩旧,簿领之务,与夺任情,公然受纳。兴和中,以北道行台巡检诸州守令已下,至定州,斩深泽令;至冀州,斩东光令,皆稽留时刻,致之极刑。进退少不合旨者,便令武士顿曳,白刃临颈。士庶惶惧,不知所为。转尚书令。及文襄辅政,以贿为御史中尉崔暹劾,在狱一宿而发皆白。辞曰:“司马子如本从夏州策一杖投相王,王给露车一乘,IV牸牛犊。犊在道死,唯IV角存。此外,皆人上取得。”神武书敕文襄曰:“马令是吾故旧,汝宜宽之。”文襄驻马行街,以出子如,脱其锁。子如惧曰:“非作事邪?”于是,除削官爵。神武后见之,哀其憔悴,以膝承其首,亲为择虱,赐酒百瓶,羊五百口,粳米五百石。子如曰:“无事尚被囚几死,若受此,岂有生路邪?”未几,起行冀州事,能自改厉,甚有声誉。诏复官爵,别封野王县男。齐受禅,以翼赞功,别封须昌县公。寻除司空。 子如性滑稽,不事检裁,言戏秽亵,识者非之。而事姊有礼,抚诸兄子慈笃,当时名士,并加钦爱,复以此称之。然素无鲠正,不能以平道处物。文襄时,中尉崔暹、黄门郎崔季舒俱被任用。文襄崩,暹等赴晋阳,子如以纠劾之衅,乃启文宣,言其罪,劝帝诛之。后子如以马度关,为有司所奏。文宣让之曰:“崔暹、季舒事朕先世,有何大罪,卿令我杀之!”因此免官。久之,犹以先帝之旧,拜太尉。寻以疾薨。赠太师、太尉,谥曰文明。长子消难嗣。 消难字道融。幼聪慧,微涉经史,有风神,好自矫饰,以求名誉。子如既当朝贵盛,消难亦爱宾客,邢子才、王元景、魏收、陆仰、崔瞻等皆游其门。稍迁光禄卿,出为北豫州刺史。 文宣末年,昏虐滋甚,消难常有自全之谋,曲意抚纳,颇为百姓所附。不能廉洁,为御史所劾。又尚公主,而情好不睦,公主诉之。属文宣在并州,驿召上党王焕,焕惧害,斩使者东奔,鄴中大扰,后竟获于济州。焕之初走,朝士疑赴成皋,云:“若与司马北豫连谋,必为国患。”此言达于文宣,颇见疑。消难惧,密令所亲人河东裴藻间行入关,请降。 入周,封荥阳郡公,累迁大司寇。从武帝东伐,还除梁州总管。大象初,迁大后丞,女为静帝后。寻出为云阝州总管。及隋文帝辅政,消难乃与蜀公尉迟回合势举兵,使其子永质于陈,以求援。隋文帝命襄州总管王谊讨之,消难奔陈。位司空,随郡公。 初,隋武元帝之迎消难,结为兄弟,情好甚笃,隋文每以叔礼事之。及平陈,消难至,特免死配为乐户,二旬而免。犹以旧恩,特被引见。寻卒于家。 消难性贪淫,轻于去就,故世言反覆者,皆以方之。其妻高,齐神武女也,在鄴极加礼敬,入关便相弃薄。及赴云阝州,留妻及三子在京。妻言于文帝曰:“荥阳公携宠自随,必不顾妻子,愿防虑之。”及消难入陈,高母子因此获免。子谭,即高氏所生,以消难勋,拜仪同大将军,坐消难除名。 裴藻字文芳。少机辨,有不羁之志,为子如太傅主簿。消难镇北豫,又以为中兵参军。入周,封闻喜县男,除晋州刺史。 子如兄纂。纂长子世云,轻险无行。累迁颍州刺史,肆行奸秽。将见推,惧,遂从侯景。文襄犹以子如恩旧,免其诸弟死罪,徙北边。世云以侯景败于涡阳,复有异志,为景所杀。世云弟膺之。 膺之字仲庆。美须髯,有风貌,好学,厚自封植,神气甚高。历中书、黄门侍郎。天平中,叔父子如执钧当轴。膺之既宰相犹子,兼自有名望,所与游集,尽一时名流。与邢子才、王景等,并为莫逆之交。及兄世云陷于逆乱,期亲皆应诛。膺之及诸弟并有人才,为朝廷所惜,文襄特减死徙近镇。文宣嗣业,得还。齐受禅,子如别封须昌县公,回授膺之。子如抚爱甚慈,膺之昆季,事之如父。性方古,不会俗旧。与杨愔同为黄门郎。至愔为尚书令,抗礼如初。愔尝有从姊惨,尚书卿尹皆跪吊,膺之执手而出。曾路逢愔,威仪道引,乃于树下侧避之。愔于车望见,令呼谓曰:“兄何意避弟?”膺之曰:“我自避赤棒,本不避卿。”愔甚重之。然以其疏简傲物,竟天保间,沦滞不齿。乾明中,除卫尉少卿,迁国子祭酒。河清末,拜金紫光禄大夫。患泄痢,积年不起。武平中,就家拜仪同三司。班台之贵,近世专以赏勋勤,膺之虽为猥杂,名器犹重。初,司徒赵彦深起自孤微,为子如管记,膺之甚相忽略,不为之礼。及彦深为宰相,朝士辐氵奏,膺之自念,故被延请,永不至门,每与相见,捧袂而已。太常卿段孝言,左丞相孝先之弟也,位望甚隆,尝诣其弟幼之,举座 倾敬。膺之时牵疾,在外斋冯几而坐,不为动容。直言:“我患痢久,太常不得致怪。”黄门郎陆杳,贵游后进,膺之尝与棋。杳忽后至,寒温而已,棋遂辍。园宅闲素,门无杂客,性不饮酒,而不爱重宾游。病久,不复堪读书,或以奕棋永日。名士有素怀者,时相寻候。无杂言,唯论经史。好读《太玄经》,又注扬雄《蜀都赋》。每云:“我欲与扬子云周旋。”患痢十七年,竟不愈。齐亡岁,以痢疾终。 膺之弟子瑞,为御史中丞,正色举察,为朝廷所许。以疾去职,就拜祠部尚书。卒,赠仪同三司、瀛州刺史,谥曰文节。子瑞妻,陆令萱妹。及令萱得宠于后主,重赠子瑞开府仪同三司、中书监、温县伯。诸子亦并居显职:同游,给事黄门侍郎;同回,太常少卿;同宪,通直常侍。同游终为佳吏,随开皇中,为尚书户部侍郎,卒于遂州刺史。 子瑞弟幼之,清贞有行。武平末,为大理卿。开皇中,卒于眉州刺史。 窦泰,字世宁,太安捍殊人也。本出清河观津胄。祖罗,魏统万镇将,因居北边。父乐,魏末破六韩拔陵为乱,与镇将杨钧固守,遇害。泰贵,追赠司徒。初,泰母梦风雷暴起,若有雨状。出庭观之,见电光夺目,驶雨沾洒。寤而惊汗,遂有娠。期而不产,大惧。有巫曰:“度河湔裙,产子必易。”便向水所。忽见一人曰:“当生贵子,可徙而南。”泰母从之,俄而生泰。及长,善骑射,有勇略。泰父兄战殁于镇,泰身负骸骨归尔硃荣。以从讨邢杲功,赐爵广阿子。神武之为晋州,请泰为镇城都督,参谋军事。累迁侍中、京畿大都督,寻领御史中尉。泰以勋戚居台,虽无多纠举,而百僚畏惧。天平三年,神武西讨,令泰自潼关入。四年,泰至小关,为周文帝所袭,众尽没,泰自杀。初,泰将发鄴,鄴有惠化尼,谣云:“窦行台,去不回。”未行之前夜,三更,忽有硃衣冠帻数千人入台,云收窦中尉。宿直兵吏皆惊。其人入数屋。俄顷而去。旦视关键不异,方知非人,皆知其必败。赠大司马、太尉、录尚书事,谥曰武贞。 泰妻,武明娄后妹也。泰虽以亲见待,而功名自建。齐受禅,祭告其墓。皇建初,配享神武庙庭。子孝敬嗣,位仪同三司。 尉景,字士真,善无人也。泰、汉置尉堠官,其先有居此职者,因以氏焉。景性温厚,颇有侠气。魏孝昌中,北镇反,景与神武入杜洛周中,仍共归尔硃荣。以军功,封博野县伯。后从神武起兵信都。韩陵之战,唯景所统失利。神武入洛,留景镇鄴。寻进封为公。景妻常山君,神武之姊也。以勋戚,每有军事,与厍狄干常被委重。而不能忘怀财利,神武每嫌责之。转冀州刺史,又大纳贿,发夫猎,死者三百人。厍狄干与景在神武坐,请作御史中尉。神武曰:“何意下求卑官?”干曰:“欲捉尉景。”神武大笑,令优者石董桶戏之。董桶剥景衣曰:“公剥百姓,董桶何为不剥公?”神武诫景曰:“可以无贪也。”景曰:“与尔计生活孰多,我止人上取,尔割天子调。”神 武笑不答。改封长乐郡公,历位太保、太傅。坐匿亡人,见禁止。使崔暹谓文襄曰:“语阿惠,兒富贵,欲杀我邪?”神武闻之泣,诣阙曰:“臣非尉景无以至今日。”三请,帝乃许之。于是黜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神武造景,景恚,卧不动,叫曰:“杀我时趣邪?”常山君谓神武曰:“老人去死近,何忍煎迫至此!”又曰:“我为尔汲水,胝生。”因出其掌。神武抚景,为之屈膝。先是,景有果下马,文襄求之,景不与,曰:“土相扶为墙,人相扶为王。一马亦不得畜而索也?”神武对景及常山君责文襄而杖之。常山君 泣救之,景曰:“小兒惯去,放使作心腹,何须干啼湿哭,不听打邪?”寻授青州刺史,操行颇改,百姓安之。征授大司马,遇疾,薨于州。赠太师、尚书令。齐受禅,以景元勋,诏祭告其墓。皇建初,配享神武庙庭,追封长乐王。 子粲,少历显职,性粗武。天保初,封厍狄干等为王,粲以父不预王爵,大恚恨,十余日闭门不朝。帝怪,遣使就宅问之。隔门谓使人曰:“天子不封粲父作王,粲不如死。”使云:“须开门受敕。”粲遂弯弓隔门射。使者以状闻之,文宣使段韶谕旨。粲见韶,唯抚膺大哭,不答一言。文宣亲诣其宅慰之,方复朝请。寻追封景长乐王,粲袭爵。位司徒、太傅,薨。 子世辨嗣。周师将入鄴,令世辨率千余骑觇候。出滏口,登高阜西望,遥见群鸟飞起,谓是西军旗帜,即驰还。比至紫陌桥,不敢顾。隋开皇中,卒于浙州刺史。 娄昭,字菩萨,代郡平城人也,武明皇后之母弟也。祖父提,雄杰有识度,家僮千数,牛马以谷量。性好周给,士多归附之。魏太武时,以功封真定侯。父内干,有武力,未仕而卒。昭贵,魏朝赠司徒。齐受禅,追封太原王。昭方雅正直,有大度深谋,腰带八尺,弓马冠时。神武少亲重之,昭亦早识人雄,曲尽礼敬。数随神武猎,每致请,不宜乘危历险。神武将出信都,昭赞成大策,即以为中军大都督。从破尔硃兆于广阿,封安喜县伯,改济北公,又徙濮阳郡公,授领军将军。魏孝武将贰于神武,昭以疾辞还晋阳。后从神武入洛。兗州刺史樊子鹄反,以昭为东道大都督讨之。子鹄既死,诸将劝昭尽捕诛其党。昭曰:“此州无状,横被残贼,其贼是怨,其人何罪?”遂皆舍焉。后转大司马,仍领军。迁司徒,出为定州刺史。昭好酒,晚得偏风,虽愈,犹不能处剧务。在州,事 委僚属,昭举其大纲而已。薨于州,赠假黄钺、太师、太尉,谥曰武。齐受禅,诏祭告其墓,封太原王。皇建初,配享神武庙庭。 长子仲达嗣,改封濮阳王。 次子定远,少历显职。外戚中,偏为武成爱狎,别封临淮郡王。武成大渐,与赵郡王等同受顾命,位司空。赵郡王之奏黜和士开,定远与其谋。遂纳士开贿赂,成赵郡之祸,其贪鄙如此。寻除瀛州刺史。初,定远弟季略,穆提婆求其伎妾,定远不许。因高思好作乱,提婆令临淮国郎中金造远阴与思好通。后主令开府段暢率三千骑掩之,令侍御史赵秀通至 州,以赃货事劾定远。定远疑有变,遂缢而死。 昭兄子睿。睿字佛仁。父拔,魏南部尚书。睿幼孤,被叔父昭所养。为神武帐内都督,封掖县子。累迁光州刺史。在任贪纵,深为文襄所责。后改封九门县公。齐受禅,除领军将军,别封安定侯。睿无他器干,以外戚贵幸,纵情财色。为瀛州刺史,聚敛无厌。皇建初,封东安王。大宁元年,进位司空。平高归彦于冀州,还拜司徒。河清三年,滥杀人,为尚书左丞宋仲羡弹奏,经赦乃免。寻为太尉,以军功进大司马。武成至河阳,仍遣总偏师赴县瓠。睿在豫境,留停 百余日,专行非法。诏免官,以王还第。寻除太尉,薨,赠大司马。 子子产嗣,位开府仪同三司。 厍狄干,善无人也。曾祖越豆眷,魏道武时,以功割善无之西腊汗山地方百里以处之。后率部落北迁,因家朔方。干鲠直少言,有武艺。魏正光初,除扫逆党,授将军,宿卫于内。以家在寒乡,不宜毒暑,冬得入京师,夏归乡里。孝昌元年,北边扰乱,奔云中,为刺史费穆送于尔硃荣。以军主随荣入洛。后从神武起兵,破四胡于韩陵,封广平县公,寻进郡公。河阴之役,诸将大捷,唯干兵退。神武以其旧功,竟不责黜。寻转太保、太傅。及高仲密以武牢叛,神武讨之,以干为大都督,前驱。干上道不过家,见侯景,不遑食,景使骑追馈之。时周文自将兵至洛阳,军容甚盛。诸将未欲南度,干决计济河,神武大兵继至,遂大破之。还为定州刺史。不闲吏事,事多烦扰,然清约自居,不为吏人所患。迁太师。天平初,以干元勋佐命,封章武郡王,转太宰。干尚神武妹乐陵长公主,以亲地见待。自预勤王,常总大众,威望之重,为诸将所伏。而最为严猛。曾诣京师,魏谯王元孝友于公门言戏过常,无能面折者,干正色责之,孝友大惭,时人称善。薨,赠假 黄钺、太宰,给辒辌车,谥曰景烈。 干不知书,署名为干字,逆上画之,时人谓之穿锤。又有武将王周者,署名先为吉,而后成其外。二人至孙,始并知书。干,皇建初配享神武庙庭。 子伏敬,位仪同三司卒,子士文嗣。 士文性孤直,虽邻里至亲,莫与通狎。在齐,袭封章武郡王,位领军将军。周武帝平齐,山东衣冠多来迎,唯士文闭门自守。帝奇之,授开府仪同三司、随州刺史。隋文受禅,加上开府,封湖陂县子,寻拜贝州刺 史。性清苦,不受公料,家无余财。其子尝啖官厨饼,士文枷之于狱累日,杖之二百,步送还京。僮隶无敢出门。所买盐菜,必于外境。凡有出入,皆封署其门,亲故绝迹,庆吊不通。法令严肃,吏人股战,道不拾遗。有细过,必深文陷害。尝入朝,遇上赐公卿入左藏,任取多少。人皆极重,士文独口衔绢一匹,两手各持一匹。上问其故,士文曰:“臣口手俱足,余无所须。”上异之,别赏遗之。 士文至州,发摘奸谄,长吏尺布斗粟之赃,无所宽贷。得千人,奏之,悉配防岭南。亲戚相送,哭声遍于州境。至岭南遇瘴厉,死者十八九。于是父母妻子,唯哭士文。士文闻之,令人捕搦,捶楚盈前而哭孝弥甚。司马京兆韦焜、清河令河东赵达,二人并苛刻,唯长史有惠政。时人语曰:“刺史罗杀政,司马蝮蛇瞋,长史含笑判,清河生吃人。”上闻,叹曰:“士文暴过毒兽!”竟坐免。未几,为雍州长史。谓人曰:“我向法深,不能窥候贵要,无乃必死此官!”及下车,执法严正,不避贵戚,宾客莫敢至门,人多怨望。 士文从妹为齐氏嫔,有色,齐灭后,赐薛公长孙览。览妻郑氏妒,谮之文献后,令览离绝。士文耻之,不与相见。后应州刺史唐君明居母忧,娉以为妻。由是君明、士文并为御史劾。士文性刚,在狱数日,愤恚而死。家无余财,有三子,朝夕不继,亲宾无赡之者。 韩轨,字伯年,太安狄那人也。少有志操,深沈,喜怒不形于色。神武镇晋州,引为镇城都督。及起兵于信都,轨赞成大策。从破尔硃兆于广阿,又从韩陵阵,封平昌县侯。仍督中军,从破尔硃兆于赤谼岭。再迁秦州刺史,甚得边和。神武巡秦州,欲以轨还,仍赐城人户别绢布两疋,州人田昭等七千户皆辞不受,唯乞留轨。神武嘉叹,乃留焉。频以军功,进封安德郡公,迁瀛州刺史。在州聚敛,为御史纠劾,削除官爵。未几,复其安德郡公。历位中书令、司徒。齐受禅,封安德郡王。 轨妹为神武所纳,生上党王涣,复以勋庸,历登台铉,常以谦恭自处,不以富贵骄人。后拜大司马,从文宣征蠕蠕,在军暴疾,薨。赠假黄钺、太宰、太师,谥曰肃武。皇建初,配享文襄庙庭。 子晋明嗣。天统中,改封东莱王。晋明有侠气,诸勋贵子孙中,最留心学问。好酒诞纵。招引宾客,一席之费,动至万钱,犹恨俭率。朝廷欲处之贵要地,必以疾辞,告人云:“废人饮美酒,对名胜。安能作刀笔吏,披反故纸乎?”武平末,除尚书左仆射,百余日,便谢病解官。 段荣,字子茂,姑臧武威人也。祖信,仕沮渠氏。后入魏,以豪族徙北边,仍家于五原郡。父连,安北府司马。荣少好历术,专意星象。正光中,谓人曰:“吾今观玄象,察人事,不及十年,当有乱矣。乱起此地,天下因此横流,无可避也。”未几如言。荣初之杜洛周,因奔尔硃荣。及神武起兵,荣赞成之。神武南讨鄴,留荣镇信都,仍授定州刺史。时攻鄴未克,荣转输无阙。神武入洛,论功封姑臧县侯,转授瀛州刺史。荣妻,武明皇后长姊也,荣恐神武招私亲之议,固推诸将,竟不之州。寻历相、济、秦三州,所在百姓爱之。神武将图关右,荣称未可,及渭曲败,神武曰:“不用段荣言,以至于此。”寻除山东大行台,领本州流人大都督,甚得物情。卒,赠太尉,谥曰昭景。皇建初,配享神武庙庭。二年,重赠大司马、尚书令、武威王。长子韶嗣。 韶字孝先,少工骑射,有将领才略。以武明皇后甥,神武益器爱之,常置左右,以为心腹,领亲信都督。 神武拒尔硃兆于广阿,惮兆兵众。韶曰:“所谓众者,得众人之死;所谓强者,得天下之心。尔硃裂冠毁冕,拔本塞原。芒山之会,搢绅何罪?杀主立君,不脱旬朔。天下从乱,士室而九。王躬昭德义,诛君侧之恶,何往而不克哉!”神武曰:“吾虽以顺讨逆,恐无天命。”韶曰:“闻小能敌大,小道大淫,皇天无亲,唯德是辅。今尔硃外贼天下,内失善人,智者不为谋,勇者不为斗。不肖失职,贤者取之,复何疑也!”遂与挑战,败之。频以军功,封下洛县男,后回赐父爵姑臧县侯。芒山之役,为贺拔胜所窘,韶从傍驰马反射,毙其马,追骑不敢进,遂免。赐鞍下马并金,进爵为公。及征 玉壁,攻城未下,神武不豫。谓大司马斛律金、司徒韩轨、左卫将军刘丰等曰:“吾每谓孝先论兵,殊有英略,若比来用其谋,可无今日之劳矣。吾患危笃,欲委孝先以鄴下事,若何?”金等咸曰:“知臣莫若君,实无出孝先者。”仍令韶从文宣镇鄴,召文襄赴军顾命。文襄以孝先为托,令军旅大事,并与筹之。及神武崩,侯景反,文襄还鄴,留韶守晋阳,委以军事。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文宣受禅,除尚书右仆射,迁冀州刺史。 天保四年,梁将东方白额潜至宿豫,诏韶讨之。既至,会梁将严超达等军逼泾州,陈霸先将攻广陵,尹令思谋袭盱眙,三军咸惧。韶谓诸将曰:“自梁氏丧乱,国无定主,人怀去就。霸先外托同德,内有离心,吾揣之熟矣。”乃留仪同三司敬显俊等围宿豫,自倍道赴泾州。涂出盱眙,令思不虞大军卒至,望旗而奔。进破超达军。回赴广陵,霸先遁走。旋师宿豫,遣辨士喻白额。白额开门请盟。盟讫,度白额终不为用,斩之,并其诸弟,并传首京师。封平原郡王,历司空、司徒、大将军、尚书令、太子太师。以继母忧,去职。寻起为大司马,仍为尚书令,迁录尚书事、并州刺史。后与东安王娄睿平高归彦,迁太傅,仍莅并州。为政不存小察,甚得人和。周文遣将率羌夷与突厥合众逼晋阳,武成自鄴倍道赴之。时大雪,诸将或欲逆之,韶曰:“不如阵以待之。彼劳我逸,破之必矣。”遂大破之。进位太师。 周冢宰宇文护母阎氏,先配中山宫,护闻尚存,乃因边境移书,请还其母,并通邻好。韶以为护外托为相,其实王也。为母请和,不通一介之使,据移送书,恐示以弱。且外许之,待通和往复,放之未晚。不听,遂遣使以礼将送。护得母,仍遣将尉迟迥等袭洛阳。诏兰陵王长恭、大将军斛律光击之。军次芒山下,逗留未进。武成召韶,欲赴洛阳围,但以突厥为虑。韶曰:“北虏侵边,事等疥癣;西羌窥逼,是膏肓之病。”帝仍令韶督精骑一千发晋阳,五日便济河。遇周军于大和谷,与诸将阵以待之。韶为左军,兰陵王为中军,斛律光为右军。上山逆战,韶且却引,待其力弊,下马击之,周人大溃。洛城围亦即奔遁。除太宰,封灵武县公。天统三年,除左丞相。四年,别封永昌郡公。食沧州干。武平二年,出晋州道,到定陇,筑威敌、平寇二城而还。二月,周师来寇,遣韶与右丞相斛律光、太尉兰陵王长恭往。行达西境,有柏谷城者,敌之绝险,诸将莫肯攻围。韶曰:“汾北河东,势为国家之有,若不去柏谷,事同痼疾。计彼会兵在南道。今断其要路,救不能来。城势虽高,其中甚狭,火弩射之,一旦可尽。”遂攻之,城溃。仍城华谷,置戍而还。封广平郡公。是月,周又遣将攻边,斛律光先率军御之,韶亦请行。五月,到服秦城。西人于姚襄城南更起城镇,韶抽壮士从北袭之,使人潜度河告姚襄城中,内外相应,进战大破之。诸将咸欲攻其新城,韶曰:“此城一面阴河,三面地险,不可攻。不如更作一城,壅其要道。破服秦,并力图之。”从之。六月,徙围定阳。七月,屠其外城。时韶病在军中,谓兰陵王曰:“此城三面重涧,并无走路,唯虑东面一处耳。贼若突围,必从此出。”长恭乃设伏。其夜,果如策,伏兵击之,大溃。韶竟以病薨。赐温明秘器、辒辌车。军校之士,阵送至平恩墓所,发卒起冢。赠假黄钺、相国、太尉、录尚书事,谥忠武。 韶出总军旅,入参帏幄,功既居高,重以婚媾之故,望倾朝野。而长于计略,善于御众,得将士之心。又雅性温慎,有宰相之风。教训子弟,闺门雍肃,事后母以孝闻。齐代勋贵家,罕有及者。然僻于好色,虽居要重,微服间行。魏黄门郎元瑀妻皇甫氏,缘瑀谋逆,没官。韶美之,上启固请,文襄赐之。别宅处之,礼同正嫡。尤啬于财,亲戚故旧,略无施与。其子深尚公主,并省丞郎在家佐事十余日,事毕辞还,人唯赐一杯酒。 元妃所生三子:懿、深、亮,皆宦达。 懿字德猷,尚颍川长公主,拜驸马都尉,袭封平原王。位行台右仆射,兼殿中尚书,卒。子宝鼎,尚中山长公主。隋开皇中,开府仪同三司。大业初,卒于饶州刺史。 深字德深,美容貌,宽谨有父风。天保中,受父封姑臧县公。尚东安公主,位侍中。韶病笃,诏封深济北王,以慰其意。入周,拜大将军、郡公,坐事死。 亮字德堪。隋大业初,位汴州刺史。卒于汝南郡守。 韶弟孝言,少警发,有风仪。齐受禅,其兄韶以别封霸城县侯授之。历中书黄门侍郎。典机密。又历秘书监、度支尚书、清都尹。 孝言本以勋戚致位通显,骄奢无惮。曾夜过其客宋孝王家,呼坊人防援,不时赴,遂拷杀之。又与诸淫妇密游。其夫觉,又拷掠而殒。时苑内须果木,课人间及僧寺备输,孝言悉分向其私宅种植。又殿内及园中须石,差车从漳河运载,复分车回取。事发,出为海州刺史。累迁吏部尚书。祖珽执政,将废赵彦深,引孝言为助,加侍中。孝言待物不平,抽擢非贿则旧。有将作丞崔成于众中抗言:“尚书,天下尚书,岂独段家尚书也!”孝言元辞以对,唯厉色遣下。寻除中书监,加特进。又托韩长鸾共构祖珽之短。及珽出后,孝言除尚书右仆射,仍掌选。恣情用舍,请谒大行。敕浚京城北隍,孝言监作。仪同三司崔士顺、将作大匠元士将、太府少卿郦孝裕、尚书左户郎中薛叔 昭、司州中从事崔龙子、清都尹丞李道隆、鄴县令尉长卿、临漳令崔象、成安令高子彻等,并在孝言部下典作。日别置酒高会,诸人膝行跪伏,称觞上寿,或自陈屈滞,更请转官。孝言意色扬扬,以为己任,皆随事报答,许有加授。富商大贾,多被铨擢,所进用人士,咸是险纵之流。寻迁左仆射,特进、侍中如故。孝言富贵豪侈,尤好女色。后取娄定远妾董氏,大耽爱之。为此内外不和,更相纠列。又于晋阳监作,坐事除名,徙光州。隆化主败后,有敕追还。 孝言虽黩货无厌,恣情酒色,然举止风流。招致名士。美景良辰,未尝虚弃;赋诗奏伎,以尽欢洽。虽草莱之士,粗关文艺,多引入宾馆,与同兴赏。其贫踬者,亦时乞遗。时论复以此多之。齐亡入周,位上开府。 斛律金,字阿六敦,朔州敕勒部人也。高祖倍侯利,魏道武时内附,位大羽真,赐爵孟都公。祖幡地斤,殿中尚书。父那瑰,光禄大夫。赠司空。金性敦直,善骑射,行兵用匈奴法,望尘知马步多少,嗅地知军度远近。初为军主,与怀朔镇将杨钧送蠕蠕主阿那环。环见金猎射,叹其工。及破六韩拔陵构逆,金拥众属焉,署金为王。金度陵终败,乃统所部叛陵,诣云州。魏除为第二领人酋长,秋朝京师,春还部落,号曰雁臣。仍稍引南出黄瓜堆,为杜洛周所破。与兄平二人脱身归尔硃荣,为别将。孝庄立,赐爵阜城男。位金紫光禄大夫。神武密怀匡复,金赞成大谋。太昌初,为汾州刺史,进爵为侯。从神武破纥豆陵于河西。沙苑之役,神武以地厄少却,军为西师所乘,遂乱。张华原以簿帐历营点兵,莫有应者。神武将集兵便战,金曰:“众散将离,其势不可复用,宜急向河东。”神武据鞍未动,金以鞭拂马,神武乃还。于是大崩,丧甲士八万。侯景敛。西魏力人持大棒守河桥,衣甲厚,射之不入。贺拔仁候其转面,射,一发毙之。是役也,无金先请还,几至危矣。及高仲密西叛,周文攻洛阳,从神武破之。还,除大司马,改封石城郡公。 金性质直,不识文字。本名敦,苦其难署,改名为金,从其便易,犹以为难。司马子如教为金字,作屋况之,其字乃就。神武重其古质,每诫文襄曰:“尔所使多汉,有谗此人者,勿信之。”及文襄嗣事,为肆州刺史。文宣受禅,封咸阳郡王。天保三年,就除太师。四年,解州,以太师还晋阳。车驾幸其第,六宫及诸王尽从,置酒极夜方罢。帝欣甚,诏金第二子丰乐为武卫大将军,赐帛五千匹。谓曰:“公元勋佐命,父子忠诚,朕当结以婚姻,永为籓卫。”仍诏金孙武都尚义宁公主。成礼之日,帝从皇太后幸金宅,皇后、太子、诸王皆从。其见待如此。后蠕蠕为突厥破散,虑其犯塞,诏金屯兵白道以备之。多所俘获,并表陈虏可取状。文宣乃与金共讨之。进位右丞相,食齐州干。迁左丞相。帝晚年败德,尝持槊走马以拟金胸者三,金立不动,于是赐物千段。 孝昭践阼,纳其孙女为皇太子妃。诏金朝见,听乘步挽车至阶。武成即位,礼遇弥重,又纳其孙女为太子妃。金曾遣人献食,中书舍人李若误奏,云金自来。武成出昭阳殿,敕侍中高文遥将羊车引之。若知事误,更不敢出映廊下。文遥还覆奏,帝骂若云:“空头汉,合杀!”亦不加罪。 金长子光,大将军。次子羡及孙武都,并开府仪同三司,出镇方岳。其余子孙,皆封侯贵达。一门一皇后,二太子妃,三公主,尊宠当时莫比。金尝谓光曰:“我虽不读书,闻古来外戚梁冀等,无不倾灭。女若有宠,诸贵人妒;女若无宠,天子嫌之。我家直以立勋抱忠致富贵,岂藉女也?”辞不获免,常以为忧。天统三年薨,年八十,赠假黄钺、相国、 太尉公,赠钱百万。谥曰武。子光嗣。 光字明月,马面彪身,神爽雄杰,少言笑,工骑射。初为侯景部下,彭乐谓高敖曹曰:“斛律家小兒,不可三度将行,后夺人名。”以库直事文襄。从出野,见雁双飞来,文襄使光驰射之,以二矢俱落焉。后从金西征,周文帝长史莫孝晖在行间,光年十七,驰马射中之,因禽于阵。神武即擢授都督,封永乐子。双尝从文襄于洹桥校猎。云表见一大鸟,射之正中其颈,形如车轮,旋转而下,乃雕也。丞相属邢子高叹曰:“此射雕手也。”当时号落雕都督。齐受禅,别封西安县子。皇建元年,进爵钜鹿郡公。时乐陵王百年为皇太子,求妃。孝昭以光世载醇谨,纳其长女为太子妃。历位太子太保、尚书令、司空、司徒。河清三年,周大司马尉迟迥、齐公宪、庸公王雄等众十万攻洛阳。光率骑五万驰往,战于芒山,迥等大败。光亲射雄杀之,迥、宪仅而获免。仍筑京观。武成幸洛阳策勋,迁太尉。 初,文宣时,周人常惧齐兵之西度,恆以冬月,守河椎冰。及帝即位,朝政渐紊,齐人椎冰,惧周兵之逼。光忧曰:“国家常有吞关、陇之志,今日至此,而唯玩声色!”先 是,武成纳光第二女为太子妃,天统元年,拜皇后,光转大将军。三年六月,父丧去官。其月,诏起光及弟羡,并复位。秋,除太保,袭爵咸阳王,迁太傅。十二月,周军围洛阳,壅绝粮道。武平元年正月,诏光率步骑三万御之,锋刃缠交,周将宇文桀众大溃,直到宜阳。军还,击周齐王宪等众大溃。诏加右丞相、并州刺史。其年冬,光又率步骑五万于玉壁筑华谷、龙门二城,与宪相持,宪不敢动。二年,率众筑平陇等镇戍十三所。周柱国枹罕公普屯威、柱国韦孝宽等来逼平陇,光与战于汾水,大破之。周遣其柱国纥干广略围宜阳,光率步骑五万赴之,战于城下。取周建安等四戍,捕千余人而还。军未至鄴,敕令便放兵散。光以功勋者未得慰劳,若散,恩泽不施。乃密表,请使宣旨,军仍且进。朝廷发使迟留,军还将至紫陌,光驻营待使。帝闻光军营已逼,心甚恶之,急令舍人追光入见,然后宣劳散兵。拜左丞相,别封清河郡公。 光尝在朝堂,垂帘而坐。祖珽不知,乘马过其前。光怒,谓人曰:“此人乃敢尔!”后珽在内省,言声高慢,光过闻之,又怒。珽知光忿,赂其从奴搕头。曰:“自公用事,相王每夜抱膝叹曰:‘盲人用权,国必 破矣”珽省事褚士达梦人倚户授其诗曰:“九升八合粟,角斗定非真,堰却津中水,将留何处人。”以告珽。珽占之曰:“角斗,斛字;津却水,何留人,合成律字;非真者,解斛律于我不实。”士达又言所梦状,乃其父形也。珽由是惧。又穆提婆求娶光庶女,不许。帝赐提婆晋阳之田,光言于朝曰:“此田,神武以来,常种禾饲马,以拟寇难。今赐,无乃阙军务也?”帝又以鄴清风园赐提婆租赁之。于是官无菜,赊买于人,负钱三百万,其人诉焉。光曰:“此菜园赐提婆,是一家足;若不赐提婆,便百官足”。由是祖、穆积怨。周将韦孝 宽惧光,乃作谣言,令间谍漏之于鄴曰:“百斗飞上天,明月照长安。”又曰:“高山不推自崩,槲树不扶自竖。”珽读之曰:“盲老公背上下大斧,饶舌老母不得语。”令小兒歌之于路。提婆闻,以告其母。令萱以饶舌为斥己,盲老公谓祖珽也,遂协谋,以谣言启帝曰:“斛律累世大将,明月声震关西,丰乐威行突厥,女为皇后,男尚公主,谣言可畏”帝以问韩长鸾。鸾以为不可,事寝。光又尝谓人曰:“今军人皆无裈袴,后宫内参,一赐数万匹,府藏稍空,此是何理?”受赐者闻之,皆曰:“天子自赐我,关相王何事?”珽又通启 求见,帝使以库车载入,珽因请间,唯何洪珍在侧。帝曰:“前得公启,即欲施行,长鸾以为无此理,未可。”珽未对。洪珍进曰:“若本无意,则可;既有此意,不决行,万一事泄,如何!”帝然洪珍言,而犹预未决。珽令武都妾兄颜玄,告光谋为不轨;又令曹魏祖奏,言上将星盛,不诛,恐有灾祸。先是天狗西流,占曰秦地。案秦即咸阳也。自太庙及光宅,并见血。先是三日,鼠常昼见光寝室,常投食与之,一朝三鼠俱死。又床下有二物如黑猪,从地出走,其穴腻滑。大蛇屡见。屋脊有声,如弹丸落。又大门横木自焚。捣衣石自 移。既而丞相府佐封士让密启云:“光前西讨还,敕令便放兵散,光令军逼帝京,将为不轨,不果而止。家藏弩甲,奴僮千数,每使丰乐、武都处,阴谋往来。若不早图,恐事不可测。”帝谓何洪珍曰:“人心亦大圣,我前疑其欲反,果然。”帝性怯,恐即有变,令洪珍驰召祖珽告之。又恐追光不从命。珽因请赐其一骏马,令明日乘至东山游观,须其来谢,因执之。帝如其言。光将上马,头眩。及至,引入凉风堂,刘桃枝自后扑之,不倒。光曰:“桃枝常作如此事,我不负国家。”桃枝与力士三人,以弓弦肙其颈,遂拉杀之,年五十八。血流于地,刬之迹终不灭。于是下诏称其反,族灭之。 使二千石郎邢祖信掌簿籍其家。珽于都省问所得物,祖信曰:“得弓十五张,宴射箭一百,贝刀七口,赐槊二张。”珽又厉声曰:“更得何物?”曰:“得枣子枝二十束,拟奴仆与人斗者,不问曲直,即以杖之一百。”珽大惭,乃下声曰:“朝廷已加重刑,郎中何可分雪?”及出,人尤其抗直。祖信慨然曰:“好宰相尚死,我何惜余生!”祖信少年时,父逊为李庶所卿,因诣庶,谓庶曰:“暂来见卿,还辞卿去。”庶父谐杖庶而谢焉。 光居家严肃,见子弟若君臣。虽极贵盛,性节俭,简声色,不营财利,杜绝馈饷。门无宾客,罕与朝士交言,不肯预政事。每会议,常独后言,言辄合理。将有表疏,令人执笔,口占之,务从省实。行兵用匈奴卜法,吉凶无不中。军营未定,终不入幕,或竟日不坐。身不脱介胄,常为士卒先。有罪者,唯大杖挝背,未尝妄杀。众皆争为之死。宜阳之役,谓周人曰:“归我七年人,不然取尔十倍。”周人即归之。在西境筑定夸诸城,马上以鞭指画,所取地皆如其言,拓地五百里而未尝伐功。板筑之役,鞭挞人士,颇称其严。自结发从戎,未尝失律,深为邻敌慑惮。罪既不彰,一旦屠灭,朝野惜之。周武帝闻光死,赦其境内。后入鄴,追赠上柱国、崇国公。指诏书曰:“此人若在,朕岂得至鄴?” 长子武都,位特进、开府仪同三司、梁、衮二州刺史,所在唯事聚敛。光死,遣使于州斩之。 小子钟,年甫数岁,获免。周朝袭封崇国公。隋开皇中,卒于车骑将军。 羡字丰乐,少机警,善骑射。河清三年,为都督、幽州刺史。其年,突厥十余万寇州境,羡总诸将御之。突厥望见军容齐整,遂不敢战,遣使求款附。天统元年五月,突厥可汗遣使请朝贡,自是岁时不绝,羡有力焉。诏加行台仆射。羡以虏屡犯边塞,自库推戍东拒于海。二千余里,其间凡有险要,或斩山筑城,断谷起障,并置立戍逻五十余所。又导高梁水,北合易京,东会于潞,因以灌田,公私获利。在州养马二千匹,部曲三千,以备边,突厥谓之南面可汗。四年,遣行台尚书令,别封高城县侯。 羡历事数帝,以谨直称,虽极荣宠,不自矜尚。以合门贵盛,深以为忧。武平元年,乃上书推让,乞解所职。诏不许。其年秋,进爵荆山郡王。羡虑祸,使人骑快骡迎至鄴,无日不得音问。后二日鄴使不至,家人乞养忧之。又梦著枷锁,劝丰乐速奔突厥,羡不从。占其梦曰:“枷者加官,锁者锁锁吉利。”及光诛,敕中领军贺拔伏恩等十余人驰驿捕之,遣领军大将军鲜于桃枝、洛州行台仆射独孤永业便发定州骑卒续进。伏恩等既至,门者白羡曰:“使人衷甲马汗,宜闭城门。”羡曰:“敕使岂可疑拒!”出迎之,遂见执,死于长史 事。谓其妻曰:“启太后,臣兄弟死自当知。”临刑叹曰:“富贵如此,女为皇后,公主满家,常使三百 兵,何得不败?”并害五子,年十五已下者宥之。羡未诛前,忽令其在州诸子五六人,锁颈乘驴出城,合家泣送之至阁,日晚而归。吏人莫不惊异。行燕郡守马嗣明,道术之士也,为羡所钦,窃问之,答云:“须有衤襄厌。”数日而有此变。 羡及光并工骑射。少时猎,父金命子孙会射而观之,泣曰:“明月、丰乐用弓不及我,诸孙又不及明月、丰乐,世衰矣。”每日令出田,还即效所获。光获少,必丽龟达腋;羡获虽多,非要害之所。光恆蒙赏,羡或被捶。人问其故,云:“明月必背上著箭,丰乐随处即下手,数虽多,去 兄远矣。”闻者服其言。 金兄平,少便弓马。神武起,以都督从。皇建初,封定阳郡公。后为青州刺史。卒,赠太尉。 论曰:齐神武以晋阳戎马之地,霸图攸属,练兵训旅,遥制朝权,鄴都机务,情寄深远。孙腾、高隆之、司马子如等俱不能清贞守道,以康乱为怀,而厚敛货财,填彼溪壑。昔萧何之镇关中,荀彧之居许下,不亦异于是乎!赖文襄入辅,责以骄纵,厚遇崔暹,奋其霜简;不然则君子属厌,岂易闻焉。子如徒以少相亲重,情深昵狎,义非草昧,恩结宠私,勋德莫闻,坐致台辅。消难去齐归周, 义非殉国,向背不已;晚又奔陈,一之谓甚,胡可而再。膺之风素可重,幼之清简自立,有足称者。窦泰、尉景、娄昭、厍狄干、韩轨等,并以外戚近亲,属云雷之举,位非宠进,功籍势成,附翼攀鳞,郁为佐命之首;定远以常人之才,而因赵郡忠正,将以志除朝蠹,谋逐佞臣,而信纳奸凶,反受其乱。遂使庸竖肆毒,贤戚见诛,败政害时,莫大于此。鄙语曰:“利以昏智”,况定远非智者乎。段荣以姻戚之重,遇时来之会,功伐之地,亦足称焉。韶光辅七君,克隆门业,每出当阃外,或任处留台。以猜忌之朝,终其眉寿;属亭候多警,为有齐上将,岂其然乎!当以志谢矜功,名不渝实,不以威权御物,不以智数要时,欲求覆餗,其可得也。《礼》云“率性之谓道”,此其效欤!斛律金以神武拨乱之始,翼成王业,忠款之至,成此大功,故能终享遐年,位高百辟。视其盈满之戒,动之微也,才及后嗣,遂至诛夷。既处威权之重,盖符道家所忌。光以上将之子,有沈毅姿,战将兵权,暗同韬略,临敌制胜,变化无方。自关、河分隔,年将四纪,以高氏霸王之期,属宇文草创之日,出军薄伐,屡挫兵威。而大宁已还,东邻浸弱,关西前收巴蜀,又殄江陵,叶 建瓴而用武,成并吞之壮志。光每临戎誓众,式遏边鄙,战则前无完阵,攻则罕有全城;齐氏必致拘原之师,秦人无复启关之策。而世乱谗胜,诈以震主之威;主暗时艰,自毁籓篱之固。昔李牧之为赵将也,北翦胡冠,西却秦军,郭开谮之,牧死赵灭。其议诛光者,岂秦之反间欤?何同术而同亡也!内令诸将解体,外为强邻灭仇。呜呼!后之君子,可为深戒者欤! 列传第四十三 孙搴陈元康杜弼子台卿房谟子恭懿张纂张亮赵起徐远张曜王峻王纮敬显俊平鉴唐邕白建元文遥赵彦深赫连子悦冯子琮子慈明郎基子茂 孙搴,字彦举,乐安人。世寒贱,少励志勤学。自检校御史再迁国子助教。太保崔光引修国史。历行台郎。后预崔祖螭反,逃于王元景家,遇赦乃出。孙腾以宗情,荐之齐神武,未被知也。会神武西征,登风陵,命中外府司马李义深、相府城局李士略共作檄文,皆辞,请以搴代。神武乃引搴入帐,自为吹火,催促之。搴神色安然,援笔立就,其文甚美。神武大悦,即署相府主簿,专典文笔。又能通鲜卑语,兼宣传号令,当烦剧之任,大见赏重。赐妻韦氏,既士人子女,又兼色貌,时人荣之。 文襄初欲之鄴总知朝政,神武以其年少,未许。搴为致言,乃果行。恃此,自乞特进,文襄但加散骑常侍。时大括人为军士,逃隐者,身及主人、三长、守、令罪以大辟,没其家。于是所获甚众,搴之计也。 搴学浅行薄,邢邵尝谓曰:“须更读书。”搴曰:“我精骑三千,足敌君嬴座数万。”搴少时与温子升齐名,尝谓子升:“卿文何如我?”子升谦曰:“不如卿。”搴要其为誓。子升笑曰:“但知劣于卿便是,何劳旦旦?”搴怅然曰:“卿不为誓,事可知矣!”搴常服棘刺丸,李谐调之曰:“卿应自足,何假外求?”坐者皆笑。 司马子如与高季式召搴饮酒,醉甚而卒。神武亲临之曰:“折我右臂。”赠吏部尚书、青州刺史。 陈元康,字长猷,广宗人也。父终德,魏济阴内史,元康贵,赠度支尚书,谥曰贞。元康颇涉文史,机敏有干用。魏正光中,从李崇北伐,以军功赐爵临清男。普泰中,除主书,累迁司徒高昂记室。初,司马子如、高季式与孙搴剧饮,搴醉死,神武命求好替,子如举魏收。他日,神武谓季式曰:“卿饮杀我孙主簿,魏收作文书,都不称我意。司徒尝道一人谨密,是谁?”委式以元康对,曰:“是能夜暗书快吏也。”召之,一见便授大丞相功曹,内掌机密。善陈事意,不为华藻。迁大行台都官郎,封安平子。军国多务,元康问无不知。 神武临行,留元康在后,马上有所号令九十余条,元康屈指数之,尽能记忆。神武甚亲之,曰:“如此人,世间希有,我今得之,乃上天降佐也。”时赵彦深亦知机密,人谓之陈、赵,而元康势居赵前。性又柔谨。神武之伐刘蠡升,天寒雪深,使人举氈,元康于氈下作军书,飒飒运笔,笔不及冻,俄顷数纸。及出,神武目之曰:“此何如孔子邪?” 神武尝怒文襄,亲加殴蹋,极口肆骂。以告元康,元康俯伏泣下沾地曰:“王教世子过矣!”神武曰:“我性急,瞋阿惠,常如此。”元康大啼曰:“一度为甚,况常然邪!”神武自是为之惩忿。时或恚挞,辄曰:“勿使元康知。”又谓左右曰:“元康用心诚实,必与我兒相抱死。”高仲密之叛,神武知其由崔暹,将杀之。文襄匿暹,为之请,神武曰:“我为尔不杀,然须与苦手。”文襄乃出暹而谓元康曰:“暹若得杖,不须见我。”及暹见神武,将解衣受罚。元康趋入,止伍伯,因历阶升曰:“王方以天下付世子,世子有一崔暹不能免其杖,父子尚尔,况世间人邪?”神武意解:“不由元康,崔暹得一百。”乃舍之。 文襄入辅,居鄴下,崔暹、崔季舒、崔昂等并被任用,张亮、张徽纂并为神武待遇,然皆出元康下。神武每与元康久语,文襄门外待接之。时人语曰:“三崔二张,不如一康。”左衙将军郭琼以罪死,子妇范阳卢道虔女也,没官。神武启以赐元康为妻。元康地寒,时以为殊赏。元康遂弃故妻李氏,识者非之。元康便辟善理人,而不能平心处物。溺于财利,受纳金制,不可胜纪,责负交易,遍于州郡,为清论所讥。 从神武于芒山,将战,遗失阵图,元康冒险求得之。西师既败,神武会诸将,议进取策。或以为人马疲瘦,不可远追。元康曰:“两雄交争,岁月已久,今得大捷,便是天授,时不可失,必须乘胜追之。”神武曰:“若遇伏兵,孤何以济?”元康曰:“前沙苑还军,彼尚无伏,今者奔败,何能远谋?舍之必成后患。”神武不从。累迁大行台左丞。及神武疾笃,谓文襄曰:“芒山之战,不用元康言,方贻汝患,以此为恨,死不瞑目。事皆当与元康定也。” 神武崩,密不发丧,唯元康知之。文襄嗣事,自晋阳将之鄴,令元康预作神武条教数十纸,留付段孝先、赵彦深,在后以次行之。别封昌国县公,以从嘉名。 侯景反,文襄逼于诸将,欲杀崔 暹以谢之。元康谏曰:“今枉杀无辜,亏废刑典,岂直上负天神,何以下安黎庶?晁错前事,愿公慎之。”文襄乃止。高岳讨侯景未克,文襄欲遣潘相乐副之。元康曰:“相乐缓于机变,不如慕容绍宗。且先王有命,称堪敌景。”时绍宗在远,文襄欲召见之,恐其惊叛。元康曰:“绍宗知元康特蒙顾待,新使人来饷金,以致诚款。元康欲安其意,故受之而厚答其书,保无异也。”乃任绍宗,遂破景,赏元康金五十斤。 王恩政入颍城,诸将攻之不能拔。元康进曰:“公自匡朝政,未有殊功,虽败侯景,本非外贼。今颍城将陷,愿公因而乘之,足以取威定业。”文襄令元康驰驿观之,复命曰:“必可拨。”文襄乃亲征颍川,益发众军,决既至而克之,赏元康金百铤。 初,魏朝授文襄相国、齐王,诸将皆劝恭膺朝命。元康以为未可。崔暹因间之,荐陆元规为大行台郎,欲分元康权。元康既贪货贿,文襄内渐嫌之,又欲用为中书令,以闲地处之,事未施行。 属将受魏禅,元康与杨愔、崔季舒并在坐,将大迁除朝士,共品藻之。文襄家仓头兰固成掌厨,与其弟阿改,谋害文襄。阿改时事文宣,常执刀从,期闻东斋叫,即加刃于文宣。时文宣别有所之,未还而难作。固成因进食,置刀盘下,而杀文襄。元康抱文襄。文襄曰:“可惜!可惜!”与贼争刀,髻解,被刺,伤重肠出,犹手书辞母,口占祖孝徵陈权宜。至夜而终,时年四十三。时杨愔狼狈走出,遗一靴,崔季舒逃匿于厕,库直纥奚舍乐捍贼死,散都督王师罗战伤。监厨仓头薛丰洛率宰人持薪以赴难,乃禽盗。固成一名京,事见齐本纪。密文襄凶问,故殡元康于宫中。托以出使南境,虚除中书令。明年,乃赠司空,谥曰文穆。元康卒后,母李氏哀感发病而终,赠广宗郡 君,谥曰贞昭。元康子善藏嗣。 善藏温雅有鉴裁,位给事黄门侍郎。隋开皇中,尚书郎。大业初,卒于彭城郡赞务。 杜弼,字辅玄,中山曲阳人也。祖彦衡,淮南太守。父慈度,繁畤令。弼幼聪敏,家贫无书,年十二,寄郡学受业。同郡甄琛为定州刺史,简试诸生,见而策问,应答如响,大叹异之,命其二子楷、宽与交。州牧任城王澄闻而召问,深相嗟赏,许以王佐之才。澄、琛还洛称之,丞相高阳王等多相招命。但父祖官薄,不获优叙。以军功起家征虏府墨曹参军,典管记。弼长于笔札,每为时辈所推。孝昌初,除太学博士。迁光州曲城令,为政清静,远近称之。弼父在乡,为贼所害,弼居丧六年。以常调,除侍御史,台中弹奏,皆见信任。仪同窦泰西伐,诏弼监军。及泰失利自杀,弼与其徒六人,走还陕州。刺史刘贵锁送晋阳。神武责以不谏争,赖房谟谏以免。 累迁大行台郎中,又引典掌机密,甚见信待。或有造次不及书教,直付空纸,即令宣读。承间密劝受禅,神武举杖击走之。相府法曹辛子炎咨事云“取署”,子炎读“署”为“树”,神武怒其犯讳,杖之于前。弼进“孔子言‘徵’不言‘在’,子炎可恕。”神武骂曰:“眼看人嗔,乃复牵经引礼!”叱令出去。弼行十许步,呼还,子炎亦蒙宥。文襄在鄴闻之,谓杨愔曰:“王左右赖此人,天下蒙利,岂独吾家也?” 初,神武自晋阳东出,改尔硃氏贪政,使人入村,不敢饮社酒。及平京洛,货贿渐行。弼以文武在位,罕有廉洁,言之神武。神武曰:“弼来,我语尔。天下浊乱,习俗已久,今督将家属,多在关西,黑獭常相招诱,人情去留未定;江东复有一吴老翁萧衍,专事衣冠礼乐,中原士大夫望之,以为正朔所在。我若急作法网,恐督将尽投黑獭,士子悉奔萧衍,则何以为国?尔宜少待,吾不忘之。”及将有沙苑之役,弼又请先除内贼,却讨外寇,指诸勋贵掠夺百姓。神武不答,因令军人皆张弓挟矢,举刀按矛以夹道,使弼冒出其间,曰:“必无伤也。”弼战怵流汗。神武然后喻之曰:“箭虽注不射,刀虽举不击,矛虽按不刺,尔犹顿丧魂胆。诸勋人触锋刃,百死一生,纵其贪鄙,所取处大。”弼顿颡谢曰:“愚人不识至理。”后破芒山军,命为露布,弼即书绢,曾不起草。以功赐爵定阳县男。 奉使诣阙,魏帝见之九龙殿,曰:“闻卿精学,聊有所问。经中佛性法性,为一为异?”弼曰:“正是一理。”又问曰:“说者妄,皆言法性宽,佛性狭,如何?”弼曰:“在宽成宽,在狭成狭,若论性体,非狭非宽。”诏曰:“既言成宽成狭,何得非狭非宽?”弼曰:“若定是宽,则不能为狭;若定是狭,亦不能为宽。以非宽非狭,所成虽异,能成恆一。”上称善,引入经库,赐地持经一部,帛百疋。弼性好名理,探味玄宗,在军恆带经行。注孝子道德经二卷,表上之。迁廷尉卿。 会梁贞阳侯萧明等入寇彭城,大都督高岳、行台慕容绍宗讨之,诏弼为军司,摄行台左丞。临发,文襄赐胡马一疋,曰:“此厩中第二马,孤恆自乘,聊以为赠。”又令陈政要可为鉴诫者,弼曰:“天下大务,莫过刑赏二端。赏一人使天下之人喜,罚一人使天下之人服,二事得衷,自然尽美。”文襄大悦曰:“言虽不多,于理甚要。”握手而别。破萧明回,破侯景于涡阳。后魏帝集名僧于显阳殿讲说佛理,敕弼升师子座,莫有能屈。帝欢曰:“此贤若生孔门,则何如也!”关中遣王思政据颍州,朝廷以弼行颍州,摄行台左丞。及颍州平,文襄曰:“卿试论思政所以禽。”弼曰:“思政不察逆顺之理,不识大小之形,不度强弱之势,有此 三蔽,宜其俘获。”文襄曰:“古有逆取顺守,大吴困于小越,弱燕能破强齐,卿之三义,何以自立?”弼曰:“王若顺而不大,大而不强,强而不顺,于义或偏,得如圣旨。今既兼备,鄙言可以还立。” 文宣作相,位中书令,仍长史,进爵为侯。弼志在匡赞,知无不为。及受命,以预定策功,迁卫尉卿,别封长安县伯。 常与邢邵扈从东山,共论名理。邢以为人死还生,恐是为蛇画足。弼曰:“物之未生,本亦无也。无而能有,不以为疑;因前生后,何独致怪?”邢云:“圣人设教,本由劝 奖,故惧以有来,望各遂其性。”弼曰:“圣人合德天地,齐信四时,言则为经,行则为法,而云以虚示物,以诡劝人,安得使北辰降光,龙宫韫檀。既如所论,福要可以镕铸性灵,弘奖风教,为益之大,莫极于斯。此即真教,何谓非实?”邢云:“季札言无不之,亦言散尽,若复聚而为物,不得言无不之也。”弼曰:“骨肉下归于土,魂气则无不之,此乃形坠魂游,往而大尽。由其尚有,故云无所不之。若也全无,之将焉适?”邢云:“神之在人,犹光之在烛,烛尽则光穷,人死则神灭。”弼曰:“烛则因质生光,质大光亦大;人则神不系形,形小神不小。故仲尼之智,必不短于长狄;孟德之雄,乃远奇于崔琰。”其后,别与邢书,前后往复再三,邢理屈而止。文多不载。 又以本官行郑州事,未发,为家客告弼谋反,案察无实,久乃见原,因此绝朝见。复坐第二子廷尉监台卿断狱稽迟,与寺官俱为郎中封静哲所讼,徙临海镇。时楚州人东方白额谋反,镇为贼帅张绰、潘天命等所攻,弼率厉城人,终得全固。文宣嘉之,敕行海州事。后除胶州刺史。弼所在清静廉洁,为吏人怀之。耽好玄理,注庄子惠施篇并易上下系辞,名曰新注义苑,并行于世。 性质直,在霸朝多所匡正。及文宣作相,致位僚首,初闻揖让之议,犹有谏言。帝又尝问弼:“治国当用何人?”对曰:“鲜卑车马客,会须用中国人。”帝以为讥已。高德正居要,不能下之,乃至于众前面折德正。德正深以为恨,数言其短。又令主书杜永珍密启弼在长史日,受人属,大营婚嫁,帝内衔之。弼恃旧,仍有公事陈请。十年夏,上因饮酒,积其愆失,遣使就州斩之。寻悔,驿追不及。子蕤及远徙临海镇。次子台卿,先徙东豫州。乾明初,并得还鄴。天统五年,追赠弼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右仆射。武平元年,又赠骠 骑大将军,谥曰文肃。 蕤字子美,学业不如弟台卿而干局过之。武平中,位大理少卿,兼散骑常侍、聘陈使主、吏部郎中。隋开皇中,终于开州刺史。 子公赡,仕隋,位安阳令。公赡子之松,大业中,起居舍人。 台卿字少山,好学博览,解属文。仕齐,位中书、黄门侍郎,修国史。既居清显,忌害人物。赵彦深、和士开、高阿那肱等亲信之。后兼尚书左丞,省中以其耳聋,多戏弄之。下辞不得理者,乃至大骂。台卿见其口动,谓为自陈。令史又故不晓喻, 训对往往乖越,听者以为嗤笑。及周武平齐,归乡里。以礼记、春秋讲授子弟。隋开皇初,被征入朝。台卿采月令,触类广之,为书名玉烛宝典十二卷,至是奏之,赐帛二百疋。患耳,不堪吏职,请修国史,拜著作郎。后致仕,终于家。有集十五卷,撰齐记二十卷,并行于世。无子。 房谟,字敬放,河南洛阳人也。其先代人,本姓屋引氏。少淳厚,虽无造次能,而沈深内敏。正光末,历位昌平、代郡太守,所在著廉惠。及六镇乱,谟率郡人入九峥山,结垒拒守。时外无救援,乃率所部奔中山。遇鲜于修礼之乱,朝廷以谟得北边人情,以为假燕州事。北转至幽州南,为修礼所执,仍陷葛荣。荣败,尔硃荣启授行冀州事。寻除太宁太守。荣死,其党征兵,谟不应,前后斩其三使。遣弟毓诣阙,孝庄以毓为都督,毓弟钦为行台,并持节诣谟,同为经略。 及京都沦覆,为贼党建州刺史是兰安定执系州狱。蜀人闻谟被囚,并叛。安定于是给谟弱马,令军前慰劳。诸贼见谟,莫不遥拜。谟先所乘马,安定别给将士,战败,蜀人得之,谓谟遇害,莫不悲泣。善养其马,不听乘骑,兒童妇女,竟投草粟,皆言此房公马也。其结爱人心如此。尔硃世隆闻而嘉之,舍其罪,以为东北道行台。及尔硃氏败,济州刺史侯景以谟先款附,推谟降首。谟以受眷尔硃,不宜先为反覆,不从其计。 神武入洛,再迁颍川太守。魏孝武帝入关,神武以谟忠贞,遣其弟毓为大使,持节劳问。时军国未宁,征发烦速,至有数使同征一物,公私劳扰。谟请事遣一使,下自催勒,朝廷从之。征为丞相右长史,以清直甚被赏遇。谟悉心尽力,知无不为。前后赐其奴婢,率多免放,神武后赐其生口,多黥面为房字而付之。神武讨关右,以谟兼大行台左丞,长史如故,总知府省务。天平三年,行定州事。请在左右拾遗补阙,固不肯行,神武责而罢之。 未几,出为兗州刺史。谟选用廉清,广布恩信,僚属守令,有犯必知,虽号细密,百姓安之。转徐州刺史。始谟在兗州,彭城慕其政化,及为刺史,合境欣悦。谟为政如在瑕丘。先是,当州兵皆僚佐驱使,饥寒死病,动至千数。谟至,皆加检勒,不令烦扰,以休假番代洗沐,督察主司,亲自检视。又使佣赁,令作衣服,终岁还家,无不温饱,全济甚多。时梁、魏和好,使人入其界者,咸称叹之。神武与诸州刺史书,叙谟及广平太守羊敦、广宗太守窦瑗、平原太守许季良等清能,以为劝励。谟曾启神武,以天下未宁,宜降婚勋将,收将士心,深见纳。任人所乐,朝廷从之。征拜侍中,监国史。谟无他材学,每求退身,不许。寻兼吏部尚书,魏朝以河南数州,乡俗绢滥,退绢一疋,征钱三百,人庶苦之。谟乃表请钱绢两受,任人所乐,朝廷从之。征拜侍中,监国史。谟无他材学,每求退身,不许。寻兼吏部尚书,加卫大将军。以子子远罪,解官。久之,诏复本将军,起为大丞相左长史。 后除晋州刺史,加骠骑大将军,又摄南汾州事。先时境接西魏,士人多受其官,为之防守。至是,酋长、镇将及都督、守、令前后降附者三百余人,谟抚接殷勤,人乐为用。爰及深险胡夷,咸来归服。谟常以己禄物,充其饷赍,文襄嘉之,听用公物。西魏惧,乃增置城戍。慕义者,自相纠合,击破之。自是龙门已北,西魏戍皆平。文襄特赐粟千石,绢二百疋,班示天下。卒于州,州府相帅赠物及车牛,妻子遵其遗志,拒而不纳。谟寡嗜欲,贞白自守;然内营家产,足为富赡,不假官俸,是以世称清白。赠司空,谥曰文惠。 谟与子结婚卢氏,谟卒后,卢氏将改适他姓。有平阳廉景孙者,少厉志节,以明经举郡孝廉,为谟所重,至是讼之,台府不为理。乃持绳诣神庙前北面大呼曰:“房谟清吏,忠事高祖,及其死也,妻子见陵。神而有知,当助申之。今引决,诉于地下。”便以绳自经于树。卫士见之,救解送所司。朝廷哀其至诚,命女归房族。 谟前妻子子远险薄,谟甚嫌之,不以为子列。时以谟为后妻卢氏所谮,神武亦以责谟。谟陈其恶。神武弗信,自收恤之,令与诸子同学,久乃令还。后与任胄等谋杀神武,事发,神武叹曰:“知子莫若父,信哉!”因上言房谟、郑述祖、李道幡三家,理宜从法,窃以谟立身清白,履行忠谨;郑仲礼严祖庶兒,晚始收拾;李世林生自外养,属绝本宗。三人特乞罪止一房,魏帝许焉。及谟卒,子广嗣。广弟恭懿。 恭懿字慎言,沈深有局量,达于从政。仕齐,历平恩令、济阴太守,并有能名。齐亡,不得调。后预尉迟迥乱,废于家。隋开皇初,吏部尚书苏威举为新丰令,政为三辅最。上闻而嘉之,赐物四百段。以所得赐,分给穷乏。未几,复赐米三百石,又振贫人。上闻,止之。时雍州诸县令,每朔朝谒,上必呼恭懿至榻前,访以化下之术。威又荐之,历泽、德二州司马。卢恺复奏其政美,上甚异之,复赐以帛。诸州朝集,称为劝励之首,以为“上天宗庙之所佑助,岂朕寡薄能致?朕即拜为刺史,卿等宜师之”。乃下诏褒美,因授海州刺史。 未几,国子博士何妥奏恭懿尉迟迥之党,威、恺曲相举荐。上大怒,恭懿竟放岭南。未几征还,至洪州卒。论者冤之。 张纂,字徽纂,代郡平城人也。初事尔硃荣,又为尔硃兆长史,使于神武,遂被顾识。及相州城拔,参丞相军事,封武安县伯。累迁神武行台右丞。从征玉壁,大军将还山东,至晋州忽遇寒雨,士卒饥冻有死者。州以边禁,不听入城。时纂为别使,遇见,辄令开门内之,分寄人家,给其火食,多所全济。神武闻而善之。纂性便僻,事神武二十余岁,通传教令,甚见亲赏。文宣时,卒于护军将军。 张亮,字伯德,西河隰城人也。初事尔硃兆,兆奔秀容,左右皆密通诚款;唯亮独无启疏。及兆败,窜于穷山,令亮及仓头陈山提斩己首以降,皆不忍。兆乃自缢于树,亮因伏尸哭。神武嘉叹之,授丞相府参军,渐见亲待,委以书记之任。天平中,为文襄行台郎中,典七兵事。虽为台 郎,常在神武左右。迁右丞。 高仲密之叛,与大司马斛律金守河阳。周文帝于上流放火船,欲烧河桥。亮乃备小艇百余,皆载长锁,锁头施钉,火船将至,即驰小船,以钉钉之,引锁向岸,火船不得及桥。桥全,亮之计也。后自太中大夫拜幽州刺史。薛琡尝梦亮于山上挂丝,以告亮,且占之曰:“山上丝,幽字也,君其为幽州乎?”数月而验。累迁尚书右仆射、西南道行台。 亮性质直,勤力强济,深为神武、文襄信委。然少风格,好财利,久在左右,不能廉洁。及历数州,咸有黩货之号。天保初,别封安定县男,位中领军。卒,赠司空。 时霸府又有赵起、徐远者,并见任委。 起,广平人,性沉谨。神武频以为相府骑兵二局,典兵马十余载。至文宣即位,累迁大鸿胪卿。虽历九卿、侍中,常以本官监兵马,出内居腹心寄,与二张相亚。武平中,卒于师,赠都督、沧州刺史。 远,广宁人,为丞相骑兵参军事,深为神武所知。累迁东楚州刺史,政有恩惠。郭邑大火,城人亡产业,远躬自赴救,对之流涕,仍为经营,皆得安立。卒于卫尉卿。起、远 前书并有传,更无异迹,今附此云。张曜,字灵光,上谷昌平人也。少贞谨,韩轨为御史劾,州府僚佐及轨左右以赃挂网者百余人,唯曜以清白免。天保初,赐爵都乡男,累迁尚书右丞。文宣曾近出,令曜居守。帝夜还,曜不时开门,勒兵严备。帝驻驿门外久之,催迫甚急。曜以夜深,须火至面识,门乃可开。于是独出见帝。帝笑曰:“卿欲效郅君章也?”乃使曜前开门,然后入。嗟赏之,赐以锦采。大宁初,迁秘书监。曜历事累世,奉职恪勤,咸见亲待,未尝有过。每得禄赐,辄散之宗族。性节俭率素,车服饮食,取给而已。好读春 秋,月一遍,时人比之贾梁道。赵彦深尝谓之曰:“君研寻左氏,岂求杜、服缪邪?”曜曰:“何为其然乎?左氏之书,备叙言事,恶者可以自戒,善者可以庶几。故励已温寻,非欲诋诃古人得失也。”天统元年,奏事,暴疾,仆于御前。武成下坐临视,呼不应。帝泣曰:“失我良臣也。”旬日卒,赠尚书右仆射,谥曰贞简。 王峻,字峦嵩,灵丘人也。明悟有干略。历事神武、文襄,为相府佐,赐爵北平男,除营州刺史。营州地接边贼,数为人患。峻至州,远设斥候,广置疑兵,贼不敢发,合境获安。先是,刺史陆士茂诈杀室韦八百余人,因此朝贡遂绝。至是,峻要其行路,大破之。虏其酋帅,厚加恩礼,放遣之。室韦遂献诚款,朝贡不绝,峻有力焉。蠕蠕主庵罗辰东徙,峻设伏大破之,于此遁走。历位尚书。河清中,位南道行台,坐违格私度禁物,并盗截军粮,有司定处斩刑,家口配没。诏决鞭一百,除名配甲坊,蠲其家口。武平初,卒于侍中,赠司空。 王纮,字师罗,太安狄那人也。父基,颇读书,有智略。初从葛荣,与周文帝相知。及周文据关中,神武遣基与长史侯景同往焉。周文留基不遣,后乃逃归。历南益、北豫二州刺吏,所历皆好聚敛,然性和直,吏人不甚怨苦。后为奴所害,赠吏部尚书。 纮善骑射,爱文学,性敏捷。年十三,见扬州乐太原郭元贞,抚其背曰:“读何书?”曰:“诵孝经。”曰:“孝经云何?”曰:“在上不骄,为下不乱。”元贞曰:“吾岂骄乎?”纮曰:“君子防未萌,亦愿留意。”元贞称善。十五,随父在北豫州,行台侯景与人论掩衣法为当左右。尚书敬显俊曰:“孔子云:‘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以此言之,右衽应是。”纮进曰:“国家龙飞朔 野,雄步中原,五帝异仪,三王殊制,掩衣左右,何足是非?”景奇其早慧,赐以名马。兴和中,文襄召为库直、奉朝请。文襄遇祸,纮冒刃捍御。以忠节,进爵平春县男。 颇为文宣所知,为领左右都督。帝尝与左右饮酒,曰:“快哉大乐!”纮曰:“亦有大苦。”帝曰:“何苦?”纮曰:“长夜荒饮,不悟国破,是谓大苦。”帝默然。后责纮曰:“尔与纥奚舍乐同事我兄,舍乐死,尔何不死?”纮曰:“君亡臣死,自是常节,但贼竖力薄,故臣不死。”帝使燕子献反缚之,长广王捉头,帝手刃将下。纮呼曰:“杨遵 彦、崔季舒逃难,位至仆射、尚书;冒危效命之士,翻见屠戮。旷古未有此事。”帝投刃于地曰:“王师罗不得杀。”遂舍之。 后拜骠骑大将军。武平初,加开府仪同三司。上言突厥与周男女来往,必相影响,南北寇边,宜为之备。五年,陈人寇淮南,封辅相议讨之。纮曰:“若复出顿江、淮,恐北狄西寇,乘弊而来。莫若薄赋省徭,息人养士,使朝廷协睦,遐迩归心,征之以仁义,鼓之以道德,天下皆当肃清,岂直江南伪陈而已。”高阿那肱谓众曰:“从王武卫者南席。”众皆同焉。寻兼侍中,聘周。使还即正。未几卒。 纮好著述,作《鉴诫》二十四篇。 敬显俊,字孝英,阳平太平人也。少英侠,从神武信都义举,历位度支尚书。神武攻鄴,显俊督造土山,以功封永安县侯。出内多历显官,所在著名。河清中,卒于兗州刺史。 子长瑜,武成时为广陵太守,多所受纳,刺史陆骏将表劾之以货事。和士开以书屏风诈为长瑜献,武成大悦,骏表寻至,遂不问焉。迁合州刺史,陷于陈,卒。子德亮,齐亡后, 负尸归。 德亮,隋开皇中,卒于尚书郎。平鉴,字明达,燕郡蓟人也。祖延,魏安平太守。父胜,安州刺史。鉴少聪敏,受学于徐遵明,受诗、礼于弘农杨文懿,通大义,不为章句。雅有豪侠气。孝昌末,见天下将乱,乃之洛阳,与慕容俨以客骑马为业,兼习弓矢。鉴性巧,夜则胡画,以供衣食。俄奔尔硃荣,荣大奇之。以军功累迁襄州刺史。神武起兵信都,鉴弃州自归,即授本官。文襄辅政,封西平县伯,迁怀州刺史。鉴奏请于州西故轵关道筑城,以防西军,从之。寻西魏将杨摽来攻。时新筑之城,粮 仗未集。素乏水,南门内有大井,随汲即竭。鉴具衣冠,俯井而祝,至旦而井泉涌溢,有异于常,合城取足,扬示敌人。将士既观非常,勇气自立。杨摽败,以功进开府仪同三司。累迁扬州刺史。其妻生男,鉴因喜酣醉,擅免境内囚,误免关中细作二人。醒而知之,上表自劾。文宣特原其罪,赐犊百头、羊二百口、酒百石,令作乐。河清二年,重拜怀州刺史。时和士开使求鉴爱妾阿刘,即送之。仍谓人曰:“老公失阿刘,与死何异?要自为身计,不得不然。”后卒于都官尚书,赠司空,谥曰文。 子子敬嗣,轻险无赖,奸秽所至,禽兽不若。隋开皇中,为晋州行参军,为并州总管秦王所杀。 唐邕,字道和,太原晋阳人也。其先自晋昌徙焉。父灵芝,魏寿阳令,邕贵,赠司空公。邕少明敏,有材干。初直神武外兵曹,以干济见知,擢为文襄大将军督护。文襄崩,事出仓卒,文宣部分将校,镇压四方,夜中召邕支配,造次便了。帝甚重之。天保初,稍迁给事中,兼中书舍人,封广汉乡男。及从征奚虏,黄门侍郎袁猛旧典骑兵事,至是为割配迟留,鞭杖一百,仍令邕监骑兵事,以猛赐邕。文宣频年出塞,邕必陪从,专掌兵机,承受敏速。自军吏已上劳效由绪,无不谙练,占对如响。或御前简阅,邕多不执文簿,唱官名未尝谬误。七年,于羊汾堤讲武,令邕总为诸军节度。事毕,仍监宴射之礼。亲执其手,引至太后前,坐于丞相斛律金上。启太后云:“邕一人当千。”仍别赐钱采。邕非唯强济明辩,亦善揣上意,是以委任弥重。帝尝白太后云:“邕手作文书,口且处分,耳又听受,实是异人。”一日中六度赐物。又尝解所服青鼠皮裘赐邕云:“朕意在与卿共弊。”除兼给事黄门、中书舍人。文宣尝登并州童子佛寺望并州城,曰:“此何等城?”或曰:“金城汤池,天府之国。”帝云:“我谓唐邕是金城,此非也。”后谓邕云:“高德正妄说卿短,而荐主书郭敬,朕已杀之。卿劬劳既久,欲除卿作州,频敕杨遵彦求堪代卿者,如卿实不可得,所以遂停。”文宣或切责侍臣云:“观卿等,不中与唐邕作奴!”其爱遇如此。 孝昭作相,署相府司马。皇建元年,除给事黄门侍郎。太宁元年,除大司农卿。河清元年,突厥入寇,遣邕驿赴晋阳,纂集兵马。在路闻虏将逼,邕基酌事宜,改敕,更促期会,由此兵士限前毕集。后拜侍中、并州大中正、护军将军。从武成幸晋阳,帝至武军驿,因醉责虞候都督范洪,将杀之。邕谏,以为若非酒行戮,族诛人无所怨;假实有大罪,因酒杀人,恐招横议。洪因得免死。邕又以军人教习田猎,依令十二月,月别三围,以为疲弊,请每月两围。又奏河阳、晋州,与周连境,请于河阳、怀州、永桥、义宁、乌籍各徙六州军人并家,立军府安置,以备机急之用。帝并从之。未几,出为赵州刺史,侍中、护军、大中正悉如故。谓曰:“朝臣未有带侍中、护军、中正临州者,以卿旧勋,故有此举。放卿百余日休息,至秋间,当即召。”邕政颇严酷,然抑挫豪强,公事甚理。寻除中书监,仍侍中,迁尚书右仆射。 武平初,坐断事阿曲,为御史所劾,除名。久之,以旧恩,复除将军、开府,累迁尚书令,封晋昌王。高思好构逆,令邕赴晋阳监勒诸军。事平,录尚书事。属周师攻洛阳,右丞相高阿那肱赴援,邕配割不甚从允,那肱谮之,由是被疏。七年,车驾将幸晋阳,敕斛律孝卿总骑兵,事多自决。邕恃旧,一旦为孝卿所轻,郁怏形于辞色。帝从平阳败后,狼狈归鄴,邕惧那肱谮醖,恨孝卿轻已,遂留晋阳,与莫多娄敬显等树安德王为帝。寻降周,邕依例授上开府仪同大将军。再迁户部,转少司马,封安福郡公,迁凤州刺史。隋开皇初, 卒。 邕性识明敏,在齐一代,典执兵机。是以九州军士,四方勇募,强弱多少,番代往还,器械精粗,粮储虚实,精心勤事,莫不谙知。自太宁以来,奢侈糜费,比及武平之末,府藏渐虚,邕支度取舍,大有裨益。然既被任遇,意气渐高,其未经府寺陈诉越览辞牒,条数甚多,俱为宪台及左丞弹劾,并御注放免。司空从事中郎封长业、太尉记室参军平涛并为征官钱违限,邕各杖背三十。齐时宰相,未有挝挞朝士,至是,大骇物望。 三子:长子君明,开府仪同三司,开皇初,卒于应州刺史。次子君彻,中书舍人,隋戎、顺二州刺史,大业中,卒于武贲郎将。少子君德,以邕降周,伏法。 齐朝因神武作相,丞相府外兵、骑兵曹,分掌兵马。及受禅,诸司咸归尚书,唯此二曹不废,令唐邕、白建主之,谓之外兵省、骑兵省。后邕、建位望转隆,各置省主,令中书舍人分判二省事,故世称唐、白云。 白建,字彦举,太原阳邑人。初入大丞相府任兵曹,典文帐,明解书计,为同局所推。天保末,兼中书舍人。孝昭辅政,除大丞相骑兵参军。河清二年,除员外散骑常侍,仍舍人。三年,突厥入境,代、忻二牧,悉是细马,合数万疋,在五台山北合谷中避贼。贼退,敕建送马定州,付人养饲。建以马瘦,违敕以便宜从事。戎马无损,建有力焉。武平末,历位尚书、特进、侍中、中书令,封高昌郡公。父长命,赠开府仪同三司、都官尚书。建虽无他才伎,勤于在公,以温柔自处。与唐邕俱以典执兵马,致位卿相。诸子幼弱,俱为州郡主簿;男女婚嫁,皆得胜流。卒,赠司空。 元文遥,字德远,河南洛阳人也。魏昭成皇帝六世孙也。五世祖常山王遵。父唏,有孝行,父卒,庐于墓侧而终。文遥贵,赠特进、开府仪同三司、中书监,谥曰孝。文遥敏慧夙成,济阴王晖业每云:“此子王佐才也。”晖业常大会宾客,时有人将何逊集初入洛,诸贤皆赞赏之。河间邢邵试命文遥诵之,几遍可得。文遥一览诵,时年始十余岁。济阴王曰:“我家千里驹,今定如何?”邢云:“此殆古来未有。”起家员外散骑侍郎。遭父丧,服阕,除太尉东阁祭酒。以天下方乱,遂解官侍养,隐于林虑山。 武定中,文襄征为大将军府功曹。齐受禅,于登坛所授中书舍人,宣传文武号令。杨遵彦每云:“堪解穰侯印者,必在斯人。”后忽中旨幽执,竟不知所由。如此积年。文宣后自幸禁狱,执手愧谢,亲解所著金带及御服赐之,即日起为尚书祠部郎中。孝昭摄政,除大丞相府功参典机密。及践阼,除中书侍郎,封永乐县伯,参军国大事。及帝大渐,与平秦王归彦、赵郡王睿等同受顾托,迎立武成。武成即位,任遇转隆,历给事黄门侍郎、散骑常侍、侍中、中书监。天统二年,诏特赐姓高氏,籍属宗正,子弟依例,岁时入庙朝祀。再迁尚书左仆射,进封宁都郡公,仍侍中。 文遥历事三主,明达世务,每入轩大集,多令宣敕,号令文武,声韵高朗,发吐无滞。然探测上旨,时有委巷之言,故不为知音所重。齐因魏宰县多用厮滥,至于士流,耻居百里。文遥以县令为字人之功,遂请革选。于是密令搜扬贵游子弟,发敕用之。犹恐其披诉,总召集神武门,令赵郡王睿宣旨唱名,厚加慰喻。士人为县,自此始也。既与赵彦深、和士开同被任遇,虽沼彦深清贞守道,又不为士开贪淫乱政,在于季孟之间。然性和厚,与物无竞,故时论不在彦深之下。初,文遥自洛迁鄴,唯有地十余顷,家贫,所资衣食。魏之将季,宗姓被侮,有人冒相侵夺,文遥即以与之。及贵,此人尚在,乃将家逃窜。文遥大惊,追加慰抚,还以与之,彼人愧而不受。彼此俱让,遂为闲田。 至后主嗣位,赵郡王睿、娄定远等谋出和士开,文遥亦参其议。睿见杀,文遥由是出为西兗州刺史。诣士开别,士开曰:“处得言地,使元家兒作令仆,深负朝廷。”既言而悔,仍执手慰勉之。犹虑文遥自疑,用其子行恭为尚书郎,以慰其心。士开死,自东徐州刺史征入朝,竟不用,卒。 行恭美姿貌,有父风,兼俊才。位中书舍人,待诏文林馆。齐亡,与阳休之等十八人同入关,稍迁司勋下大夫。隋开皇中,位尚书郎,坐事徙瓜州而卒。行恭少颇骄恣,文遥令与范阳卢思道交游。文遥尝谓思道云:“小兒比日微有所知,是大弟之力。然白掷剧饮,甚得师风。”思道答云:“六郎辞情俊迈,自是克荷堂构。而白掷剧饮,亦天性所得。” 行恭弟行如,亦聪慧早成。武平末,著作佐郎。 赵隐,字彦深,自云南阳宛人,汉太傅喜之后。高祖父难为齐州清河太守,有惠政,遂家焉。清河后改为平原,故为平原人也。隐避齐庙讳,改以字行。父奉伯,仕魏,位中书舍人,行洛阳县令。彦深贵,赠司空。彦深幼孤贫,事母甚孝。年十岁,曾候司徒崔光。光谓宾客“古人观眸子以知人,此人当必远至。”性聪敏,善书计,安闲乐道,不杂交游,为雅论所归服。昧爽,辄自扫门外,不使人见,率以为常。 初为尚书令司马子如贱客,供写书。子如善其无误,欲将入观省舍。隐靴无氈,衣帽穿弊,子如给之。用为书令史,月余,补正令史。神武在晋阳,索二史,子如举彦深。后拜子如开府参军,超拜水部郎。及文襄为尚书令摄选,沙汰诸曹郎,隐以地寒被出,为沧州别驾,辞不行。子如言于神武,征补大丞相功曹参军,专掌机密。文翰多出其手,称为敏给。神武曾与对坐,遣造军令,以手扪其额曰:“若天假卿年,必大有所至。”每谓司徒孙腾曰:“彦深小心恭慎,旷古绝伦。” 及神武崩,秘丧事,文襄虑河南有变,仍自巡抚,乃委彦深后事,转大行台都官郎中。临发,握手泣曰:“以母弟相托,幸得此心。”既而内外宁静,彦深之力。及还发丧,深加褒美,乃披郡县簿为选,封安国县伯。从征颍川,时引水灌城,城雉将没,西魏将王思政犹欲死战。文襄令彦深单身入城告喻,即日降之,便手牵思政出城。文襄大悦。先是文襄谓彦深曰:“吾昨夜梦猎,遇一群豕,吾射,尽获之。独一大豕不可得,卿言当为吾取,须臾获豕而进。”至是,文襄笑曰:“梦验矣。”即解思政佩刀与彦深曰:“使卿常获此利。” 文宣嗣位,仍典机密,进爵为侯。天保初,累迁秘书监。以为忠谨,每郊庙,必令兼太仆,执御陪乘。转大司农。帝或巡幸,即辅赞太子知后事。出为东南道行台尚书、徐州刺史。为政尚恩信,为吏人所怀。多所降下,所营军处,士庶追思,号赵行台顿。文宣玺书劳勉,征为侍中,仍掌机密。 河清元年,进爵安乐公。累迁尚书左仆射、齐州大中正,监国史,迁尚书令,位特进,封宜阳王。武平二年,拜司空。为祖珽所间,出为西兗州刺史。四年,征为司空,转司徒。丁母忧,寻起为本官。七年六月,暴疾薨,时年七十。 彦深历事累朝,常参机近,温柔谨慎,喜怒不形于色。自皇建以还,礼遇稍重,每有引见,或升御榻,常呼官号而不名也。凡诸选贡,先令铨定,提奖人物,皆行业为先,轻薄之徒,弗之齿也。孝昭既执朝权,群臣密多劝进,彦深独不致言。孝昭尝谓王晞云:“若言众心皆谓天下有归,何不见彦深有语?”晞以告,彦深不获已,陈请。其为时重如此。常逊言恭己,未尝以骄矜待物,所以或出或处,去而复还。 母傅氏,雅有操识。彦深三岁,傅便孀居,家人欲以改适,自誓以死。彦深五岁,傅谓之曰:“家贫兒小,何以能济?”彦深泣而言曰:“若天哀矜,兒大当仰报。”傅感其意,对之流涕。及彦深拜太常卿,还,不脱朝服,先入见母,跪陈幼小孤露,蒙训得至于此。母子相泣久之,然后改服。后为宜阳国太妃。 彦深有七子,仲将知名。沈敏有父风温良恭俭,虽妻子亦未尝怠慢,终日俨然。学涉群书,善草隶,虽与弟书,书字楷正。云:“草不可不解,若施之于人,即似相轻易;若当家卑幼,又恐其疑所在宜尔。是以必须隶笔。”彦深乞转万年县子授之,位给事黄门侍郎、散骑常侍。隋开皇中,位吏部郎,终于安州刺史。 齐朝宰相,善始令终唯彦深一人。然讽朝廷以子叔坚为中书侍郎,颇招物议。时冯子琮子慈明、祖珽子君信并相继居中书,故时语云:“冯、祖及赵,秽我凤池。”然叔坚身才最劣。 赫连子悦,字士欣,僭夏赫连勃勃之后也。神武起兵时,为济州别驾,劝刺史侯景赴神武。后除林虑太守。文襄往晋阳,由郡境,问所不便。悦云:“临水、武安,去郡遥远,山岭重叠。若更属魏郡,则地平路近。”文襄笑曰:“卿徒知便人,不觉损干。”悦答曰:“所言者人所疾苦,不敢以私润负公心。”文襄善之,乃敕依事施行。自是人属近便,行路称之。 天保中,为扬州刺史。先是城门早闭晚开,废于农作。子悦到,乃命以时开闭,人吏便之。累迁郑州刺史,政为天下之最。入为都官尚书。郑州人马子韶、崔孝政等八百余人,请立碑颂德,有诏许焉。加位开府,历行北豫州事,兼吏部尚书。子悦在官,唯以清勤自守,既无学术,又阙风仪,人伦清鉴,去之弥远,一旦居铨衡之首,大招物议。由是除太常卿,兼侍中,聘周使主,卒。 子仲章,中书舍人。 冯子琮,字子琮,长乐信都人,北燕主冯弘之后也。祖嗣兴,相州刺史。父灵绍,尚书郎、太中大夫。子琮贵,赠开府仪同三司。子琮性识聪敏,为外祖荥阳郑伯猷所异。初袭爵荥阳县子。齐天保初,改为长安县男。皇建初,为尚书驾部郎中,摄库部。孝昭曾阅簿领,试令口陈。子琮谙对无有遗失。时梁丞相王琳归国, 孝昭诏子琮观其形势。琳即与赴鄴,甚见嘉赏。子琮妻,胡皇后姊也,故诏与胡长粲辅导太子。后转太子中庶子。 天统元年,武成禅位后主,谓子琮曰:“少君左右,宜得正人,以卿心存正直,今以后事相委。”再迁散骑常侍,奏门下事。寻兼并省祠部尚书。后与胡长粲有隙,武成深诫之曰:“脣亡齿寒,勿复如此。”武成在晋阳,既居旧殿,少帝未有别所,诏子琮监造大明宫。成,帝怪其不宏丽,子琮曰:“至尊幼承大业,欲令敦俭,以示万邦。兼此北连天阙,不宜崇峻。”帝称善。又诏子琮监议五礼,与赵郡王睿分争异同,略无降下,大为识者所鄙。 及武成崩,和士开秘丧三日。子琮问其故。士开引神武、文襄初崩,并秘不举丧,至尊年少,恐王公贰,欲追集,然后与详议。时赵郡王睿先预帷幄之谋,子琮素知士开忌睿及领军娄定远,恐其矫遗诏出睿外任,夺定远禁卫权,因答支:“大行,神武之子,今上又是先皇传位,君臣富贵,皆至尊父子之恩,但令一无改易,必无异望。世异事殊,不得与霸朝相比。且公不出宫门,已经数日,升遐之事,行路皆传,久而不举,恐有他变。”及发丧,元文遥以子琮太后妹夫,恐其奖成太后干政,说赵王睿及和士开出之。拜郑州刺史。既非后主本意,赏赐甚厚。仍转沧州别驾,封宁都县伯。太后为齐安王纳子琮长女为妃,子琮因请假赴鄴,遂授侍中、转吏部尚书。其妻放纵,请谒公行,贿货填积。守宰除授,先定钱帛,然后奏闻。其所通致,事无不允。子琮亦不禁制。又广拓傍聆,增修宅宇,以夜继昼,未曾休息。斛律光将兵度玉壁,至龙门。周有移书,别须筹议。诏子琮乘传赴军,与周将韦教宽面相要结。龙门等五城,因此内附。后主以为子琮之功,封昌黎郡公。迁尚书右仆射,仍摄选侍中如 故。 和士开居要日久,子琮旧所附托,中虽阻异,其后还相弥缝。士开弟士休与卢氏成婚,子琮检校趋走,与士开府僚不异。时内外除授,多由士开奏拟,子琮既恃内戚,兼带选曹,自擅权宠,颇生间隙。时陆媪势震天下,太后与之结为姊妹,而和士开于太后有丑声。子琮欲阴杀陆媪及士开,因废帝而立琅邪王俨。以谋告俨,俨许之,乃矫诏杀士开。及俨见执,言子琮教己。太后怒,又使执子琮,遣右卫大将军侯吕芬就内省以弓弦绞杀之。使内参以库车载尸归其家。诸子方握槊,闻库车来,以为赐 物,大喜,开视乃哭。 子琮微有识鉴,颇慕存公。及位望转隆,宿心顿改,擢引非类,公为深交,纵其子弟,不依伦次。又专营婚媾,历选上门,例以官爵许之,旬月便验。顿丘李克、范阳卢思道、陇西李胤伯、李子希、荥阳郑庭坚并其女婿,皆至超迁。其矫纵如此。祖珽先与子琮有隙,于后具奏此事,诸子并坐此除名。太后以为言,又被擢用。子琮有五子,慈明取知名。 慈明字无佚,在刘为中书舍人。隋开皇中,兼内史舍人。大业中,位尚书兵部郎,加朝请大夫。十三年,摄江都郡丞事。李密之逼东都,诏慈明追兵击密,为密党崔枢所执。密延与坐,论以举兵之意。慈明曰:“慈明直道事人,有死而已,不义之言,非所敢对。”密厚礼之,冀其从己。慈明潜使奉表江都,及致书东都留守,论贼形势。密知,又义而释之。出至营门,为贼帅翠让所嗔责。慈明勃然曰:“天子使我来,正欲除尔辈,不图为贼党所获,我岂从汝求活邪?须杀但杀,何须骂詈!”让益怒,乱刀斩之。梁郡通守杨汪上状,炀帝叹惜之,赠银青光禄大夫,拜其二子怦、惇俱为尚书承务郎。王世充推越王侗为主,重赠柱国、户部尚书、黎郡公,谥曰壮武。 长子忱,先在东都。王世充破李密,忱亦在军中,遂遣奴负父尸柩诣东都,身不自送。未几,又盛华烛纳室,时论丑之。 郎基,字世业,中山新市人也。祖智,魏鲁郡太守,赠兗州刺史。父道恩,开府、阳平郡守。基身长八尺,美须髯,泛涉坟籍,尤长吏事。齐天保四年,除海西镇将。遇东方白额称乱淮南,州郡皆从逆。梁将吴明彻攻围海西,基固守,乃至削木为箭,剪纸为羽。围解还朝,仆射杨愔迎劳之曰:“卿本文吏,遂有武略,削木剪纸,皆无故事,班、墨之思,何以相过。”御史中丞毕义云引为侍御史。赵州刺史尉粲,文宣外弟;扬州刺史郭元贞,杨愔妹夫。基不惮权威,并劾其赃罪。 皇建初,除郑州长史,带颍川郡守。西界与周接境,因侯景背叛,其东西分隔,士人仍缘姻旧,私相交易。而禁格严重,犯者非一。基初莅职,披检格条,多是权时,不为久长。州郡因循,失于请谳,致密纲久放,得罪者众。遂条件申台省,仍以情量事科处,自非极刑,一皆决放。积年留滞,案状胶加,数日之中,剖判咸尽。寻而台省报下,并允基所陈。条纲既疏,狱讼清静。基性清慎,无所营求,尝语人云:“任官之所,木枕亦不须作,况重于此乎?”唯颇令人写书。潘子义曾遗之书云:“在官写书,亦是风流罪过。”基答云:“观过知仁,斯亦可矣。”卒于官,赠骠骑大将军、和州刺史,谥曰惠。柩将还,远近赴送,莫不攀辕悲哭,哀不自胜。 初,基任瀛州骑兵时,陈元康为司马,毕义云为属,与基并有声誉,为刺史元嶷所目:“三贤俱有当世才,后来皆当远至。唯郎骑兵任真过甚,恐不足自达。”陈、毕后并贵显,而基位止郡守。子茂。 茂字蔚之,少敏慧,七岁诵骚、雅,日千余言。十五,师事国子博士河间权会,受诗、易、三礼及玄象刑名之学。又就国子助教长乐张奉礼受三传群言,至忘寝食。家人恐成病,常节其烛。及长,以博学称,历位保城令,有能名。周平齐,上柱国王谊荐之,授陈州户曹。属隋文帝为亳州总管,命掌书记。 周武帝为象经,隋文从容谓茂曰:“人主之所为也,感天地,动鬼神,而象经多乱法,何以致久。”茂窃叹曰:“此言岂常人所及!”阴自结纳。隋文亦亲礼之。后还家,为州主簿。及隋文为丞相,以书召之,言及畴昔,甚欢。授卫州司录,有能名。寻除卫国令,时有系囚二百,茂 亲自究审,数日释免者百余人。历年辞讼,不诣州省。魏州刺史元晖谓曰:“长史言卫国人不敢申诉者,畏明府耳。”茂曰:“人犹水也,法令为堤防,堤防不固,必致奔突,苟无决溢,使君何患哉!”晖无以应。有部人张元预与从父弟思兰不睦,丞尉请加严法。茂曰:“元预兄弟,本相憎嫉,又坐得罪,弥益其忿,非化人之意也。”乃遣县中耆旧,更往敦谕,道路不绝。元预等各生感悔,诣县顿首请罪。茂晓之以义,遂相亲睦,称为友悌。开皇中,累迁户部侍郎。时尚书右仆射苏威立条章,每岁责人间五品不逊。或答者乃云:“管 内无五品家。”不相应领,类多如此。又为余粮簿,拟有无相赡。茂以为繁纡不急,皆奏罢之。又奏身死王事者,子不退田;品官左贬不减地。皆发于茂。茂性明敏,剖决无滞,当时以吏干见称。 炀帝即位,为尚书左丞,参掌选事。茂尤工政理,为世所称。时工部尚书宇文恺、右翊卫大将军于仲文竞河东银窟,茂奏劾:“恺位望已隆,禄赐优厚,拔葵去织,寂尔无闻,求利下交,曾无愧色;仲文大将,宿卫近臣,趋侍阶庭,朝夕闻道,虞、芮之风,抑而不慕,分铢之利,知而必争。何以贻范庶僚,示人轨物?”恺 与仲文,竟坐得罪。茂与崔祖睿撰州郡图经一百卷奏之,赐帛百段。 时帝每巡幸,王纲已紊,茂既先朝旧臣,明习世事,然无謇谔之节,见帝忌刻,不敢措言,唯窃叹而已。以年老乞骸骨,不许。会帝征辽,以茂为晋阳宫留守。其常山赞务王文同与茂有隙,奏茂附下罔上。诏纳言苏威、御史大夫裴蕴杂推之。茂素与二人不平,因深文其罪,及弟司棣别驾楚之,皆除名徙且末郡。茂怡然任命,不以为忧,在途作《登陇赋》以自慰。后附表自陈,帝颇悟。十年,追还京兆,岁余卒。子知年。 论曰:孙搴入幕未久,仓卒致 毙,神武以情寄之重,义切折肱,若不爱才子,何以成夫王业。元康以知能才干,委质霸朝,绸缪帷幄,任寄为重,及难无苟免,忘生殉义,可谓得其地焉。杜弼识学甄明,发言谠正,禅代之际,先起异图,王怒未终,卒蒙显戮,直言多矣,能无及于此乎?房谟忠勤之操,始终若一。恭懿循良之风可谓世有人矣。张纂、张亮、张曜、王峻、王纮等并事霸朝,申其力用,皆有齐之良臣也。伯德之恸哭伏尸,灵光之拒关驻驆,有古人之风焉。显俊明达,文武驱驰,尽其知力,不遑宁处。可谓德以称位,能以称官。道和爰从霸府,以终末路, 四十余载,典综兵机,识用闲明,甚为朝臣所服。及于后主奔遁,莫知所之,首赞延宗,以从权变。既而晋阳倾覆,运极途穷,还鄴则义隔德昌,死事则情乖旧主,虽复全生握节,岂比背叛之流欤?夫县宰之寄,绵历古今,亲人任功,莫尚于此。汉氏官人,尚书郎出宰百里;晋朝设法,不宰县不得为郎。皆所以贵方城之职,重临人之要。后魏令长,多选旧令史为之,故缙绅之流,耻居其位。爰逮有齐,此途未改。宁都公革斯流弊,弘之在人,固为美矣。司徒器度沈远,有宰臣之量,始从文吏,终致台辅,出内有常,夷险若一。而世人谕 之胡广,讥其不能廷争。然古称“见几而作”,又曰“相时而动”,若时有开悟,或可希舜一功,而终遇奸回,便恐舟壑俱运,斯盖赵公之志也。子悦牧宰流誉,子琮簿领见知,及居藻镜,俱称尸禄。冯溺于贿货,于斯为甚。慈明赴蹈之义,盖有衔须之节。郎基政绩有闻,蔚之克荷堂构,美矣乎! 列传第四十四 魏收魏长贤魏季景子澹魏兰根族子恺 魏收,字伯起,小字佛助,钜鹿下曲阳人也。自序:汉初魏无知封高良侯,子均。均子恢。恢子彦。彦子歆,字子胡,幼孤,有志操,博洽经史,位终本郡太守。子悦,字处德,性沉厚,有度量,宣城公赵国李孝伯见而重之,以女妻焉。位济阴太守, 以善政称。 悦子子建,字敬忠,释褐奉朝请,累迁太尉从事中郎。初,宣武时平氏,遂于武兴立镇,寻改为东益州。其后镇将刺史,乖失人和,群氏作梗,遂为边患。乃除子建东益州刺史。子建布以恩信,远近清静。正光五年,南北二秦城人莫折念生、韩祖香、张长命相继构逆。佥以州城之人,莫不劲勇,同类悉反,宜先收其器械。子建以为城人数当行阵,尽皆骁果,安之足以为用,急之腹背为忧。乃悉召居城老壮,晓示之,并上言诸城人本非罪坐而来者,悉求听免。明帝优诏从之。子建渐分其父兄子弟,外居郡戍,内外相顾,终获保全。及秦贼乘胜,屯营黑水,子建乃潜使掩袭,前后斩获甚众,威名赫然。先反者,及此悉降。乃间使上闻,帝甚嘉之,诏子建兼尚书,为行台刺史如故。于是威振蜀土。其梁、巴、二益、两秦之事,皆所节度。 梁州刺史傅竖眼子敬仲心以为愧,在洛大行货贿,以图行台。先是子建亦屡求归京师,至此,乃遣刺史唐永代焉。竖眼因为行台。子建将还,群氏慕恋,相率断道。主簿杨僧覆先行晓喻,诸氏忿曰:“我留刺史,尔送出也?”斫之数创,几死。子建徐加慰譬,旬月方得前行。吏人 赠遗,一无所受。而东益氏、蜀寻反,攻逼唐永,永弃城而走,乃丧一籓矣。初永之走,子建客有沙门云璨及钜鹿人耿显皆没落氏手,及知子建之客,垂泣追衣物还之,送出白马。遗爱所被如此。 初,子建为前军将军,十年不徙,在洛闲暇,与吏部尚书李歆、歆从弟延寔颇为弈棋,时人谓为耽好。子建每曰:“棋于廉勇之际,得之深矣。且吾未为时用,博弈可也。”及一临边事,凡经五年,未曾对局。 还洛后,累迁卫尉卿。初,元颢内逼,庄帝北幸,子建谓所亲卢义僖曰:“北海自绝社稷,称籓萧衍,吾老矣,岂能为陪臣!”遂携家口居洛南。颢平乃归。先苦风痹,及此遂甚。以卿任有务,屡上书乞身,特除右光禄大夫。邢杲之平,太傅李延寔子侍中彧为大使,抚慰东土。时外戚贵盛,送客填门,子建亦往候别。延实曰:“小兒今行,何以相助?”子建曰:“益以盈满为诫。”延实怅然久之。及庄帝杀尔硃荣,遇祸于河阴者,其家率相吊贺。太尉李虔第二子仁曜,子建之女婿,往亦见害。子建谓姨弟卢道虔曰:“朝廷诛翦权强,凶徒尚梗,未闻有奇谋异略,恐不可济。此乃李门祸始,吊贺无乃匆匆!”及永安之后,李氏宗族流离, 或遇诛夷,如其所虑。后历左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骠骑大将军。 子建自出为籓牧,董司山南,居脂膏之中,遇天下多事,正身洁已,不以财利经怀。及归京师,家人衣食,常不周赡,清素之迹,著于终始。性存重慎,不杂交游,唯与尚书卢义僖、姨弟泾州刺史卢道裕雅相亲昵。及疾笃,顾敕二子曰:“死生大分,含气所同。世有厚葬,吾平生不取;遽除裸身,又非吾意。气绝之后,敛以时服。吾平生契阔,前后三娶,合葬之事,抑又非古。且汝二母,先在旧茔,坟地久固,已有定别。唯汝次母墓在外耳,可迁入兆域,依班而定行于吾墓之后,如此足矣,不须附合。当顺吾心,勿令吾有遗恨。”永熙二年春,卒于洛阳孝义里舍,时年六十。又赠仪同三司、定州刺史,谥曰文静。 二子,收、祚。 收少机警,不持细行。年十五,颇已属文。及随父赴边,好习骑射,欲以武艺自达。荥阳郑伯调之曰:“魏郎弄戟多少?”收惭,遂折节读书。夏月,坐板床,随树阴讽诵。积年,床板为之锐减,而精力不辍。以文华显。 初除太学博士。及尔硃荣于河阴滥害朝士,收亦在围中,以日晏获免。吏部尚书李神隽重收才学,奏授司徒记室参军。永安三年,除北主客郎中。节闵帝立,妙简近侍,诏试收为封禅书。收下笔便就,不立藁草,文将千言,所改无几。时黄门郎贾思同侍立,深奇之,白帝曰:“虽七步之才,无以过此。”迁散骑侍郎,寻敕典起居注,并修国史,俄兼中书侍郎,时年二十六。 孝武初,又诏收摄本职,文诰填积,事咸称旨。黄门郎崔甗从齐神武入朝,熏灼于世,收初不诣门。甗为帝登阼赦云:“朕托体孝文。”收嗤其率直。正员郎李慎以告之,甗深忿忌。时节闵帝殂,令收为诏。甗乃宣言:收普泰世出入帏忄屋,一日造诏,优为词旨,然则义旗之士,尽为逆人。又收父老,合解官归侍。南台将加弹劾,赖尚书辛雄为言于中尉綦俊,乃解。收有贱生弟仲同,先未齿录,因此怖惧,上籍,遣还乡扶侍。孝武尝大发士卒,狩于嵩山之南,旬有六日。时寒,朝野嗟怨。帝与从官及诸妃王,奇伎异饰,多非礼度。收欲言则惧,欲默不能已,乃上《南狩赋》以讽焉,年二十七。虽富言淫丽,而终归雅正。帝手诏报焉,甚见褒美。郑伯谓曰:“卿不遇老夫,犹应逐兔。” 神武固让天柱大将军,魏帝敕收为诏,令遂所请。欲加相国,问收相国品秩,收以实对,帝遂止。收既未测主、相之意,以前事不安,求解,诏许焉。久之,除帝兄子广平王赞开府从事中郎,收不敢辞,乃为《庭竹赋》以致已意。寻兼中书舍人。与济阴温子升、河间邢子才齐誉,世号“三才”。时孝武内有间隙,收遂以疾固辞而免。舅崔孝芬怪而问之,收曰:“惧有晋阳之甲。”寻而神武南上,帝西入关。 收兼通直散骑常侍,副王昕聘梁。昕风流文辩,收辞藻富逸,梁主及其群臣咸加敬异。先是,南北初和,李谐、卢元明首通使命,二人才器,并为邻国所重。至此,梁主称曰:“卢、李命世,王、魏中兴,未知后来,复何如耳。”收在馆,遂买吴婢入馆;其部下有卖婢者,收亦唤取,遍行奸秽。梁朝馆司,皆为之获罪。人称其才,而鄙其行。在途作《聘游赋》,辞甚美盛。使还,尚书右仆射高隆之求南货于昕、收,不能如志,遂讽御史中尉高仲密禁止昕、收于其台,久之得释。 及孙搴死,司马子如荐收,召赴晋阳,以为中外府主簿。以受旨乖忏,频被嫌责,加以箠楚,久不得志。会司马子如奉使霸朝,收假其余光。子如因宴戏言于神武曰:“魏收,天子中书郎,一国大才,愿大王借与颜色。”由此转府属,然未甚优礼。 收从叔季景有文学,历官著名,并在收前,然收常所欺忽。季景、收初赴并,顿丘李庶者,故大司农谐之子也,以华辩见称,曾谓收曰:“霸朝便有二魏。”收率尔曰:“以从叔见比,例邪输之比卿。”邪输者,故尚书令陈留公继伯之子,愚痴有名,好自入市肆,高价买物,商买共所嗤玩。收忽以季景方之,不逊例多如此。 收本以文才,必望颖脱见知,位 既不遂,求修国史。崔暹为言于文襄曰:“国史事重,公家父子霸王功业,皆须具载,非收不可。”文襄乃启收兼散骑常侍,修国史。武定二年,除正常侍,领兼中书侍郎,仍修国史。 魏帝宴百僚,问何故名“人日”,皆莫能知。收对曰:“晋议郎董勋答问礼俗云:正月一日为鸡,二日为狗,三日为猪,四日为羊,五日为牛,六日为马,七日为人。”时邢邵亦在侧,甚恧焉。自魏、梁和好,书下纸每云:“想彼境内宁静,此率土安和。”梁后使其书乃去“彼”字,自称犹著“此”,欲示无外之 意。收定报书云:“想境内清晏,今万国安和。”梁人复书,依以为体。 后神武入朝,静帝授相国,固让,令收为启。启成呈上,文襄时侍侧,神武指收曰“此人当复为崔光。”四年,神武于西门豹祠宴集,谓司马子如曰:“魏收为史官,书吾善恶,闻北便利时诸贵常饷史官饮食,司马仆射颇曾饷不?”因共大笑。仍谓收曰:“卿勿见元康等在吾目下趋走,谓吾以为勤劳。我后世身名在卿手,勿谓我不知。”寻加兼著作郎。 收昔在京洛,轻薄尤甚,人号云“魏收惊蛱蝶。”文襄曾游东山,令给事黄门侍郎颢等宴。文襄曰:“魏收恃才无宜适,须出其短。”往复数番,收忽大唱曰:“杨遵彦理屈,已倒。”愔从容曰:“我绰有余暇,山立不动。若遇当涂,恐翩翩遂逝。”当涂者魏,翩翩者蝶也。文襄先知之,大笑称善。文襄又曰:“向语犹微,宜更指斥。”愔应声曰:“魏收在并作一篇诗,对众读讫,云:‘打从叔季景出六百斗米,亦不辨此。’远近所知,非敢妄说。”文襄喜曰:“我亦先闻。”众人皆笑。收虽自申雪,不复抗拒,终身病之。 侯景叛入梁,寇南境。文襄时在晋阳,令收为檄五十余纸,不日而就。又檄梁朝,令送侯景,初夜执笔,三更便了,文过七纸。文襄善之。魏帝曾委秋大射,普令赋诗,收诗末云:“尺书征建鄴,折简召长安。”文襄壮之,顾谓人曰:“在朝今有魏收,便是国之光采。雅俗文墨,通达纵横。我亦使子才、子升,时有所作,至于词气,并不及之。吾或决有所怀,忘而不语,语而不尽,意有未及,收呈草,皆以周悉。此亦难有。”又敕兼主客郎,接梁使谢珽、徐陵。侯景既陷梁,梁鄱阳王范时为合州刺史,文襄敕收以书喻之。范得书,仍率部伍西上,州刺史崔圣念入据其城。文襄谓收曰:“今定一州,卿有其力,犹恨‘尺书征建鄴’未效耳。” 文襄崩,文宣如晋阳,令与黄门郎崔季舒、高德正、吏部郎中尉瑾于北第参掌机密。转秘书监,兼著作郎,又除定州大中正。时齐将受禅,杨愔奏收置之别馆,令撰禅代诏册诸文,遣徐之才守门,不听出。 天保元年,除中书令,仍兼著作郎,封富平县子。二年,诏撰魏史。四年,除魏尹,故优以禄力,专在史阁,不知郡事。初,帝令群臣各言志,收曰:“臣愿得直笔东观,早出魏书。”故帝使收专其任。又诏平原王高隆之总监之,署名而已。帝敕收曰:“好直笔,我终不作魏太武诛史官。” 始,魏初邓彦海撰代记十余卷,其后崔浩典史,游雅、高允、程骏、李彪、崔光、李琰之郎知世修其业。浩为编年体,彪始分作纪、表、志、传,书犹未出。宜武时,命邢峦追撰孝文起居注,书至太和十四年。又命崔鸿、王遵业补续焉,下讫孝明,事甚委悉。济阴王晖业撰辨宗室录三十卷。收于是与通直常侍房延佑、司空司马辛元植、国子博士刁柔、裴昂之、尚书郎高孝干专总斟酌,以成魏书。辩定名称,随条甄举。又搜采亡遗,缀续后事,备一代史籍,表而上闻之。勒成一代大典:凡十二纪,九十二列传,合一百一十卷。五年三月,奏上之。秋,除梁州刺史。收以志未成,奏请终业,许之。十一月复奏十志:天象四卷,地形三卷,律历二卷,礼乐四卷,食货一卷,刑罚一卷,灵徵二卷,官氏二卷,释老一卷,凡二十卷。续于纪传,合一百三十卷。分为十二表,其史三十五例,二十五序,九十四论,前后二表一启,皆独出于收。 收所引史官,恐其陵逼,唯取学流先相依附者。其房延祐、辛元植、眭仲让虽夙涉朝位,并非史才;刁柔、裴昂之以儒业见知,全不堪编缉;高孝干以左道求进。修史诸人,宗祖姻戚,多被书录,饰以美言。收颇急,不甚能平,夙有怨者,多没其善。每言:“何物小子,敢共魏收作色!举之则使上天,按之当使入地。”初,收在神武时为太常少卿,修国史,得阳休之助。因谢休之曰:“无以谢德,当为卿作佳传。”休之父固,魏世为北平太守,以贪虐为中尉李平所弹获罪,载在魏起居注。收书云:“固为北平,甚有惠政,坐公事免官。”又云:“李平深相敬重。”尔硃荣于魏为贼,收以高氏出自尔硃,且纳荣子金,故减其恶而增其善,论云:“若修德义之风,同 韩、彭、伊、霍,夫何足数。” 时论既言收著史不平,文宣诏收于尚书省与诸家子孙共加论讨。前后投诉,百有余人,云遗其世职位;或云其家不见记录;或云妄有非毁。收皆随状答之。,范阳卢斐父同附出族祖玄传下;顿丘李庶家传,称其本是梁国家人。斐、庶讥议,云史书不直。收性急,不胜其愤,启诬其欲加屠害。帝大怒,亲自诘责。斐曰:“臣父仕魏。位至仪同,功业显著,名闻天下,与收无亲,遂不立传。博陵崔绰,位至本郡功曹,更无事迹,是收外亲,乃为传首。”收曰:“绰虽无位,道义可嘉,所以合传。”帝曰:“卿何由知其好人?”收曰:“高允曾为绰赞,称有道德。”帝曰:“司空才士,为人作赞,正应称扬。亦如卿为人作文章,道其好者,岂能皆实?”收无以对,战栗而已。但帝先重收才,不欲加罪。时太原王松年亦谤史,及斐、庶并获罪,各被鞭配甲坊,或因以致死。卢思道亦抵罪。然犹以群口沸腾,敕魏史且勿施行,令群官博议。听有家事者入署,不实者陈牒。于是众口喧然,号为“秽史”,投牒者相次,收无以抗之。时左仆射杨愔、右仆射高德正二人势倾朝野,与收皆亲。收遂为其家并作传,二人不欲言史不实,抑塞拆 辞,终文宣世,更不重论。 又尚书陆操尝谓愔曰:“魏收魏书可谓博物宏才,有大功于魏室。”愔尝谓收曰:“此谓不刊之书,传之万古。但恨论及诸家枝叶亲姻,过为繁碎,与旧史体例不同耳。”收曰:“往因中原丧乱,人士谱牒遗逸略尽,是以具尽其枝派。望公观过知仁,以免尤责。” 八年夏,除太子少傅,监国史。复参修律令。三台成,文宣曰:“台成,须有赋。”愔先以告收,收上《皇居新殿台赋》,其文甚壮丽。时所作者自邢邵已下,咸不逮焉。收上赋前数日,乃告邢邵,邵后告人曰:“收甚恶人,不早言之。”帝曾游东山,敕收作诏,宣扬威德,譬喻关西。俄顷而讫,辞理宏壮,帝对百僚大嗟赏之。仍兼太子詹事。收娶其舅女,崔昂之妹,产一女,无子。魏太常刘芳孙女、中书郎崔肇师女,夫家坐事,帝并赐收为妻。时人比之贾充置左右夫人。然无子。后病甚,恐身后嫡媵不平,乃放二姬。及疾瘳追忆,作《怀离赋》以申意。 文宣每以酣宴之次,云太子性懦,宗社事重,终当传位常山。收谓杨愔曰:“古人云:太子国之根本,不可动摇。至尊三爵后,每言传位常山,令臣下疑贰。若实,便须决行;若戏此言,魏收既忝师傅,正当守之以死,但恐国家不安。”愔以收言奏帝,自此便止。帝数宴喜,收每预侍从。皇太子之纳郑良娣也,有司备设牢馔。帝既酣饮,起而自毁覆之,仍诏收曰:“知我意不?”收曰:“臣愚谓良娣既东宫之妾,理不须牢,仰惟圣怀,缘此毁去。”帝大笑,握收手曰:“卿知我意。”安德王延宗纳赵郡李祖收女为刀,后帝幸李宅宴,而妃母宋氏荐二石榴于帝前。问诸人,莫知其意,帝投之。收曰:“石榴房中多子,王新婚,妃母欲子孙众多。”帝大喜,诏收:“卿还将来。”仍赐收美锦二疋。 十年,除仪同三司。帝在宴席,口敕以为中书监,命中书郎李愔以收一代盛才,难于率尔,久而未讫。比成,帝已醉醒,遂不重言,愔仍不奏,事竟寝。及帝崩于晋阳,驿召收及中山太守阳休之参议吉凶之礼,并掌诏诰。仍除侍中,迁太常卿,文宣谥及庙号、陵名,皆收议也。 及孝昭居中宰事,命收禁中为诸诏文,积日不出。转中书监。皇建元年,除兼侍中、右光禄大夫,仍仪同,监史。收先副王昕使梁,不相协睦,时昕弟晞亲密,而孝昭别令休之兼中书,在晋阳典诰诏,收留在鄴,盖晞所为。收大不平,谓太子舍人卢询祖:“若使卿作文诰,我亦不言。”又除祖珽为著作郎,欲以代收。司空主簿李翥,文词士也,闻而告人曰:“诏诰悉归阳子烈,著作复遣祖孝征,文史顿失,恐魏公发背。”于时诏议二王三恪,收执王肃、杜预义,以元、司马氏为二王,通曹备三恪。诏诸礼学之官皆执郑玄五代之议。孝昭后姓元,议恪不欲广及,故议从收。又除兼太子少傅,解侍中。 帝以魏史未行,诏收更加研审,收奉诏,颇有改正。及诏行魏史,收以为直置秘阁,外人无由得见,于是命送一本付并省,一本付鄴下,任人 写之。 太宁元年,加开府。河清二年,兼右仆射。时武成酣饮终日,朝事专委侍中高元海,凡庸不堪大任。以收才名振俗,都官尚书毕义云长于断割,乃虚心倚仗。收畏避,不能匡救,为议者所讥。帝于华林别起玄洲苑,备山水台观之丽,诏于阁上画收,其见重如此。 始收比温子升、邢邵稍为后进,邵既被疏出,子升以罪死,收遂大被任用,独步一时。议论更相訾毁,各有朋党。收每议陋邢文。邵又云:“江南任昉,文体本疏,魏收非直模拟,亦大偷窃。”收闻乃曰:“伊常于沈约集中作贼,何意道我偷任。”任、沈俱有重名,邢、魏各有所好。武平中,黄门郎颜之推以二公意问仆射祖珽。珽答曰:“见邢、魏之臧不,即是任、沈之优劣。”收以温子升全不作赋,邢虽有一两首,又非所长,常云:“会须能作赋,始成大才士。唯以章表碑志自许,此外更同兒戏。”自武定二年以后,国家大事诏命,军国文词,皆收所作。每有警急,受诏立成。或时中使催促,收笔下有同宿构,敏速之工,邢、温所不逮也。其参议典礼,与邢相埒。 既而赵郡公增年获免,收知而过之,事发除名。其年,又以托附陈使封孝琰,牒令其门客与行,遇昆仑舶至,得奇货:猓然褥表、美玉盈尺等数十件。罪当流,以赎论。三年,起除清郡尹。寻遣黄门郎元文遥敕收曰:“卿旧人,事我家最久,前者之罪,情在可恕。比令卿为尹,非谓美授,但初起卿,斟酌如此。朕岂可用卿之才而忘卿身?待至十月,当还卿开府。”天统元年,除左光禄大夫。二年,行齐州刺史,寻为真。 收以子侄年少,申以戒历,著枕中篇。其词曰: 吾曾览管子之书,其言曰:“任之重者莫如身,途之畏者莫如口,期之远者莫如年。以重任行畏途至远期,惟君子为能及矣。”追而味之,喟然长息。 若夫岳立而重,有潜戴而不倾;山藏称固,亦趋负而不停;吕梁独浚,能行歌而匪惕;焦原作险,或跻踵而不惊。九陔方集,故眇然而迅举;五纪当定,想窅乎而上征。苟任重也有度,则任之而愈固。乘危也有术,盖乘之而靡恤。彼期远而能通,果应之而可必。岂神理之独尔,亦人事其如一。 呜呼!处天壤之间,劳死生之地,攻之以嗜欲,牵之以名利,粱肉不期而共臻,珠玉无足而俱致,于是乎骄奢仍作,危亡旋至。然同上智大 贤,惟几惟哲,或出或处,不常其时。其舒也济世成务,其卷也声销迹灭。玉帛子女,椒兰律吕,谄谀无所先;称肉度骨,膏辱挑舌,怨恶莫之前。勋名共山河同久,志业与金石比坚。斯盖厚栋不桡,游刃砉然。逮于厥德不常,丧其金璞,驰骛人世,鼓动流俗,挟汤日而谓寒,包溪壑而未足。源不清而流浊,表不端而影曲。嗟乎!胶漆讵坚,寒暑甚促,反利而成害,化荣而就辱,欣戚更来,得丧仍续。至有身御魑魅,魂沉狴狱。讵非足力不强,迷在当局!孰可谓车戒前倾,人师先觉? 闻诸君子,雅道之士,游遨经术,厌饫文史。笔有奇锋,谈有胜理。孝悌之至,神明通矣。审蹈而行,量路而止。自我及物,先人后已。情无系于荣悴,心靡滞于愠喜。不养望于丘壑,不待价于城市。言行相顾,慎终犹始。有一于斯,郁为羽仪。恪居展事,知无不为,或左或右,则髦士攸宜,无悔无吝,故高而不危。异乎勇进忘退,苟得患失;射千金之产,徼万钟之秩;投烈风之门,趣炎火之室。载蹶而坠其贻宴,或蹲乃丧其贞吉。可不畏欤!可不戒欤! 门有倚祸,事不可不密;墙有伏寇,言不可而失。宜谛其言,宜端其行。言之不善,行之不正,鬼执强梁,人囚径廷,幽夺其魄,明夭其命。不服非法,不行非道。公鼎为己信,私玉非身宝。过涅为绀,逾蓝作青,持绳亲直,置水观平。时然后取,未若无欲,知止知足,庶免于辱。是以为必察其几,举必慎于微。知几虑微,斯亡则稀;既察且慎,福禄攸归。昔蘧瑗识四十九非,颜子邻几三月不违。跬步无已,至于千里;覆蒉而进,及于万仞。故云行远自迩,登高自卑,可大可久,与世推移。 月满如规,后夜则亏;槿荣于枝,望暮而萎。夫奚益而不损?孰有 损而不害?益不欲多,利不欲大。唯居德者畏其甚,体真者惧其大。道尊则群谤集,任重而众怨会。其达也则尼父栖遑,其忠也而周公狼狈。无曰人之我狭,在我不可而覆;无曰人之我厚,在我不可而咎。如山之大,无不有也;如谷之虚,无不受也。能刚能柔,重可负也;能信能顺,险可走也;能智能愚,期可久也。 周庙之人,三缄其口,漏邑在前,欹器留后,俾诸来裔,传之坐右。 其后群臣多言魏史不实,武成复敕更审。收又回换,遂为卢同立传,崔绰反更附出。杨愔家传本云“有魏以来,一门而已”,至是改此八字。又先云“弘农华阴人”,乃改“自云弘农”以配王慧龙“自云太原人”,此其失也。寻除开府、中书监。武成崩,未发丧,在内诸公以后主即位有年,疑于赦令。诸公引收访焉。收固执宜有恩泽,乃从之。掌诏诰,除尚书右仆射,总议监一礼事,位特进。收奏请赵彦深、和士开、徐之才共监,先以告士开,士开惊,辞以不学。收曰:“天下事皆由王,五礼非王不决。”士开谢而许之。多引文士令执笔,儒者马敬德、熊安生、权会实主之。 武平三年薨,赠司空、尚书左仆 射,谥文贞。有集七十卷。 收硕学大才,然性褊,不能达命体道。见当涂贵游,每以言色相悦。然提奖后辈,以名行为先,浮华轻险之徒,虽有才能,弗重也。初,河间邢子才、子明及季景与收,并以文章业,世称大邢小魏,言尤俊也。收少子才十岁,子才每曰:“佛助,僚人之伟。”后收稍与子才争名,文宣贬子才曰:“尔才不及魏收。”收益得志,自序云:“先称温、邢,后曰邢、魏。”然收内陋邢,心不许也。收既轻疾,好声乐,善胡舞。文宣末,数于东山与诸优为獼猴与狗斗,帝宠狎之。收外兄博陵崔岩尝以双声嘲收曰:“遇魏收衰日愚魏。”魏答曰:“颜岩腥瘦,是谁所生,羊颐狗颊,头团鼻平,饭房答笼,著孔嘲玎。”其辩捷不拘若是。既缘史笔,多憾于人,齐亡之岁,收冢被发,弃其骨于外。 先养弟子仁表为嗣,位至尚书膳部郎中。隋开皇中,卒于温县令。 子建族子惇,字仲让。容貌魁伟,性通率。永安末,除安东将军、光禄大夫。尔硃仲远镇东郡,以事捕惇,遇出外,执惇兄子胤而去。惇闻哭曰:“若害胤宁无吾也。”乃见仲远,叩头曰:“家事在惇,胤何知也?乞以身罪。”仲远义而舍之。天 平中,拜卫将军,右光禄大夫,卒。 惇叔偃,字盘蚪。有当世干用,位骁骑将军。性浮动,晚乃曲附高肇。彭城王勰之死也,偃构成其事,为时所恶。 子质,字怀素。幼有立志,年十四,启母求就徐遵明受业,母以其年幼,不许。质遂密将一奴,远赴徐学,留书一纸,置所卧床。内外见之,相视悲叹。五六年中,便通诸经大义。自学言归,生徒辐凑,皆同衣食,情若兄弟。后避葛荣难,客居赵国飞龙山,为乱贼所害。士友伤惜之。兴和二年,侍中李俊、秘书监常景等三十二人申辞于尚书,为请赠 谥。事下太常,博士考行,谥曰贞烈先生。 魏长贤,收之族叔也。祖钊,本名显义,字弘理,魏世祖赐名,仍命以显义为字。雅性俊辩,博涉群书,有当世才,兼资文武,知名梁、楚、淮、泗之间。世祖南伐,闻而召之,既至,与语大悦。谓钊曰:“今我此行,是卿建功之日,勉之,勿忧不富贵也。”授内都直,侍左右。师次淮南,诸城未有下者。钊乃进曰:“陛下百万之军,风行电扫,攻城略地,所向无前,虽有智者,莫能为计。然而师次淮南,已经累日,义阳诸城,犹敢拒守,此非不惧亡灭,自谓必可保全也。但陛下卒徒果锐,杀掠尚多,人皆畏威,未甚怀惠,恐一旦降下,妻子不全,所以迟疑,未肯先发。臣请间入城内,见其豪右,宣达圣心,示以诚信,必当大小相率,面缚请罪。陛下拔其英楚,因而任之,此外诸城,可不劳兵而自定。”世祖大喜曰:“所以召卿,本为是耳。卿今所言,副吾所望。”钊遂夜入城中,示以危亡之期,开以生全之路,城中大小欣悦,明旦开门出降。自此而南,望尘款附。世祖谓钊曰:“卿之一言,逾于十万之师。扬我信义,播于四表,实卿一人之力。”即授义阳太守、陵江将军。又令钊与诸将,统兵讨袭,所当无不摧破,军中服其勇敢。世祖益喜,谓群臣曰:“中国士人,吾拔擢咸尽,文武胆略,未有若钊俦。”加授建忠将军,追赠其父处顺州刺史。时经略江左,方大用之,遇风疾发动,频降医药,竟不痊复。卒时年六十四。 父彦,字惠卿,博学善属文。赵郡王干避开府参军,广陵王羽辟记室,并不行。陈留公李崇甚重之,引为镇西参军事。崇讨叛氏阳珍、叛蛮鲁北燕,又请为记室参军。中山王英讨淮南,又请为记室参军。军还,求为著作郎,思树不朽之业。以晋书作者多家,体制繁杂,欲正其纰缪,删其游辞,勒成一家之典。俄而彭城王闻李崇称之,复请为掾,兼知主客郎中,书遂不成。王遇害,退归田里。清河王复引为谘议。王势高名重,深为权幸所疾,恐罹其祸,固辞以疾。肃宗初,拜骠骑长史,寻转光州刺史。年六十八,卒。 兄伯胤之归也,留长贤与弟德振,使宦学于洛中。孝静北迁,亦徙居鄴。博涉经史,词藻清华,举秀才,除汝南王悦参军事。入齐,平阳王淹辟为法曹参军,转著作佐郎。更撰晋书,欲还成先志。 河清中,上书讥刺时政,大忤权幸,为上党屯留令。亲故以长贤不相时而动,或为书以相规责。长贤复书曰: 日者惠书,义高旨远。诲仆以自求诸已,思不出位,国之大事,君与执政所图。又谓仆禄不足以代耕,位不登于执戟,干非其议,自贻悔咎。勤勤恳恳,诚见故人之心。静言再思,无忘寤寐。 仆虽固陋,亦尝奉教于君子矣。以为士之立身,其路不一。故有负鼎俎以趋世,隐渔钓以待时,操筑傅岩之下,取履圯桥之上者矣。或有释赁车以匡霸业,委挽辂以定王基,由斩祛以见礼,因射钩而受相者矣。或有三黜不移,屈身以直道;九死不侮,甘心于苦节者矣。皆奋于泥滓,自致青云。虽事有万殊,而理终一致,榷其大要,归乎忠孝而已矣。 夫孝则竭力所生,忠则致身所事,未有孝而遗其亲,忠而后其君者也。仆自射策金马,记言麟阁,寒暑迭运,五稔于兹。不能勒成一家,润色鸿业,善述人事,功既阙如,显亲扬名,邈焉无冀。每一念之,曷云其已。自顷王室板荡,彝伦攸斁,大臣持禄而莫谏,小臣畏罪而不言,虚痛朝危,空哀主辱。匪躬之故,徒闻其语;有犯无隐,未见其人。此梅福所以献书,硃云所以请剑者也。抑又闻之,嫠不恤纬而忧宗周之亡,女不怀归而悲太子之少,况仆之先人,世传儒业,训仆以为子之道,历仆以事君之节?今仆之委质,有年世矣,安可自同于匹庶,取笑于兒女子哉!是以肠一夕而九回,心终朝而百虑,惧当年之不立,耻没世而无闻,慷慨怀古,自强不息,庶几伯夷之风,以立懦夫之志。吾子又谓仆干进务入,不畏友朋;居下讪上,欲益反损。仆诚不敏,以贻吾子之羞,默默苟容,又非平生之意。故愿得锄彼草茅,逐兹鸟雀,去一恶,树一善,不违先旨,以没九泉。求仁得仁,其谁敢怨? 但言与不言在我,用与不用在时。若国道方屯,时不我与,以忠获罪,以信见疑,贝锦成章,青蝇变色,良田败于邪径,黄金铄于众口,穷达运也,其如命何!吾子忠告之言,敢不敬承嘉惠。然则仆之所怀,未可一二为俗人道也。投笔而已,乂复何言! 是出也,人皆为之怏怏,而长贤处之怡然,不屑怀抱,识者以此多焉。 武平中,辞疾去职,终于齐代,不复出仕。周武平齐,搜扬才俊,辟书屡降,固以疾辞。卒年七十四。贞观中,赠定州刺史。子征。 魏季景,收族叔也。父鸾字双和,为魏文赐名。有器干,体貌魁伟,以有容仪,为奉车都尉。曾升辂车,触毁金翼,敛容请罪。帝笑曰:“卿体貌过人,素不便习,何足惧也?”车驾南征汉阳,除鸾统军。帝历幸其营,叹赏之。及在马圈不豫,敕兼武卫将军,领宿卫左右。景明中,六辅之废,鸾颇预其事。后除光州刺史,更满还朝,卒。谥曰夷。子季景少孤,清苦自立,博学有文才,弱冠有名京师。时邢子明称有才学,殆与子才相侔,季景与收相亚,洛中号两邢二魏。庄帝时,为中书侍郎。普泰中,为尚书右丞。季景善附会,宰要当朝,必先事其左右。尔硃世隆 特赏爱之。于时才名甚盛,颇过其实。太昌中,位给事黄门侍郎,甚见信待,除定州大中正。孝武帝释奠,季景与温子升、李业兴、窦瑗等俱为摘句。天平初,因迁都,遂居柏人西山。内怀忧悔,乃为择居赋。元象初,兼给事黄门侍郎,后兼散骑常侍,使梁。还,历大司农卿、魏郡尹。卒,家无余财,遗命薄葬,赠散骑常侍、卫尉卿。所著文笔二百余篇。子澹知名。 澹子彦深。年十五而孤,专精好学,高才善属文。仕齐,殿中侍御史,预修五礼,及撰御览。除殿中郎、中书舍人,与李德林修国史。入周为纳言中士。隋初,为行台礼部侍郎,寻为聘陈使主。还,除太子舍人。废太子勇深礼之,令注庚信集,撰笑苑,世称博物。迁著作郎,仍为太子学士。 帝以魏收所撰后魏书褒贬失实,平绘为中兴书事不伦序,诏澹别成魏史。澹自道武下及恭帝,为十二纪,七十八列传。别为史论及例,各一卷,合九十二卷。义例与魏收多所不同。 其一曰:“臣闻天子者继天立称,终始绝。故谷梁传:‘太上不名。’曲礼:‘天子不言出,诸侯不生名。’诸侯尚不生名,况天子乎? 若为太子,必须书名。良由子者对父生称,父前子名,礼之意也。至如马迁,周之太子,并皆言名,汉之储两,俱没其讳,以尊汉卑周,臣子之意也。窃谓虽立此理,恐非其义。何者?春秋、礼记,太子必书名,天王不言出,此仲尼之褒贬,皇王之称谓,非当时与异代,遂为优劣也。班固、范晔、陈寿、王隐、沈约参差不同,尊卑失序。至于魏收讳储君之名,书天子之字,过又甚焉。今所撰,讳皇帝名,书太子字,欲尊君卑臣,依春秋之义。” 二曰“魏氏平文以前,部落之君长耳。太祖远追二十八帝,并极崇高,违尧舜宪章,越周公典礼。但道武出自结绳,未师典诰,当须南董直笔,裁而正之;反更饰非,岂是观过?但力微天女所诞,灵异绝世,尊为始祖,得礼之宜。平文、昭成,雄据塞表,英风渐盛,图南之业,基自此始。长孙斤之乱也,兵交御坐,太子授命,昭成获免。道武此时,后缗方娠,宗庙复存,社稷有主,大功大孝,实在献明。此之三世,称谥可也;自兹以外,未之敢闻。” 其三曰:“幽王死于骊山,厉王出奔于彘,未尝隐讳,直笔书之,欲以劝善惩恶,诒诫将来。而太武、献文,并遭非命,前史立纪,不异天年,言论之间,颇露首尾。杀主害君,莫知姓名,逆臣贼子,何所惧哉?今分明直书,不敢回避。” 四曰:“自晋德不竞,宇宙分崩,或帝或王,各自署置。其生略如敌国,书死便同庶人。凡处华夏之地者,皆书曰卒,同之吴、楚。” 澹又以为“司马迁创立纪传已来,述者非一,人无善恶,皆为立论。计在身行迹,具在正书,事既无奇,不足惩劝,再述乍同铭颂,重叙唯觉繁文。案丘明亚圣之才,发扬圣旨,言‘君子曰’者,无非甚泰;其间寻常,直言而已。今所撰史,窃有慕焉,可为劝戒者,论其得失;其无 损益者,所不论也。”上览而善之。未几而卒。有集三十卷。子罕言。 澹弟彦玄,位洧州司马。子满行。 魏兰根,字兰根,收族叔也。父伯成,中山太守。兰根身长八尺,仪貌奇伟,博学高才,机警有识悟。起家北海王国侍郎。母忧,居丧有孝称。将葬,常山郡境先有董卓祠,祠有柏树,兰根以卓凶逆,不应遗祠至今,乃启刺史,请伐为椁。左右人言有灵,兰根了无疑惧。父丧,庐于墓侧,负土成坟,忧毁殆于灭性。 正光末,尚书令李崇为大都督,讨蠕蠕,以兰根为长史。因说崇曰:“缘边诸镇,控摄长远,昔时初置,地广人稀,或征发中原强宗子弟,或国之肺腑寄以爪牙。中年以来,有司乖实,号曰府户,役同厮养,官婚班齿,致失清流。而本宗旧类,各各荣显,顾瞻彼此,理当愤怨。宜改镇立州,分置郡县。凡是府户,悉免为平人,入仕次第,一准其旧。此计若行,国家庶无北顾之虑。”崇以奏闻,事寝不报。 孝昌初,为岐州刺史,从行台萧实夤讨破宛川。俘其人为奴婢,以美女十人赏兰根。兰根辞曰:“此县介于强虏,故成背叛。今当恤其饥寒,奈何并充仆隶?”于是尽以归其父兄。部内麦多五穗。邻州田鼠为灾,犬牙不入岐境。及萧宝夤败于泾州,岐州人囚兰根降贼。宝夤兵威复振,城人复斩贼刺史侯莫陈仲和,推兰根复任。朝廷以兰根得西土人心,加都督泾、岐、东秦、南岐四州诸军事,兼四州行台尚书。 孝昌末,河北流人南度,以兰根兼尚书,使齐、济、二兗四州安抚,并置郡县。兰根甥邢杲反于青、光间,复诏兰根慰劳。杲不下,仍随元天穆讨之。还,拜中书令。 庄帝之将诛尔硃荣,兰根泄之于兄子周达,周达告尔硃世隆。及荣死,兰根忧,不知所出。时应诏王道习见信于庄帝,兰根乃托附之,求出立功。乃兼尚书右仆射、河北行台,定州率募乡曲,欲防井陉。为荣将侯深所败,走依勃海高乾。属乾兄弟义举,固在其中。神武以宿望深礼之。中兴初,为尚书右仆射。神武将入洛阳,时废立未决,令兰根察节闵帝。帝神采高明,兰根恐于后难测,遂与高乾兄弟及黄门侍郎崔甗同请。神武不得已,遂立武帝。太昌初,加侍中、开府仪同三司、钜鹿县侯,启授兄子周达。兰根既预勋业,位居端副,始叙复岐州勋,封永兴侯。高乾之死,兰根惧,以病免。天平初,言病笃,以开府仪同归本乡,门施行马。武定三年,薨。赠司徒公,谥曰文宣。长子相如袭爵。 相如性亢直,有文藻,与族兄恺齐名,雅为当时所贵。早卒。孝昭时,佐命功臣配飨,不及兰根,次子敬仲表诉,竟不允。敬仲以才器称,卒于章武太守。子饷,字孝衡。幼孤,学涉有时誉,居丧以孝闻。隋饶州司仓参军事。子景义、景礼并有才行,乡人呼为双凤,早卒。敬仲弟少政,位至洛州刺史。子孝该、孝几。 恺自散骑常侍迁青州长史,固辞。文宣大怒曰:“何物汉子,与官不就!”时帝已失德,朝廷为之惧, 恺容色坦然。帝曰:“死与长史,任卿所择。”答曰:“能杀臣者陛下,不受长史者愚臣。”帝谓杨愔曰:“何虑无人,苦用此汉!放还,永不须收。”由是积年沈废。后遇愔于路,微自陈。愔云:“咸由中旨。”恺应声曰;“虽复零雨自天,终待云兴四岳,公岂得言不知?”杨愔欣然曰:“此言极为简要。”数日,除霍州刺史,在职有政理。后卒于胶州刺史。 论曰:伯起少颇疏放,不拘行检,及折节读书,郁为伟器。学博今古,才极从横,体物之旨,尤为富赡,足以入相如之室,游尼父之门。勒成魏籍,追从班、马,婉而有则,繁而不芜,持论序言,钩深致远。但意存实录,好抵阴私,到于亲故之家,一无所说,不平之议,见于斯矣。王松年、李庶等并论正家门,未为谤议,遂凭附时宰,鼓动淫刑,庶因鞭挞而终,此公之失德。长贤思树风声,抗言昏俗,有硃子游之风。季景父子,雅业相传,抑弓冶之义。兰根道冠时英,功参霸业,亦一代之伟人也。 列传第四十五 周宗室 邵惠公颢子什肥导护叱罗协冯迁杞简公连莒庄公洛生虞国公仲广川公测弟深深子孝伯东平公神举弟庆 邵惠公颢,周文帝之长兄也。德皇帝娶乐浪王氏,是为德皇后。生颢,性至孝,居德皇后丧,哀毁过礼。德皇帝与卫可瑰战,坠马,颢与 数骑奔救,乃免。颢遂战殁。保定初,追赠大冢宰,封邵国公,谥曰惠。三子,什肥、导、护。 什肥事母以孝闻。文帝入关,不能离母,遂留晋阳。文帝定秦、陇,什肥为齐神武所害。保定初,追赠大将军、小冢宰,袭爵邵国公,谥曰景。子胄嗣。 胄少孤,颇有干略。景公之见害,以年幼下蚕室。保定初,诏以晋公护子会绍景公封。天和中,与齐通好,胄归,袭爵邵国公。及隋文帝辅政,胄为荥州刺史,举兵应尉迟迥,为清河公杨素所杀。国除。 会字乾仁,胄至自齐,改封谭国公。后与护同诛。建德三年,追复封爵常武公。 导字菩萨,少雄豪。初与诸父在葛荣中,荣败,迁晋阳。与文帝随贺拔岳入关,常从征伐。文帝讨侯莫陈悦,导追斩之牵屯山,以功封饶阳县伯。及魏文帝东征,留导为华州刺史。既而赵青雀、于伏德、慕容思庆等作乱,导禽伏德,斩思庆,屯渭桥会文帝军。及事平,进爵章武郡公,加侍中。及高仲密以北豫州降,文帝东征,复以导为大都督,行华州刺史,甚得守扞之方。及大军不利,东魏追至稠桑,知关中有备,乃退。侯景来附,诏征陇右大都督独孤信东下,令导代信为秦州刺史、大都督、十五州诸军事。及齐氏称帝,文帝讨之,魏文帝遣齐王廓镇陇右,征导拜大将军、大都督、二十三州诸军事,屯咸阳。大军还,乃旋旧镇。 导性宽明,善抚御,文帝每出征,导恆居守,深为吏人所附,朝廷重之。薨于上邽,魏帝遣侍中、渔阳王纲监护丧事,赠尚书令,谥曰孝。朝议以导抚和西戎,威恩显著,欲令世镇陇右,以彰厥德。乃葬上邽城西无疆原,华戎会葬者万余人,奠祭于路,悲号振野,皆曰“我君舍我乎”。大小相与负土成坟,高五十余尺,周回八十余步。为官司所止,然后泣辞而去。天和五年,重赠太师、柱国、豳国公。 导五子,广、亮、翼、椿、众。亮、椿出后于杞。 广字乾归,少方严,好文学。武成初,位大将军、梁州总管,进封蔡国公,累迁秦州刺史、总管十三州诸军事。性明察,善抚绥,人庶畏悦之。时晋公护诸子及广弟杞公亮等侈靡逾制,广独率礼,又折节待士,朝野称焉。曾侍于武帝所,食瓜美,持以奉进,帝悦之。广以晋公护擅权,劝令挹损,护不能纳。后除陕州总管,以病免。及孝公追封豳国公,召广袭爵。初、广母李氏以广患,忧而成疾,遂殁。广居丧加笃,乃以毁薨。世称母为广病,广为母死,慈孝之道,极于一门。武帝素服亲临。其故吏仪同李克信等上表褒述,申其宿志,庶存俭约。诏曰:“昔河间才藻,追叙于中尉;东海谦约,见称于身后。可斟酌前典,率由旧章,使易箦之言,得申遗志,黜殡之请,无亏令终。”于是赠本官,加太保、陇右十四州诸军事、秦州刺史,谥曰文。葬于陇右,所司一遵俭约之典。子洽嗣,隋文辅政,被害,国除。 翼字乾宜,封西阳郡公,早薨,曰昭。无子,以杞公亮子温嗣,后坐亮反诛,国除。众字乾道,少不慧,封天水郡公,为隋文所诛。 护字萨保,幼方正有志度,特为德皇帝所爱。文帝之入关,以年小不从。普泰初,始自晋阳至平凉,时年十七。文帝诸子并幼,遂委以家务,内外无不严肃。文帝叹之,以为类已。及临夏州,留护事贺拔岳。岳被害。文帝至平凉,以护为都督,从破侯莫陈悦。后以迎魏帝功,封水池县伯。从文帝禽窦泰,复弘农,破沙苑,战河桥,并有功。芒山之役,为敌人所围,赖都督侯伏龙恩救,乃免。坐免官,寻复本位。大统十三年,进封中山公。十五年,迁大将军。与于谨征江陵,进兵径至江陵城下,以待大军至,围而克之。师还,护又讨平襄阳蛮帅向天保等万余落。初行六官,拜司空。 文帝西巡,至牵屯山遇疾,召护至泾州,见文帝。帝曰:“吾形容若此,必不济。诸子幼,天下事以属汝。”护涕泣奉命。行至云阳,文帝崩,护秘之,至长安乃发丧。时嗣子冲幼,强寇在近,人情不安。护纲纪内外,抚循文武,众心乃定。先是,文帝常云“我得胡力”,当时莫晓其指,时人以“护”字当之。寻拜柱国。文帝山陵毕,护以天命有归,遣讽魏帝以禅代事。孝闵践阼,拜大司马,封晋国公,邑万户。赵贵、独孤信等将谋袭护,护因贵入朝,执之,党与皆伏诛。拜大冢宰。 时司会李植、军司马孙恆等密要宫伯乙弗凤、张光洛、贺拔提、元进等为腹心,说帝,言护不守臣节,宜图之。帝然之,数将武士于后园,为执缚势。护微知之。出植为梁州,恆为潼州,欲遏其谋。后帝思植等,每欲召之。护谏曰:“天下至亲,不过兄弟。若兄弟自构嫌隙,他人何易可亲?但恐除臣后,奸回得逞其欲,非唯不处陛下,亦危社稷。”因泣涕,久之乃止。帝犹猜,凤等益惧,密谋滋甚,遂克日将诛护。光洛告护,护 乃召柱国贺兰祥、小司马尉迟纲等以凤谋告之。祥并劝废帝。时纲总领禁兵,护乃遣纲入宫,召凤等议事,以次执送护第。因罢散宿卫兵,遣祥逼帝,幽于旧邸。于是召公卿毕集护第。护曰:“先王勤劳王业三十余年,寇贼未平,奄弃万国。寡人地则犹子,亲受顾命,以略阳公既居正嫡,与公等立而奉之,革魏兴周,为四海主。自即位已来,荒淫无度,昵近群小,疏忌骨肉,大臣重将,咸欲诛夷。若此谋遂行,社稷必致倾覆。寡人若死,将何面目以见先王?今日宁负略阳公,岂可负社稷!宁都公年德兼茂,仁孝圣慈,今欲废昏立明, 公等以为何如?”群公咸曰:“此公之家事,敢不唯命是听!”于是斩凤等于门外,并诛植、恆。寻弑帝,迎明帝于岐州而立之。 二年,拜太师,赐路车冕服,封子至为崇业郡公。初改雍州刺史为牧,以护为之,并赐金石之东。 武成元年,护上表政,帝许之,军国大事尚委于护。帝性聪睿,有识量,护深惮之。有李安者,本以鼎俎得宠于护,擢为膳部下大夫。至是,护令安因进食加毒,帝遂崩。护立武帝,百官总已以听护。 自文帝为丞相,立左右十二军,总属相府。文帝崩后,皆受护处分,凡所征废,非护书不行。护第屯兵禁卫,盛于宫阙。事无巨细,皆先断后闻。保定元年,以护国都督中外诸军事,令一府总于天官。或有希护旨者,云周公德重,鲁立文王之庙,以护功比周公,宜用此礼。于是诏于同州晋国第立德皇帝别庙,使护祭焉。三年,诏自今诏诰及百司文书并不得称公名,以彰殊礼。护抗表固让。初,文帝创业,即与突厥和亲,谋为掎角,共图高氏。是年,乃遣柱国杨忠与突厥东伐,破齐长城,至并州而还,期后年更举,南北相应。齐主大惧。 先是,护母阎与皇第四姑及诸戚属并没齐,皆被幽絷。护居宰相后,每遣间使寻求,莫知音息。至是,并许还朝,且请和好。四年,皇姑先至。齐主以护权重,乃留其母,以为后图。仍令人为阎作书与护曰: 吾念十九入汝家,今以八十矣。凡生汝辈三男二女,今日目下,不睹一人,兴言及此,悲缠肌骨。赖皇齐恩恤,差安衰暮。又得与汝杨氏姑及汝叔母纥干、汝嫂刘及汝新妇等同居,颇以自适。但为微有耳疾,大语方闻,行动饮食,幸无多损。 汝与吾别之时,年尚幼小,以前家事,或不委曲。昔在武川镇,生汝兄弟,大才属鼠,第二属兔,汝身属蛇。鲜于修礼起日,吾合家大小先在博陵郡住,相将欲向左人城。至唐河北,被定州官军打败。汝祖及第二叔时俱战亡。叔母贺拔及兒元宝、汝叔母纥干及兒菩提并吾与汝六人,同被禽捉入定州城。未几间,将吾及汝送与元宝掌,贺拔、纥干各别分散。宝掌军营在唐城内,经停三日。宝掌所掠得男夫女妇可六七千人,悉送向京。吾时与汝同被送限。至定州城南,夜宿同乡人姬库根家。蠕蠕奴望见鲜于修礼营火。语吾云:“今走向本军。”既至营,遂告吾辈在此。明旦日出,汝叔将兵邀截,吾及汝等还得向营。汝时年十二,共吾并乘马随军,可不记此事由缘也?后吾共汝在寿阳任。时元宝、菩提及汝姑兒贺兰盛洛,并汝身四人同学。博士姓成,为人严恶,汝等四人谋欲加害。吾共汝叔母闻知,各捉其兒打之。唯盛洛无母,独不被打。后尔硃天柱亡岁,贺拔阿斗泥在关西,遣人迎家累。汝叔亦遣奴来富迎汝及盛洛等。汝时着绯绫袍、银装带,盛洛着紫纤成缬通身袍,黄绫里,并乘骡同去。盛洛小于汝,三人并唤吾作阿摩敦。如此之事,当分明记之。今又寄汝小时所着锦袍表一领,至宜捡看,知吾含悲抱戚,多历年祀。 禽兽草木,母子相依,吾有何罪,与汝分隔,今复何福,还望见汝。世间所有,求皆可得,母子异国,何处可求!假汝贵极公王,富过山海;有一老母,八十之年,飘在千里,死亡旦夕,不得一朝暂见,不得一日同处,寒不得汝衣,饥不得汝食,汝虽穷荣极盛,光耀世间,汝何用为?于吾何益?吾今日之前,汝既不得申其供养,事往何论。今日以后,吾之残命,唯系于汝。戴天履地,中有鬼神,勿云冥昧,而可欺负。 杨氏姑今虽炎暑,犹能先发。关、河阻远,隔绝多年,书依常体, 虑汝致惑,是以每存款质,兼亦载吾姓名,当识此理,勿以为怪。 护性至孝,得书悲不自胜,左右莫能仰视。报书云: 区宇分崩,遭遇灾祸,违离膝下,三十五年。受形禀气,皆知母子,谁知萨保,如此不孝!宿殃积戾,唯应赐锺,岂悟纲罗,上婴慈母。但立身立行,不负一物,明神有识,宜先哀怜。而子为公侯,母为俘隶,热不见母热,寒不见母寒,衣不知有无,食不知饥饱,泯如天地之外,无由暂闻。昼夜悲号,继之以血,分怀冤酷,终此一生,死若有知,冀奉见于泉下耳。不谓齐朝解 纲,惠以德音,摩敦、四姑,并许哀放。初闻此旨,魂爽飞越,号天叩地,不能自胜。四姑即蒙礼送,平安入境,以今月十八日于河东拜见。遥奉颜色,崩恸肝肠。但离绝多年,存亡阻隔,相见之始,口未忍言。唯叙齐朝宽弘,每存大德,云与摩敦虽处宫禁,常蒙优礼,今者来鄴,恩遇弥隆。重降矜哀,听许摩敦垂敕,曲尽悲酷,备述家事。伏读未周,五情屠割。书中所道,无一事敢忘。摩敦年尊,又加忧苦,常谓寝食贬损,或多遗漏。伏奉论述,次第分明。一则以悲,一则以喜。当乡里破败之日,萨保年以十余岁,邻曲旧事,犹自记忆;况家门祸难,亲戚流离?奉辞时节,先后慈训,刻肌刻骨,常缠心府。 天长丧乱,四海横流,太祖乘时,齐朝抚运,两河三辅,各遇神机。源其事迹,非相负背。太祖升遐,未定萨保,萨保属当犹子之长,亲受顾命。虽身居重任,职当忧责,至于岁时称庆,子孙在庭,顾视悲摧,心情断绝,胡颜履戴,负愧神明。齐朝霈然之恩,既已沾洽,爱敬之至,施及傍人。草木有心,禽鱼感泽,况在人伦,而不铭戴?有国有家,信义为本,伏度来期,已应有日。一得奉见慈颜,永毕生愿。生死 肉骨,岂过今恩,负山戴岳,未足胜荷。二国分隔,理无书信,主上以彼朝不绝母子之恩,亦赐许奉答。不期今日,得通家问,伏纸呜咽,言不宣心。蒙寄萨保别时所留锦袍表,年岁虽久,宛然犹识,抱此悲泣,至于拜见,事归忍死,知复何心! 齐朝不即发遣,更令重与护书,要护重报。护复书,往返至于再三,而母竟不至。朝议以其失信,令有司移齐,移未送而母至。举朝庆悦,大赦天下。护与母暌隔多年,一朝聚集,凡所资奉,穷极华盛。每四时伏腊,武帝率诸亲戚,行家人礼,称觞上寿,荣贵之极,振古未闻。 是年,突厥复率众赴期。护以齐氏初送国亲,未欲即行,复虑失信蕃夷,不得已,遂请东征。九月,诏征二十四军及左右厢散隶、秦陇巴蜀兵、诸蕃国众二十万人。十月,帝于庙庭授护斧铖。出军至潼关,乃遣柱国尉迟迥为前锋,大将军权景宣率山南兵出豫州,少师杨标出轵关。护连营渐进,屯军弘农。迥围洛阳,柱国齐王宪、郑公达奚武等营芒山。护性无戎略,此行又非本心,故师出虽久,无所克获。以无功,与诸将稽首请罪,帝弗之责。天和二年,护母薨,寻诏起令视事。五年,诏赐护轩悬之乐,六佾之舞。 护性甚宽和,然暗于大体。自恃建立功,久当权轴,所任皆非其人。兼诸子贪残,僚属纵溢,莫不蠹政害人。以其暴慢,密与卫王直图之。七年三月十八日,护自同州还,帝御文安殿见护讫,引入含仁殿,朝皇太后。先是,帝于禁中见护,常行家人礼。护谒太后,太后必赐之坐,帝每立侍。至是,护将入,帝谓曰:“太后春秋既尊,颇好酒,诸亲朝谒,或废引进。喜怒有时乖爽。比谏,未蒙垂纳。兄今愿更启请。”因出怀中酒诰授护曰:“以此谏太后。”护入,如帝所诫,读示太后。未讫,帝以玉珽自后击之,踣地,又令宦者何泉以御刀斫之。泉惧,斫不能伤。时卫王直先匿于户内,乃出斩之。 初,帝欲图护,王轨、宇文神举、宇文孝伯颇预其谋。是日,轨等并在外,更无知者。杀护讫,乃召宫伯长孙览等,即令收护子柱国谭国公会、大将军莒国公至、崇业公静、正平公乾嘉及乾基、乾蔚、乾祖、乾威等,并柱国侯伏侯龙恩、龙恩弟大将军万寿、大将军刘勇、中外府司录尹公正、袁杰、膳部下大夫李安等,于殿中杀之。齐王宪曰:“安出自阜隶,所典庖厨而已,未足加戮。”帝曰:“汝不知耳,世宗之崩,安所为也。”十九日,乃诏暴护等罪,大赦,改天和七年为建德元年。护世子训为蒲州刺史,其夜遣柱国越公盛乘傅镇蒲州,征训赴京师,至同州赐死。护长史叱罗协、司录冯迁及所亲任者皆除名。护子昌城公深使突厥,遣开府宇文德齐玺书就杀之。三年,诏复护及诸子先封,谥护曰荡,并改葬之。 叱罗协,代郡人,本名与武帝讳同,后改焉。少寒微,尝为州小吏,以恭谨见知。窦泰为御史中尉,以协为书侍御史。泰向潼关,协为监军。泰死,协见获。文帝授大丞相东合祭酒,累迁相府属、从事中郎。协历事二京,详练故事,又深自克励,文帝颇委任之。然犹以家属在东,疑其恋本。及河桥战败,协随军还。文帝知协不贰,封冠军县男,进爵为侯。后为大将军尉迟迥长史,率兵伐蜀,行潼州事。魏恭帝三年,文帝征协入朝,论蜀中事,乃赐姓宇文氏。 晋公护既杀孙恆、李植等,欲委腹心于司会柳庆、司宪令狐整等,二人并辞,俱荐协。护遂征协入朝,引与同宿,深寄托之。协誓以躯命自效。护大悦,以为得协之晚。稍迁护府长史,进爵为公,常在护侧。明帝知其材识庸浅,每按抑之,数谓曰:“汝何知也!”犹以护所亲任,每含容之。及明帝崩,便授协司会中大 夫、中外府长史。协形貌瘦小,举措偏急,既以得志,每自矜高;及其所言,多乖事衷,当时莫不笑之。护以其忠己,每提奖之。协既受护重委,冀得婚连帝室,乃求复旧姓叱罗氏,许之。又进位柱国。护以协年老,许其致仕,而协贪荣,未肯告退。及护诛,除名。建德三年,以协宿齿,授仪同三司、赐爵南阳郡公。卒,子金刚嗣。 冯迁字羽化,弘农人。少修谨,有干能,为护府司录。性质直,小心畏慎,兼明练时事,善于断决,每校阅文簿,孜孜不倦,以此甚为护委任。后授陕州刺史。迁本寒微,不为时辈所重。一旦刺举本州,唯以廉恭接待乡邑,人无怨者。复入为司录,累迁小司空。自天和后,以年老,委任稍衰。及护诛,犹除名。卒于家。子恕,位仪同三司。 杞简公连,幼而谨厚,临敌果毅。随德皇帝遇定州军于唐河,俱战殁。保定初,追赠太傅、柱国大将军、大司徒,封杞国公,谥曰简。子元宝,为齐神武所害。保定初,追赠大将军、小司徒,袭封杞国公,谥曰烈,以章武公导子亮嗣。 亮字乾德,位梁州总管。及豳国公广薨,以亮为秦州总管,广所部悉以配焉。在州甚无政绩。寻进柱国,从东伐,进上柱国。仍从平鄴,迁大司徒。大象初,以行军总管与元帅郑国公韦孝宽等伐陈。还至豫州,密谋袭孝宽营,将反逆,孝宽追斩之。子胲明坐亮诛,诏以亮弟椿为烈公后。 椿字乾寿,位上柱国、大司徒。大定中,为隋文帝所害,并其五子。 莒庄公洛生,少任侠,好施爱士,北州贤俊皆与之游,而才能多出其下。及葛荣破鲜于修礼,以洛生为渔阳王,仍领德皇帝余众,时人皆呼为洛生王。洛生善抚将士,是以克获常冠诸军。尔硃荣定山东,时洛生在虏中,荣雅闻其名,心惮焉。寻为荣所害。保定初,追赠大将军,封莒国公,谥曰庄。 子菩萨,为齐神武所害。保定初,追赠大将军、小宗伯,袭爵,谥曰穆,以晋公护子至嗣。至字乾附,后坐父护诛,诏以卫王直子宾为穆公后。宾字乾瑞,寻坐直诛,而齐王宪子广都郡公贡袭。贡字乾贞,宣帝初,被诛,国除。 虞国公仲,德皇帝从父兄也。卒于代。保定初,追赠太傅、柱国大将军、大司徒,封虞国公。子兴嗣。 兴生,属兵乱,与仲相失,年幼莫知其戚属远近,与文帝兄弟,初不相识。沙苑之败,预在行间,被虏, 随例散配诸军。兴性弘厚,有志度,虽流离世故,而风范可观。保定二年,诏访仲子孙,兴始附属籍。武帝以兴帝戚近属,尊礼之甚厚。位开府仪同三司、宗师,袭爵虞国公。薨,武帝亲临恸焉。诏大司空、申国公李穆监护丧事,赠柱国大将军,谥曰靖。 子洛嗣,位仪同三司。隋初为介国公,为隋室宾云。 广川公测,字澄镜,文帝之族子也。高祖中山、曾祖豆頺、祖骐麟、父永,仕魏,位并显达。测性沉密,少笃学诣,仕魏,位司徒右长史,尚宣武女阳平公主,拜驸马都尉。及孝武疑齐神武,诏测诣文帝,密为之备。还,封广川县伯。寻从孝武西迁,进爵为公。文帝为丞相,以测为右长史,委以军国,又令测详定宗室昭穆远近,附于属籍。 历位侍中、开府仪同三司,行汾州事。政在简惠,颇得人和。地接东魏,数相抄窃,或有获其为寇者,多缚送之。测皆命解缚,置之宾馆,然后引与相见,如客礼焉。仍宴设,放还其国,卫送出境。自是东魏人大惭,乃不为寇,两界遂通庆吊,时论方之羊叔子。或有告测怀贰,文帝怒曰:“测为我安边,何为间骨肉!”乃命斩之。仍许测便宜从事。转行绥州事。每岁河冰合后,突厥即来寇掠。先是,常预遣居人入城堡以避之。测至,皆令安堵。乃于要路数百处并多积柴,仍远斥候,知其动静。是年十二月,突厥从连谷入寇,去界数十里,测命积柴处一时纵火。突厥谓大军至,惧而遁走,委弃杂畜辎重不可胜数。自是不敢复至。测因请置戍以备之。后卒于太子少保,文帝亲临恸焉,仍令水池公监护丧事,谥曰靖。 测性仁恕,好施与。在洛阳之日,曾被窃盗,所失物即其妻阳平公主之衣服也。州县禽盗,并物俱获。测恐此盗坐之以死,不认焉,遂遇赦免。盗既感恩,请为测左右、及测从孝武西迁,事极狼狈,盗人亦从测入关,并无异志。子该嗣,位除州刺史。测弟深。 深字奴于,性鲠正,有器局。年数岁,便累石为营,折草作旌旗,布置行伍,皆有军阵之势。父永遇见之,喜曰:“汝自然知此,后必为名将。”孝武西迁,事起仓卒,人多逃散。深时为子都督,领宿卫兵,抚循所部,并得入关。以功赐爵长乐县伯。大统中,累转尚书直事郎中。 及齐神武屯蒲坂,分遣其将窦泰趋潼关,高敖曹围洛州。周文帝将袭泰,诸将咸难之。帝隐其事,阳若未有谋,独问策于深。深曰:“窦氏,高欢骁将,欢每仗之御侮。今大军就蒲坂,则欢拒守,窦必援之,内外受敌,取败道也。不如选轻锐潜出小关,窦性躁急,必来决战,高欢持重,未即救之,则窦可禽也。虏窦,欢势自沮,回师御之,可以制胜。”文帝喜曰:“是吾心也。”军遂行,果获泰,齐神武亦退。深又说文帝进取弘农,复克之。文帝大悦,谓深曰:“君即吾家陈平也。” 是冬,齐神武又率大众至沙苑,诸将皆惧,惟深独贺。文帝问其故,对曰:“欢抚河北,甚得众心,虽乏智谋,人皆用命,以此自守,未易可图。今悬师度河,非众所欲,唯欢耻失窦氏,复谏而来,所谓忿兵,一战可禽也。不贺何为?”文帝然之。寻大破齐军,果如所策。俄进爵为侯。六官建,拜小吏部下大夫,迁中大夫。武成元年,迁豳州刺史,改封安化县公。保定初,除京兆尹,入为司会中大夫。 深少丧父,事兄甚谨。性多奇谲,好读兵书,既居近侍,每进筹策。及在选曹,颇有时誉。性仁爱,从弟神举、神庆幼孤,深抚训之,义均同气,世亦以此称焉。卒于位,谥曰成康。子孝伯。 孝伯,字胡王,其生与武帝同 日,文帝甚爱之,养于第内。及长,又与武帝同学。武成元年,拜宗师上士,时年十六。性沉正謇谔,好直言。武帝即位,欲引置左右。时政在家臣,不得专制,乃托言少与同业受经,思相启发。由是护弗之猜,得入为右侍上士,恆侍读。及遭父忧,诏令服中袭爵。武帝尝谓曰:“公于我,犹汉高与卢绾也。”赐以十三环金带。自是恆侍左右,出入卧内,朝务皆得预焉。孝伯亦竭心尽力,无所回避。至于时政得失,外间细事,皆以奏闻。帝信委之,当时莫比。及将诛晋公护,密与卫王直图之,惟孝伯及王轨、宇文神举等颇得参预。护诛,授开府仪同三司,历司会中大夫、左宫正。 皇太子既无令德,孝伯言于帝曰:“皇太子德声未闻,请妙选正人为其师友,调护圣质,不然,悔无所及。”帝敛容曰:“卿世载鲠正,竭诚所事,观卿此言,有家风矣。”孝伯拜谢曰:“非言之难,受之难也,深愿陛下思之。”帝曰:“正人岂复过君?”于是以尉迟运为右宫正,孝伯仍为左宫正、宗师中大夫。累迁右宫伯。尝因侍坐,帝问:“我兒比进不?”答曰:“皇太子比惧天威,更无罪失。”及王轨因内宴捋帝须,言太子之不善。帝罢酒,责孝伯曰: “公常谓我云太子无过,今轨有此言,公为诳矣。”孝伯拜曰:“臣闻父子之际,人所难言,臣知陛下不能割情忍爱,遂尔结舌。”帝知其意,默然久之,乃曰:“朕已委公,公其勉之。” 及大军东讨,拜内史下大夫,令掌留台事。军还,帝曰:“居守之重,无忝战功。”于是加授大将军,进爵广陵郡公,并赐金帛女妓等。复为宗师。每车驾巡幸,常令居守。后帝北讨,至云阳宫寝疾,驿召孝伯赴行在所,执其手曰:“吾自量必无济理,以后事付君。”是夜,授司卫上大夫,总宿卫兵马,令驰驿入京镇 守。 宣帝即位,授小冢宰。帝忌齐王宪,意欲除之,谓孝伯曰:“公能图之,当以其官位相授。”孝伯叩头曰:“齐王戚近功高,栋梁所寄。臣若顺旨,则臣为不忠,陛下为不孝之子也。”帝因疏之,乃与于智、郑译等图其事。令智告宪谋逆,遣孝伯召入,诛之。 帝之西征也,在军有过行,郑译时亦预焉。军还,孝伯及王轨尽以白武帝。武帝怒,挞帝数十,乃除译名。至是,帝追憾被杖,乃问译:“我脚上杖痕谁所为也?”译曰:“事由宇文孝伯及王轨。”译又说轨 捋帝须事,帝乃诛轨。尉迟运惧,私谓孝伯曰:“吾徒必不免祸,奈何?”孝伯曰:“有老母,地下有武帝,为臣为子,知欲何之!且委质事人,本徇名义,谏而不入,将焉逃死?足下若为身计,宜且远之。”于是各行其志。运寻出为秦州总管。帝荒淫日甚,诛戮无度。孝伯频谏不从,由是益疏。后稽胡反,令孝伯为行军总管,从越王盛讨平之。及军还,帝将杀之,乃托以齐王事诮之曰:“公知齐王谋反,何以不言?”对曰:“臣知齐王忠于社稷,为群小媒蘖,加之以罪。臣以言必不用,所以不言。且先帝属微臣辅陛下,今谏而不从,实负顾托。以此为罪,是所甘心。”帝惭,俯首不语。令赐死于家,时年三十六。 及隋文帝践极,以孝伯、王轨忠而获罪,并令收葬,复其官爵。尝谓高颖曰:“宇文孝伯实有周良臣,若此人在朝,我辈无措手处。”子歆嗣。 东平公神举,文帝之族子也。高祖普陵、曾祖求男,仕魏位并显达。祖金殿,魏兗州刺史安喜县侯。父显和,少而袭爵,性矜严,颇涉经史,膂力绝人,弯弓数百斤,能左右驰射。孝武之在蕃,显和早蒙眷遇。时属多难,尝问计于显和。显和具陈宜杜门晦迹,相时而动,帝深纳焉。及即位,拜阁内都督,封城阳县公,以恩旧遇之甚厚。显和所居隘陋,乃撤殿省赐为寝室,其见重如此。及齐神武专政,帝每不自安,问显和曰:“天下汹汹,将如之何?”对曰:“莫若择善而从。”因诵诗云:“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帝曰:“是吾心也。”遂定入关策。以其母老,令预为计。对曰:“今日之事,忠孝不并。然臣不密则失身,安敢预为私计。”帝怆然改容曰:“卿,我之王陵也。”迁硃衣直合、合内大都督,改封长广县公。从孝武入关。至溱水,周文帝素闻其善射而未之见,俄 而水傍有一小鸟,显和射中之。文帝笑曰:“我知卿工矣。”进位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散骑常侍。卒。建德三年,追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神举早孤,有夙成之量。及长,神情倜傥,志略英赡,眉目疏朗,仪貌魁梧。明帝初,起家中侍上士。帝留意翰林,而神举雅好篇什,每游幸,神举恆从。袭爵长广县公。天和元年,累迁右宫伯中大夫,进爵清河郡公。建德三年,自京兆尹出为熊州刺史,齐人惮其威名。及帝东伐,从平并州,即授刺史。州既齐氏别都,多有奸猾,神举示以威恩,远近悦服。改封武德郡公,进柱国大将军,又改封东平郡公。宣政元年,转司武上大夫。及幽州人卢昌期等据范阳反,诏神举讨禽之。时齐黄门侍郎卢思道亦在反中,贼平,将解衣伏法,神举乃释而礼之,即令草露布。属稽胡反,寇西河,神举与越王盛讨之。时突厥赴救,神举以奇兵击之,突厥败走,稽胡款服。即授并州总管。 神举见待于武帝,处心腹之任,王轨、宇文孝伯等屡言皇太子之短,神举亦颇预焉。及宣帝即位,荒淫无度,神举惧及祸,怀不自安。初定范阳之后,威声甚振,帝亦忌其名望,兼以宿憾,遂使人赍CG酒赐之,薨于马邑,时年四十八。 神举美风仪,善辞令,博涉经史,性爱篇章,尤工奇射。临戎对寇,勇而有谋,莅职当官,每著声绩。兼好施爱士,以雄豪自居,故得任兼文武,声彰外内。百僚无不仰其风则,先辈旧齿至于今称之。 子同嗣,位至仪同大将军,神举弟庆。 庆字神庆,沈深有器局,少以敏见知。初受业东观,颇涉经史。既而谓人曰:“书足记姓名而已,安能久事笔砚为腐儒业乎?”时文州贼乱,庆应募从征,以功授都督。卫王直镇 山南,引为左右。庆善射,有胆气,好格猛兽,直甚壮之。稍迁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及诛宇文护,庆有谋焉。时授骠骑大将军,加开府。从武帝攻河阴,先登攀堞,与贼短兵接,中石乃坠,绝而后苏。帝劳之曰:“卿勇可以贾人也。”复从武帝拔晋州,齐兵大至,庆与齐王宪轻骑觇之,卒与贼相遇,为贼所窘。宪挺身而遁。庆退据汾桥,众贼争进,庆射之,所中人马必倒,贼乃稍却。及拔高壁,克并州,下信都,禽高湝,功并居最。进位大将军,封汝南郡公。寻以行军总管击延安反胡,平之。历延、宁二州总管。 隋文帝为丞相,以行军总管征江表,次白帝,以劳进上大将军。帝与庆有旧,甚见亲待,令督丞相军事,委以心腹。寻加柱国。开皇初,拜左武卫将军,进上柱国。数年,除凉州总管。岁余征还,不任以职。 初,文帝龙潜时,尝与庆言,谓曰:“天元质无积德,其相貌寿亦不长,加以法令繁苛,耽恣声色,以吾观之,殆将不久。又诸侯微弱,各令就国,曾无深根固本之计,羽翮既翦,何及远?尉迟迥贵戚,早著声望,国家有衅,必为乱阶。然智量庸浅,子弟轻佻,贪而少惠,终致亡灭。司马消难反覆之虏,亦非池内之 物,变在俄顷。但轻薄无谋,未能为害,不过自窜江南耳。庸蜀险隘,易生艰阻,王谦愚蠢,素无筹略,但恐为人所误,不足为虞。”未几,上言皆验。及此,庆恐上遗忘,不复收用,欲见旧蒙恩顾,具录前言,为表奏之。上省表大悦,下诏曰:“朕言之验,自是偶然;公乃不忘,弥表诚节。深感至意,嘉尚无已。”自是上每加优礼。卒于家。 子静乱,尚隋文女广平公主,位仪同、安德县公、熊州刺史。先庆卒。 静乱子协,位右翊卫将军。宇文化及之乱,遇害。 协弟晶,字婆罗门,大业中养于宫内,后为千牛左右。炀帝甚亲昵之,每有游宴,必侍从。至于出入卧内,伺察六宫,往来不限门禁。时人号为宇文三郎。与宫人淫乱,至于妃嫔公主亦有丑声。萧后言于帝,晶闻,惧不敢见。协因奏晶壮,不可久在宫掖。帝不之罪,召入,待之如初。化及杀逆际,为乱兵所害。 论曰:自古受命之君及守文之王,非独异姓之辅,亦有骨肉之助焉。其茂亲则有鲁卫、梁楚,其疏属则有凡蒋、荆燕,咸能飞声腾实,不灭于百代之后。至若豳孝公之勋烈,加之以善政,蔡文公之纯孝,饰之以俭约,峨峨焉足以辚轹于前载矣。有周受命之始,宇文护实预艰难。及文后崩殂,诸子冲幼,群公怀等夷之士,天下有去就之心,卒能变魏为周,捍危获义者,护之力也。向使加之以礼让,经之以忠贞,桐宫有悔过之期,未央终天年之数,同前史所载,焉足道哉?然护寡于学术,昵近群小,威福在已,征伐自出,有人臣无君之心,为人主不堪之事,终于妻子为戮,身首横分,盖其宜也。当隋氏之起,假天威而服海内,胄以葭莩之亲,据一州而协义举,可谓忠而能勇。功业不遂,悲夫!亮实庸才,图非常于巨逆,古人称不度德、不量力 者,其斯之谓欤。宇文测兄弟驱驰于经纶之日,孝伯、神举尽言于父子之间,观其智勇忠概,并可追从于古人矣。 列传第四十六 周室诸王 文帝十三王孝闵帝一王明帝二王武帝六王宣帝二王 周文帝十三子:姚夫人生明帝。后宫生宋献公震。文元皇后生孝闵皇帝。文宣叱奴皇后生武帝、卫剌王直。达步妃生齐炀王宪。王姬生赵僭王招。后宫生谯孝王俭、陈惑王纯、越野王盛、代纮王达、冀康公通、滕闻王逌。 宋献公震,字弥俄突,幼而敏达。大统十六年,封武邑公,尚魏文帝女。其年薨。保定元年,追赠大司马,封宋国公。 无子,以明帝第三子实嗣。建德三年,进爵为王。大象中,为大前疑,寻为隋文帝害,国除。 卫剌王直,字豆罗突。魏恭帝三年,封秦郡公。武成初,进封卫国公,历雍州牧、大司空、襄州总管。直,武帝母弟也,性浮诡。以晋公护执政,遂贰于帝而昵护。及南讨军败,愠于免黜,又请帝除护。帝宿有 诛护意,遂与直谋之。及护诛,帝以齐王宪为大冢宰。直既乖本望,又请为大司马,欲擅威权。帝知其意,谓曰:“汝兄弟长幼有序,何反居下列也?”以为大司徒。建德三年,进爵为王。 初,帝以直第为东宫,更使直自择所居。直历观府署,无称意者,至废陟屺佛寺,遂欲居之。齐王宪谓曰:“弟兒女成长,此寺偏小,讵是所宜?”直曰:“一身尚不自容,何论兒女!”宪怪而疑之。直尝从帝校猎而乱行,帝怒,对众挞之。自是,愤怨滋甚。及帝幸云阳宫,直在京师反,攻肃章门,司武尉迟运闭门,不 得入,退走。追至荆州获之,免为庶人,囚诸宫中。寻有异志,及其子十人并诛之,国除。 齐炀王宪,字毗贺突。性通敏,有度量。初封涪城县公。少与武帝俱受诗传,咸综机要,得其指归。文帝尝赐诸子良马,唯其所择。宪独取驳者。帝问之,对曰:“此马色类既殊,或多骏逸。若从军征伐,牧圉易分。”帝喜曰:“此兒智识不凡,当成重器。”后从上陇,经官马牧,文帝每见驳马,辄曰“此我兒马也”,命取以赐之。魏恭帝元年,进封安城郡公。明帝即位,授大将军。 武成初,除益州总管,进封齐国 公。初,平蜀之后,文帝以其形胜之地,不欲使宿将居之。诸子中欲有推择,偏问武帝以下,谁欲此行,并未及对,而宪先请。文帝曰:“刺史当抚众临人,非尔所及。以年授者,当归尔兄。”宪曰:“才用殊不关大小,试而无效,甘受面欺。”文帝以宪年尚幼,未之遣。明帝追遵先旨,故有此授。宪时年十六,善于抚绥,留心政术,辞讼辐凑,听受不疲。蜀人悦之,共立碑颂德。 保定中,征拜雍州牧。及晋公护东伐,以尉迟迥为前锋,围洛阳。齐兵数万,奄出军后,诸军恇骇,并各退散。唯宪与王雄、达奚武拒之,而雄为齐人所败,三军震惧。宪亲自督励,众心乃安。时晋公护执政,雅相亲委,赏罚之际,皆得预焉。天和三年,以宪为大司马,行小冢宰,雍州牧如故。四年,齐将独孤永业来寇,诏宪与柱国李穆出宜阳,筑崇德等五城,绝其粮道。齐将斛律明月筑垒洛南。五年,宪涉洛邀之,明月遁走。是岁,明月又于汾北筑城,西至龙门。晋公护问计于宪,宪曰:“兄宜暂出同州为威容,宪请以精兵居前,随机攻取。”六年,宪率众出自龙门,齐将新蔡王康德潜军宵遁。宪乃度河,攻其伏龙等四城,二日尽拔。又攻张壁,克之。斛律明月时在华容,弗能救,乃北攻姚襄城,陷之。汾州又见围日久,宪遣柱国宇文盛运粟馈之。宪自入两乳谷,袭克齐伯杜城。使柱国谭公会筑石殿城以为汾州之援。齐平原王段孝先、兰陵王高长恭引兵大至,大将军韩欢为齐人所乘,遂退。宪身自督战,齐众稍却。会日暮,乃各收军。 及晋公护诛,武帝召宪入,免冠拜谢。帝谓曰:“汝亲则同气,休戚共之,事不相涉,何烦致谢?”乃诏宪往护第,收兵符及诸簿籍等。寻以宪为大冢宰。时帝既诛宰臣,亲览朝政,方欲齐之以刑,爰及亲亲,亦为刻薄。宪既为护所任,自天和后,威 势渐隆。护欲有所陈,多令宪奏。其间或有可不,宪虑主相嫌隙,每曲而暢之。帝亦悉其此心,故得无患。然犹以威名过重,终不能平,虽迁授冢宰,实夺其权也。开府裴文举,宪之侍读,帝尝御内殿引见,谓曰:“昔魏末不纲,太祖匡辅元氏;有周受命,晋公复执威权。积习生常,便谓法应须尔。岂有三十岁天子可为人所制乎?且近代以来,又有一弊,暂经隶属,便即礼若君臣,此乃乱时权宜,非经国之术。尔虽陪侍齐公,不得即同臣主。且太祖十兒,宁可悉为天子?卿宜规以正道,无令兄弟自致嫌疑。”文举再拜而出,归以白宪。 宪指心抚几曰:“吾心公宁不悉?但当尽忠竭节耳,知复何言!” 建德三年,进爵为王。宁友刘休征献王箴一首,宪美之。休征后又以箴上之,帝方翦削诸弟,甚悦其文。宪尝以兵书繁广,自刊为要略五篇,至是表陈之。帝览而称善。 其秋,帝于云阳寝疾,卫王直于京师。帝召宪谓曰:“汝为前军,吾亦续发。”直寻败走。帝至京师,宪与赵王招俱入拜谢。帝曰:“管、蔡为戮,周公作辅,人心不同,有如其面。但愧兄弟亲寻干戈,于我为不能耳。”初,直内忌宪,宪隐而容之,且以帝母弟,每加友敬。晋公护之诛也,直固请及宪。帝曰:“齐公心迹,吾自悉之,不得更有所疑。”及文宣皇后崩,直又密启宪饮酒食肉与平昔不异。帝曰:“吾与齐王异生,俱非正嫡,特为吾意,今袒括是同。汝当愧之,何论得失。汝亲太后之子,但须自助。”直乃止。 四年,帝将东讨,独与内史王谊谋之,余人莫知。后以诸弟才略,无出宪右,遂告之。宪即赞成其事。及大军将出,宪表上金宝等一十六件以助军资。诏不纳,以宪表示公卿曰:“人臣当如此,朕贵其心耳,宁资此物。”乃诏宁为前军,趣黎阳。帝亲围河阴,未克。宪攻拔武济,进围洛口,拔其东西二城。以帝疾班师。是岁,初置上柱国,以宪为之。 五年,大举东讨,宪复为前锋,守雀鼠谷。帝亲围晋州,宪进克洪洞、永安二城,更图进取。齐主闻晋州见围,自来援之。时陈王纯顿千里径,大将军永是公椿屯鸡栖原,大将军宇文盛守汾水关,并受宪节度。宪密谓椿曰:“捕者诡道,汝今为营,不须张幕,可伐柏为庵,示有处所。令兵去之后,贼犹致疑。”时齐主分军万人向千里径,又令其众出汾水关,自率大兵与椿对。宇文盛驰告急,宪自救之,齐人遽退。盛与柱国侯莫陈芮逐之,多有斩获。俄而椿告齐众稍逼,宪又救之。会椿被敕追还,率兵夜反。齐人果谓柏庵为帐幕,不疑军退,翌日始悟。时帝已去晋州,留宪后拒。宪阻水为阵。齐领军段暢至桥。宪隔水问暢姓名,暢曰:“领军段暢也,公复为谁?”宪曰:“我虞候大都督耳。”暢曰:“观公言语,不是凡人,何用隐名位。”宪乃曰:“我齐王也。”偏指陈王纯已下,并以告之。暢鞭马去,宪即命旋军。齐人遽追之,戈甲甚锐。宪与开府宇文忻为殿拒之,斩其骁将贺兰豹子、山褥环等,齐众乃退。 帝又命宪援晋州。齐主攻围晋州,帝次于高显,宪率所部先向晋州。明日诸军总集,稍逼城下。齐人大阵于营南,帝召宪驰往观之。宪反命曰:“请破之而后食。”帝悦。既而诸军俱进,应时大溃,齐主遁走。齐人复据高壁及洛女,帝命宪攻洛女,破之。齐主已走鄴,留其安德王延宗据并州。帝进围其城,宪攻其西面,克之。延宗遁走,追而获之。以功进封第二子安城公质为河间王,拜第三子宾为大将军。仍诏宪趣鄴,进克鄴城。 宪善兵谋,长于抚御,摧锋陷阵,为士卒先。齐人闻风,惮其勇略。齐任城王湝、广宁王孝珩等守信都,复诏宪讨之。仍令齐主手书招湝,湝不纳。宪军过赵州,湝令间谍二人觇,候骑执以白宪。宪乃集齐旧将,偏将示之曰:“吾所争者大,不在汝等。”即放还,令充使,乃与湝书。宪至信都,湝阵于城南,登张耳冢望之。俄而湝所署领军尉相愿伪出略阵,遂降,湝杀其妻子。明日擒湝及孝珩等。 先是稽胡刘没铎自称皇帝,又诏宪督赵王招等平之。 宪自以威名日重,潜思屏退。及帝欲亲征北蕃,乃辞以疾。寻而帝崩,宣帝嗣位,以宪属尊望重,深忌之。时尚未葬,诸王在内居服。司卫长孙览总兵辅政,恐诸王有异志,奏令开府于智察其动静。及山陵还,帝又命智就宅候宪,因是告宪有谋。帝遣小冢宰宇文孝伯谓宪曰:“今欲以叔为太师,九叔为太傅,十一叔为太保,何如?”宪辞以才轻。孝伯返命,复来曰:“诏王晚共诸王俱入。”既至殿门,宪独被引进。帝先伏壮士于别室,至即执之。宪辞色不挠,固自陈说。帝使于智对宪。宪目光如炬,与智相质。或曰:“以王今日事势,何用多言!”宪曰:“我位重属尊,一旦至此,死生有命,宁复图存?但老母在堂,恐留慈恨耳。”因掷笏于地,乃缢之。时年三十五。帝以于智为柱国,封齐国公。又杀上大将军安邑公王兴、上开府独孤熊、开府豆卢绍等,皆以昵于宪也。帝既诛宪,无以为辞,故托兴等与宪结谋,遂加戮焉。时人知其冤酷,咸云伴宪死也。 宪所生达步干氏,蠕蠕人也。建德三年,上册为齐国太妃。宪有至性,事母以孝闻。太妃旧患,屡经发动,宪衣不解带,扶持左右。宪或东西从役,每心惊,母必有疾,乃驰使参问,果如所虑。六子,贵、质、賨、贡、乾禧、乾洽。 贵字乾福,少聪敏,尤便骑射。始读孝经,便谓人曰:“读此一经,足为立身之本。”十岁,封安定郡公。文帝始封此郡,未尝假人,至是封焉。年十一,从宪猎于监州,一围中,手射野马及鹿一十有五。建德二年,拜齐国世子。后出为豳州刺史。贵虽出自深宫,而留心庶政。性聪敏,过目辄记,尝道逢二人,谓其左右曰:“此人是县党,何因辄行?”左右不识,贵便说其姓名,莫不嗟伏。白兽烽经为商人所烧,烽帅受货,不言其罪。他日,此帅随例来参,贵乃问云:“商人烧烽,何因私放?”烽帅愕然,遂即首伏。其明察如此。卒时年十七,武帝甚痛惜之。 质字乾佑,以宪勋封河间郡王。宾字乾礼,中坝公。贡出后莒庄公,乾禧,安城公。乾洽,龙涸公。并与宪俱被诛。 赵僭王招,字豆卢突。幼聪颖,博涉群书,好属文,学庾信体,词多轻艳。魏恭帝三年,封正平郡公。武城初,进封赵国公。历益州总管、大司空、大司马,进爵为王,除雍州牧。建德五年,从东伐,以功进位上柱国。又与齐王宪讨平稽胡,斩贼帅刘没铎。宣政中,拜太师。大象元年,诏以洺州襄国郡邑万户为赵王国,招出就国。二年,宣帝不豫,征招及陈、越、代、滕五王赴阙。比招等至而帝已崩。隋文帝辅政,加招等 殊礼,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隋文帝将迁周鼎,招密欲图之,以匡社稷。乃要隋文帝至第,饮于寝室。招子员、贯及妃弟鲁封、所亲人史胄皆先在左右,佩刀而立。又藏兵刃于帷席间,后院亦伏壮士。隋文帝从者多在合外,惟杨弘、元胄胄弟威及陶彻坐户侧。招屡以佩刀割瓜啖隋文,隋文未之疑。元胄觉变,扣刀而入。招乃以大觞亲饮胄酒,又命胄向厨取浆。胄不为之动。滕王逌后至,隋文降阶迎,胄因得耳语曰:“公宜速出。”隋文共逌等就坐,须臾辞出。后事觉,陷以谋反,其年秋,诛招及其子德广公员、永康王贯、越公乾铣、弟乾铿等,国除。 招所著文集十卷。 谯孝王俭,字侯幼突。武成初,封谯国公。建德三年,进为王。从平鄴,拜大冢宰。薨,子乾恽嗣,为隋文帝所害,国除。 陈惑王纯,字堙智突。武成初,封陈国公。保定中,使突厥迎皇后,历秦、陕二州总管。建德三年,进爵为王。从平齐,进位上柱国。历并州总管、雍州牧、太傅。大象元年,诏以济南郡邑万户为陈国,纯出就国。二年,朝京师,并其子为隋文帝所害,国除。 越野王盛,字立久突。武成初,封越国公。建德三年,进爵为王。从平齐,进位上柱国。历相州总管、大冢宰。大象元年,迁大前疑、太保。其年,诏以丰州武当、安昌二郡,邑万户为越国,盛出就国。二年,朝京师,并其子为隋文帝所害,国除。 代IW王达,字度斤突。性果决,善骑射。武成初,封代国公。建德初,进位柱国。出为荆州刺史,有政绩,武帝手敕褒美之。所管礼州刺史蔡泽黩货被讼。达以其勋庸,不可加戮,若曲法贷之,又非奉上之体,乃令所司精加案劾,密表奏之。事竟得释,终亦不言。其处事周慎如此。雅好节俭,食无兼膳,侍姬不过数四,皆衣绨衣。又未尝营产,国无储积。左右尝以为言。达曰:“君子忧道不忧贫,何烦于此。”三年,进为王。从平齐。齐淑妃冯氏尤为齐后主所幸,见获,帝以达不迩声色,特以冯氏赐之。宣帝即位,进上柱国。大象元年,拜大右弼。其年,诏以潞州上党郡邑万户为代国,达出就国。二年,朝京师,及其子为隋文帝所害,国除。 冀康公通,字屈率突。武成初,封冀国公。薨,子绚嗣。建德三年,进为王。大定中,亦为隋文帝所害。国除。 滕闻王逌,字尔固突。少好经史,解属文。武成初,封滕国公。建德三年,进爵为王。宣政元年,进位上柱国。大象元年,诏以荆州新野郡邑万户为滕国,逌出就国。三年,朝京师,为隋文帝所害,并其子,国除。 逌所著文章颇行于世。 孝闵帝一男:陆夫人生纪厉王康,字乾安。保定初,封纪国公。建德三年,进爵为王,出为利州总管。康骄侈无度,遂有异谋,司录裴融谏,康杀之。五年,诏赐康死。子湜嗣,大定中,为隋文帝所害,国除。 明帝三男:徐妃生毕剌王贤。后宫生丰王贞、宋王实。实出后宋献公震。 毕剌王贤,字乾阳。保定四年,封毕公。建德三年,进爵为王。历荆州总管、大司空。大象初,进上柱国、雍州牧、太师。明年,宣帝崩。贤性强济,有威略,虑隋文帝倾覆宗祐。言泄,并其子被害,国除。 丰王贞,字乾雅。初封丰国公,建德三年,进爵为王。大象初,为大冢宰。大定中,并其子为隋文帝所害,国除。 武帝七男:李皇后生宣帝、汉王赞。库汗姬生秦王贽、曹王允。冯姬生道王充。薛世妇生蔡王兑。郑姬生荆王元。 汉王赞,字乾依。初封汉国公,建德三年,进爵为王。大象末,隋文帝辅政,欲顺物情,乃进赞位上柱国,拜右大丞相。外示尊崇,实无所综理。转太师。寻及秦王贽、曹王允、道王充、蔡王兑荆王元并为隋文帝所害,国除。 宣帝三子:硃皇后生静皇帝。王姬生莱王衍。皇甫姬生郢王术。衍及术并大象二年封,并为隋文帝所害,国除。 论曰:昔贤之议者,咸以周建五等,历载八百;秦立郡县,二世而亡。虽得失之迹可寻,是非之理互起,而因循莫变,复古未闻。良由著论者溺于贵远,司契者难于易业,详求适变之道,并未穷于至当也。尝试论之:夫皇王迭兴,为国之道匪一;圣贤间出,立德之指殊涂。斯岂故为相反哉,亦云为政而已矣。何则?五等之制,行于商、周之前;郡县之设,始于秦、汉之后。论时则浇淳理隔,易地则用舍或殊。譬犹干戚日用,难以成垓下之业;稷嗣所述,不可施成周之朝。是知因时制宜者,为政之上务也;观人立教才,经国之长 策也。且夫裂封疆,建侯伯,择贤能,署牧守,循名虽曰异轸,责实抑亦同归。盛则与之共安,衰则与之共患。共安系乎善恶,非礼义无以敦风共患寄以存亡,非甲兵不能靖乱。是以齐、晋帅礼,鼎业倾而复振;温、陶释位,王纲弛而更张。然则周之列国,非一姓也,晋之群臣,非一族也,岂齐、晋忠于列国,温、陶贤于群臣哉?盖位重者易以立功,权轻者难以尽节故也。由斯言之,建侯置守,乃古今之异术;兵权爵位,盖安危之所阶乎。周文之初定关右,日不暇给,既以人臣礼终,未遑蕃屏之事。晋荡辅政,爰树其党,宗室长 幼,并握兵权,虽海内谢隆平之风而国家有盘石之固矣。武皇克翦芒刺,思弘政术,惩专朝之为患,忘维城之远图,外崇宠任,内结猜阻。自是配天之基,潜有朽壤之墟矣。宣皇嗣位,凶暴是崇,芟刈先其本枝,削黜偏于公族。以齐王之奇姿杰出,足可牢笼于前载。处周公之地,居上将之重,肋冠俗,攻战如神,敌国系以存亡,鼎命由其轻重。属道消之日,挟震主之威,斯人而婴斯戮,君子是以知国祚之不永也。其余虽地惟叔父,亲则同生,假文能辅主,武能威敌,莫不谢卿士于当年,从侯服于郡国,号为千乘,位侔匹夫。是以权臣乘其机,谋士因其隙,迁龟鼎速于俯拾,歼王侯烈于燎原,悠悠邃古,未闻兹酷。岂非摧枯振朽,易为力乎?向使宣皇择姬、刘之制,览圣哲之术,分命贤戚,布于内外,料其轻重,间以亲疏,首尾相持,远近为用,使其位足以扶危,其权不能为乱,事业既定,侥幸自息,虽使卧赤子,朝委裘,社稷固以久安,忆兆可以无患矣。何后族之地而能窥其神器哉。昔张耳、陈余,宾客厮役,所居皆取卿相,而齐王之文武僚吏,其后亦多台牧,异代相符,可谓贤矣哉。 列传第四十七 寇洛赵贵从祖兄善李贤子询崇孙敏弟远穆穆子浑梁御子睿 寇洛,上谷昌平人也。累世为将吏。父延寿,魏和平中,以良家子镇武川,因家焉。洛性明辩,不拘小节。贺拔岳西征,洛与岳乡里,乃募从入关。以功封安乡县子。及岳为大行台,以洛为右都督。侯莫陈悦既害岳,欲并其众。时初丧元帅,洛于诸将中最为旧齿,素为众信,乃收集将士,志在复雠。既至原州,众推洛为盟主,统岳之众,至平凉。周文帝至,以洛为右都督。从讨侯莫陈悦,平之。拜泾州刺史。大统初,诏加开府,进爵京兆郡公,封洛母宋为襄城郡君。四年,镇东雍州。五年,卒于镇,赠太尉、尚书令,谥曰武。 子和嗣。明帝二年,录旧勋,以洛配享文帝庙庭,赐和姓若引氏,改封松阳郡公。 赵贵,字元宝,天水南安人也。祖仁,以良家子镇武川,因家焉。贵少有节概,尔硃荣以为别将,从讨元颢有功,赐爵燕乐县子。从贺拔岳平关中,累迁大都督。岳为侯莫陈悦所害,将吏奔败,莫有守者。谓其党曰:“吾闻仁义岂有常哉,行之则为君子,违之则为小人。硃伯厚、王修感意气微恩,尚能蹈履名节,况吾等荷贺拔公国士之遇,宁可自同众人乎?”因涕泣嘘唏,从之者五十人。乃诣悦诈降,悦信之。因请收葬岳,言辞慷慨,悦壮而许之。贵乃收岳尸还营,与寇洛等奔平凉,共图拒悦。贵乃首议迎周文帝。周文至,以贵为大都督,领府司马。悦平,行秦州事。 后以预立魏文帝勋,进爵为公。梁GC定称乱河右,以贵为陇西行台讨破之。从复弘农,战沙苑,进爵中山郡公。河桥之战,贵与怡峰为左军,战不利,先还。及高仲密以北豫州降,周文迎之,与东魏人战于芒山。贵为左军,失律,坐免官。寻复官爵。后拜柱国大将军,赐姓乙弗氏。六官建,为太保、大宗伯,改封南阳郡公。周孝闵帝践阼,迁大冢宰,进封楚国公,邑万户。 初,贵与独孤信等皆与文帝等夷。及晋公护摄政,贵自以元勋,每怀怏怏,与信谋杀护,为开府宇文盛告,被诛。 善,字僧庆,贵之从祖兄也。少好学,美容仪,沉毅有远量。尔硃天光讨邢杲、万俟丑奴,以为长史。普泰初,为大行台尚书,封山北县伯。天光拒齐神武于韩陵,败,见杀。善请收葬其尸,齐神武义而许之。贺拔岳总关中,迎善,复以为长史。岳为侯莫陈悦所杀,善共诸将翊戴周文帝。魏孝武西迁,改封襄城县伯。历位尚书左右仆射,进爵为公。善性温恭,有器局,虽位居端右,而愈自谦退。其职务克举,则曰某官之力;有罪责,则曰善之咎也。时人称其有公辅量。 大统九年,从战芒山,属大军不利,善为敌所获,卒于东魏。建德初,周、齐通好,齐人乃归其柩。其子询表请赠谥。诏赠大将军、大都督、四州诸军事、岐州刺史,谥曰敬。 李贤,字贤和,自云陇西成纪人,汉骑都尉陵之后也。陵没匈奴,子孙因居北狄。后随魏南迁,复归氵幵、陇。曾祖富,魏太武时以子都督讨两山屠各,殁于阵,赠宁西将军、陇西郡守。大统末,以贤兄弟著勋,追赠司空公。 贤幼有志节,不妄举动。尝出游,逢一老人,鬓眉皓白,谓曰:“我年八十,观士多矣,未有如卿。卿必为台牧,努力勉之。”九岁,从师受业,略观大指而已。或讥其不 精,答曰:“贤岂能领徒授业?至如忠孝之道,实铭于心。”问者惭服。十四遭父忧,抚训诸弟,友爱甚笃。 魏永安中,万俊丑奴据岐、泾等州反,孝庄遣尔硃天光击破之。天光令都督长孙邪利行原州事,以贤为主簿。累迁高平令。贺拔岳为侯莫陈悦所害,周文帝西征,贤与其弟远、穆等密应侯莫陈崇。以功授都督,仍守原州。及大军至秦州,悦弃城走。周文命兄子导追之,以贤为先锋,至牵屯山及之。以功授假节、抚军将军、大都督。 魏孝武西迁,周文令贤率骑迎卫,封上邽县公。俄授左大都督,还镇原州。大统二年,州人豆卢狼害都督大野树兒等,据州城反。贤率敢死士一战败之,狼斩关遁走,贤追斩之。八年,授原州刺史。周文之奉魏太子西巡,至原州,遂幸贤第,让齿而坐,行乡饮酒礼。后帝复至原州,令贤乘路车,备仪服,以诸侯会遇礼相见。然后幸贤第,欢宴终日,凡是亲族,颁赐有差。恭帝元年,进爵西河郡公。后以弟子植被诛,贤坐除名。保定二年,诏复贤官爵,仍授瓜州刺史。 武帝及齐王宪之在襁褓,不利居宫中,周文令于贤家处之,六载乃还宫。因赐贤妻吴姓宇文氏,养为侄女,赐与甚厚。及武帝西巡原州,幸贤第,诏曰:“朕昔冲幼,爰寓此州。使持节、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大都督、瓜州诸军事、瓜州刺史贤,斯土良家,勋德兼著,受委居朕,辅导积年。念其规弼,功劳甚茂。今巡抚届此,不殊代邑,举目依然,益增旧想。贤虽无属籍,朕处之若亲,凡厥昆季,乃至子侄等,可并预宴赐。”于是令中侍上士尉迟恺往瓜州,降玺书劳贤。赐衣一袭及被褥,并御所服十三环金带一腰、中厩马一疋、金装鞍勒、杂彩五百段、银钱一万。赐贤弟申国公穆亦如之。子侄男女中外诸孙三十四人各赐衣一袭。拜贤甥库狄乐为仪同。贤门生昔经侍奉者,二人授大都督,四人授帅都督,六人别将。奴已免贱者五人,授军主;未免贱者十二人,酬替放之。 四年,王师东讨,西道空虚,虑羌、浑侵扰,乃授贤河州总管。河州旧非总管,至是创置。贤乃大营屯田,以省运漕,多设斥候,以备寇戎,于是羌、浑敛迹。五年,宕昌寇边,乃于洮州置总管府以镇遏之。遂废河州总管,改授贤洮州总管。属羌寇侵扰,贤频破之,虏遂震慑,不敢犯塞。俄废洮州总管,还于河州置总管府,复以贤为之。 武帝思贤旧恩,征拜大将军。于京师薨,帝亲入,哀动左右。赠使持节、柱国大将军、大都督、十州诸军事、原州刺史,谥曰桓。子端嗣。 端位开府仪同三司,从平齐,战没,赠上大将军,追封襄阳公,谥曰果。 端弟吉,仪同三司。 吉弟孝轨,开府仪同大将军、升迁县伯,后封奇章公。孝轨弟询。 询,字孝询,深沉有大略,颇涉书记。仕周,累迁司卫上士。武帝幸云阳宫,委以留府事。卫王直作乱,焚肃章门,询于内益火,故贼不得 入。武帝善之。累迁英果中大夫,屡以军功,加位大将军,赐爵平高郡公。隋文帝为丞相,尉迟迥作乱,遣韦孝宽击之,以询为元帅长史,委以心膂。军至永桥,诸将不一。询密启请重臣监护。文帝令高颎监军。与颎同心,唯询而已。及迥平,进位上柱国,改封陇西郡公。开皇初,历位隰州总管,以疾征还京师。卒,帝悼惜者久之,谥曰襄。子元方嗣。 询弟崇,字永隆,英果有筹算,胆力过人。周元年,以父勋,封回乐县侯。时年尚小,拜爵日,亲族相贺,宗独泣下。贤问之,对曰:“无勋于国,幼少封侯,当报主恩,不得终于孝养,是以悲耳。”贤由此大奇之。起家州主簿,非其好也,辞不就职,求为将兵都督。随宇文护伐齐,以功最,授仪同三司。历位少侍伯大夫、少承御大夫,摄太子宫正。周武平齐,引参谋议,以勋加授开府,封襄阳县公,寻改封广宗县公。 隋文帝为丞相,加授上开府仪同大将军、怀州刺史,进爵郡公。尉迟迥反,遣使招之。崇初欲相应,后知叔父穆以并州附文帝,慨然太息曰:“合家富贵数十人,遇国有难,竟不能扶倾继绝,何面目处天地间乎!”韦孝宽亦疑之,与俱卧起。其兄询时为元帅长史,每讽谕之。崇由是亦归心焉。及迥平,授徐州总管,进位上柱国。 开皇三年,除幽州总管。突厥犯塞,崇辄破之。奚、霄、契丹等詟吓其威略,争来内附。后突厥大为侵掠,崇率步骑三千拒之。转战十余日,师人多死,遂保于沙城。突厥围之,死亡略尽。突厥欲降之,谓曰:“降者封为特勤。”崇知不免,令其士卒曰:“吾丧师徒,罪当万死,今效命以谢国家。看吾死,且可降贼,方便散走。还见至尊,道此意也。”乃挺刃突贼,复杀二人,没于阵。主州诸军事、豫州刺史,谥曰壮。子敏嗣。 敏字树生,文帝以其父死王事,养于宫中。及长,袭爵广宗公,起家左千牛。美姿容,善骑射,工歌舞弦管。开皇初,周宣帝后乐平公主有女娥英,妙择婚对,敕贵公子弟集弘圣宫者,日以百数。公主选取敏,礼仪如尚帝女。后将侍宴,公主谓敏曰:“我以天下与至尊,唯一女夫,当为汝求柱国。若授余官,慎无谢。”及进见上,上亲御琵琶,遣敏歌舞,大悦,谓公主曰:“敏何官?”对曰:“一白丁耳。”谓敏曰:“今授仪同。”敏不答。上曰:“不满尔意耶?今授开府。”又不谢。上曰:“公主有大功于我,我何得向其女婿 惜官,今授卿柱国。”敏乃拜而蹈舞。遂于坐发诏授柱国,以本官宿卫。 后避炀帝讳,改封经城县公。历豳、金、华、岐数州刺史,多不莅职,常留京师。往来宫内,侍从游宴,赏赐超于功臣。大业初,转卫尉卿。乐平公主将薨,遗言于炀帝“妾唯一女,不自忧死,深怜之。汤沐乞回与敏。”帝从之,竟食五千户。摄屯卫将军。杨玄感反后,城阙大兴,敏之策也。将作监。从征高丽,领新城道军,加光禄大夫。十年,帝复征辽东,遣敏黎阳督运。 时或言敏一名洪兒,帝疑“洪” 字当谶,尝面告之,冀其引决。敏由是大惧,数与金才、善衡等屏人私语。宇文述知而奏之,竟与浑同诛。其妻宇文氏寻亦赐鸩而终。 贤弟远。远字万岁,幼有器局,尝与群兒为战斗戏,指麾便有军阵之法。郡守见而异之,召使更戏。群兒散走,远持杖叱之,复为向阵,意气雄壮,殆甚于前。郡守曰:“此小兒必为将帅,非常人也。” 及长,涉猎书传。魏正光末,天下鼎沸,敕勒贼胡琮侵逼原州。远昆季率励乡人,欲图拒守,而众情颇有异同。远乃按剑喻以节义,因曰:“有异议者,请斩之。”众惧,乃听命,相与盟歃,深壁自守。无援,城隐,其徒多被害,唯远兄弟并为人所匿,得免。远乃使贤晦迹和光,潜身间行,入朝求援。魏朝嘉之,授武骑常侍,俄转别将。及尔硃天光西伐,配远精兵为乡导。天光钦远才望,除为长城郡守。后以应侯莫陈崇功。迁高平郡守。周文见面悦之,令居麾下。 及魏孝武西迁,封安定县伯。魏文帝嗣位之始,思享遐年,以远字可嘉,令扶帝升殿。进爵为公,仍领左右。从征窦泰,复弘农,并有殊勋。授都督、原州刺史。周文谓远曰:“孤有卿,若身之有臂。本州之荣,乃私事尔。”遂令远兄贤代行州事。沙苑之役,远功居最,进爵阳平郡公。寻除大丞相府司马,参军国机务。时河东初复,人情未安。周文以河东为国之要领,乃授河东郡守。远敦奖风俗,劝课农桑,肃遏奸非,兼修守之备。曾未期月,百姓怀之。周文降书劳问。征为侍中,迁太子少师。 东魏北豫州刺史高仲密请举州来附,周文以仲密所据辽远,难为应接。诸将皆惮此行。远曰:“北豫远在贼境,高欢又屯兵河阳,常理而论,实难救援。但不入兽穴,不得兽子,若以奇兵出其不意,事或可济。脱有利钝,故是兵家之常。如其顾望不行,便无克定之日。”周文喜曰:“李万岁所言,差强人意。”乃授行台尚书,前驱东出。周文率大军继进。远乃潜师而往,拔仲密以归。仍从周文战于芒山,时大军不利,远独整所部为殿。 寻授都督义州弘农等二十一郡诸军事。远善抚驭,有干略,战守之备,无不精锐。每厚抚境外之人,使为间谍,敌中动静,必先知之。至有事泄被诛,亦不以为悔。尝猎于莎栅,见石于丛薄中,以为伏兔,射之,镞入寸余,视之乃石。周文闻面异之,赐书曰:“昔李将军亲有此事,公今复尔,可谓世载其德矣。”东魏将段孝先趣宜阳,以送粮为名,实有窥窬之意。远密知其计,遣兵袭破之。孝先遁走。周文赐所乘主金带床帐衣被等,并彩二千匹,拜大将军。顷之,除尚书左仆射,固辞。周文不许,远不得已,方拜职。周文又以第十一子代王达令远子之,其见亲待如此。 时周文嫡嗣未建,明居长,已有成德;孝闵处嫡,年尚幼冲。乃谓群公曰:“孤欲立子以嫡,恐大司马有疑。”大司马即独孤信,明帝敬后父也。众未有答。远曰:“立子以嫡不以长,略阳公为嗣,公何疑焉?若以 人为嫌,请即斩信。”便起拔剑。周文亦起曰:“何事至此!”信又自陈产,远乃止。于是群公并从远议。远出外,拜谢信曰:“临大事不得不尔。”信亦谢远曰:“今日赖公决此大议。”六官建,授小司寇。周孝闵帝践祚,进位柱国大将军,复镇弘农。 远子植,文帝时已为相府司录,参掌朝政。及晋公护执权,密欲诛护,颇泄,护乃出植为梁州刺史。寻而废帝,召远及植还朝。远恐有变,沉吟良久,乃曰:“大丈夫宁为忠鬼,安能作叛臣乎!”遂就征,至京师。护以远功名素重,犹欲全宥之, 谓曰:“公兒遂有异谋,可早为之所。”乃以植付远。远素爱植,植又有口辩,云初无此谋。远信之,诘朝将植谒护。护谓植已死,乃曰:“阳平公何意自来?”左右云:“植亦在门外。”护大怒曰:“阳平公不信我矣!”召入,命远同坐,令帝与植相质于远前。植辞穷,谓帝曰:“本为此谋,欲安社稷,利至尊耳。今日至此,何事云云。”远闻之,自投于床,曰:“若尔,诚合万死。”于是护乃害植,并逼远自杀。建德元年,晋公护诛,赠本官,加太保,谥曰忠。隋开皇初,追赠上柱国,改谥曰怀。植及诸弟并加谥。 植弟基,字仲和,幼有声誉,美容仪,善谈论,涉猎群书,尤工骑射。周文令尚义归公主。以父勋,封建安县公。累迁大都督,进爵清河郡公。及魏废帝即位之后,猜隙弥深。时周文诸子年皆幼冲,章武公导、中山公护复东西作镇,唯托意诸婿,以为心膂。基与义城公李晖、常山公于翼等俱为武卫将军,分掌禁旅。魏帝深惮之,故密谋泄。魏恭帝即位,进爵敦煌郡公,寻进位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拜阳平国世子。六官建,授御正中夫。 周孝闵帝践阼,出为浙州刺史。寻为兄植,合坐死。以王婿,又为季父穆所请,得免。武成二年,除江州刺史。既被谴谪,常忧愤不得志。保定元年,卒于位。穆尤所锺爱,每哭辄悲恸,谓所亲曰:“好兒舍我去,门户岂是欲兴!”宣政元年,追赠使持节、上开府仪同大将军、曹徐谯三州刺史、敦煌郡公,谥曰孝。子威嗣。 威字安人,又改袭远爵阳平郡公,加上开府。大象末,地至柱国,封公。 贤弟穆,字显庆,少明敏有度量。文帝入关,便给事左右,深被亲遇。穆亦小心谨肃,未尝懈怠。及侯莫陈悦害贺拔岳,周文自夏州赴难,而悦党史归据原州,犹为悦守。周文令侯莫陈崇袭之,穆时先在城中,与兄贤、远应崇,遂禽归。以功授都督。从迎魏孝武,封永平县子。又领乡兵。禽窦泰,复弘农,并有战功。沙苑之捷,穆言:“欢今日已丧胆矣,请速逐之,则欢可禽也。”周文不听。论前后功,进爵国公。 芒山之战,周文马中流矢,惊逸坠地。敌人追及,左右皆散。穆下马,以策击周文背,因大骂曰:“笼陈军士,尔曹主何在?尔独住此!”敌人见其轻侮,不疑是贵人,遂舍而过。穆以马授周文,遂俱逸。是日微穆,周文已不济矣。既而与穆相对而泣,自是恩盼更隆。顾左右曰:“成我事者,其此人乎!”擢授武卫将军、仪同三司,进封安武郡公。前后赏赐,不可胜计。周文叹其忠节,曰:“人所贵唯命,穆遂轻命济孤,爵位玉帛,未足为报。”乃特赐铁券,恕以十死。进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侍中。初,芒山之败,穆授周文 马,后中厩此色者,悉以赐之。又赐穆嗣子惇安乐郡公,姊一人为郡君,自余姊妹并为县君,兄弟子侄及缌麻已上亲并舅氏皆沾厚赐。其褒崇如此。 从解玉壁围,拜安定国中尉。历同州刺史、太仆卿。从于谨平江陵,以功别封一子长城县侯。寻进位大将军,赐姓拓拔氏。又击曲沔蛮破之。俄除原州刺史,拜世子惇为仪同三司,以贤子为平高郡守,远子为平高县令,并加鼓吹。穆自以叔侄一家三人皆牧宰乡里,恩遇过隆,固辞不拜。周文不许。后人为雍州刺史,兼小冢宰。周孝闵帝践阼,又封一子为升迁县伯。穆请回授贤子孝轨,许之。 及兄子植谋害宇文护被诛,穆亦坐除名。先是穆知植非保家主,每劝远除之,远不能用。及远临刑,泣谓穆曰:“显庆,吾不用汝言以至此,将奈何!”穆以此获免,及其子弟亦 免官。时植弟基当从坐戮,穆求以子惇、怡等代死,辞理酸切,闻者莫不动容。护矜之,遂特免基死。 明帝即位,拜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大都督,复爵安武郡公,拜直州刺史。武成中,子弟免官爵者悉复之。累迁大司空。天和二年,进封申国公,旧爵回授一子。建德元年,迁太保,寻出为原州总管。四年,武帝东征,令穆别攻轵关及河北诸县,并破之。后以帝疾班师,弃而不守。六年,进位上柱国,除并州总管。时东夏初平,人情尚扰,穆靖以镇守,百姓怀之。大象元年,加邑至九千户,迁大左辅,总管如旧。二 年,诏加太傅,仍总管。 及隋文作相,尉迟迥举兵,遣使招穆,穆锁其使,上其书。穆子士荣以穆所居天下精兵处,阴劝穆应之。穆弗听,曰:“周德既衰,愚智共悉,天时若此,岂能违天?”乃遣使谒隋文帝,并上十三环金带,盖天子服也,以微申其意。时迥子谊为朔州刺史,亦执送京师。迥今其署行台韩长业攻陷潞州,执刺史赵威,署城人郭子胜为刺史。穆遣兵讨获子胜。文帝嘉之,以穆劳同破鄴城第一勋,加三转,听分授其二子荣、才及贤子孝轨。荣及才并仪同大将军,孝轨进开府仪同大将军,又别封子雄为密国 公。穆又密表劝进。文帝既受禅,诏曰:“公既旧德,且又父党,敬惠来旨,便以今月十三日恭膺天命。”俄而穆来朝,文帝降座礼之。拜太师,赞拜不名,真食成安县三千户。穆子孙虽在襁褓,悉拜仪同,其一门执象笏者百余人,贵盛当时无比。穆上表乞骸骨,诏曰:“公年既耆旧,筋力难烦,今勒所司敬蠲朝集。如有大事,须共谋谟,别遣侍臣,就第询访。”时太史奏当有移都事,帝以初受命,甚难之。穆乃上表极言宜移都之便。帝素嫌台城制度迮小,又宫内多鬼妖。苏威尝劝迁,上不纳,遇太史奏状,意乃惑之。至是省穆表,帝曰:“天道聪明,已有征应,太师人望,复抗此请,则可矣。”遂之。 岁余,下诏:“穆自今已后,虽有愆罪,但非谋逆,纵有百死,终不推问。”开皇六年薨,时年七十七,遗令以不得陪驾岱宗为恨。诏遣黄门侍郎监护丧事,赠十州诸军事、冀州刺史,谥曰明。赐以石椁、前后部羽葆鼓吹、辒辌车,百僚送之郭外。诏太常卿牛弘齐哀册文,祭以太牢。 长子惇字士献。周文帝令功臣长子并与略阳公游处,惇于辈流中特被引接,每有遐方服玩珍奇,无不班赐。封安乐郡公,位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凤州刺史。先穆卒。子 筠,袭祖爵。惇弟怡,位仪同三司,赠渭州刺史。怡弟雅,少有识量。仕周,以军功封西安县男,位荆州总管。开皇初,进爵为公。雅弟恆,位监州刺史,封曲阳侯。恆弟荣,位合州刺史,长城县公。荣弟直,位车骑将军、归政县侯。直弟雄,位柱国、骠骑将军、密 国公。 雄弟浑,仁寿初,忿筠忄尧啬,遣兄子善衡贼之。求盗不得,文帝大怒,尽追其亲族。初,筠与从父弟瞿昙有隙,浑遂证瞿昙杀之,而善衡获免。筠死,帝议立嗣。邳公苏威奏筠不轨,请绝其封。帝不许,乃以浑嗣。 浑字金才,姿貌瑰伟,美须髯。起家左侍上士。尉迟迥反于鄴,时穆在并州,隋文帝甚虑迥,遣浑乘驿诣穆遽令浑入京奉熨斗曰:“愿执柄以慰天下也。”文帝大悦。又遣浑诣韦孝宽所而述穆意。会鄴平,以功授上仪同三司,封安武郡公。开皇中,晋王广出籓,浑以骠骑将军领亲信,从往扬州。 及筠死,浑规欲绍之,谓妻兄太子左卫率宇文述曰:“若得袭封,当以国赋之半,每岁相奉。”述因入白皇太子,奏文帝,竟诏浑袭申公以奉穆嗣。大业六年,追改穆封为郕公,浑仍袭焉。累加光禄大夫,迁右骁骑卫大将军浑既绍父业,日增豪侈。二岁后不以奉物分述。述大恚,因醉谓其友人于象贤曰:“我竟为金才所卖,死且不忘。”浑闻之,由是结隙。及帝讨辽东,有方士安伽陀谓帝曰:“李氏应为天子,宜尽诛天下李姓。”述知之,因构浑于帝曰:“臣与金才夙亲,闻其数与李敏、善衡等日夜屏语,或终夕不寝。浑大臣也,家世隆盛,身捉禁兵,不宜然。”帝曰:“卿可觅其事。”述乃遣武贲郎将裴仁基表告浑反,即日遣述掩其家。遣左丞元文都、御史大夫裴蕴杂推之,数日,不得反状。帝更遣述推。述入狱中召出敏妻宇文氏,谓曰:“夫人,帝甥也,何患无贤夫?李敏、金才名当妖谶,夫人当自求全。”因教言金才尝告敏云:“汝应图录,当为天子。今主上好兵,劳扰百姓,此亦天亡隋时也。若复度辽,吾与汝必为大将军,每军二万余兵,固以五万人矣。又发诸房子侄内外亲 娅并募从征,吾家子弟决为主帅,分领兵马,散在诸军。吾怀汝前发,袭取御营,子弟响赴,一日之间,天下定矣。”述口自传授,令敏妻写表,封云“上密”。述持入奏云:“已得金才反状,并有敏妻密表。”帝览之,泣曰:“吾宗社几倾,赖亲家公而获全耳。”于是诛浑、敏等,自余无少长皆徙岭表。 梁御,字善通,其先安定人也。后因官北边,遂家于武川,改姓纥豆陵氏。高祖俟力提,从魏太武征讨,位扬武将军、定阳侯。御少好学,进趣详雅,及长,更好弓马。尔硃天光西讨,知御有志略,引为左右。共平关、陇,除益州刺史,第一领人酋长,封白水县侯。从贺拔岳镇长安。及岳被害,御与诸将同谋翊戴周文帝。周文既平秦、陇,欲引兵东下。雍州刺史贾显相见,因说显,显即出迎周文,御遂入镇雍州。大统元年,进爵信都县公,授尚书右仆射。从周文复弘农,破沙苑,加侍中、开府仪同三司,进爵广平郡公。出为东雍州刺史,为政举大纲而已,人庶称之。薨于州,临终唯以国步未康为恨,言不及家。赠太尉、尚书令、雍州刺史,谥曰武昭。子睿。 睿字恃德,少沉敏有行检。周文帝时,以功臣子养宫中,复命与诸子游。七岁,袭爵广平郡公。累加仪同三司、本州大中正、开府,改封五龙郡公,渭州刺史。周闵帝受禅,征为御伯。出为中州刺史,镇新安以备齐。齐人来寇,睿辄挫之。帝甚嘉叹,拜大将军。以御佐命功,进爵蒋国公。入为司会。后从齐王宪拒齐将斛律明月于洛阳,每战有功,迁小冢宰。历敷州刺史、凉、安二州总管,俱有惠政,进位柱国。 隋文帝总百揆,代王谦为益州总管。行至汉川西,谦反,攻始州,睿不得进。文帝命睿为行军元帅,率行军总管于义、张威、达奚长儒、梁升、石孝义步骑二十万讨之。谦遣开府李三王守通谷,睿使张威击破之。进至龙门,谦将赵俨、秦会拥众十万,据险为营,周亘三十里。睿令将士衔枚,出自间道,四面奋击,力战破之,遂鼓行而进。谦将敬豪守剑阁,梁岩拒平林,并惧而来降。谦又命高阿那瑰、达奚惎等以盛兵攻利州。闻睿将至,飐分兵据开远。睿遣上开府拓拔宗趣、剑阁大将军宇文琼指巴西,大将军赵达水军入嘉陵。遣张威、王伦、贺若震、于义、韩相贵、阿那惠等分道攻惎,自午及申,破之。惎奔归于谦。睿逼成都,谦令达奚惎、乙弗虔守城,亲帅精兵五万,背城结陈。睿击败之。谦将入城,惎、虔以城降。谦将麾下三十骑遁走,新都令王宝执之,睿斩谦于市,剑南悉平。进位上柱国,总管如故,赐物五千段、奴婢一千口、金二千两、银三千两,邑千户。 睿时威振西州,夷獠归附,唯南宁首帅爨震恃远不宾。睿上疏曰:“南宁州,汉牂柯之地。近代已来,分置兴古、云南、建宁、硃提四郡,户口殷众,金宝富饶,二河有骏马明珠,益、宁出盐井犀角。晋泰始七年以益州旷远,分置宁州。至伪梁,南宁州刺史徐文盛被湘东征赴荆州。属东夏尚阻,未遑远略,土人爨瓚遂窃据一方。国家遥授刺史,其子震相承至今。而震臣礼多亏,贡赋不入。如闻彼人苦其苛政,思被皇风幸因平蜀士众,不烦重兴师旅,狎獠既讫,即请略定南宁。”文帝深纳之,然以天下初定,恐人心不安,故未之许。后竟遣史万岁讨平之,并因睿之策也。 睿威惠兼著,人夷悦服,声望逾重,文帝阴惮之。薛道衡从军在蜀,说睿劝进,文帝大悦。及受禅,顾待弥隆。睿复上平陈策,帝善之,下诏曰:“昔公孙、隗嚣,汉之贼也,光武与其通和,称为皇帝。佗之于高祖,初犹不臣。孙皓之答晋文,书尚云‘白’。或寻款服,或即灭亡。王者体大,义存遵养,虽陈国来朝,示尽蕃节,如公大略,诚须责罪,尚欲且缓其诛,宜如此意。淮海未灭,必兴师旅,若命永袭,终当相屈,以身许国,无足致辞也。”睿乃止。睿时见突厥方强,恐为边患,复陈镇守之策十余事。帝嘉叹久之,答以厚意。 睿时自以周代旧臣,久居重镇,内不自安,屡请入朝,于是征还京师。及引见,上为之兴,命睿升殿,握手极欢。睿退谓所亲曰:“功遂身退,今其时也。”遂谢病,阖门自守,不交当时。帝赐以板舆,每有朝觐,必令三卫舆上殿。睿初平王谦之始,自以威名太盛,恐为时所忌,遂大受金贿以自秽。由是勋簿多不以实,诣朝堂称屈者,前后百数人。上令有司案验其事,主者多获罪。睿惧,上表陈谢,请归大理。上慰喻遣之。十五年,从至洛阳而卒,谥曰襄。 子洋嗣,历位嵩徐二州刺史、武贲郎将。大业六年,诏追改睿封为戴公,命以洋袭焉。 论曰:贺拔岳变起仓卒,侯莫陈悦意在兼并,于时人有离心,士无固志。寇洛抚循散乱,抗御仇雠,全师而还,敌人绝觊觎之望;度德而处,霸王建匡合之谋。赵贵居二阙之险,周室定二分之功。彼此一时,其功固不细也。 李贤和兄弟属乱离之际,居戎马之间,志略从横,忠勇奋发,频摧勍敌,屡涉艰危。及逢时遇主,策名委质,荷生成之恩,蒙国士之遇,俱縻好爵,各著勋庸。遂得任兼文武,声彰出内,位高望重,光国荣家,跗萼连晖,聊椒繁衍,冠冕之盛,当时莫与比焉。自周迄隋,郁为西京盛族,虽金、张在汉,不之尚也。然而周文始崩,嗣君冲幼,内则功臣放命,外则强寇临边,晋公以犹子之亲,膺负图之托,遂能抚宁家国,开翦异端,革魏兴周,远安迩悦,功勤已著,过恶未彰。李植受遇先朝,宿参机务,虑威权之去已,惧将来之不容,生此厉阶,成兹贝锦,乃以小谋大,由疏间亲。主无昭帝之明,臣有上官之诉,嫌隙既兆,衅故因之,启冢宰无君之心,成闵帝废弑之祸,植之由也。李远阙义方之训,又无先见之明,以至诛夷,非为不幸。梁御豫奉兴王,参谋缔构,驱驰毕力,夷险备尝,虽远志未申,亦云遇其时矣。穆及梁睿皆周室功臣,隋文王业初基,俱受腹心之寄,故穆首登师傅,睿终膺殊宠,观其见机而动,抑亦人之先觉。然方魏朝之贞烈,有愧王凌,比晋室之忠臣,终惭徐广。穆之子孙,特为隆盛,硃轮华毂,凡数十人,见忌当时,祸难遄及,得之非道,可不戒欤? 列传第四十八 李弼曾孙密宇文贵子忻恺侯莫陈崇子颖崇兄顺王雄子谦 李弼,字景和,陇西成纪人。六世祖振,慕容垂黄门郎。父永,魏太中大夫,赠凉州刺史。弼少有大志,膂力过人。属魏乱,谓所亲曰:“大太夫生世,会须履锋刃,平寇难,以取功名,安能碌碌依阶以求仕。”初为别将,从尔硃天光西讨,破赤水蜀,以功封石门县伯。又与贺拔岳讨万俊丑奴、万俊道洛、王庆云,皆破之。贼咸畏之曰:“莫当李将军前也。” 及天光赴洛,弼隶侯莫陈悦,征讨屡有克捷。及悦害贺拔岳,周文帝自平凉讨悦。弼谏悦,令解兵谢之。悦惶惑,计无所出。弼知悦必败。周文帝至,悦乃弃秦州南出,据险以自固。是日,弼密通于周文,许背悦。至夜,弼乃勒所部,云悦欲向秦州,命皆装束。弼妻,悦之姨也,时为悦所亲委,众咸信之,人皆散走。弼慰辑之,遂拥以归周文。悦由此败。周文谓曰:“公与吾同心,天下不足平 也。” 大统初,进位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从平窦泰,斩获居多。周文以所乘骓马及泰所著牟甲赐弼。又从平弘农。与齐神武战于沙苑,弼军为敌所乘。弼将其麾下九十骑横截之,贼分为二,因大破之。以功进爵赵郡公。四年,从周文东讨洛阳,弼为前驱。东魏将莫多娄贷文率众至谷城,弼倍道而前进,遣军士鼓噪,曳柴扬尘。贷文以为大军至,遂走。弼追斩贷文,传首大军。翌日,又从周文与齐神武战河桥,身被七创,遂为所获,阳陨绝于地,睨其傍有马,因跃上得免。历位司空、太保、柱国大将军。废帝元年,赐姓徒何氏。六官建,拜太傅、大司徒。及晋公护执政,朝之大事,皆与于谨及弼等参议。周孝闵帝践阼,除太师,进封赵国公,邑万户,前后赏赐巨万。 弼每征讨,朝受命,夕便引路,略不问私事,亦未尝宿于家。兼性沈雅,有深识,故能以功名终。薨于位,明帝即日举哀,比葬,三临其丧。发卒穿冢,给大路、龙旗,陈军至墓。谥曰武。寻追封魏国公,配食文帝庙庭。 子曜居长,以次子晖尚文帝女义安长公主,故遂以为嗣。 初赐爵义城郡公,尝卧疾期年,文帝忧之,赐钱一千万,供其药石之费。魏恭帝二年,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出为岐州刺史。从文帝西巡,率公卿子弟别为一军。后袭赵国公,改袭魏国公。天和六年,进位柱国。建德元年,出为梁州总管。时渠、蓬二州生獠积年侵暴,至州绥抚,并来归附。玺书劳之。 晖弟衍,字拔豆,少专武艺,慨慷有志略。仕周,为义州刺史,封真乡公。王谦作乱,以行军总管从梁睿击平之,进上大将军。隋开皇元年,以行军总管讨平叛蛮,进位柱国。后拜安州总管,以疾还京,卒。子仲威 嗣。衍弟纶,最知名,有文武才用。以功臣子少居显职,位至司会中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封河阳郡公。为聘齐使主,卒。子长雅嗣,尚隋文帝女襄国公主,位内史侍郎、河州刺史、检校秦州总管。纶弟晏,开府仪同三司、赵郡公,从平齐,殁并州。子憬,以晏死王事,即袭其官爵。曜既不得嗣,朝廷以弼功重,封曜邢国公,位开府。子宽,干略过人,自周及隋,数 经将领,位柱国、蒲山郡公,号为名将。 弼弟摽,字云杰,长不盈五尺,性果决,有胆气。魏永安元年,以兼别将从尔硃荣破元颢。荣诛,随尔硃兆入洛。及魏孝武西迁,摽从都督元斌之兴齐神武战,败,遂与斌之奔梁。后得逃发,进封晋阳县子。寻为周文帝帐内都督,从复弘农,破沙苑。 摽时跨马运矛,冲坚陷隐阵,隐身鞍甲之中。敌人见之,皆曰“避此小兒”。不知摽之形貌,正自如此。周文初亦闻摽骁悍,未见其能,至是方嗟叹之。谓曰:“但问胆决如何,何必要须八尺之躯也。”以功进爵为公。武成初,从豆卢宁征稽胡,进爵汝南郡公。出为总管延绥丹三州诸军事、延州刺史,卒官。 无子,以弼子椿嗣,位开府仪同大将军、右宫伯,改封河东郡公。 密字法主,蒲山公宽之子也。才兼文武,志气雄远,少袭爵蒲山公。养客礼贤,无所爱吝。与杨玄感为刎颈交。后更折节耽学,尤好兵书,谓皆在口。师事国子助教包恺,受史记、汉书。恺门徒皆出其下。大业初,授亲卫大都督,以疾归。 及玄感有逆谋,召密,令与弟玄挺赴黎阳,以为谋主。密进三计曰:“今天子远在辽外,公长驱入蓟,直扼其喉,前有高丽,退无归路,不战而禽,此计上也。又关中四塞,卫文升不足为意,今率众务早入西,万全之势,此计中也。若随近先向东都,以引岁月,此计之下也。”玄感曰:“公下计乃上策矣。今百官家口并在东都,若不取之,安能动物?且经城不拔,何以示威?”密计不行。玄感既至东都,自谓功在朝夕。及获韦福嗣,既非同谋,设筹皆持两端。玄感后使作檄文,固辞不肯。密揣知其情,请斩之。玄感不从。密退谓所亲曰:“楚公好反而不欲胜,吾属今为 虏矣。”后玄感将西入,福嗣晚亡归东都。时李雄劝玄感速称尊号,玄感以问密,密以为不可。玄感笑而止。及宇文述、来护等军且至,玄感谓密计将安出。密曰:“元弘嗣统强兵于陇右,今可扬言其反,遣使迎公,因此入关,可得绐众。”玄感遂用密谋号令。西至陕县,围弘农不拔,西至阌乡,追兵至,玄感败。密间行入关,与玄感从叔询相随,匿冯翊询妻家。寻为邻人告,被捕,与其党俱送帝所。在途,与其众谋逃。其徒多金,密令出示使者曰:“吾等死日,此金留付公,幸用相瘗,其余即皆报德。”使者利金,遂相许。及出关,密每夜宴饮。行次邯郸,夜宿村中,密等七人皆穿墙而遁。与王仲伯亡抵平原贼帅郝孝德,孝德不甚礼之。备遭饥馑,削树皮而食之。仲伯潜归天水。密诣淮阳,舍于村中,变姓名称刘智远,聚徒教授。经数月,郁郁不得志,为五言诗,诗成,泣下数行。时人有怪之,以告太守赵他,下县捕之。密亡抵其妹夫雍丘令丘君明。君明从子怀义后告之,密得遁去,君明竟坐死。 密投东郡贼帅翟让,乃因王伯当以策干让。遣说诸小贼,所至辄降,让始敬焉,召与计事。密以兵众无粮,劝让直趣荥阳,休兵馆谷,然后争利。让从之,乃掠下荥阳。太守郇王庆及通守张须陀以兵讨让。让数为须陀败,将远避之。密劝让列阵以待,密以奇兵掩击,大破之,斩须陀于阵。让于是令密建牙,别统所部。复说让以廓清天下为事,令掩据兴洛仓,发粟以振穷乏。于是兴让以义宁元年春出阳城,北逾方山,自罗口袭兴洛仓,破之,开仓振百姓。越王侗遣武贲郎将刘长恭讨密。密一战破之,长恭仅以身免。让于是推密为主。密城洛口周回四十城以居之。让上密号为魏公,设坛场即位,称元年。以房彦藻为左长史,邴元真为右长史,杨德方为左司马,郑德韬为右司马。拜让为司徒,封东郡公。长白山贼孟让掠东郡,烧丰都市而归。密攻下巩县,获县长柴孝和,拜为护军。武贲郎将裴仁基以武牢归密,密因遣仁基与孟让袭破回洛仓,据之。俄而德韬、德方俱死,笔以郑颋为左司马,郑虔象为右司马。 柴孝和说密令裴仁基守回洛,翟让据洛口,身率精锐,西袭长安,不然他人我先。密曰:“此诚上策,然我之所部并山东人,既见未下洛阳,恐不肯西入。”孝和请间行观隙,乃与数十骑至陕县,贼归之者万余人。密时兵锋甚锐,每入苑与官军连战。会密为流矢所中,卧于营内,东都出兵击之,密众大溃,弃回洛仓归洛口。孝和之众闻密败,各分散而去,孝和轻骑归密。炀帝遣王世充率江淮劲卒五万讨密,败之。孝和溺洛水,密甚伤之。 世充营于洛西,与密相拒百余日。武阳郡丞元宝藏、黎阳贼帅李文相、洹水贼帅张升、清河贼帅赵君德、平原贼帅郝孝德并归密,共袭破黎阳仓,据之。周法明举江、黄之地以附密。齐郡贼帅徐圆朗、任城大侠徐师仁、淮阳太守赵他等前后款附以千百数。 翟让所部王儒信劝让为太宰,总众务以夺密权。兄宽复谓让曰:“天子止可自作,安得与人?汝若不作,我当为之。”密闻,恶之。会让拒世充,军退数百步,密与单雄信等赴之,世充败走。让欲乘胜破其营,会日暮,固止之。明日,让与数百人至密所,欲为宴乐。其所将左右各就食,诸门并设备,让不觉。密引让入坐,令让射。引满将发,密遣壮士蔡建自后斩之。遂杀其兄宽及儒信等,从者亦有死焉。让部将徐世勋为乱兵所斫,中重创,密止之,仅得免。雄信等皆叩头求哀,密并释而慰之。于是诣让营,遣王伯当、邴元真、单雄信等告以杀让意,令世勋、雄信、伯当分统其众。 世充夜袭仓城,密拒破之,斩武贲郎将费青奴。世充复营洛北,于洛水构浮桥,悉众击密。密拒之,不利而退。世充因薄其城下,密击之,大溃,争桥,桥陷,溺水者数万人。武郎将杨威、王辨、霍世举、刘长恭梁德重、董智通等皆没于阵。世充仅而获免,不敢还东都,遂走河阳。其夜大雪,余众死亡殆尽。密乃修金墉故城居之,众三十余万,攻上春门。留守韦津出战,被执。其党劝密即尊号,密不许。及义师围东都,密出军争之,交绥而退。 俄而宇文化及弑逆,自江都北指黎阳,密拒之。会越王侗称尊号,遣使授密太尉、尚书令、东南道大行台、行军元帅、魏国公,令先平化及,然后入朝辅政。化及至黎阳,徐世勋守仓城不下。密共化及隔水语,密数之曰:“卿本匈奴阜隶破野头耳,父与兄弟皆受隋恩,岂容躬行杀虐?今若速来归义,尚可全后嗣。”化及默然,俯仰良久,乃嗔目大言曰:“共你论相杀事,何须作书传雅语!”密谓从者曰:“化及庸懦如此,忽欲图帝王,吾当折杖驱之。”知其粮且尽,在伪与之和。化及大喜,恣其兵食,冀密馈之。会密下有人获罪,亡投之,具言密情。化及大怒,又食尽,与密战于童山下。自辰达酉,密中流矢,顿于汲县。化及掠汲郡,北趣魏县,以辎重留于东郡,遣其刑部尚书王轨守之。轨以郡降,密以轨为滑州总管。 密引兵而西,遣记室参军李俭朝于东都,执弑帝人于弘达以献越王侗。侗以俭为司农少卿,使召密入朝。密至温县,闻世充已杀元文都、卢楚等,乃归金墉城。世充既擅要权,乃厚赐将士。时密兵少衣,世充乏食,乃请交易。邴元真等各求私利,遽劝密,密许焉。初东都绝粮,人归密者日有数百,至此得食,降人益少。密悔而止。密虽据仓,无府库,兵数战不赏,又厚抚初附兵,于是众心渐怨。时邴元真守洛口仓,性贪鄙。宇文温每谓密曰:“不杀元真,公难未已。”密不答。而元真知之,谋叛。杨庆闻而告密,密因疑焉。会世充悉众来战,密留王伯当守金墉,自就偃师,北阻芒山以待之。世充令数百骑度御河,密遣裴行俨等逆之。会日暮,行俨、孙长乐、程咬金等骁将十数人皆重创,密甚恶之。世充夜潜,诘朝而阵,密方觉之。狼狈出战,败绩,驰向洛口。世充夜围偃师,守将郑颋为其部下,翻城而降世充。密将入洛口仓城,元真已遣人引世充。密阴知之,不发其事,欲待世充兵半度洛水,然后击之。密候骑不时觉,比将出战,世充军悉已济。密引骑而遁,元真以城降世充。 密众渐离,将如黎阳。人或曰:“杀翟让之际,徐世勋几死,其心安可保?”密乃止。时王伯当弃金墉城,保河阳,密自武牢济,归之。谓曰:“久苦诸君,我今日自刎以谢众。”众皆泣,莫能仰视。密复曰:“诸君幸不相弃,当共归关中。密身虽愧无功,诸君必保富贵。”其府掾柳燮曰:“明公与长安宗族,有畴昔之遇,虽不陪起义,然阻东都,断隋归路,使唐国不战而得京师,此公之功也。”众咸曰:“然。”密遂归朝,封邢国公,拜光禄卿。寻奉使出 关安抚,至熊州而逃叛,见杀。 宇文贵,字永贵,其先昌黎大棘人也,徙居夏州。父莫豆干,保定中,以贵勋追赠柱国大将军、少傅、夏州刺史、安平郡公。贵母初孕贵,梦老人抱一子授之曰:“赐尔是子,俾寿且贵。”及生,形类所梦,故以永贵字之。贵少从师受学,尝辍书叹曰:“男兒当提剑汗马以取公侯,何能为博士也!”魏正光末,破六韩拔陵围夏州,刺史源子邕婴城固守,以贵为统军。后从尔硃荣禽葛荣于滏口,加别将。又从元天穆平邢杲,转都督。元颢入洛,贵率乡兵从尔硃荣有功,封革融县侯。除郢州刺史,入 为武卫将军、关内大都督。从魏孝武西迁,进爵化政郡公。贵善骑射,有将帅才。周文帝又以宗室,甚亲委之。 大统初,与独孤信入洛阳。东魏颍州长史贺若统据颍川来降,东魏遣将尧雄、赵育、是云宝率众二万攻颍川。贵自洛阳率步骑二千救之,军次阳翟。雄等去颍川四十里,东魏行台任祥又率众四万,将与雄合。诸将咸以彼众我寡,不可争锋。贵曰:“若贺若一陷,吾辈坐此何为?”遂入颍川。雄等稍进,贵率千人背城为阵,与雄合战。贵马中流矢,乃短兵步斗,雄大败轻走,赵育于是降。任祥 闻雄败,遂不敢进。贵乘胜逼祥,败之。是云宝亦降。师还。魏文帝在天游园,以金卮置侯上,令公卿射中者即赐之。贵一发而中。帝笑曰:“由基之妙,正当尔耳。”进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十六年,迁中外府左长史,进位大将军。 宕昌王梁弥定为宗人獠甘所逐,来奔。又有羌酋傍乞铁忽,因梁GC定反后,据有渠株川,拥隶数千家,与渭州人郑五丑同反。周文令贵与豆卢宁、史宁讨之,贵等禽斩铁忽及五丑,史宁又别击獠甘破之。乃纳弥定,并于渠株川置岷州。朝廷重功,遂于粟坂立碑,以纪其绩。 废帝三年,诏贵代尉迟迥镇蜀。时隆州人开府李光易反于盐亭,攻围隆州;而隆州人李拓亦聚众反,开府张道应之。贵乃命开府叱奴与牧隆州,又令开府成亚击拓及道降之,并送京师。除益州刺史,未就拜小司徒。先是蜀人多劫盗,贵乃召任侠杰健者署为游军二十四部,令其督捕,由是颇息。 周孝闵帝践阼,进位柱国,拜御正中大。武成初,与贺兰祥讨吐谷浑。军还,进封许国公、邑万户,旧爵回封一子。迁大司空,行小冢宰,历大司徒,迁太保。 贵好音乐,耽奕棋,留连不倦。 然好施爱士,时人颇以此称之。保定末,使突厥,迎皇后。天和二年,还至张掖,薨。赠太傅,谥曰穆。 子善嗣。善纮厚有武艺。大象末位上柱国,封许国公。隋文帝受禅,遇之甚厚,拜其子颖上仪同。及善弟忻诛,并废于家。善未几卒。 颖,大业中,位司农少卿,后没李密。善弟忻。 忻字仲乐,幼而敏慧,为童兒时,与群辈戏,辄为部伍,进止行列,无不用命者。年十二,能左右驰射,骁捷若飞。恆谓所亲曰:“自古名将,唯以韩、白、卫、霍为美谈,吾察其行事,未足多尚,使与仆并时,不令竖子独擅高名。”年十八,从周齐王宪讨突厥,以功拜仪同三司,赐爵兴固县公。韦孝宽以忻骁勇,请与镇玉壁,以战功加开府,进爵化政郡公。从武帝攻拔晋州。齐后主亲总兵,六军惮之,欲旋。忻谏曰:“以陛下之圣武,乘敌人之荒纵,何往而不克?若齐人更得令主,君臣协力,未易平也。”帝从之,乃战,遂大克。及帝攻陷并州,先胜后败。帝为贼所窘,挺身而遁。诸将多劝帝还,忻勃然曰:“破城士卒轻敌,微有不利,何足为怀?今破竹形已成,奈何弃之而去!”帝纳其言, 明日复战,拔晋阳。齐平,进位大将军。寻与乌丸轨破陈将吴明彻于吕梁,进位柱国,除豫州总管。 隋文帝龙潜时,与忻情好甚协,及为丞相,恩顾弥隆。尉迟迥作乱,以忻为行军总管,隋韦孝宽击之。时兵顿河阳,帝令高颎驰驿监军,与颖密谋进取者,唯忻而已。迥遣子惇盛兵武陟,忻击走之。进临相州,迥遣精甲三千伏野马冈,忻以五百骑袭之,斩获略尽。进至草桥,迥又拒守,忻以奇兵破之,直趋鄴下。迥背城结阵,大战,官军不利。时鄴城士庶观战者数万人,忻谓左右曰:“事急矣,吾当以权道破之。”于是时观者走之,转相腾籍,声如雷霆。忻乃传呼曰:“贼败矣”。众复振,齐力急击之,迥军大败。及平鄴,以功迁上柱国。文帝谓“尉迟迥倾山东之众,连百万之师,公举无遗算,策无全阵,诚天下英杰也。”进封英国公。 自是每参帷幄,出入卧内,禅代之际,忻有力焉。后拜右领军大将军,宠顾弥重。忻解兵法,驭戎齐整,当时六军有一善事,虽非忻建,在下辄相谓曰:“此必英公法也。”其见推服如此。后改封祀国公。上尝欲令忻击突厥,高颍曰:“忻有异志,不可委以大兵。”乃止。忻既佐命功臣,频经将领,甚有威名,上由是微忌之,以谴去官。与梁士彦昵狎,数相往来。士彦时亦怨望,阴图不轨。忻谓士彦曰:“帝王岂有常乎?相扶即是。公于蒲州起事,我必从征,两阵相当,然后中连结,天下可图也。”谋泄伏诛,家口籍没。忻弟恺。 恺字安乐,在周以功臣子,年三岁赐爵双泉伯,七岁进封安平公。恺少有器局,诸兄并以弓马自达,恺独好学。博览书记,解文,多伎艺,为名公子。累迁御正中大夫、仪同三司。隋文帝为丞相,加上开府,近师中大夫。及践阼,诛宇文氏,恺亦将见杀,以与周本别,又兄忻有功,故见赦。后拜营宗庙副监、太子左庶子。庙成,别封甑山县公。及迁都,上以恺有巧思,诏领营新都副监。高颎虽总大纲,凡所规画,皆出于恺。及决渭水达河以通运漕,诏恺总督其事。后拜莱州刺史,甚有能名。坐兄忻诛,除名于家,久不得调。 会朝廷以鲁班故道,久绝不行,令恺修之。既而上建仁寿宫,右仆射杨素言恺有巧思,于是检校将作大匠。岁余,拜仁寿宫监,授仪同三司,寻为将作少监。文献皇后崩,恺与杨素营山陵。上善之,复爵安平郡公。炀帝即位,迁都洛阳,以恺为营东都副监,寻迁将作大匠。恺揣帝心在宏侈,于是东都制度,穷极壮丽。帝大悦,进位开府,拜工部尚书。及长城之役,诏恺规度之。时帝北巡,欲夸戎狄,令恺为大帐,其下坐数千人。帝大悦,赐物千段。又造观风行殿,上容卫者数百人,离合为之,下施轮轴,推移倏忽,有若神功。戎狄见之,莫不惊骇。帝弥悦,前后赏赐不可胜纪。 是时将复古制明堂,议者皆不能决。恺博考群籍,为明堂图样奏之。又以“张衡浑象用三分为一度,裴秀舆地以一寸为千里,臣之此图以一分为一尺,推而演之”。又引于时议者,或以绮井为重屋,或以圆楣为隆栋,将为臆说,事不经见。今录其疑难,为之通释,皆出证据,以相发明。为议曰: 臣恺谨按《淮南子》曰:“昔者神农之御天下也,甘雨以时,五谷蕃植,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月省时考,终岁献贡,以时尝谷,祀于明堂。明堂之制,有盖而无四方,风雨不能袭,燥湿不能伤,迁延而入之。”臣恺以为上古朴略,创立典刑。《尚书帝命验》曰:“帝者承天,立五府以尊天重象,赤曰文祖,黄曰神斗,白曰显纪,黑曰玄矩,苍曰灵府。”注云:“唐虞之天府,夏之世室,殷之重屋,周之明堂,皆同矣。”《尸子》曰:“有虞氏曰总章。”《周官考工记》曰:“夏后氏世室,堂修二七,博四修一。”注云:“修,南北之深也。夏度以步,合堂修十四步,其博益以四分修之一,则堂博十七步半也。”臣恺案:三王之世,夏最为古,从质尚文,理应渐就宽大,何因夏室乃大殷堂?相形为论,理恐不尔。《记》云:“堂修二七,博四修一。”若夏度以步,则应修七步。注云:“今堂修十四步。”乃是增益《记》文。殷、周二堂,独无加字,便是义类例不同。山东《礼》本辄加二七之字,何得殷无 加寻之文,周阙增筵之义?研穷其趣,或是不然。雠校古书,并无“二”字。此乃桑间俗儒,信情加减。《黄图》议云:“夏后氏益其堂之大百四十四尺,周人明堂以为两杼间。”马宫之言,止论堂之一面。据此为准,则三代堂基并方,得为上图之制。诸书所说,并为下方,郑注《周官》,独为此义,非直与古违异,亦乃乖背《礼》文。寻文求理,深恐未惬。 《尸子》曰:“殷人阳馆。”《考工记》曰:“殷人重屋,堂修七寻,堂崇三尺,四阿重屋。”注云:“其修七寻,五丈六尺。放夏周,则其博九寻,七丈二尺。”又曰:“周人明堂,度和尺之筵,东西九筵,南北七筵,堂崇一筵,五室,凡室二筵。”《礼记明堂位》曰:“天子之庙,复庙重檐。”郑注云:“复庙,重屋也。”注《玉藻》云:“天子庙及路寝,皆如明堂制。”《礼图》云:“于内室之上,起通天之观,观八十一尺,得宫之数,其声浊,君之象也。”《大戴礼》曰:“明堂者,古有之。凡九室,室有四户八牖,以茅盖,上圆下方。外水曰璧雍。赤缀户,白缀牖。堂高三尺,东西九仞,南北七筵。其宫方三百步。”“凡人疾、六畜疫、五谷灾。生于天道不顺。天道不顺,生于明堂不饰。故有天灾则饰明堂。”《周书》曰:“明堂方百一十二尺,高四尺,阶博六尺三寸,室居内,方百尺,室内方六十尺,高八尺,博四尺。”《作洛》曰:“明堂、太庙、路寝咸有四阿,重亢重廊。”孔氏注云:“重亢累栋,重廓累屋。” 《礼图》曰:“秦明堂,九室十二阶,各有所居。”《吕氏春秋》“有十二堂。”与《月令》同。并不论尺丈。臣恺案:十二阶虽不与《礼》合,一月一阶,非无理思。 《黄图》曰:“堂方百四十四尺,坤之策也,方象地;屋圆,楣径二百一十六尺,乾之策也,圆象天。室九宫,法九州;太室方六丈,法阴之变数;十二堂,法十二月;三十六户,法极阴之变数;七十二牖,法五行所得日数;八达象八风,法八卦;通天台径九尺,法乾以九覆六;高八十一尺,法黄锺九九之数;二十八柱,象二十八宿;堂高三尺,土阶三等,法三统;堂四向五色,法四时五行;殿门去殿七十二步,法五行所行。门堂长四丈,取太室三之二。垣高无蔽目之照,牖六尺,其外之。殿垣方,在水内,法地阴也;水四周于外,象四海,圆法阳也;水阔二十四丈,应二十四气;水内径三丈,应《觐礼经》。武帝元封二年,立明堂汶上,无室,其外略依此制。《泰山通义》今亡,不可得而辨也。 元始四年八月,起明堂、璧雍长安城南门,制度如仪。一殿,垣四面,门八观,水外周堤,壤高。四方和会,筑作三旬。五年正月六日辛未,始郊太祖高皇帝以配天。二十二日丁亥,宗祀孝文皇帝于明堂以配上帝。及先贤百辟卿士有益者,于是秩而祭之。亲扶三老五更,袒而割牲,跪而进之。因班时令,宣恩泽。诸侯宗室、四夷君长、匈奴西国侍子,悉奉贡助祭。 《礼图》曰:“建武三十年作有 堂,堂上圆下方。圆法天,方法地。十二堂法日辰,九室法九州,八窗象八风,八九七十二,法一时之王。室有二户,二九十八户,法土王十八日。内堂正坛高三尺,土阶三等。”胡伯始注《汉官》云:“古清庙盖以茅,今盖以瓦,瓦下藉茅,以荐古制。”《东京赋》曰:“乃营三宫,布政颁常。复庙重屋,八达九房。造舟清池,惟水泱泱。”《薛综》注云:“复重庙覆,谓屋平覆重栋也。”《续汉书祭祀志》曰:“明帝永平二年,祀五帝于明堂。五帝坐各处其方,黄帝在未,皆如南郊之位。光武位在青帝之南,少退,西面,各一犊,奏乐如南郊。”臣恺案《诗》云:“《我将》,祀文王于明堂也。我将我享,维羊维牛。”据此,则备大牢之祭。今云一犊,恐与古殊。自晋以前,未有鸱尾,其门墙璧水,一依本图。 晋《起居注》裴頠议曰:“尊祖配天,其义明著,庙宇之制,理据未分。直可为一殿以崇严祀,其余杂碎,一皆除之。”臣恺案:“天垂象,圣人则之。”辟雍之星,既有图状,晋室方构,不合天文。既阙重楼,又无璧水,空堂乖五室之义,直殿违九阶之文。非古欺天,一何过甚! 后魏于北台城南,造圆墙,在璧水外,门在水内迥立,不与墙相连。其堂上九室,三三相重,不依古制。室间通巷,违舛处多。其室皆用凿累,极成褊陋。《后魏乐志》曰:“孝昌二年立明堂,议者或言九室,或言五室,诏断从五室。后元叉执政,复改为九室。遭乱不成。” 宋《起居注》曰:“孝武大明五年立明堂,其墙宇规范,拟同太庙,唯十二间,以应期数。依汉《汶上图仪》,设五帝位,太祖文皇帝对飨。鼎俎簠簋,一依庙礼。” 梁武即位之后,移宋时太极殿以为明堂,无室,十二间。《礼疑议》云:“祭用纯,漆俎瓦樽,文于郊,质于庙,止一献,用清酒。”平陈之后,臣得目观,遂量步数,记其尺丈。犹见焚烧残柱,毁破之余,入地一丈,俨然如旧。柱下以樟木为跗,长丈余,阔四尺许,两两相并,凡安数重。宫城处所,乃在郭内。虽湫隘卑陋,未合规摹,但祖宗之灵,得崇严祀。 周齐二代,阙而不修,大飨之典,于焉靡托。 自古《明堂图》唯有二本。一是宗周,刘熙、阮谌、刘昌宗等作,三图略同。一是后汉建武三十年作,《礼图》有本,不详撰人。臣远寻《经传》,傍求子史,研究众说,总撰今图。其样以木为之,下为方堂,堂有五室,上为圆观,观有四门。 帝可其奏。会辽东之役,事不果行。 以度辽之功,进位金紫光禄大夫。其年卒官,帝甚惜之,谥曰康。撰《东都图记》二十卷、《明堂图议》二卷、《释疑》一卷,见行于世。 长子儒童,游骑尉。少子温,起部承务郎。 侯莫陈崇,字尚乐,代武川人也。其先魏之别部,居库斛真水。祖 元,以良家子镇武川,因家焉。父兴,殿中将军、羽林监,后以崇著勋,追赠柱国、太保、清河郡公。 崇少骁勇,善驰射,谨悫少言。年十五,随贺拔岳与尔硃荣征葛荣。后从岳入关,破赤水蜀。又从岳力战,破万俟丑奴。崇与轻骑逐北,至泾州长坑及之。贼未成列,崇单骑入贼中,于马上生禽丑奴,遂大破之。封临泾县侯。及岳为侯莫陈悦所害,崇与诸将同谋迎周文帝。文帝至军,原州刺史史归犹为悦守。周文遣崇袭归,直到城下,即据城门。时李远兄弟在城内,先知崇来,中外鼓澡,伏兵悉起,遂禽归斩之。以崇行原州事,仍从平悦,别封广武县伯。累迁仪同三司,改封彭城郡公。从禽窦泰,复弘农,破沙苑,战河又另讨平稽胡,累战皆有功,进位柱国大将军。六官建,拜大司空。周孝闵践阼,进封梁国公,加太保。历大宗伯、大司徒。 保定三年,从武帝幸原州。时帝夜还京师,窃怪其故。崇谓所亲人常升曰:“吾比日闻卜筮者言,晋公今年不利,车驾今忽夜还,不过是晋公死耳。”于是皆传之。或有发其事者,帝集诸公卿于大德殿责崇,崇惶惧谢罪。其夜,护遣使将兵就崇宅,逼令自杀。葬礼如常仪,谥曰躁。护 诛,改谥曰庄闵。 子芮嗣,位柱国。从武帝东伐,率众守太行道。并州平,授上柱国。仍从平鄴,拜大司马。隋大业初,以谴,诏流配岭南。芮弟颖。 颖字遵道,少有器量,风神警发,为时辈所推。魏大统末,以父军功,赐爵广平侯,累迁开府仪同三司。周武帝时,从滕王逌击龙泉、文城叛胡。颖与柱国豆卢勣分路而进,颖悬军五百余里,破其三栅。先是稽胡叛乱,辄略边人为奴婢。至是,诏胡有厌匿良人者诛,籍没其妻子。有人言为胡村所隐匿者,勋将诛之。颖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行。诸胡固非悉反,但相迫胁为乱。今慰抚,自可不战而定;如即诛之,转相惊恐,为难不细。未若召其渠帅,以隐匿才付之,令自归首,则群胡可安。”勣从之,诸胡争降附,北土以安。迁司武,加振威中大夫。 隋文帝受禅,加上开府,进爵升平郡公。平陈之役,以行军总管从秦王俊出鲁山道,与行军总管段文振度江,安集归附。再迁瀛州刺史,甚有惠政。后坐与秦王俊交通,免官。百姓送者莫不流涕,因相与立碑,颂颖清德。后拜邢州刺史。仁寿中,吏部尚书牛弘持节巡抚山东,以颖为第一,上优诏褒扬。时朝廷以岭南刺史县令多贪鄙,蛮夷怨叛,妙简清吏。于是征颖入朝。上与言及平生,以为欢笑,即日进位大将军,拜桂州总管、十七州诸军事。及至官,大崇恩信,人夷悦服。 炀帝即位,颖兄梁国公芮坐事徙边,圾廷恐颖不自安,征还京师。后拜恆山太。其年,岭南、闽越多不附,帝以颖前在桂州有惠政,为南方所信伏,拜南海太守。卒官,谥曰定。子虔会最知名。 崇兄顺,少豪侠有志度。初事尔硃荣为统军。普泰元年,封木县子。后从魏孝武入关。顺与周文帝同里干,素相友善,且崇先在关中,周文见之甚欢,进爵彭城郡公。及梁GC定围逼河州,以顺为大都督,与赵贵讨破之,即行河州事。 大统四年,魏文帝东讨,顺与太尉王盟、仆射周惠达等留镇长安。时赵青雀反,盟及惠达奉魏太子出次渭北。顺于渭桥与贼战,频破之。魏文帝还,执顺手曰:“渭桥之战,卿有殊力。”便解所服金镂玉梁带赐之。南岐州氐苻安寿。遂率部落一千家款附。时顺弟崇又封彭城郡公,遂改封顺河间郡公。六年,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行西夏州事,改封平原郡公。周孝闵帝践阼,拜少师,进位柱国。其年薨。 崇弟琼,历位荆州总管、上柱国,封修武郡公。 琼弟凯,以军功赐爵下蔡县男。崇以平原州功,赐爵灵武县侯,诏听转授凯。孝闵践阼,进位开府仪同三司,进爵为公。天和中,为司会中大夫。建德二年,为聘齐使主。 王雄,字胡布头,太原人也。父崘,以雄著勋,追赠柱国大将军、少傅、安康郡公。雄仪貌魁梧,少有谋略。魏末,从贺拔岳入关,除金紫光禄大夫。孝武西迁,封临贞县伯。大统中,进爵武威郡公,累迁大将军,行同州事。恭帝元年,赐姓可频氏。周孝闵帝践阼,授少傅,进位柱国大将军。武成初,进封庸国公,邑万户。出为泾州总管。 保定四年,从晋公护东征,至芒山,与齐将斛律明月战。退走,左右皆散,矢又尽,唯余一奴一矢在焉。雄案稍不及明月者丈余,曰:“惜尔,不得杀,但生将尔见天子。”明月反射雄中额,抱马走至营,薨。赠使持节、太保、同华等二十州诸军事、同州刺史,谥曰忠。子谦。 谦字敕万,性恭谨,无他才能,以父功封安乐县伯。保定二年,父雄封庸国公,以武威郡公回封谦,安乐伯回封第三弟震。雄死,朝议以谦父殒行阵,特加殊宠,授柱国大将军,袭爵庸国公。建德五年,武帝东征,谦力战,进位上柱国。 六年,授益州总管十八州诸军事。及宣帝崩,隋文帝辅政,以梁睿为益州总管。时谦使司录贺若昂奉表诣阙。昂还,具陈京师事。谦以父子受国恩,将图匡复,遂举兵,署置官司。总管长史乙弗虔、益州刺史达奚惎劝谦凭险观变。隆州刺史高阿那肱为谦画三策曰:“公亲率精锐,直指散关,蜀人知公有勤王之节,必当各思效命,此上策也;出兵梁、汉,以顾望天下,此中策也;坐守剑南,发兵自卫,此下策也。”谦参用其中下之策。 梁睿未至大剑,谦先遣兵镇始州。隋文帝即以睿为行军元帅,便发利、凤、文、秦、成诸州兵讨之。谦所署柱国达奚惎、高阿那肱、大将军乙弗虔、杨安、任峻、侯翕、景孱等众号十万,尽锐攻利州,总管、楚国公豆卢勣拒战将四旬。惎等诸军闻睿将至,众遂溃。谦所署大将军苻子英攻巴州,又为刺史吕珍所破。睿乘其弊,纵兵深入。棋、虔密遣使诣睿,请为内应以赎罪。谦不知惎、虔之反己也,并令守成都。谦先无筹略,且所任用多非其才,及闻睿兵奄至,惶惧计无所出,乃自率众逆战,又以惎、虔之子为左右军。行数十里,左右军皆叛,谦奔新都,县令王宝执而斩之,傅首京师。惎、虔以成都降。隋文帝以惎、虔首谋,令杀之于蜀市。余众并散。阿那肱寻亦被诛。 论曰:李弼怀佐时之略,逢兴运之期,缔构艰难,绸缪顾遇,方面宣其庸绩,帷幄尽其谋猷,非唯攀附成名,抑亦材谋自取。密遭风云之会,奋其鳞翼,思封函谷,将割鸿沟,期月之间,众数十万。威行万里,声动四方。虽事屈兴王,运乖天眷,而雄名克振,何其壮欤!然志性轻狡,终致颠覆,固其宜也。宇文贵负将帅之材,蕴刚锐之气,遭逢丧乱,险阻备尝,自致高位,亦云美矣。忻武艺之 风,名高一代。及晚节遇祸,虽鸟尽弓藏,然亦器盈斯概,夷戮非为不幸。恺学艺兼该,思理通赡,规矩之妙,参从班、尔,当时缺席,咸取则焉。其起仁寿宫,营建洛邑,要求时幸,穷侈极丽,使文皇失德,炀帝亡身,危乱之原,抑亦由此。至于考览书传,定《明堂图》,虽意过其通,有足观者。侯莫陈崇以勇悍之气,逢战争之秋,轻骑启高平之扉,疋马和长坑之俊。以宏材远略,附凤攀龙,茂绩元勋,位居上衮,而识惭明哲,遂以凶终,惜哉!王雄身参佐命,谦宠列山河,及投袂勤王,志匡社稷,虽忠君之效未宣,与夫怀禄图存者异 也。 初,魏孝庄帝以尔硃荣有翊戴之功,拜荣柱国大将军,位在丞相上。荣败后,此官遂废。大统三年,魏文帝复以周文帝建中兴之业,始命为之。其后功参佐命,望实俱重者亦居此职。自大统十六年已前,任者凡有八人。周文帝位总百揆,都督中外军事。魏广陵王欣,元氏懿戚,从容禁闼而已。此外六人,各督二大将军,分掌禁旅,当爪牙御侮之寄。当时荣盛,莫与为比。故今之称门阀者,咸推八柱国家。今并十二大将军录之于左: 使持节、太尉、柱国大将军、大 都督、尚书左仆射、陇右行台、少师、陇西郡开国公虎。使持节、太傅、柱国大将军、大宗师、大司徒、广陵王元欣。使持节、柱国大将军、大都督、大宗伯、赵郡开国公李弼。使持节、柱国大将军、大都督、大司马、河内郡开国公独孤信。使持节、柱国大将军、大都督、大司寇、南阳郡开国公赵贵。使持节、柱国大将军、大都督、大司空、常山郡开国公于谨。使持节、柱国大将军、大都督、 少傅、彭城郡开国公侯莫陈崇。与周文帝为八柱国。使持节、大将军、大都督、少 保、广平王元赞。使持节、大将军、大都督、淮安王元育。使持节、大将军、大都督、齐王元廓。使持节、大将军、大都督、平原郡开国公侯莫陈顺。使持节、大将军、大都督、七州诸军事、秦州刺史、章武郡开国公宇文导。 使持节、大将军、大都督、雍州诸军事、雍州刺史、高阳郡开国公达奚武。 使持节、大将军、大都督、阳平郡开国公李远。 使持节、大将军、大都督、范阳郡开国公豆卢宁。 使持节、大将军、大都督、化政郡开国公宇文贵。 使持节、大将军、大都督、荆州诸军事、荆州刺史、博陵郡开国公贺兰祥。 使持节、大将军、大都督、陈留君开国公杨忠。 使持节、大将军、大都督、岐州诸军事、岐州刺史、武威群开国公王雄。 是为十二大将军。每大将军督二开府,凡为二十四员,分团统领,是二十四军。每一团,仪同二人。自相督率,不编户贯。都十二大将军。十五日上,则门栏陛戟,警昼巡夜;十五日下,则教旗习战。无他赋役。每兵唯办弓刀一具,月简阅之。甲槊戈弩,并资官给。 自大统十六年以前,十二大将军外,念贤及王思政亦拜大将军。然贤作牧陇右,思政出镇河南,并不在领兵之限。此后功臣位至柱国及大将军者众矣,不限此秩,无所统御。六柱国、十二大将军之后,有以位次嗣掌其事者,而德望素在诸公之下,并不得预于此例。 列传第四十九 王盟子劢从孙谊独孤信子罗窦炽兄子荣定毅贺兰祥叱列伏龟阎庆子毗史宁子雄祥权景宣 王盟,字仵,明德皇后之兄也,其先乐浪人。六世祖波,前燕太宰。祖珍,魏黄门侍郎,赠并州刺史、乐浪公。父罴,伏波将军,以良家子镇武川,因家焉。魏正光中,破六韩拔陵攻陷诸镇,盟亦为其所拥。拔陵平后,流寓中山,复以积射将军从萧宝夤西征。宝夤僭逆,盟遂逃匿人间。及尔硃天光入关,盟从之。隋贺拔岳禽万俊志愿奴,平秦陇,常先登力战。及周文帝平侯莫陈悦,除盟原州刺史。孝武至长安,封魏昌县公。大统三年,征拜司空,转司徒。迎文帝悼后于蠕蠕,加侍中,迁太尉。魏文帝东征,以留后大都督行雍州事,节度关中诸军。赵青雀之乱,盟与开府李虎辅太子出顿渭北。事平,进长乐郡公,赐姓拓王氏。迁太保。九年,进位太傅,加开府仪同三司。盟姿度弘雅,仁而汎爱。虽居师傅,礼冠群后,而谦恭自处,未尝以势位骄人。魏文帝甚尊重之,及疾,数幸其第,亲问所欲。十一年,薨,赠本官,谥曰孝定。 子劢,字丑兴,性忠果有材干。年十七,从周文帝入关。及平秦陇,定关中,周文尝谓曰:“为将坐见成败者上也,被坚执锐者次也。”劢曰:“意欲兼被之。”周文大笑。寻拜散骑常侍,赐爵梁甫县公。大统初,为千牛备身直长,领左右,出入卧内,小心谨厚。魏文帝常曰:“王劢可谓不二心臣也。”沙苑之役,劢以都督领禁兵,居左翼,当其前者死伤甚众。劢亦被伤重,遂卒于行间。周文深悼焉。赠使持节、太尉、尚书 令、十州诸军事、雍州刺史,追封咸阳郡公,谥曰忠武。 子弼袭爵,尚魏安乐公主,位大都督、通直散骑常侍。 劢弟懋,字小兴。盟之西征也,以懋尚幼,留在山东。永安中,始入关,与盟相见,遂从征伐。大统初,赐爵安平县子。后进爵为公,累迁右卫将军。于时疆场交兵,未申丧纪,服齐斩者并墨缞从事。及盟薨,懋上表辞位,乞终丧制,魏文帝不许。累迁开府仪同三司、侍中、左卫将军、领军将军。懋温和,小心敬慎,宿卫宫禁十有余年,勤恪当官,未尝有过。废帝二年,除南岐州刺史,赐爵安宁郡公。后拜小司寇,卒于官。 子悦嗣,位大将军、同州刺史,改封济南郡公。 盟兄子显,幼而敏悟,沉静少言。初为周文帐内都督,累迁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光禄卿、凤州刺史。赐爵洛邑县公,进位大将军,卒。子谊。 谊字宜君,少有大志,便弓马,博览群言。周闵帝时,为左中侍上士。时大冢宰宇文护执政,帝拱默无所关预。有朝士于帝侧微不恭,谊勃然而进,将击之,其人惶惧请罪,乃止。自是朝臣无敢不肃。迁御正大 夫。丁父艰,毁瘁过礼,庐于墓侧,负土成坟。 武帝即位,累迁内史大夫,封扬国公。从帝伐齐,至并州。帝既入城,反为齐人所败,左右多死,谊率麾下骁雄赴之。齐平,自相州刺史征为大内史。汾州稽胡乱,谊击之。帝弟越王盛、谯王俭虽为总管,并受谊节度。贼平,封一子开国公。帝临崩,谓皇太子曰:“王谊社稷臣,宜处以机密,不须远任。”皇太子即位,为宣帝,惮谊刚正,出为襄州总管。 及隋文帝为丞相,郧州总管司马消难举兵反,帝以谊为行军元帅讨之,未至而消难奔陈。于时北至商、洛,南拒江、淮,东西二千余里,巴蛮多叛,共推渠帅兰洛州为主。洛州自号河南王以附消难,北连尉迟迥。谊分兵讨之,旬月皆平。帝遣使劳问,冠盖不绝,以第五女妻其子奉孝。寻拜大司徒。谊自以与帝有旧,亦归心焉。及隋受禅,顾遇弥厚,帝亲幸其第,与之极欢。 太常卿苏威议,以为户口滋多,人田不赡,欲减功臣之地以给人。谊奏曰:“百官者,历世勋贤,方蒙爵土,一旦削之,未见其可。”帝以为然,竟寝威议。帝将幸岐州,谏曰:“陛下初临万国,人情未洽,何用此行。”上戏之曰:“吾昔与公位望齐等,一朝屈节为臣,或当耻愧,是行也,振扬威武,欲以服公心耳。”谊笑而退。寻奉使突厥。帝嘉其称旨,进郢国公。 未几,其子奉孝卒。逾年,谊上表言公主少,请除服。御史大夫杨素劾谊曰:“臣闻丧服有五,亲疏异节;丧制有四,降杀殊文。王者之所常行,故曰不易之道也。而仪同王奉孝既尚兰陵公主,以去年五月身丧,始经一周,而谊便请除释。窃以虽曰王姬,终成下嫁之礼;公则主之,犹在移天之义。况复三年之丧,自上达下,及期释服,在礼未详。然夫妇之则,人伦攸始,丧纪之制,人道至大,苟不重之,取笑君子。故钻燧改火,责以居丧之速;朝祥暮歌,讥以忘哀之早。然谊虽不自强,爵位已重,欲为无礼,其可得乎?乃薄俗伤教,为父则不慈;轻礼易丧,致妇于无义。若纵而不正,恐伤风俗。”有诏不问。然恩礼稍薄,谊颇怨望。 或告谊谋反,帝令案其事。主者奏谊有不逊之言,实无反状。帝赐酒而释之。时上柱国元谐亦颇失意,谊数与往来,言论丑恶。胡僧告之。公卿奏谊大逆不道,罪当死。帝见谊,怆然曰:“朕与公旧同学,甚相怜悯,将奈国法何。”于是诏曰:“谊有周之世,早预人伦,朕共游庠序,遂相亲好。然性怀险薄,巫觋盈门,鬼言怪语,称神道。朕受命之初,深存戒约,口云改悔,心实不悛。乃说四天王神道,谊应受命,书有谊谶,天有谊星,桃、鹿二川,岐州之下,岁在辰巳,兴帝王之业。密令卜问,伺殿省之灾。又说其身是明王圣主。信用左道,所在诖误。自言相表,当王不疑。此而赦之,将或为乱。禁暴除恶,宜伏国刑。”帝复令大理正赵绰谓谊曰:“时命如此,将若之何!”乃赐死于家,时年四十六。 独孤信,云中人也,本名如愿。魏初有四十六部,其先伏留屯者为部落大人,与魏俱起。祖俟尼,和平中,以良家子自云中镇武川,因家焉。父库者,为领人酋长,少雄豪有节义,北州咸敬服之。信美容仪,善骑射。正光末,与贺拔度等同斩卫可瑰,由是知名。后为葛荣所获。信既少年,自修饰服章,军中号为独孤郎。及尔硃氏破葛荣,以信为别将。从征韩娄,信匹马挑战,禽贼渔阳王袁肆周。后以破元颢党,赐爵受德县侯,迁武卫将军。贺拔胜出镇荆州,乃表信为大都督。及胜弟岳为侯莫陈悦所害,胜乃令信入关,抚岳余众。属周文帝已统岳兵,与信乡里,少相友善,相见甚欢,因令信人洛请事。至雍州,大使元毗又遣信还荆州。寻征入朝,魏孝武雅相委任。 及孝武西迁,事起仓卒,信单骑及之于瀍涧。孝武叹曰:“武卫遂能辞父母,捐妻子从我,世乱识忠良,岂虚言哉!”进爵浮阳郡公。时荆州虽隐东魏,人心犹恋本朝,乃以信为卫大将军、都督三荆州诸军事,兼尚书右仆射、东南道行台、大都督、荆州刺史,以招怀之。既至,东魏刺史辛纂出战,信纵兵击纂,大败之。都督杨忠等前驱斩纂,于是三荆遂定。 东魏又遣其将高敖曹、侯景等奄至。信以众寡不敌,遂率麾下奔梁。居三载,梁武帝方许信还北。信父母既在山东,梁武帝问信所往,答以事君无二。梁武义之,礼送甚厚。大统三年至长安,以亏损国威,上书谢罪。魏文帝付尚书议之。七兵尚书、陈郡王玄等议,以为既经恩降,请赦罪复职。诏转骠骑大将军,加侍中、开府。寻拜领军将军。仍从复弘农,破沙苑,改封河内郡公。俘虏中有信亲属,始得父凶问,乃发丧行服。寻起为大都督,与冯翊王元季海入洛阳,颍、豫、襄、广、陈留之地并款附。四年,东魏将侯景等围洛阳,信据金墉城,随方拒守然有余日。及周文帝至瀍东,景等退走。信与李远为右军,战不处,东魏遂有洛阳。六年,侯景寇荆州,周文令信与李弼出武关,景退。即以信为大使,尉抚三荆。寻除陇右十一州大都督、秦州刺史。先是守宰闇弱,政令乖方,人有冤讼,历年不能断决。及信在州,事无拥滞。示以礼教,劝以耕桑,数年之中,公私富实,流人愿附者数万家。周文以其信著遐迩,故赐名为信。七年,岷州刺史赤水蕃王梁GC定举兵反,诏信讨之。GC定寻为其部下所杀,而GC定子弟仍收其余众。信乃勒兵向万年,顿三交谷口。贼并力拒守。信因诡道趣稠松岭。贼不虞信兵之至,望风奔溃。乘胜逐北,径至城下,贼并出降。加授太子 太保。 芒山之战,大军不利。信与于谨帅散卒自后击之,齐神武追骑惊扰,国因此得全。及凉州刺史宇文仲和据州不受代,周文令信率开府怡峰讨之。仲和婴城固守,信夜令诸将以冲梯攻其东北,信亲率壮士袭其西南,达明克之。禽仲和,虏其六千户送于长安。拜大司马。十三年,大军南讨。时以蠕蠕为寇,令信移镇河阳。十四年,进位柱国大将军,录前后功,增封,听回授诸子。于是第二子善,封魏宁县公;第三子穆,必要县侯;第四子藏,义宁县侯,邑各一千户。第五子顺,武成县侯;第六子陀,建忠县伯,邑各五百户。信在陇右岁久,启求还朝,周文不许。或有自东魏来者,又告其母凶问,信发丧行服。信陈哀苦,请终礼制,又不许。于是追赠信父库者司空公,追封信母费连氏常山郡君。十六年,迁尚书令。六官建,拜大司马。 周孝闵帝践阼,迁大宗伯,进封卫国公,邑万户。赵贵诛后,信以同谋坐免。居无几,晋公护又欲杀之,以其名望素重,不欲显其罪过,逼令自尽于家,时年五十五。 信美风度,雅有奇谋大略。周文初启霸业,唯有关中之地,以陇右形胜,故委信镇之。既为百姓所怀,声震邻国。东魏将侯景之南奔梁也,魏收为檄梁文,矫称信据陇右,不从宇文氏,乃云“无关西之忧”,欲以委梁人也。又信在秦州,尝因猎日暮,驰马入城,其帽微侧,诘旦而吏人有戴帽者,咸慕信而侧帽焉。其为邻境及士庶所重如此。 子罗,先在东魏,乃以次子善为嗣。及齐平,罗至而善卒,又以罗主嗣。信长女周明敬后,第四女元贞后,第七女隋文献后。周、隋及皇家三代皆为外戚,自古以来,未之有也。隋文帝践极,乃下诏褒赠信太师、上柱国、十州诸军事、冀州刺史,封赵国公,邑一万户,谥曰恭, 信母费连氏赠太尉赵恭公夫人。 罗,字罗仁。父信随魏孝武入关中,罗遂为高氏所囚。及信为宇文护诛,罗始见释。寓居中山,孤贫无以自给。齐将独孤永业以宗族故,哀之,为买田宅,遗以资畜。 初,信入关后,复娶二妻。郭氏生子六人,善、穆、藏、顺、陀、整;崔氏生隋献皇后。及齐亡,隋文帝为定州总管,献皇后遣人求罗,得之。相见悲不自胜,侍御者皆泣。于是厚遗车马财物。未几,周武帝以罗功臣子,久沦异域,征拜楚安郡太守。以疾去官,归京师。诸弟见罗少长贫贱,每轻侮,不以兄礼事之。然性长者,亦不与诸弟校竞长短。后由是重之。 文帝为丞相,拜罗仪同,常置左右。既受禅,诏追赠罗父。其诸弟以罗母没齐,先无夫人号,不当承袭。上以问后,后曰:“罗诚嫡长,不可诬也。”于是袭爵赵国公。以其弟善为河内郡公,穆为金泉县公,藏为武平县公,陀为武喜县公,整为千牛备身。擢拜罗为左领左右将军,迁左卫将军,前后赏赐不可胜计。出为凉州总管,进位上柱国,征拜左武卫大将军。炀帝嗣位,改封蜀国公。未几卒官,谥曰恭。 子纂嗣,位河阳都尉。 纂弟武都,大业末,亦为河阳都尉。 庶长子开远。宇文化及之弑逆也,裴虔通率贼入成象殿,宿卫兵士皆从逆。开远时为千牛,与独孤盛力战合下,为贼所执,贼义而舍之。 善字伏陀。幼聪慧,善骑射,以父勋,封魏宁县公。魏废帝元年,又以父勋,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侍中,进爵长城郡公。周孝闵帝践阼,除河州刺史。以父负衅,久废于家。保定三年,乃授龙州刺史。天和六年,袭爵河内郡公。从帝东讨,以功授上开府。寻除兗州刺史,政在简惠,百姓安之。卒于州,赠持 节、柱国、五州诸军事、定州刺史。 子览嗣,位右候卫大将军。大业末卒。 陀字黎邪。仕周,胥附上士。坐父徙蜀十余年,宇文护诛,始归长安。隋文帝禅,拜上开府、领左右将军,累转延州刺史。 陀性好左道,其外祖母高氏先事猫鬼,已杀其舅郭沙罗,因转入其家。上微闻而不信。会献皇后及杨素妻郑氏俱有疾,召医视之,皆曰:“此猫鬼疾。”上以陀,后之异母弟,陀妻,杨素之异母妹,由是意陀所为。阴令其兄左监门郎将穆以情喻 之,上又避左右讽陀,陀言无有。上不说,左转迁州刺史。出怨言,上令左仆射高颎、纳言苏威、大理正皇甫孝绪、大理丞杨远等杂案之。陀婢徐阿尼言:本从陀母家来,常事猫鬼,每以子日夜祀之。言子者鼠也。其猫鬼每杀人者,所死家财物潜移于畜猫鬼家。陀尝从家中索酒,其妻曰:“无钱可酤。”陀因谓阿尼曰:“可令猫鬼向越公家,使我足钱。”阿尼便咒之,居数日,猫鬼向素家。后上初从并州还,陀于园中谓阿尼曰:“可令猫鬼向皇后所,使多赐吾物。”阿尼复咒之,遂入宫中。杨远乃于门下外省遣阿尼呼猫鬼,阿尼于是夜中置香粥一盆,以匙扣而呼曰:“猫女可来,无住宫中。”久之,阿尼色正青,若被牵拽者,云猫鬼已到。上以其事下公卿。奇章公牛弘曰:“妖由人兴,杀其人,可以绝矣。”上令犊车载陀夫妻,将赐死于其家。陀弟司勋侍中整诣阙求哀,于是免陀死,除名,以其妻杨氏为尼。先是有人讼其母为人猫鬼所杀者,上以为妖妄,怒而遣之。及此,诏诛被讼行猫鬼家。陀未几而卒, 炀帝即位,追念舅氏,听以礼葬。乃下诏赠正义大夫。帝意犹不已,复赠银青光禄大夫。二子,延福、延寿。 陀弟整,位幽州刺史。大业初,赠金紫光禄大夫、平乡侯。 窦炽,字光成,扶风平陵人,后汉大鸿胪章之后也。章子统,灵帝时为雁门太守,避窦武之难,亡奔匈奴,遂为部落大人。后魏南徙,子孙因家代,赐姓纥豆陵氏。累世仕魏,皆至大官。父略,平远将军,以炽著勋,赠少保、住国大将军、建昌公。炽性严明,有谋略,美须髯,身长八尺二寸。少从范阳祁忻受《毛诗》、《左氏春秋》,略通大义。善骑射,膂力过人。魏正光末,北镇扰乱,乃随略避地定州,投葛荣。荣欲官略,略不受。荣疑其有异志,遂留略于冀州,将炽及炽兄善随军。及尔硃荣破葛荣,炽乃将家随荣于并州。时葛荣别帅韩娄等据蓟城不下,以炽为都督,从骠骑将军侯深讨之。炽手斩娄,以功拜扬烈将军。 魏孝武即位,蠕蠕等诸蕃并遣使朝贡,帝临轩宴之。有鸱飞鸣于殿前,帝素知炽善射,固欲矜示远人,乃给炽御箭两只,命射之,鸱乃应弦而落,诸蕃人咸叹异焉。帝大悦。寻随东南道行台樊子鹄追尔硃仲远,仲远奔梁。时梁主又遣元树入寇,据谯城。子鹄令炽击破之,封行唐县子,寻进爵上洛县伯。时帝与齐神武构隙,以炽有威重,堪处爪牙任,拜阁内大都督,迁硃衣直阁,遂从帝西迁。仍与其兄善至城下,与武卫将军高金龙战于千秋门,败之。因入宫城,取御马四十匹并鞍勒,进之行所。帝大悦。赐炽及善骏马各二匹,驽马十匹。 大统元年,别封真定县公。从周文帝禽窦泰,复弘农,破沙苑,皆有功。河桥之战,诸将退走,炽时独从两骑,为敌人追至芒山。炽乃下马,背山抗之。俄而敌众渐多,矢下如雨,炽骑士所执弓,并为敌人所射破。炽乃总收其箭以射之,所中人马,应弦而倒。敌乃相谓曰:“得此三人,未足为功。”乃稍引退。炽因其怠,遂突围得出。又从太保李弼讨白额稽胡,破之。 高仲密以北豫州来,炽从周文援之。至洛阳,会东魏人据芒山为阵,周文命留辎于瀍曲,率轻骑奋击,中军与右军大破之,悉虏其步卒。炽独追至石济而还。大统十三年,进使持节、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侍中。出为泾州刺史,莅职数年,政号清静。改封安武县公。 魏废帝元年,除原州刺史。炽抑挫豪右,申理幽滞,在州十载,甚有政绩。州城北有泉水,炽屡经游践,尝与僚吏宴于泉侧,因酌水自饮,曰:“吾在此州,唯当饮水而已。”及去职后,人吏感其遗惠,每至此泉者,莫不怀之。恭帝元年,进爵广武郡公。属蠕蠕寇广武,炽与柱国赵贵分路讨之。蠕蠕引退,炽度河至麹伏川追及,大破之。武成二年,拜柱国大将军。周明帝以炽前朝旧臣,勋望兼重,欲独为造第。炽辞以天下未平,干戈未偃,不宜辄发徒役,周明不许。寻而帝崩,事方得寝。 保定元年,进封邓国公,邑一万户,别食资阳县一千户,收其租赋。天和五年,自大宗伯为宜州刺史。先是周文田于渭北,令炽与晋公护分射走兔,炽一日获十七头,护十一头。护耻不及,因以为嫌。至是,炽又以 周武年长,有劝护归政之议,护恶之,故左迁焉。及护诛,征拜太傅。 炽既朝之元老,名望素隆,至于军国大谋,常与参议。尝有疾,周武帝幸其第问之,因赐金石之乐。其见礼如此。帝于大德殿将谋伐齐,炽年已衰老,乃扼腕曰:“臣虽朽迈,请执干橹,首启戎行。得一睹诛翦鲸鲵,廓清寰宇,省方观俗,登岳告成,然后归魂泉壤,无复余恨。”帝壮其志节,遂以炽第二子武当公恭为左二军总管。齐平之后,帝乃召炽历观相州宫殿。炽拜贺曰:“陛下真不负先帝矣。”帝大悦,进位上柱国。 宣政元年,兼雍州牧。及周宣营 建东京,以炽为京洛营作大监,宫苑制度,皆取决焉。大象初,改食乐陵县,邑户如旧。隋文帝入辅政,停洛阳宫作,炽请入朝。属尉迟迥举兵,炽乃移入金墉,与洛州刺史、平凉公元亨同心固守,仍权行洛阳镇事。相州平,炽方入朝。属文帝初为相国,百僚皆劝进,自以累世受恩,遂不肯署笺,时人绵高其节。及帝践极,拜太傅,加殊礼,赞拜不名。开皇四年八月薨,时年七十八。赠八州诸军事、冀州刺史,谥曰恭。 炽事亲孝,奉诸兄以悌顺闻。及其望位隆重,而子孙皆处列位,遂为当时盛族。 子茂嗣。茂有弟十三人,恭、威最知名。 恭位至大将军。从周武平齐,封赞国公,除西兗州总管,以罪赐死。 炽兄善,以中军大都督、南城公从魏孝武西迁,仕至太仆、卫尉卿、汾北华瀛三州刺史、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永富县公,谥曰忠。子荣定嗣。 荣定沉深有器局,容貌魁伟,美须髯,便弓马。初为魏文帝千牛备身,周文帝见而奇之,授平东将军,赐爵宜君县子。后从周文与齐人战于北芒,周师不利,荣定与汝南公宇文神庆帅精骑击却齐师。以功拜上仪同。寻复以军功进位开府。袭爵永富县公,除忠州刺史。从平齐,加上开府,拜前将军、佽飞中大夫。 其妻,则隋文帝长姊安成长公主也,文帝少与之情契甚厚。荣定亦知帝有人君之表,尤相推结。及帝作相,领左右宫伯,使镇守天台,总统露门内两厢仗卫,常宿禁中。遇尉迟迥初平,朝廷颇以山东为意,拜荣定为洛州总管以镇之。前后赐缣四千匹、西凉女乐一部。及受禅,来朝,赐马三百匹、部曲八十户遣之。坐事除名。公主曰:“天子姊乃作田舍兒妻!”上不得已,寻拜右武候大将 军。上数幸其第,恩锡甚厚,每令尚食局日供羊一口,珍味称是。以佐命功,拜上柱国。 历位宁州刺史、右武候大将军、秦州总管,赐吴乐一部。突厥沙钵略寇边,为行军元帅,率总管出凉州。与虏战于高越原,两军相持,地无水,士卒渴甚,至刺马血而饮,死者十二三。荣定仰天太息,俄而澍雨,军复振。于是进击,数挫其锋,突厥惮之,请盟而去。赐缣万匹,进爵安丰郡公,复封子宪为安康郡公,赐缣五千匹。岁余,拜右武卫大将军。帝欲以为三公,荣定上书固辞,陈畏惧之道,帝乃止。前后赏赐不可胜计。及卒,帝为之废朝,令左卫大将军元旻监护丧事,赙绢三千匹。上谓侍臣曰:“吾每欲致荣定于三事,其人固让不可。今欲赐之,重违其志。”于是赠冀州刺史、陈国公,谥曰懿。子抗嗣。 抗美容仪,性通率,长于巧思。父卒后,恩遇弥厚,所赐钱帛金宝亦以钜万。位定州刺史,检校幽州总管。炀帝即位,汉王谅反,以为抗与通谋,由是除名,以其弟庆袭封陈公。 庆亦有姿容,性和厚,颇工草隶。初封永富郡公,位河东太守、卫尉卿。大业末,为南郡太守,为盗贼 所害。 庆弟璡,亦工草隶,颇解锺律。历位颍川、南郡、扶风太守。 炽兄子毅。毅字天武。父岳早卒,及毅著勋,追赠大将军、冀州刺史。毅深沉有器度,事亲以孝闻。魏孝武初,起家员外散骑侍郎。时齐神武擅朝,毅慨然有徇主之志。从孝武西迁,封奉高县子。从禽窦泰,复弘农,战沙苑,皆有功,进爵安武县公。恭帝元年,进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大都督,改封永安县公。出为幽州刺史。周孝闵帝践阼,进爵神武郡公。保定三年,拜大将军。 时与齐人争衡,戎车岁动,并交结突厥以为外援。突厥已许纳女于周,齐人亦甘言重币,遣使求婚,狄人便欲有悔。朝廷乃令杨荐等累使结之,往返十余,方复前好。至是虽期往逆,犹惧改图。以毅地兼勋戚,素以威重,乃令为使。乃毅至,齐使亦在焉,突厥君臣,犹有贰志。毅抗言正色,以大义责之,累旬乃定,卒以皇后归。朝议嘉之,别封成都县公,进位柱国。历同州刺史、蒲金二州总管,加上柱国,入为大司马。隋开皇初,拜定州总管。累居籓镇,咸得人和。二年,薨于州,赠襄、郢等六州刺史,谥曰肃。 毅性温和,每以谨慎自守,又尚周文帝第五女襄阳公主,特为朝廷所委信,虽任兼出内,未尝有矜惰之容,时人以此称焉。子贤嗣。 贤字托贤,志业通敏,少知名。宣政元年,授使持节、仪同大将军。开皇中,袭爵神武公,除迁州刺史。 毅第二女即大唐太穆皇后。武德元年,诏赠毅司空、使持节、总管荆郢等十州诸军事、荆州刺史、杞国公。又追赠贤子绍宣秦州刺史,并袭贤爵。绍宣无子,仍以绍宣兄子德藏嗣。 贺兰祥,字盛乐,其先与魏俱起,有乞伏者,为贺兰莫何弗,因以为氏。后有以良家子镇武川者,遂家焉。父初真,少知名,为乡闾所重,尚文帝姊建安长公主。保定二年,追赠太傅、柱国、常山郡公。祥年十一而孤,居丧合礼。长于舅氏,特为周文帝所爱,虽在戎旅,常博延儒生,教以书传。周文初入关,祥与晋公护俱在晋阳,后乃遣使迎致之。解褐奉朝请。少有胆气,志在立功。寻擢补都督,恆居帐下。从平侯莫陈悦,又迎魏孝武,以前后功封抚夷县伯。仍从击潼关,获东魏将薛长儒,又攻回洛拔之。还拜左右直长,进爵为公。 大统九年,从周文与东魏战于芒山,进位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侍中。十四年,除都督、荆州刺史,进爵博陵郡公。先是祥尝行荆州事,虽未期月,颇有惠政,至是重往,百姓安之。由是汉南流人襁负至者,日有千数,还近蛮夷莫不款附。祥随机抚纳,咸得其欢心。时盛夏亢阳,祥亲巡境内,观政得失,见有发掘古冢,暴露骸骨,乃谓守令曰:“此岂仁者为政邪!”命所在收葬之。即日澍雨,是岁大有年。境内多古墓,其俗好行发掘,至是遂息。祥虽周文密亲,性甚清素。州境南接襄阳,西通岷蜀,物产所出,多诸珍异。既与梁通好,行李往来,公私赠 遗,一无所受。梁雍州刺史、岳阳王萧詧钦其风素,乃以竹屏风、絺绤之属及经史赠之。祥难违其意,取而付诸所司。周文后闻之,并以赐祥。十六年,拜大将军。周文以泾、渭溉灌之处,渠堰废毁,乃令祥修造富平堰,开渠引水,东注于洛。功用既毕,人获其利。魏废帝二年,行华州事,后改华州为同州,仍以祥为刺史。寻拜尚书左仆射。六官建,授小司马。周孝闵帝践阼,进位柱国、大司马。时晋公护执政,祥与护中表,少相亲爱,军国之事,护皆与祥参谋。及诛赵贵,废闵帝,祥有力焉。 武成初,吐谷浑侵掠州郡,诏祥与宇文贵总兵讨之。祥乃遣其军司檄吐谷浑,与浑广定王、锺留王等战,破之,因拔其洮阳、洪和二城,以其地为洮州。抚安西土,振旅而还。进封凉国公。薨,赠太师、同岐等十三州诸军事、同州刺史,谥曰景。 有七子,敬、让、璨、师、宽知名。 敬少历显职,封化隆县侯,后袭爵凉国公。位柱国、华州刺史。 让,大将军、郑州刺史、河东郡公。 璨,开府仪同三司、宣阳郡公。建德五年,从于并州战殁,赠上仪同 大将军,追封清都公。师,尚明帝女,位上仪同大将军、幽州刺史、博陵郡公。宽,开府仪同大将军、武始公。入隋,历汴、郑二州刺史,并著政绩。祥弟隆,大将军、襄乐县公。隋文帝与祥有旧,开皇初,追赠上柱国。叱列伏龟,字摩头陀,代郡西部人也。其先为部落大人,魏初入附,遂世为第一领人酋长,至龟五世。龟容貌瑰伟,腰带十围,进止详雅,兼有武艺。嗣父业复为领人酋长。魏孝 昌三年,以别将从长孙承业西征,累迁金紫光禄大夫。从还洛,授都督,遂为齐神武所宠任,加授大都督。沙苑之败,随例来降。周文帝以其豪门,解缚礼之,仍以邵惠公女妻之。大统四年,封长乐县公。自此常从征讨,亟有战功。历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恆州刺史。卒,子椿嗣。 椿字千年。明帝时,位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改封永世县公。天和初,除左宫伯,进位大将军。 阎庆,字仁度,河阴人也。曾祖善,仕魏历龙骧将军、云州镇将,因家云州之盛乐郡。祖提,持节、车骑大将军、敦煌镇都大将。父进,有谋略,勇冠当时。正光中,拜龙骧将军。属卫可瑰作乱,攻围盛乐,进率众拒守,以功拜盛乐郡守。庆幼聪敏,重然诺,风仪端肃,望之俨然。随父因守盛乐,颇有力焉,拜别将。后以军功拜步兵校尉、中坚将军。既而齐神武举兵入洛,魏孝武西迁,庆谓所亲曰:“高欢将有篡逆之谋,岂可苟安目前,受其控制也?”遂以大统三年自宜阳归阙。稍迁后将军,封安次县子,以功进爵为伯。庆善于绥抚,士卒未休,未尝先舍,故能尽其死力,屡获勋劳。累迁散骑常侍、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云州大中 正,加侍中,赐姓大野氏。周孝闵帝践阼,出为河州刺史,进爵石保县公。州居河外,地接戎夷,庆留心抚纳,颇称简惠。就拜大将军,进爵太安郡公。入为小司空,历云、宁二州刺史。庆性宽和,不苛察,百姓悦之。天和六年,进位柱国。 晋公护母,庆之姑也。护虽擅朝,而庆未尝阿附。及护诛,武帝以此重之。诏庆第十二子毗尚帝女清都公主。庆虽位望隆重,婚连帝室,常以廉慎自守,时以此称之。建德二年,抗表致事,优诏许焉。庆既衰老,恆婴沉痼。宣帝以其先朝耆旧,特异恆伦,乃诏静帝至第问疾。赐布千段,医药所须,令有司供给。大象二年,拜上柱国。 隋文帝践极,又令皇太子就第问疾,仍供医药之费。开皇二年薨,年七十七。赠司空、七州诸军事、荆州刺史,谥曰成。长子常,先庆卒。次子毗嗣。 毗,七岁袭爵石保县公。及长,仪貌矜严,颇好经史,受汉书于萧该,略通大旨。能篆书,草隶尤善,为当时之妙。周武帝见而悦之,命尚清都公主。宣帝即位,拜仪同三司。 隋文帝受禅,以技艺侍东宫。数以琱丽之物取悦于皇太子,由是甚见亲待,每称之于上。寻拜车骑,宿卫东宫。上尝遣高颎大阅于龙台泽,诸军部伍多不齐整,唯毗一军,法制肃然。颎言之于上,特蒙赐制。俄兼太子宗卫率长史,寻加上仪同。太子服玩之物多毗所为。及太子废,毗坐杖一百,与妻子俱配为官奴婢。二岁放免。 炀帝嗣位,盛修军器,以毗性巧,练习旧事,诏典其职。寻授朝请郎。毗立议,辇辂车舆,多所增损。擢拜起部郎。 帝尝大备法驾,嫌属车太多,顾谓毗曰:“开皇之日,属车十二乘,于事亦得。今八十一乘,以牛驾车,不足以益文物,朕欲减之,从何为可?”毗曰:“臣初定数,共宇文恺参详故实,据汉胡伯始、蔡邕等议,属车八十一乘。此起于秦,遂为后式。故张衡赋云‘属车九九’是也。次及法驾,三分减一,为三十六乘,此汉制也。又据宋孝建时,有司奏议,晋迁江左,唯设五乘,尚书令建平王宏曰:“八十一乘,义兼六国,三十六乘,无所准凭,江左五乘,俭不中礼。但帝王文物旗旒之数,爰及冕玉,皆用十二,今宜准此,设十二乘。’开皇平陈,因以为法。今宪章往古,大驾依秦,法驾依汉,小驾依宋,以为差等。”帝曰:“何用秦 法!大驾宜三十六,法驾宜十二,小驾除之。”毗研精故事,皆此类也。 长城之役,毗总其事。及帝有事恆岳,诏毗营立坛场。寻转殿内丞,从幸张掖郡。高昌王朝于行所,诏毗持节迎劳,遂将护入东都。寻以母忧去职,未期,起令视事。将兴辽东之役,自洛口开渠达涿郡以通漕,毗督其役。明年,兼领右翊卫长史,营建临朔宫。及征辽东,以本官领武贲郎将,典宿卫。时军围辽东城,帝令毗诣城下宣谕,贼弓弩乱发,流矢中所乘马,毗颜色不变,辞气抑扬,卒事而去。迁殿内少监,又领将作少监。后复从帝征辽东。会杨玄感作逆,帝班师,从至高阳郡,卒。帝甚悼惜之,赠殿内监。 史宁,字永和,建康表氏人也。曾祖豫,仕沮渠氏为临松令。魏平凉州,祖灌随例迁于抚宁镇,因家焉。父遵,初为征虏府铠曹参军。杜洛周构逆,六镇自相屠隐,遵遂率乡里奔恆州。其后恆州为贼所败,遵后归洛阳,拜楼烦郡守。及宁著勋,赠散骑常侍、征西大将军、凉州刺史,谥曰贞。宁少以军功,累加持节、征东将军、金光禄大夫。贺拔胜为荆州刺史,宁以本官为胜军司,随胜之部。会荆蛮骚动,三鵶路绝。宁先驱平之,因抚慰蛮左,翕然降附。寻除南郢州刺史。及胜为大行台,表宁为大都督。攻梁下溠戍破之,封武平县伯。又攻拔梁齐兴镇等九城。未及论功,属孝武西迁,东魏遣侯景寇荆州,宁随胜奔梁。梁武帝引宁至香蹬前,谓之曰:“观卿风表,终是富贵,我当使卿衣锦还乡。”宁答曰:“臣世荷魏恩,位为列将,天长丧乱,本朝倾覆,不能北面事逆贼,幸得息肩有道。傥如明诏,欣幸实多。”因涕泣横流,梁武为之动容。在梁二年,胜乃与宁密图归计。宁曰:“硃异既为梁主所信任,请往见之。”胜然其言。宁乃见异,申以投分之言,微托思归之意,辞气雅至。 异亦嗟挹,为奏梁主,果许胜等归。 大统二年,自梁归,进爵为侯。久之,迁车骑将军,行泾州事。时贼帅莫折后炽寇掠居人,宁率州兵与行原州事李贤讨破之。转东义州刺史。东魏亦以胡梨苟为东义州刺史。宁仅得入州,梨苟亦至,宁逆击破之,斩其洛安郡守冯善道。州既邻接疆场,百姓流移,宁留心抚慰,咸来复业。转凉州刺史。宁未至而前刺史宇文仲和据州作乱,诏独孤信与宁讨之。宁先至凉州,为陈祸福,城中吏人皆相率降附。仲和仍据城不下,寻亦克之。后迁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侍中,进爵为公。 十六年,宕昌叛羌獠甘作乱,逐其王弥定而自立,并连结傍乞铁匆及郑五丑等。诏宁率军与宇文贵、豆卢宁等讨之。宁别击獠甘,而山路险阻,才通单骑,獠甘已分其党立栅守险。宁进兵攻之,遂破其栅。獠甘将百骑走投生羌巩廉玉。弥定遂得复位。宁以未获獠甘,遂进军大破之,生获獠甘,徇而斩之。并执巩廉玉送阙。所得军实,悉分赏将士,宁无私焉。师还,召宁率所部镇河阳。 宁先在凉州,戎夷服其威惠,迁镇之后,边人并思慕之。魏废帝元年,复除凉甘瓜三州诸军事、凉州刺史。初蠕蠕与魏和亲,后更离叛。寻为突厥所破,杀其主阿那环。部落逃逸者,仍奉环之子孙,抄掠河右。宁率兵邀击,获环子孙二人,并其种落酋长。自是每战破之,前后降数万人。进爵安政群公。二年,吐谷浑通使于齐,宁击获之,就拜大将军。宁后遣使诣周文帝请事,周文即以所服冠履衣被及弓箭甲等赐宁,谓其使人曰:“为我谢凉州,孤解衣以衣公,推心以委公,善始令终,无损功名也。” 时突厥木汗可汗假道凉州,将袭吐谷浑,周文令宁率骑随之。军至番禾,吐谷浑已觉,奔于南山。木汗将分兵追之,令俱会于青海。宁谓木汗曰:“树敦、贺真二城是吐谷浑巢穴,今若拔其本根,余种自然离散,此上也。”木汗从之,即分为两军,木汗从北道向贺真,宁趣树敦。浑娑周王率众逆战,宁击斩之。逾山履险,遂至树敦。树敦是浑之旧都,多诸珍藏。而浑主先已奔贺真,留其征南王及数千人固守。宁进兵攻之,伪退,浑人果开门逐之,因回兵奋击,门未及阖,宁兵遂得入。生获其征南王,俘虏男女财宝尽归诸突厥。浑贺罗拔王依险为栅,欲塞宁路,宁攻破之。木汗亦破贺真,虏浑主妻子,大获珍物。宁还军于青海,与木汗会。木汗握宁手,叹其勇决,并遗所乘良马,令宁于帐前乘之,木汗亲自步送。突厥以宁所图必破,皆畏惮之,咸曰:“此中国神智人也。”及将班师,木汗又遗宁奴婢一百口、马五百匹、羊一万口。宁乃还州,寻被征入朝。属周文帝崩,宁悲恸不已,乃请赴陵所尽哀,并告行师克捷。 周孝闵帝践阼,拜小司徒,出为荆州刺史、荆襄淅郢等五十二州及江陵镇防诸军事。宁有谋画,识兵权,临敌指捴,皆如其策,甚得当时之誉。及在荆州,颇自奢纵,贪浊不修法度。尝出,有人诉州佐屈法,宁还付被讼者治之。自是有事者不敢复言,声名大损于西州。保定三年,卒 于州,谥曰烈。子雄嗣。 雄字世武。少勇敢,膂力过人,便弓马,有算略。年十四,从宁于牵屯山奉迎周文帝。仍从校猎,弓无虚发,周文叹异之。寻尚周文女永富公主。除使持节、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累迁驾部中大夫、司驭中大夫。从柱国、枹罕公辛威镇金城,遂卒于军,时年二十四。雄弟祥。 祥字世休,少有文武才干。仕周,太子车右中士,袭爵武遂县公。隋文帝践阼,拜仪同,领交州事,进爵阳城郡公。在州颇有惠政。转骠骑将军。伐陈之役,从宜阳公王世积出九江道,破陈师,进拔江州。文帝大悦,下诏慰勉之。进位上开府。寻拜蕲州刺史,迁蕲州总管,征拜左领军将军。复以行军总管从晋王广破突厥于灵武。迁右卫将军。仁寿中,率兵屯弘化以备胡。炀帝时在东宫,遗祥书,论旧行兵时事,申以恩旨。祥为书陈谢。太子甚亲遇之。 及即帝位,汉王谅作乱,遣其将綦母良自滏口徇黎阳,塞白马津,余公理自太行下河内。帝以祥为行军总管,军于河阴,久不得济。祥谓军吏曰;’余公理轻而无谋,又新得志,谓其众可恃,恃众必骄。且河北人先不习兵,所谓拥市人而战,不足图也。”乃令军中修攻具。公理使谍知之,果屯兵于河阳内城以备。祥于是舣船南岸,公理聚甲当之。祥乃简精锐,于下流潜度。公理拒之,未成列,祥纵击大破之。东趣黎阳,讨綦良。綦良弃军走,其众大溃。进位上大将军,赐缣彩七千段、女妓十人、良马二十疋。转太仆卿。帝尝赐祥诗曰:“伯炯朝寄重,夏侯亲遇深,贵耳唯闻古,贱目讵知今?早摽劲草质,久有背淮心,扫逆黎山外,振旅河之阴。功已书王府,留情太仆箴。”祥上表辞谢。帝手诏曰:“昔岁劳公,问罪河朔。贼尔日塞两关之路,据仓阻河,公竭诚奋勇,一举而克。故聊示所怀,亦何谢也。” 寻迁鸿胪卿,从征吐谷浑。祥出玉门道,击虏破之。进位右光禄大夫,拜右骁卫大将军。及征辽东,出蹋顿道,不利,由是除名。俄拜燕郡太守,被贼高开道所围,城陷,开道甚礼之。会开道与罗艺通和,送祥于涿群,卒于涂。子义隆,永年令。 祥弟云,字世高,亦以父勋赐爵武平县公。历位司织下大夫、仪同大将军、莱州刺史。 云弟威,字世仪,亦以父勋赐爵武当县公。 权景宣,字晖远,天水显亲人也。父昙腾,魏陇西郡守,赠秦州刺 史。景宣少聪悟,有气侠,宗党皆叹异之。年十七,魏行台萧宝夤见而奇之,表为轻车将军。及宝夤败,景宣归乡里。周文帝平陇右,擢为行台郎中。孝武四迁,授镇远将军、步兵校尉,加平西将军、秦州大中正。大统初,转祠部郎中。景宣晓兵权,有智略。从周文拔弘农,破沙苑,皆先登陷阵。转外兵郎中。从开府于谨援洛阳,景宣督课粮储,军以周济。 时初复洛阳,将修缮宫室,景宣率徒三千,先出采运。会东魏兵至,司州牧元季海等以众少拔还,属城悉叛,道路拥塞。景宣将二十骑且战且走,从骑略尽。景宣轻马突围,手斩数级,驰而获免,因投人家自匿。景宣以久藏非计,乃伪作周文书,招募得五百余人,保据宜阳,声言大军续至。东魏将段琛等率众至九曲,惮景宣不敢进。景宣恐琛审其虚实,乃将腹心自随,诈云迎军,因得西遁。与仪同李延孙相会,攻拔孔城。洛阳以南,寻亦来附。周文即留景宣守张白坞,节度东南义军。东魏将王元轨入洛,景宣与延孙等击走之,以功授大行台左丞。进屯宜阳,攻襄城,拔之,获郡守王洪显。周文嘉之,徵入朝。录前后功,封显亲县男,除南阳郡守。郡邻敌境,旧制发人守防三十五处,多废农桑,而奸宄犹作。景宣至,并除之,唯修起城楼,多备器械,寇盗敛迹,人得肄业焉。百姓称之,立碑颂德。周文特赏粟帛,以旌其能。迁广州刺史。 侯景举河南来附,景宣从仆射王思政经略应接。既而侯景南叛,恐东魏复有其地,以景宣为大都督、豫州刺史,镇乐口。东魏亦遣张伯德为刺史。伯德令其将刘贵平率其戍卒及山蛮,屡来攻逼。景宣珍不满千人,随机奋击,贵平乃退走。进授使持节、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颍川陷后,周文以乐口等诸城道路阻绝,悉令拔还。襄州刺史杞秀以狼狈获罪。景宣号令严明,戎旅整肃,所部全济,独被优赏。仍留镇荆州,委以鵶南之事。 初,梁岳阳王萧詧将以襄阳归朝,仍勒兵攻梁元帝于江陵。詧叛将杜岸乘虚袭之。景宣乃率骑三千助詧。詧因是乃送其妻王氏及子寮入质。景宣又与开府杨忠取梁将柳仲礼,拔安陆、随郡。久之,随州城人吴士英杀刺史黄道玉,因聚为寇。景宣以英小贼,可以计取之,若声其罪,恐同恶者众。乃与英书,伪称道玉凶暴,归功英等。英等果信之,遂相率而至。景宣执而戮之,获其党与。进攻应城,拔之,获夏侯珍洽。于是应礼安随并平。朝议以景宣威行南服,乃授并安肆郢新应六州诸军事、并州刺史。寻进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侍中,兼督江、北司二州诸军事,进爵为伯。唐州蛮田鲁嘉自号豫州伯,引致齐兵,大为人害。景宣又破之,获鲁嘉,以其地为郡。转安州刺史。梁定州刺史李洪远初款后叛,景宣恶其怀贰,密袭破之,虏其家口及部众。洪远脱身走免。自是酋帅慑服,无敢叛者。 燕公于谨征江陵,景宣别破梁司空陆法和司马羊亮于涢水。又遣别帅攻拔鲁山。多造舟艋,益张旗帜,临江欲度,以惧梁人。梁将王琳在湘州,景宣遗书喻以祸福,琳遂遣长史席壑因景宣请举州款附。周孝闵帝践阼,征为司宪中大夫。。寻除基鄀硖平四州五防诸军事、江陵防主,加大将军。保定四年,晋公护东讨,景宣别略河南。齐豫州刺史王士良、永州刺史世怡并以城降。景宣以开府谢彻守永州,开府郭彦守豫州,以士良、世怡及降卒一千人归诸京师。寻而洛阳不守,乃弃二州,拔其将士而还。至昌州而罗阳蛮反,景宣回军破之。还次霸上,晋公护亲迎劳之。天和初,授荆州刺史,总管十七州诸军事,进爵千金郡公。陈湘州刺史华皎举州款附,表请援兵。敕景宣统水军与皎俱下。景宣到夏口,陈人已至。而景宣以任遇隆重,遂骄傲纵恣,多自矜伐,兼纳贿货,指麾节度,朝出夕改。将士愤怒,莫肯用命。及水军始交,一时奔北,战舰器仗,略无孑遗。时卫公直总督诸军,以景宣负败,欲绳以军法。朝廷不忍加罪,遣使就军赦之。寻遇疾卒。赠河、渭、鄯三州刺史,谥曰恭。 子如璋嗣,位至开府、胶州刺史。 如璋弟仕玠,仪同大将军、广川县侯。 论曰:王盟始以亲党升朝,终而才能进达,勤宣运始,位列周行,实 参迹于功臣,盖弗由于恩泽。谊文武奇才,以刚正见忌,有隋受命,郁为名臣,末路披猖,信有终之克鲜。独孤信威申南服,化洽西州,信著遐方,光昭邻国,虽不免其身,庆延于后,三代外戚,何其盛欤!窦炽仪表魁梧,器识雄远,入参朝政,则嘉谋屡陈,出总籓条,则惠政斯洽。毅忠萧奉上,温恭接下,茂实彰于本朝,义声播于殊俗。并以国华人望,论道当官,荣映一时,庆流来叶。及炽迟疑劝进,有送故之心,虽王公恨恨,何以加此。荣定以功懋赏,以劳定国,保其禄位,贻厥子孙,盛矣。贺兰祥、叱列伏龟、阎庆等虽阶缘戚 属,各以功名自终,而毗制造之功,亦足传于后叶。史宁、权景宣并以将帅之才,受内外之宠,总戎薄伐,著克敌之功,布政莅人,垂称职之誉,若此者,岂非有国之良翰欤!然而史在末年,货财亏其雅志,权亦晚节矜骄,丧其威声,惜矣。杨谅干纪,祥独克之,效亦足称云尔。 列传第五十 王罴孙长述王思政尉迟迥弟纲纲子运王轨乐运 王罴,字熊罴,京兆霸城人,汉河南尹遵之后,世为州郡著姓。罴质直木强,处物平当,州闾敬惮之。魏太和中,除殿中将军,稍迁雍州别驾,清廉疾恶,励精公事。刺史崔亮有知人之鉴,见罴雅相钦挹。亮后转定州,启罴为长史。执政者恐罴不称,不许。及梁人寇硖石,亮为都督南讨,复启罴为长史,带锐军。朝廷以亮频举罴,故当可用。及克硖石,罴功居多。先是南岐、东益氐羌反叛,乃拜罴冠军将军,镇梁州,讨平诸贼。还,授西河内史,辞不拜。时人谓曰;’西河大邦,奉禄优厚,何为致辞?”罴曰:“京洛材木,尽出西河,朝贵营第宅者,皆有求假。如其私办,则力所不堪,若科发人间,又违犯宪法。以此致辞耳。” 后以军功封定阳子,除荆州刺史。梁复遣曹义宗围荆州,堰水灌城,不没者数版。时既内外多虞,未遑救援,乃遗罴铁券,云城全当授本州刺史。城中粮尽,罴乃煮粥与将士均分食之。每出战,常不擐甲胄,大呼告天曰:“荆州城,孝文皇帝所置。天若不佑国家,使箭中王罴额;不尔,王罴须破贼。”屡经战阵,亦不被伤。弥历三年,义宗方退。进封霸城县公。元颢入洛,以罴为左军大都督。颢败,庄帝以罴受颢官,故不得本州,更除岐州刺史。 时南秦数叛,以罴行南秦州事。罴至州,召其魁帅为腹心,击捕反者略尽。乃谓魁帅等曰:“汝党皆死尽,何用活为!”乃以次斩之。自是南秦无复反者。又诏罴行秦州事。寻迁泾州刺史。未及之部,属周文帝征 兵为勤王之举,罴请前驱效命,遂为大都督,镇华州。孝武西迁,进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别封万年县伯,乃除华州刺史。齐神武率军进潼关,人怀危惧,罴劝劢交士,众心乃安。神武退,拜骠骑大将军,加侍中、开府。尝修州城未毕,梯在城外。神武遣韩轨、司马子如从河东宵济袭罴,罴不觉。比晓,轨众已乘梯入城。罴尚卧未起,闻阁外汹汹有声,便袒身露髻徒跣,持一白棒,大呼而出,谓曰:“老罴当道卧,貉子那得过!”敌见,惊退。逐至东门,左右稍集,合战破之。轨遂投城遁走。文帝闻而壮之。时关中大饥,征税人间谷食,以供军费。或隐匿者,令递相告,多被篣捶,以是人有逃散。唯罴信著于人,莫有隐者,得粟不少诸州,而无怨讟。沙苑之役,神武士马甚盛。文帝以华州冲要,遣使劳罴,令加守备。及神武至城下,谓罴曰;“何不早降?”罴乃大呼曰:“此城是王罴家,死生在此,欲死者来!”神武不敢攻。 后移镇河东,以前后功进爵扶风郡公。河桥之战,王师不利,赵青雀据长安城,所在莫有固志。罴乃大开州门,召城中战士谓曰:“如闻天子败绩,不知吉凶,诸人相惊,咸有异望。王罴受委于此,以死报恩。诸人若有异图,可来见杀。必恐城陷没者,亦任出城。如有忠诚,能与王罴同心,可共固守。”军人见其诚信,皆无异心。及军还,征拜雍州刺史。是蠕蠕度河南寇,候骑已至豳州。朝廷虑其深入,乃征发士马,屯守京城,堑诸街巷,以备侵轶。右仆射周惠达召罴议之。罴不应命,卧而不起,谓其使曰:“若蠕蠕至渭北者,王罴率乡里自破之,不烦国家兵。何为天子城中,遂作如此惊动!由周家小兒恇怯致此。”罴轻侮权贵,守正不回,皆此类也。未几,还镇河东。 罴性俭率,不事边幅。尝有台使至,罴为设食,使乃裂去薄饼缘。罴曰:“耕种收获,其功已深,舂爨造成,用力不少,尔之选择,当是未饥。。”命左右撤去之。使者愕然大惭。又客与罴食瓜,客削瓜皮,侵肉稍厚,罴意嫌之。及瓜皮落地,乃引手就地取而食之。客甚愧色。性又严急,尝有吏挟私陈事者,罴不暇命捶扑,乃手自取鞾履,持以击之。每至享会,自秤量酒肉,分给将士。时人尚其均平,嗤其鄙碎。罴举动率情,不为巧诈,凡所经处,虽无当时功迹,咸去乃见思。卒于官,赠太尉、都督、相冀等十州刺史,谥曰忠。 罴安于贫素,不营生业,后虽贵显,乡里旧宅,不改衡门,身死之 日,家甚贫罄,当时伏其清洁。 子庆远,弱冠以功臣子拜直阁将军,先罴卒。孙述。 述字长述。少孤为祖罴所养。聪敏有识度。年八岁,周文帝见而奇之曰:“王公有此孙,足为不朽。”解褐员外散骑侍郎,封长安县伯。罴薨,居丧过礼,有诏褒之。免丧,袭封扶风郡公。除中书舍人,修起居注,改封龙门郡公。周受禅,拜宾部下大夫。累迁广州刺史,甚有威惠。朝议嘉之,就拜大将军。后历襄、仁二州总管,并有能名。隋文帝为丞相,授信州总管,位上大将军。王谦作乱,遣使致书于长述。因执其使,上书,又陈取谦策。上大悦,前后赐金五百两,授行军总管,讨谦。以功进位柱国。开皇初,献平陈计,修营战舰,为上流之师。上善其能,频加赏劳。后数岁,以行军总管击南宁,未至而卒。上甚伤惜之。赠上柱国、冀州刺史,谥曰庄。 子谟嗣。谟弟轨,大业末郡守。少子文楷,起部郎。 王思政,太原祁人,汉司徒允之后也。自魏太尉凌诛后,冠冕遂绝。父佑,州主簿。思政容貌魁梧,有筹策,解褐员外散骑侍郎。属万俟丑奴、宿勤明达等扰乱关右,北海王颢讨之,闻思政壮健,启与随军,所有谋议,并与参详。时孝武在籓,素闻其名,乃引为宾客,遇之甚厚。及登大位,委以心膂。预定策功,封祁县侯,为武卫将军。俄而齐神武潜有异图,帝以思政可任大事,拜使持节、中军大将军、大都督,总宿卫兵。思政乃言于帝曰:“洛阳四面受敌,非用武之地。关中有崤函之固,且士马精强。宇文夏州纠合同盟,愿立功效若闻车驾西幸,必当奔走奉迎。藉天府之资,因已成之业,二年修复旧京,何虑不克。”帝深然之。及神武兵至河北,帝乃西迁。进爵太原郡公,拜光禄卿、并州刺史,加散骑常侍、大都督。 大统之后,思政虽被任委,自以非相府之旧,每不自安。周文帝曾在同州,与群公宴集,出锦罽及杂绫绢数千段,令诸将摴蒲取之。物尽,周文又解所服金带,令诸人遍掷,曰:“先得卢者即与之。”群公掷将遍,莫有得者。次至思政,乃敛容跪而誓曰:“王思政羁旅归朝,蒙宰相国士之遇,方愿尽心效命,上报知已。若此诚有实,令宰相赐知者,愿掷即为卢;若内怀不尽,神灵亦当明之,使不作也,便当杀身以谢所奉。”辞气慷慨,一座尽惊。即拔所佩刀,横于膝上,揽摴蒲,拊髀掷之。比周文止之,已掷为卢矣。徐乃拜而受带。自 此朝寄更深。 及河桥之战,思政下马,用长槊左右横击,一击踣数人。时陷阵既深,从者死尽,思政被重创闷绝。会日暮,敌亦收军。思政久经军旅,战唯著破衣弊甲,敌人疑非将帅,故得免。有帐下督雷五安于战处哭求思政,会已苏,遂相得。乃割衣裹创,扶思政上马,夜久方得还军。仍镇弘农,除侍中、东道行台。思政以玉壁地险要,请筑城。即自营度,移镇之。管汾晋并三州诸军事、并州刺史、行台如故,仍镇玉壁。八年,东魏复来寇,卒不能克。以全城功,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高仲密以北豫州来附,周文亲接援之,乃驿召思政,将镇成皋。未至而班师,复命思政镇弘农。思政入弘农,令开城门,解衣而卧,慰勉将士,示不足畏。数日后,东魏将刘丰生率数千骑至城下,惮之,不敢进,乃引军还。于是修城郭,起楼橹,营田农,积刍秣,凡可以守御者皆具焉。弘农之有备,自思政始也。 十二年,加特进,兼尚书左仆射、行台、都督、荆州刺史。境内卑湿,城堑多坏。思政乃命都督蔺小欢督工匠缮修之。掘得黄金三十斤,夜中密送。至旦,思政召佐史,以金示之曰:“人臣不宜有私。”悉封金送上。周文嘉之,赐钱二十万。思政之去玉壁也,周文命举代人,思政乃进所部都督韦孝宽。其后东魏来寇,孝宽卒能全城,时论称其知人。 十三年,侯景叛东魏,请援乞师。当时未即应接。思政以为若不因机进取,后悔无及,即率荆州步骑万余,从鲁关向阳翟。周文闻思政已发,乃遣太尉李弼赴颍川。东魏将高岳等闻大军至,收军而遁。思政入守颍川。景引兵向豫州,外称略地,乃密遣送款于梁。先是,周文遣帅都督贺兰愿德助景扞御,景既有异图,因厚抚愿德等,冀为己用。思政知景诡诈,乃密追愿德。思政分布诸军,据景七州十二镇。周文乃以所授景使持节、太傅、大将军,兼尚书令、河南大行台、河南诸军事,回授思政,思政并让不受。频使敦喻,唯受河南诸军事。 十四年,拜大将军。九月,东魏太尉高岳、行台慕容绍宗、仪同刘丰生等率步骑十万来攻颍川,杀伤甚众。岳又筑土山以临城中,飞梯火车,尽攻击之法。思政亦作火,因迅风便投之土山。又射以火箭,烧其攻具。仍募勇士,缒而出战,据其两土山,置楼堞以助防守。齐文襄更益兵,堰洧水以灌城。时虽有怪兽,每冲坏其堰。然城被灌已久,多亦崩颓。岳悉众苦攻。思政身当矢石,与士卒同劳苦。岳乃更修堰,作铁龙杂兽,用厌水神。堰成,水大至。城中泉涌溢,悬釜而炊,粮力俱竭。慕容绍宗、刘丰生及其将慕容永珍意以为闲,共乘楼船以望城内,令善射人俯射城中。俄而大风暴起,船乃飘至城下。城上人以长钩牵船,弓弩乱发。绍宗窃急,透水而死。丰生浮向土山,复中矢而毙。禽永珍,并获船中器械。思政谓永珍曰:“仆之破亡,在于晷漏。诚知杀卿无益,然人臣之节,守之以死。”乃流涕斩之。并收绍宗等尸,以礼埋瘗。 岳既失绍宗等,志气沮丧,不敢逼城。齐文襄闻之,乃率步骑十万来攻。思政知不济,率左右据土山,因仰天大哭,左右皆号恸。思政西向再拜,便欲自刭。先是,文襄告城中人曰:“有能生致王大将军者,封侯重赏。若大将军身有损伤,亲近左右皆从大戮。”都督骆训固止之,不得引决。齐文襄遣其通直散骑常侍赵彦深,就土山遗以白羽扇而说之,牵手以下。引见文襄,辞气慷慨,涕泪交流,无挠屈之容。文襄以其忠于所事,起而礼之,接遇甚厚。其督将分禁诸州地牢。数年尽死。 思政初入颍川,士卒八千人。被围既久,城中无盐,肿死者十六七,及城陷之日,存者才三千人。虽外无救援,遂无叛者。思政常以勤王为务,不营资产。尝被赐园地,思政出征后,家人种桑果杂树。及还,见而怒曰:“匈奴未灭,去病辞家,况大贼未平,欲事产业,岂所谓忧公忘私邪!”命左右拔而弃之。故身陷之后,家无蓄积。及齐文宣受东魏禅,以思政为都官尚书、仪同三司。卒,赠以本官,加兗州刺史。 初,思政在荆州,自武关以南延袤一千五百里,置三十余城,并当冲要之地。凡所举荐,咸得其才。 子康,沈毅有度量,后为周文亲信。思政陷后,诏以因水城陷,非战之罪,增邑三千五百户,以康袭爵太原公,除骠骑大将军、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康弟揆,先封中都县侯,增邑通前一千五百户,进爵为公。揆弟邗,封西安县侯。邗弟恭,忠诚县伯。恭弟细,显亲县伯。康姊封齐郡君。康兄元逊亦陷于颍川,封其子景晋阳县侯。康抗表固让,不许。十六年,王师东讨,加康使持节、大都督,以思政所部兵皆配之。魏废帝二年,随尉迟迥征蜀,镇天水郡。寻赐姓拓王氏。为鄜州刺史。武成末,除匠师中大夫,转载师。保定二年,历安、襄二州总管,位柱国。入隋,终于汴州刺史。 尉迟迥,字薄居罗,代人也。其先,魏之别种,号尉迟部,因而氏焉。父俟兜,性弘裕有鉴识,尚周文帝姊昌乐大长公主,生迥及纲。迥年七岁,纲年六岁,俟兜病且卒,呼二子,抚其首曰:“汝等并有贵相,但恨吾不见耳,各勉之。”武成初,追赠柱国大将军、太傅、长乐郡公,谥曰定。迥少聪敏,美容仪。及长,有大志,好施爱士。尚魏文帝女金明公主,拜驸马都尉,封西都侯。大统十一年,拜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爵魏安郡公。十五年,迁尚书左仆射,兼领军将军。迥通敏有干能,虽任兼文武,颇允时望,周文 以此深委仗焉。十六年,拜大将军。侯景之渡江也,梁元帝时镇江陵,请修邻好。其弟武陵王纪在蜀称帝,率众东下,将攻之。梁元帝大惧,移书请救。周文曰:“蜀可图矣!取蜀制梁,在兹一举。”乃与群公会议,诸将多有异同。唯迥以为纪既尽锐东下,蜀必空虚,王师临之,必有征无战。周文以为然,谓曰:“伐蜀之事,一以委汝。”于是令迥督开府元珍、乙弗亚、侯吕陵始、叱奴兴、綦连雄、宇文升等六军甲士取晋寿,开平林旧道。迥前军临剑阁,纪安州刺史乐广以州先降。纪梁州刺史杨乾运时镇潼水,先已遣使诣阙, 密送诚款,然恐其下不从,犹据潼水别营拒守。迥遣元珍、侯吕陵始等袭之,乾运还保潼川。珍等遂围之,乾运降。迥至潼川,大饷将士,度涪江,至青溪,登南原,勒兵讲武,修缮约束,阅器械,自开府以下赏金帛各有差。时夏中连雨,山路险峻,将士疲病者十二三,迥亲自劳问,加以汤药,引之而西。纪益州刺史萧捴婴城自守,进军围之。初,纪至巴郡,遣前南梁州刺史史欣景、幽州刺史赵拔扈等为捴外援。迥分遣元珍、乙弗亚等击破之。拔扈等遁走,欣景遂降。捴被围五旬,频战为迥所破。遣使乞降,许之。 捴乃与纪子宜都王圆肃率其文武诣军门请见,迥以礼接之。其吏人等各令复业,唯收僮隶及储积以赏将士。号令严肃,军无私焉。诏以迥为大都督、益潼等十二州诸军事、益州刺史。三年,加督六州,通前十八州诸军事。以平蜀功,封一子安固郡公。自剑阁以南得承制封拜及黜陟。迥乃明赏罚,布恩威,绥辑新邦,经略未附,人夷怀而归之。 性至孝,色养不怠,身虽在外,所得四时甘脆,必先荐奉,然后敢尝。大长公主年高多病,迥往在京师,每退朝参候起居,忧悴形于容色。大长公主每为之和颜进食,以宁迥心。周文知其至性,征迥入朝,以慰其母意。遣大鸿胪郊劳,仍赐迥衮冕之服。蜀人思之,为立碑颂德。六官初建,拜小宗伯。 周孝闵帝践阼,进位柱国大将军,以迥有平蜀功,同霍去病冠军之义,改封宁蜀公。迁大司马。寻以本官镇陇右。武成元年,进封蜀国公,邑万户,除秦州总管、秦渭等十四州诸军事、陇右大都督。保定二年,拜大司马。及晋公护东伐,迥帅师攻洛阳。齐王宪等军于芒山,齐众度河,诸军惊散。迥率麾下反行却敌,于是诸将遂得全师而还。迁太保、太傅。建德初,拜太师,寻加上柱国。宣帝即位,以迥为大右弼,转大前疑,出为相州总管。宣帝崩,隋文帝辅政,以迥位望宿重,惧为异图,乃令迥子魏安郡公惇赍诏书以会葬征迥。寻以郧国公韦孝宽代迥为总管。迥以隋文帝当权,将图篡夺,遂谋举兵,留惇而不受代。隋文帝又令候正破六韩裒诣迥喻旨,密与总管府长史晋昶等书,令为之备。迥闻之,杀昶,集文武士庶等登城北楼而令之。于是众咸从命,莫不感激。乃自称大总管,承制署官司。于时赵王招已入朝,留少子在国,迥又奉以号令。迥弟子大将军、成平郡公勤时为青州总管,初得迥书表送之,寻亦从迥。迥所管相、卫、黎、毛、洺、贝、赵、冀、瀛、沧,勤所统青、齐、胶、光、莒诸州皆从之,众数十万。荥州刺史邵国公宇文胄、申州刺史李惠、东楚州刺史费也利进国、东潼州刺史曹孝达各据州以应迥。徐州总管司录席毗与前东平郡守毕义绪据兗州及徐州之兰陵郡,亦以应迥。永桥镇将纥豆陵惠以城降迥。迥又北结高宝宁以通突厥;南连陈人,许割江淮之地。 隋文帝于是征兵讨迥,即以韦孝宽为元帅,阴罗云监诸军,郕国公梁士彦、乐安公元谐、化政公宇文忻、濮阳公宇文述、武乡公崔弘度、清河公杨素、陇西公李询、延寿公于仲文等皆为行军总管。迥遣所署大将军石愻攻建州,刺史宇文弁以州降愻。迥又遣西道行台韩长业攻陷潞州,执刺史赵威,署城人郭子胜为刺史。上仪同赫连士猷攻晋州,即据小乡城。纥豆陵惠袭陷定州之钜鹿郡,遂围恆州。上大将军宇文威攻汴州,上开府莒州刺史乌丸尼、开府尉迟俊率胶、光、青、齐、莒、兗之众围沂州。大将军檀让攻陷曹、亳二州,屯兵梁郡。大将军、东南道行台席毗众号八万,军于籓城,攻陷昌虑、下邑、丰县。李惠自申州攻永州,焚之而还。宇文胄军于洛口。开府梁子康攻怀州。 魏安公惇率众十万人入武德,军于沁东。孝宽等诸军隔水,相持不进。隋文帝又遣高颎驰驿督战。惇布兵二十余里,麾军小却,欲待孝宽军半度而击之。孝宽因其却,乃鸣鼓齐进,惇遂大败。孝宽乘胜进至鄴,迥与其子惇、佑等又悉其卒十三万,阵于城南。迥别统万人,皆绿巾锦袄,号曰黄龙兵。勤率众五万自青州赴迥,以三千骑先到。迥旧集军旅,虽老,犹被甲临阵。其麾下兵皆关中人,为之力战。孝宽等军失利而却。鄴中士女观者如堵。高颎与李询乃整阵先犯观者,因其扰而乘之。迥众大败,遂入鄴城。迥走保北城,孝宽纵兵围之。李询、贺娄子干以其属先登。迥上楼,射杀数人,乃自杀。勤、惇、佑等东走青州,未至,开府郭衍追及之,并为衍所获。隋文帝以勤初有诚款,特释之。李惠先是自缚归罪,隋文帝复其官爵。 迥末年衰耄,惑于后妻王氏,而诸子多不睦。及起兵,以开府、小御正崔达拏为长史,自余委任,亦多用齐人。达拏文士,无筹略,举措多失纲纪,不能匡救。迥自起兵至于败,凡经六十八日焉。 子宽,大将军、长乐郡公,先迥卒。宽兄谊,开府、资中郡公。宽弟顺,以迥平蜀功,授开府、安固郡公。后以女为宣帝皇后,拜上柱国,封胙国公。顺弟惇,军正下大夫、魏安郡公。惇弟佑耆,西都郡公。皆被诛,而谊等诸子以年幼,并获全。 武德中,迥从孙库部员外郎耆福上表请改葬。朝议以迥忠于周室,有诏许焉,仍赠绢百匹。迥弟纲。 纲字婆罗,少孤,与兄迥依托舅氏。周文帝西讨关陇,迥、纲与母昌乐大长公主留于晋阳。后方入关。从周文征伐,常陪侍帷幄,出入卧内。以军功封广宗县伯。纲骁果有膂力,善骑射,周文甚宠之,委以心膂。河桥之战,周文马中流矢,因而惊奔。纲与李穆等左右力战,众皆披靡,文帝方得乘马。大统十四年,进爵平昌郡公。废帝二年,拜大将军,兼领军。及魏帝有异谋,言颇漏泄。周文以纲职典禁旅,使密为之备。俄而废帝立齐王,仍以纲为中领军,总宿卫事。 纲兄迥伐蜀,从周文送之于城西,见一走兔,周文命纲射之。誓曰:“若获此兔,必当破蜀。”俄而纲获兔而返。周文喜曰:“事平,当赏汝佳口。”及克蜀,赐纲侍婢二人。又尝从周文北狩云阳,见五鹿俱走,纲获其三。每从游宴,周文以珍异之物令诸功臣射而取之,纲所获辄多。 周孝闵帝践阼,纲以亲戚掌禁兵,除小司马。又与晋公护废帝。明帝即位,进位柱国大将军。武成元年,进封吴国公,邑万户,除泾州总管。历位少傅、大司空、陕州总管。晋公护东讨,乃配纲甲士,留镇京师。大军还,纲复归。天和二年,以纲政绩可纪,赐帛及钱谷等,增邑,以褒赏之。陈公纯等以皇后阿史那氏自突厥将入塞,诏征纲与大将军王杰率众迎卫于境首。三年,追论河桥功,封一子县公。四年,薨于京师。赠太保,谥曰武。 第二子安以嫡嗣。大象末,位柱国。入隋,历鸿胪卿、左卫大将军。 安兄运。 运少强济,志在立功。魏大统十六年,以父勋封安喜县侯。周明帝立,以预定勋,进爵周城县公。历位陇州刺史,再迁左武伯中大夫,寻加军司马。运既职兼文武,甚见委任。进爵广业郡公,转右司卫。时宣帝在东宫,亲狎谄佞,数有罪失。武帝于朝臣内选忠谅鲠正者以匡弼之,于是以运为右宫正。 建德三年,帝幸云阳宫,又令运以本官兼司武,与长孙览辅皇太子居守。俄而卫刺王直作乱,率其党袭肃章门。览惧,走行在所。运时偶在门中,直兵奄至,不暇命左右,乃手自阖门。直党与运争门,斫伤运指,仅而得闭。直既不得入,乃纵火。运恐火尽,直党得进,乃取宫中材木及床等以益火,更以膏油灌之,火转炽。久之,直不得进,乃退。运率留守兵因其退以击之,直大败而走。是夜微运,宫中已不守矣。武帝嘉之,授大将军,赐以直田宅、妓乐、金帛、车马、什物等不可胜数。 四年,出为同州刺史,同州、蒲津、潼关等六防诸军事。帝将伐齐,召运参议,东夏底定,颇有力焉。五年,拜柱国,进爵卢国公。转司武上大夫,总宿卫军事。帝崩于云阳宫,秘未发丧,运总侍卫兵还京师。 宣帝即位,授上柱国。运之为宫正也,数进谏于帝。帝不纳,反疏忌之。时运又与王轨、宇文孝伯等皆为武帝亲待。轨屡言帝失于武帝,帝谓运预其事,愈更衔之。及轨被诛,运惧及于祸,寻而得出秦州总管。至州,犹惧不免,遂以忧薨于州。赠大后丞、七州诸军事、秦州刺史,谥曰忠。子靖嗣。 运弟勤,大象末,青州总管,起兵应伯迥。 勤弟敬,尚明帝女河南公主,位仪同三司。 王轨,太原祁人也,小名沙门。汉司徒允之后,世为州郡冠族。累叶仕魏,赐姓乌丸氏。父光,少雄武,有将帅才略。频有战功,周文帝遇之甚厚。位至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平原县公。轨性质直,起家事辅城公。及武帝即位,累迁内史下大夫,遂处腹心之任。帝将诛晋公护,轨赞成其谋。建德初,转内史中大夫,加授开府仪同三司,又拜上开府仪同大将军,封上黄县公,军国之政,皆参预焉。从平并、鄴,以功进位上大将军,进爵郯国公。 及陈将吴明彻入寇吕梁,徐州总管梁士彦频与战不利,乃退保州城。明彻遂堰清水以灌之,列船舰于城下,以图攻取。诏以轨为行军总管,率诸军赴救。轨潜于清水入淮口,多竖大木,以铁锁贯车轮,横截水流,以断其船路,方欲密决其堰以毙之。明彻知之,乃破堰遽退,冀乘决水以得入淮。比至清口,川流已阔,水势亦衰,船并碍于车轮,不复得过。轨因率兵围而蹙之。唯有骑将萧摩诃以二十骑先走,得免。明彻及将士三万余人并器械辎重并就俘获。陈之锐卒,于是歼焉。进位柱国,仍拜徐州总管。轨性严重,善谋略,兼有吕梁之捷,威振敌境。陈人甚惮之。 宣帝之征吐谷浑也,武帝令轨与宇文孝伯并从,军中进趣,皆委轨等,宣帝仰成而已。时宫尹郑译、王端并得幸于宣帝。宣帝军中颇有失德,译等皆预焉。军还,轨等言之于武帝。武帝大怒,乃挞宣帝,除译等名,仍加捶楚。宣帝因此大衔之。轨又尝与小内史贺若弼言及此事,且言皇太子必不克负荷。弼深以为然,劝轨陈之。轨后因侍坐,乃白武帝言:“皇太子多凉德,恐不了陛下家事。愚臣暗短,不足以论是非。陛下恆以贺若弼有文武奇才,识度宏远,而弼比再对臣,深以此事为虑。”武帝召弼问之。弼曰:“皇太子养德春宫,未闻有过。未审陛下何从得闻此言?”既退,轨诮弼曰:“平生言 论,无所不道,今者乃尔翻覆!”弼曰:“此公之过也。皇太子国之储副,岂易为言,事有差跌,便至灭门之祸。本谓公密臧否,何得遂至昌言?”轨默然久之,乃曰:“吾专心国家,遂不存私计。向者对众,良实非宜。”其后轨因内宴上寿,又捋武帝须曰:“可爱好老公,但恨后嗣弱耳”!武帝深以为然。但汉王次长,又不才,此外诸子并幼,故不能用其说。 及宣帝即位,追郑译等复为近侍。轨自知必及于祸,谓所亲曰:“吾昔在先朝,实申社稷至计。今日之事,断可知矣。此州控带淮南,邻接强寇,欲为身计,易同反掌。但忠义之节,不可亏违。况荷先帝厚恩,每思以死自效,岂以获罪于嗣主,便欲背德于先帝?止可于此待死,义不为他计。冀千载之后,知吾此心。” 大象元年,帝使内史杜虔信就徐州杀轨。御正中大夫颜之仪切谏,帝不纳,遂诛之。轨立朝忠恕,兼有大功,忽以无罪被戮,天下知与不知皆伤惜。 时京兆郡丞乐运亦以直言数谏于帝。乐运,字承业,南阳淯阳人,晋尚书令广之八世孙。祖文素,齐南郡守。父均,梁义阳郡守。运少好学,涉猎经史。年十五而江陵灭,随例迁长安。其亲属等多被籍没,运积年为人佣保,皆赎免之。事母及寡嫂甚谨,由是以孝闻。梁故都官郎琅邪王澄美之,次其行事为孝义传。性方直,未尝求媚于人。临淄公唐瑾荐之,自柱国府记室为露门学士。前后犯颜屡谏武帝,多被纳用。建德二年,除万年县丞。抑挫豪右,号称强直。武帝嘉之,特许通籍,事有不便于时者,令巨细奏闻。 武帝尝幸同州,召运赴行在所。既至,谓曰:“卿言太子如何人?”运曰:“中人也。”时齐王宪以下并在帝侧,帝顾谓宪等曰:“百官佞我,皆云太子聪明睿智,唯运云中人,方验运之忠直耳。”于是因问运中人之状。运对曰:“班固以齐桓公为中人,管仲相之则霸,竖貂辅之则乱。可与为善,亦可与为恶也。”帝曰:“我知之矣。”遂妙选宫官以匡弼之。乃超拜运京兆郡丞。太子闻之,意甚不悦。 及武帝崩,宣帝嗣位,葬讫,诏天下公除,帝及六宫,便议即吉。运上疏曰:“三年之丧,自天子达于庶人。先王制礼,安可诬之。礼:天子七月而葬,以候天下毕至。今葬期既促,事讫便除,文轨之内,奔赴未尽;邻境远闻,使犹未至。若以丧服受吊,不可既吉更凶;如以玄冠对使,未知此出何礼?进退无据,愚臣窃所未安。”书奏,帝不纳。 自是德政不修,数行赦宥。运又上疏曰:“臣谨按周官曰:‘国君之过市,刑人赦。’此谓市者交利之所,君子无故不游观焉,则施惠以悦之也。尚书曰:‘眚灾肆赦。”此谓过误为害,罪虽大,当缓赦之。谨寻经典,未有罪无轻重,溥天大赦之文。故管仲曰:‘有赦者,奔马之委辔;不赦者,痤疽之砺石。’又曰:‘惠者,人之仇雠;法者,人之父母。’吴汉遗言,犹云‘唯愿无赦。’王符著论,亦云:‘赦者非明世之所宜有。’大尊岂可数施非常之惠,以肆奸宄之恶乎。”帝亦不纳,而昏暴滋甚。运乃舆榇诣朝堂,陈帝八失: 一曰:内史御正,职在弼谐,皆须参议,共理天下。大尊比来小大之事,多独断之。尧、舜至圣,尚资辅弼,况大尊未为圣主,而可专恣已心?凡诸刑罚爵赏,爰及军国大事,请参诸宰辅,与众共之。 二曰:内作色荒,古人重诫。大尊初临四海,德惠未洽,先搜天下美女,用实后宫,又诏仪同以上女,不许辄嫁。贵贱同怨,声溢朝野。请姬媵非幸御者,放还本族。欲嫁之女,勿更禁之。 三曰:天子未明求衣,日旰忘食,犹恐万机不理,天下拥滞。大尊比来一入后宫,数日不出。所须闻奏,多附内竖。传言失实,是非可惧。事由宦者,亡国之征。请准高祖,居外听政。 四曰:变故易常,乃为政之大忌;淫刑酷罚,非致安之弘规。若罚无定刑,则天下皆惧;政无常法,则人无适从。岂有削严刑之诏未及半祀,便即遣改,更严前制?政令不定,乃至于此!今宿卫之官,有一夜不直者,罪至削除;因而逃亡者,遂便籍没。此则大逆之罪,与杖十同科。虽为法愈严,恐人情愈散。一人 心散,尚或不可止,若天下皆散,将如之何?请遵轻典,并依大律,则亿兆之人,手足有所措矣。 五曰:高祖IX雕为朴,本欲传之万世。大尊朝夕趋庭,亲承圣旨。岂有崩未逾年,而遽穷奢丽,成父之志,义岂然乎?请兴造之制,务从卑俭,雕文刻镂,一切勿营。 六曰:都下之人,徭赋稍重。必是军国之要,不敢惮劳。岂容朝夕征求,唯供鱼龙烂漫;士庶从役,只为俳优角抵?纷纷不已,财力俱竭,业业相顾,无复聊生。凡无益之事,请并停罢。 七曰:近见有诏,上书字误者即科其罪。假有忠谠之人,欲陈时事,尺有所短,文字非工,不密失身,义无假手,脱有舛谬,便迫严科。婴径尺之鳞,其事非易;下不讳之诏,犹惧未来。更加刑戮,能无钳口?大尊纵不能采诽谤之言,无宜杜献替之路。请停此诏,则天下幸甚。 八曰:或桑谷生朝,殷王因之获福,今玄象垂戒,此亦兴周之祥。大尊虽灭膳撤县,未尽销谴之理。诚愿谘诹善道,修布德政,解兆庶之愠,引万方之罪。则天变可除,鼎业方固。大尊若不革兹八事,臣见周庙不血食矣。 帝大怒,将戮之。内史元严谏,因而获免。翌日,帝颇感悟,召运谓之曰:“朕昨夜思卿所奏,实是忠臣。先皇圣明,卿数有规谏;朕既昏暗,卿复能如此!”乃赐御食以赏之。朝之公卿,初见帝甚怒,莫不为运寒心。后见获赏,又皆相贺,以为幸免兽口。 内史郑译常以私事请托,运不之许,因此衔之。及隋文帝为丞相,译为长史,遂左迁运为广州滍阳令。开皇五年,转毛州高唐令。频历二县,并有声绩。运常愿处一谏官,从容讽议,而性讦直,为人所排抵,遂不被任用。乃发愤录夏、殷以来谏争事,集而部之,凡六百三十九条,合四十一卷,名曰谏苑。奏上之。隋文帝览而嘉焉。 论曰:王罴刚峭有余,弘雅未之闻也。情安俭率,志在公平。既而奋节危城,抗辞勍敌,梁人为之退舍,高氏不敢加兵。以此见称,信非虚矣。至述不陨门风,亦足称也。王思政驱驰有事之秋,慷慨功名之际。及乎策名霸府,作镇颍川,设萦带之险,修守御之术,以一城之众,抗倾国之师,率疲骀之兵,当劲勇之卒,犹能亟摧大敌,屡建奇功。忠节冠于本朝,义声动于邻听。运穷事蹙,城陷身囚,壮志高风亦足奋于百世矣。尉迟迥地则舅甥,职惟台衮,沐恩累叶,荷眷一时,居形胜之地,受籓维之托,颠而不扶,忧责斯在?及主威云谢,鼎业将迁,九服移心,三灵改卜,遂能志存赴蹈,投袂称兵。忠君之勤未宣,违天之祸便及。校其心,翟义、葛诞之俦欤。纲、运积宣王室,勤劳出内。观其自致荣宠,岂唯恩泽而已乎?夫士之成名,其途不一,盖有不待爵禄而贵,不因学艺而重者何?亦云忠孝而已。若乃竭力以奉其亲者,人子之行也;致身以事其君者,人臣之节也。斯固弥纶三极,囊括百代。当宣帝之在东朝,凶德方兆,王轨志惟无讳,极议于骨肉之 间,竟遇淫刑,以至夷灭。若斯人者,人或以为其不忠,则天下莫之信也。观乐运之所以行已之节,其有古之遗直之风乎。 列传第五十一 周惠达冯景苏绰子威从兄亮 周惠达,字怀文,章武文安人也。父信,历乐乡、平舒、成平三县令,皆以廉能称。惠达幼有节操,好读书,美容貌。魏齐王萧宝夤为瀛州刺史,召惠达及河间冯景同在阁下,甚礼之。及宝夤还明,惠达随入洛阳。宝夤西征,惠达复随入关。宝夤除雍州刺史,今惠达使洛阳。未还, 而宝夤谋反闻于京师。有司以惠达是其行人,将执之。惠达乃私驰还。至潼关,遇大使杨侃。侃谓曰:“何为故入兽口?”惠达曰:“萧王必为左右所误,今往,庶其改图。”及至,宝夤反形已露,不可弥缝。遂用惠达为光禄勋、中书舍人。宝夤既败,唯惠达等数人从之。宝夤语惠达曰:“人生富贵,左右咸言尽节,及遭厄难,乃知岁寒也。” 贺拔岳为关中大行,惠达为岳府属。岳为侯莫陈悦所害,惠达遁入汉阳之麦积崖。悦平,归于周文帝。文帝复以为府司马,便委任焉。周文帝为大将军、大行台,以惠达为行台尚书、大将军府司马,封文安县子。周文出镇华州,留惠达知后事。时既承丧乱,庶事多阙。惠达营造戎仗,储积仓粮,简阅士马,以济军国之务,甚为朝廷所称。后拜中书令,进爵为公。大统四年,兼尚书右仆射。其年,周文与魏文帝东讨,令惠达辅魏太子居守,总留台事。及芒山失律,人情骇动。赵青雀据长安子城反,惠达奉太子出渭桥北以御之。军还,青雀等诛。拜吏部尚书。久之,复为右仆射。自关右草创,礼乐缺然。惠达与礼官损益旧章,是以仪轨稍备。魏文帝因朝奏乐,顾谓惠达曰:“此卿功也。”惠达虽居显职,性廉退,善下人,尽心勤公,爱拔良士,以此皆敬而附之。薨,子题嗣。隋开皇初,以惠达著绩前代,追封萧国公。 冯景,字长明,河间武垣人也。父杰,为伏与令。景少与周惠达友,俱以客从萧宝夤。宝夤后为尚书右仆射,引景领尚书都令史。正光中,宝夤为关西大行台,景又为行台都令史。及宝夤败还长安,或议归罪阙下,或言留州立功。景曰:“拥兵不还,此罪将大。”宝夤不从,遂反。及宝夤平,景方得还洛。朝廷闻景有谏言,故不罪之。后事贺拔岳为行台郎。岳使景诣齐神武,察其行事。神武闻岳使至,甚有喜色,问曰:“贺拔公讵忆吾邪?”即与景歃血,托岳为兄弟。景还,以状报岳。岳曰:“此奸有余,而实不足。自古王臣无私盟者也,吾料之熟矣。”岳北合费也头,东引纥豆陵伊利,西总侯莫陈悦、河州刺史梁景睿及酋渠为盟誓,共会平凉,移军东下。惧有专任之嫌,使景启孝武帝。帝甚悦。又为岳大都督府从事中郎。后侯莫陈悦平,周文使景于京师告捷。帝有西迁意,因问关中事势。景劝帝西迁。后以迎孝武功,封高阳县伯,除散骑常侍、行台尚书。大统初,诏行泾州事,卒于官。 苏绰,字令绰,武功人,魏侍中则之九世孙也。累世二千石。父协,武功郡守。绰少好学,博览群书,尤善算术。从兄让为汾州刺史,周帝饯于都门外。临别,谓曰:“卿家子弟之中,谁可任用者?”让因荐绰。周文乃召为行台郎中。在官岁余,未见知。然诸曹疑事,皆询于绰而后定。所行公文,绰又为之条式。台中咸称其能。周文与仆射周惠达论事,惠达不能对,请出外议之。乃召绰,告以其事,绰即为量定。惠达入呈,周文称善,谓曰:“谁与卿为此议者?”惠达以绰对,因称其有王佐才。周文曰:“吾亦闻之久矣。”寻除著作佐郎。 属周文与公卿往昆明池观渔,行至城西汉故仓地,顾问左右,莫有知者。或曰:“苏绰博物多通,请问之。”周文乃召绰问,具以状对。周文大悦,因问天地造化之始,历代兴亡之迹。绰既有口辩,应对如流。周文益嘉之,乃与绰并马徐行至池,竟不设网罟而还。遂留绰至夜,问以政道,卧而听之。绰于是指陈帝王之道,兼述申、韩之要。周文乃起,整衣危坐,不觉膝之前席。语遂达曙不厌。诘朝,谓周惠达曰:“苏绰真奇士,吾方任之以政。”即拜大行台左丞,参典机密。自是宠遇日隆。绰始制文案程式,硃出墨入,及计帐、户 籍之法。大统三年,齐神武三道入寇,诸将咸欲分兵御之,独绰意与周文同。遂并力拒窦泰,擒之于潼关。封美阳县伯。十一年,授大行台度支尚书,领著作,兼司农卿。周文方欲革易时政,务弘强国富人之道,故绰得尽其智能,赞成其事。减官员,置二长,并置屯田以资 军国。又为六条诏书,奏施行之。其一,先修心,曰:凡今之方伯守令,皆受命天朝, 出临下国,论其尊贵,并古之诸侯也。是以前代帝王,每称共理天下者 唯良宰守耳。明知百僚卿尹虽各有所司,然其理人之本,莫若守宰之最重也。凡理人之体,当先理已心,心者一身之主,百行之本。心不清静,则思虑妄生。思虑妄生,则见理不明。见理不明,则是非谬乱。是非既乱,则一身不能自理,安能理人也?是以理人之要,在于清心而已。夫所谓清心者,非不贪货财之谓,乃欲使心气清和,志意端静。心和志静,则邪僻之虑无因而作。邪僻不作,则凡所思念无不皆得至公之理。率至公之理以临其人,则彼下人孰不从化?是以称理人之本,先在理心。 其次又在理身。凡人君之身者,乃百姓之表,一国之的也。表不正,不可求直影;的不明,不可责射中。今君身不能自理,而望理百姓,是犹曲表而求直影也;君行不能自修,而欲百姓修行者,是犹无的而责射中也。故为人君者,必心如清水,形如白玉,躬行仁义,躬行孝悌,躬行忠信,躬行礼让,躬行廉平,躬行俭约,然后继之以无倦,加之以明察。行此八者以训其人。是以其人畏而爱之,则而象之,不待家教日见而自兴行矣。 其二,敦教化,曰: 天地之性,唯人为贵。明其有中和之心,仁恕之行,异于木石,不同 禽兽,故贵之耳。然性无常守,随化而迁。化于敦朴者则质直,化于浇伪者则浮薄。浮薄者则衰弊之风,质直者则淳和之俗。衰弊则祸乱交兴,淳和则天下自治。自古安危兴亡,无不皆由所化也。 然世道彫丧,已数百年。大乱滋甚,且二十载。人不见德,唯兵革是闻;上无教化,唯刑罚是用。而中兴始尔,大难未弭,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凡百草创,率多权宜。致使礼让弗兴,风俗未反。比年稍登稔,徭赋差轻,衣食不切,则教化可修矣。凡诸牧守令长,各宜洗心革意,上承朝旨,下宣教化矣。 夫化者,贵能扇之以淳风,浸之以太和,被之以道德,示之以朴素。使百姓亹亹,日迁于善,邪伪之心,嗜欲之性,潜以消化,而不知其所以然,此之谓化也。然后教之以孝悌,使人慈爱;教之以仁顺,使人和睦;教之以礼义,使人敬让。慈爱则不遗其亲,和睦则无怨于人,敬让则不竞于物。三者既备,则王道成矣。此之谓教也。先王之所以移风易俗,还淳反素,垂拱而临天下以至于太平者,莫不由此。此之谓要道也。 其三,尽地利,曰: 人生天地之间,衣食为命。食不足则饥,衣不足则寒。饥寒切体,而 欲使人兴行礼让者,此犹逆坂走丸,势不可得也。是以古之圣王知其若此,先足其衣食,然后教化随之。夫衣食所以足者,由于地利尽。地利所以尽者,由于劝课有方。主此教者,在乎牧守令长而已。人者冥也,智不自周,必待劝教然后得尽其力。诸州郡县,每至岁首,必戎敕部人,无问少长,但能操持农器者,皆令就田,垦发以时,勿失其所。及布种既讫,嘉苗须理,麦秋在野,蚕停于室,若此之时,皆宜少长悉力,男女并功,若扬汤救火,寇盗之将至,然后可使农夫不失其业,蚕妇得就其功。若游手怠惰,早归晚出,好逸恶劳,不勤 事业者,则正长牒名郡县,守令随事加罚,罪一劝百。此则明宰之教也。 夫百亩之田,必春耕之,夏种之,秋收之,然后冬食之。此三时者,农之要月也。若失其一时,则谷不可得而食。故先王之戒曰:“一夫不耕,天下必有受其饥者;一妇不织,天下必有受其寒者。”若此三时,不务省事,而令人废农者,是则绝人之命,驱以就死然。单劣之户,及无牛之家,劝令有无相通,使得兼济。三农之隙,及阴雨之暇,又当教人种桑植果,艺其蔬菜,修其园圃,畜育鸡豚,以备生生之资,以供养老之具。 夫为政不欲过辞,碎则人烦;劝课亦不容太简,简则人怠。善为政者,必消息时宜而适烦简之中。故诗曰:“不刚不柔,布政优优,百禄是求。”如不能尔,则必陷于刑辟矣。 其四,擢贤良,曰: 天生蒸黎,不能自化,故必立君以理之。人君不能独理,故必置臣以佐之。上自帝王,下及列国,置臣得贤则安,失贤则乱,此乃自然之理,百王不能易也。 今刺史县令,悉有僚吏,皆佐助之人也。刺史府官则命于天朝;其州吏以下,并牧守自置。自昔以来,州 郡大夫,但取门资,多不择贤良;末曹小吏,唯试刀笔,并不问志行。夫门资者,乃先世之爵禄,无妨子孙之愚瞽;刀笔者,乃身外之末材,不废性行之浇伪。若门资之中而得贤良,是则策骐骥而取千里也;若门资之中而得愚瞽,是则土牛木马,形似而用非,不可以涉道也。若刀笔之中而得志行,是则金相玉质,内外俱美,实为人宝也;若刀笔之中而得浇伪,是则饰画朽木,悦目一时,不可以充榱椽之用也。今之选举者,当不限资阴,唯在得人。苟得其人,自可起厮养而为卿相,则伊尹、傅说是也,而况兄州郡之职乎?苟非其人,则丹 硃、商均虽帝王之胤,不能守百里之封,而况于公卿之胄乎?由此而言,官人之道可见矣。 凡所求材艺者,为其可以理人。若有材艺而以正直为本者,必以材而为理也;若有材艺而以奸伪为本者,将因其官而乱也,何致化之可得乎?是故将求材艺,必先择志行,善者则举之,其志行不善则去之。 而今择人者,多云邦国无贤,莫知所举。此乃未之思也,非适理之论。所以然者,古人有言;明主聿兴,不降佐于昊天;大人基命,不擢才于后土。常引一世之人,理一世之务。故殷、周不待稷、契之臣,魏、晋无假萧、曹之佐。仲尼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岂有万家之都,而云无士?但求之不勤,择之不审,或授之不得其所,任之不尽其材,故云无耳。古人云:“千人之秀曰英,万人之英曰俊。”今之智效一官,行闻一邦者,岂非近英俊之士也?但能勤而审之,去虚取实,各得州郡之最而用之,则人无多少,皆足化矣。孰云无贤! 夫良玉未剖,与瓦石相类;名骥未驰,与驽马相杂。及其剖而莹之,驰而试之,玉石驽骥,然后始分。彼贤士之未用也,混于凡品,竟何以异。要任之以事业,责之以成务,方与彼庸流较然不同。或吕望之屠钓,百里奚之饭牛,宁生之扣角,管夷吾之三败,当此之时,悠悠之徒,岂谓其贤?及升王朝,登霸国,积数十年,功成事立,始识其奇士也。于是后世称之,不容于口。彼环玮之才,不世之杰,尚不能以未遇之时,自异于凡品,况降此者哉!若必待太公而后用,是千载无太公;必待夷吾而后任,是百世无夷吾。所以然者,士必从微而至著,功必积小以至大,岂有未任而已成,不用而先达也?若识此理,则贤可求,士可择。得贤而任之,得士而使之,则天下之理,何向而不可成也? 然善官人者,必先省其官。官省,则善人易充。善人易充,则事无不理。官烦,则必杂不善之人。杂不善之人,则政必有得失。故语曰:“官省则事省,事省则人清;官烦则事烦,事烦则人浊。”清浊之由,在于官之烦省。案今吏员,其数不少。昔人殷事广,尚能克济,况今户口减耗?依员而置,犹以为少。如闻在下州郡,尚有兼假,扰乱细人,甚为无理。诸如此辈,悉宜罢黜,无得习常。 非直州郡之官,宜须善人,爰至党族闾里正长之职,皆当审择,各得一乡之选,以相监统。夫正长者,理人之基。基不倾者上必安。 凡求贤之路,自非一途。然所以得之审者,必由任而试之,考而察之。起于居家,至于乡党,访其所以,观其所由,则人道明矣,贤与不 肖别矣。率此以求,则庶无愆悔矣。 其五,恤狱讼,曰: 人受阴阳之气以生,有情有性。性则为善,情则为恶。善恶既分,赏罚随焉。赏罚得中,则恶止而善劝;赏罚不中,则人无所措手足,则怨叛之心生。是以先王重之,特加戒慎者,欲使察狱之官,精心悉意,推究根源。先之以五听,参之以证验。妙睹情状,穷鉴陷伏,使奸无所容,罪人必得。然后随事加刑,轻重皆当,舍过矜愚,得情勿喜。又能消息情理,斟酌礼律,无不曲尽人心,而远明大教,使获罪者如归。此则善之上者也。然宰守非一,不可人人皆有通识,推理求情,时或难尽。唯当率至公之心,去阿枉之志,务求曲直,念尽平当。听察之理,必穷所见,然后拷讯以法,不苛不暴,有疑则从轻,未审不妄罚,随事断理,狱无停滞。此亦其次。若乃不仁恕而肆其残暴,同人木石,专用捶楚。巧诈者,虽事彰而获免;辞弱者,乃无罪而被罚。有如此者,斯则下矣,非共理所寄。今之宰守,当勤于中科,而慕其上善。如在下条,则刑所不赦。 又当深思远大,念存德教。先王之制曰:与杀无辜,宁赦有罪;与其害善,宁其利淫。明必不得中,宁滥舍有罪,不谬害善人也。今之从政者则不然,深文巧劾,宁致善人于法,不免有罪于刑。所以然者,非皆好杀人也,但云为吏宁酷,可免后患。此则情存自便,不念至公,奉法如此,皆奸人也。夫人者,天地之贵物,一死不可复生。然楚毒之下,以痛自诬,不被申理,遂陷刑戮者,将恐往往而有。是以自古已来,设五听三宥之法,著明慎庶狱之典,此皆爱人甚也。凡伐木杀草,田猎不顺,尚违时令而亏帝道;况刑罚不中,滥害善人,宁不伤天心,犯和气!和气损而欲阴阳调适,四时顺育,万物阜安,苍生悦乐者,不可得也。故语曰,一夫吁嗟,王道为之倾覆,正谓此也。凡百宰守,可无慎乎! 若深奸巨猾,伤化败俗,悖乱人伦,不忠不孝,故为背道,杀一利百,以清王化,重刑可也。识此二途,则刑政尽矣。 其六,均赋役,曰: 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明先王必以财 聚人,以仁也。今寇逆未平,军国费广,虽未遑减省,以恤人瘼,然宜令平均,使下无怨。平均者,不舍豪强而征贫弱,不纵奸巧而困愚拙,此之谓均也。故圣人曰:“盖均无贫。” 然财货之生,其功不易。纺纴织绩,起于有渐,非旬日之间,所可造次。必须劝课,使预营理。绢乡先事织纴,麻土早修纺绩。先时而备,至时而输,故王赋获供,下人无困。如其不预劝戒,临时迫切,复恐稽缓,以为己过,捶扑交至,取办目前。富商大贾,缘兹射利,有者从之贵买,无者与之举息。输税之人,于是弊矣。 租税之时,虽有大式,至于斟酌贫富,差次先后,皆事起于正长,而系之于守令。若斟酌得所,则政和而人悦;若检理无方,则吏奸而人怨。又差发徭役,多不存意,致令贫弱者或重徭而远戍,富强者或轻使而近防。守令用怀如此,不存恤人之心,皆王政之罪人也。 周文甚重之,常置诸坐右。又令百司习诵之,其牧守令长非通六条及计帐者,不得居官。 自有晋之季,文章竞为浮华,遂以成俗。周文欲革其弊,因魏帝祭庙,群臣毕至,乃命绰为大诰,奏行之。其词曰: 惟中兴十有一年仲夏,庶邦百辟,咸会于王庭。柱国泰洎群公列将罔不来朝。时乃大稽百宪,敷于庶邦,用绥我王度。皇帝若曰:“或尧命羲和,允厘百工。舜命九官,庶绩咸熙。武丁命说,克号高宗。时惟休哉,朕其钦若。格尔有位,胥暨我太祖之庭,朕将丕命女以厥官。” 六月丁巳,皇帝朝格于太庙,凡厥具僚,罔不在位。 皇帝若曰:“咨我元辅、群公、列将、百辟、卿士、庶尹、御事,朕惟夤敷祖宗之灵命,稽于先王之典训,以大诰于尔在位。昔我太祖神皇,肇膺明命,以创我皇基。烈祖、景宗,廓开四表,底定武功。暨乎文祖,诞敷文德。龚惟武考,不霣其旧。自时厥后,陵夷之弊,用兴大难于彼东土,则我黎庶,咸坠涂炭。惟台一人,缵戎下武,夙夜祗畏,若涉大川,罔识攸济。是用稽于帝典,揆于王度,拯我人瘼。惟彼哲王,示我通训,曰天生黎蒸,罔克自乂,上帝降鉴叡圣,植元后以乂之。时惟元后弗克独乂,博求明德,命百辟群吏以佐之。肆天之命辟,辟之命这,惟以恤人,弗惟逸豫。辟惟元首,庶黎惟趾,股肱惟弼。上下一体,各勤攸司,兹用克臻于皇极。故其彝训曰:‘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政乃乂。’今台一人,膺天之嘏,既陟元后。股肱百辟,乂服我国家之命,罔不咸守厥职。嗟!后弗艰厥后,臣弗艰厥臣,政于何弗斁?呜呼艰哉!凡尔在位,其敬听命。” 皇帝若曰:“柱国,惟四海之不造,载繇二纪。天未绝我太祖、烈祖之命,用锡我以元辅。国家将附,公惟栋梁。皇之弗极,公惟作相。百揆愆度,公惟大录。公其允文允武,克明克乂,迪七德,敷九功,龛暴除乱,下绥我苍生,傍施于九正,若伊之在商,周之有吕,说之相丁,用保我无疆之祚。” 皇帝若曰:“群公、太宰、太 尉、司徒、司空。惟公作朕鼎足,以弼乎朕躬。宰惟天官,克谐六职。尉惟司武,武在止戈。徒惟司众,敬敷五教。空惟司土,利用厚生。惟时三事,若三阶之在天;惟兹四辅,若四时之成岁。天工人其代诸。” 皇帝若曰:“列将,汝惟鹰扬,作朕爪牙。寇贼奸宄,蛮夷猾夏,汝徂征。绥之以惠,董之以威,刑期无刑,万邦咸宁。俾八表之内,莫违朕命,时汝功。” 皇帝若曰:“庶邦列辟,汝惟守土,作人父母。人惟不胜其饥,故先王重农;不胜其寒,故先王贵女工。人之不率于孝慈,则骨肉之恩薄;弗惇于礼让,则争夺之萌生。惟兹六物,实为教本。呜呼!为上在宽,宽则人怠,齐之以礼,不刚不柔,稽极于道。” 皇帝若曰:“卿士、庶尹、凡百御事,王省惟岁,卿士惟月,庶尹惟日,御事惟时。岁月日时,罔易其度,百宪咸贞,庶绩其凝。呜呼!惟若王官,陶均万国,若天之有斗,斟元气,酌阴阳,弗失其和,苍生永赖;悖其序,万物以伤。时惟艰哉!” 皇帝若曰:“惟天地之道,一阴一阳;礼俗之变,一文一质。爰自三五,以迄于兹,匪惟相革,惟其救弊;匪惟相袭,惟其可久。惟我有魏,承乎周之末流,接秦、汉遗弊,袭魏、晋之华诞,五代浇风,因而未革,将以穆俗兴化,庸可暨乎!嗟我公辅、庶僚、列辟,朕惟否德,其一朕心力,祗慎厥艰,克遵前王之丕显休烈,弗敢怠荒。咨尔在位,亦协于朕心,惇德允元,惟厥艰是务。克捐厥华,即厥实,背厥伪,崇厥诚。勿愆勿忘,一乎三代之彝典,归于道德仁义,用保我祖宗之丕命。荷天之休,克绥我万方,永康我黎庶。戒之哉,朕言不再。” 柱国泰洎庶僚百辟拜手稽首曰:“‘亶聪明,作元后,元后作人父母’。惟三五之王,率繇此道,用臻于刑措。自时厥后,历千载未闻。惟帝念功,将反叔世,逖致于雍熙,庸锡降丕命于我群臣。博哉王言,非言之难,行之实难。臣闻‘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商书曰;‘终始惟一,德乃日新。’惟帝敬厥始,慎厥终,以跻日新之德,则我群臣,敢不夙夜对扬休哉!惟兹大谊,未光于四表,以迈种德,俾九域幽遐,咸昭奉元后之明训,率迁于道,永膺无疆之休。” 帝曰:“钦哉。” 自是之后,文笔皆依此体。 绰性俭素,不事产业,家无余财。以海内未平,常以天下为已任。博求贤俊,共弘政道,凡所荐达,皆至大官。周文亦推心委任,而无间言焉。或出游,常预署空纸以授绰,若须有处分,则随事施行。及还,启知而已。绰常谓为国之道,当爱人如慈父,训人如严师。每与公卿议论,自昼达夜,事无巨细,若指诸掌。积思劳倦,遂成气疾。十二年,卒于位,时年四十九。 周文痛惜之,哀动左右。及将葬,乃谓公卿等曰:“苏尚书平生谦退,敦尚俭约。吾欲全其素志,便恐悠悠之徒,有所未达;如其厚加赠谥,又乖宿昔相知之道。进退惟谷,孤有疑焉。”尚书令史麻瑶越次而进曰:“或晏子,齐之贤大夫,一狐裘三十年。及其死也,遣车一乘。齐侯不夺其志。绰既操履清白,廉挹自居,愚谓宜从俭约,以彰其美。”周文称善,因荐瑶于朝廷。及绰归葬武功,唯载,以布车一乘。周文与群公,皆步送出同州郭外。周文亲于车后酹酒而言曰:“尚书平生为事,妻子兄弟不知者,吾皆知之。惟尔知吾心,吾知尔意。方欲共定天下,不幸遂舍吾去,奈何!”因举声恸哭,不觉卮坠于手。至葬日,又遣使祭以太牢,周文自为其文。 绰又著佛性论、七经论,并行于世。周明帝二年,以绰配享文帝庙廷。子威嗣。 威字无畏。少有至性,五岁丧父,哀毁有若成人。周文帝时,袭爵美阳县公,仕郡功曹。大冢宰宇文护见而礼之,以其女新兴公主妻焉。威见护专权,恐祸及已,逃入山。为叔父所逼,卒不获免。然每居山寺,以讽读为娱。未几,授持节、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改封怀道县公。武帝亲总万机,拜稍伯下大夫。前后所授,并辞疾不拜。 有从父妹适河南元世雄。世雄先与突厥有隙,突厥入朝,请世雄及其妻子,将甘心焉。周遂遣之。威以夷人昧利,遂标卖田宅,罄资产赎世雄。论者义之。宣帝嗣位,就拜开府。 隋文帝为丞相,高颎屡言其贤,亦素重其名,召入卧内,与语大悦。居月余,威闻禅代之议,遁归田里。高颎请追之。帝曰:“此不欲预吾事,且置之。”及受禅,征拜太子少保,追赠其父邳国公,以威袭焉。俄兼纳言,威上表陈让,优诏不许。 帝尝与文献皇后对觞,召威及高颎、杨素、广平王雄四人,谓曰:“太史言朕祚运尽于三年,朕忧懑,故举此酒耳。今欲营南山险处,与公等固之,以观时变,将如何?”威进曰:“周文修德,旋地动之灾;宋景一言,退法星三舍。愿陛下恢崇德度,享天之休。若弃德恃险,同舟之人,谁非敌国!纵南山之岨,安足固哉?”帝善其言,属之以酒。 初,威父绰在魏,以国用不足,为征税法,颇称为重。既而叹曰:“所为者正如张弓,非平世法也。后之君子,谁能驰乎?”威闻其言,每以为己任。至是,奏减赋役,务从轻典,帝悉从之。渐见亲重,与高颎参掌朝政。威见宫中以银为幔钩,因盛陈节俭之美,谕帝。帝为改容,雕饰旧物,悉命除毁。帝尝怒一人,将杀 之。威入阁进谏,不纳。帝怒甚,将自出斩之。威当前不去,帝避之而出。威又遮止帝,帝拂衣入。良久,乃召威谢曰:“公能若是,吾无忧矣。”于是赐马二匹、钱十余万。岁余,寻复兼大理卿、京兆尹、御史大夫,本官悉如故。持书侍御史梁毗劾威兼领五职,安繁恋剧,无举贤自代心。帝曰:“苏威朝夕孜孜,志存远大,举贤有阙,何遽迫之。”顾谓威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唯我与尔有是夫!”因谓朝臣曰:“苏威不遇我,无以措其言;我不得苏威,何以行其道?杨素才辩无双,至若斟酌古今,助我宣化,非威匹也。苏威若 逢乱世,商山四皓,岂易屈哉!”其见重如此。 未几,拜刑部尚书,解少保、御史大夫官。后京兆尹废,检校雍州别驾。时高颎与威同心,协赞政刑,大小无不筹之,故革运数年,天下称平。俄转户部尚书,纳言如故。属山东诸州人饥,帝令威振恤之。迁吏部尚书,兼领国子祭酒。隋承战争之后,宪章踳驳。帝令朝臣厘改旧法,为一代通典,律令格式多威所定。世以为能。九年,拜尚书右仆射。其年,以母忧去职,柴毁骨立。敕勉谕殷勤,未几,起令视事。固辞,优诏不许。明年,帝幸并州,命与高颎同 总留事。俄追诣行在所,使决人讼。 寻令持节巡抚江南,得以便宜从事。过会稽,逾五岭而还。江表自晋已来,刑法疏缓,代族贵贱,不相陵越。平陈之后,牧人者尽改变之,无长幼悉使诵五教。威加以烦鄙之辞,百姓嗟怨。使还,奏言江表依内州责户籍。上以江表初平,召户部尚书张婴,责以政急。时江南州县又论言欲徙之入关,远近惊骇。饶州吴世华起兵为乱,生脔县令,啖其肉。于是旧陈率土毕反,执长吏,抽其肠而杀之,曰:“更使侬诵五教邪!”寻诏内史令杨素讨平之。时突厥都蓝可汗屡为患,复令威至可汗所。 威子夔以公子盛名,引致宾客,四海士大夫多归之。时议乐,夔与国子博士何妥各有所持。于是夔、妥各为一议,使百僚署其所同。朝廷多附威,同夔者十八九。妥恚曰:“吾席间函丈四十余年,反为昨暮兒之所屈也!”遂奏威与礼部尚书卢恺、吏部侍郎薛道衡、尚书右丞王弘、考功侍郎李同和等为朋党,省中呼王弘为世子,李同和为叔,言二人如威子弟。复言威以曲道任其从父弟彻、肃等罔冒为官。又国子学请黎阳人王孝逸为书学博士,威属卢恺,以为其府参军。上令蜀王秀、上柱国虞庆则等杂按之,事皆验。帝以宋书谢晦传中朋 党事令威读之。威惧,免冠顿首。帝曰:“谢已晚矣!”于是免威官爵,以开府就第。知名之士,坐威得罪者百余人。未几,帝曰:“苏威德行者,但为人误耳。”命之通籍。 岁余,复爵邳公,拜纳言。从祠太山,坐不敬免。俄而复位。帝谓群臣曰:“世人言苏威诈清,家累金玉,此妄言也。然其性狠戾,不切世要,求名太甚,从己则悦,违之必怒,此其大病耳。”仁寿初,复拜尚书右仆射。帝幸仁寿宫,以威总留事。及帝还,御史奏威职事多不理。帝怒,诘责威。威谢,帝亦止。 炀帝嗣位,上将大起长城之役, 威谏止之。高颎、贺若弼之诛也,威坐相连免官。岁余,拜鲁郡太守,修羽仪。召拜太常卿。从征吐谷浑,进拜右光禄大夫。岁余,复为纳言,与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黄门侍郎裴矩、御史大夫裴蕴、内史侍郎虞世基参掌朝政,时人称为五贵。及征辽东,以本官领右武卫大将军,进位光禄大夫,赐爵房陵侯,寻进封房公。以年老乞骸骨,不许。复以本官参掌选事。明年,从征辽东,领右御卫大将军。 杨玄感之反,帝引威于帐中,惧见于色,谓曰:“此小兒聪明,得不为患邪?”威曰:“粗疏非聪明者, 必无虑,但恐浸成乱阶耳。”威见劳役不已,百姓思乱,以此微欲讽帝。帝竟不悟。 从还,至涿郡,诏威安抚关中,以其孙尚辇直长儇副。威子鸿胪少卿夔先为关中简黜大使。一家三人,俱使关右,三辅荣之。岁余,帝手诏曰:“玉以洁润,丹紫莫能渝其质;松表岁寒,霜寻莫能凋其采。可谓温仁劲直,性之然乎。房公威,先后旧臣,朝之宿齿,栋梁社稷,弼谐朕躬,守文奉法,卑身率礼。昔汉之三杰,辅惠帝者萧何;周之十乱,佐成王者邵奭。国之宝器,其在得贤。参璟台阶,具瞻斯允。虽事藉论道,终期献替,铨衡时和,朝寄为重。可开府仪同三司,余并如故。”威当时尊重,朝臣莫与为比。 后从幸雁门。为突厥所围,朝廷危惧。帝欲轻骑溃围而出。威谏曰:“城守则我有余力,轻骑则彼之所长。陛下万乘主,何宜轻脱!”帝乃止。突厥俄亦解围去。车驾次太原,威以盗贼不止,劝帝还京师,深根固本,为社稷计。帝初从之,竟用宇文述等议,遂往东都。天下大乱,威知帝不可匡正,甚患之。属帝问盗贼事。宇文述曰:“盗贼信少,不足为虞。”威不能诡对,以身隐殿柱。帝呼问之。威曰:“臣非职司,不知多 少,但患其渐近。”帝曰:“何谓也?”威曰:“他日贼据长白山,今者近在荥阳、汜水。”帝不悦而罢。属五月五日,百僚上馈,多以珍玩,威献尚书一部,微以讽帝。帝弥不平。后复问伐辽东事,威对顾赦群盗,遣讨高丽,帝益怒。御史大夫辈蕴希旨,令御史张行本,奏威昔在高阳典选,滥授人官,怯畏突厥,请还京师。帝令案其事,乃下诏曰:“威立性朋党,好异端,怀挟诡道,徼幸名利,诋诃律令,谤讪台省。昔岁薄伐,奉述先志,凡预切问,各尽胸臆,而威不以开怀,遂无对命。启沃之道,其若是乎!”于是除名。后月 余,人有奏威与突厥阴图不轨。大理簿责威。威自陈精诚不能上感,瑕爨屡彰,罪当万死。帝悯而释之。其年,从幸江都宫。帝将复用威,裴蕴、虞世基奏言昏耄赢疾,帝乃止。 宇文化及弑逆,以威为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化及败,归于李密。密败,归东都,越王侗以为上柱国、邳公。王世充僭号,署太师。威自以隋室旧臣,遭逢丧乱,所经之处,皆与时消息,以求容免。 及太宗平世充,坐于东都阊阖门内,威请谒见,称老病不能拜起。上遣人数之曰:“公隋朝宰辅,政乱不能匡救,遂令品物涂炭,君弑国亡。见李密、世充皆拜伏舞蹈。今既老病,无劳相见。”寻入长安,至朝堂请见,高祖又不许。终于家,时年八十二。 威行己清俭,以廉慎见称。然每至公议,恶人异已,虽或小事,必固争之。时人以为无大臣之体。所修格令章程,并行于当世,颇伤烦碎,论者以为非简久之法。及大业末年,尤多征役,至于论功行赏,威每承望风旨,辄寝其事。时群盗蜂起,郡县有奏闻者,又诃诘使人,令减贼数,故出师攻讨,多不克捷。由是遂致败乱,为物议所讥。子夔。 夔字伯尼。聪敏有口辩,然性轻 险无行。八岁诵诗,兼解骑射。年十三,从父至尚书省。与安德王雄射,赌得骏马而归。十四诣学,与诸儒议论,词致可观。见者皆称善。及长,博览群言,尤以锺律自命。初名哲,字知人,父威由是改之,颇为有识所哂,起家太子通事舍人。杨素见而奇之,每戏威曰:“杨素无兒,苏夔无父。”后与郑译、何舀议乐,得罪,议寝不行。著乐志十五篇以见其志。数载,迁太子舍人,以罪免居数年。仁寿三年,诏天下举达礼乐源者。晋王昭时为雍州牧,举夔。与诸州所举五十余人谒见。帝望夔,谓侍臣曰:“唯此一人,称吾所举。”于是拜晋 王友。 炀帝嗣位,历太子洗马、司朝谒者。以父免职,夔亦去官。后历尚书职方郎、燕王司马。辽东之役,以功拜朝散大夫。时帝方勤远略,蛮夷来朝。帝谓宇文述、虞世基曰:“四夷率服,观礼华夏,鸿胪之职,须归令望。宁有多才艺美容仪,可接宾客者为之乎?”威以夔对。即日拜鸿胪少卿。其年,高昌王麹伯雅来朝,朝廷妻以公主。夔有雅望,令主婚。 其后延安、弘化等数郡盗贼屯结,诏夔巡关中。及突厥围雁门,夔于镇城东南为弩楼、车箱、兽圈,一夕而就。帝见善之。以功进位通议大夫。坐父事,除名。后会丁母忧,不胜哀,卒,时年四十九。 绰弟椿,字令钦。性廉慎,沈勇有决断。魏正光中,关右贼乱,椿应募讨之,授荡寇将军。以功累迁中散大夫,赐爵美阳子。大统初,拜镇东将军、金紫光禄大夫,赐姓贺兰氏。后除帅都督,行弘农郡事。椿当官强济,特为周文帝所知。 十四年,置当州乡师,自非乡望允当众心者不得预焉。乃令驿追椿,领乡兵。其年,破槃头氏有功,除散骑常侍,加大都督。十六年,征随郡。军还,除武功郡守。既为本邑,以清俭自居,小大之政,必尽忠恕。进爵为侯,位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大都督。卒。子植嗣。 亮字景顺,绰从兄也。祖稚,字天佑,位中书侍郎、玉门郡守。父祐,泰山郡守。 亮少通敏,博学好属文,善章奏,与弟湛等皆著名西土,一家举二秀才。亮初举秀才,至洛阳,过河内常景。景深器之,而谓人曰:“秦中才学可以抗山东者,将此人乎”!魏齐王萧宝夤引为参军。宝夤迁大将军,仍为之掾。宝夤雅相知重,凡有文檄谋议,皆以委之。寻行武功郡事,甚著声绩。宝夤作乱,以亮为黄门侍郎。亮善处人间,与物无忤。及 宝夤败,从之者多遇祸,唯亮获全。及长孙承业、尔硃天光等西讨,并以亮为郎中,专典文翰。贺拔岳为关西行台,引亮为左丞,典机密。 魏孝武西迁,迁吏部郎中。大统二年,拜给事黄门侍郎,领中书舍人。魏文帝子宜都王式为秦州刺史,以亮为司马。帝谓亮曰:“黄门侍郎岂可为秦州司马?直以朕爱子出籓,故以心腹相委,勿以为恨。”临辞,赐以御马。八年,封临泾县子,除中书监,领著作,修国史。亮有机辩,善谈笑。周文帝甚重之,有所筹议,率多会旨。记人之善,忘人之过,荐达后进,常如弗及,故当世敬慕。历 秘书监、大行台尚书,出为岐州刺史。朝廷以其作牧本州,特给路车、鼓吹,先还其宅,并给骑士三千,列习仪,游乡党,经过故人,欢饮旬日,然后入州。世以为荣。十七年,征拜侍中,卒于位。赠本官。 亮少与从弟绰俱知名,然绰文章稍不逮亮,至于经画进趣,亮又减之。故世称二苏焉。亮自大统以来,无岁不转官,一年或至三迁。佥曰才至,不怪其速也。所著文笔数十篇,颇行于世。子师嗣,以亮名重于时,起家黄门侍郎。 亮弟湛,字景俊。少有志行,与亮俱著名西土。年二十余,举秀才,除奉朝请,领侍御史,加员外散骑侍郎。萧宝夤西讨,以湛为行台郎中,深见委任。及宝夤将谋叛逆,湛时卧疾于家。宝夤乃令湛从母弟天水姜俭谓湛曰:“吾不能坐受死亡,今便为身计,不复作魏臣也。与卿死生荣辱,方当共之,故以相报。”湛闻之,举声大哭。俭遽止之曰:“何得便尔?”湛曰:“阖门百口,即时屠灭,云何不哭!”哭数十声,徐谓俭曰:“为我白齐王,王本以穷而归人,赖朝廷假王羽翼,遂得荣宠至此。既属国步多虞,不能竭诚报德,岂可乘人间隙,便有问鼎之心乎!今魏德虽衰,天命未改,王之恩义,未 洽于人,破亡之期,必不旋踵。苏湛终不能以积世忠贞之基,一旦为王族灭也。”宝夤复令俭谓湛曰:“此是救命之计,不得不尔。”湛复曰:“凡举大事,当得天下奇士。今但共长安博徒小兒辈为此计,岂有办哉?湛不忍见荆棘生王户庭也。愿赐骸骨还旧里,庶归全地下,无愧先人。”宝夤素重之,知必不为已用,遂听还武功。宝夤后果败。 孝庄帝即位,征拜尚书郎。帝尝谓之曰:“闻卿答萧宝夤,甚有美辞,可为我说之。”湛顿首谢曰:“臣自惟言辞不如伍被远矣,然始终不易,窃谓过之。但臣与宝夤周旋契阔,言得尽心,而不能令其守节,此臣之罪也。”孝庄大悦,加散骑侍郎。寻迁中书。孝武初,以疾还乡里,终于家。赠散骑常侍、镇西将军、雍州刺史。 湛弟让,字景恕。幼聪敏,好学,颇有人伦鉴。初为本州主簿,稍迁别驾、武都郡守、镇远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及周文帝为丞相,引为府属,甚见亲待。出为卫将军、南汾州刺史,有善政。寻卒官。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泾州刺史。 论曰:周惠达见礼宝夤,遂契阔于戎寇,不以夷险易志,斯固笃终之士也。周文提剑而起,百度草创,施约法之制于竞逐之辰,修太平之礼于鼎峙之日,终能斫雕为朴,变奢从俭,风化既被,而下肃上尊,疆埸屡动,而内安外附,斯盖苏绰之力也。邳公周道云季,方事幽贞,隋室龙兴,首应旌命。绸缪任遇,穷极宠荣,久处机衡,多所损益,罄竭心力,知无不为。然志尚清俭,体非弘广,好同恶异,有乖直道,不存易简,未为通德。历事二帝,三十余年,虽废黜当时,终称遗老。君邪而不能正言,国亡而情均众庶,予违汝弼,徒闻其语,疾风劲草,未见其人。礼命阙于兴王,抑亦此之由也。夔志识沈敏,方雅可称,若天假之年,足以不亏堂构矣。 列传第五十二 韦孝宽兄夐夐子世康韦瑱子师柳虬弟桧庆庆子机机子述机弟弘旦肃机从子謇之 韦叔裕,字孝宽,京兆杜陵人也,少以字行。世为三辅著姓。祖直善,魏冯翊、扶风二郡守。父旭,武威郡守。建义初,为大行台右丞,加辅国将军、雍州大中正。永安二年,拜右将军、南豳州刺史。时氐贼数为抄窃,旭随机招抚,并即归附。寻卒官,赠司空、冀州刺史,谥曰文惠。孝宽沈敏和正,涉猎经史。弱冠,属萧宝夤作乱关右,乃诣阙,请为军前驱。朝廷嘉之,即拜统军。随冯翊公长孙承业西征,每战有功。拜国子博士,行华山郡事。属侍中杨侃为大都督,出镇潼关,引孝宽为司马。侃奇其才,以女妻之。永安中,授宣威将军、给事中,寻赐爵山北县男。普泰中,以都督从荆州刺史源子恭镇穰城,以功除淅阳郡守。时独孤信为新野郡守,同隶荆州,与孝宽情好款密,政术俱美,荆部吏人号为连璧。孝武初,以都督镇城。周文帝自原州赴雍州,命孝宽随军。及克潼关,即授弘农郡守。从拎窦泰,兼左丞,节度宜阳兵马事。仍与独孤信入洛,为阳城郡守,复与宇文贵、怡峰应接颍川义徒,破东魏将任祥、尧雄于颍川。孝宽又进平乐口,下豫州,获刺史冯邕。又从战于河桥。时大军不利,边境骚然,乃令孝宽以本将军行宜阳郡事。寻迁南兗州刺史。是岁,东魏将段琛、尧杰复据宜阳,遣其阳州刺史牛道恆扇诱边人。孝宽深患之,乃遣谍人访获道恆手迹,令善学书者伪作道恆与孝宽书,论归款意,又为落烬烧迹,若火下书者,还令谍人送于琛营。琛得书,果疑道恆,其所欲经略,皆不见用。孝宽知其离阻,因出奇兵掩袭,禽道恆及琛等,崤渑遂清。大统五年,进爵为侯。八年,转晋州刺史,寻移镇玉壁,兼摄南汾州事。先是,山胡负险,屡为劫盗,孝宽示以威信,州境肃然。进授大都督。 十二年,齐神武倾山东之众,志图西入,以玉壁冲要,先命攻之。连营数十里,至于城下。乃于城南起土山,欲乘之以入。当其山处,城上先有两高楼。孝宽更缚木接之,令极高峻,多积战具以御之。齐神武使谓城中曰:“纵尔缚楼至天,我会穿城取尔。”遂于城南凿地道,又于城北起土山,攻具,昼夜不息。孝宽复掘长堑,要其地道,仍简战士屯堑。城外每穿至堑,战土即擒杀之。又于堑外积柴贮火,敌人有在地道内者,便下柴火,以皮排吹之。火气一冲,咸即灼烂。城外又造攻车,车之所及,莫不摧毁,虽有排楯,莫之能抗。孝宽乃缝布为缦,随其所向则张设之。布悬于空中,其车竟不能坏。城外又缚松于竿,灌油加火,规以烧布,并欲焚楼。孝宽复长作铁钩,利其锋刃,火竿一来,以钩遥豁之,松麻俱落。外又于城四面穿地,作二十一道,分为四路,于其中各施梁柱。作讫,以油灌柱,放火烧之,柱折,城并崩坏。孝宽又随崩处,竖木栅以捍之,敌不得入。城外尽其攻击之术,孝宽咸拒破之。神武无如之何,乃遣仓曹参军祖孝征谓曰:“未闻救兵,何不降也?”孝宽报云:“我城池严固,兵食有余,攻者自劳,守者常逸,岂有旬朔之间,已须救援?适忧尔众有不反之危。孝宽关西男子,必不为降将军也。”俄而孝征复谓城中人曰:“韦城主受彼荣禄,或复可尔,自外军士,何事相随入汤火中邪?”乃射募格于城中云:“能斩城主降者,拜太尉,封开国郡公,邑万户,赏帛万匹。”孝宽手题书背,反射城外,云:“若有斩高欢者,一依此赏。”孝宽弟子迁,先在山东,又锁至城下,临以白刃云:“若不早降,便行大戮。”孝宽慷慨激扬,略无顾意。士卒莫不感励,人有死难之心。神武苦战六旬,伤及病死者十四五,智力俱困,因而发疾。其夜遁去。后因此忿恚,遂殂。魏文帝嘉孝宽功,令殿中尚书长孙绍远、左丞王悦至玉壁劳问,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爵建忠郡公。 废帝二年,为雍州刺史。先是,路侧一里置一土堠,经雨颓毁,每须修之。自孝宽临州,乃勒部内,当堠处植槐树代之。既免修复,行旅又得庇阴。周文后见,怪问知之,曰:“岂得一州独尔,当令天下同之。”于是令诸州夹道一里种一树,十里种三树,百里种五树焉。恭帝元年,以大将军与燕公于谨伐江陵,平之,以功封穰县公。还,拜尚书右仆射,赐姓宇文氏。三年,周文北巡,命孝宽还镇玉壁。周孝闵帝践祚,拜小司徒。明帝初,参麟趾殿学士,考校图籍。保定初,以孝宽立勋玉壁,置勋州,仍授勋州刺史。齐人遣使至玉壁,求通互市。晋公护以其相持日久,绝无使命,一日忽来求交易,疑别有故。又以皇姑、皇世母先没在彼,因其请和之际,或可致之。遂令司门下大夫尹公正至玉壁,共孝宽详议。孝宽乃于郊盛设供帐,令公正接对使人,兼论皇家亲属在东之意。使者辞色甚悦。时又有汾州胡抄得关东人,孝宽复放东还,并致书一牍,具陈朝廷欲敦邻好。遂以礼送皇姑及护母等。孝宽善于抚御,能得人心,所遣间谍入齐者,皆为尽力。亦有齐人得孝宽金货,遥通书疏。故齐动静,朝廷皆先知。时有主帅许盆,孝宽度以心膂,令守一城。盆乃以城东入。孝宽怒,遣谍取之,俄而斩首而还。其能致物情如此。 汾州之北,离石以南,悉是生胡,抄掠居人,阻断河路。孝宽深患之,而地入于齐,无方诛剪。欲当其要处,置一大城。乃于河西征役徒十万,甲士百人,遣开府姚岳监筑之。岳色惧,以兵少为难。孝宽曰:“计成此城,十日即毕。既去晋州四百余里,一日创手,二日伪境始知,设令晋州征兵,二日方集,谋议之间,自稽三日,计其军行,二日不到。我之城隍,足得办矣”。乃令筑之。齐人果至南首,疑有大军,乃停留不进。其夜,又令汾水以南,傍介山、稷山诸村,所在纵火。齐人谓是军营,遂收兵自固。版筑克就,卒如其言。 四年,进位柱国。时晋公护将东讨,孝宽遣长史辛道宪启陈不可,护不纳。既而大军果不利。后孔城遂陷,宜阳被围。孝宽乃谓其将帅曰:“宜阳一城之地,未能损益。然两国争之,劳师数载。彼多君子,宁乏谋猷?若弃崤东,来图汾北,我之疆界,必见侵扰。今宜于华谷及长秋速筑城,以杜贼志。脱其先我,图之实难。”于是画地形,具陈其状。晋公护令长史叱罗协谓使人曰:“韦公子孙虽多,数不满百。汾北筑城,遣谁固守?”事遂不行。 天和五年,进爵郧国公,增邑通前一万户。是岁,齐人果解宜阳之围,经略汾北,遂筑城守之。其丞相斛律明月至汾东,请与孝宽相见。明月云:“宜阳小城,久劳战争。今既入彼,欲于汾北取偿,幸勿怪也。”孝宽答曰:“宜阳彼之要冲,汾北我之所弃。我弃彼图,取偿安在?且若辅翼幼主,位重望隆,理宜调阴阳,抚百姓,焉用极武穷兵,构怨连祸!且沧、瀛大水,千里无烟,复欲使汾、晋之间,横尸暴骨,苟贪寻常之地,涂炭疲弊之人,窃为君不取。”孝宽参军曲岩颇知卜筮,谓孝宽曰:“来年东朝必大相杀戮。”孝宽因令岩作谣歌曰:“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百升,斛也。又言:“高山不摧自崩,槲树不扶自竖。”令谍人多赉此文,遗之于鄴。祖孝征既闻,更润色之,明月竟以此诛。 建德之后,武帝志在平齐。孝宽乃上疏陈三策。 其第一策曰:“臣在边积年,颇见间隙,不因际会,难以成功。是以往岁出军,徒有劳费,功绩不立,由失机会。何者?长淮之南,旧为沃土,陈氏以破亡余烬,犹能一举平之。齐人历年赴救,丧败而反。内离外叛,计尽力穷。传不云乎:‘雠有衅焉,不可失也。’今大军若出轵关,方轨而进,兼与陈氏共为掎角;并令广州义旅出自三 鵶;又募山南骁锐,沿河而下,复遣北山稽胡绝其并、晋之路。凡此诸军,仍令各募关、河之外劲勇之士,厚其爵赏,使为前驱。岳动川移,雷骇电激,百道俱进,并趋虏庭。必当望旗奔溃,所向摧殄。一戎大定,实在此机。” 其第二策曰:“若国家更为后图,未即大举,宜与陈人分其兵势。三鵶以北,万春以南,广事屯田,预为贮积。募其骁悍,立为部伍。彼既东南有敌,戎马相持,我出奇兵,破其疆埸。彼若兴师赴援,我则坚壁清野,待其去远,还复出师。常以边外之军,引其腹心之众。我无宿舂之费,彼有奔命之劳。一二年中,必自离叛。且齐氏昏暴,政出多门,鬻狱卖官,唯利是视,荒淫酒色,忌害忠良。阖境熬然,不胜其弊。以此而观,覆亡可待。然后乘间电扫,事等摧枯。” 其第三策曰:“窃以大周土宇,跨据关、河,蓄席卷之威,持建瓴之势。太祖受天明命,与物更新,是以二纪之中,大功克举。南清江、汉,西龛巴、蜀,塞表无虞,河右底定。唯彼赵、魏,独为榛梗者,正以有事三方,未遑东略。遂使漳、滏游魂,更存余晷。昔勾践亡吴,尚期十载;武王取乱,犹烦再举。今若更存遵养,且复相时,臣谓宜还崇邻好,申其盟约,安人和众,通商惠工,蓄锐养威,观衅而动。斯则长策远驭,坐自兼并也。” 书奏,武帝遣小司寇淮南公元伟、开府伊娄谦等重币聘齐。尔后遂大举,再驾而定山东。卒如孝宽之策。 孝宽每以年迫悬车,屡请致仕。帝以海内未平,优诏弗许。至是,复称疾乞骸骨。帝曰:“往已面申本怀,何烦重请也。” 五年,帝东伐,过幸玉壁。观御敌之所,深叹美之,移时乃去。孝宽自以习练齐人虚实,请为先驱。帝以玉壁要冲,非孝宽无以镇之,乃不许。及赵王招率兵出稽胡,与大军掎 角,乃敕孝宽为行军总管,围守华谷以应接之。孝宽克其四城。武帝平晋州,复令孝宽还旧镇。及帝凯旋,复幸玉壁。从容谓孝宽曰:“世称老人多智,善为军谋。然朕唯共少年一举平贼,公以为如何?”孝宽对曰:“臣今衰耄,唯有诚心而已。然昔在少壮,亦曾输力先朝,以定关右。”帝大笑曰:“实如公言。”乃诏孝宽随驾还京。拜大司空,出为延州总管,进位上柱国。 大象元年,除徐、兗等十一州十五镇诸军事、徐州总管。又为行军元帅,徇地淮南。乃分遣 巳公宇文亮攻黄城,郕公梁士彦攻广陵,孝宽率众攻寿阳,并拔之。初,孝宽到淮南,所在皆密送诚款。然彼五门,尤为险要,陈人若开塘放水,即津济路绝。孝宽遽令分兵据守之。陈刺史吴文立果遣决堰,已无及。于是陈人退走,江北悉平。军还,至豫州,宇文亮举兵反,立以数百骑袭孝宽营。时亮国官茹宽密白其状,孝宽有备,亮不得入,遁走,孝宽追获之。诏以平淮南之功,别封一子滑国公。 及宣帝崩,隋文帝辅政。时尉迟迥先为相州总管,诏孝宽代之。又以小司徒叱列长叉为相州刺史,先令赴鄴。孝宽续进,至朝歌,迥遣其大都督贺兰贵赉书候孝宽。孝宽留贵与语以察之,疑其有变,遂称疾徐行。又使人至相州求医药,密以伺之。既到汤阴,逢长叉奔还。孝宽兄子魏郡守艺又弃郡南走。孝宽审知其状,乃驰还。所经桥道,皆令毁撤,驿马悉拥以自随。又勒驿将曰:“蜀公将至,可多备肴酒及刍粟以待之。”迥果遣仪同梁子康将数百骑追孝宽,驿司供设丰厚,所经之处,皆辄停留,由是不及。 时或劝孝宽,以为洛京虚弱,素无守备,河阳镇防,悉是关东鲜卑,迥若先往据之,则为祸不小。乃入保河阳。河阳城内,旧有鲜卑八百人,家并在鄴,见孝宽轻来,谋欲应迥。孝宽知之,遂密造东京官司,诈称遣行,分人诣洛受赐。既至洛阳,并留不遣。因此离解,其谋不成。 六月,诏发关中兵,以孝宽为元帅东伐。七月,军次河阳。迥所署仪同薛公礼等围逼怀州,孝宽遣兵击破之。进次怀县永桥城之东南,其城既在要冲,雉堞牢固,迥已遣兵据之。诸将士以此城当路,请先攻取。孝宽曰:“城小而固,若攻而不拔,损我兵威。今破其大军,此亦何能为也?”于是引军次于武陟,大破迥子惇,惇轻骑奔鄴。军次于鄴西门豹祠之南,迥自出战,又破之。迥穷迫自杀。兵士在小城中者,尽坑之于游豫 园。诸有未服,皆随机讨之。关东悉平。十月,凯还京师。十一月,薨,时年七十二。赠太傅、十二州诸军事、雍州牧,谥曰襄。 孝宽在边多载,屡抗强敌。所有经略,布置之初,人莫之解;见其成事,方乃惊服。,虽在军中,笃意文史,政事之余,每自披阅。末年患眼,犹令学士读而听之。又早丧父母,事兄嫂甚谨,所得俸禄,不入私房。亲族有孤遗者,必加振赡。朝野以此称焉。长子谌,年十岁,魏文帝欲以女妻之。孝宽辞以兄子世康年长。帝嘉之,遂以妻世康。 孝宽有六子,总、寿、霁、津知 名。 总字善会,聪敏好学。位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纳言、京兆尹。武帝尝戏总曰:“卿师尹帝乡,故当不以富贵威福乡里邪?”总乃正色对曰:“陛下擢臣非分,窃谓已鉴愚诚。今奉严旨,便似未照丹赤。岂可久忝此职,用疑圣虑。请解印绶,以避贤能。”帝大笑曰:“前言戏之耳。”五年,从武帝东征。总每率麾下,先驱陷敌,遂于并州战殁,时年二十九。赠上大将军,追封河南郡公,谥曰贞。六年,重赠柱国、五州刺史。 子国成嗣,后袭孝宽爵郧国公。 隋文帝追录孝宽旧勋,开皇初,诏国成食封三千户,收其租赋。 寿字世龄,以贵公子早有令誉。位京兆尹。武帝亲征齐,委以后事。以父军功,赐爵永安县侯。隋文帝为丞相,以其父平尉迟迥,拜寿仪同三司,进封滑国公。文帝受禅,历位恆、毛二州刺史,颇有能名。以疾征还,卒于家。谥曰定。仁寿中,文帝为晋王昭纳其女为妃。其子保峦嗣。 寿弟霁,位太常少卿、安邑县伯。 霁弟津,位内史侍郎、户部侍郎、判尚书事。 孝宽兄夐。夐字敬远,志尚夷简,澹于荣利。弱冠,被召拜雍州中从事,非其好也,遂谢疾去。前后十见征辟,皆不应命。属周文帝经纶王业,侧席求贤,闻夐养高不仕,虚心敬悦,遣使辟之,备加礼命。虽情谕甚至,而竟不能屈。弥以重之,亦弗之夺也。所居之宅,枕带林泉。夐对玩琴书,萧然自逸,时人号为居士焉。至有慕其闲素者,或载酒从之,夐亦为之尽欢,接对忘倦。明帝即位,礼敬愈厚。乃为诗以贻之曰:“六爻贞遁世,三辰光少微。颍阳让逾远,沧州去不归。香动秋兰佩,风飘莲叶衣。坐石窥仙洞,乘槎下钓矶。岭松千仞直,岩泉百丈飞。聊登平乐观,遥望首阳薇。讵能同四陷,来参余万机?”夐答帝诗,愿时朝谒。帝大悦,敕有司日给河东酒一斗,号之曰逍遥公。时晋公护执政,广营第宅。尝召夐至宅,访以政事。夐仰视其堂,徐而叹曰:“酣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于此,未或弗亡。”护不悦。有识者以为知言。陈遣其尚书周弘正来聘,素闻夐名,请与相见。朝廷许之。弘正乃造夐,谈谑尽日,恨相遇之晚。后请夐至宾馆,夐不时赴。弘正乃赠诗曰:“德星犹未动,真车讵肯来?”其为当时所钦挹如此。 武帝尝与夐夜宴,大赐之缣帛,令侍臣数人负以送出。夐唯取一匹,示承恩旨而已,帝以此益重之。孝宽为延州总管,夐至州,与孝宽相见。将还,孝宽以所乘马及辔勒与夐。夐以其华饰,心弗欲之。笑谓孝宽曰:“昔人不弃遗簪坠履者,恶与之同出,不与同归。吾之操行,虽不逮前烈,然舍旧录新,亦非吾志也。”于是乃乘旧马以归。武帝又以佛、道、儒三教不同,诏夐辨其优劣。夐以三教虽殊,同归于善,其迹似有深浅,其致理如无等级。乃著《三教序》奏之。帝览而称善。时宣帝在东宫,亦遗夐书,并令以帝所乘马迎之,问以立身之道。夐对曰:“《传》不云乎,俭为德之恭,侈为恶之大。欲不可纵,志不可满。并圣人之训也,愿殿下察之。” 夐子瓘,行随州刺史,因疾物故。孝宽子总复于并州战殁。一日之中,凶问俱至。家人相对悲恸,而夐神色自若,谓之曰:“死生命也,去来常事,亦何足悲!”援琴抚之如旧。夐又雅好名义,虚襟善诱,虽耕夫牧竖,有一介可称者,皆接引之。特与族人处玄及安定梁旷为放逸之友。少爱文史,留情著述,手自抄录数十万言。晚年虚静,唯以体道会真为务,旧所制述,咸削其藁,故文笔 多并不存。 建德中,夐以年老,预戒其子等曰:“昔士安以籧篨束体,王孙以布囊绕尸,二贤高达,非庸才能继。吾死之日,可敛旧衣,勿更新造。使棺足周尸,牛车载柩,坟高四尺,圹深一丈。其余烦杂,悉无用也。朝晡奠食,于事弥烦,吾不能顿绝汝辈之情,可朔望一奠而已。仍荐蔬素,勿设牲牢。亲友欲以物吊祭者,并不得为受。吾常恐临终恍惚,故以此言预戒汝辈。瞑目之日,勿违吾志也。”宣政元年二月,卒于家,时年七十七。武帝遣使吊祭,赙赗有加。其丧制葬礼,诸子等并遵其遗戒。子世 康。 世康幼而沈敏,有器度。年十岁,州辟主簿。在魏,弱冠为直寝,封汉安县公,尚周文帝女襄乐公主,授仪同三司。仕周,历位典祠下大夫,沔、硖二州刺史。从武帝平齐,授司州总管长史。时东夏初定,百姓未安,世康绥抚之,士庶胥悦。入为户部中大夫,进位上开府,转司会中大夫。尉迟迥之乱,隋文谓世康曰:“汾、绛旧是周、齐分界,因此乱阶,恐生摇动,今以委公。”因授绛州刺史。以雅望镇之,阖境清肃。 世康性恬,素好古,不以得丧干怀。在州有止足之志,与子弟书曰:“吾生因绪余,夙沾缨弁,驱驰不已,四纪于兹,亟登衮命,频莅方岳,志除三惑,心慎四知,以不贪而为实,处脂膏而莫润。如斯之事,颇为时悉。今耄虽未及,壮年已谢。霜早梧楸,风先蒲柳。眼闇更剧,不见细书;足疾弥增,非可趋走。禄岂须多,防满则退;年不待暮,有疾便辞。况 襄春秋已高,温清宜奉,晨昏有阙,罪在我躬。今世穆、世文,并从武役,吾与世冲,复婴远任,陟岵瞻望,此情弥切。桓山之悲,倍深常恋。意欲上闻,乞遵礼教,未访汝等,故遣此及。兴言远慕,感咽难胜。”。诸弟报以事恐难遂,乃止。 在任有惠政,奏课连最,擢为礼部尚书。世康寡嗜欲,不慕势贵,未尝以位望矜物。闻人之善,若己有之,亦不显人过咎,以求名誉。进爵上庸郡公。转吏部尚书,选用平允,请托不行。以母忧去职,固辞,乞终私制。上不许。开皇七年,将事江南,议重方镇,拜襄州刺史。坐事免。未几授安州总管,迁信州总管。十三年,复拜吏部尚书,前后十余年间,多所进拔,朝廷称为廉平。 尝因休暇,谓子弟曰:“吾闻功遂身退,古人常道。今年将耳顺,志在悬车,汝辈以为云何?”子福嗣答曰:“大人澡身浴德,名立官成。盈 满之戒,先哲所重,欲追踪二疏,伏奉尊命。”后因侍宴,世康再拜陈让,愿乞骸骨。上曰:“冀与公共理天下,今之所请,深乖本望。纵筋力衰谢,犹屈公卧临一隅。”于是出拜荆州总管。时天下唯置荆、并、杨、益四大总管,并、杨、益三州并亲王临统,唯荆州委于世康,时论以此为美。世康为政简静,百姓爱悦。卒于州。上闻而痛惜,赠大将军,谥曰文。 世康性孝友,初以诸弟位并隆贵,独季弟世约宦途不达,共推父时田宅尽以与之。世多其义。 长子福子,位司隶别驾。 次子福嗣,位内史舍人。后以罪黜。杨玄感之乱,从卫玄战,败于城北,为玄感所获。令为文檄,词甚不逊。寻背玄感还东都,帝衔之,车裂于高阳。 少子福奖,通事舍人。在东都,与玄感战没。 世康兄洸,字世穆。性刚毅,有器干,少便弓马。仕周,释褐直寝上士。数从征伐,累迁开府,赐爵卫国县公。隋文帝为丞相,从季父孝宽击尉迟迥于相州,以功拜柱国,进襄阳郡公。时突厥寇边,皇太子屯咸阳,令洸统兵出原州道。与虏相遇,击破之。拜江陵总管,俄拜安州总管。伐陈之役,为行军总管。及陈平,拜江州总管。略定九江,遂进图岭南。上与书慰勉之。洸至广州,岭表皆降之。上闻而大悦,许以便宜从事。洸所绥集二十四州,拜广州总管。岁余,番禺夷王仲宣反,以兵围洸,洸拒之,中流矢卒。赠上柱国,赐绵绢万段,谥曰敬。 子协,字钦仁。好学有雅量,位秘书郎。其父在广州有功,上命协赍诏书劳问,未至而父卒。上以其父死王事,拜协柱国,历定、息、秦三州刺史,有能名。卒官。 洸弟瓘,字世恭。御正下大夫,仪同三司、行随州刺史。 瓘弟艺,字世文。周武帝时,以军功位上仪同,赐爵修武县侯,授左旅下大失,出为魏郡太守。及隋文帝为丞相,尉迟迥阴图不轨,朝廷遣艺季父孝宽驰往代迥。孝宽将至鄴,诈病止传舍,从迥求药,以密观变。艺因投孝宽,即从孝宽击迥。以功进位上大将军,改封武威县公,以修武县侯别封一子。文帝受禅,进封魏兴郡公,拜齐州刺史。为政通简,士庶怀惠。迁营州总管。艺容貌瑰伟,每夷狄参谒,必整仪卫,盛服以见之,独坐满一榻。蕃人畏惧,莫敢仰视。而大修产业,与北夷贸易,家资巨万。颇为清论所讥。卒官。谥曰怀。 艺弟冲,字世冲。以名家子,在周释褐卫公府礼曹参军。从大将军元定度江伐陈,为陈人所虏。周武帝以币赎还之。帝复令冲以马千匹使陈,赎开府贺拔华等五十人及元定之柩而还。冲有辞辩,奉使称旨。累迁小御伯下大夫,加上仪同,拜汾州刺史。 隋文帝践阼,征兼散骑常侍,进位开府,赐爵安固县侯。岁余,发南汾州胡千余人北筑长城,在途皆亡。上呼冲问计,冲曰:“皆由牧宰不称所致,请以理绥静,可不劳兵而定。”上因命冲绥怀叛者,月余,并赴长城。上降书劳勉之。寻拜石州刺史,甚得诸胡欢心。以母忧去职。俄起为南宁州总管,持节抚慰,复遣柱国王长述以兵继进。冲既至南宁,渠帅首领皆诣府参谒。上大悦,下诏褒扬之。其兄子伯仁随冲在府,掠人之妻,士卒纵暴,边人失望。上闻之,大怒,令蜀王秀按其事。益州长史元岩性方正,按冲无所宽贷。竟坐免官。其弟太子洗马世约谮岩于皇太子。上谓太子曰:“古人云:‘酤酒酸而不售者,为噬犬耳。’今何用世约乎!”世约遂除名。 后令冲检校括州事。时东阳贼帅陶子定、吴州贼帅罗慧方并聚众为乱,冲率兵破之。改封义丰县侯,检校泉州事,迁营州总管。冲容貌都雅,宽厚得众心,抚靺羯、契丹,皆能致其死力。奚、勣畏惧,朝贡相续。高丽尝入寇,冲击走之。及文帝为豫章王暕纳冲女为妃,征拜户部尚书。卒官。少子挺知名。 韦瑱,字世珍,京兆杜陵人也。世为三辅著姓。曾祖惠度,姚泓尚书郎。随刘义真过江,仕宋为顺阳太守、行南雍州事。后于襄阳归魏,拜中书侍郎,赠洛州刺史。祖千雄,略阳郡守。父英,代郡守,赠兗州刺史。瑱幼聪敏,有夙成之量。起家太尉府法曹参军,累迁谏议大夫。周文帝为丞相,封长安县男。转行台左丞,迁南郢州刺史,复令为行台左丞。瑱明察有干局,再居左辖,时论荣之。从复弘农,战沙苑,加卫大将军、左光禄大夫。从战河桥,进爵为子。大统八年,齐神武侵汾、绛,瑱从周文御之。军还,以本官镇蒲津关,带中氵单城主。历鸿胪卿。以望族兼领乡兵,加帅都督,进散骑常侍。 魏恭帝二年,赐姓宇文氏。三年,除瓜州刺史。州通西域,蕃夷往来,前后刺史多受赂遗,胡寇犯边,又莫能御。瑱雅性清俭,兼有武略,蕃夷赠遗,一无所受。胡人畏威,不敢为寇。公私安静,夷夏怀之。周孝闵帝践祚,进爵平齐县伯。秩满还京,吏人恋慕,老幼追送,留连十数日方得出境。明帝嘉之,授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卒,赠岐、宜二州刺史,谥曰惠。又追封为公,诏其子峻袭。 峻位至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峻子德政,隋大业中给事郎。峻弟师。 师字公颖。少沈谨,有至性。初就学,始读《孝经》,舍书而叹曰:“名教之极,其在兹乎!”少丁父母忧,居丧尽礼,州里称其有孝行。及长,略涉经史,尤工骑射。周大冢宰宇文护引为中外府记室,转宾曹参军。师雅知诸蕃风俗及山川险易,其 有夷狄朝贡,师必接对,论其国俗,如视诸掌。夷人惊服,无敢陷情。齐王宪为雍州牧,引为主簿,本官如故。及武帝亲总万机,转少府大夫。及齐平,诏师安抚山东。徙为宾部大夫。隋文帝受禅,拜吏部侍郎,赐爵井陉侯。迁河北道行台兵部尚书。奉诏为山东、河南十八州安抚大使。奏事称旨,兼领晋王广司马。 其族人世康为吏部尚书,与师素怀胜负。于时广为雍州牧,盛存望第,以司空杨雄、尚书左仆射高颎并为州都,引师为主簿,而世康弟世约为法曹从事。世康恚恨不能食,又耻世约在师之下,召世约数之曰:“汝何故为从事!”遂杖之。 后从上幸醴泉宫,上召师与左仆射高颎、上柱国韩擒等于卧内赐宴,令各叙旧事,以为笑乐。平陈之役,以本官领元帅掾。陈国府藏,悉委于师,秋毫无犯,称为清白。后上为长宁王俨纳其女为妃。除汴州刺史,甚有政名。卒官,谥曰定。 师宗人暮,仕周,位内史大夫。隋文帝初,以定策功,累迁上柱国,封普安郡公。开皇初,卒于蒲州刺史。 柳虬,字仲盘,河东解人也。五世祖恭,仕后赵为河东郡守。后以 秦、赵丧乱,率人南徙,居汝、颍间,遂仕江表。祖缉,宋司州别驾、宋安郡守。父僧习,善隶书,敏于当世。与豫州刺史裴叔业据州归魏,历北地颍川二郡守、扬州大中正。虬年十三,便专精好学。时贵游子弟就学者,并车服华盛,唯虬不事容饰。遍受五经,略通大义,兼涉子史,雅好属文。孝昌中,扬州刺史李宪举虬秀才,兗州刺史冯俊引虬为府主簿。既而樊子鹄为吏部尚书,其兄义为扬州刺史,乃以虬为扬州中从事,加镇远将军。非其好也,并弃官还洛阳。属天下丧乱,乃退耕于阳城,有终焉之志。 大统三年,冯翊王元季海、领军独孤信镇洛阳。于时旧京荒废,人物罕存,唯有虬在阳城,裴诹在颍川。信等乃俱征之,以虬为行台郎中,诹为北府属,并掌文翰。时人为之语曰:“北府裴诹,南府柳虬。”时军旅务殷,虬励精从事,或通夜不寝。季海常云:“柳郎中判事,我不复重看。”四年入朝,周文帝欲官之,虬辞母老,乞侍医药。周文许焉。又为独孤信开府从事中郎。信出镇陇右,因为秦州刺史,以虬为二府司马。虽处元僚,不综府事,唯在信左右谈论而已。因使见周文,被留为丞相府记室。追论归朝功,封美阳县男。 虬以史官密书善恶,未足惩劝,乃上疏曰:“古者人君立史官,非但记事而已,盖所为鉴诫也。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彰善瘅恶,以树风声。故南史抗节,表崔杼之罪;董狐书法,明赵盾之愆。是知执笔于朝,其来久矣。而汉、魏已还,密为记注,徒闻后世,无益当时。非所谓将顺其美,匡救其恶者。且著述之人,密书纵能直笔,人莫知之。何止物生横议,亦自异端互起。故班固致受金之名,陈寿有求米之论。著汉、魏者非一氏,造晋史者至数家。后代纷纭,莫知准的。伏惟陛下则天稽古,劳心庶政,开诽谤之路,纳忠谠之言。诸史官记事者,请皆当朝显言其状,然后付之史阁。庶令是非明著,得失无陷,使闻善者日修,有过者知惧。”事遂施行。十四年,除秘书丞,领著作。旧丞不参史事,自虬为丞,始令监掌焉。迁中书侍郎,修起居注,仍领丞事。时人论文体者,有今古之异。虬又以为时有古今,非文有古今,乃为文质论。文多不载。废帝初,迁秘书监,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 虬脱略人间,不事小节,弊衣蔬食,未尝改操。人或讥之。虬曰:“衣不过适体,食不过充饥,孜孜营求,徒劳思虑耳。”恭帝元年冬卒,时年五十四。赠兗州刺史,谥曰孝。有文章数十篇,行于世。子鸿渐嗣。虬弟桧。 桧字季华。性刚简,任气少文,善骑射,果于断决。年十八,起家奉朝请。居父丧,毁瘠骨立。服阕,除阳城郡丞、防城都督。大统四年,从周文战于河桥,先登有功。授都督,镇鄯州。八年,拜湟河郡守,仍典军事。寻加平东将军、太中大夫。吐谷浑入寇郡境,时桧兵少,人怀忧惧,桧抚而勉之,众心乃安。因率数十人先击之,浑人溃乱,余众乘之,遂大败而走。以功封万年县子。时吐谷浑强盛,数侵疆埸,自桧镇鄯州,屡战必破之。数年之后,不敢为寇。十四年,迁河州别驾,转帅都督。俄拜使持节、抚军将军、大都督。居三载,征还京师。 时桧兄虬为秘书丞,弟庆为尚书左丞。桧尝谓兄弟曰:“兄则职典简牍,褒贬人伦;弟则管辖九司,股肱朝廷。可谓荣宠矣。然而四方未静,车书不一,桧唯当蒙矢石,履危难,以报国恩耳。”顷之,周文谓桧曰;’卿昔在鄯州,忠勇显著。今西境肃清,无劳经略。九曲,国之东鄙,当劳君守之。”遂令桧镇九曲。 寻从大将军王雄讨上津、魏兴,平之,即除魏兴、华阳二郡守。安康人黄众宝谋反,连结党与,将围州城,乃相谓曰:“常闻柳府君勇悍有余,不可当。今既在外,方为吾徒腹心之疾也,不如先击之。”遂围桧郡。郡城卑下,士众寡弱,又无守御之备。连战积十余日,士卒仅有存者。于是力屈城陷,身被十余创,遂为贼所获。既而众宝等进围东梁州,乃缚桧置城下,欲令诱城中。桧乃大呼曰:“群贼乌合,粮食已罄,行即退散,各宜勉之!”众宝大怒,乃临桧以兵曰:“速更汝辞!不尔便就戮矣。”桧守节不变,遂害之,弃尸水中。城中人皆为之流涕。众宝解围之后,桧兄子止戈方收桧尸还长安。赠 东梁州刺史。子斌嗣。 斌字伯达。年十七,齐公宪召为记室。早卒。 斌弟雄亮,字信诚。父桧在华阳见害,雄亮时年十四,哀毁过礼,阴有复雠之志。武帝时,众宝率其部归长安,帝待之甚厚。雄亮手斩众宝于城中,请罪阙下。帝特原之。后累迁内史中大夫,赐爵汝阳县子。隋文帝受禅,拜尚书考功侍郎,迁给事黄门侍郎。尚书省凡所奏事,多所驳正,深为公卿所惮。俄以本官检校太子左庶子,进爵为伯。秦王俊镇陇右,出为秦州总管府司马,领山南道行台左丞。卒。子赞嗣。 桧弟鷟,好学善属文,卒于魏临淮王记室参军事。 子带韦,字孝孙。深沈有度量,少好学,身长八尺三寸,美风仪,善占对。周文辟为参军事。侯景作乱江南,周文令带韦使江、郢二州,与梁邵陵、南平二王通好。行至安州,遇段宝等反,带韦乃矫为周文书以安之,并即降附。及见邵陵,具申周文意。邵陵遣使随带韦报命。以奉使称旨,授辅国将军、中散大夫。 后达奚武经略汉川,以带韦为行台左丞,从军南讨。时梁宜丰侯萧修守南郑,武攻之未拔,乃令带韦入城,说修降之。废帝元年,出为解县令。加授骠骑将军、左光禄大夫。转汾阴令。发摘奸伏,百姓畏而怀之。周武成元年,授武藏下大夫。天和二年,封康城县男。累迁兵部中大夫。虽频改职,仍领武藏。五年,转武藏中大夫。俄迁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凡居剧职十有余年,处断无滞,官曹清肃。 时谯王俭为益州总管,汉王赞为益州刺史。武帝以带韦为益州总管府长史,领益州别驾,辅弼二王,总知军事。及大军东讨,征为前军总管齐王宪府长史。齐平,以功授上开府仪同大将军,进爵为公。陈王纯镇并州,以带韦为并州司会、并州总管府 长史。卒官,谥曰恺。 子祚嗣。少有名誉,位宣纳上士。入隋,位司勋侍郎。 鷟弟庆。庆字更兴。幼聪敏有器量,博涉群书,不为章句,好饮酒,闲于占对。年十三,因暴书,父僧习试令庆于杂赋集中取赋一篇千余言,诵之。庆立读三遍,便诵之无所漏。时僧习为颍川郡守,地接都畿,人多豪右。将选乡官,皆依贵势,竞来请托。选用既定,僧习谓诸子曰:“权贵请托,吾并不用。其使欲还,皆须有答。汝各以意为吾作书。”庆乃具书草。僧习读,叹曰:“此兒有意气,丈夫理当如是。”即依庆所草以 报。起家奉朝请。 庆出后第四叔,及遭父忧,议者不许为服重。庆泣曰:“礼缘人情,若于出后之家,更有苴斩之服,可夺此以从彼。今四叔薨背已久,情事不追。岂容夺礼,乖违天性!”时论不能抑,遂以苫塊终丧。既葬,乃与诸兄负土成坟。 孝武将西迁,庆以散骑侍郎驰传入关。庆至高平,见周文,共论时事。周文即请奉迎舆驾,仍令庆先还复命。时贺拔胜在荆州,帝屏左右谓庆曰:“朕欲往荆州,何如?”庆曰:“关中金城千里,天下之强国也。荆州地无要害,宁足以固鸿 基?”帝纳之。及帝西迁,庆以母老不从。独孤信之镇洛阳,乃得入关。除相府东阁祭酒。 大统十年,除尚书都兵郎中,并领记室。时北雍州献白鹿,群臣欲贺。尚书苏绰谓庆曰:“近代已来,文章华靡,逮于江左,弥复轻薄。洛阳后进,祖述未已。相公柄人轨物,君职典文房,宜制此表,以革前弊。”庆操笔立成,辞兼文质。绰读而笑曰:“枳橘犹自可移,况才子也!” 寻以本官领雍州别驾。广陵王欣,魏之懿亲。其甥孟氏,屡为凶横。或有告其盗牛。庆捕得实,趣令就禁。孟氏殊无惧容,乃谓庆曰:“若加以桎梏,后独何以脱之?”欣亦遣使辨其无罪。孟氏由此益骄。庆乃大集僚吏,盛言孟氏倚权侵虐之状。言毕,令笞杀之。此后贵戚敛手。 有贾人持金二十斤诣京师,寄人居止。每欲出行,常自执管钥。无何,缄闭不异而并失之。谓主人所窃。郡县讯问,主人自诬服。庆疑之,乃召问贾人曰:“卿钥恆置何处?”对曰:“恆自带之。”庆曰:“颇与人同宿乎?”曰:“无。”“与同饮乎?”曰:“日者曾与一沙门再度酣宴,醉而昼寝。”庆曰: “沙门乃真盗耳。”即遣捕沙门,乃怀金逃匿。后捕得,尽获所失金。十二年,改三十六曹为十二部,以庆为计部郎中,别驾如故。 又有胡家被劫,郡县按察,莫知贼所,邻近被囚者甚多。庆以贼是乌合,可以诈求之。乃作匿名书,多榜官门曰:“我等共劫胡家,徒侣混杂,终恐泄露。今欲首伏,惧不免诛。若听先首免罪,便欲来告。”庆乃复施免罪之牒。居二日,广陵王欣家奴面缚自告牒下,因此尽获党与。庆之守正明察,皆此类也。每叹曰:“或于公断狱无私,辟高门以待封。傥斯言有验,吾其庶几乎。”封清河 县男,除尚书左丞,摄计部。 周文尝怒安定国臣王茂,将杀之,而非其罪。朝臣咸知,而莫敢谏。庆乃进争之。周文逾怒曰:“卿若明其无罪,亦须坐之。”乃执庆于前。庆辞气不挠,抗声曰:“窃闻君有不达者为不明。臣有不争者为不忠。庆谨竭愚诚,实不敢爱死,但惧公为不明之君耳。”周文乃悟而赦茂,已不及矣。周文默然。明日,谓庆曰:“吾不用卿言,遂令王茂冤死。可赐茂家钱帛,以旌吾过。”寻进爵为子。庆威仪端肃,枢机明辩。周文每发号令,常使庆宣之。天性抗直,无所回避。周文亦以此深委仗焉。恭帝初,进位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右仆射,转左仆射,领著作。六官建,拜司会中大夫。 周孝闵帝践祚,赐姓宇文氏,进爵平齐县公。晋公护初执政,欲引为腹心。庆辞之,颇忤旨。又与杨宽有隙,及宽参知政事,庆遂见疏忌,出为万州刺史。明帝寻悟,留为雍州别驾,领京兆尹。武成二年,除宜州刺史。庆自为郎,迄为司会,府库仓储,并其职也。及在宜州,宽为小冢宰,乃囚庆故吏,求其罪失。案验积六十余日,吏或有死于狱者,终无所言,唯得乘锦数匹。时人服其廉慎。又入为司会。 先是,庆兄桧为魏兴郡守,为贼黄众宝所害。桧子三人皆幼弱,庆抚养甚笃。后众宝归朝,朝廷待以优礼。居数年,桧次子雄亮白日手刃众宝于长安城中。晋公护闻而大怒,执庆诸子侄皆囚之,让庆擅杀人。对曰:“庆闻父母之雠不同天,昆弟之雠不同国。明公以孝临天下,何乃责于此乎?”护逾怒,庆辞色无屈,竟以俱免。卒。赠鄜、绥、丹三州刺史,谥曰景。子机嗣。 机字匡时。伟容仪,有器局,颇涉经史。年十九,周武帝时为鲁公,引为记室。及帝嗣位,累迁太子宫尹,封平齐县公。宣帝时,为御正上大夫。机见帝失德,屡谏不听,恐祸及己,托于郑译,求出,拜华州刺史。及隋文帝作相,征还京师。时周代旧臣皆劝禅让,机独义形于色,无所陈请。俄拜卫州刺史。及践祚,进爵建安郡公,征为纳言。机性宽简,有雅望,当近侍,无所损益。又好饮酒,不亲细务。数年,出为华州刺史,奉诏每月朝见。寻转冀州刺史。后征入朝,以其子述尚兰陵公主,礼遇益隆。初,机在周,与族人文城公昂俱历显要,及此,昂、机并为外职。杨素时为纳言,方用事,因上赐宴,素戏曰:“二柳俱摧,孤杨独耸。”坐者欢笑,机竟无言。未几还州。前后作守,俱称宽惠。后以征还,卒于家。赠大将军、青州刺史,谥曰简。子述嗣。 述字业隆。性明敏,有干略,颇涉文艺。以父廕为太子亲卫。后以尚主故,拜开府仪同三司、内史侍郎。上于诸婿中特见宠遇。岁余,判兵部尚书事。父艰去职。未几,起摄给事黄门侍郎事,袭爵建安郡公。 仁寿中,判吏部尚书事。述虽职务修理,为当时所称,然不达大体,暴于驭下,又怙宠骄豪,无所降屈。杨素时方贵重,朝臣莫不詟惮,述每陵侮之,数于上前面折素短。判事有不合,素意或令述改,辄谓将命者曰:“语仆射,道尚书不肯。”素由是衔之。俄而杨素被疏忌,不知省事。述任寄逾重,拜兵部尚书,参掌机密。述自以无功可纪,过叨匪服,抗表陈让。上许之,命摄兵部尚书。 上于仁寿宫寝疾,述与杨素、黄门侍郎元岩等侍疾宫中。时皇太子无礼于陈贵人,上知之,大怒,令述召房陵王。述与元岩出外作敕书。杨素见之,与皇太子谋,矫诏执述、岩属吏。及炀帝嗣位,述坐除名。公主请与同徙,帝不听。述在龙川数年,复徙宁越,遇瘴疠死。 机弟弘,字匡道。少聪颖,工草隶,博涉群书,辞采雅赡。与弘农杨素为莫逆交。解巾中外府记室。建德初,除内史上士。历小宫尹、御正上士。陈遣王偃人来聘,武帝令弘劳之。偃人谓弘曰:“来日至蓝田,正逢滋水暴长,所赉国信,溺而从流。今所进,假之从吏。请勒下流人见为寻此物。”弘曰:“昔淳于之献空笼,前史称以为美。足下假物而进,讵是陈君命乎?”偃人惭不能对。武帝闻而嘉之,尽以偃人所进物赐弘,仍令报聘。占对敏捷,见称于时。后卒于御正下大夫。赠晋州刺史。杨素诔之曰:“山阳王弼,风流长逝;颍川荀粲,零落无时。修竹夹池,永绝梁园之赋;长杨映沼,无复洛川之 文。”其为士友所痛惜如此。有文集行于世。 弘弟旦,字匡德。工骑射,颇涉书籍。仕周,位兵部下大夫。以行军长史从梁睿讨王谦,以功授仪同三司。开皇元年,加开府,封新城县男,授掌设骠骑。历罗、淅、鲁三州刺史,并有能名。大业初,拜龙川太守。郡人居山洞,好相攻击。旦为开设学校,大变其风。帝闻,下诏褒美之。征为太常少卿,摄判黄门侍郎事。卒。 子燮,官至河内郡掾。 旦弟肃,字匡仁。少聪敏,闲于占对。仕周,位宣纳上士。隋文帝作相,引为宾曹参军。开皇初,授太子洗马。陈使谢泉来聘,以才学见称,诏肃宴接,时论称其华辩。历太子内舍人,迁太子仆。太子废,坐除名。大业中,帝与段达语及庶人罪恶。达云:“柳肃在宫,大见疏斥。”帝问其故。答曰:“学士刘臻尝进章仇太翼宫中,为巫蛊事。肃知而谏曰:‘殿下位当储贰,戒在不孝,无患见疑。刘臻书生,鼓摇脣舌,适足以相诖误。愿勿纳之。’庶人不怿,他日,谓臻曰:‘汝何漏泄,使柳肃知之,令面折我!’自是后,言皆不用。”帝曰:“肃横除名。”乃召守 礼部侍郎。坐事免。后守工部侍郎,大见亲任,每幸辽东,常委于涿郡留守。卒官。 机从子謇之,字公正。父蔡年,周顺州刺史。謇之身长七尺五寸,仪容甚伟,风神爽亮,进止可观。为童兒时,周齐王宪遇之于途,异而与语,大奇之,因奏为国子生。以明经擢第,拜宫师中士,转守庙下士。武帝有事太庙,謇之读祝文,音韵清雅,观者属目。帝善之,擢为宣纳上士。开皇初,拜通事舍人,寻迁内史舍人。历兵部、司勋二曹侍郎。朝廷以謇之雅望,善谈谑,又饮酒至一石不乱,由是,每梁陈使至,辄令接对。迁光禄少卿。出入十余年,每参掌敷奏。 会吐谷浑来降,朝廷以宗女光化公主妻之,以謇之兼散骑常侍,送公主于西域。及突厥启人可汗求和亲,复令謇之送义成公主于突厥。前后使二国,得赠马二千余匹,杂物称是,皆散之宗族,家无余财。出为肃、息二州刺史,俱有惠政。炀帝践祚,复拜光禄。大业初,启人可汗自以内附,遂畜牧于定襄、马邑间。帝使謇之谕令出塞。还,拜黄门侍郎。 时元德太子初薨,朝野注望,以齐王当立。帝方重王府之选,拜为齐王长史。帝法服临轩,命齐王立于西朝堂,遣吏部尚书牛弘、内史令杨约、左卫大将军宇文述等从殿廷引謇之诣齐王所,西面立。弘宣敕谓齐王曰:“我出蕃之初,时年十二。先帝立我于西朝堂,乃令高颎、虞庆则、元旻等从内送王子相于我。诫我曰:‘以汝未更世事,令子相作辅于汝,事无大小,皆可委之。无得昵近小人,疏远子相。若从我言者,有益于社稷,成立汝名行;如不用此言,唯国及身,败无日矣。’吾受敕,奉以周旋,不敢失坠。微子相之力,吾几无今日矣。若与謇之从事,一如子相也。”又敕謇之曰:“今以卿作辅于齐,副朕所望。若齐王德业修备,富贵自当锺卿一门。若有不善,罪亦相及。”时齐王擅宠,乔令则之徒,深见昵狎,謇之知其非,不能匡正。及王得罪,謇之竟坐除名。及帝幸辽东,召检校燕郡事。帝班师至燕郡,坐供顿不给,配戍岭南,卒于洭口。子威明。 论曰:高氏藉四胡之势,跨有山东,周文承二将之余,创基关右,似商、周之不敌,若汉、楚之争雄。又连官渡之兵,未定鸿沟之约。虽弘农、沙苑,齐卒先奔;而河桥、北芒,周师桡败。于是竞图进取,各务兵戈,齐谓兼并有余,周则自守不足。韦孝宽奇材异度,纬武经文,居要害之地,受干城之托。东人怙恃其众,悉力来攻,将欲酾酒未央,饮马清渭。孝宽乃冯兹雉堞,抗彼仇雠,事甚析骸,势危负户,终能奋其智勇,应变无方,城守六旬,竟摧大敌。齐人既焚营宵遁,高氏遂愤恚而殂。虽即墨破燕,晋阳存赵,何以能尚?若使平阳不守,鄴城无众人之师;玉壁启关,函谷失封泥之固。斯岂一城之得丧,实亦二国之兴亡者欤。韦夐陷不负人,贞不绝俗,怡神坟籍,养素丘园,哀乐无以动其心,名利不足干其虑,确乎不拔,实近代之高人也。明帝比诸园、绮,岂徒然哉!世康风神雅量,一代称伟,簪缨 人物,见重京华。瑱素望高风,亦云美矣。柳虬兄弟,雅道是基,并能誉重搢绅,岂虚至也。庆束带立朝,匪躬是蹈,莅官从政,清白著美。至于畏避权宠,违忤宰臣,虽取诎于一时,实获申于千载矣。机立身行已,本以宽雅流誉,至于登朝正色,可谓不违直道。虽陵谷迁贸,终以雅正自居,古所谓以道事人,斯之谓矣。述虽干略见称,终乃败于骄宠,惜矣。 列传第五十三 达奚武若干惠怡峰刘亮王德赫连达韩果蔡祐常善辛威厍狄昌梁椿梁台田弘子仁恭孙德懋 达奚武,字成兴,代人也。祖眷,父长,并为镇将。武少倜傥好驰射,贺拔岳征关右,引为别将。及岳为侯莫陈悦所害,武与赵贵收尸归平凉,同翊载周文帝。从平悦,封须昌县伯。大统初,自大丞相府中兵参军出为东秦州刺史。齐神武与窦泰、高敖曹三道来侵,周文欲并兵击泰,诸将多异议,唯武及苏绰与周文意同,遂禽之。周文进图弘农,遣武从两骑觇候。武与其候奇遇,即交战,斩六级,获三人而反。齐神武趣沙苑,周文复遣武觇之。武从三骑,皆衣敌人衣,至暮,下马潜听其军号,历营若警夜者,有不如法者,往往挞之。具知敌情以告,周文遂从破之。进爵高阳郡公。 四年,周文援洛阳,武为前锋,与李弼破莫多娄贷文。又进至河桥,力战,斩其司徒高敖曹。再迁雍州刺史。复从战芒山,时大军不利,齐神武乘胜进军至陕。武御之,乃退。十七年,诏武经略汉川。梁梁州刺史宜丰侯萧修固守南郑。武围之,修请服。会梁武陵王遣其将杨乾运等救修,修更不下。武击走乾运,修乃降。自敛门以北悉平。明年,振旅还京师。朝议欲以武为柱国,武曰:“我作柱国,不应在元子孝前。”固辞。以大将军出镇玉壁。 周孝闵帝践祚,授柱国、大司寇。齐北豫州刺史司马消难举州来附,诏武与杨忠迎消难以归。武成实,转大宗伯,进封郑国公。齐将斛律敦侵汾、绛,武御之,敦退。武筑柏壁城,留开府权严、薛羽生守之。保定三年,迁太保。其年,大军东伐,随公杨忠引突厥自北道,武以三万骑自东道期会晋阳。武至平阳,后期不进,而忠已还,武尚未知。齐将斛律明月遣武书曰:“鸿鹤已翔于寥廓,罗者犹视于沮泽也。”武览书,乃班师。出为同州刺史。明年,从晋公护东伐。时尉迟迥围洛阳,为敌所败。武与齐王宪于芒山御之。至夜,收军。宪欲待明更战。武曰:“洛阳军散,人情骇动,不因夜速还,明日欲归不得。”宪从之,遂全军而返。天和三年,转太傅。 武微时,奢侈好华饰。及居重位,不持威仪,行常单马,左右从一两人而已,门外不施戟,恆昼掩一扉。或谓曰:“公位冠群后,何轻率若是?”武曰:“吾昔在布衣,岂望富贵!今日富贵,不可顿忘畴昔。且天下未平,国恩未报,安可过事威容乎?”言者惭而退。武之在同州,时旱,武帝敕武祀华岳。岳庙旧在山下,常所祈祷。武谓僚属曰:“吾备位三公,不能燮理阴阳,不可同于众人,在常祀所,必须登峰展诚,寻其圣奥。”岳既高峻,人迹罕通。武年逾六十,唯将数人攀藤而上,于是稽首祈请。晚不得还,即于岳上藉草而宿。梦一白衣来执武手曰:“快辛苦。”甚相嘉尚。武遂惊觉,益用祗 肃。至旦,云雾四起,俄而澍雨,远近沾洽。武帝闻之,玺书劳武,赐彩百匹。 武性贪吝,其为大司寇也,在库有万钉金带,当时宝之,武因入库,乃取以归。主得白晋公护,护以武勋重,不彰其过,因而赐之。时论深鄙焉。薨,赠太傅、十五州诸军事、同州刺史,谥曰桓。子震嗣。 震字猛略。少骁勇,走及奔马。周文尝于渭北校猎,时有兔过周文前,震与诸将竞射之,马倒而坠。震足不倾踬,因步走射之,一发中兔。顾马才起,遂回身腾上。周文喜曰:“非此父不生此子。”乃赐震杂彩一百段。后封魏昌县公。明帝初,拜司右中大夫,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武成初,进爵广平郡公,除华州刺史。震虽出自膏腴,少习武艺,然颇有政术。天和六年,拜柱国。建德初,袭爵郑国公。从平鄴,赐妾二人、女乐一部,拜大宗伯。震父尝为此职,时论荣之。宣政中,出为原州总管。隋开皇初,薨于家。 震弟惎,大象末,为益州刺史,与王谦据蜀起兵,被诛。 若干惠,字惠保,代武川人也。其先与魏俱起,以国为姓。父树利周,从魏广阳王深征葛荣,战没,赠冀州刺史。惠以别将从贺拔岳,以功封北平县男。及岳为侯莫陈悦所害,惠与寇洛、赵贵等同谋翊戴周文。仍从平悦,拜直阁将军。从禽窦泰,复弘农,破沙苑,惠每先登陷阵。加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封长乐郡公。大统四年,从魏文帝东巡洛阳,与齐神武战于河桥,力战破之。七年,迁领军。及高仲密举北豫州来附,周文迎之。军至洛阳,齐神武屯于芒山。惠为右军,与中军大破之。齐神武兵乃萃左军,军将赵贵等战不利。会日暮,齐神武进兵攻惠,惠击之,皆披靡。至夜中,神武骑复来追惠。惠徐下马,顾命厨人营食。食讫,谓左右曰:“长安死,此中死,异乎?”乃 建旗鸣角,收军而还。神武追骑惮惠,疑有伏兵,不敢逼。至弘农,见周文,陈贼形势,恨其垂成之功,亏于一篑,嘘唏不自胜。周文壮之,迁司空。惠性刚质,有勇力,容貌魁岸。善于抚御,将士莫不怀恩。及侯景内附,朝议欲收辑河南,令惠以本官镇鲁阳。遇病,薨于军。 惠于诸将年最少。早丧父,事母以孝闻。周文尝造射堂新成,与诸将宴射。惠窃叹曰:“亲老矣,何时办此!”周文闻之,即日徙堂于惠宅。其见重如此。及薨,为流涕久之。惠丧至,又临抚焉。加赠秦州刺史,谥曰武烈。子凤嗣。 凤字达摩,有识度。袭父爵长乐郡公,尚周文女。位开府仪同三司、大驭中大夫。后录惠佐命功,封凤徐国公,拜柱国。 怡峰,字景阜,辽西人也。本姓默台,因避难改焉。高祖宽,燕辽西郡守,魏道武时归朝,拜羽真,赐爵长蛇公。曾祖文,冀州刺史。峰少以骁勇闻。从贺拔岳讨万俟丑奴,赐爵蒲阴县男。岳被害,峰与赵贵等同谋翊戴周文,进爵为伯。及齐神武与孝武帝构隙,文帝令峰与都督赵贵赴洛阳。至潼关,孝武西迁,峰即从周文帝拔回洛,复潼关。后以讨曹泥功,进爵华阳县公。又从破窦泰于小关。复弘农,破沙苑,进爵乐陵郡公。仍与元季海、独孤信复洛阳。东魏行台任祥率步骑万余攻颍川,峰复以轻骑五百邀击,大破之。自是威名转盛。加授开府仪同三司。及周文与东魏战河桥,时峰为左军,不利,与李远先还,周文遂班师。诏原其罪。拜夏州刺史。大统十五年,东魏围颍川,峰与赵贵赴援。至南阳,病卒。峰沈毅有胆略,得士卒心,当时号骁将。周文嗟悼者久之。赠华州刺史,谥曰襄威。 子昂嗣。位开府仪同三司。朝廷追录峰功,封昂郡公。 昂弟光,少以峰勋,赐爵安平县 侯,加开府仪同三司。 光弟春,少知名,位吏部下大夫、仪同三司。 刘亮,中山人也,本名道德。父特真,位领人酋长。魏大统中,以亮著勋,追赠恆州刺史。亮少倜傥,有从横计略,姿貌魁杰,见者惮之。以都督从贺拔岳西征,以功封广兴县子。侯莫陈悦害岳,亮与诸将谋迎周文。及平悦后,悦党豳州刺史孙定兒仍据州不下,众至数万。周文令亮袭之。定兒以义兵犹远,未为之备。亮乃轻将二十骑,先竖一纛于近城高岭,即驰入城中。定兒方置酒高会,卒见亮至,众皆骇愕。亮乃麾兵斩定兒,悬首州门,号令贼党。仍遥指城外纛,命二骑曰:“出追大军。”贼党凶惧,一时降服。及周文置十二军,简诸将领之,亮领一军。每征讨,常与怡峰俱为骑将。以复潼关功,封饶阳县伯。寻加侍中。从禽窦泰,复弘农,虞沙苑,并力战有功。迁开府仪同三司、大都督,进爵长广公。以母忧去职,居丧毁瘠。周文嗟其至性,每忧惜之。起复本官。亮以勇敢见知,为当时名将,兼屡陈谋策,多合机宜。周文谓曰:“卿文武兼资,即孤之孔明也。”乃赐名亮,并赐姓侯莫陈氏。出为东雍州刺史,为政清静,百姓安之。卒于州。丧还京,周文亲临之,泣而谓人曰:“股肱丧矣,腹心何寄!”令鸿胪卿临护丧事,追赠太尉,谥曰襄。后配饷周文庙廷。子昶嗣。 昶尚周文女西河长公主,大象中,位柱国、秦灵二州总管,以亮功封彭国公。隋开皇中,坐事死。 昶弟静,天水郡守。静弟恭,开府仪同三司、饶阳县伯。恭弟干,上仪同三司、褒中侯。 王德,字天恩,代武川人也。少善骑射,虽不经师训,以孝悌称。初从尔硃荣讨元颢,赐爵同官县子。又从贺拔岳讨平万俟丑奴,别封深泽县男。及侯莫陈悦害岳,德与寇洛等议,翊戴周文,于是除平凉郡守。德虽不知书,至于断决处分,良吏无以过。泾州所部五郡,德常为最。及孝武西迁,进封下博县伯,行东雍州事。在州未几,百姓怀之。赐姓乌丸氏。大统元年,进爵为公,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北雍州刺史。后常从周文征伐,累有战功,加开府、侍中,进爵河间郡公。先是河、渭间种羌屡叛,以德有威名,拜河州刺史。群羌率服。后卒于泾州刺史,谥曰献。德性厚重廉慎,言行无择。母几年百岁,后德终。 子庆嗣,小名公奴。性谨厚,位开府仪同三司。初德丧父,贫无以葬,乃卖公奴并一女以营葬事。因遭兵乱,不复相知。及德在平凉,始得之,遂名曰庆。 赫连达,字朔周,盛乐人,勃勃之后也。曾祖库多汗,因避难改姓杜氏。达性刚鲠有胆力。少从贺拔岳征讨有功,赐爵长广乡男。及岳为侯莫陈悦所害,赵贵建议迎周文,达赞成其议,请轻骑告周文,仍迎之。诸将或欲南追贺拔胜,或云东告朝廷。达又曰:“此皆远水不救近火,何足道哉!”谋遂定,令达驰往。周文见达恸哭,遂以数百骑南赴平凉,令达率骑据弹筝峡。时百姓惶惧奔散者,军 争欲掠之。达止之,乃抚以恩信,人皆悦附。周文闻而嘉之。加平东将军。周文谓诸将曰:“当清水公遇祸之日,君等性命悬于贼手。杜朔周冒万死之难,远来见及,遂得同雪雠耻。劳而不酬,何以劝善?”乃赐马二百疋。孝武入关,褒叙勋义,以达首迎元帅,匡复秦、陇,进爵魏昌县伯。从仪同李虎破曹泥。后复弘农,战沙苑,皆有功。诏复姓赫连。以达勋望兼隆,乃除云州刺史,进爵为公。从大将军达奚武攻汉中。梁宜丰侯萧修拒守积时,后乃送款。开府贺兰愿德等以其食尽,欲急攻取之。达曰:“不战而获城,策之上也。无容 利其子女,贪其财帛,仁者不为。如其困兽犹斗,则成败未可知。”武遂受修降。师还,迁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侍中,进爵蓝田县公。保定初,为大将军、夏州总管。达虽非文吏,然性质直,遵奉法度,轻于鞭挞,而重慎死罪。性又廉俭。边境胡人或馈达羊,达欲招异类,报以缯帛。主司请用官物。达曰:“羊入我厨,物出官库,是欺上也。”命取私帛与之。识者嘉其仁恕。寻进爵乐川郡公,位柱国。薨。 子迁嗣。位大将军、蒲州刺史。 韩果,字阿六拔,代武川人也。少骁雄,善骑射。贺拔岳西征,引为 帐内,击万俟丑奴。后从周文讨平侯莫陈悦。大统初,累进爵为石城公。果性强记,兼有权略,善伺敌虚实,揣知情状。有潜匿溪谷欲为间侦者,果登高望之,所疑处,往必有获。周文由是以果为虞候都督。每从征行,常领候骑,昼夜巡察,略不眠寝。从平窦泰于潼关,周文因其规画,军以胜返,赏真珠金带一条。又从复弘农,破沙苑,战河桥,并有功。历朔、安二州刺史。从战芒山,军还,除河东郡守。又从大将军破稽胡于北山。胡地险阻,人迹罕至,果进兵穷讨,散其种落。稽胡惮果劲勇骄捷,号为著翅人。周文闻之,笑曰:“著翅之名,宁灭飞将。”累迁开府仪同三司、进爵褒中郡公。保定三年,拜少师,进位柱国。天和初,授华州刺史。为政宽简,吏人称之。薨。 子明嗣。为黎州刺史,与尉迟迥同谋反,被诛。 蔡祐,字承先,其先陈留圉人也。曾祖绍为夏州镇将,徙居高平,因家焉。父袭,名著西州。魏正光中,万俟丑奴乱关中,袭乃背贼归洛阳。拜齐安郡守。及孝武西迁,始拔难西归。赐爵平舒县伯,除岐、雍二州刺史。祐性聪敏,有行检。袭之背贼东归,祐年十四,事母以孝闻。及长,有膂力。周文在原州,召为帐下亲信。及迁夏州,以祐为都督。侯莫陈悦害贺拔岳,诸将迎周文,周文将赴之。夏州首望弥姐元进等阴有异计。周文微知之,召元进等入计事,既而目祐。祐即出外,衣甲持刀直入,叱元进而斩之,并其党伏诛。一坐皆战栗。于是与诸将盟,同心诛悦。周文以此重之,谓祐曰:“吾今以尔为子,尔其父事我。”栗迎孝武于潼关,以前后功封苌乡县伯。后从禽窦泰,复弘农,战沙苑,皆有功。授平东将军、太中大夫。又从战河桥,祐下马步斗,左右劝乘马以备急卒。祐怒之曰:“丞相养我如子,今日岂以性命为念?”遂率左右十余 人,齐声大呼,杀伤甚多。敌以其无继,围之十余重。祐乃弯弓持满,四面拒之。东魏人乃募厚甲长刀者,直进取祐。去祐可三十步,左右劝射之。祐曰:“吾曹性命,在此一矢耳,岂虚发哉!”敌人可十步,祐乃射之,中其面,应弦而倒,便以槊刺杀之。敌乃稍却。祐乃徐引退。是战也,西军不利,周文已还。祐至弘农,夜与周文会。周文字之曰:“承先,尔来吾无忧矣!”周文惊,不得寝,枕祐股上乃安。以功进爵为公,授京兆郡守。 高仲密举北豫来附,周文率军援之,与齐神武遇于芒山。祐时著明光铁铠,所向无敌。齐人咸曰:“此是铁猛兽也。”皆避之。历青、原二州刺史,寻除大都督。遭父忧,请终丧纪,弗许。累迁开府仪同三司,加侍中,赐姓大利稽氏,进爵怀宁郡公。六官建,授兵部中大夫。周文不豫,祐与晋公护、贺兰祥等侍疾。及周文崩,祐悲慕不已,遂得气疾。 周孝闵帝践祚,拜少保。祐与尉迟纲俱掌禁兵。时帝信任司会李植等,谋害晋公护。祐每泣谏,帝不听。寻而帝废。明帝之为公子也,与祐特相友昵,及即位,礼遇弥隆。加拜小司马。御膳每有异味,辄以赐祐,群臣朝宴,每被别留,或至昏夜,列炬鸣笳,送祐还宅。祐以过蒙殊遇,常辞疾避之。至于婚姻,尤不愿结于权要。寻以本官权镇原州。顷之,授宜州刺史。未之部,卒于原州。 祐少与乡人李穆布衣齐名,常相谓曰:“大丈夫当建立功名,以取富贵,安能久处贫贱。”言讫,各大笑。后皆如言。及从征伐,为士卒先。军还,诸将争功,祐终无所竞。周文每叹之曰:“承先口不言勋,孤当代其论叙。”性节俭,所得禄秩,皆散宗族,身死之日,家无余财。赠柱国大将军、原州都督,谥曰庄。子正嗣。 祐弟泽,颇好学,有干能。后为云阝州刺史,以不从司马消难被害。 常善,高阳人也。家本豪族。魏孝昌中,从尔硃荣入洛,封房城县男。后周文平侯莫陈悦,除天水郡守。累迁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西安州刺史,转蔚州刺史。频莅二籓,有政绩。进爵永阳郡公。周孝闵帝践祚,拜大将军、宁州总管。保定二年,入为小司徒。卒,赠柱国大将军、都督、延州刺史。子昂和嗣。 辛威,陇西人也。少慷慨有志略。初从贺拔岳征伐有功,假辅国将军、都督。及周文统岳众,见威奇之,引为帐内,封白土县伯,后进爵为公。累迁开府仪同三司,赐姓普屯氏。出为鄜州刺史。威时望既重,朝廷以桑梓荣之,迁河州刺史、本州大中正。频领二镇,颇得人和。周孝闵帝践祚,拜大将军,进爵枹罕郡公。宣政元年,进位上柱国。大象二年,进封宿国公,复为少傅。薨。威性持重,有威严。历官数十年,未尝有过,故得以身名终。兼其家有义,五世同居,时以此称之。 子永达嗣。位仪同大将军。 厍狄昌,字恃德,神武人也。少便弓马,有膂力。及长,进止闲雅,胆气壮烈,每以将帅自许。从尔硃天光定关中。天光败,又从贺拔岳征 讨。及岳被害,昌与诸将议翊戴周文。从平侯莫陈悦,赐爵阴盘县子。后从迎孝武,复潼关,改封长子县子。大统初,累迁开府仪同三司,进爵方城公。六官建,授稍伯中大夫。周孝闵帝践祚,拜大将军。卒。 梁椿,字千年,代人也。初从尔硃荣入洛,又从贺拔岳讨平万俟丑奴,仍从周文平侯草陈悦。大统中,累以战功封东平郡公,位开府仪同三司。周孝闵帝践祚,除华州刺史,改封清陵郡公。保定元年,拜大将军,卒于位。赠都督、恆州刺史,谥曰烈。椿性果毅,善于抚纳,所获赏物,分赐麾下,故每践敌场,咸得其 死力。雅好俭素,不营赀产,时论以此称焉。 子明,以椿功赐爵丰阳县公。后袭椿爵,旧封回授弟朗。 梁台,字洛都,苌池人也。少果敢,有志操。从尔硃天光平关、陇,赐爵陇城乡男。及天光败于韩陵,贺拔岳又引为心膂。岳为侯莫陈悦所害,台与诸将翊戴周文。从平悦,累功授颍州刺史,赐姓贺兰氏。累迁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侍中。周孝闵帝践祚,进爵中部县公。保定四年,拜大将军。时大军围洛阳,久不拔。齐骑奄至,齐公宪御之。有数人为敌所执,已去。台单马突入,射杀两人,敌皆披靡,被执者遂还。齐公宪每叹曰:“梁台果毅胆决,不可及也。”五年,拜鄜州刺史。台性疏通,恕以待物,至于莅人,尤以惠爱为心。不过识千余字,口占书启,词意可观。年过六十,犹能被甲跨马,足不蹑镫,驰射弋猎,矢不虚发。后以疾卒。 田弘,字广略,高平人也。少慷慨,有谋略。初陷万俟丑奴。尔硃天光入关,弘自原州归顺。及周文统众,弘求谒见,乃论时事,即处以爪牙之任。又以迎孝武功,封鹑阴县子。周文尝以所著铁甲赐弘,云:“天下若定,还将此甲示孤也。”累功赐姓纥干氏,授原州刺史。以弘勋望兼至,故以衣锦荣之。周文在同州,文武并集,乃谓之曰:“人人如弘尽心,天下岂不早定?”即授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魏废帝元年,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平蜀后,梁信州刺史萧韶等未从朝化,诏弘讨平之。又讨西平反羌及凤州叛氐等,并破之。每临阵,推锋直前,身被一百余箭,破骨者九,马被十槊。朝廷壮之。周孝闵践阼,进爵雁门郡公。保定元年,出为岷州刺史。弘虽武将,而动遵法式,百姓赖安之。三年,从随公杨忠伐齐,拜大将军。后进柱国大将军,历位大司空、少保、 襄州总管。薨于州。子仁恭嗣。 仁恭,字长贵。性宽仁,有局度。历位幽州总管。隋文帝受禅,进上柱国,拜太子太师,甚见亲重。尝幸其第,宴饮极欢,礼赐甚厚。寻奉诏营太庙,进爵观国公,拜右武卫大将军,转左武卫大将军。卒官,赠司空,谥曰敬。子世师嗣。 次子德懋,少以孝友知名。开皇初,以父军功赐爵平原郡公,授太子千牛备身。丁父艰,哀毁骨立,庐于墓侧,负土成坟。帝闻而嘉之,遣员外散骑侍郎元志就吊焉。复降玺书存问,赐帛及米,下诏表其闾。大业中,位尚书驾部郎,卒官。 时有玉城郡公王景、鲜虞县公谢庆恩并位上柱国;大义公辛遵及其弟韶并位柱国。隋文帝以其俱佐命功臣,特加崇贵,亲礼与仁恭等,事皆亡失云。 论曰:周文接丧乱之际,乘战争之余,发迹平凉,抚征关右。于时外虞孔炽,内难方殷,羽檄交驰,戎轩屡驾,终能荡清逋孽,克固鸿基。虽禀算于庙堂,实责成于将帅。达奚武、若干惠、怡峰、刘亮、王德、赫连达、韩果、蔡祐、常善、辛威、厍狄昌、梁椿、梁台、田弘等,并兼资勇略,咸会风云,或效绩中权,或立功方面,均分休戚,同济艰危,可谓国之爪牙,朝之御侮者也。而武协规文后,得隽小关,周瑜赤壁之谋,贾诩乌巢之策,何以能尚?一言兴邦,斯之谓矣。惠、德本以果毅知名,而能率由孝道,虽图史所叹,何以加焉?勇者不必有仁,斯不然矣。以赫连达之先识而加之以仁恕,蔡祐之敢勇而终之以不伐,斯岂企及之所致乎,抑亦天性而已。仁恭出内荣显,岂徒然哉。德懋道协天经,亦足嘉矣。 列传第五十四 王杰王勇宇文虬耿豪高琳李和子彻伊娄穆达奚寔刘雄侯植李延孙韦祐陈欣魏玄泉□□李迁哲杨乾运扶猛阳雄席固任果 王杰,金城直城人也,本名文达。父巢,魏榆中镇将。杰少有壮志,每以功名自许。从孝武西迁,赐爵都昌县子。周文奇其才,尝谓诸将曰:“王文达万人敌也,但恐勇决太过耳。”从复潼关,破沙苑,争河桥,战芒山,皆以勇敢闻。亲待日隆,于是赐姓宇文氏,进爵为公。累迁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恭帝元年,从于谨围江陵。时栅内有人,善用长槊,将士登者,多为所毙。谨令杰射之,应弦而倒。登者乃得入,遂拔之。谨曰:“济我大事者在公此箭也。”周孝闵帝践祚,进爵张掖郡公,为河州刺史。朝延以杰勋望俱重,故授以本州。后与随公杨忠自漠北伐齐。又从齐公宪东御齐将斛律明月。进位柱国。建德初,除泾州总管,颇为百姓所慕。宣帝即位,拜上柱国。薨。赠七州诸军事、河州 刺史,追封鄂国公,谥曰威。 子孝迁,位开府仪同大将军。 王勇,代武川人也,本名胡仁。少雄健,有胆决。数从侯莫陈悦、贺拔岳征讨,功居多,拜别将。周文为丞相,封包信县子。从禽窦泰,复弘农,战沙苑,气盖众军,所当必破。周文叹其勇敢,赏赐特隆,进爵为公。大军不利,唯胡仁及王文达、耿令贵三人力战,皆有殊功。军还,拜上州刺史,以雍州、岐州、北雍州拟授胡仁等。然州颇有优劣,文令探筹取之。胡仁遂得雍州,文达得岐州,令贵得北雍州。仍赐胡仁名勇,令贵名豪,文达名杰,以彰其功。进侍 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恭帝元年,从柱国赵贵征蠕蠕,破之,进爵新阳郡公,赐姓库汗氏。又论讨蠕蠕功,别封永固县伯。时有别封者,例听回授次子,勇独请封兄子兴,时人义之。寻进位大将军。勇性雄猛,为当时骁将。矜功伐善,好论人之恶,时论亦以此鄙之。柱国侯莫陈崇勋高望重,与诸将同谒晋公护,闻勇数论人短,乃于众中折辱之。勇惭恚,因疽发背卒。 子昌嗣。官至大将军。 宇文虬,字乐仁,代武川人也。骁悍有胆略。少从征讨,累有战功,封南安侯。孝武西迁,以独孤信为行 台,信引虬为帐内都督。随信奔梁。大统三年归阙,进爵为公。禽窦泰,复弘农,及沙苑、河桥之战,皆有功。又从独孤信讨梁GC定,破之。累迁南秦州刺史、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虬每经行阵,必身先士卒,故上下同心,战无不克。后除金州刺史、大将军。卒。 耿豪,钜鹿人也,本名令贵。其先家于武川。豪少粗犷,有武艺,好以气陵人。贺拔岳西征,引为帐内。岳被害,归周文,以武勇见知。豪亦自谓所事得主。从讨侯莫陈悦及迎孝武,录前后功,封平原子。沙苑之战,豪杀伤甚多,血染甲裳尽赤。周文叹曰:“令贵武猛,所向无前,观其甲裳,足以为验,不须更论级数也。”进爵为公。从周文战芒山,豪谓所部曰:“大丈夫除贼,须右手拔刀,左手把槊,直斫直刺,慎莫畏死。”遂大呼独入,敌人锋刃乱下,当时咸谓豪殁。俄然奋刀而还。战数合,当豪前者死伤相继。又谓左右曰:“吾岂乐杀人,但壮士除贼,不得不尔。若不能杀贼,又不为人所伤,何异逐坐人也!”周文嘉之。拜北雍州刺史,赐姓和稽氏。进位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豪性凶悍,言多不逊,周文惜其骁勇,每优容之。豪亦自谓意气冠群,终无 所屈。李穆、蔡祐初与豪同时开府,后并居豪之右。豪不能平,谓周文曰:“人间物议,谓豪胜李穆、蔡祐。”周文曰:“何以言之?”豪曰:“人言李穆、蔡祐是丞相髆髀,耿豪、王勇,丞相咽项,以在上,故为胜也。”豪之粗猛皆此类。卒,周文痛惜之。 子雄嗣,位至大将军。 高琳,字季珉,其先高丽人也。仕于燕,又归魏,赐姓羽真氏。琳母尝祓禊泗滨,遇见一石,光彩朗润,遂持以归。是夜,梦人衣冠有若仙者,谓曰:“夫人向所将来石,是浮磬之精。若能宝持,必生令子。”母 惊寤,举身流汗。俄而有娠,及生,因名琳,字季珉。从孝武西迁,封钜野县子。河桥之役,琳勇冠诸军。周文谓曰:“公即我之韩、白也。”复从战芒山,除正平郡守。齐将东方老来寇,琳击之。老中数创乃退,谓其左右曰:“吾经阵多矣,未见如此健兒。”后除鄜州刺史,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侍中。周孝闵帝践祚,进爵犍为郡公。武成二年,讨平文州氏。师还,帝宴群公卿士,仍赋诗言志。琳诗末章云:“寄言窦车骑,为谢霍将军。何以报天子?沙漠静妖氛。”帝大悦曰:“獯、猃陆梁,未时款塞,卿言有验,国之福 也。”天和三年,为江陵副总管。时陈将吴明彻来寇,总管田弘与梁主萧岿出保纪南城,唯琳与梁仆射王操固守江陵三城以抗之。昼夜拒战,凡经十旬,明彻退走。岿表言其状,帝乃优诏追琳入朝,亲加劳问。六年,进位柱国。薨。赠本官。加五州诸军事、冀州刺史,谥曰襄。 子儒袭爵。位仪同大将军。 李和,本名庆和,朔方岩绿人也。父僧养,以累世雄豪,为夏州酋。和少敢勇有识度,状貌魁伟,为州里所推。贺拔岳作镇关中,引为帐内都督。后从周文,累迁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夏州刺史, 赐姓宇文氏。周文尝谓诸将曰:“宇文庆和累经任委,每称吾意。”又赐名意焉。改封永丰县公。保定二年,除司宪中大夫。寻改封德广郡公,出为洛州刺史。和前在夏州,颇留遗惠,及有此授,商、洛父老莫不想望德音。和至州,以仁恕训物,狱讼为之简静。进柱国大将军。隋开皇元年,迁上柱国。和立身刚简,老而逾励,诸子趋事,若奉严君。以意是周文帝赐名,帝朝已革;庆和则父之所命,义不可违。至是,遂以和为名。二年,薨。赠本官,加司徒公,谥曰肃。子彻嗣。 彻字广达。性刚毅,有器干。周武帝时,从皇太子西征吐谷浑,以功赐爵周昌县男。从武帝平齐,录前后功,再进爵。迁左武卫将军。及隋晋王广镇并州,妙选府官,诏彻总晋王府军事,进爵齐安郡公。时蜀王秀亦镇益州,上谓侍臣曰:“安得文同王子相,武如李广达者乎!”其见重如此。明年,突厥沙钵略可汗犯塞,上令卫王爽为元帅击之,以彻为长史。遇虏于白道,行军总管李充请袭之。诸将多以为疑,唯彻奖成其事,请同行,遂掩击大破之。沙钵略弃所服金甲而遁。以功加上大将军。沙钵略因此称籓。改封安道郡公。开皇十年,进位柱国。及晋王为扬州总管,以彻 为司马,改封德广郡公。寻徙封城阳郡公。其后突厥犯塞,彻复领行军总管破之。及左仆射高颎得罪,以彻素与颎善,被疏忌。后出怨言,上闻,召入卧内赐宴,言及平生,因遇鸠卒。大业中,其妻元氏为孽子安远诬以咒诅,伏诛。 伊娄穆,字奴干,代人也。父灵,善骑射,为周文所知,尝谓之曰:“若伊尹阿衡于殷,致主尧、舜。卿既姓伊,庶卿不替前绪。”于是赐名尹焉。历卫将军、隆州刺史、卢奴县公。穆弱冠为周文帐内亲信,以机辩见知。历中书舍人、通直散骑常侍。尝入白事,周文望见悦之,字之曰:“奴干作仪同面见我矣。”于是拜仪同三司,赐封安阳县伯。周孝闵帝践阼,进位骠骑大将军。建德中,卒。 达奚寔,字什伏代,河南洛阳人也。父显相,武卫将军。寔少修立,有干局。从魏孝武西迁,封临汾县伯。从周文禽窦泰,复弘农,破沙苑,皆力战有功。累迁相府从事中郎。寔性严重,深见器遇。六官建,行蕃部中大夫,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爵平阳县公。周保定初,卒于刺史。谥曰恭。子丰嗣。 刘雄,字猛雀,临洮子城人也。少机辩,慷慨有大志,初为周文亲信,后拜中大夫,兼中书舍人,赐姓宇文氏。周孝闵帝践阼,加大都督。天和中,累迁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周昌侯。历位纳言、内史中大夫、候正。武帝尝从容谓曰:“古人云:‘富贵不归故乡,犹衣锦夜游。’”乃以雄为河州刺史。雄先已为本县令,复有此授,乡里荣之。及皇太子西征吐谷浑,雄自凉州从滕王道先入,功居多,加上开府仪同三司。从平并州,拜上大将军,进爵赵郡公。平鄴城,进柱国。宣政元年,突厥寇幽州,雄战殁。赠亳州总管。 子升嗣。以雄死王事,授仪同大将军。 侯植,字仁干,其先上谷人也。高祖恕,为北地太守,子孙因家于北地之三水。植少倜傥,有大节,容貌奇伟,武艺绝伦。仕魏为义州刺史,甚有政绩。后从孝武西迁,赐姓侯伏侯氏。从周文破沙苑,战河桥,进大都督。凉州刺史宇文仲和据州作逆,植从开府独孤信讨禽之,封肥城县公,赐姓贺屯氏。后从于谨平江陵,进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别封一子氵开源县伯。周孝文帝践阼,进爵郡公。时帝幼冲,晋公护执政,植从兄龙恩为护所亲。及护诛赵贵,诸宿将等多不自安。植谓从兄龙恩曰:“主上春秋既富。安危系于数公,若多诛戮,自立威权,何止社稷有累卵之危,恐吾宗亦缘此败。兄安得知而不言!”龙恩竟不能用。植又承间言于护曰:“公以骨肉之亲,当社稷之寄,愿推诚王室,拟迹伊、周,则率土幸甚。”护曰:“我誓以身报国,卿岂谓吾有他志邪?”又闻其先与龙恩言,乃阴忌之。植惧不免祸,遂以忧卒。赠大将军、平州刺史,谥曰节。子定嗣。及护伏诛,龙恩及其弟万寿并预其祸。武帝以植忠于朝廷,特免其子孙。 李延孙,伊川人也。父长寿,性雄豪,少与蛮酋结托,侵掠阙南。魏孝昌中,朝议恐其为乱,乃以长寿为防蛮都督,给其鼓节。长寿尽其智力,防遏群蛮,伊川左右,寇盗为之稍息。永安之后,长寿徒侣日盛,魏帝藉其力用,因而抚之。累迁北华州刺史,赐爵清河郡公。及孝武西迁,长寿率励义士拒东魏。后为广州刺史。东魏遣行台侯景攻之,城陷,遇害。追赠太尉。延孙亦雄武,有将率才略,少从长寿征讨,以勇敢闻。贺拔胜为荆州刺史,表延孙为都督,肃清鵶路,颇有力焉。及长寿被害,延孙乃还,收集其父之众。自孝武西迁后,朝士流亡。广陵王欣、录尚书长孙承业、颖川王斌之、安昌王子均及建宁、江夏、陇东诸王并百官等携持妻子来投延孙者,即率众卫送,并赠以珍玩,咸达关中。齐神武深患之,遣行台慕容绍宗等数道攻击,延孙大破之。乃授延孙京南行台、节度河南诸军事、广州刺史。寻进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大都督,赐爵华山郡公。延孙既蒙重委,每以克清伊、洛为已任,频以寡击众,威振敌境。大统西年,为其长史杨伯兰所害。赠司空。 子人杰,有祖、父风。官至开府仪同三司,改封颍川郡公。 韦祐,字法保,京兆山北人也,以字行。为州郡著姓,父义,上洛郡守。魏大统中,以法保著勋,追赠秦州刺史。法保少好游侠,而质直少言,所与交游,皆轻猾亡命。父没,事母以孝闻。慕李长寿之为人,遂娶其女,因寓居阙南。正光末,王公避难者或依之,多得全济,以此为贵游所德。及孝武西迁,法保赴行在所,封固安县男。及长寿被害,其子延孙收长寿余众,守御东境。朝廷恐延孙兵少,乃除法保东洛州刺史,配兵数百,以援延孙。法保至潼关,弘农郡守韦孝宽谓曰:“恐子此役,难以吉还。”法保曰:“古人称不入兽穴,不得兽子。安危之事,未可预量。”遂倍道兼行。与延孙兵接,乃并势置栅于伏流。未几,周文追法保与延孙还朝,赏劳甚厚。除河南尹。及延孙被害,法保乃率所部据延孙旧栅。尝与东魏战。流矢中颈,从口中出,久之乃苏。大统九年,镇九曲城。乃侯景以豫州附,法保率兵赴。景欲留之,法保疑其贰,乃固辞还所镇。十五年,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寻进爵为公。会东魏遣军送粮馈宜阳,法保潜邀之,中流矢,卒于阵。谥曰庄。 子初嗣。位开府仪同大将军、阎韩防主。 陈欣,字永怡,宜阳人也。少骁勇,有气侠,姿貌魁岸,同类咸敬惮之。孝武西迁后,欣乃于辟恶山招集勇敢少年,寇掠东魏,仍密遣使归附。授立义大都督,赐爵霸城县男。累迁宜阳郡守。恭帝二年,进位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侍中、宜阳邑大中正,赐姓尉迟氏。周文以欣著绩累载,赠其祖昆及父兴孙俱为仪同三司,位刺史。东魏洛州刺史独孤永业,号有智谋,往来境上,欣与韩雄等恆令间谍觇其动静,齐兵每至,辄破之,故永业深惮欣等,不敢为寇。周孝闵帝践阼,进爵许昌县公。后除熊州刺史,卒于州。欣与韩雄里闬姻娅,少相亲昵,俱总兵境上三十余载。每御扞,二人相赴,常若影响。故数对勍敌,而常保功名。虽并有武力,至于挽强射中,欣不如雄;散财施惠,得士众心,则雄不如欣。身死之日,将吏荷其恩德,莫不感恸。 子万敌嗣。朝廷以欣雅得士心,还令万敌领其部曲。 魏玄,字僧智,其先任城人也,后徙于新安。玄少慷慨,有胆略。孝武西迁,东魏北徙,人情各怀去就,玄每率乡兵抗拒东魏。芒山之役,大军不利,宜阳、洛州皆为东魏守,而玄母及弟并在宜阳。玄以为忠孝不两立,乃率义徒还阙南镇抚。周文手书劳之。除洛阳令,封广宗县子。周保定元年,累迁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镇阎韩。迁熊州刺史,政存简惠,百姓悦之。转和州刺史、伏流防主,进爵为公。及齐将斛律明月率众向宜阳,兵威甚盛,玄率众御之,每战辄克。后以疾卒于位。 泉GC,字思道,上洛丰阳人也。世雄商洛,自晋东度,常贡属江东。曾祖景言,魏太延五年率乡里归化,仍引王师平商洛。拜建节将军,假宜阳郡守,世袭本县令,封丹水侯。父安志,复为建节将军、宜阳郡守,领本县令,降爵为伯。GC九岁丧父,哀毁类于成人。服阕袭爵,年十二,乡人皇平、陈合等三百余人诣州,请GC为县令。州为申上。时吏部尚书郭祚以GC年少,请别选遣,终此一限,令GC代之。宣武诏依皇平等所请。巴俗事道,尤重老子之术。GC虽童幼,而好学恬静,百姓安之。寻以母忧去职。县中父老复表请起复本任。后除上洛郡守。及萧宝夤反,遣兵趣青泥,图取上洛,豪族泉、杜二姓密应之。GC与刺史董绍掩袭,二姓散走,宝夤亦退。迁淅州刺史,别封泾阳县伯。永安中,大破梁将王玄真于顺阳,除东雍州刺史,进爵为侯。部人杨羊皮,太保椿之从弟,恃椿,侵扰百姓。守宰多被其陵侮,皆畏而不敢言。GC收之,将加极法。杨氏惭惧,阖宗请恩。自此豪右无敢犯者。性又清约,纤毫不扰于人。在州五年,每于乡里运米自给。梁魏兴郡与洛州接壤,表请内属。诏GC为行台尚书以抚纳之。大行台贺拔岳以GC昔莅东雍,为吏人所怀,乃表GC复为刺史。诏许之。蜀人张国俊聚党剽劫,州郡不能制,GC收戮之,阖境清肃。 及齐神武专政,孝武有西顾之心,欲委GC以山南之事,乃除洛州刺史。未几,帝西迁。齐神武率众至潼关,GC遣其子元礼御之,神武不敢进。上洛人都督泉岳,其弟猛略与拒阳人杜窋等谋翻洛州以应东魏。GC知之,杀岳及猛略,传首诣阙。大统元年,加开府仪同三司,兼尚书右仆射,进爵上洛郡公。GC志尚廉慎,每除一官,忧见颜色,寝食辄减。至是频让,魏帝手诏不许。三年,高敖曹围逼州城,杜窋为其乡导。GC拒守旬余,矢尽援绝,城乃陷焉。谓敖曹曰:“泉GC力屈,志不服也。”及窦泰被禽,敖曹退走,遂执GC而东,以窋为刺史。GC临发,密戒二子元礼、仲遵曰:“吾生平志愿,不过令长,幸逢圣会,位亚台司。今爵禄既隆,年齿又暮,前途夷险,抑亦可知。汝等堪立功效,不得以我在东,遂亏臣节也,”乃挥涕而诀。闻者莫不愤叹。寻卒于鄴。 元礼少有志气,好弓马,颇闲草隶,有士君子之风。赐爵临洮县伯,散骑常侍。及洛州陷,与GC俱被执而东。元礼于路逃归。时杜窋虽为刺史,然巴人素轻杜而重泉。及元礼至,与仲遵相见,感父临别之言,潜与豪右结托,遂率乡人袭州城,斩窋,传首长安。朝廷嘉之,代袭洛州刺史。从周文战于沙苑,中流矢卒。子贞嗣。 仲遵一名恭。少谨实,涉猎经史。年十三为郡主簿,十四为县令。及长,有武艺。高敖曹攻洛州,与GC力战拒守。矢尽,以棒杖扞之,为流矢中目,不堪复战。及城陷,士卒叹曰:“若二郎不伤,岂至于此!”GC之东也,仲遵以被伤不行。后与元礼斩窋,以功封丰阳县伯,东豫州刺史。及元礼战没,复以仲遵为洛州刺史。颇得誉。大统十三年,行荆州刺史事。梁司州刺史柳仲礼每为边寇,周文令仲遵率乡兵,从开府杨忠讨之。梁随郡守桓和拒守不降。忠谓诸将曰:“先取仲礼,则桓和不攻而自服也。”仲遵对曰:“若弃和深入,仲礼未即就禽,则首尾受敌,此危道也。”忠从之。仲遵以计由已出,乃先登城,遂禽和。从击仲礼,又获之。进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本州大中正,复行荆州刺史、十三州诸军事。寻遭母忧,请终丧制,不许。大将军王雄南征上津、魏兴,仲遵从雄讨平之。遂于上津置南洛州,以仲遵为刺史。仲遵留情抚接,百姓安之。 初,蛮帅杜青和自称巴州刺史,以州入附,朝迁因其所据而授之,仍隶东梁州都督。青和以仲遵善于抚御,请隶仲遵。朝议以山川非便,弗之许也。青和遂结安康酋帅黄众宝等,举兵共围东梁州。复遣王雄讨平之,改巴州为洵州,隶于仲遵。先是东梁刺史刘孟良在职贪婪,人多背叛。仲遵以廉简处之,群蛮帅服。仲遵虽出自巴夷,而有方雅之操,历官之处,皆以清白见称。朝廷又以其父临危抗节,乃令袭爵上洛郡公,旧封听回授一子。寻出为都督、金州刺史。卒官。赠大将军、三州刺史,谥曰庄。 子 恆嗣。位至开府仪同大将军。 李迁哲,字孝彦,安康人也。世为山南豪族,仕于江左。父元直,仕梁,历东梁、衡二州刺史、散骑常侍、沌阳侯。迁哲少修立,有识度,慷慨善谋画,起家文德主帅。其父为衡州,留迁哲本乡,临统部曲事。时年二十,抚驭群下,甚得其情。后袭爵沌阳侯,位都督、东梁州刺史。侯景篡逆,迁哲外御边寇,自守而已。大统十七年,周文遣达奚武、王雄等略地山南。迁哲军败,遂降于武。然犹意气自若。武乃执送京师。周文责以不早归国。答曰:“不能死节,实以此愧耳。”周文深嘉之,封沌阳县伯。 恭帝初,直州人乐炽、洋州人黄国等连结为乱。周文以迁哲信著山南,乃令与开府贺若敦同经略。炽等寻并平荡,仍与敦南出徇地。迁哲先至巴州,入其封郭。梁巴州剌史牟安人开门请降。安人子宗彻等犹据巴城不下,迁哲攻克之。军次鹿城,城主遣使请降。迁哲谓其众曰:“纳降如受敌,吾观其使,瞻视犹高,得无诈也?”遂不许之。梁人果于道左设伏以邀迁哲,迁哲进击破之,遂屠其城。自此巴、濮之人,降款相继。军还,周文赐以所服紫袍玉带及所乘马,加授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除真州刺史,即本州也。仍给军仪鼓节,令与田弘同讨信州。时信州为蛮酋向五子王等所围,弘遣迁哲赴援。此至,信州已陷。五子王等闻迁哲至,狼狈遁走。迁哲入据白帝,贺若敦等复至,遂共追五子王等,破之。及田弘旋军,周文令迁哲留镇白帝。信州先无仓储,军粮匮乏。迁哲乃收葛根造粉,兼米以给 之,迁哲亦自取供食。时有异膳,即分赐兵士。有疾患者,又亲加医药。以此军中感之,人思效命。黔阳蛮田乌度、田乌唐,等每抄掠江中,为百姓患。迁哲随机出讨,杀讨甚多,由是诸蛮畏威,各送粮饩。又遣子弟入质者千有余家,迁哲乃于白帝城外筑城以处之。并置四镇,以静峡路。自此寇抄颇息,军粮赡给焉。周明帝初,授都督、信州刺史。二年,进爵西城县公。武成元年,朝于京师。明帝甚礼之,赐甲第及庄田等。天和三年,进位大将军。诏迁哲率金、上等诸州兵镇襄阳。五年,陈将章昭达攻逼江陵,梁明帝告急于襄州,卫公直令迁哲往救焉。迁哲率其所部守江陵外城,自率骑出南门,又令步兵自北门出,两军首尾邀之,陈人多投水死。是夜,陈人又窃于城西堞以梯登城,登者已百数人。迁哲又率骁勇扞之,陈人复溃。俄而大风暴起,迁哲乘暗出兵击其营,陈人大乱,杀伤甚众。江陵总管陆腾复破之于西隄,陈人乃遁。建德二年,进爵安康郡公。三年,卒于襄州。赠金州总管,谥曰壮武。 迁哲累叶雄豪,为乡里所服。性复华侈,能厚自奉养。妾媵至有百数,男女六十九人。缘汉千余里间,第宅相次,姬媵之有子者,分处其中,各有僮仆侍婢阍人守护。迁哲每鸣笳导从,往来其间,纵酒欢宴,尽生平之乐。子孙参见,或忘其年名者,披簿以审之。 长子敬仁,先迁哲卒。第六子敬猷嗣,还统父兵,位仪同大将军。 迁哲弟显,位上仪同大将军。 杨乾运,字玄邈,傥城兴势人也,少雄武,为乡闾信服。为安康郡守。陷梁,仕历潼、南梁二州刺史。及武陵王萧纪称尊号,以乾运威服巴、渝,乃拜梁州刺史,镇潼州,封万春县公。时纪与其兄湘东王绎争帝,乾运兄子略劝乾运归附,乾运然之。会周文令乾运孙法洛至,略即夜送之,乾运送款,周文密赐乾运铁券,授开府仪同三司、侍中、梁州刺史、安康郡公。及尉迟迥征蜀,遂降迥。迥因此进军成都,数旬克之。及至京师,礼遇隆渥。寻卒于长安。赠尚书右仆射。子端嗣。略亦以归附功,位至开府仪同三司、大将军,封上庸县伯。 乾运女婿乐广,安州刺史,封安康县公。 扶猛,字宗略,上甲黄土人也。其种落号白兽蛮。猛仕梁,位南洛、北司二州刺史,封宕梁县男。魏废帝元年,以众降。周文厚加抚纳,复爵宕渠县男,割二郡为罗州,以猛为刺史。令从开府贺若敦南讨信州。敦令猛直道白帝,所由之路,人迹不通。猛乃梯山扪葛,备历艰阻,遂入白帝。抚慰人夷。莫不悦附。以功进开府仪同三司。俄则信州蛮反,猛复从贺若敦平之,进爵临江县公。后从田弘破汉南诸蛮,进位大将军。卒。 阳雄,字元略,上洛邑阳人也。累叶豪族。父猛,从孝武西迁,以功封郃阳伯,位征东将军、扬州刺史。雄起家奉朝请,以军功封安平县侯。得子孙相袭拜邑阳郡守。累迁平州刺史,进爵玉城县公,加开府仪同三司、骠骑大将军。历京兆尹、户部中大夫,进位大将军,转中外府长史,迁江陵总管,改封鲁阳县公。卒于镇。追封郡公,谥曰怀。雄善附会,能自谋身,故任兼出内,保全爵禄。子长宽嗣。 席固,字子坚,其先安定人也。高祖衡,因姚氏之乱,寓居襄阳,仕晋,为建威将军,遂为襄阳著姓。固少有远志。梁大同中,为齐兴郡守。久居郡职,士多附之,遂有亲兵千余人。梁元帝时,迁兴州刺史,军人募从者至五千余人。固欲自据一州,以观时变。大统中,以地归魏。时周文方南取江陵,西定蜀、汉,闻固至,甚礼遇之。就拜使持节、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大都督、侍中、丰州刺史,封新丰县公。后转湖州刺史,启求入观。及至,进爵静安郡公。寻拜昌、归、宪三州诸军事、昌州刺史。固居家孝友,莅官颇有声绩。卒于州。赠大将军、五州刺史,谥曰肃,敕襄州赐其墓田。子雅嗣。 雅字彦文。性方正,少以孝闻。位大将军。 雅弟英,上开府仪同大将军。 任果,字静鸾,南安人也。本方隅豪族。父褒,仕梁,为沙州刺史、新巴县公。果性勇决,志在立功。魏废帝元年,率所部来附。周文嘉其远至,待以优礼。果因面陈取蜀策,深被纳之。乃授沙州刺史、南安县公。从尉迟迥伐蜀。寻进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及成都平,除始州刺史。周文以其方隅首领,早立忠节,进爵乐安郡公,赐以铁券,听相传袭,并赐路车驷马及仪卫等以光宠之。寻为刺客所害。 论曰:王杰、王勇、宇文虬、耿豪、高琳、李和、伊娄穆、侯植等咸以果毅之姿,效节扰攘之际,各能屠坚覆锐,自致其功,高爵厚位,固其宜也。仲尼称无求备于一人,信矣。夫文士怀温恭之操,其弊也懦弱;武夫禀刚烈之资,其弊也敢悍。故有使酒不逊之祸,拔剑争功之尤,大则莫全其生,小则仅而获免。耿豪、王勇不其然乎!李延孙、韦祐、陈欣、魏玄等以勇略之姿,受扞城之委。灌瓜赠药,虽有愧于昔贤;御侮折冲,足方驾于前烈。用能观兵伊、洛,保据崤、函,齐人阻西路之谋,周朝缓东贡之虑,皆其力也。泉GC长自山谷,素无月旦之誉,而临难慷慨,无失人臣之节,岂非蹈仁义之徒欤!元礼、仲遵,聿遵其志,卒成功业,庶乎克负荷矣。李迁哲、杨乾运、席固之徒,属方隅扰攘,咸知委质,遂享爵位,以保终始。观迁哲之对周文,有尚义之气。乾运受任武陵,乖事人 之道。若乃校其优劣,固不可同年而语。阳雄任兼文武,声著土内,抑亦志能之士也。 旧史有代人宇文盛,字保兴,以武毅显,盛弟丘,字胡奴,盛子述,位柱国,并有传。然事无足可纪。盛见子述传首,丘略之云。 列传第五十五 崔彦穆杨纂段永令狐整子熙唐永子瑾柳敏子昂王士良 崔彦穆,字彦穆,清河东武城人,魏司空安阳侯林之九世孙也。曾祖顗,后魏平东府谘议参军。祖蔚,遭从兄司徒浩之难,南奔江左。仕宋,为给事黄门侍郎、汝南义阳二郡守。延兴初,复归于魏,拜颍川郡守,因家焉。后终于郢州刺史。父幼,位终永昌郡守。隋开皇初,以献皇后外曾祖,追赠上开府仪同三司、新州刺史。 彦穆幼明悟。神彩卓然。魏吏部尚书陇西李神亻隽,有知人之鉴,见而叹曰:“王佐才也。”永安末,除司徒府参军事,再迁大司马从事中郎。孝武西迁,彦穆时不得从。大统三年,乃与兄彦珍于成皋举义,因攻拔荥阳,禽东魏郡守苏淑。仍与乡郡王元洪威攻颍川,斩其刺史李景遗。即拜荥阳郡守,寻赐爵千乘县侯。十四年,授散骑常侍、司农卿。时军国草创,众务殷繁,周文乃引彦穆入幕府,兼掌文翰。及于谨伐江陵,彦穆以本官从平之。周明帝初,进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俄拜安州刺史,总管十二州诸军事。入为御正大夫。陈氏请敦邻好。诏彦穆使焉。彦穆风韵闲旷,器度方雅,善玄言,解谈谑,甚为江表所称。转户部中大夫,进爵为公。天和三年,聘齐还,除金州刺史,总管七州诸军事,进位大将军。寻徵拜小司徒。 及宣帝崩,隋文帝辅政,三方起兵,以彦穆为行军总管,与襄州总管王谊讨司马消难。军次荆州,总管独孤永业有异志,遂收而戮之。及事平,隋文帝徵王谊入朝,即以彦穆为襄州刺史,总管六州诸军事,加授上大将军,进爵东郡公。顷之,永业家自理得雪,彦穆坐除名。寻复官爵。开皇元年卒。子君绰嗣。 君绰性夷简,博览经史,有父风。大象末,丞相府宾曹参军。 君绰弟君肃,解巾道王侍读,大象末,颍川郡守。 杨纂,广宁人也,父安仁,魏朔州镇将。纂少慷慨有志略,勇力兼人。年二十,从齐神武起兵于信都,以军功。稍迁武州刺史。自以赏薄,志怀怨愤,每叹曰:“大丈夫富贵何必故乡!若以妻子经怀,岂不沮人雄志!”大统初,乃间行入关。周文执 纂手曰:“人所贵者忠义也,所惧者危亡也,其能不惮危亡,蹈兹忠义者,今方见之于卿耳。”即授征南将军、大都督,封永兴县侯。从周文解洛阳围,经河桥、芒山之战,纂每先登,军中咸推其敢勇,累迁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侍中,进爵为公,赐姓莫胡卢氏。俄授岐州刺史。周孝闵帝践阼,进爵宋熙郡公。保定元年,位大将军,改封陇东郡公,除陇州刺史。从隋公杨忠东伐,至并州而还。天和六年,进授柱国大将军,转华州刺史。纂性质朴,又不识文字,前后莅职,但推诚信而已。吏人以其忠恕,颇亦怀之。寻卒于州。 子睿,位至上柱国、渔阳郡公。段永,字永宾,其先辽西石城人,晋幽州刺史疋磾之后也,曾祖愄,仕魏黄龙镇将,因徙高陆之河阳焉。永幼有志操,闾里称之。魏正光末,北镇扰乱,遂携老幼,避地中山。后赴洛阳,拜平东将军,封沃阳县伯。青州人崔社客举兵反,永讨平之。进爵为侯,除左光禄大夫。时有贼魁元伯生,西自崤、潼,东至巩、洛,屠陷城壁,所在为患。孝武遣京畿大都督疋娄昭讨之,昭请以五千人行。永进曰:“此贼既无城栅,唯以寇抄为资,取之在速,不在众也。若星驰电发,出其不虞,精骑五百足 矣。”帝然其计,于是命永代昭,以五百骑倍道兼进,遂破平之。及帝西迁,永时不及从。大统初,乃结宗人,潜谋归款。密与都督赵业等袭斩西中郎将慕容显和,传首京师。以功别封昌平县子,徐州刺史。从禽窦泰,复弘农,破沙苑,并有战功,进爵为公。河桥之役,永力战先登,授南汾州刺史。累迁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赐姓尔绵氏。废帝元年,授恆州刺史。于时朝贵多其部人,谒永之日,冠盖盈路,当时荣之。周孝闵帝践阼,进爵广城郡公。历文、瓜二州刺史,户部中大夫。保定四年,拜大将军。永历任内外,所在颇有声称,轻财好士,朝野以此重焉。天和四年,授小司寇。寻为右二军总管,率兵北道讲武。遇疾,卒于贺葛城。丧远,武帝亲临,赠使持节、柱国大将军、同华等五州刺史,谥曰基。 子岌嗣。位至仪同三司、兵部下大夫。 令狐整,字延保,敦煌人也,本名延。世为西士冠冕。曾祖嗣,祖绍安,官至郡守,咸为良二千石。父虬,早以名德著闻,仕历瓜州司马、敦煌郡守、郢州刺史,封长城县子。魏大统末,卒于家。周文帝伤悼之,遣使者监护丧事,又敕乡人为营坟垄。赠龙骧将军、瓜州刺史。整幼聪敏,沈深有识量,学艺骑射并为河右所推。刺史魏东阳王元荣辟整为主簿,加荡寇将军。整进趋详雅,对扬辩暢,谒见之际,州府倾目。荣器整德望,尝谓僚属曰:“令狐延保,西州令望,方成重器,岂州郡之职所可絷维?但一日千里,必基武步,寡人当委以庶务,画诺而已。”顷之,孝武西迁,河右扰乱。荣仗整防扞,州境获宁。及邓彦窃据瓜州,拒不受代,整与开府张穆等密应使者申徽,执彦送京师。周文嘉其忠节,表为都督。寻而城人张保又杀刺史成庆,与凉州刺史宇文仲和构逆,规据河西。晋昌人吕兴复害郡守郭肆,以郡应 保。初,保等将图为乱,虑整守义不从,既杀成庆,因欲及整。然人之望,复恐其下叛之,遂不敢害。虽外加礼敬,内甚忌整。整亦伪若亲附,而密欲图之。阴令所亲说保曰“郡与仲和结为脣齿,令东军渐逼凉州,彼势孤危,恐不能敌。若或摧衄,则祸及此土。宜分遣锐师,星言救援。二州合势,则东军可图。然后保境息人,计之上者。”保然之,而未知所任。整又令说保曰:“历观成败,在于任使,所择不善,旋致倾危。令狐延保兼资文武,才堪统御,若使为将,蔑不济矣。”保纳其计,且以整父兄等并在城中,弗之疑也,遂令整行。整至玉门郡,召集豪杰,说保罪逆,驰还袭之。先定晋昌,斩吕兴,进军击保。州人素服整威名,并弃保来附。保遂奔吐谷浑。众议推整为刺史。整曰:“本以张保肆逆,杀害无辜,阖州之人,俱陷不义。今者同心,务在除凶,若共相推荐,复恐效尤致祸。”于是乃波斯使主张道义行州事。具以状闻。诏以申徽为刺史。徵整赴阙,授寿昌郡守,封襄武县男。周文谓整曰:“卿早建殊勋,今官位未足酬赏,方当与卿共平天下,同取富贵。”遂立为瓜州义首。整以国难未宁,常愿举宗效力,遂率乡亲二千余人入朝,随军征讨。整善于抚驭,躬同丰约,是以士众并忘羁旅,尽其力用。周文尝从容谓整曰:“卿远祖立忠而来,可谓积善余庆,世济其美者也。”整远祖汉建威将军迈,不为王莽屈,其子称避地河右,故周文称之云。累迁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侍中。周文又谓整曰:“卿勋同娄、项,义等骨肉,立身敦雅,可以范人。”遂赐姓宇文氏,并赐名整焉。宗人二百余户,并列属籍。 周孝闵帝践阼,拜司宪中大夫,处法平允,为当时所称。进爵彭城县公。初,梁兴州刺史席固以州来附,周文以固为丰州刺史。固莅职既久,犹忌梁法,凡所施为,多亏政典。朝议密欲代之,而难其选。令整权镇丰州,委以代固之略。整广布威恩,倾身抚接,数月之间,化洽州府。于是除整丰州刺史,以固为湖州。丰州旧不居民中,赋役参集,劳逸不均。整请移居武当,诏可其奏。奖励抚导,迁者如归,旬月之间,城府周备。固之迁也,其部曲多愿留为整左右,整谕以朝制,弗之许焉,莫不流涕而去。及整秩满代至,人吏恋之,老幼送整,远近毕集,数日停留,方得出界。其得人心如此。拜御正中大夫,出为中华郡守,转同州司会,迁始州刺史。整雅识情伪,尤明政术,恭谨廉慎,常惧盈满,故历居内外,所在见称。进位大将军。晋公护之初执政也,欲委整以腹心。整辞不敢当,颇忤其意,护以此疏之。及护诛,附会者咸伏法,而整独保全。时人称其先觉。卒。赠本官,加四州诸军事、鄜州刺史,谥曰襄。子熙嗣。 熙字长熙。性严重,有雅量,虽在私室,终日俨然。不妄通宾客,凡所交结,必一时名士。博览群书,尤明三礼,善骑射,颇知音律。起家以通经为吏部上士,转夏官府都上士,俱有能名。以母忧去职,殆不胜丧。其父戒之曰:“大孝在于安亲,义不绝嗣。吾今见存,汝又只立,何得过尔毁顿,贻吾忧也?”熙自是稍加饘粥。服阕,除少驾部。复丁父忧,非杖不起。人有闻其哭声,莫不为之下泣。河阴之役,诏令墨衰从事,授职方下大夫,袭彭城县公。及武帝平齐,以留守功,进位仪同。历司勋、吏部二曹中大夫,甚有当时誉。隋文帝受禅之际,熙以本官行纳言事。寻除司徒左长史,加上仪同,进爵河南郡公。时吐谷浑寇边,以行军长史从元帅元谐讨之,以功进上开府。后拜沧州刺史,在职数年,风教大洽,称为良二千石。开皇四年,上幸洛阳。熙来朝,吏人恐其迁,悲泣于道。及还,百姓出境迎谒,欢叫盈路。在州 获白乌、白麞、嘉麦,甘露降于庭前柳树。八年,徙为河北道行台度支尚书。吏人追思,相与立碑颂德。及行台废,累迁鸿胪卿。后以本官兼吏部尚书,往判五曹尚书事,民为明干。上甚任之,用上祠太山,还次汴州,恶其殷盛,多有奸侠,以熙为汴州刺史。下车,禁游食,抑工商,人有向术开门者杜之,船客停于郭外,星居者勒为聚落,侨人逐令归本,其有滞狱,并决遣之,令行禁止。上闻而嘉之,顾侍臣曰:“鄴都,天下难临处,敕相州刺史豆处通,令习熙法。”其年来朝,考绩为天下之最。赐帛三百疋,颁告天下。 以岭南夷数起乱,徵拜桂州总管、十七州诸军事,许以便宜从事,刺史已下官,得承制补授,给帐内五百人。赐帛五百疋,发传送其家累,改封武康郡公。熙至部,大弘恩信。其溪洞渠帅更相谓曰:“前总管皆以兵威相胁,今者乃以手教相谕,我辈其可违乎!”于是相率归附。先是州县生梗,长吏多不得之官,寄政于总管府。熙悉遣之,为建城邑,开设学校,人夷感化焉。 时有宁猛力者,与陈后主同日生,自言貌有贵相,在陈世已据南海。平陈后,文帝因而抚之,即拜安州刺史。然骄倨恃险,未常参谒。熙手书谕之,申以交友之分。其母有疾,熙复遗以药。猛力感之,诣府请谒,不敢为非。熙以州县多有同名,于是奏改安州为钦州,黄州为峰州,利州为智州,德州为欢州,东宁州为融州。上皆从之。在职数年,上表以年老疾患,请解所任。优诏不许,赐以医药。 熙奉诏令交州梁帅李佛子入朝,佛子欲为乱,请至仲冬上道。熙意在羁縻,遂从之。有人诣阙,讼熙受佛子赂而舍之。上闻。佛子反问至,上大怒,以为信然,遣使锁熙诣阙。熙性素刚,郁郁不得志,行至永州,忧愤病卒。上怒不解,没其家财。及行军总管刘方禽佛子送京师,言熙实无赃。上悟,乃召其四子听仕。少子德棻最知名。 整弟休,幼聪敏,有文武材用。与整同起兵逐张保,授帅都督。后为中外府乐曹参军。时诸功臣多为本州刺史。晋公护谓整曰:“以公勋望,应得本州,但朝廷藉公委任,无容远出。然公一门之内,须有衣锦之荣。”乃以休为敦煌郡守。在郡十余年,甚有政绩。卒于合州刺史。 唐永,北海平寿人也。本居晋昌之愤安县,晋乱,徙于丹杨。祖揣,始远魏,官至北海太守,因家焉。父伦,青州刺史。永身长八尺,少耿介,有将帅才,读《班超传》,慨然有万里之志。正光中,为北地太守,当郡别将。俄而贼将宿勤明达、车金雀等寇郡境,永击破之,境内稍安。永善驭下,士人竞为之用。熙阵常著帛裙襦,把角如意以指麾处分,辞色自若。在北地四年,与贼数十战,未常败北。时人语曰:“莫陆梁,恐尔逢唐将。”永所营处,至今犹称唐公垒也。行台萧宝夤表永为南幽州刺史,夷人送故者,莫不垂泪,当路遮留,随数日,始得出境。大统元年,拜东雍州刺史,寻加卫将军,封平寿伯。卒,赠司空公。永性清廉,家无蓄积,妻子不免饥寒,世以此称之。 子陵,少习武艺,颇闲吏职,位大都督、应州刺史、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 陵子悟,美风仪,博涉经史,文咏可观。周大象中,颇被宣帝任遇,位至内史下大夫、汉阳公。隋文帝得政,废于家而卒。陵弟瑾。 瑾字附璘。性温恭,有器量,博涉经史,雅好属文。身长八尺二寸,容貌甚伟。年十七,周文闻其名,乃贻永书曰:“闻公有二子,曰陵、曰瑾,陵从横多武略,瑾雍容富文雅,可并遣入朝,孤欲委以文武之任。”因召拜尚书员外郎、相府记室参军事。军书羽檄,瑾多掌之。从破沙苑,战河桥,并有功,封姑藏县子。累迁尚书右丞、吏部郎中。于时魏室播迁,庶务草创,朝章国典,瑾并参之。迁户部尚书,进位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赐姓宇文氏。 时燕公于谨,勋高望重,朝野所属。白周文,言瑾学行兼修,愿与之同姓,结为兄弟,庶子孙承其余论,有益义方。周文叹异者久之,更赐瑾姓万纽于氏。谨乃深相结纳,敦长幼之序;瑾亦庭罗子孙,行弟侄之敬。其为朝望所宗如此。进爵临淄县伯。转吏部尚书,铨综衡流,雅有人伦之鉴。以父忧去职,寻起令视事。时六尚书皆一时之秀,周文自谓得人,号为六俊,然瑾尤见器重。于谨南伐江陵,以瑾为元帅府长史,军中谋略,多出瑾焉。江陵既平,衣冠仕伍,并没为仆隶。瑾察其才行有片善者,辄议免之,赖瑾获济者甚众。时论多焉。及军还,诸将多因虏掠,大获财物。瑾一无所取,唯得书两车,载之以归。或白周文曰:“唐瑾大有辎重,悉是梁朝珍玩。”周文初不信之,然欲明其虚实,密遣使检阅之,唯见坟籍而已。乃叹曰:“孤知此人来二十许年,明其不以利干义。向若不令检视,恐常人有投杼之疑。孤所以益明之耳。凡受人委任当如此也。”论平江陵功,进爵为公。 六官建,授礼部中大夫。出为蔡州刺史,历拓州、硖州,所在皆有德化,人吏称之。转荆州总管府长史。入为吏部中大夫,历御正、纳言、内史中大夫。曾未十旬,遂迁四职,搢绅咸以为荣。久之,除司宗中大夫,兼内史。寻卒于位。赠小宗伯,谥曰方。 瑾性方重,有风格,退朝休假,恆著衣冠以对妻子,遇迅雷风烈,虽闲夜晏寝,必起,冠带端笏危坐。又好施与,家无余财,所得禄赐,常散之宗族,其尤贫乏者,又割膏腴田宅以振之。所留遗子孙者,并墝埆之地。朝野以此称之。撰《新仪》十篇,所著赋、颂、碑、诔二十余万言。孙大智嗣。 瑾次子令则,性好篇章,兼解音律,文多轻艳,为时人所传。天和初,以齐驭下大夫使于陈。大象中,官至乐部下大夫。仕隋,位太子左庶子。皇太子勇废,被诛。 柳敏,字白泽,河东解县人,晋太常纯之七世孙也。父懿,魏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汾州刺史。敏九岁而孤,事母以孝闻。性好学,涉猎经史,阴阳卜筮之术,靡不习焉。年未弱冠,起家员外散骑侍郎。累迁河东郡丞。朝议以敏之本邑,故有此授。敏虽统御乡里,而处物平允,甚得时誉。及周文克复河东,见而器异之,乃谓之曰:“今日不喜得河东,喜得卿也。”即拜丞相府参军事。俄转户曹参军,兼记室。每有四方宾客,恆令接之,爰及吉凶礼仪,亦令监综。又与苏绰等修撰新制,为朝廷政典。迁礼部郎中,封武城县子,加帅都督,领本乡兵。俄进大都督。遭母忧,居丧,旬日之间,鬓发半白。寻起为吏部郎中,毁瘠过礼,杖而后起。周文见而叹异之,特加禀赐。及尉迟迥伐蜀,以敏为行军司马,军中筹略,并以委之。益州平,进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侍中,迁尚书,赐姓宇文氏。六官建,拜礼部中 大夫。 周孝闵帝践阼,进爵为公。又除河东郡守,寻复徵拜礼部。出为郢州刺史,甚得物情。及将还朝,夷夏士人,感其惠政,并赍酒肴及物产候之于路。敏乃从他道而还。复拜礼部,后改礼部为司宗,仍以敏为之。敏操履方正,性又恭勤,每日将朝,必夙兴待旦。又久处台阁,明练故事,近仪或乖先典者,皆案据旧章,刊正取中。迁小宗伯,监修国史。转小司马,又监修律令。进位大将军,出为鄜州刺史,以疾不之部。武帝平齐,进爵武德郡公。敏自建德以后,寝疾积年,武帝及宣帝并亲幸其第问疾焉。开皇元年,进位上大将军、太子太保。其年卒。赠五州诸军事、晋州刺史。临终戒其子等,丧事所须,务从简约。其子等并涕泣奉行。少子昂。 昂字千里。幼聪颖有器识,干局过人。周武帝时,为内史中大夫、开府仪同三司,赐爵文城郡公,当途用事,百僚皆出其下。昂竭诚献替,知无不为,谦虚自处,未尝骄物,时论以此重之。武帝崩,受遗辅政,稍被宣帝疏,然不离本职。隋文帝为丞相,深自结纳。文帝以为大宗伯。拜日,遂得偏风,不能视事。文帝受禅,疾愈,加上开府,拜潞州刺史。昂见天下无事,上表请劝学行礼。上览而善之,优诏答昂,自是天下州县皆置博士习礼焉。昂在州,甚有惠政,卒官。 子调,历秘书郎、侍御史。左仆射杨素尝于朝堂见调,因独言日:“柳条通体弱,独摇不须风”调敛版正色曰:“调信无取,公不当以为侍御;信有可取,不应发此言。公当具瞻之地,枢机何可轻发!”素甚奇之。炀帝嗣位,累迁尚书左司郎中。时王纲不振,朝士多赃货,唯调清素守常,为时所美,然干用非其所长。 王士良,字君明,其先太原晋阳人也。后因晋乱,避地凉州。魏太武平沮渠氏,曾祖景仁归魏,为敦煌镇将。祖公礼,平城镇司马,因家于代。父延,兰陵郡守。士良少修谨,不妄交游。孝庄末,尔硃仲远启为府参军事。历大行台郎中、谏议大夫,封石门县男。后与纥豆陵步籓交战,军败,为籓所禽,遂居河右。伪行台纥豆陵伊利钦其才,擢授右丞,妻以孙女。士良既为姻好,便得尽言,遂晓以祸福,伊利等即归附。朝廷嘉之。太昌初,进爵晋阳县子,寻进爵琅邪县侯,授太中大夫、右将军。出为殷州车骑府司马。东魏徙鄴之后,置京畿府,专典兵马。时齐文襄为大都督,以士良为司马,领外兵参军。寻迁长史,加安西将军,徙封符垒县侯。武定初,除行台右中兵郎中,又转大将军府属、从事中郎,仍摄外兵事。王思政镇颖川,齐文襄率众攻之。授士良大行台左丞,加镇西将军,进爵为公,令辅其弟演于并州居守。 齐文宣即位,入为给事黄门侍郎,领中书舍人,仍总知并州兵马事,加征西将军,别封新丰县子。俄除骠骑将军、尚书吏部郎中。文宣自晋阳赴鄴宫,复以士良为尚书左丞,统留后事。仍迁御史中丞。转七兵尚书。未几,入为侍中,转殿中尚书。顷之,复为侍中、吏部尚书。士良少孤,事继母梁氏以孝闻。及卒,居丧合礼。文宣寻起令视事,士良屡表陈诚,再三不许,方应命。文宣见其毁瘠,乃许之。因此卧疾历年,文宣每自临视。疾愈,除沧州刺史。乾明初,徵还鄴,授仪同三司。孝昭即位,遣三道使搜扬人物。士良与尚书令赵郡王高睿、太常卿崔昂分行郡国,但有一介之善者,无不以闻。齐武成初,除太子少傅、少师,复除侍中,转太常卿,寻加开府仪同三司。出为豫州道行台、豫州刺史。 保定四年,晋公护东伐,权景宣以山南兵围豫州,士良举城降。授大将军、小司徒,赐爵广昌郡公。寻除荆州总管,行荆州刺史,复入为小司徒。俄除鄜州史,转荆州刺史。士良去乡既久,忽临本州,耆老故人,犹有存者,远近咸以为荣。加授上大将军,以老病乞骸骨,优诏许之。开皇元年卒,时年八十二。 子德衡,大象末,仪同大将军。 论曰:昔阳货外叛,庶其窃邑,而《春秋》讥之;韩信背项,陈平归汉,而史迁美之。盖以运属既安,君道已著,则徇利忘德者罪也;时逢扰攘,臣礼未备,则转祸为福者可也。崔彦穆、杨纂、段永等昔在山东,沈渝下位,并以羁旅之士,邅回于燕雀之伍,终佩龟组,可谓见机者乎?令 狐整干用确然,雅望重于河右,处州里则勋著方隅,升朝廷则绩宣出内,而畏避权宠,克保终吉,不然,何以自致显名而取高位也?熙历职流誉,风政克举,虽古之循吏,亦何以加兹,而毫厘为爽,丘山成过,唯命也夫!唐永良能之名,所在著美,清白之誉,显于累职,所谓干能之士也。瑾、敏并挺 巳梓之林,蕴瑚琏之器,博观载籍,多识旧章,固乃国之名臣,时之领袖,周无君子,斯焉取斯。王士良之仕于齐,职居卿牧,而失忠与义,临难苟免,其背叛之徒欤! 列传第五十六 豆卢宁子勣孙毓杨绍子雄王雅子世积韩雄子禽贺若敦子弼弟谊 豆卢宁,字永安,昌黎徒何人。其先本姓慕容氏,燕北地王精之后也。高祖胜,以燕。皇始初归魏,授长乐郡守,赐姓豆卢氏。或云北人谓归义为“豆卢”,因氏焉,又云避难改焉,未详孰是。父苌,魏柔玄镇将,有威重,见称于时。武成中,以宁勋,追赠柱国大将军、少保、涪陵郡公。宁少骁果,有志气,身长八尺,美姿容,善骑射。魏永安中,以别将随尔硃天光入关。以破万俟丑奴功,赐爵灵寿县男。尝与梁GC定遇于平凉川,相与肄射,乃相去百步悬莎草以射之,七发五中。GC定服其能,赠遗甚厚,天光败,从侯莫陈悦。及周文讨悦,宁与李弼来归。 孝武西迁,以奉迎勋,封河阳县伯,后进爵为公。从禽窦泰,复弘农,破沙苑,除卫大将军、兼大都督。大统七年,从于谨破稽胡帅刘平伏于上郡。及梁GC定反,以宁为军司,监陇右诸军事。贼平,进位侍中、使持节、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九年,从周文迎高仲密,与东魏战于芒山。迁左卫将军,进爵范阳郡公。十六年,拜大将军。羌帅傍乞铁匆及郑五丑等反叛,宁讨平之。恭帝二年,改封武阳郡公,迁尚书右仆射。周孝闵帝践祚,授柱国大将军。武成初,出为同州刺史。迁大司寇,进封楚国公,邑万户,别食盐亭县一千户,收其租赋。保定四年,授岐州刺史。属大兵东讨,宁舆疾从军。薨于同州。赠太保、十州诸军事、同州刺史,谥曰昭。 初,宁未有子,养弟永恩子勣。及生子赞,亲属皆请赞为嗣。宁曰:“兄弟之子犹子也,吾何择焉。”遂以勣嗣。时以此多之。及宁薨,勣袭爵。 勣字定东。生时,周文亲幸宁家称庆,时遇新破齐军,周文因字曰定东。勣聪悟,有器局。初以勋臣子封义安县侯。周闵帝受禅,授稍伯下大夫、开府仪同三司,改封丹阳郡公。明帝时,为左武伯中大夫。勣自以经业未通,请解职游露门学。帝嘉之,敕以本官就学。齐王宪纳勣妹为妃,恩礼愈厚。武帝嗣位,渭源烧当羌因饥作乱,以勣有才略,拜渭州刺史。甚有惠政,华夷悦服,大致祥瑞。乌鼠山俗呼为高武陇,其下渭水所出。其山绝壁千寻,由来乏水,诸羌苦之。勣马足所践,忽飞泉涌出。有白乌翔止 前,乳子而后去,有白狼见于襄武,人为之谣曰:“我有丹阳,山出玉浆。济我人夷,神乌来翔。”百姓因号其泉曰玉浆泉。后丁父艰,毁瘁过礼。袭爵楚国公。大象二年,累迁利州总管,寻拜柱国。隋文帝为丞相,益州总管王谦作乱,勣婴城固守。谦将达奚惎等攻之,起土山,凿城为七十余穴,堰江以灌之。勣时战士不过二千,昼夜相拒。经四旬,梁睿军且至,贼解去,授上柱国,赐一子爵中山县公。开皇中,为夏州总管。帝以其家贵盛,勋效克彰,后为汉王谅纳其女为妃,恩遇弥厚。七年,追守利州功,诏食始州临津县邑千户。十年,以疾徵还京师,诏诸王并至勣第,中使顾问,道路不绝。卒,谥曰襄。 子贤嗣。位显州刺史、大理少卿、武贲郎将。次子毓。 毓字道生,少英果,有气节。汉王谅出镇并州,毓以妃兄为王府主簿。以征突厥功,授仪同三司。及炀帝即位,谅纳谘议王頍谋作乱。毓苦谏不从,因谓其弟懿曰:“吾匹马归朝,自得免祸。此乃身计,非为国也。今且伪从,以思后计。”毓兄显州刺史贤言于帝曰:“臣弟毓素怀志节,必不从乱,但逼凶威,不能克遂。臣请从军,与毓为表里,谅不足图也。”帝许之。贤密遣家人赍敕书至毓所,与之计。谅将往介州,令毓与总管属硃涛留守。毓与涛议拒之,涛拂衣不从,毓追斩之。时谅司马皇甫诞以谏被囚,毓出之,与协计,及开府,盘石侯宿勤武等闭城拒谅。部分未定,有人告谅。谅攻之,城陷,见害,时年二十八。谅平,赠大将军,封正义县公,谥曰愍。 子愿师嗣。拜仪同三司。大业初,行新令,五等并除。未几,帝复下诏改封雍丘侯,复以愿师袭。 赞以宁勋,建德初,赐爵华阴县侯。累迁开府仪同大将军,进爵武阳郡公。 永恩少有识度,与宁俱归周文。以迎孝武功,封新兴伯。屡从征讨,皆有功,进位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周孝闵帝践祚,授鄯州刺史,改封沃野县公。保定元年,入为司会中大夫。宁封楚国公,请以先封武阳郡三千户益沃野之封,诏许焉。卒于官。赠少保,谥曰敬。子通嗣。 通字平东,一名会,弘厚有器局。在周,以父功赐爵临贞县侯,改封沃野县公。位开府、北徐州刺史。开皇初,进爵南陈郡公,尚隋文帝妹昌乐县长公主。历定相二州刺史、夏洪二州总管,并以宽惠称。卒官。谥曰安。子宽嗣。 杨绍,字子安,弘农华阴人也,祖兴,魏新平郡守。父国,中散大夫。绍少慷慨有志略,屡从征伐,力战有功。普泰初,封平乡县男。大统元年,进爵冠军县公。四年,为鄜城郡守。绍性恕直,兼有威惠,百姓安之。累迁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鄜州刺史,赐姓叱吕引氏。周孝闵帝践祚,进爵傥城郡公,位大将军。卒,赠成、文等八州刺史。谥曰信。子雄嗣。 雄初名惠,美姿容,有器度,雍 容闲雅,进止可观。周武帝时,为太子司旅下大夫。帝幸云阳宫,卫王直作乱,袭肃章门,雄逆拒破之。封武阳郡公,迁右卫上大夫。大象中,进爵邘国公。隋文帝为丞相,雍州牧、毕王贤构作难,雄时为别驾,知其谋,以告文帝。贤伏诛,以功授柱国、雍州牧,仍领相府虞候。周宣帝葬,备诸王有变,令雄率六千骑送至陵所。进位上柱国。 文帝受禅,除左卫将军,兼宗正卿。迁右卫大将军,参预朝政。封广平王,以邘公别封一子。雄请封弟士贵,朝廷许之。或奏高颎朋党者,帝言之于朝,雄深明其虚,帝亦以为然。雄时贵宠,冠绝一时,与高颎、虞庆则、苏威称为“四贵”。雄宽容下士,朝野顾属。帝阴忌之,不欲其典兵马,乃改授司空,外示优崇,而内实夺其权也。雄乃闭门不通宾客。寻改封清漳王。仁寿初,帝以清漳不允声望,命职方进地图,指安德郡示群臣曰:“此号足为名德相称”。乃改封安德王。 大业初,授太子太傅。元德太子薨,检校郑州刺史。迁怀州刺史、京兆尹。帝亲征吐谷浑,诏雄总管浇河道诸军。及还,改封观王。辽东之役,检校左翊卫大将军,出辽东道。次泸河镇,遘疾死,帝为之废朝,诏 鸿胪监护丧事。有司请谥曰懿,帝曰:“王道高雅俗,德冠生灵。”乃谥曰德。赠司徒、襄国等十郡太守。 子恭仁,位吏部侍郎。 恭仁弟綝,性和厚,颇有文学。历义州刺史、淮南郡太守。及父薨,起为司隶大夫。辽东之役,杨玄感反,其弟玄纵自帝所逃赴其兄,路逢綝,綝避人偶语久之。司隶刺史刘休文奏之,时恭仁将兵于外,帝寝其事。綝忧,发病而卒。 雄弟达,字士达,有学行,仕周,位仪同、内史下大夫,封遂宁县男。文帝受禅,拜给事黄门侍郎,进 爵为子。迁兼吏部侍郎,加开府。转内史侍郎、鄯郑赵三州刺史,俱有能名。平陈后,帝差品天下牧宰,达为第一,擢拜工部尚书,加上开府。达为人弘厚,有局度,杨素每曰:“有君子貌兼君子心者,唯杨达耳。”献皇后及文帝山陵制度,达并参预焉。炀帝嗣位,转纳言,领营东都副监。辽东之役,领右武卫将军。进位左光禄大夫。卒于师。赠吏部尚书、始安侯,谥曰恭。 王雅,字度容,阐熙新纻人也。少沈毅,木讷寡言。有胆勇,善骑射。周文闻其名,召入军,以功赐爵居庸县子。从禽窦泰于潼关。沙苑之战,雅谓所部曰:“彼军殆有百万,今我不满万人,常理论之,实难与敌。但相公神武,以顺讨逆,岂计众寡?大丈夫不以此时破贼,何用生为!”乃擐甲出战,所向披靡,周文壮之。又从战芒山。时大军失利,诸将皆退,雅独拒之。敌人见其无继,步骑竞进。雅左右奋击,斩九级,敌众稍退,雅乃还。周文叹曰:“王雅举身悉是胆也!”进爵为伯。累迁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明帝初除汾州刺史。励精为政,人庶悦附,自远至者七百余家。卒于夏州刺史。子世积嗣。 世积容貌魁岸,腰带十围,风神爽拔,有人杰之表。在周,以功拜上仪同,封长子县公。隋文帝受禅,进封宜阳郡公。高颎美其才能,甚善之。尝谓颖曰:“吾辈俱周臣子,社稷沦没,若何?”颎深拒之。未几,授蕲州总管,平陈之役,以舟师自蕲水趣九江。以功进位柱国、荆州总管。后桂州人李光仕作乱,世积以行军总管讨平之,进位上柱国,甚见隆重。 世积见帝性忌刻,功臣多获罪,由是纵酒,不与执政言及时事。上以为有酒疾,舍之宫内,令医者疗之。世积诡称疾愈,始得就第。及征辽东,世积与汉王并为行军元帅。至柳城,遇疾而还。拜凉州总管,令骑士七百人送之官。 未几,其亲信安定皇甫孝谐有罪,吏捕之,亡抵世积,不纳,由是有憾。孝谐竟配防桂州,事总管令狐熙,熙又不礼焉。甚困穷,因徼幸上变,称:“世积尝令道人相其贵不,道人云:‘当为国主。’谓其妻曰:‘夫人当为皇后。’又将之凉州,其所亲谓世积曰:‘河西天下精兵处,可图大事。’世积曰:‘凉州土旷人稀,非用武国。’”由是被征,案其事。有司奏:“左卫大将军元旻、右卫大将军元胄、左仆射高颎,并与世积交通,受其名马之赠。”世积竟坐诛,旻胄等免官,拜孝谐为上大将军。 韩雄,字木兰,河南东垣人也。祖景,孝文时为赭阳郡守。雄少敢勇,膂力绝人,工骑射,有将率材略。及孝武西迁,雄便慷慨有立功之志。大统初,遂与其属六十余人于洛西举兵,数日间,众至千人,与河南行台杨琚共为掎角。每抄掠东魏,所向克获。东魏洛州刺史韩贤以状闻,鄴乃遣其军司慕容绍宗与贤合势讨雄。战数十合,雄众略尽,兄及妻子皆为贤所获,将以为戮。乃遣人告雄曰:“若雄至,皆免之。”雄乃诣贤军。即随贤还洛。潜引贤党,谋欲袭之。事泄,遁免。谒周文于弘农,封武阳县侯,遣还乡里,更图进取。雄乃招集义众,从独孤信入洛阳。芒山之役,周文命雄邀齐神武于隘道。神武怒,命三军拜并力取雄,雄突围得免。除东徐州刺史。东魏雍州刺史郭叔略接境,颇为边患。雄密图之,轻将十骑,夜入其境,伏于道侧,遣都督韩仕于略城服东魏人衣服,诈若自河阳叛投关西者,略出驰之。雄自后射之,再发咸中,遂斩略首。除河南尹,进爵为公。寻进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侍中、河南邑中正。周孝闵帝践祚,进爵新义郡公,赐姓宇文氏。明帝二年,除都督、中州刺史。雄久在边,具知敌人虚实,每率众深入,不避艰难。前后经四十五战,虽时有胜负,而雄志气益壮,东魏深惮之。卒于镇。赠大将军、五州诸军事。谥曰威。子禽嗣。 禽字子通,少慷慨,以胆略称。容貌魁岸,有雄杰之表。性又好书,经史百家皆略知大旨。周文见而异之,令与诸子游集。以军功稍迁仪同三司,袭爵新义郡公。武帝伐齐,禽说下独孤永业于金墉城。及平范阳,加上仪同、永州刺史。隋文帝作相,迁和州刺史。陈将甄庆、任蛮奴、萧摩诃等共为声援,频寇江北,前后入界。禽屡挫其锋,陈人夺气。 开皇初,文帝潜有吞江南志,拜禽庐州总管,委以平陈之任,甚为敌人所惮。及大举伐陈,以禽为先锋。禽领五百人宵济,袭采石,守者皆醉,遂取之。进攻姑熟,半日而拔。次于新林。江南父老素闻其威信,来谒军门,昼夜不绝,其将樊巡、鲁世真、田瑞等相继降。晋王遣行军总管杜彦与禽合军。陈叔宝遣领军蔡征守硃雀航,闻禽将至,众惧而溃。任蛮奴为贺若弼所败,弃军降禽。禽以精骑直入硃雀门。陈人欲战,蛮奴捴之曰:“老夫尚降,诸君何事!”众皆散走。遂平金陵,执陈主叔宝。时贺若弼亦有功,乃下诏晋王曰:“此二 公者,朕本委之,悉如朕意。以名臣之功,成太平之业,天下盛事,何用过此!”又下优诏于禽、弼曰:“申国威于万里,宣朝化于一隅,使东南之人俱出汤火,数百年贼旬日廓清,专是公之功也。高名塞于宇宙,盛业光于天壤。逖听前古,罕闻其匹。班师凯入,诚知非远,相思之甚,寸阴若岁。”及至京,弼与禽争功于上前,弼曰:“臣在蒋山死战,破其锐卒,禽其骁将,震扬威武,遂平陈国。禽略不交阵,岂臣之比!”禽曰:“本奉明旨,令臣与弼同取伪都。弼乃敢先期,逢贼遂战,致将士伤死甚多。臣以轻骑五百,兵不血 刃,直取金陵,降任蛮奴,执陈叔宝,据其府库,倾其巢穴。弼至夕方扣北掖门,臣启关而纳之。斯乃救罪不暇,安得与臣为比!”上曰:’二将俱合上勋。”于是进位上柱国,赐物八千段。有司劾禽纵士卒淫汙陈宫。坐此不得国公及真食邑。 大军之始出也,上敕有司曰:“亡国物,我一不以入府,可于苑内筑五垛,当悉赐文武百官大射以取之。”及是,上御玄堂,大阵陈之奴婢货贿,会王公文武官七品已上,武职领兵都督已上,及诸考使以射之。 先是,江东谣曰:“黄斑青骢马,发自寿阳涘,来时冬气末,去日春风始。”皆不知所谓。禽本名禽武,平陈之际,又乘青骢马,往返时节与歌相应,至是方悟。后突厥来朝,上谓曰:“汝闻江南有陈国天子乎?”对曰:“闻之。”上命左右引突厥诣禽前,曰:“此是执得陈国天子者。”禽厉然顾之,突厥惶恐不敢仰视。其威容如此。别封寿光县公,真食千户。以行军总管屯金城,御备胡寇,即拜凉州总管。 俄征还京,恩礼殊厚。无何,其邻母见禽门下仪卫甚盛,有同王者,母异而问之。其中人曰:“我来迎王。”忽不见。又有人疾笃,忽惊走至禽家曰:“我欲谒王。左右问何王,曰:“阎罗王。”禽子弟欲挞之,禽止之曰:“生为上柱国,死作阎罗王,亦足矣。”因寝疾卒。子世谔嗣。 世谔倜傥骁捷,有父风。杨玄感乱,引为将,每战先登。玄感败,为吏所拘。时帝在高阳,送诣行在所。世谔日令守者市酒肴以酣暢,扬言曰:“吾死在朝夕,不醉何为!”渐以酒进守者,守者狎之,遂饮令醉,因得逃奔山贼,不知所终。 禽母弟僧寿,字玄庆,亦以勇烈知名。周武帝时,为侍伯中旅下大夫。隋文帝得政,从韦孝宽平尉迟迥。以功授大将军。封昌乐县公。开皇初,拜安州刺史。时禽为庐州总管,朝廷不欲其兄弟同在淮南,转熊、蔚二州刺史,进爵广陵郡公。寻以行军总管击破突厥于鸡头山。后坐事免。数岁,复拜蔚州刺史。突厥甚惮之。后检校灵州总管事。从杨素破突厥,进位上柱国,改封江都郡公。 炀帝即位,封新蔡郡公,自是不复任用。大业五年,从幸太原。时有京兆人达奚通妾王氏,能清歌,朝臣多相命观之,僧寿亦预焉。坐除名。寻命复位,卒于京师。子孝基。 僧寿弟洪,字叔明,少骁勇,善骑射,膂力过人。仕周,以军功拜大都督。隋文为丞相,从韦孝宽破尉迟迥,加上开府,封甘棠县侯。及帝受禅,进爵为公。开皇九年,平陈之后,授行军总管。及陈平,晋王广大猎于蒋山,有猛兽在围中,众皆惧,洪驰马射之,应弦而倒。陈氏诸将列观,皆叹伏焉。王大喜,赐缣百匹。寻以功加柱国,拜蒋州刺史,转廉州。 时突厥屡为边患,朝廷以洪骁勇,令检校朔州总管事。寻拜代州总管。仁寿元年,突厥达头可汗犯塞,洪率蔚州刺史刘隆、大将军李药王拒之。遇虏于恆安,众寡不敌,洪四面搏战,身被重创,将士沮气。虏悉众围之,矢下如雨。洪伪与虏和,围少懈。洪率所领溃围而出。死者太半,杀虏亦倍。洪及药王除名,隆竟坐死。炀帝北巡,至恆安,见白骨被野,以问侍臣,曰:“往韩洪与虏战处也。”帝悯然伤之,收葬骸骨,命五郡沙门为设斋供,拜洪陇西太守。 未几,硃崖人王万昌作乱,诏洪平之。以功加金紫光禄大夫,领郡如故。俄而万昌弟仲通复叛,又诏洪平之。还师未几,旋遇疾卒。 贺若敦,河南洛阳人也。其先居漠北,世为部落大人。曾祖贷,魏献文时入国,为都官尚书,封安富县公。祖伏连,仕魏,位云州刺史。父统,勇健不好文学,以祖廕为秘书郎。永安初,从太宰元天穆讨邢杲,以功封当亭子。齐神武初起,以统为颍州长史。执刺史田迅,以州降,拜兗州刺史,赐爵当亭县公。历位北雍、恆二州刺史。卒,赠司空公,谥曰哀。敦少有气干。统之将执田迅也,虑事不果,又以累弱既多,难以自拔,沈吟者久之,敦年十七,进策赞成其谋。统流涕从之,遂定谋归西。时群盗蜂起,大龟山贼张世显潜来袭统,敦挺身赴战,手斩七八人,贼乃走。统大悦,谓左右僚属曰:“我少从军旅,战阵非一,如此兒年时胆略,未见其人。非唯成我门户,亦当为国名将。” 明年,从河内公独孤信于洛阳被围,敦弯三石弓,箭不虚发。信乃言于周文,引至麾下,授都督,封安陵县伯。尝从校猎甘泉宫,时围人不齐,兽多越逸。周文大怒,人皆股战。围内唯有一鹿,俄亦突围而走。敦跃马驰之,鹿上东山。敦弃马步逐,至山半,便乃掣之而下。周文大悦,诸将因得免责。累迁太子庶子。废帝二年,拜右卫将军。俄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爵广乡县公。时岷蜀初开,人情尚梗。巴西人谯淹据南梁州,与梁西江州刺史王开业共为表里,扇动群蛮。周文令敦讨平之,进爵武都郡公,拜典祀中大夫。寻为金州都督。蛮帅向白彪、向五子王等聚众为寇,围逼信州。诏敦与开府田弘赴救,未至而城已陷。乃进军追讨,遂平信州。是岁,荆州蛮帅文子荣自号仁州刺史,复令敦与开府潘招讨禽子荣,并虏其众。 武成元年,入为军司马。陈将侯瑱、侯安都等围逼湘州,遏绝粮援,乃令敦度江赴救。敦连战破瑱,乘胜遂次湘州。俄而秋水汛溢,江路遂断。粮援既绝,恐瑱等知其粮少,乃于营内多为土聚,覆之以米,召侧近村人,阳有所访问,随即遣之。瑱等闻之,良以为实。敦又增修营垒,造庐舍,示以持久。湘、罗之间遂废农业。瑱等无如之何。初,土人亟乘轻船,载米粟及笼鸡鸭以饷瑱军。敦患之,乃伪为土人,装船伏甲士于中。瑱军人望见,谓饷船之至,逆来争取,敦甲士遂禽之。又敦军数有叛人乘马投瑱,瑱辄纳之。敦又别取一马,牵以趣船,令船中逆以鞭鞭之。如是者再三,马便畏船不上。后伏兵于江岸,使人乘畏船马以招瑱军。诈云投附。瑱便遣兵迎接,竞来牵马。马既畏船不上,伏兵发,尽杀之。此后实有馈饷及亡奔瑱者,犹谓敦之诈,并不敢受。相持岁余,瑱不能制,求借船送敦度江。敦虑其或诈,谓曰:“舍我百里,当为汝去。”瑱等遂留船,于是将兵去津路百里。敦觇之非诈,勒众而还。在军病死者十五六。晋公护以敦失地无功,除其名。 保定五年,累迁中州刺史,镇函谷。敦恃功负气,顾其流辈皆为大将军。敦独未得,兼以湘州之役,全军而反,翻被除名,每出怨言。晋公护怒,徵还,逼令自杀。临刑,呼子弼谓曰:“吾必欲平江南,然心不果,汝当成吾志。吾以舌死,汝不可不思。”因引锥刺弼舌出血,诫以慎口。建德初,追赠大将军。谥曰烈。 弼字辅伯。少有大志,骁勇便弓马,解属文,博涉书记,有重名。周齐王宪闻而敬之,引为记室。封当亭县公,迁小内史。与韦孝宽伐陈,攻拔数十城,弼计居多。拜寿州刺史,改封襄邑县公。隋文帝为丞相,尉迟迥作乱,帝恐弼为变,遣长孙平驰驿代之。 及帝受禅,阴有平江南志,访可任者,高颎荐弼有文武才干,于是拜吴州总管,委以平陈事,弼忻然以为己任。与寿州总管源雄并为重镇。弼遗雄诗曰:“交河骠骑幕,合浦伏波营,勿使骐驎上,无我二人名。”献取陈十策,上称善,赐以宝刀。 开皇九年,大举伐陈,以弼为行车总管。将渡江,酹酒祝曰:“弼亲承庙略,远振国威,若使福善祸淫,大军利涉;如事有乖违,得葬江鱼腹中,死且不恨。”先是,弼请缘江防人每交代际,必集历阳。于是大列旗帜,营幕被野,陈人以为大兵至,悉发国中士马。既知防人交代,其众复散。后以为常,不复设备。及此,弼以大军济江,陈人弗觉。袭陈南徐州,拔之,执其刺史黄恪。军令严肃,秋毫不犯,有军士于人间酤酒者,弼立斩之。进屯蒋山之白土冈,陈将鲁广达、周智安、任蛮奴、田瑞、孔范、萧摩诃等以劲兵拒战。田瑞先犯,击走之。鲁广达等相继递进,弼军屡却。弼揣知其骄,士卒且惰,于是督万将士,殊死战,遂大破之。麾下士开府员明禽麾诃至,弼命左右牵斩之。摩诃色自若,弼释而礼之。从北掖门入。时韩禽已执陈叔宝。弼至,呼叔宝视之。叔宝惶惧流汗,股栗再拜。弼谓曰:“小国之君当大国卿,拜,礼也。入朝不失作归命侯,无劳恐惧。” 既而弼恚恨不获叔宝,于是与禽相訽,挺刃而出。令蔡徵为叔宝作降笺,命乘骡车归己,事不果。上闻弼有功,大悦,下诏褒扬之。晋王以弼先期决战,违军命,于是以弼属吏。上驿召之,及见。迎劳曰:“克定三吴,公之功也。”命登御坐,赐物八千段,加位上柱国。进爵宋国公,真食襄邑三千户,加宝剑、宝带、金甕、金盘各一,并雉尾扇、曲盖,杂彩二千段,女乐二部,又赐陈叔宝妹为妾。拜右领军大将军。 平陈后六年,弼撰其画策上之,谓为《御授平陈七策》。上弗省,曰:“公欲发扬我名,我不求名,公宜自载家传。”七策:“其一,请广陵顿兵一万,番代往来。陈人初见设备,后以为常,及大兵南伐,不复疑也。其二,使兵缘江时猎,人马喧噪。及兵临江,陈人以为猎也。其三,以老马多买陈船而匿之,买弊船五六十艘于渎内。陈人觇以为内国无船。其四,积苇获于扬子津,其高蔽舰。及大兵将度,乃卒通渎于江。其五,涂战船以黄,与枯荻同色,故陈人不预觉之。其六,先取京口仓储,速据白土冈,置兵死地,故一战而克。其七,臣奉敕,兵以义举。及平京口,俘五千余人,便悉给粮劳遣,付其敕书,命别道宣喻。是以大兵度江,莫不草偃,十七日之间,南至林邑,东至沧海,西至象林,皆悉平定。” 转右武候大将军。弼时贵盛,位望隆重,其兄隆为武都郡公,弟柬万荣郡公,并刺史、列将。弼家珍玩不可胜计,婢妾曳绮罗者数百,时人荣 之。 弼自谓功名出朝臣之右,每以宰相自许。既而杨素为右仆射,弼仍为将军,甚不平,形于言色,由是免官,弼怨望愈甚。后数载,下弼狱,上谓曰:“我以高颎、杨素为宰相,汝每昌言此二人唯堪啖饭耳,是何意也?”弼曰:“颎,臣之故人,素,臣之舅子,臣并知其为人,诚有此语。”公卿奏弼怨望,罪当死,上曰:“臣下守法不移,公可自求活理。”弼曰:“臣恃至尊威灵,将八千兵度江,即禽陈叔宝,窃以此望活。”上曰:“此已格外酬赏,何用追论!”弼曰:“平陈之日,诸公议 不许臣行。推心为国,已蒙格外重赏,今还格外望活。”既而上低徊者数日,惜其功,特令除名。岁余,复其爵位。上亦忌之,不复任使,然每宴赐,遇之甚厚。 十九年,上幸仁寿宫,宴王公,诏弼为五言诗,词意愤怨,帝览而容之。明年春,弼又有罪,在禁所,咏诗自若。上数之曰:“人有性善行恶者,公之为恶,及与行俱。有三太猛:嫉妒心太猛,自是非人心太猛,无上心太猛,昔在周朝,已教他兒子反,此心终不能改邪?”他日,上谓侍臣曰:“初欲平陈时,弼谓高颎曰:‘陈叔宝可平。不作高鸟尽,良 弓藏邪?’颎云:‘必不然。’平陈后,便索内史,又索仆射。我语颎曰:‘功臣正宜授勋官,不可豫朝政。’弼后语颎:‘皇太子于己,出口入耳,无所不尽。公终久何必不得弼力,何脉脉邪!’意图镇广陵,又求荆州总管,并是作乱处,意终不改也。” 后突厥入朝,上赐之射,突厥一发中的。上曰:“非弼无能当此。”乃命弼。弼再拜祝曰:“臣若赤诚奉国,当一发破的;如不然,发不中也。”弼射一发而中。上大悦,顾谓突厥曰:“此人天赐我也!” 炀帝之在东宫,尝谓曰:“杨 素、韩禽、史万岁三人,俱良将也,优劣如何?”弼曰:“杨素是猛将,非谋将;韩禽是斗将,非领将;史万岁是骑将,非大将。”太子曰:“然则大将谁也”?弼拜曰:“唯殿下所择。”弼意自许为大将。及炀帝嗣位,尤被疏忌。大业三年,从驾北巡至榆林。时为大帐,下可坐数千人,召突厥启人可汗飨之。弼以为太侈,与高颎、宇文幹等私议得失,为人所告,竟坐诛,时年六十四。妻子为官奴婢,群从徙边。 子怀亮,慷慨有父风。以柱国世子,拜仪同三司。坐弼为奴,俄亦诛死。 敦弟谊。谊性刚果,有干略。周文据关中,引之左右,累迁仪同三司、略阳公府长史。周闵帝受禅,封霸城县子,加开府,历原、信二州总管。及兄敦以谗毁伏诛,坐免官。从武帝平齐,拜洛州刺史,进封建威县侯。开皇中,位左武候将军、海陵郡公。后以突厥为边患,谊素有威名,拜灵州刺史,进位柱国。谊时年老,犹能重铠上马,甚为北夷所惮。数载,上表乞骸骨,卒于家。子举袭爵。 论曰:周文帝属祸乱之辰,以征伐而定海内,大则连兵百万,系之以存亡,小则转战边亭,不阕于旬月。是以兵无少长,士无贤愚,莫不投笔要功,横戈请奋。豆卢宁、杨绍、王雅、韩雄等,或攀翼云汉,底绩屯夷,虽运移年代,而名成终始,美矣哉!豆卢勣誉宣分竹,毓节见临危,可谓载德象贤也。观德王位登台兗,庆流后嗣,保兹宠禄,实仁厚之所致乎!王世积俊才虽多,适足为害者矣。贺若敦志略慷慨,深入敌境,勍寇绝其粮道,江淮阻其归途。临危而策出无方,事迫而雄心弥厉,故能利涉死地,全师以反。而茂勋莫纪,严刑已及,天下是以知宇文护之不能终其位也。自南北分隔,将三百年。隋文爰应千龄,将一函夏。贺若弼慷 慨,申必取之长策,韩禽奋发,贾余勇以争先。隋氏自此一戎,威加四海。稽诸天道,或时有废兴;考之人谋,实二臣之力。其俶傥英略,贺弼居多,武毅威雄,韩禽称重。方于晋之王、杜,勋庸绰有余地。然贺弼功成名立,矜伐不已,竟颠殒于非命,亦不密以失身。若念父临终之言,必不及于斯祸。韩禽累叶将家,威声动俗,敌国既破,名遂身全,幸也。广陵、甘棠,咸有武艺,骁雄胆略,并为当时所推,赳赳干城,难兄难弟矣。 列传第五十七 申徽陆通弟逞厍狄峙杨荐王庆赵刚子仲卿赵昶王悦赵文表元定杨 申徽,字世仪,魏郡人也。六世祖钟,为后赵司徒。冉闵末,中原丧乱,钟子邃避地江左。曾祖爽,仕宋,位雍州刺史。祖隆道。宋北兗州刺史。父明仁,郡功曹,早卒。徽少与母居,尽力孝养。及长,好经史。性审慎,不妄交游。遭母忧,丧毕,乃归于魏。元颢入洛,以元邃为东徐州刺史,邃引徽为主簿。颢败,邃被槛车送洛阳,故吏宾客并委去,唯徽送之。及邃得免,乃广集宾友,叹徽有古人风。寻除太尉府行参军。 孝武初,徽以洛阳兵难未已,遂间行入关见周文。周文与语,奇之,荐之于贺拔岳,岳亦雅相敬待,引为宾客。周文临夏州,以徽为记室参军,兼府主簿。周文察徽沉密有度量,每事信委之,乃为大行台郎中。时军国草创,幕府务殷,四方书檄皆徽之辞也。以迎孝武功,封博平县子、本州大中正。大统初,进爵为侯。四年,拜中书舍人,修起居注。河桥之役,大军不利,近侍之官分散者众,徽独不离左右,魏帝称叹之。十年,迁给事黄门侍郎。 先是,东阳王元荣为瓜州刺史。其女婿刘彦随焉。及荣死,瓜州首望表荣子康为刺史,彦遂杀康而取其位。属四方多难,朝廷不遑问罪,因授彦刺史。频徵不奉诏,又南通吐谷浑,将图叛逆。周文难于动众,欲以权略致之,乃以徽为河西大使,密令图彦。徽轻以五十骑行,既至,止于宾馆。彦见徽单使,不以为疑,徽乃遣一人微劝彦归朝,以揣其意,彦不从。徽又使赞成其住计,彦便从之,遂来至馆。徽先与瓜州豪右密谋执彦,遂叱而缚之。彦辞无罪,徽数之曰:“君无尺寸之功,滥居方岳之重,恃远背诞,不恭贡职,戮辱使人,轻忽诏命。计君之咎,实不容诛。但受诏之日,本令相送归阙,所恨不得即申明罚,以谢边远耳。”于是宣诏慰劳吏人及彦所部,复云大军续至,城内无敢动者。使还,迁都官尚书。 十二年,瓜州刺史成庆为城人张保所杀,都督令狐延等起义逐保,启请刺史。以徽信洽西土,拜假节、瓜州刺史。徽在州五稔,俭约率下,边人乐而安之。十六年,徽兼尚书右仆射,加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废帝二年,进爵为公,正右仆射,赐姓宇文氏。 徽性勤至,凡所居官,案牍无大小皆亲自省览,以是事无稽滞,吏不得为奸。后虽历公卿,此志不懈。出为襄州刺史。时南方初附,旧俗官人皆通饷遗。徽性廉慎,乃画杨震像于寝室以自戒。及代还,人吏送者数十里不绝。徽自以无德于人,慨然怀愧,因赋诗,题于清水亭。长幼闻之,皆竞来就读,递相谓曰:“此是申使君手迹。”并写诵之。 明帝以御正任总丝纶,更崇其秩为上大夫,员四人,号大御正,又以徽为之。历小司空、少保,出为荆州刺史。入为小司徒、小宗伯。天和六年,上疏乞骸骨,诏许之。薨,赠泗州刺史,谥曰章。 子康嗣。位泸州刺史、司织下大夫、上开府。 康弟敦,汝南郡守。敦弟静,齐郡守。静弟处,上开府、同昌县侯。卒。 陆通,字仲明,吴郡人也。曾祖载,从宋武帝平关中,军还,留载随其子义真镇长安,遂没赫连氏。魏太武平赫连氏,载仕魏,位中山郡守。父政,性致孝。其母吴人,好食鱼。北土鱼少,政求之常苦难。后宅侧忽有泉出,而有鱼,遂得以供膳。时人以为孝感所致,因谓其泉为孝鱼泉。从尔硃天光讨伐。及天光败,归周文。周文为行台,以政为行台左丞、原州长史,赐爵中都县伯。大统中,卒。 通少敦敏好学,有志节。幼从政在河西,遂逢寇难,与政相失。通乃自拔东归,从尔硃荣。荣死,又从尔硃兆。及尔硃氏灭,及入关。周文时在夏州,引为帐内督。顷之,贺拔岳为侯莫陈悦所害。时有传岳军府已亡散者,周文忧之,通以为不然。居数日,问至,果如所策。自是愈见亲礼,遂昼夜陪侍,家人罕见其面。通虽处机密,愈自恭谨,周文以此重之。后以迎孝武功,封都昌县伯。 大统元年,进爵为侯。从禽窦泰,复弘农。沙苑之后。力战有功。又从解洛阳围。军还,属赵青雀反于长安,周文将讨之,以人马疲弊,不可速行,又谓青雀等一时陆梁,不足为虑,乃云“我到长安,但轻骑临之,必当面缚。”通进曰:“青雀等既以大军不利,谓朝廷倾危,同恶相求,遂成反乱。然其逆谋久定,必无迁善之心。且其诈言大军败绩,东寇将至,若以轻骑往,百姓谓为信然,更沮兆庶之望。大兵虽疲弊,精锐犹多,以明公之威,率思归之众,以顺讨逆,何虑不平?”周文深纳之,因从平青雀。录前后功,进爵为公,徐州刺史。以寇难未平,留不之部。与于谨讨刘平伏,加大都督。从周文援玉壁,进仪同三司。 九年,高仲密以地来附,通从若干惠战于芒山。众军皆退,唯惠与通率所部力战。至夜中乃阴引还,敌亦不敢逼。时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仆同三司、太仆卿,赐姓部六孤氏,进爵绥德郡公。周孝闵践祚,拜小司空。保定五年,累迁大司寇。 通性柔谨,虽久处列位,常清慎自守。所得禄赐,尽与亲故共之,家无余财。常曰:“凡人患贫而不贵,不患贵而贫也。建德元年,转大司马。其年薨。通弟逞。 逞字季明,初名彦,字世雄。魏文帝常从容谓之曰:“尔既温裕,何因乃字世雄?且为世之雄,非所宜也。于尔兄弟又复不类。”遂改焉。逞少谨密,早有名誉。兄通先以军功别受茅土,乃让父爵中都县伯令逞袭之。起家羽林监、周文内亲信。时辈皆以骁勇自达,唯逞独兼文雅,周文由此加礼遇焉。大统十四年,参大丞相府军事,寻兼记室。保定初,累迁吏部中大夫,历蕃部、御伯中大夫,进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徙授 司宗中大夫,转军司马。逞干识详明,历任三府,所在著绩。朝迁嘉之,进爵为公。 天和三年,齐遣侍中斛斯文略、中书侍郎刘逖来聘。初修邻好,盛选行人,诏逞为使主,尹公正为副以报之。逞美容止,善辞令,敏而有礼,齐人称焉。还届近畿,诏令路车仪服郊迎而入,时人荣之。四年,除京兆尹。郡界有豕生数子,经旬而死。其家又有豮,遂乳养之,诸豚赖之以活,时论以逞仁政所致。俄迁司会中大夫,出为河州刺史。晋公护雅重其才,表为中外府司马,颇委任之。寻复为司会,兼纳言,迁小司马。及护 诛,坐免官。 顷之,起为纳言。又以疾不堪剧任,乃除宜州刺史。故事,刺史奉辞,例备卤簿,逞以时属农要,奏请停之。武帝深嘉焉,诏遂其所请,以彰雅操。逞在州有惠政,吏人称之。东宫初建,授太子太保。卒,赠大将军。子操嗣。 厍狄峙,其先辽东人,本姓段,匹磾之后也,因避难改焉。后徙居代,世为豪右。祖凌,武威郡守。父贞,上洛郡守。峙少以弘厚知名,善骑射,有谋略。仕魏,位高阳郡守,政存仁恕,百姓颇悦之。孝武西迁,峙乃弃官从入关。大统元年,拜中书舍人,参掌机密,以恭谨见称。迁黄门侍郎。时与东魏争衡,蠕蠕乘虚,屡为边患,朝议欲结和亲,乃使峙往。峙状貌魁梧,善于辞令,蠕蠕主雅信重之,自是不复为寇。周文谓峙曰:“昔魏绛和戎,见称前史。以君方之,彼有愧色。”封高邑县公。累迁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拜侍中。蠕蠕灭后,突厥强盛,虽与周通好,而外连齐氏。周文又令峙衔命喻之。突厥感悟,即执齐使归诸京师。进爵安丰郡公,历小司空、小司寇。 明帝初,为益州刺史、都督三十一州诸军事。峙性宽和,尚清靖,为夷獠所安。后为宜州刺史,入为少 师。以年老,乞骸骨,诏许之。卒,谥曰定。 子嶷嗣,少知名,位开府仪同三司、职方中大夫、蔡州刺史。卒官。 嶷弟徵,从平齐,以功拜仪同大将军,赐爵乐陵县公。 徵弟徽,亦以军功至仪同大将军、保城县男。 徽弟嵚,性弘厚,有局度,以齐右下大夫从武帝东伐,入并州。军败,侍臣歼焉。及帝之出,唯嵚侍从。以功授上仪同大将军,迁开府,历右宫伯,赐爵乐城县侯。仕隋,位至户部尚书。 杨荐,字承略,秦郡宁夷人也。父宝,昌平郡守。荐幼孤,早有名誉,性廉谨,喜怒不形于色。魏永安中,随尔硃天光入关讨君贼,封高邑县男。周文临夏州,补帐内都督。及平侯莫陈悦,使荐入洛请事,孝武授周文关西大行台,仍除荐直閤将军。时冯翊长公主嫠居,孝武意欲归诸周文,乃令武卫元毗喻旨。荐归白周文,又遣荐入洛阳请之,孝武即许焉。孝武欲向关中,荐赞成其计。孝武曰:“卿归语行台迎我。”周文又遣荐与长史宇文测出关候接。孝武至长安。进爵清水县子。 大统元年,蠕蠕请和亲,周文遣荐与杨宽使,并结婚而还。进爵为侯。又使荐纳币于蠕蠕。魏文帝郁久闾后崩,周文遣仆射赵善使蠕蠕,更请婚。善至夏州,闻蠕蠕贰于东魏,欲执使者,善惧,乃还。周文乃使荐往,赐黄金十斤,杂彩三百匹。荐至蠕蠕,责其背惠食言,并论结婚之意,蠕蠕感悟,乃遣使随荐报命焉。及侯景来附,周文令荐助镇遏。荐知景翻覆,遂求还,具陈事实,周文乃遣使密追助景之兵。寻而景叛。 十六年,大军东讨,周文恐蠕蠕乘虚寇掠,乃遣荐往,更论和好,以安慰之。进使持节、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侍中。周孝闵帝践阼,除御伯大夫,进爵姚谷县公,仍使突厥结婚。突厥可汗弟地头可汗阿史那库头居东面,与齐通和,说其兄欲背先约。计谋已定,将以荐等送齐。荐知其意,乃正色责之,辞气慷慨,涕泗横流。可汗惨然良久曰:“幸无所疑,当共平东贼,然后发遣我女。”乃令荐先报命,仍请东讨。以奉使称旨,廷大将军。保定四年,又纳币于突厥。还行小司马,又行大司徒。从陈公纯等逆女于突厥,进爵南安郡公。天和三年,迁总管梁州刺史。后以疾卒。 王庆,字兴庆,太原祁人也。父因,魏灵州刺史、怀德县公。庆少开悟,有才略。初从周文征伐,复弘农,破沙苑,并有战功,每获殊赏。大统十年,授殿中将军。周孝闵帝践阼,晋公护引为典签。庆枢机明辩,渐见亲待,授大都督。武成元年,以前后功,赐爵始安县男。二年,行小宾部。保定二年,使吐谷浑。与其分疆,仍论和好之事。浑主悦服,遣所亲随庆贡献。 初,突厥与周和亲,许纳女为后。而齐人知之,惧成合从之势,亦遣使求婚,财馈甚厚。突厥贪其重赂,便许之。朝议以魏氏昔与蠕蠕结婚,遂为齐人离贰,今者复恐改变,欲遣使结之。遂授庆左武伯,副杨荐为使。是岁,遂兴入并之役。庆乃引突厥骑,与隋公杨忠至太原而还。及齐人许送皇姑及世母,朝廷遂与通和。突厥闻之,复致疑阻,于是又遣庆往谕之。可汗感悦,结好如初。五年,复与宇文贵使突厥逆女。自此,以庆信著北蕃,频岁出使。后更至突厥,属其可汗暴殂,突厥谓庆曰:“前后使来,逢我国丧者,皆緌面表哀。况今二国和亲,岂得不行此事!”庆抗辞不从。突厥见其守正,卒不敢逼,武帝闻而嘉之。录庆前后使功,迁开府仪同三司、兵部中大夫,进爵为公。历丹、中二州刺史,为政严肃,吏不敢犯。大象元年,授 小司徒,加上大将军、总管汾石二州五镇诸军事、汾州刺史。又除延州总管,进位柱国。开皇元年,进爵平昌郡公。卒于镇,赠上柱国,谥曰庄。子淹嗣。 赵刚,字僧庆,河南洛阳人也。祖宁,魏高平太守。父和,永平中,陵江将军。南讨度淮,闻父丧,辄还,所司将致之于法,和曰:“罔极之恩,终天莫报。若许安厝,礼毕而即罪戮,死且无恨。言讫号恸,悲感傍人。主司以闻,遂宥之。丧毕,除宁远将军。大统初,追赠胶州刺史。刚少机辩,有干能,起家奉朝请,累迁金紫光禄大夫,领司徒府从事中郎,加阁内都督。及孝武与齐神武构隙,刚密奉旨,召东荆州刺史冯景昭。未及发,而神武已逼洛阳,孝武西迁。景昭集府僚文武,议其去就,司马冯道和请据州待北方处分。刚抽刀投地曰:“公若为忠臣,可斩道和。如欲从贼,可见杀!”景昭感悟,遂率众赴关右。属侯景逼穰城,东荆州人杨欢等起兵应景,以其众邀景昭于路。景昭战败,刚遂没于蛮。后自赎免,乃见东魏东荆州刺史李魔怜,劝令归关西。魔怜纳之,使刚至并州,密观事势。神武引刚内宴,因令刚赉书申敕荆州。刚还报魔怜,仍说魔怜斩杨欢等,以州归西。魔怜乃 使刚入朝。大统初,刚于灞上见周文,具陈关东情实。周文嘉之,封阳邑县子。论复东荆州功,进爵临汝县伯。 初,贺拔胜、独孤信以孝武西迁之后,并流寓江左。至是,刚言于魏文帝,请追而复之。乃以刚为兼给事黄门侍郎,使梁魏兴,赉移书与其梁州刺史杜怀宝等。即与刚盟歃,受移送建康,仍遣人随刚报命。是年,又诏刚使三荆,听在所便宜从事。使还,称旨,进爵武成县侯,除大丞相府帐内都督。复使魏兴,重申前命。寻而梁人礼送贺拔胜、独孤信等。顷之,御史中尉董绍进策,请图梁汉,以绍为行台、梁州刺史。刚以为不可,而朝议已决,遂出军。绍竟无功还,免为庶人。除刚颍州郡守。高仲密以北豫州来附,兼大行台左丞,持节赴颍川节度义军。师还,刚别破侯景前驱于南陆,复获其郡守二人。时有流言,传刚东叛,神武因设反间,声遣迎接。刚乃率骑袭其丁坞,拔之,周文知刚无贰,乃加赉焉。除营州刺史,进爵为公。 渭州人郑五丑构逆,与叛羌傍乞铁勿相应。令刚往镇之。将发,魏文帝引见内寝,举觞属刚曰:“昔侯景在东,为卿所困。黠羌小丑,岂足劳卿谋虑也?”时五丑已克定夷镇,所 在立栅。刚至,并攻破之,散其党与。五丑于是西奔铁勿,刚又进破铁勿伪广宁郡。属宇文贵等西讨,诏以刚行渭州事,资给粮饩。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入为光禄卿。六官建,拜膳部中大夫。 周孝闵帝践祚,进爵浮阳郡公,出为利州总管。沙州氐恃险逆命,刚再讨复之。方州生獠,自此始从赋役。刚以信州滨江负阻,乃表请讨之。诏刚率利、沙等十四州兵往经略焉。仍加授渠州刺史。刚初至,梁帅惮其军威,相次降款。刚师出逾年,士卒疲弊,寻复亡叛。后遂以入功而还。又与所部仪同尹才失和,被徵赴 阙,遇疾,卒于路。赠中、淅、涿三州刺史,谥曰成。子元卿,弟仲卿。 仲卿性粗暴,有膂力。周齐王宪甚礼之。以军功位上仪同,为畿伯中大夫。后以平王谦功,进位大将军,封长垣县公。隋文帝受禅,进河北郡公,寻拜石州刺史。法令严猛,纤介之失无所宽舍,鞭笞辄至二百。吏人战栗无敢违犯,盗贼屏息,皆称其能。迁朔州总管。时塞北盛兴屯田,仲卿总统之。微有不理者,仲卿辄召主掌挞其胸背,或解衣倒曳于荆棘中,时人谓之於菟。事多克济,由是收获岁广,边戍无馈运之忧。 会突厥启人可汗求婚,上许之。 仲卿因是间其骨肉,遂相攻击。十七年,启人窘迫,与隋使长孙晟投通汉镇。仲卿率骑千余援之,达头不敢逼。潜遣人诱致启人所部,至者二万余家。其年,从高颎指白道以击达头,仲卿为前锋。至族蠡山,与虏遇,交战七日,大破之。追奔至乞伏泊,复启人。突厥悉众而至,仲卿为方阵,四面拒战,经五日。会高颎大兵至,合击之,虏乃败走。追度白道,逾秦山七百余里。时突厥降者万余家,上令仲卿处之恆安。以功进上柱国。朝廷虑达头掩袭启人,令仲卿屯兵二万以备之,代州总管韩洪、永康公李药王、蔚州刺史刘隆等将步骑一万镇恆安,达头来寇,韩洪军大败。仲乡自乐宁镇邀击,斩千余级。明年,督役筑金河、定襄二城以居启人。 时有上表言仲卿酷暴,上命御史王伟按之,并实。惜其功,不罪,因劳之曰:“知公清正,为下所恶。”赐物五百段。仲卿益恣,由是免官。仁寿初,检校司农卿。蜀王秀之得罪,奉诏往益州按之。秀宾客经过处,仲卿必深文致法,州县长吏坐者太半。上以为能,赏奴婢五十口、黄金二百两、米粟五千石、奇宝杂物称是。炀帝嗣位,判兵部、工部二尚书事。卒官。谥曰肃。子世弘嗣。 赵昶,字长舒,天水南安人也。曾祖襄,仕魏,至中山郡守,因家于代焉。昶少聪敏,有志节。弱冠,以材力闻。魏北中郎将高千镇陕,以昶为长史、中军都督。周文平弘农,擢为相府典签。 大统九年,大军失律于芒山,清水氐酋李鼠仁自军逃还,凭险作乱。周文将讨之,先求可使者,遂令昶使焉。见鼠仁,喻以祸福。群凶或从或不,从其命者,复将加刃于昶。而昶神色自若,志气弥厉。鼠仁感悟,遂相率降。氐梁道显叛,攻南由,周文复遣昶慰喻之,道显等皆即款附。东秦州刺史魏光因徙其豪帅三十余人并部落于华州,周文即以昶为都督领之。先是,汾州胡叛,再遣昶慰劳之,皆知其虚实。及大军往讨,昶为先驱,遂破之。以功封章武县伯。 十五年,拜安夷郡守,带长蛇镇将。氐俗荒犷,昶威怀以礼,莫不悦服。期岁之后,乐从军者千余人。加授帅都督。时属军机,科发切急,氐情难之,复相率谋叛。昶又潜遣诱说,离间其情。因其携贰,遂轻往临之。群氐不知所为,咸来见昶,乃收其首逆者二十余人斩之,余众遂定。朝廷嘉之,除大都督,行南秦州事。时氐帅盖闹等反,昶复讨禽之。又与史宁破宕昌羌、獠二十余万。拜武州 刺史。恭帝初,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潭水羌叛,杀武陵、潭水二郡守。昶率仪同骆天人等讨平之。 周明帝初,凤州人仇周贡、魏兴等反,自号周公,破广化郡,攻没诸县,分兵西入,围广业、脩城二郡。广业郡守薛爽、脩城郡守杜杲等请昶为援。遣使报杲,为周贡党樊伏兴等所获。兴等知昶将至,解脩城围,据泥功岭,设六伏以待昶。昶至,遂遇其伏,合战破之。广业之围亦解,昶追之至泥阳川而还。兴州人段吒及氐酋姜多复反,攻没郡县,昶讨斩之。昶自以被拔擢居将帅之任,倾心下士,虏获氐、羌,抚而使之,皆为昶尽力。周文常曰:“不烦国家士马而能威服氐、羌者,赵昶有之矣。”至是,明帝录前后功,进爵长道郡公,赐姓宇文氏,赏劳甚厚。二年,徵拜宾部中大夫,行吏部。寻以疾卒。 王悦,字众喜,京兆蓝田人也。少有气干,为州里所称。周文初定关陇,悦率募乡里从军。屡有战功。大统元年,除相府刑狱参军。封蓝田县伯。四年,东魏将侯景攻围洛阳,周文赴援,悦又率乡里千余人从军至洛阳。将战之夕,悦罄其行资,市牛飨战士。悦所部尽力。斩获居多。迁大行台右丞,转左丞。久居管辖,颇获时誉。 十三年,侯景据河南来附,仍请兵为援,周文先遣韦法保、贺兰愿德等帅众助之。悦言于周文曰:“侯景之于高欢,始则笃乡党之情,末乃定君臣之契,位居上将,职重台司,论其分义,有同鱼水。今欢始死,景便离贰,岂不知君臣之道有违,忠义之礼不足?盖其图既大,不恤小嫌。然尚能背德于高氏,岂肯尽节于朝廷?今若益之以势,援之以兵,非唯侯景不为池中之物,亦恐朝廷贻笑将来也。”周文纳之,乃遣追法保等,而景寻叛。后拜京兆郡守、散骑常侍,迁大行台尚书。从达奚武征梁汉。军出,武令悦说其城主杨贤,悦乃贻之 书,贤于是遂降。悦又白武云:“白马冲要,是必争之地。今城守寡弱,易可图也。若蜀兵更至,攻之实难。”武然之,即令悦率轻骑径趣白马。悦示其祸福,梁将深悟,遂以城降。时梁武陵王萧纪果遣其将任珍奇,欲先据白马。行次关城,闻其已降,乃还。及梁州平,周文即以悦行刺史事。招携初附,人吏安之。 废帝二年,徵还本任。属改行台为中外府,尚书员废,悦以仪同领兵还乡里。悦既久居显职,及此之还,私怀怏怏,犹陵驾乡里,失于宗党之情,其长子康恃悦旧望,遂自骄纵。所部军人将有婚礼,康乃非理陵辱。军人诉之,悦及康并坐除名,仍配远防。及于谨伐江陵,令悦从军展效。江陵平,因留镇之。 周孝闵帝践祚,依例复官,授郢州刺史。寻拜使持节、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大都督、司水中大夫,进爵蓝田县侯。俄迁司宪中大夫,赐姓宇文氏,又进爵河北县公。性俭约,不营生业,虽出内荣显,家徒四壁而已,明帝手敕劳勉之。保定元年,卒于位。 子康嗣,官至司邑下大夫。 赵文表,其先天水西人也,后徙居南郑。累世为二千石。父珏,性方 严,有度量。位御伯中大夫,封昌国县伯。赠虞、绛二州刺史,谥曰贞。文表少而修谨,志存忠节。起家为周文亲信,累迁左金紫光禄大夫。保定五年,授畿伯下大夫,迁许国公宇文贵府长史。寻拜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仍从贵使突厥迎皇后,进止仪注,皆令文表典之。文表斟酌而行,皆合礼度。及皇后将入境,突厥托以马瘦徐行,文表虑其为变,遂说突厥使罗莫缘曰:“后自发彼蕃,已淹时序,途经沙漠,人马疲劳,且东寇每伺间隙,吐谷浑亦能为变。今君以可汗爱女,结姻上国,曾无防虑,岂人臣之体乎?”莫缘然之,遂倍道兼 行,数日至甘州。以迎后功,别封伯阳县伯。天和三年,除梁州总管府长史。所管地名恆稜者,方数百里,并夷、獠所居,恃其险固,常怀不轨,文表率众讨平之。迁蓬州刺史。政尚仁恕,夷、獠怀之。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又加大将军,进爵为公。大象中,拜吴州总管,时开府于顗为吴州刺史。及隋文帝执政,尉迟迥等举兵,远近骚然,人怀异望。顗自以族大,且为国家肺腑,惧文表负已,谋欲先之,乃称疾不出。文表往问之,顗遂手刃文表,因令其吏人告云:“文表谋反。”仍驰启其状。帝以诸方未定,恐顗为变,遂授顗吴州总管以安之。后知文表无异志,虽不罪顗,而听其子仁海袭爵。 元定,字愿安,河南洛阳人也。祖比,魏婺州刺史。父道龙,钜鹿郡守。定惇厚少言,内沈审而外刚毅。从周文讨侯莫陈悦,以功拜步兵校尉。孝武西迁,封高邑县男。定有勇略,累从征伐,每战必陷阵,然未尝自言其功。周文深重之,诸将亦称其长者。累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爵为公。废帝二年,以宗室进封建城郡王。三年,行《周礼》,爵随例降,改封长湖郡公。 周明帝初,拜岷州刺史。威恩兼济,甚得羌豪之情,先时生羌据险不宾者,至是并出山谷,从征赋焉。及定代还,羌豪等咸恋慕之。保定中,授左宫伯中大夫。久之,转左武伯中大夫,进位大将军。天和二年,陈湘州刺史华皎举州归梁,梁主欲因其隙更图攻取,乃遣使请兵,诏定从卫公直率众赴之。梁人与华皎皆为水军,定为陆军,直总督之。俱至夏口,而陈郢州坚守不下,直令定围之。陈遣其将淳于量、徐度、吴明彻等水陆来拒,皎为陈人所败,真得脱身归梁。定既孤军县隔,进退无路,陈人乘胜,水陆逼之。定乃率所部,斫竹开路,且战且行,欲趋湘州,而湘州已陷。徐度等知定穷迫,遣使伪与定通和,重为盟誓,许放还国。定疑其诡诈,欲力战死之。而定长史长孙隆及诸将等多劝定和,定乃许之。于是与度等刑牲歃血,解仗就船。为度所执,所部众军亦被囚虏,送诣丹阳。居数月,忧愤发病卒。子乐嗣。 杨 ,字显进,正平高凉人也。祖贵、父猛,并为县令。 少豪侠,有志气。魏孝昌中,尔硃荣杀害朝士,大司马、城阳王元徽逃难投 , 藏而免之。孝庄帝立,徽乃出,复为司马。由是 以义烈,擢拜伏波将军、给事中。元颢入洛,孝庄北度太行。及尔硃荣奉帝南讨,至马渚, 乃具船以济王师。颢平,封肥如县伯,加镇远将军、步兵校尉、行济北郡事。进都督、平东将军、太中大夫。 从孝武入关,进爵为侯,加抚军将军、银青光禄大夫。时东魏迁鄴,周文欲知其所为,乃遣 间行诣鄴以观察之。使还称旨,授通直散骑常侍、车骑将军。稽胡恃险不宾,屡行钞窃,以 兼黄门侍郎,往慰抚之。 颇有权略,能得边情,诱化酋梁,多来款附,乃有随树入朝者。时弘农为东魏守, 从周文攻拔之。然自河以北,犹附东魏。 父猛先为邵郡白水令, 与其豪右相知,请微行诣邵郡,举兵以应朝廷。周文许之, 遂行。与土豪王覆怜等阴谋举事,密相应会,内外俱发,遂拔邵郡,禽郡守程保及县令四人,并斩之。众议推 行郡事, 以因覆怜成事,遂表覆怜为邵郡守。以功授大行台左丞,仍率义徒更为经略。于是遣谍人诱说东魏城堡,旬月之间,正平、河北、南汾、二绛、建州、太宁等诸城,并有请为内应者,大军因攻而拔之。以 行正平郡事,左丞如故。齐神武败于沙苑,其将韩轨、潘乐、可硃浑元等为殿, 分兵要截,杀伤甚众。东雍州刺史司马恭惧 威声,弃城遁走。 遂移据东雍州。 周文以 有谋略,堪委边任,乃表行建州事。时建州远在敌境,然 威恩夙著,所经之处,多赢粮附之。比至建州,众已一万。东魏州刺史车折于洛出兵逆战, 击败之。又破其行台斛律俱于州西,大获甲仗及军资,以给义士。由是威名大振。东魏遣太保尉景攻陷正平,复遣行台薛修义与斛律俱相会,于是敌众渐盛。 以孤军无援,且腹背受敌,谋欲拔还,复恐义徒背叛,遂伪为周文书,遣人若从外送来者,云已遣军四道赴援。因令人漏泄,使所在知之。又分士人义酋,令各领所部四出钞掠,拟供军费。 分遣讫,遂于夜中拔还邵郡。朝廷嘉其权以全军。既授建州刺史。时东魏以正平为东雍州,遣薛荣祖镇之。乃先遣奇兵,急攻汾桥。荣祖果尽出城中战士,于汾桥拒守。其夜, 从他道济,遂袭克之。进骠骑将军。邵郡人以郡东叛,郡守郭武安脱身走免。 又率兵攻而复之。转正平郡守。又击破东魏南绛郡,虏其郡守屈僧珍。录前后功,封郃阳县伯。 芒山之战, 攻拔标栢谷坞,因即镇之。及大军不利, 亦拔还。而东魏将侯景率骑追 , 与仪同韦法保同心抗御,且战且前,景乃引退。周文嘉之,复授建州刺史,镇军箱。 久从军役,末及葬父。至是,表请迁葬。诏赠其父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晋州刺史,赠其母夏阳县君,并给仪卫,州里荣之。及齐神武围玉壁,别令侯景趣齐子岭。 恐入寇邵郡,率骑御之。景远闻 至,斫木断路者六十余里,犹惊而不安,遂退还河阳,其见惮如此。十二年,进授大都督,加晋、建二州诸军事。又攻破蓼坞,获东魏将李显,进仪同三司。寻加开府,复镇邵郡。十六年,大军东讨,授大行台尚书,率义众先驱敌境,攻其四戍,拔之。时以齐军不出,乃追 还。改封华阳县侯。又于邵郡置邵州,以 为刺史,率所部兵镇之。 保定四年,迁少师。其年,大军围洛阳,诏 出轵关。然 自镇东境二十余年,数与齐人战,每常克获,以此遂有轻敌之心。时洛阳未下,而 深入敌境,又不设备。齐人奄至,大破 军。 以众败,遂降于 齐。 之立勋也。有慷慨壮烈之志,及军败,遂就虏以求苟免,时论以此鄙之,朝廷犹录其功,不以为罪,令其子袭爵。 论曰:申徽局量深沉,文之以经史,陆通鉴悟明敏,饰之以温恭,并夙奉龙颜,早蒙任遇,效宣提戟,功预披荆,义结周旋,恩生契阔。遂得入居端揆,出抚列籓。虽以识用成名,抑亦情兼惟旧。陆逞于戎旅之际,以文雅见知,出境播延誉之能,莅官著从政之美,历居显要,岂徒然哉!厍狄峙建和戎之功,杨荐成入关之策,赵刚之克剪凶狡,赵昶之怀服氐、羌,王悦之料侯景,文表之谲突厥,或明称先觉,或识表见机,观其立功立事,皆一时志力之士也。元定败亡,同黄权之无路;杨 攻胜,亦兵破而身囚。功名寥落,良可嗟矣!《易》曰:“师出以律,否臧凶。”《传》曰:“不备不虞,不可以师。”其 之谓也! 列传第五十八 韩褒赵肃子轨张轨李彦郭彦梁昕皇甫璠子诞辛庆之族子昂王子直杜杲吕思礼徐招檀翥孟信宗懔刘璠子祥兄子行本 柳遐子庄 韩褒,字弘业,颍川颍阳人也。祖环,魏平凉郡守、安定郡公。父演,恆州刺史。褒少有志尚,好学而不守章句。其师怪问之,对曰:“文 字之间,常奉训诱,至于商较异同,请从所好。”师因此奇之。及长,涉猎经史,深沈有远略。属魏室丧乱,避地夏州。时周文帝为刺史,素闻其名,待以客礼。及贺拔岳为侯莫陈悦所害,诸将遣使迎周文。周文问以去留之计,褒曰:“此天授也,何可疑乎!”周文纳焉。及为丞相,引为录事参军。赐姓侯吕陵氏。大统初,迁行台左丞,赐爵三水县伯、丞相府从事中郎,出镇淅、郦。居二年,徵拜丞相府司马,进爵为侯。 出为北雍州刺史。州带北山,多有盗贼。褒密访之,并豪右所为也,而阳不之知。厚加礼遇,谓曰:“刺史起自书生,安知督盗?所赖卿等共分其忧耳。”乃悉召杰黠少年素为乡里患者,置为主帅,分其地界,有盗发而不获者,以故纵论。于是诸被署者莫不惶惧,皆首伏曰:“前盗发者,并某等为之。”所有徒侣,皆列其姓名,或亡命隐匿者,并悉言其所在。褒乃取盗名簿藏之,因大榜州门曰:“自知行盗者,可急来首,即除其罪。尽今月不首者,显戮其身,籍没妻子,以赏前首者。”旬日之间,诸盗咸悉首尽。褒取名簿勘之,一无差异,并原其罪,许以自新,由是群盗屏息。入为给事黄门侍郎,迁侍中,除都督、西凉州刺史。羌胡之 俗,轻贫弱,尚豪富。豪富之家,侵渔百姓,同于仆录。故贫者日削,豪者益富。褒乃悉募贫人,以充兵士,优复其家,蠲免徭赋。又调富人财物以振给之。每西城商货至,又先尽贫者市之。于是贫富渐均,户口殷实。废帝元年,为会州刺史。后以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爵为公,累迁汾州刺史。 先是,齐寇数入,人废耕桑,前后刺史,莫能防扞。褒至,适会寇来,乃不下属县。人既不备,以故多被抄掠。齐人喜于不觉,以为州先未集兵,今还必不能追蹑,由是益懈,不为营垒。褒已先勒精锐,伏北山中,分据险阻,邀其归路。乘其众怠,纵伏击之,尽获其众。故事,获生口者,并送京师,褒因是奏曰:“所获贼众,不足为多,俘而辱之,但益其忿耳。请一切放还,以德报怨。”有诏许焉。自此抄兵颇息,迁河州总管,仍转凤州刺史。寻以年老请致事,诏许之。天和五年,拜少保。褒历事三帝,以忠厚见知。武帝深相敬重,常以师道处之,每入朝见,必有诏令坐,然始论政事。卒,赠泾、岐、燕三州刺史,谥曰贞。 子继伯嗣。仕隋,位终卫尉少卿。 赵肃,字庆壅,河南洛阳人也。 世仕河西。及沮渠氏灭,曾祖武始归于魏,赐爵金城侯。祖兴,中书博士。父申侯,举秀才,为后军府主簿。肃早有操行,知名于时。孝昌中,起家殿中侍御史,累迁左将军、太中大夫。东魏天平初,除新安郡守,秩满还洛阳。大统三年,独孤信东讨,肃率宗人为向导。授司州别驾,监督粮储,军用不匮。周文帝闻之,谓人曰:“赵肃可谓洛阳主人也。”九年,行华山郡事。 十三年,除廷尉少卿。明年元日,当行朝礼,非有封爵者不得预焉。肃时未有茅土,左仆射长孙俭启周文请之,周文乃召肃谓曰:“岁初行礼,岂得使卿不预!然何为不早言也?”于是令肃自选封名。肃曰:“河清乃太平之应,窃所愿也。”于是封清河县子。十六年,除廷尉卿,加征东将军。肃久在理官。执心平允,凡所处断,咸得其情。廉慎自居,不营产业,时人以此称之。十七年,进位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散骑常侍,赐姓乙弗氏。先是,周文命肃撰法律,肃积思累年,遂感心疾。去职,卒于家。子轨。 轨少好学,有行检。周蔡王引为记室,以清苦闻。隋文帝受禅,为齐州别驾,有能名。其东邻有桑,葚落其家,轨遣人悉拾还其主,戒其诸子曰:“吾非以此求名,意者非机杼物,不愿侵人。汝等宜以为戒。”在州考绩连最。持节使者郃阳公梁子恭上状,文帝赐以米帛甚优,令入朝。父老将送者,各挥涕曰:“别驾在官,水火不与百姓交,是以不敢以杯酒相送。公清如水,请酌一杯水奉饯。”轨受饮之。至京,诏与牛弘撰定律令格式。 时卫王爽为原州总管,召为司马。在道夜行,其左右马逸入田中,暴人禾。轨驻马待明,访知禾主,酬直而去。原州人吏闻之,莫不改操。后检校硖州刺史,甚有恩惠。转寿州总管长史。芍陂旧有五门堰,芜秽不通。轨劝课吏人,更开三十六门,灌田五千馀顷,人赖其利。秩满归,卒于家。子弘安、弘智,并知名。 张轨,字元轨,济北临邑人也。父崇,高平令。轨少好学,志识开朗。初在洛阳,家贫,与乐安孙树仁为莫逆之友,每易衣而出,以此见称。轨常谓所亲曰:“秦、雍之间,必有王者。”尔硃氏败后,遂杖策入关。贺拔岳以轨为记室参军。典机密。寻转仓曹。时谷籴踊贵,或有请贷官仓者,轨曰:“以私害公,非吾宿志。济人之难,讵得相违?”乃卖所服衣物,籴粟以振其乏。及岳被害,周文帝以轨为都督,从征侯莫陈 悦。悦平,使于洛阳,见领军斛斯椿。椿曰:“高欢逆谋,已传行路,人情西望,以日为年,未知宇文何如贺拔也?”轨曰:“宇文公文足经国,武足定乱,至于高识远度,非愚管所测。椿曰:“诚如卿言,真可恃也。”周文为行台,授轨郎中。孝武西迁,除中书舍人,封寿张县子,肃著作佐郎,修起居注,迁给事黄门侍郎,兼吏部郎中。出为河北郡守。在郡三年,声绩甚著,临人政术,有循吏之美。大统间言宰人者,多推尚之。入为丞相府从事中郎,行武功郡事。章武公导出镇秦州,以轨为长史。废帝元年,进车骑大将军、仪同 三司、散骑常侍。二年,赐姓宇文氏,行南秦州事。恭帝二年,徵拜度支尚书,复除陇右府长史。卒于位,谥曰质。轨性清素,临终之日,家无余财,唯有书数百卷。 子肃,周明帝初为宣纳上士,转中外府记室参军、中山公训侍读。早有才名,性颇轻猾,时人比之魏讽。卒以罪考竟终。 李彦,字彦士,梁郡下邑人也。祖光之,魏淮南郡守。父静,南青州刺史。彦少有节操,好学慕古。孝昌中,解褐奉朝请。孝武入关,兼著作佐郎,修起居注。大统初,除通直散骑侍郎,累迁左户郎中。十二年,省三十六曹为十二部,改授户部郎中,封平阳县子。废帝初,拜尚书右丞,转左丞。彦在尚书十有五载,属军国草创,庶务殷繁,留心省阁,未尝懈怠。断决如流,略无疑滞。台阁莫不叹其公勤,服其明察。迁给事黄门侍郎,仍左丞。赐姓宇文氏。出为鄜州刺史。六官建,改授军司马,进爵为伯。彦性谦恭,有礼节,虽居显要,于亲党之间恂如也。轻财重义,好施爱士,时论以此称之,然素多疾,而勤于莅职,虽沈顿枕席,犹理务不辍,遂至于卒。谥曰敬。 彦临终遗诫其子等曰:“昔人以窾木为椟,葛累为缄,下不乱泉,上不泄臭,实吾平生之志也。但事既矫枉,恐为世士所讥。今可敛以时服,葬于硗 脊之地,勿用明器、刍涂及仪卫等。尔其今哉。”朝廷嘉焉。不夺其志。 子升明嗣。少历显职。大象末,太府中大夫、仪同大将军。仕隋,终于齐州刺史。 子仁政,长安县长。义军至,以罪诛。 郭彦,太原阳曲人也。其先从官关右,遂居冯翊。父胤,灵武令。彦少知名。周文帝临雍州,辟为西曹书佐。累迁虞部郎中。大统十二年,初选当州首望,统领乡兵,除帅都督。以居郎官著称,封龙门县子,进大都督。恭帝元年,除兵部尚书,仍以本兵从柱国于谨南伐江陵。进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爵为伯。六官建,拜户部中大夫。周孝闵帝践祚,出为澧州刺史。蛮左生梗,不营农业。彦劝以耕稼,人皆务本,亡命之徒,咸从赋役。先是,以澧州粮储乏少,每令荆州递送。自彦莅职,仓庾充实,无复转输之劳。齐南安城主冯显密遣使归降,其众未之知也。柱国宇文贵令彦率兵应接。时齐人先令显率所部送粮南下,彦惧其众不从命,乃于路邀之,显因得自拔。其众果拒战,彦纵兵奋击,并虏获之。以南安无备,即引军掩袭,遂有其城。晋公护嘉之,进爵怀德县公。入为工部中大夫。保定四年,晋公护东讨,彦从尉迟迥攻洛阳,迥复令彦与权景宣出汝南。及军次豫州,使彦镇之。天和中,为陇右总管府长史。卒于官。赠小司空、宜鄜丹三州刺史。 梁昕,字元明,安定乌氏人也。世为关中著姓。其先因官,徙居京兆之盩厔。祖重耳,漳县令。父劝儒,中散大夫,赠泾州刺史。昕少温恭,见称州里。从尔硃天光征讨,拜右将军、太中大夫。周文帝迎魏孝武,军次雍州,昕以三辅望族上谒。周文见昕容貌瑰伟,深赏异之,即授右府长流参军。累迁丞相府主簿。大统十二年,除河南郡守,迁东荆州刺史。昕抚以仁惠,蛮夷悦之。封安定县子。周孝闵帝践祚,进位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明帝初,进爵胡城县伯。天和初,拜工部中大夫,出为陕州总管府长史。昕性温裕,有干能,历官内外,咸著声称。寻卒官。赠大将军,谥曰贞。 昕弟荣,位计部下大夫、开府仪同三司、朝那县伯。赠泾、宁、幽三州刺史,谥曰静。 子蠙,仕隋,为给事郎。贞观中,终于郑州刺史。 皇甫璠,字景瑜,安定三水人也。世为西州著姓,后徙居京兆。父和,本州中从事。大统末,追赠散骑常侍、仪同三司、泾州刺史。璠少忠谨,有干略,永安中,辟州都督。周文帝为牧,补主簿,以勤事被知。大统四年,引为丞相府行参军。周孝闵帝践祚,为守庙下大夫、长乐县子。保定中,为鸿州刺史,入为小纳言。累迁蕃部中大夫,进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璠性平和,小心奉法,安贞守志,恆以清白自处,当时称为善人。建德三年,为随州刺史,政存简惠,百姓安之,卒官,赠交、渭二州刺史,谥曰恭。 子谅,少知名。大象中,位吏部下大夫。谅弟诞。 诞字玄虑,少刚毅,有器局,开皇中,累迁治书侍御史,朝臣入不肃惮焉。后为尚书左丞。时汉王谅为并州总管,朝廷盛选僚佐,拜诞并州总管司马,总府政事,一以谘之,谅甚敬焉。及炀帝即位,谅用谘议王頍谋,发兵作乱。诞数谏止,谅不纳。诞因流涕,以死固请。谅怒囚之。及杨素将至,谅屯清源以拒之。谅主簿豆卢毓出诞于狱,协谋闭城拒谅。谅袭击破之,并抗节遇害。帝以亡身殉国,嘉悼者久之。诏赠柱国,封弘义公,谥曰明。 子无逸嗣。寻为淯阳太守,甚有声称。大业初,令行,旧爵例除。以无逸诚义之后,赐爵平舆侯。入为刑部侍郎,守右武卫将军。 初,汉王谅之反,州县莫不响应。有岚州司马陶世模、繁畤令敬钊,并抗节不从。 世模,京兆人。性明敏,有器干。仁寿初,为岚州司马。谅反,刺史乔钟葵将赴之,世模以义拒之。临之以兵,辞气不挠,钟葵义而释之。军吏请斩之,于是被囚。及谅平,拜开府,授大兴令。从卫玄击杨玄感,以功进位银青光禄大夫。 钊字积善,河东蒲坂人。父元约,周布宪中大夫。钊,仁寿中为繁畤令,甚有能名。汉王谅反,师陷其城,贼帅墨弼执送伪将乔钟葵,署为代州总管司马。钊正色拒之,誓之以死。会钟葵败,钊遂免。卒于朝邑令。 辛庆之,字余庆,陇西狄道人也。世为陇右著姓。父显宗,冯翊郡守,赠雍州刺史。庆之少以文学徵诣洛阳,对策第一,除秘书郎。属尔硃氏作乱,魏孝庄帝令司空杨津为北道行台,节度山东诸军以讨之。津启庆之为行台左丞,与参谋议。至鄴,闻孝庄帝崩,遂出兗、冀间,谋结义徒,以赴国难。寻而节闵帝立,乃还洛阳。及贺拔岳为行台,复启庆之为行台吏部郎。大统初,从周文帝东讨,为行台左丞。六年,行河东郡事。九年,入为丞相府右长史,兼给事黄门侍郎,除度支尚书,复行河东郡事。迁南荆州刺史,加仪同三司。庆之位遇虽隆,而率性俭素,车马衣服亦不尚华侈。志量淹和,有儒者风度,特为当时所重。又以其经明行修。令与卢诞等教授诸王。庆帝二年,拜秘书监。卒官。子加陵,主寝上士。庆之族子昂。 昂字进君。数岁便有成人志行。有善相人者,谓其父仲略曰:“公家虽世载冠冕,然名德富贵,莫有及此兒者。仲略亦重昂志气。深以为然。年十八,侯景辟为行台郎中。景后来附,昂遂入朝,除丞相府行参军。后追论归朝勋,封襄城县男。 及尉迟迥伐蜀,昂占募从军。蜀平,迥表昂为龙州长史,领龙安郡事。州带山谷,旧俗生梗。昂威惠洽著,吏人畏而爱之。成都一方之会,风俗舛杂,迥以昂达于从政,复表昂行成都令。昂到县。便与诸生与祭文翁学堂,因共欢宴,谓诸生曰:“子孝臣忠,师严友信,立身之要,如斯而已。若不事斯语,何以成名?各宜自勉,克成令誉。”昂言切理至,诸 生等并深感悟,归而告其父老曰:“辛君教诫如此,不可违之。”于是井邑肃然,咸从其化。迁梓潼郡守。六官建,入为司隶上士,袭爵繁昌县公。 保定二年,为小吏部。时益州殷阜,军国所资,经途艰险,每苦劫盗。诏昂使于益、梁,军人之务皆委决焉。昂抚导荒梗,颇得宁静。天和初,陆腾讨信州蛮,诏昂便于通、渠等州运粮馈之。时临、信、楚、合等诸州人庶多从逆,昂谕以祸福,赴者如归。乃令老弱负粮,壮夫拒战,莫有怨者。使还,属巴州万荣郡人反叛,围郡城,昂于是遂募通、开二州,得三千人,倍道兼行,出其不意。又令其众皆作中国歌,直趣贼垒。谓有大军赴救,望风瓦解。朝廷嘉其权以济事,诏梁州总管、杞国公亮即于军中赏昂奴婢二十口,缯彩四百匹。又以昂威信布于宕梁,遂表为渠州刺史。转通州。推诚布信,甚得夷獠欢心。秩满还京,首领皆随昂诣阙朝觐。以昂化洽夷落,进位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时晋公护执政,昂稍被护亲待,武帝颇衔之。及诛护,加之捶楚,因此遂卒。 昂族人仲景,好学,有雅量。其高祖钦,后赵吏部尚书、雍州刺史,子孙因家焉。父欢,魏陇州刺史、硃阳公。仲景年十八,举文学,对策高第。拜司空府主簿。建德中,位内史下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卒于家。子衡。 王子直,字孝正,京兆杜陵人也。世为郡右族。父琳,州主簿、东雍州长史。子直性节俭,有干能。魏正光中,州辟主簿,起家奉朝请。永安初,拜鸿胪少卿。孝武西迁,封山北县男。大统初,汉炽屠各阻兵于南山,与陇东屠各共为脣齿。周文帝令子直率泾州步骑五千讨破之。赐书劳问,除尚书左外兵郎中,兼中书舍人。从解洛阳围,经河桥战,兼尚书左丞,出为秦总管府司马。时凉州刺史宇文仲和据州逆命,子直从陇右大都督独孤信讨平之。复入为大行台郎中,兼丞相府记室,除太子中庶子,领齐王友。寻行冯翊郡事。废帝元年,拜使持节、大都督,行瓜州事。务以德政化人,西土悦附。恭帝初,徵拜黄门侍郎。卒官。 子宣礼,柱国府参军。 杜杲,字子晖,京兆杜陵人也,祖建,魏辅国将军,赠蒙州刺史。父皎,仪同三司、武都郡守。杲学涉经史,有当世干略,其族父攒,清贞有识鉴,深器重之,常曰:“吾家千里驹也。”攒时仕魏,为黄门侍郎,兼度支尚书、卫大将军、西道大行台, 尚孝武妹新丰公主,因荐之朝廷。永熙三年,起家奉朝请。周明帝初,为脩城郡守。属凤州人仇周贡等构乱,攻逼脩城,杲信洽于人,部内遂无叛者。寻率郡兵与开府赵昶合势,并破平之。入为司会上士。 初,陈文帝弟安成王顼为质于梁,及江陵平,顼随例迁长安。陈人请之,周文帝许而未遣。至是,帝欲归之,命杲使焉。陈文帝大悦,即遣使报聘,并赂黔中数州地,仍请画野分疆,永敦邻好。以杲奉使称旨,进授都督,行小御伯,更往分界。陈于是归鲁山郡。帝乃拜顼柱国大将军,诏杲送之还国。陈文帝谓杲曰:“家弟今蒙礼遣,实是周朝之惠。然不还鲁山,亦恐未能及此。”杲答曰:“安成之在关中,乃咸阳一布衣耳。然是陈之介弟,其价岂止一城?本朝亲睦九族,恕己及物,上遵太祖遗旨,下思继好之义,所以发德音者,盖为此也。若知止侔鲁山,固当不贪一镇。况鲁山梁之旧地,梁即本朝籓臣,若以始末言之,鲁山自合归国。云以寻常之土,易已骨肉之亲,使臣犹谓不可,何以闻诸朝廷!”陈文帝惭恧久之,乃曰:“前言戏之耳!”自是接遇有加常礼。及还,引升殿,亲降御座,执手以别。朝廷嘉之,授大都督、小载师下大夫,行小纳言,复聘于陈。及华皎来附,诏令卫公直、都督元定等援之。定等并没。自是连兵不息,东南搔动。武帝授杲御正中大夫,使陈,论保境息人之意。陈宣帝遣其黄门侍郎徐陵谓杲曰:“两国通好,彼朝受我叛人,何也?”杲曰:“陈主昔在本朝,非慕义而至,主上授以柱国,位极人臣,子女玉帛,备礼将送,今主社稷,孰谓非恩?郝烈之徒,边人狂狡,曾未报德,而先纳之。今受华氏,正是相报。过自彼始,岂在本朝!”陵曰:“彼纳华皎,志图吞噬。此受郝烈。容之而已。且华皎方州列将。窃邑叛亡。郝烈一百许户,脱身逃窜。大小 有异,岂得同年而语乎?”杲曰:“大小虽殊,受降一也。若论先后,本朝无失。”陵曰:“周朝送主上还国,既以为恩,卫公共元定度江,孰云非怨?计恩与怨,亦足相埒。”杲曰:“元定等军败身囚,其怨已灭。陈主负扆冯玉,其恩犹在。且怨由彼国,恩起本朝,以怨酬恩,未之闻也。”陵笑而不答。杲因陈和通之便,陵具以闻。陈宣许之,遂遣使来聘。 建德初,授司城中大夫,仍使于陈。宣帝谓杲曰:“长湖公军人等虽筑馆处之,然恐不能无北风之恋。王褒、庾信之徒既羁旅关中,亦当有南枝之思耳。”杲揣陈宣意欲以元定军将士易王褒等,乃答之曰:“长湖总戎失律,临虽苟免,既不死节,安用此为!且犹牛之一毛,何能损益。本朝之议,初未及此。”陈宣帝乃止。及杲还,至石头,又遣谓之曰:“若欲合从,共图齐氏,能以樊、邓见与,方可表信。”杲答曰:“合从图齐,岂唯弊邑之利?必须城镇,宜待得之于齐。先索汉南,使臣不敢闻命。”还,除司仓中大夫,又使于陈。杲有辞辩,闲于占对,前后将命,陈人不能屈,陈宣帝甚敬异之。时元定已卒,乃礼送开府贺拔华及定棺枢,杲受之以归。除河东郡守,迁 温州刺史,赐爵义兴县伯。大象元年,徵拜御正中大夫,复使陈。二年,除申州刺史,加开府仪同大将军,进爵为侯。除同州刺史。隋开皇元年,以杲为同州总管,进爵为公。俄迁工部尚书。二年,除西南道行台兵部尚书。寻以疾卒。 子运,大象末,宣纳上士。 杲兄长晖,位仪同三司。 吕思礼,东平寿张人也。性温润,不杂交游。年十四,受学于徐遵明,长于论难,诸生为之语曰:“讲《书》论《易》锋难敌。”十九,举秀才,对策高第,除相州功曹参军。葛荣围鄴,思礼有守御勋,赐爵平陵县伯,除栾城令。普泰中,仆射司马子如荐为尚书二千石郎中。寻以地寒被出,兼国子博士。乃求为关西大行台郎中,与姚幼瑜、茹文就俱入关。为行台贺拔岳所重,专掌机密,甚得时誉。岳为侯莫陈悦所害,赵贵等议遣赫连达迎周文帝,思礼预其谋。及周文为关西大都督,以思礼为府长史,寻除行台右丞。以迎魏孝武功,封汶阳县子,加冠军将军。拜黄门侍郎。魏文帝即位,领著作郎,除安东将军、都官尚书,兼七兵、殿中二曹事。从禽窦泰,进爵为侯。大统四年,以谤讪朝政赐死。 思礼好学有才,虽务兼军国,而手不释卷。昼理政事,夜即读书,令苍头执烛,烛烬夜有数升。沙苑之捷,命为露布,食顷便成,周文叹其工而且速。所为碑诔表颂,并传于世。七年,追赠车骑将军、定州刺史。 子亶嗣。大象中,位至驾部下大夫。 时有博陵崔腾,早有名誉,历职清显,为丞相府长史,亦以投书谤议赐死。 徐招,字思贤,高平金乡人也。世为著姓。招少好法律及朝廷旧事,发言措笔,常欲辩析秋毫,初入洛阳,虽未登仕,已为时知,朝廷疑事多预议焉。延昌中,从征浮山堰有功,赐爵高文男。及广阳王深北讨鲜于脩礼,启为员外散骑侍郎、深府长流参军。招陈策请离间之,葛荣竟杀脩理,自为魁帅。以功进爵为侯。永安初,射策甲科,除员外散骑常侍,领尚书仪曹郎中。招少习吏事,未能精究朝仪,常恨才达,恐名迹不立。久之,方转二千石郎中。尔硃荣死,尔硃世隆屯兵河桥,庄帝以招为行台左丞,自武牢北度,引马场、河内之众以抗世隆。后尔硃兆得招,锁送洛阳,仲远数招罪,将斩之。招曰:“不亏君命,得死为幸。”仲远重之,曰:“凡人受命,理各为主。今若为戮,何以劝人臣?”乃释之,用为行台右丞。及仲远南奔,招独还洛。永熙末,从孝武入关中,拜给事黄门侍郎,兼尚书右丞。时朝廷播迁,典章遗阙,至于台省法式,皆招所记,论者多焉。大统三年,拜骠骑将军、侍中。时文帝舅子王起化犯罪死,有诏追赠,招执奏正之。后卒于度支尚书。子山云嗣。 檀翥,字凤翔,高平金乡人也。六世祖毓,晋步兵校尉。父江,始还北,仁至太常少卿,赠兗州刺史。翥十岁丧父,还京师宅,与营人杂居。虽幼孤寒,不与邻人来往。好读书,解属文,能鼓琴,早为琅邪王诵所知。年十九,以名家子为魏明帝挽郎。后客游三辅,时毛遐为行台,镇北雍,表翥为行台郎中。庄帝既诛尔硃荣,遐使翥诣亦师,因除著作佐郎,郎中如故。后孝武帝西幸,除兼中书舍人,修国史。大统初,又兼著作佐郎。以守关迎贺勋,封高唐子。后坐谈论轻躁,为黄门侍郎徐招所纠,死于廷尉狱。 孟信,字脩仁,广川索卢人也。家世贫寒,颇传学业。信常曰:“穷则变,变则通。吾家世传儒学,而未有通官,当由儒非世务也。”遂感激,弃书从军。永熙末,除奉朝请。从孝武帝入关,封东州子,赵平太守。政尚宽和,权豪无犯。山中老人会以 酒馈之,信和颜接引,殷勤劳问,乃自出酒,以铁铛温之,素木盘盛芜青菹,唯此而已。又以一铛借老人,但执一杯,各自斟酌,申酬酢之意,谓老人曰:“吾至郡来,无人以一物见遗,今卿独有此饷。且食菜已久,欲为卿受一 髆耳。酒既自有,不能相费。”老人大悦,再拜,擘 进之。酒尽方别。及去官,居贫无食。唯有一老牛,其兄子卖之,拟供薪米。券契已讫,市法应知牛主住在所。信适从外来,见买牛人,方知其卖也。因告之曰:“此牛先来有病,小用便发,君不须也。”杖其兄子二十。买牛人嗟异良久,呼信曰:“孟公,但见与牛,未必须其力也。”苦请不得,乃罢。买牛者,周文帝帐下人,周文深叹异焉。未几,举为太子少师,后迁太子太傅,儒者荣之。特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散骑常侍。辞老请退,周文不夺其志,赐车马、几杖、衣服、床帐。卒于家。赠冀州刺史,谥曰戴。子儒。 宗懔,字元懔,南阳涅阳人也。八世祖孙,永嘉乱,讨陈敏有功,封柴桑县侯,除宜都郡守。卒官。子孙因居江陵。父高之,梁山阴令。懔少聪敏,好读书,昼夜不倦,语辄引古事,乡里呼为“小兒学士”。梁大同六年,举秀才。以不及二宫元会,例不对策。及梁元帝镇荆州,谓长史刘之遴曰:“贵乡多士,为举一有意少年。”之遴以懔应命,即日引见,令兼记室。尝夕被召宿省,使制《龙川庙碑》,一夜便就。诘朝呈上,梁元帝叹美之。后历临汝、建城、广晋三县令。遭母忧去职,哭辄欧血,两旬之内,绝而复苏者三。每旦有君乌数千集于庐舍,候哭而来,哭止而去,时论以为孝感所致。梁元帝即位,擢为尚书侍郎,封信安县侯,累迁吏部尚书。懔父高之先为南台书侍御史,犯宪。懔愿父释罪,当终身菜食。高之理雪,故懔菜食,乡里称之。在元帝府,府中多言其矫。至是,大进鱼肉,国子祭酒沛国刘珏让之曰:“本知卿不忠,犹谓卿孝。今日便是忠孝并无。”懔不能对。懔博学有才藻,口未尝誉人,朋友以此少之。初,侯景平后,梁元帝议还建鄴,唯懔劝都渚宫,以乡在荆州故也。及江陵平,与王褒等入关。周文帝以懔名重南土,甚礼之。周孝闵帝践祚,拜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明帝即位,又与王褒等在麟趾刊定群书,数蒙宴赐。保定中,卒。有集二十卷行于世。 刘璠,字宝义,沛人也。六世祖敏,以永嘉乱,徙居广陵。父臧,性方正,笃志好学,居家以孝闻。仕梁,为著作郎。璠九岁而孤,居丧合礼。少好读书,兼善文笔。十七,为上黄侯萧晔所器重。范阳张绾,梁之外戚,才高口辩,见推于世。以晔懿贵,亦假借之。璠年少未仕,而负才使气,不为之屈。绾尝于新渝侯宅,因酒后诟京兆杜杲曰:“寒士不逊。”璠厉色曰:“此坐谁非寒士?”璠本意在绾,而晔以为属己,辞色不平。璠曰:“何王之门不可曳长裾也!”遂拂衣而去。晔谢之,乃止。后随晔在淮南。璠母在建康遘疾,璠弗之知。尝忽一日举身楚痛, 寻而家信至,云其母病。璠即号泣戒道,绝而又苏。当身痛之辰,即母死之日。居丧毁瘠,遂感风气,服阕后一年,犹杖而后起。及晔终于毗陵,故吏多分散,璠独奉晔丧还都,坟成乃退。梁简文 寺在东宫,遇晔素重,诸不送者多被劾责,唯璠独被优尝赏。解褐王国常侍,非其好也。 璠少慷慨,好功名,志欲立事边城,不乐随牒平进。曾宜丰侯萧脩出为北徐州刺史,即请为其轻车府主簿,兼记室参军。脩为梁州,又板为中记室,补华阳太守。属侯景度江,梁室大乱,脩以璠有才略,甚亲委之。时寇难繁兴,未有所定,璠乃喟然赋诗以见志。其末章曰:“随会平王室,夷吾匡霸功。虚薄而时用,徒然慕昔风。”脩开府,置佐史,以璠为谘议参军,仍领记室。梁元帝承制,授树功将军、镇西府谘议参军。赐书曰:“邓禹文学,尚或执戈;葛洪书生,且云破贼。前修无远,属望良深。”元帝寻以脩绍鄱阳之封,且为雍州刺史,复以璠为为脩平北府司马。 及武陵王纪称制于蜀,以璠为中书侍郎。遣召璠,使者八反,乃至蜀。又以为黄门侍郎,令长史刘孝胜深布心腹,使工画《陈平度河归汉图》以遗之。璠苦求还,中记室韦登私曰:“殿下忍而蓄憾,足下不留,将致大祸。脱使盗遮于葭萌,则卿殆矣。孰若共构大厦,使身名俱美哉!”璠正色曰:“卿欲缓颊于我邪?我与府侯分义已定,岂以宠辱夷险易其心乎!丈夫立志,当死生以之耳。殿下方布大义于天下,终不逞志于一人。”纪知不为己用,乃厚赠而遣之。临别,纪又解其佩刀赠璠曰:“想见物思人。”璠曰:“敢不奉扬威灵,克翦奸宄。”纪于是遣使拜脩为益州刺史,封随郡王,以璠为府长史,加蜀郡太守。 还至白马西,属达奚武军已至南郑,璠不得入城,遂降武。周文帝素闻其名,先戒武曰:“勿使刘璠死。”故武先令璠赴阙。周文见之如旧,谓仆射申徽曰:“刘璠佳士,古人何以过之!”徽曰:“晋人灭吴,利在二陆。明公今平梁汉,得刘璠也。”时南郑尚拒守,达奚武请屠之,周文将许焉,唯令全脩一家而已。璠乃请之于朝,周文怒而不许也。璠泣而固请,移时不退。柳仲礼侍侧,曰:“此烈士也。”周文既纳萧脩降,又许其反国。脩至长安累月,未之遣也。璠因侍宴,周文曰:“我于古谁比?”曰:“常以公命世英主,汤、武莫逮。今日所见,曾是齐桓、晋文之不若。”周文曰:“我 不得比汤、武,望与伊、周为匹,何桓、文之不若乎?”对曰:“齐桓存三亡国,晋文不失信于伐原。”语未终,周文抚掌曰:“我解尔意,欲激我耳。”即命遣脩。脩请与璠俱还,周文不许。以璠为中外府记室,迁黄门侍郎、仪同三司。尝卧疾居家,对雪兴感,乃作《雪赋》以遂志焉。初,萧脩在汉中与萧纪笺,及答西魏书、移襄阳文,皆璠辞也。 周明帝初,授内史中大夫,掌纶诰。寻封平阳县子。在职清白简亮,不合于时。左迁同和郡守。璠善于抚御,莅职未期,生羌降附者五百余家。前后郡守多经营以致赀产,唯璠秋毫无所取。妻子并随羌俗,食麦衣皮,始终不改。洮阳、洪和二郡羌常越境诣璠番讼理。蔡公广时镇陇右,嘉其善政。及迁镇陕州,欲启璠自随,羌人乐从者七百人,闻者莫不叹异。陈公纯作镇陇右,引为总管府司录,甚礼敬之。卒于官。著梁典三十卷,有集二十卷,行于世。子祥。 祥字休徵。幼聪慧,宾客见者皆号神童。事嫡母以至孝闻。其伯父黄门郎璆,有名江左,在岭南,闻而奇之,乃令名祥字休徵。后以字行于世。十岁能属文,十二通《五经》。仕梁,为宜丰侯记室参军。江陵平,随例入关中。齐公宪召为记室,府中书记皆令掌之。封汉安县子。宪进爵为王,以休徵为王友。俄除内史上士。武帝东征,休徵陪侍帷幄,平齐露布即休徵文也。累迁车骑大将军、仪同大将军。历长安、万年二县令,颇获时誉。卒于官。初,璠所选《梁典》始就,未及刊定而卒,临终谓休徵曰:“能成我志,其在此书乎!”休徵修定缮写。勒成一家,行于世。 行本,璠兄子也。父环,仕梁,历职清显。行本起家梁武陵王国常侍。遇萧脩以梁州北附,遂与叔父璠归周,寓居新丰。每以讽读为事,精力忘疲,虽衣食乏绝,晏如也。性刚烈,有不可夺之志。周大冢宰宇文护引为中外府记室。武帝亲总万机,转御正中士,兼领起居注。累迁掌朝下大夫。周代故事,天子临轩,掌朝典笔砚,持至御坐,则承御大夫取进之。及行本为掌朝,将进笔于帝,承御复欲取之。行本抗声曰:“笔不可得。”帝惊视问之,行本曰:“臣闻设官分职,各有司存。臣既不得佩承御刀,承御亦焉得取臣笔?”帝曰:“然。”因令二司各行所职。及宣帝嗣位,多失德,行本切谏忤旨,出为河内太守。及尉迟迥作乱,攻怀州,行本率吏人拒之,拜仪同,赐爵文安县子。 隋文帝践祚,拜谏议大夫,检校中书侍郎。上尝怒一郎,于殿前笞之。行本进曰:“此人素清,其过又小。”上不顾。行本正当上前曰:“陛下不以臣不肖,令臣在左右。臣言若是,陛下安得不听?臣言若非,当致之于理,安得轻臣而不顾?臣所言非私!”因置笏于地而退,上敛容谢之,遂原所笞者。 时天下大同,四夷内附,行本以党项羌密迩封域,最为后服,上表劾其使者曰:“臣闻南蛮遵校尉之统,西域仰都护之威。比见西羌,鼠窃狗盗,不父不子,无君无臣,异类殊方,于斯为下。不悟羁縻之惠,讵知含养之恩,狼戾为心,独乖正朔。使人近至,请付推科。”上奇其志。雍州别驾元肇言于上曰:“有一州吏,受人馈钱二百文,律令杖一百。然臣下车之始,与其为约。此吏故违,请加徒一年。”行本驳之曰:“律令之行,盖发明诏。今肇乃敢重其教命,轻忽宪章,亏法取威,非人臣之礼。”上嘉之,赐绢百匹。 拜太子左庶子,领书侍御史如故。皇太子虚襟敬惮。时唐令则为左庶子,太子昵狎之,每令以弦歌教内人。行本责之曰:“庶子当匡太子以正道,何嬖昵房帷之间哉!”令则甚惭而不能改。时沛国刘臻、平原明克让、河南陆爽等并以文学为太子所 亲。行本怒其不能调护,每谓三人曰:“卿等正解读书耳。”时左术率长史夏侯福为太子所昵,尝于閤内与太子戏。福大笑,声闻于外。行本时在閤下闻之,待其出,数之曰:“汝何小人,敢为亵慢!”因付执法者推之。太子为请,乃释之。太子尝得良马,令福乘而观之。太子甚悦,因欲令行本复乘。行本正色曰:“至尊置臣于庶子位,欲辅导殿下以正道,非为殿下作弄臣。”太子惭而止。复以本官领大兴令,权贵惮其方正,无敢至其门者。由是请托路绝,吏人怀之。未几,卒于官,上甚伤惜之。及太子废,上曰:“嗟乎!若使刘行本 在,勇当不及此乎!”行本无子。 柳遐,字子升,河东解人,宋太尉元景从孙也。祖叔珍,义阳内史,事见《南史》。父季远,梁宜都太守。遐幼而爽迈,神彩嶷然,髫岁便有成人之量。笃好文学,动合规矩。其世父庆远特器异之,谓曰:“吾昔逮事伯父太尉公,尝谓吾云:‘我昨梦汝登一楼,甚峻丽,吾以坐席与汝。汝后名宦必达,恨吾不及见耳。’吾向聊复昼寝,又梦将昔时坐席还以赐汝,汝之官位当复及吾。特宜勉励,以应嘉祥也。”梁西昌侯藻镇雍州,遐时年十二,以百姓礼修谒,风仪端肃,进止详雅。藻羡之, 试遣左右践遐衣裾,欲观其举措。遐徐步稍前,曾不顾盼。仕梁稍迁尚书功论郎。陈郡谢举时为仆射,引遐与语,甚嘉之,顾谓人曰:“江汉英灵见于此矣。” 岳阳王萧詧于襄阳承制,授遐吏部郎,赐爵闻喜公。寻进位持节、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及詧践帝位于江陵,以襄阳来归,辞詧曰:“陛下中兴鼎业,龙飞旧楚。臣昔因幸会,早奉名节,理当以身许国,期之始终。自晋氏南迁臣宗族盖寡,从祖太尉、世父仪同、从父司空,并以位望隆重,遂家于金陵;唯留先臣独守坟栢,尝诫臣等,使不违此志。今襄阳既入北朝,臣若陪随銮跸,进则无益尘露,退则有亏先旨。”詧重违其志,遂许之,因留乡里,以经籍自娱。 周文帝、明帝频征,固辞以疾。及詧殂,遐举哀,行旧臣之服。保定中,又徵之,遐始入朝,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霍州刺史。遐导人务先以德,再三不用命者,乃微加贬异,示耻而已。其下感而化之,不复为过,咸曰:“我君仁惠如此,其可欺乎!”卒,赠金、安二州刺史。 遐有至行。初为州主簿,其父卒于扬州,遐自襄阳奔赴,六日而至,哀感行路,毁悴不可识。后奉丧西归。中流风起,舟中人相顾失色。遐抱棺号恸,诉天求哀,俄顷风止浪息。其母尝乳间发疽,医云:“此疾无可救理,唯得人吮脓,或望微止其痛。”遐应声即吮,旬日遂瘳。咸以为孝感所致。性又温裕,略无喜愠之容。弘奖名教,未尝论人之短。尤尚施与,家无余财。临终遗诫簿葬,其子等并奉行之。有十子,靖、庄最知名。 靖字思休,少方雅,博览坟籍。仕梁,正员郎。随遐入周,授大都督,历河南、德广二郡守。所居皆有政术,吏人畏而爱之。然性爱闲素,其于名利澹如也。及秩满还乡,便有终焉之志。隋文帝践极,特诏征之,以疾固辞。优游不仕,闭门自守,所对唯琴书如已。足不历园庭,殆将十载。子弟奉之若严君焉。其有过者,靖必下帷自责,于是长幼相率拜谢于庭,靖然后见之,勖以礼法。乡里亦慕而化之,或有不善者,皆曰:“唯恐柳德广知也。”时论方之王烈。前后总管到官,皆亲至靖家问疾,遂以为故事。秦王俊临州,赉以几杖,并致衣物。靖唯受几杖,余并固辞。其为当时所重如此。开皇中,寿终。 庄字思敬,少有器量,博览坟籍,兼善辞令。济阳蔡大宝有重名于江左,时为岳阳王萧詧谘议,见庄,叹曰:“襄阳水镜,复在于兹!”大宝遂以其女妻之。俄而察辟为参军。及詧称帝,累迁鸿胪卿。及隋文帝辅政,萧岿令庄奉书入关。时三方构难,文帝惧岿有异志,及庄还,谓曰:“孤昔以开府从役江陵,深蒙梁主殊眷。今主幼时艰,猥蒙顾托。梁主弈业重光,委诚朝廷,而今已后,方见松筠之节。君还申孤此意于梁主也。”遂执庄手而别。时梁之将帅咸请与尉迟迥连衡,进可尽节于周氏,退可席卷山南,唯岿疑不可。会庄至自长安,申文帝结托之意,遂言于岿曰:“今尉迟迥虽曰旧将,昏耄已甚。消难、王谦常人之下者,非有匡 合之才。况山东、庸蜀从化日近,周室之恩未洽于朝廷。臣料之,迥等终当覆灭,随公必私周国,未若保境息人,以观其变。”岿深以为然。未几,消难奔陈,迥及谦相次就戮。岿谓庄曰:“近若从众言,社稷已不守矣。”文帝践祚,庄又入朝,帝深慰勉之。及为晋王广纳妃于梁,庄因是往来四五反,前后赐物数千段。梁国废,授开府仪同三司,除给事黄门侍郎。 庄明习旧章,雅达政事,凡所驳正,帝莫不称善。苏威为纳言,重庄器识,常奏帝云:“江南人有学业者,多不习世务;习世务者,又无学业。能兼之者,不过柳庄。”高颎亦与庄甚厚。庄与陈茂同官,不能降意。茂见上及朝臣多属意于庄,心每不平。帝与茂有旧,谮诉颇行。尚书省尝奏犯罪人,依法合流,而上处以大辟。庄据法执之,帝不从,由是忤旨。俄属尚药进丸药不称旨,茂因奏庄不亲监,帝怒。十一年,徐璒等反于江南,诏庄以行军总管长史,随军讨之。璒平,即授饶州刺史,甚有能名。卒于官。 论曰:韩褒奉事三帝,以忠厚知名。赵肃平允当官,张轨循良播美,李彦誉流省阁,郭彦信著蛮貃,历官出纳,并当时之选也。梁昕、皇甫璠、辛庆之、王子直、杜杲之徒,并关右之旧族。或纡组登朝,获当官之誉,或张旃出境,有专对之才,既茂国猷,克隆家业,美矣!魏文帝云“文人不护细行。”其吕思礼之谓乎!徐招、檀翥、孟信各以才学自业,又加之以清介,并志能之士也。宗懔才辞干局,见重梁元,逮乎播越秦中,不预政事,岂亡国俘虏不与图存者乎?梁氏据有江东五十余载,挟策纪事,盖亦多人。刘璠学思通博,有著述之誉,虽传疑传信,颇有详略,而属辞比事,为一家之言。行本正色抗言,具存乎骨鲠。柳遐立身之道,进退有节,观其眷恋坟陇,其孝 可移于朝廷;尽礼旧主,其忠可事于新君。夫能推此类以求贤,则知人几于易矣。庄亮直之风,不殒门表,忠而获谤,盖亦自古有之。 列传第五十九 隋宗室诸王 蔡景王整滕穆王瓒道宣王嵩卫昭王爽河间王弘义城公处纲离石太守子崇文帝四王炀帝三子 蔡景王整,隋文帝之次弟也。文帝四弟,唯整及滕穆王瓒与帝同生,次道宣王嵩,次卫昭王爽并异母。整,周明帝时以武元军功,赐爵陈留郡公。位开府、车骑大将军。从武帝 平齐。力战而死。文帝初居武元之忧,率诸弟负土为坟,人植一柏,四根郁茂,西北一根整栽者独黄。后因大风雨,并根失之,果终不吉。文帝作相,赠柱国、大司徒、八州剌史。及受禅,追封谥焉。 子智积袭。又封其弟智明为高阳郡公,智才开封县公。寻拜智积开府仪同三司,授同州刺史,仪卫资送甚盛。 整娶同郡尉迟纲女,生智积。开皇中,有司奏智积将葬尉太妃,帝曰:“昔几杀我。我有同生二弟,并倚妇家势,常憎疾我。我向之笑云:‘尔既嗔我,不可与尔角嗔。’并云:‘阿兄止倚头额。’时有医师边隐逐势,言我后百日当病癫。二弟私喜。以告父母。父母泣谓我曰:‘尔二弟大剧,不能爱兄。’我因言:‘一日有天下,当改其姓。夫不受其亲而爱他人者,谓之悖德,当改之为悖。’父母许我此言。父母亡后,二弟及妇又谗我,言于晋公。于时每还,欲入门,常不喜,如见狱门。托以患气,常锁閤静坐,唯食至时暂开閤。每飞言入耳,窃云‘复未邪?’当时实不可耐,羡人无兄弟。世间贫家兄弟多相爱,由相假藉;达官兄弟多相憎,争名利故也。” 智积在同州,未尝嬉戏游猎,听政之暇,端坐读书。门无私谒。有侍读公孙尚义,山东儒士,府佐杨君英、萧德言,并有文学,时延于坐。所设唯饼果,酒才三酌。家有女妓,唯年节嘉庆奏于太妃前。始,文帝龙潜时,与景王不睦,太妃尉氏又与独孤皇后不相谐,以是智积常怀危惧,每自贬损。帝亦以是哀怜之。人或劝智积为产业,智积曰:“昔平原露朽财帛,苦其多也。吾幸无可露,何更营乎!”有五男,止教读《论语》、《孝经》而已,亦不令交通宾客。或问其故,智积曰:“恐儿子有才能以致祸也。”开皇二十年,徵还京,无他职任,阖门自守,非朝觐不出。炀 帝即位,滕王纶、卫王集并以谗构得罪,高阳公智明亦以交通夺爵,智积愈惧。大业三年,授弘农太守,委政僚佐,清静自居。及杨玄感作逆,自东都引军而西,智积谓官属曰:“玄感欲西图关中,若成其计,则根本固矣。当以计縻之,使不得进。不出一旬,自可禽耳。’及玄感军至城下,智积登陴詈辱之,玄感怒甚,留攻之。城门为贼所烧,智积乃更益火,贼不得入。数日,宇文述等军至,合击破之。寻拜宗正卿。 十二年,从驾江都,寝疾。帝时疏薄骨肉,智积每不自安,及遇患,不呼医。临终,谓所亲曰:“吾今日始知得保首领没于地矣!”时人哀之。有子道玄。 滕穆王瓒,字恒生,一名慧。仕周,以武元军功,封竟陵郡公,尚周武帝妹顺阳公主。保定四年,累迁纳言。瓒贵公子,又尚公主,美姿容,好书爱士,甚有当时誉,时人号曰杨三郎。武帝甚亲爱之。平齐之役,诸王咸从,留瓒居守,谓曰:“六府事殷,一以相付,朕无西顾之忧矣。”宣帝即位,迁吏部中大夫,加上仪同。 宣帝崩,文帝入禁中,将总朝政,令废太子勇召之。瓒素与帝不协,不从,曰:“作隋国公恐不能保,何乃更为族灭事邪!”文帝作相,拜大宗伯,典修礼律,进位上柱国、邵国公。瓒见帝执政,恐为家祸,阴有图帝计,帝每优容之。及受禅,立为滕王,拜雍州牧。帝数与同坐,呼为阿三。后坐事去牧,以王就第。 瓒妃宇文氏,素与独孤皇后不平,至是郁郁不得志,阴有咒诅。帝命瓒出之。瓒不忍离绝,固请。帝不得已,从之,宇文氏竟除属籍。由是恩礼更薄。开皇十一年,从幸栗园,坐树下,方饮酒,鼻忽流血,暴薨。时年四十四。人皆以为遇鸠。子纶嗣。 纶字斌褵,性弘厚,美姿容,颇知钟律。文帝受禅,封邵国公。明年,拜邵州刺史。晋王广纳妃于梁,诏纶致礼,甚为梁人所敬。 纶以穆王故,当文帝世,每不自安。炀帝即位,尤被猜忌。纶忧惧,呼术者王琛问之。琛答曰:“王相禄不凡。滕即腾也,此字足为善应。”有沙门惠恩、崛多等,颇解占候,纶每与交通,尝令些三人为厌胜法。有人告纶怨望咒诅,帝令黄门侍郎王弘穷验之。弘希旨奏纶厌蛊恶逆,坐当死。帝令卿议之,司徒杨素等曰:“纶怀恶之由,积自家世。惟皇运之始,四海同心,在于孔怀,弥须协力。其先乃离阻大谋,弃同即异。父悖于前,子逆于后,为恶有将,其罪莫大。请依前科。”帝以皇族不忍,除名徙边郡。 大业七年,帝征辽东,纶欲上表,请从军自效,为郡司所遏。示几,徙珠崖。及天下大乱,为贼林仕弘逼,携妻子窜儋耳。后归国,封怀化县公。寻病卒。 纶弟坦,字文褵,初封竟陵郡公,坐纶徙长沙。 坦弟猛,字武褵,徙衡山。 猛弟温,字明褵,初徙零陵。温好学,解属文,既而作《零陵赋》以 自寄,其词哀思。帝见而怒之,转徙南海。 温弟诜,字弘褵,前亦徙零陵。帝以其修谨,袭封滕王,以奉穆王嗣。大业末,于江都为宇文化及所害。 道宣王嵩,在周以武元军功,赐爵兴城公。早卒。文帝受禅,追封谥焉。以滕穆王瓒子静袭。卒,谥曰悼。无子,以蔡王智积子世澄袭。 卫昭王爽,字师仁,小字明达。在周以武元军功,于襁褓中封同安郡公。六岁而武元崩,为献皇后所养,由是宠爱特异诸弟。年十七,为内史上大夫。文帝执政,授蒲州刺史、柱国。及受禅,立为卫王,所生李氏为太妃。爽位雍州牧、右领军大将军、权领并州总管、上柱国、凉州总管。爽美风仪,有器局,政甚有声。大军北伐,河间王弘、豆卢勣、窦荣定、高颎、虞庆则等分道而进,以爽为元帅,俱受爽节度。亲率李充等四将出朔州,遇沙钵略可汗于白道,接战,大破之,沙钵略中重疮而遁。帝大悦,赐爽真食梁安县千户。六年,复为元帅,步骑十五万出合川,突厥遁逃。徵为纳言。帝甚重之。未几,爽疾,帝使薛荣宗视之,云众鬼为厉。爽令左右驱逐之。居数日,有鬼物来击荣宗,走下阶而毙。其夜爽薨,年二十五。赠太尉、冀州刺史。子集嗣。 集字文会,初封遂安王,寻袭封卫王。炀帝时,诸侯王恩礼渐薄,猜防日甚,集忧惧,乃呼术者俞普明章醮以祈福助。有人告集咒诅,宪司希旨,锻成其狱,奏集恶逆,坐当死。诏下其议,杨素等曰:“集密怀左道,厌蛊君亲,是君父之罪人,非臣子之所赦,请论如律。”时滕王纶坐与相连,帝不忍加诛,除名远徙边郡。天下乱,不知所终。 河间王弘,字辟恶,文帝从祖弟也。祖爱敬,早卒。父元孙,少孤,随母郭氏养于舅族。及武元帝与周文建义关中,元孙时在邺,惧为齐人所诛,因假外家姓为郭氏。元孙死,齐为周灭,弘始入关。与文帝相得,帝哀之,为买田宅。 弘性明悟,有文武干略。数从征伐,累迁开府仪同三司。文帝为丞相,常置左右,委以心腹。帝诣周赵王宅,将及于难,弘时立于户外,以卫文帝。寻加上开府,赐爵永康县公。及爱禅,拜大将军,进爵郡公。寻赠其父柱国、尚书令、河间郡公。其年,立弘为河间王,拜右卫大将军。寻进柱国,以行军元帅出灵州道征突厥,大破之。拜宁州总管,进上柱国。政尚清静,甚有恩惠。迁蒲州刺史,得以便宜从事。时河东多盗贼,弘奏为盗者百余人,投之边裔,州境恬然,号为良吏。每晋王广入朝,弘辄领扬州总管,及王归藩,弘复还蒲州。在州十余年,风教大洽。炀帝嗣位,拜太子太保。岁余,薨。大业六年,追封郇王。子庆嗣。 庆倾曲善候时变。帝猜忌骨肉,滕王纶等皆被废放,唯庆获全。累迁荥阳太守,颇有政绩。及李密据洛口仓。荥阳诸县多应密。庆勒兵拒守。岁余,城中粮尽,兵势日蹙。密遗庆书曰:“王之先世,家住山东,本姓郭氏,乃非杨族。娄敬之于汉高,殊非血胤;吕布之于董卓,良异天亲。芝焚蕙叹,事不同此。江都荒湎,流宕忘归,骨肉崩离,人神怨愤。举烽火于骊山,诸侯莫至;浮胶船于汉水,还日未期。王独守孤城,援绝千里,粮餱支计,仅有月余,弊卒之多,才盈数百。有何恃赖,欲相抗拒?求枯鱼于市肆,既事非虚;因归雁以运粮,竟知何日!止恐祸生匕首,衅发萧墙,空以七尺之躯,悬赏千金之购,可为酸鼻者也。幸能三思,自求多福。”于时江都败问亦至,庆得书,遂降于密,改姓为郭氏。密破,归东都,又为杨氏,越王侗不之责也。及侗称制,拜宗正卿。 世充既僣伪号,降爵为郇国公,复为郭氏。世充以兄女妻之,署荥州刺史。及世充将败,庆欲将妻同归长安,其妻曰:“国家以妾奉箕帚于公者,欲以申厚意,结公心耳。今父叔穷迫,家国阽危,而不顾婚姻,孤负付属,为全身之计,非妾所能责公也。妾若至长安,公家一婢耳,何用妾为!顾送还东都,君之惠也。”庆不许。其妻遂沐浴靓庄。仰药而死。庆遂归国,为宜州刺史、郇国公,复姓杨氏。其嫡母元太妃,年老,两目丧明,世充斩之。 义城公处纲,文帝族父也。生长北边,少习骑射。在周,以军功拜上仪同。文帝受禅,赠其父钟葵柱国、尚书令、义城县公,以处纲袭焉。累迁右领军将军。纲虽无才艺,而性质直,在官强济,亦为当时所称。拜蒲州刺史,吏人悦之。卒于秦州总管,谥曰恭。 弟处乐,官至洛州刺史。汉王谅反,朝廷以为二心,废锢不齿。 离石太守子崇,武元帝族弟也。父盆生,赠荆刺史。子崇少好学,涉猎书记,有风仪,爱贤好士。开皇初,拜仪同,以车骑将军恒典宿卫,后为司门侍郎。炀帝嗣位,累迁候卫将军。坐事免。未几,复检校将军事。从帝幸汾阳宫,子崇知突厥必为寇,屡请早还京师,不纳。寻有雁门之围。及贼退,帝怒之曰:“子崇怯懦,妄有陈请,惊动我众心,不可居爪牙寄。”出为离石郡太守,有能名。自是突屡寇边塞,胡贼刘六儿复拥众劫掠郡境,子崇表请兵镇遏。帝复大怒,令子崇行长城。子崇行百余里,四面路绝,不得进而归。 岁余,朔方梁师都、马邑刘武周等各作乱,郡中诸胡复反。子崇患之,言欲朝集,遂与心腹数百人自孟门关将还京师。遇道路隔绝,退归离石。左右闻太原兵起,不复入城,各叛去。子崇悉收叛者父兄斩之。后数日,义兵至,城中应之。城陷,为雠 家所杀。 文帝五男,皆文献皇后所生。长曰房陵王勇,次炀帝,次秦孝王俊,次庶人秀,次庶人谅。 房陵王勇,小名睍地伐。周世以武元军功,封博平县侯。及文帝辅政,立为世子,拜大将军、左司卫,封长宁郡公。出为洛州总管、东京少冢宰,总统旧齐之地。后徵还京师,进上柱国、大司马,领内史御正,诸禁卫皆属焉。文帝受禅,立为皇太子,军国政事及尚书奏死罪已下,皆令勇参决。帝以山东人多流冗,遣使案检,又欲徙人北实边塞。勇上书谏,以为“恋土怀旧,人之本情,波迸流离,盖不获已。有齐之末,主暗时昏,周平东夏,继以威虐,人不堪命,致有逃亡,非厌家乡,原为羁旅。若假以数岁,沐浴皇风,逃窜之徒,自然归本。虽北夷犯边,令所在严固,何待迁配,以致劳扰?”上览而嘉之。时晋王广亦表言不可,帝遂止。是后时政不便,多所损益,帝每纳之。帝常从容谓群臣曰:“前世皇王,溺于嬖幸,废立之所由生。朕傍无姬侍,五子同母,可谓真兄弟也。岂若前代,多诸内宠,孽子忿争,为亡国之道邪!” 勇颇好学,解属词赋,性宽仁和厚,率意任情,无矫饰之行。引明克让、姚察、陆开明等为之宾友。勇尝文饰蜀铠,帝见而不悦,恐致奢侈之渐,因诫之曰:“我历观前代帝王,未有奢华而能长久者。汝当储后,若不上称帝心,下合人意,何以承宗庙之重,居兆人之上?吾昔衣服,各留一物,时复看以自警戒。又拟分赐汝兄弟。恐汝以今日皇太子之心,忘昔时之事,故令高颎赐汝我旧所带刀子一枚,并菹酱一合,汝昔作上士时所常食如此。若存忆前事,应知我心。” 后经冬至,百官朝勇,勇张乐受贺。帝知之,问朝臣:“近闻至节,内外百官相率朝东宫,是何礼也?”太常少卿辛亶对曰:“于东宫是贺,不得言朝。帝曰:“改节称贺,正可三数十人,逐情各去,何因有司徵召,一朝普集,太子法服设乐以待之?东宫如此,殊乖礼制。”乃下诏曰:“皇太子虽居上嗣,义兼臣子,而诸方岳牧正冬朝贺,任土作贡,别上东宫。事非典则,宜悉停断。” 自此恩宠始衰,渐生凝阻。时帝令选强宗入上台宿卫,高颎奏:“若尽取强者,恐东宫宿卫太劣。”帝作色曰:“我有时行动,宿卫须得雄毅。太子毓德东宫,左右何须强武?如我商量,恒于交番之日,分向东宫上下,团伍不别,岂非好事邪?我熟 见前代,公不须仍踵旧风!”盖疑颎男尚勇女,形于此言,以防之。 勇多内宠,昭训云氏嬖幸,礼匹于嫡。而妃元氏无宠,尝遇心疾,二日而薨。献皇后意有他故,甚责望勇。又自妃薨,云昭训专擅内政,后弥不平,颇求勇罪过。晋王广知之,弥自矫饰,姬妾恒备员数,唯与萧妃居处。皇后由是薄勇,愈称晋王德行,后晋王来朝,车马侍从,皆为俭素,接朝臣,礼极卑屈,声名籍甚,冠于诸王。临还扬州,入内辞皇后,因哽咽流涕,伏不能兴。皇后泫然泣下,相对歔欷。王曰:“臣性识愚下,常守平生昆弟之意,不知何罪,失爱东宫,恒蓄盛怒,欲加屠陷。每恐谗谮出于杼轴,鸠毒遇于杯杓。”皇后忿然曰:“睍地伐渐不可耐,我为伊索得元家女,望隆基业,竟不闻作夫妻,专宠阿云,有如许豚犬。前新妇本无病痛,忽尔暴亡,遣人投药,致此夭逝。事已如此,我亦不穷。何因复于汝处发如此意?我在尚尔,我死后当鱼肉汝乎?每思东宫竟无正嫡,至尊千秋万岁后,遣汝等兄弟向阳云儿前再拜问讯,此是几许大苦痛邪!”晋王又拜,呜咽不能止,皇后亦悲不自胜。此别之后,知皇后意移,始构夺宗之计。因引张衡定策,遣褒公宇文述深交杨约,令喻旨 于越公素,具言皇后此语。素瞿然曰:“但不知皇后如何?但如所言,吾又何为者!”后数日,素入侍宴,微称晋王孝悌恭俭有礼,用此揣皇后意,后泣曰:“公言是也。我儿大孝顺,每闻至尊及我遣内使到,必迎于境首。又其新妇亦大可怜,我使婢去,常与同寝共食。岂如睍地伐共阿云相对而坐,终日酣宴,昵近小人,疑阻骨肉!我所以益怜阿䴙者,尝恐暗地杀之。”素既知意,盛言太子不才。皇后遂遗素金,始有废立之意。 勇颇知其谋,忧惧,计无所出。闻新丰人王辅贤能占候,召而问之。辅贤曰:“白虹贯东宫门,太白袭月,皇太子废退象也。”以铜铁五兵造诸厌胜。又于后园内作庶人村,屋宇卑陋,太子时于中寝息,布衣草褥,冀以当之。帝知其不安,在仁寿宫,使杨素观勇,素至东宫,偃息未入,勇束带待之,故亦不进以怒勇,勇衔之,形于言色。素还,言勇怨望,恐有他变。帝甚疑之。皇后又遣人伺觇东宫,纤介事皆闻奏,因加媒蘖,构成其罪。帝惑之,遂疏忌勇。乃于玄武门达至德门量置人候,以伺动静,皆随事奏闻。又东宫宿卫人,侍官已上,名籍悉令属诸卫府,有健儿者咸屏去之。晋王又令段达私货东宫幸臣姬威,令取太子消息,密告杨素。于是内外宣谤,过失日闻。段达胁姬威曰:“东宫罪过,主上皆已知之。已奉密诏,定当废立。君能告之,则大富贵。”威遂许诺。 开皇二十年,车驾至自仁寿宫,御大兴殿,谓侍臣曰:“我新还京师,应开怀欢乐,不知何意,翻悒然愁苦。”吏部尚书牛弘对曰:“由臣等不称职,故至尊忧劳。帝既数闻谗谮,疑朝臣具委,故有斯问,冀闻太子之愆。弘既此对,大乖本指。帝因作色谓东宫官属曰:“仁寿宫去此不远,令我每还京师,严备如入敌国。我为患利,不脱衣卧。夜欲得近厕,故在后房。恐有惊急,还就前殿。岂非尔辈欲坏我家国邪!”乃执唐令则等数人,付所司讯鞫。令杨素陈东宫事状,以告近臣。素显言之曰:“奉敕向京,令皇太子检校刘居士余党。太子忿然作色,肉战泪下,云:‘居士党已尽,遣我何处穷讨?尔作右仆射,受委自求,何关我事!’又云:‘昔大事不遂,我先被诛。今作天子,竟乃令我不如弟,一事已上,不得自由。’因长叹回视云:‘我大觉身妨!’又云:‘诸王皆得奴,独不与我!’乃向西北奋头,喃喃细语。”帝曰:“此儿不堪妨承嗣久矣。皇后恒劝我废,我以布素时生,复长子,望其渐改,隐忍至今。勇昔 从南兖州来,语卫王曰:‘阿娘不与我一好妇女,亦是可恨。’因指皇后侍儿曰:‘皆我物。’此言几许异事!其妇初亡,即以斗帐安余老妪。新妇初亡,我深疑使马嗣明药杀。我曾责之,便怼曰:‘会当杀元孝矩。’此欲害我而迁怒耳。初,长宁诞育,朕与皇后共抱养之,自怀彼此,连遣来索。且云定兴女,在外私合而生,想此由来,何必是其体胤?昔晋太子取屠家女,其儿即好屠割。今傥非类,便乱宗祐。又刘金驎,佞人也,呼定兴作家翁。定兴愚人,受其此语。我前解金驎者,为其此事。勇昔在宫,引曹妙达共定兴女同宴, 妙达在外云‘我今得劝妃酒。’直以其诸子偏庶,畏人不服,故逆纵之,欲收天下望耳。我虽德惭尧舜,终不以万姓付不肖子。我恒畏其加害,加防大敌,令欲废之,以安天下。”左卫大将军元旻谏曰:“废立大事,天子无贰言,诏旨若行,后悔无及。谗言罔极,惟陛下察之。”辞直争强,声色俱厉,帝不答。 时姬威又表告太子非法,帝使威尽言。威对曰:“皇太子由来共臣语,唯意在骄奢,欲得樊川以至散关,总规为苑。兼云:‘昔汉武将起上林苑,东方朔谏,赐朔黄金百斤,几许可笑!我实无金辄赐此等。若有 谏者,正当斩之,不过杀百许人,自然永息。’前苏孝慈解左卫率,皇太子奋髯扬肘曰:‘大丈夫当有一日,终不忘之,决当快意。’又宫内所须,尚书多执法不与,便怒曰:‘仆射已下五人,会展三人脚,便使知慢我之祸。’又于苑内筑一小城,春夏秋冬作役不辍,营起亭殿,朝造夕改。每云:‘至尊嗔我多侧庶,高纬、陈叔宝岂是孽子乎?’尝令师姥卜吉凶,语臣曰:‘至尊忌在十八年,此期促矣。’”帝泫然曰:“谁非父母生,乃至于此!我有旧使妇女,令看东宫。奏云:‘勿令广平王至皇太子处。东宫憎妇,亦广平王教 之。’元赞亦知其阴恶,劝我于左藏东加置两队。初平陈后,宫人好者悉配春坊,如闻不知厌足,于外更有求访。朕近览《齐书》,见高欢纵其儿子,不胜忿愤,安可效尤!”于是勇及诸子皆被禁锢,部分收其党与。杨素舞文锻炼,以成其狱。勇由是遂败。 居数日,有司承素意,奏“元旻身备宿卫,常曲事于勇,情有附托。在仁寿宫,裴弘将勇书于朝堂与旻,题封云,勿令人见。”帝曰:“朕在仁寿宫。有纤小事,东宫必知,疾于驿马,怿之甚久,岂非此徒邪?”遣武士执旻及弘付法。 先是,勇尝于仁寿宫参起居还,途中见一枯槐树,根干蟠错,大且五六围,顾左右曰:“此堪作何器用?”或对曰:“古槐尤堪取火。”于时卫士皆佩火燧,勇因令匠者造数千枚,欲以分赐左右。至是,获于库。又药藏局贮艾数斛,亦搜得之。大将为怪,以问姬威。威曰:“太子此意别有所在。比令长宁王已下,诣仁寿宫还,每常急行,一宿便至。恒饲马千匹,云径往捉城门,自然饿死。”素以威言诘勇,勇不服曰:“窃闻公家马数万匹,勇忝备位太子,有马千匹,乃是反乎?”素又发泄东宫服玩似加琱饰者,悉陈于庭, 以示文帝群官,为太子罪。帝曰:“前簿王世积,得妇女领巾,状似槊幡,当时遍示百官,欲以为戒。今我儿乃自为之。领巾为槊幡,此是服妖。”使将诸物示勇以诘之。皇后又责之罪。帝使使问勇,勇不服。 太史令袁充进曰:“臣观天文,皇太子当废。”上曰:“玄象久见矣。”群臣无敢言者。于是使人召勇。勇见使者,惊曰:“得无杀我邪?”帝戎服陈兵,御武德殿,集百官立于东面,诸亲立于西面,引勇及诸子烈于殿庭。命薛道衡宣诏废勇及其男女为王、公主者并为庶人。命道衡谓勇曰:“尔之罪恶,人神所弃, 欲求不废,其可得邪!”勇再拜曰:“臣合尸之都市,为将来鉴诫。幸蒙哀怜,得全性命”。言毕,泣下流襟,既而舞蹈而去。左右莫不悯默。 又下诏:“左卫大将军元旻,任掌禁兵,委以心膂,乃包藏奸伏,离间君亲,崇长厉阶,最为魁首。太子左庶子唐令则,策名储贰,位长宫僚,谄曲取容,音技自进,躬执乐器,亲教内人,赞成骄侈,导引非法。太子家令邹文腾,专行左道,偏被亲昵,占问国家,希觊灾祸。左卫率司马夏侯福,内事谄谀,外作威势,陵侮上下,亵浊宫闱。典膳监元淹,谬陈爱憎,开示怨隙,进引妖巫,营事厌祷。前吏部侍郎萧子宝,往居省阁,旧非宫臣,进画奸谋,要射荣利。前主玺下士何竦,假托玄象,妄说妖怪,志图祸乱,心在速发;兼诸奇服,皆竦规模,增长骄奢,糜费百姓。此之七人,为害斯甚,并处斩刑,妻妾子孙皆没官。车骑将军阎毗、东郡公崔君绰、游骑尉沈福宝、瀛州人章仇太翼等四人,所为之事,并是悖逆,论其状迹,罪合极刑。但未能尽戮,并特免死,各决杖一百,身及妻子资财田宅悉没官。副将作大匠高龙叉,预追番丁,辄配东宫使役,营造亭舍,进入春坊;率更令晋文建、通直散骑侍郎判司农少卿事元衡,料度之外,私自出给,虚破丁功,擅割园地。并处自尽,”于是集群官于广阳门外,宣诏以戮之。乃移勇于内史省,给五品料食。立晋王广为皇太子,仍以勇付之,复囚于东宫。赐杨素物三千段,元胄、杨约并千段,杨难敌五百段,皆鞫勇之功赏也。 时文林郎杨孝政上尽谏,言:“皇太子为小人所误,不宜废黜。”帝怒,挞其胸。寻而贝州长史裴肃表称:“庶人罪黜已久,当克已自新,请封一小国。”帝知勇黜不允天下情,乃徵肃入朝,具陈废立意。 时勇自以废非其罪,频请见上, 面申冤屈。皇太子遏不得闻。勇于是升树叫,闻于帝,冀得引见。杨素因奏言:“勇情志昏乱,又癫鬼所著,不可复收。”帝以为然,卒不得见。帝遇疾于仁寿宫,皇太子入侍医,奸乱事闻于帝。帝抵床曰:“枉废我儿!”遣追勇。未及发使而崩,秘不发丧。遽收柳述、元岩,系大理狱,伪敕赐庶人死。追封房陵王,不为立嗣。 勇有十男:云昭训生长宁王俨、平原王裕、安城王筠。高良娣生安平王嶷、襄城王恪。王良媛生高阳王该、建安王韶。成姬生颍川王煚。后宫生孝实、孝范。 初,俨诞,帝闻之曰:“此乃皇太孙,何乃生不得地!”云定兴奏曰:“天生龙种,所以因云而出。”时人以为敏对。六岁,封长宁郡王。勇败,并坐废。上表求宿卫,辞情哀切,帝览之恻然。杨素进曰:“伏愿圣心同于螫手,不宜留意。”炀帝践祚,俨常从行,遇鸩卒。诸弟分徙岭外,皆敕杀之。 秦王俊,字阿祗。开皇元年,立为秦王。二年,拜上柱国、河南道行台尚书令、洛州刺史,时年十二。加右武卫大将军,领关东兵。三年,迁秦州总管,陇右诸州尽隶焉。俊仁恕慈爱,崇敬佛道,请为沙门,不许。六年,迁山南道行台尚书令。伐陈之役,为山南道行军元帅,督三十总管,水陆十余万,屯汉口,为上流节度。寻授扬州总管、四十四州诸军事,镇广陵。转并州总管、二十四州诸军事。初颇有令问,文帝闻而大悦。后渐奢侈,违犯制度,出钱求息。帝遣按其事,与相连坐者百余人。于是盛修宫室,穷极侈丽。俊有巧思,每亲运斤斧,工巧之器,饰以珠玉。为妃作七宝幕篱,重不可戴,以马负之而行。徵役无已。置浑天仪、测景表。又为水殿,香涂粉壁,玉砌金堦,梁柱楣栋之间,周以明镜,间以宝珠,极莹饰之美。每与宾 客伎女弦歌于上。 俊颇好内,妃崔氏性妒,甚不平之,遂于瓜中进毒。俊由是遇疾,徵还京师。以俊奢纵,免官,以王就第。左武卫将军刘升谏曰:“秦王非有他过,但费官物、营廨舍而已。臣谓可容。”帝曰:“法不可违。”升固谏,帝忿然作色,升乃止。杨素复进谏,以秦王过不应至此。帝曰:“我是五儿之父,非兆人之父。若如公意,何不别制天子儿律!以周公为人,尚诛管、蔡。我诚不及周公远矣,安能亏法乎!”卒不许。 俊疾笃,含银,银色变,以为遇蛊。未能起,遣使奉表陈谢。帝责以失德。大都督皇甫统上表请复王官,不许。岁余,以疾笃,复拜上柱国。二十年六月,薨于秦邸。帝哭之数声而已,曰:“晋王前送一鹿,我令作脯,拟赐秦王。今亡。可置灵坐之前。心已许之,不可亏信。”帝及后往视,见大蜘蛛、大蛷螋从枕头出,求之不见。穷之,知妃所为也。俊所为侈丽物悉命焚之。敕送终之具,务从俭约,以为从世法。王府僚佐请立碑,帝曰:“欲求名,一卷史书足矣,何用碑为!若子孙不能保家,徒与人作镇石耳。” 妃崔氏以毒王故,下诏废绝,赐死于其家。子浩,崔氏所生也。以其母谴死,遂不得立。于是以秦国官为丧主。俊长女永丰公主,年十三,遭父忧,哀慕尽礼,免丧,遂绝酒肉。每忌日,辄流涕不食。有开府王延者,性忠厚,领俊亲信兵十余年,俊甚礼之。及俊疾,延恒在閤下,衣不解带。俊薨,勺饮不入口者数日,羸顿骨立。帝闻悯之,赐以御药,授骠骑将军,典宿卫。俊葬日,延号恸而绝。帝嗟异之,令通事舍人吊祭,诏葬延于俊墓侧。 炀帝即位,立浩为秦王,以奉孝王嗣。封浩弟湛济北侯。后以浩为河阳都尉。杨玄感作逆之际,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勒兵讨之。至河阳,修启于浩,浩诣述营,共相往复,有司劾浩以诸侯交通内臣,竟坐废免。宇文化及弑逆,立浩为帝。化及败于黎阳,北走魏县,自僣为帝,因而害之。 湛骁果有胆烈。大业初,为荥阳太守,坐浩免,亦为化及所害。 庶人秀,开皇元年,立为越王。未几,徙封于蜀,拜柱国、益州总管、二十四州诸军事。二年,进上柱国、西南道行台尚书令,本官如故。岁余而罢。十二年,入为内史令、右领军大将军。寻出镇于蜀。 秀有胆气,容貌瑰伟,美有须髯,多武艺,甚为朝臣所惮。帝每谓文献皇后曰:“秀必以恶终。我在当无虑,至兄弟必反。”兵部侍郎元衡使于蜀,秀深结于衡,以左右为请。衡既还京师,请益左右,帝不许。大将军刘哙之讨西爨,帝令上开府杨武通将兵继进。秀使嬖人万知先为武通行军司马,帝以秀任非其人,谴责之,因谓群臣曰:“坏我法者,必在子孙。譬如猛兽,物不能害,反为毛间虫所损食耳。”于是遂分秀所统。 秀渐奢侈,违犯制度,车马被服拟于天子。及太子勇废,秀甚不平。皇太子恐秀终为后变,阴令杨素求其罪状而谮之。仁寿二年,徵还京师,见不与语。明日,使使切让之。皇太子及诸王流涕庭谢,帝曰:“顷者俊糜费财物,我以父道训之。今秀蠹害生灵,当以君道绳之。”乃下以法。开府庆整谏曰:“庶人勇既废,秦王已薨,陛下儿子无多,何至如是!蜀王性甚耿介,今被责,恐不自全。”帝大怒,欲断其舌。因谓群臣曰:“当斩秀于市以谢百姓。”乃令杨素、苏威、牛弘、柳述、赵绰推之。太子阴作偶人,书帝及汉王姓字,缚手钉心,令人埋之华山下,令杨素发之。又作檄文曰“逆臣贼子,专弄威柄,陛下唯守虚器,一无所知”,陈甲兵之盛,云“指期问罪”,置秀集中,因以闻奏。帝曰:“天下宁有是邪!”乃废为庶人,幽之内侍省,不得与妻子相见,令给獠婢二人驱使之。与连坐百余人。 秀既幽逼,愤懑不知所为,乃上表陈己愆,请与其爱子爪子相见,并请赐一穴,今骸骨有所。帝乃下诏数其罪曰:“汝地居臣子,情兼家国,庸蜀险要,委以镇之。汝乃干纪乱常,怀恶乐祸,<目辟>睨二宫,伫望灾衅,容纳不逞,结构异端。我有不和,汝便觇候,望我不起,便有异心。皇太子,汝兄也,次当建立,汝假托妖言,乃云不终其位。妄称鬼怪,又道不得入宫,自言骨相非人臣,德业堪承重器。妄道清城出圣,欲己当之,诈称益州龙见,托言吉兆。重述木易之姓,更修成都之宫。妄说禾乃之名,以当八千之运。横生京师妖异,以证父兄之灾;妄造蜀地徵祥,以符已身之箓。汝岂不欲得国家恶也?天下乱也?辄造白玉之珽,又为白羽之箭,文物服饰,岂似有君?鸠集左道,符书厌镇,汉王与汝,亲则弟也,乃画其形像,题其姓名,缚手钉心,枷锁杻械。仍云请西岳华山慈父圣母神兵九亿万骑,收杨谅魂神,闭在华山下,勿令散荡。我之于汝,亲则父也,复云请西岳华山慈父圣母,赐为开化杨坚夫妻,回心 欢喜。又画我形像,缚手撮头,仍云请西岳神兵收杨坚魂神。如此形状,我今不知杨谅、杨坚是汝何亲也!包藏凶匿,图谋不轨,逆臣之迹也。希父之灾,以为身幸,贼子之心也。怀非分之望,肆毒心于兄,悖恶之行也。嫉妒于弟,无恶不为,无孔怀之情也。违犯制度,坏乱之极也。多杀不辜,豺狼之暴也。剥削人庶,酷虐之甚也。唯求财货,市井之业也。专事妖邪,顽嚣之性也。弗克负荷,不材之器也。凡此十者,灭天理,逆人伦,汝皆为之,不祥之甚也。欲免患祸,长守富贵,其可得乎!”后听与其子同处。炀帝即位,禁锢如初。宇 文化及之弑逆也,欲立秀为帝,群议不许。于是害之,并其诸子。 庶人谅,字德章,一名杰,小字益钱。开皇元年,立为汉王。十二年,为雍州牧,加上柱国、右卫大将军。转左卫大将军。十七年,出为并州总管,帝幸温汤而送之。自山以东,至于沧海,南拒黄河,五十二州尽隶焉。特许以便宜,不拘律令。十八年,起辽东之役,以谅为行军元帅。至辽水,师遇疾疫,不利而还。十九年,突厥犯塞,以谅为行军元帅,竟不临戎。文帝甚宠爱之。 谅自以居天下精兵处,以太子谗废,居常怏怏,阴有异图。遂讽帝云:“突厥方强,太原即为重镇,宜修武备。”帝从之。于是大发工役,缮修器械,贮纳于并州。招集亡命,左右私人,殆将数万。王頍者,梁将王僧辩之子,少倜傥,有奇略,为谅谘议参军。萧摩诃者,陈氏旧将。二人俱不得志,每郁郁思乱,并为谅亲善。 及蜀王以罪废,谅愈不自安。会文帝崩,使车骑屈突通徵之,不赴,遂发兵反。总管司马皇甫诞谏,谅怒,收系之。王頍说谅曰:“王所部将吏家属尽在关西,若用此等,即宜长驱深入,直据京都,所谓疾雷不及掩耳。若但欲割据旧齐之地,宜任东人。”谅不能专之。乃兼用二策,唱言:“杨素反,将诛之。” 总管府兵曹河东裴文安说谅曰:“井陉以西,是王掌据内,山东士马,亦为我有,宜悉发之。分遣羸兵,屯守要路,仍令随方略地;率其精锐,直入蒲津。文安请为前锋,王以大军继后,风行电击,顿于霸上,咸阳以东可指麾而定。京师震扰,兵不暇集,上下相疑,群情离骇,我即陈兵号令,谁敢不从!旬日之间,事可定矣。”谅大悦。于是遣所署大将军余公理将兵出太谷,以趣河阳。大将军綦良出滏口,以趣黎阳。大将军邓建出井陉,以略燕、赵。柱国乔钟 馗出雁门。署文安为柱国,纥单贵、王聃、大将军茹茹天保、侯莫陈惠直指京师。未至蒲津百余里。谅忽改图,令纥单贵断河桥,守蒲州,而召文安。文安至曰:“兵机诡速,本欲出其不意。王既不行,文安又返,使彼计成,大事去矣。”谅不对。于是从乱者十九州,乃以王聃为蒲州刺史,裴文安为晋州,薛粹为绛州,梁菩萨为潞州,韦道正为韩州,张伯英为泽州。遣伪署大将军常伦进兵绛州,遇晋州司法仲孝俊之子,谓曰:“吾晓天文遁甲,今年起兵,得晋地者王。”孝俊闻之曰:“皇太子常为晋王,故曰晋地,非谓反徒也。”时潞州有官羊生羔,二首相背,以为谅之咎徵。 炀帝遣杨素率骑五千,袭王聃、纥单贵于蒲州,破之,于是率步骑四万趣太原。谅使赵子开守高壁,杨素击走之。谅大惧,拒素于蒿泽。属天大雨,谅欲旋师,王頍谏曰:“杨素悬军,士马疲弊,王以锐卒亲戎击之,其势必举。今见敌而还,示人以怯,阻战士之心,益西军之气,愿必勿还。”谅不从,退守清源。素进击之,谅与官兵大战,死者万八千人。谅退保并州,杨素进击之,谅乃降。百僚奏谅罪当死,帝曰:“朕终鲜兄弟,情不忍言,欲屈法恕谅一死。” 于是除名,绝其属籍,竟以幽死。先是,并州谣言:“一张纸,两张纸,客量小儿作天子。”时伪署官告身皆一纸,别授则二纸。谅闻谣喜曰:“我幼字阿客,‘量’与‘谅’同音,吾于皇家最小。”以为应之。子颢,因而禁锢。宇文化及弑逆之际,遇害。炀帝三男:萧皇后生元德太子昭、齐王暕。萧嫔生赵王杲。元德太子昭,炀帝长子也。初,文帝以开皇三年四月庚午,梦神自天而降,云是天神将生降。寤,召纳言苏威以告之。及闻萧妃在并州有娠, 迎置大兴宫之客省。明年正月戊辰而生昭,养于宫中,号大曹主。三岁时,于玄武门弄石师子,文帝与文献皇后至其所。文帝适患腰痛,举手冯后,昭因避去,如此者再三。文帝叹曰:“天生长者,谁复教乎!”由是大奇之。文帝尝谓曰:“当为尔娶妇。”应声而泣。文帝问其故,对曰:“汉王未婚时,恒在至尊所,一朝娶妇,便则出外。惧将违离,是以啼耳。”上叹其有至性,特钟爱焉。年十二,立为河南王。仁寿初,徙为晋王。拜内史令,兼左卫大将军。转雍州牧。炀帝即位,便幸洛阳宫,昭留守京师。及大业元年,帝遣使者立 为皇太子。 昭有武力,能引强。性谦冲,言色恂恂,未尝忿怒。其有深可嫌责者,但云“大不是”。所膳不许多品,帷席极于俭素。臣吏有老父母,必亲问其安否,岁时皆有惠赐。其仁爱如此。明年,朝于洛阳,后数月,将还京师,愿得少留,帝不许。拜请无数,体素肥,因致劳疾。帝令巫者视之,云房陵王为祟。未几而薨,时年二十三。先是,太史奏言楚分有丧,于是改封越公杨素于楚。及昭薨日,而素亦薨,盖隋、楚同分也。诏内史侍郎虞世基为哀册文,帝深追悼之。 昭妃慈州刺史博陵崔弘升女。后秦王妃以蛊毒获谴,昭奏曰:“恶逆者,乃新妇之姑,请离之。”乃娶滑国公京兆韦寿女为妃。昭有子三人:韦妃生恭皇帝,大刘良娣生燕王倓,小刘良娣生越王侗。 倓字仁安,敏慧美咨容,炀帝于诸孙中特所钟爱,常置左右。性好读书,尤重儒素,造次所及,有若成人。良娣早终,每忌日未尝不流涕呜咽,帝由是益奇之。宇文化及弑逆之际,倓觉变,欲入奏,恐露其事,因与梁公萧钜、千牛宇文晶等穿芳林门侧水窦入。至玄武门,诡奏曰:“臣卒中恶,命悬俄顷,请得面辞,死无所恨。”冀见帝,为司宫者所遏,竟不得闻。俄而难作,遇害,时年十六。 越王侗,字仁谨,美姿容,性宽厚。大业三年,立为越王。帝每巡幸,侗常留守东都。杨玄感反,与户部尚书樊子盖拒之。事平,朝于高阳,拜高阳太守。俄以本官留守东都。十三年,帝幸江都,复令侗与金紫光禄大夫段达、太府卿元文都、摄户部尚书韦津、右武卫将军皇甫无逸等总留台事。 宇文化及之弑逆,文都等议尊立侗,大赦,改元曰皇泰。谥帝曰明,庙号世祖,追尊元德太子为孝成皇帝,庙号世宗,尊其母刘良娣为皇太后。以段达为纳言、右翊卫大将军、摄礼部尚书,王世充为纳言、左翊卫大将军、摄吏部尚书,元文都为内史令、左骁卫大将军,卢楚亦内史令,皇甫无逸为兵部尚书、右武卫大将军,郭文懿为内史侍郎,赵长文为黄门侍郎,委以机务,为金书铁券,藏之宫掖。于时洛阳称段达等为“七贵”。 未几,宇文化及以秦王浩为天子,来次彭城,所经城邑,多从逆党。侗惧,遣使者盖琮、马公政招怀李密。密遂请降,侗大忻悦,礼其使甚厚。即拜密为太尉、尚书令、魏国 公,令拒化及。仍下书曰: 我大隋之有天下,于兹三十八载。高祖文皇帝圣略神功。载造区夏。世祖明皇帝则天法地,混一华戎。东暨蟠木,西通细柳,前逾丹徼,后越幽都,日月之所临,风雨之所至,圆首方足,禀气食毛,莫不尽入提封,皆为臣妾。加以宝贶毕集,云瑞咸臻,作乐制礼,移风易俗。智周寰海,万物咸受其赐;道济天下,百姓用而不知。世祖往因历试,统临南服,自居皇极,顺兹望幸。所以往岁省方,展礼肆观,停銮驻跸,按驾清道,八屯如昔,七萃不移。岂意衅起非常,逮于轩陛,灾生不意,廷及冕旒。奉讳之日,五情崩殒,攀号荼毒,不能自胜。 且闻之自古,代有屯剥,贼臣逆子,何世无之。至如宇文化及,世传庸品。其父述,往属时来,早沾厚遇,赐以昏媾,置之公辅。位尊九命,禄重万钟,礼极人臣,荣冠世表,徒承海岳之恩,未有涓尘之答。化及以此下材,夙蒙顾眄,出入外内,奉望阶墀。昔陪藩国,统领卫兵,及从升皇祚,陪列九卿。但本性凶狠,恣其贪秽,或交结恶党,或侵掠商货,事重刑签,状盈狱简。在上不遗簪履,恩加草芥,应至死辜,每蒙恕免。三经除解,寻复本职;再徙边裔,仍即追还。生成之恩,昊天罔极;奖擢之义,人事罕闻。化及枭獍为心,禽兽不若,从毒兴祸,倾覆行宫。诸王兄弟,一时残酷,痛暴行路,世不忍言。有穷之在夏时,犬戎之于周世,衅辱之极,亦未是过。朕所以刻骨崩心,饮胆尝血,瞻天视地,无处自容。 今王公卿士,庶尹百辟,咸以大宝鸿名,不可颠坠,元凶巨猾,须早夷殄,翼戴朕躬,嗣守宝位。顾惟寡薄,志不逮此。今者出黼扆而仗旄钺,释衰麻而擐甲胄,衔冤誓众,忍泪临兵,指日遄征,以平大盗。且化及伪立秦王之子,幽遏比于拘囚;其身自称霸相,专擅拟于九五。履践禁御,据有宫关,昂首扬眉,初无惭色。衣冠朝望,外惧凶威,志士诚臣,内怀愤怨。以我义师,顺彼天道,枭夷丑族,匪夕伊朝。 太尉、尚书令魏公,丹诚内发,宏略外举,率勤王之师,讨违天之逆。果毅争先,熊罴竞进,金鼓振詟,若火焚毛,锋刃从横,如汤沃雪。魏公志存匡济,投袂前驱,朕亲御六军,星言继轨。以此众战,以斯顺举,擘山可以动,射石可以入。况贼拥此人徒,皆有离德,京都侍卫,西忆乡家,江左淳人,南思邦邑。比来表书骆驿,人信相寻。若王师一临,旧章暂睹,自应解甲倒戈,冰销弃散。且闻化及自恣,天夺其心,杀戮不辜,挫辱人士,莫不道路以目,号天跼地。朕今复仇雪耻,枭辕者一人,拯溺救焚,所哀者士庶。唯望天鉴孔殷,祐我宗社,亿兆感义,俱会朕心。枭戮元凶,策勋饮至,四海交泰,称朕意焉。兵卫军机,并受魏公节度。 密见使者,大悦,北面拜伏,臣礼甚恭,遂东拒化及。 七贵颇不协。未几,元文都、卢楚、郭文懿、赵长文等为世充所杀,皇甫无逸遁归京师。世充诣侗所陈谢,辞情哀苦。侗以为至诚,命之上殿,被发为盟,誓无贰志。自是侗无所关预。及世充破李密,众望益归之,遂自为郑王,总百揆,加九锡,备法物,侗不能禁。段达、云定兴等十人入见侗曰:“天命不常,郑王功德甚盛,愿陛下遵唐、虞之迹。”侗怒曰:“天下者,高祖之天下,东都者,世祖之东都。若隋德未衰,此言不可而发。必天命有改,亦何论于禅让!公等或先朝旧臣,或勤王立节,忽有斯言,朕亦何望!”神色凛然,侍卫者莫不流汗。既而退朝,对良娣而泣。世充更使谓曰:“今海内未定,须得长君,待四方乂安,复子明辟。必若前盟,义不违负。”侗不得 已,逊位于世充,遂被幽于含凉殿。世充僣伪号,封潞国公。 有宇文儒童、裴仁基等谋诛世充,复尊立侗。事泄,并见害。世充兄世惲因劝世充害侗。世充遣其侄行本赍鸠诣侗曰:“愿皇帝饮此酒。”侗知不免,请与母相见,不许。遂布席焚香礼佛,祝曰:“从今以去,不生帝王尊贵家。”及仰药,不能时绝,更以帛缢之。世充伪谥曰恭皇帝。 齐王暕,字世朏出,小字阿孩。美容仪,疏眉目,少为文帝所爱。开皇中,立为豫章王。及长,颇涉经史。尤工骑射。初为内史令。仁寿中,拜扬州总管、江淮以南诸军事。炀帝即位,进封齐王。大业二年,帝初入东都,盛陈卤簿,暕为军导。转豫州牧。俄而元德太子薨,朝野注望,咸以暕当嗣。帝又敕吏部尚书牛弘妙选官属,公卿由是多进子弟。明年,转雍州牧,寻徙河南尹、开府仪同三司。元德太子左右二万余人悉隶于暕,宠遇益隆。自乐平公主及诸戚属竞来致礼,百官称谒,填咽道路。 暕颇骄恣,昵近小人,所行多不法。遣乔令则、刘虔安、裴该、皇甫谌、厙狄仲 锜、陈智伟等采求声色狗马。令则等因此放纵,方人家有女者,辄矫暕命呼之,载入暕宅,因缘藏匿,恣行淫秽而后遣之。仲锜、智伟二人诣陇西,挝炙诸胡,责其名马,得数匹以进于暕。暕令还主,仲锜等诈言王赐,将归家,暕不之知也。又乐平公主尝奏帝,云柳氏女美者,帝未有所答。久之,主复以柳氏进暕,暕纳之。后帝问主柳氏女所在,主曰:“在齐王所。”帝不悦。暕于东都营第,大门无故崩,应事栿中折,识者以为不祥。后从帝幸榆林,暕督后军,步骑五万,恒与帝相去数十里而舍。会帝于汾阳宫大猎,诏暕以千骑入围。暕大获麋鹿以献,而帝未有得也,怒从官,皆言为暕左右所遏,兽不得前。帝于是怒,求暕罪失。时制县令无故不得出境,有伊阙令皇甫诩幸于暕,违禁将之汾阳宫;又京兆人达奚通有妾王氏善歌,贵游宴聚,多或要致,于是展转亦入王家。御史韦德裕希旨劾暕。帝令甲士千余,大索暕第,因穷其事。 暕妃韦氏,户部尚书冲之女也,早卒。暕遂与妃姊元氏妇通,生一女。外人皆不得知,阴引乔令则于第内酣宴,令则称庆,脱暕帽以为欢。召相工遍视后庭,相工指妃姊曰:“此产子者当为皇后,贵不可言。”时国无储副,暕自谓次当得立。又以元德太子有三子,内常不安,阴挟左道,为厌胜事。至是,皆发。帝大怒,斩令则等数人,妃姊赐死,暕府僚皆斥之边远。时赵王杲犹在孩孺,帝谓侍臣曰:“朕唯有暕一子,不然者,当肆诸市朝,以明国宪也。” 暕自是恩宠日衰,虽为京尹,不复关预时政。帝恒令武贲郎将一人监其府事,暕有微失,辄奏之。帝亦虑暕生变,所给左右,皆以老弱备员而已。暕每怀危惧,心不自安。又帝在江都宫元会,暕具法服将朝,无故有血从裳中而下;又坐斋中,见群鼠数十,至前而死,视皆无头。暕甚恶之。俄而化及作乱,兵将犯跸,帝闻之,顾萧后曰:“得非阿孩也?”其 见疏忌如此。化及复令人捕暕,时尚卧未起,贼进,暕惊曰:“是何人?”莫有报者。暕犹谓帝令捕之,曰:“诏使且缓,儿不负国家!”贼曳至街,斩之,及其二子亦遇害。暕竟不知杀者为谁。时年三十四。 有遗腹子愍,与萧后同入突厥,处罗可汗号为隋王。中国人没入北蕃者,悉配之以为部落,以定襄城处之。及突厥灭,乃获之。贞观中,位至尚衣奉御,永徽初,卒。 赵王杲,小字季子。年七岁,以大业九年封赵王。寻授光禄大夫,历河南尹,行江都太守。杲聪令,美容仪,帝有所制词赋,杲多能诵之。性至孝,尝见帝风动,不进膳,杲亦终日不食。又萧后尝灸,杲先请试炷,后不许之。杲泣请曰:“后所服药,皆蒙尝之。今灸,愿听尝炷。”悲咽不已。后为停灸,由是尤钟爱。后遇化及反,杲在帝侧,号恸不已。裴虔通使斩之帝前而血湔御服。时年十二。 论曰:周建懿亲,汉开盘石,内以敦睦九族,外以辑宁亿兆,深根固本,崇奖王室,安则有以同其乐,衰则有以恤其危,所由来久矣。自魏、晋已下,多失厥中,不遵王度,各徇所私。抑之则势齐于匹夫,抗之则权侔于万乘,矫枉过正,非一时也。得失详于前史,不复究而论焉。隋文昆弟之恩,素非笃睦,闺房之隙,又不相容。至于二世承基,兹弊愈甚。是以滕穆暴薨,人皆窃议,蔡王将没,自以为幸。唯卫王养于献后,故任遇特隆,而诸子迁流莫知死所,悲夫!其锡以茅土,称为盘石,特无甲兵之卫,居与皂吏为伍。外内无虞,颠危不暇,时逢多难,将何望哉!河间属乃葭莩,地非宠逼,故高位厚秩,与时终始。杨庆二三其德,志在苟生,变本宗如反掌,弃慈母若遗迹,及身而绝,固宜然矣。文帝五子,莫有终其天年。房陵资于骨肉之亲,笃于君臣之义,经纶缔构,契阔夷险,抚军 临国,凡二十年。虽三善未称,而视膳无阙。恩宠既变,谗言间之,顾复之慈,顿隔于人理;父子之道,遂灭于天性,隋室将亡之效,众庶皆知之矣。《慎子》曰:“一兔走街,百人逐之;积兔于市,过者不顾。”岂其无欲哉?分定故也。房陵分定久矣,而帝一朝易之,开逆乱之源,长觊觎之望。又维城肇建,崇其威重,恃宠而骄,厚自封植,进之既逾制,退之不以道,俊以忧卒,实此之由。俄属天步方艰,谗人已胜,尺布斗粟,莫肯相容。秀窥岷、蜀之阻,谅起晋阳之甲,成兹乱常之衅,盖亦有以动之也。《棠棣》之诗徒赋,有庳之封无 期,或幽囚于囹圄,或颠殒于鸠毒。本根既绝,枝叶毕翦,十有余年,宗社沦陷。自古废嫡立庶,覆族倾宗者多矣,考其乱亡之祸,未若有隋之酷。《诗》云:“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后之有国有家者,可不深戒哉!元德谨重,有君人之量,降年不永,哀哉!齐王敏慧可称,志不及远,颇怀骄僣,故帝疏而忌之,内无父子之亲,貌展君臣之敬。身非积善,国有余殃,至令赵及燕、越,皆不得死,悲夫! 列传第六十 高颎牛弘李德林 高颎,字昭玄,一名敏,自言勃海蓚人也。其先因官北边,没于辽左。曾祖皓,以太和中自辽东归魏,官至卫尉卿。祖孝安,位兗州刺史。父宾,仕东魏,位谏议大夫。大统六年,避谗弃官奔西魏,独孤信引宾为僚佐,赐姓独孤氏。及信诛,妻子徙蜀。隋文献皇后以宾父之故吏,每往 来其家。宾敏于从政,果敢断决。赐爵武阳县伯,历位齐公宪府长史、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襄州总管府司录,卒于州。及颎贵,开皇中,赠礼部尚书、武阳公,谥曰简。颎少明敏,有器局,略涉文史,尤善词令。初,孩孺时,家有柳树,高百许尺,亭亭如盖。里中父老曰:“此家当出贵人。”年十七,周齐王宪引为记室。袭爵武阳县伯,再迁内史下大夫。以平齐功,拜开府。 隋文帝得政,素知颎强明,久习兵事,多计略,意欲引之入府。遣邗公杨惠谕意,颎承旨忻然,曰:“愿受驱驰。纵公事不成,亦不辞灭族。”于是为府司录。时长史郑译、司马刘昉并以奢纵被疏,帝弥属意于颎,委以心膂。尉迟迥起兵也,帝令韦孝宽伐之,军至河阳,莫敢先进。帝以诸将不一,令崔仲方监之,仲方辞以父在山东。时颎见刘昉、郑译等并无去意,遂自请行,深合上旨。受命便发,遣人辞母云,忠孝不可两兼,歔欷就路。至军,为桥于沁水,贼于上流纵火筏,颎预为土狗以御之。既度,焚桥而战,大破之。军还,侍宴于卧内,帝撤御帷以赐之。进位柱国,改封义宁县公,迁丞相府司马,任寄益隆。及帝受禅,拜尚书左仆射、纳言,进封勃海郡公。朝臣莫与为比,帝每呼为独孤而不名也。颎佯避权势,上表逊位,让于苏威。帝欲成其美,听解仆射。数日,帝曰:“苏威高蹈前朝,颎能举善。吾闻进贤受上赏,宁可令去官!”于是令颎复位。俄拜左卫大将军,本官如故。突厥屡为边患,诏颎镇遏缘边。及还,赐马百疋,牛羊千计。领新都大监,制度多出于颎。颎每坐朝堂北槐树下以听事,其树不依行列,有司将伐之。帝特命勿去,以示后人。其见重如此。又拜左领军大将军。余官如故。母忧去职,二旬,起令视事。颎流涕辞让,不许。 开皇二年,长孙览、元景山等伐陈,令颎节度诸军。会陈宣帝殂,颎以礼不伐丧,奏请班师。萧岩之叛,诏颎绥集江汉,甚得人和。帝尝问颎以取陈之策,颎曰:“江北地寒,田收差晚,江南土热,水田早熟。量彼收获之际,微征士马,声言掩袭。贼必屯兵御守,足得废其农时。彼既聚兵,我更解甲,再三若此,贼以为常。后更集兵,彼必不信,犹豫之顷,我乃济师,登陆而战,兵气益倍。又江南土薄,舍多竹茅,所有储积,皆非地窖。密遣行人,因风纵火,待彼修立,而更烧之。不出数年,自可财力俱尽。”帝用其策,由是陈人益弊。 九年,晋王广大举伐陈,以颎为无帅长史,三军皆取断于颎。及陈平,晋王欲纳陈主宠姬张丽华。颎曰:“武王灭殷,戮妲己。今平陈国,不宜取丽华。”乃命斩之。王甚不悦。及军还,以功加上柱国,进爵齐国公,赐物九千段,定食千乘县千五百户。帝劳之曰:“公伐陈后,人云公反,朕已斩之。君臣道合,非青蝇所间也。”颎又逊位,优诏不许。 是后右卫将军庞晃及将军卢贲等,前后短颎于帝。帝怒,皆被疏黜。因谓颎曰:“独孤公犹镜也,每被磨莹,皎然益明。”未几,尚书都事姜晔、楚州行参军李君才并奏称水旱不调,罪由高颎,请废黜之。二人俱得罪而去,亲礼逾密。帝幸并州,留颎居守。及还,赐缣五千匹,行宫一所为庄舍。其夫人贺拔氏寝疾,中使顾问不绝。帝亲幸其第,赐钱百万,绢万匹,复赐以千里马。尝从容命颎与贺若弼言及平陈事,颎曰:“贺若弼先献十策,后于蒋山苦战破贼。臣文吏耳,焉敢与猛将论功!”帝大笑,时论嘉其有让。寻以其子表仁尚太子勇女,前后尝赐,不可胜计。 时荧惑入太微,犯左执法。术者刘晖私于颎曰:“天文不利宰相,可修德以禳之。”颎不自安,以晖言奏之。上厚加赏慰。突厥犯塞,以颎为元帅击破之。又出白道,进图入碛,遣使请兵,近臣言颎欲反,帝未有所答,颎亦破贼而还。 时太子勇失爱,帝潜有废立志,谓颎曰:“晋王妃有神告之,言王必有天下。”颎跪曰:“长幼有序,不可废。”遂止。独孤皇后知颎不可夺,阴欲去之。初,颎夫人卒,后言于帝曰:“高仆射老矣,而丧夫人,陛下何以不为之娶?”帝以后言告颎,颎流涕谢曰:“臣今已老,退朝唯斋居读佛经而已。虽陛下垂哀之深,至于纳室,非臣所原。”帝乃止。至是,颎爱妾产男,帝闻极欢, 后甚不悦,曰:“陛下当复信颎邪?始陛下欲为颎娶,颎心存爱妾,面欺陛下,今其诈已见。”帝由是疏颎。 会议伐辽东,颎固谏不可。帝不从,以颎为元帅长史,从汉王征辽东,遇霖潦疾疫,不利而还。后言于帝曰:“颎初不欲行,陛上强之,妾固知其无功矣。”又帝以汉王年少,专委军于颎。颎以任寄隆重,每怀至公,无自疑意。谅所言多不用,因甚衔之。及还,谅泣言于后曰:“免颎杀,幸矣!”帝闻,弥不平。俄而上柱国王积以罪诛,当推覆之际,乃有禁中事,云于颎处得之。帝欲成颎罪,闻此大惊。时上柱国贺若弼、吴 州总管宇文幹、刑部尚书薛胄、户部尚书斛律孝卿、兵部尚书柳述等明颎无罪,帝愈怒,皆以之属吏。自是朝臣莫敢言。颎竟坐免,以公就第。 未几,帝幸秦王俊第,召颎侍宴。颎歔欷悲不自胜,独孤皇后亦对之泣,左右皆流涕。帝谓曰:“朕不负公,公自负朕也。”因谓侍臣曰:“我于高颎胜兒子,虽或不见,常似目前。自其解落,瞑然忘之,如本无高颎。不可以身要君,自云第一也。”顷之,颎国令上颎阴事,称:“其子表仁谓颎曰:“昔司马仲达初托疾不朝,遂有天下。公今遇此,安知非福?”于是帝大怒,囚颎于内史 省而鞫之。宪司复奏颎他事,云:“沙门真觉尝谓颎曰:‘明年国有大丧。’尼令晖复云:‘十七、八年,皇帝有大厄。十九年不可过。”帝闻益怒,顾谓群臣曰:“帝王岂可力求。孔丘以大圣之才,作法垂于后代,宁不欲大位邪?天命不可耳。颎与子言,自比晋帝,此何心乎?”有司请斩之,帝曰:“去年杀虞庆则,今兹斩王积,如更诛颎,天下谓我何!”于是除颎名。初,颎为仆射,其母诫之曰:“汝富贵已极,但有斫头耳,尔其慎之!”颎由是常恐祸变。及此,颎欢然无恨色,以为得免祸。 炀帝即位,拜太常卿。时有诏收周、齐故乐人及天下散乐。颎奏:“此乐久废。今若征之,恐无识之徒弃本逐末,递相教习。”帝不悦。帝时侈靡,声色滋甚,又起长城之役。颎甚病之,谓太常丞李懿曰:“周天元以好乐而亡,殷监不进,安可复尔!”时帝遇启人可汗恩礼过厚,颎谓太府卿何稠曰:“此虏颇知中国虚实、山川险易,恐为后患。”复谓观王雄曰:“近来朝廷殊无纲纪。”有人奏之,帝以为讪谤朝政,诛之,诸子徙边。 颎有文武大略,明达政务。及蒙任寄之后,竭诚尽节,进引贞良,发天下为己任。苏威、杨素、贺若弼、韩禽等皆颎所荐,各尽其用,为一代名臣。自余立功立事者,不可胜数。当朝执政将二十年,朝野推服,物无异议,时致升平,颎之力也。论者以为真宰相。及诛,天下入不伤惜,至今称冤不已。所有奇策良谋及损益时政,颎皆削稿,代无知者。 子盛道,位莒州刺史,徙柳城卒。道弟弘德,封应国公,晋王记室;次弟表仁,勃海郡公。徒蜀郡。 牛弘,字里仁,安定鹑觚人也。其先尝避难,改姓辽氏。祖炽,本郡中正。父元,魏侍中、工部尚书、临泾公,复姓牛氏。弘在襁褓,有相者见之,谓其父曰:“此兒当贵,善爱养之。”及长,须貌甚伟,性宽裕,好学博闻。仕周,历位中外府记室、内史上士、纳言上士,专掌文翰,修起居注。后袭封临泾公,转内史下大夫、仪同三司。开皇初,授散骑常侍、秘书监。弘以典籍遗逸,上表请开献书之路,曰: 昔周德既衰,旧经紊弃。孔子以大圣之才,开素王之业,宪章祖述,制《礼》刊《诗》,正五始而修《春秋》,阐《十翼》而弘《易》道。及秦皇驭宇,吞灭诸侯,先王坟籍,扫地皆尽。此则书之一厄也。汉兴,建藏书之策,置校书之官。至孝成之代,遣谒者陈农求遗书于天下,诏刘向父子雠校篇籍。汉之典文,于斯为盛。及王莽之末,并从焚烬。此则书之二厄也。光武嗣兴,尤重经诰,未及下车,先求文雅。至肃宗亲临讲肄,和帝数幸书林,其兰台、石室、鸿都、东观,秘牒填委,更倍于前。及孝献移都,吏人扰乱,图书缣帛,皆取为帷囊。所收而西,载七十余乘,属西京大乱,一时燔荡。此则书之三厄也。魏文代汉,更集经典,皆藏在秘书,内外三阁,遣秘书郎郑默删定旧文,论者美其硃紫有别。晋氏承之,文籍尤广。晋秘书监荀勖定魏《内经》,更著《新簿》。属刘、石冯陵,从而失坠。此则书之四厄也。永嘉之后,寇窃竞兴,其建国立家,虽传名号,宪章礼乐,寂灭无闻。刘裕平姚,收其图籍,《五经》子史,才四千卷,皆赤轴青纸,文字古拙,并归江左。宋秘书丞王俭依刘氏《七略》,撰为《七志》。梁人阮孝绪亦为《七录》。总其书数,三万余卷。及侯景度江,破灭梁室,秘省经籍,虽从兵火,其文德殿内书史,宛然犹存。萧绎据有江陵,遣将破平侯景,收文德之书及公私典籍重本七万余卷,悉送荆州。及周师入郢,绎悉焚之于外城,所收十才一二。此则书之五厄也。 后魏爰自幽方,迁宅伊洛,日不暇给,经籍阙如。周氏创基关右,戎车未息。保定之始,书止八千,后加收集,方盈万卷。高氏据有山东,初亦采访,验其本目,残阙犹多。及东夏初平,获其经史,四部重杂,三万余卷。所益旧书,五千而已。今御出单本,合一万五千余卷,部帙之间,仍有残缺。比梁之旧目,止有其半。至于阴阳《河洛》之篇,医方图谱之说,弥复为少。 臣以经书自仲尼迄今,数遭五厄,兴集之期,属膺圣代。今秘藏见书,亦足披览,但一时载籍,须令大备。不可王府所无,私家乃有。若猥发明诏,兼开购赏,则异典必致,观阁斯积。 上纳之,于是下诏,献书一卷,赉缣一疋。一二年间,篇籍稍备。进爵奇章公。 三年,拜礼部尚书,奉敕修撰《五礼》,勒成百卷,行于当代。弘请依古制,修立明堂,上议曰: 窃谓明堂者,所以通神灵,感天地,出教化,崇有德。黄帝曰合宫,尧曰五府,舜曰总章,布政兴教,由来尚矣。《周官考工记》曰:“夏后氏代室,堂脩二七,广四脩一。”郑玄注云:“脩十四步,其广益以四分脩之一,则广十七步半也。”“殷人重屋,堂脩七寻,四阿重屋。”郑云:“其脩七寻,广九寻也。”“周人明堂,度九尺之筵,南北七筵。五室,凡室二筵。”郑玄云:“此三者,或举宗庙,或举王寝,或举明堂,互言之明其制同也。”马融、王肃、干宝所注,与郑亦异,今不具出。汉司徒马宫议云“夏后氏代室,室显于堂,故命以室。殷人重屋,屋显于堂,故命以屋。周人明堂,堂大于夏室,故命以堂。夏后氏益其堂之广百四十四尺,周人明堂,以为两序间大夏后氏七十二尺。”若据郑玄之说,则夏室大于周堂,如依马宫之言,则周堂大于夏室。后王转文,周大为是。但宫之所言,未详其义。此皆去圣久远,《礼》文残缺,先儒解说,家异人殊。郑注《玉藻》亦云:“宗庙路寝,与明堂同制。”《王制》曰:“寝不逾庙,明大小是同”。今依郑注,每室及堂,止有一丈八尺,四壁之外,四尺有余。若以宗庙论之,袷享之日,周人旅酬六尸,并后褷为七,先公昭穆二尸,先王昭穆二尸,合十一尸,三十六主,及君北面行事于二丈之堂,愚不及此。若以正寝论之,便须朝宴。据《燕礼》:“诸侯宴则宾及卿大夫脱屦升坐。”是知天子宴,则三公九卿并升堂。《燕义》又云:“席小卿次上卿。”言皆侍席。止于二筵之间,岂得行礼?若以明堂论之,总享之时,五帝各于其室。设青帝之位,须于木室内少北西面。太昊从食,坐于其西,近南北面。祖宗配享者,又于青帝南,稍退西面。丈八之室,神位有三,加以簠簋豆笾,牛羊之俎,四海九州美物咸设,复须席上升歌,出樽反坫,揖让升降,亦以隘矣。据兹而说,近是不然。案刘向别录及马宫、祭邕等所见,当时有《古文明堂礼》、《王居明堂礼》、《明堂图》、《明堂大图》、《明堂阴阳》、《太山通义》、《魏文侯孝经 传》等,并说古明堂事。其书皆亡,莫得而正。今《明堂月令》者,郑玄云是吕不韦著,《春秋十二纪》之首章,礼家钞合为记。祭邕、王肃云周公作,《周书》有《月令》第五十三,即此也。各有证明,文多不载。束皙以为夏时书。刘瓛云:“不韦鸠集儒者,寻于圣王月令之事而记之。不韦安能独为此记?”今案不得全称周书,亦不可即为秦典,其内杂有虞、夏、殷之法,皆圣王仁恕之政也。蔡邕具为章名,又论之曰:“明堂所以宗祀其祖,以配上帝也。”夏后氏曰代室,殷人曰重屋,周人曰明堂。东曰青阳,南曰明堂,西曰总 章,北曰玄堂,内曰太室。圣人南面而听,响明而治,人君之位莫不正焉。故虽有五名,而主以明堂也。制度之数,各有所依。方一百四十四尺,坤之策也,屋圆楣径二百一十六尺,乾之策也。太庙明堂方六丈,通天屋径九丈,阴阳九六之变,且圆盖方覆,九六之道也。八闼以象卦,九室以象州,十二宫应日辰。三十六户,七十二牖,以四户八牖乘九宫之数也。户皆外设而不闭,示天下以不藏也。通天屋高八十一尺,黄钟九九之实也。二十八柱布四方,四方七宿之象也。堂高三尺,以应三统,四向五色,各象其行。水阔二十四丈,象二十四气,于外,以象四海。王者之大礼也。”观其模范天地,则象阴阳,必据古文,义不虚出。今若直取《考工》,不参《月令》,青阳总章之号不得而称,九月享帝之礼不得而用。汉代二京所建,与此说悉同。 建安之后,海内大乱,魏氏三方未平,无闻兴造。晋则侍中裴頠议“直为一殿,以崇严父之祀,其余杂碎,一皆除之。”宋、齐已还,咸率兹礼,前王盛事,于是不行。后魏代都所造,也自李冲,三三相重,合为九屋。檐不覆基,房间通街,穿凿处多,迄无可取。及迁洛阳,更加营构,五九纷竞,遂至不成。宗祀之 事,于焉靡托。 今皇猷遐阐,化覃海外,方建大礼,垂之无穷。弘等不以庸虚,谬当议限。今检明堂必须五室者何?《尚书帝命验》曰:“帝者承天立五府,赤曰文祖,黄曰神斗,白曰显纪,黑曰玄矩,苍曰灵府。”郑玄注曰:“五府与周明堂同矣。”且三代相沿,多有损益,至于五室,确然不变。夫室以祭天,天实有五,若立九室,四无所用。布政视朔,自依其辰。郑司农云:“十二月分在青阳等左右之位”,不云居室。郑玄亦云“每月于其时之堂而听政焉。”《礼图》画个,皆在堂偏,是以须为五 室。明堂必须上圆下方者何?《孝经援神契》曰:“明堂者,上圆下方,八窗四达,布政之宫。”《礼记盛德篇》曰:“明堂四户八牖,上圆下方。”是以须为圆方。明堂必须重屋者何?案《考工记》,夏言“九阶,四旁两夹窗,门堂三之二,室三之一。”殷、周不言者,明一同夏制。殷言“四阿重屋,”周承其后不言屋,制亦尽同可知也。其“殷人重屋”之下,本无五室之文。郑注云:“五室者,亦据夏以知之。”明周不云重屋,因殷则有,灼然可见。《礼记明堂位》曰:“太庙,天子明堂。”言鲁为周公之故,得用天子礼 乐,鲁之太庙,与周之明堂同。又曰:“复庙重檐,刮楹达响,天子之庙饰。”郑注:“复庙,重屋也。”据庙既重屋,明堂亦不疑矣。《春秋》文公十三年,太室屋坏,《五行志》曰:“前堂曰太庙,中央曰太室,屋其上重者也。”服虔亦云“太室,太庙之上屋也。”《周书·作洛篇》曰:“乃立太庙宗宫路寝明堂,咸有四阿反坫,重亢重廊。”孔晁注云:“重亢,累栋;重廊,累屋也。”依《黄图》所载,汉之宗庙皆为重屋。此去古犹近,遗法尚存,是以须为重屋。明堂必须为辟雍者何?《礼记盛德篇》云:“明堂者,明诸 侯尊卑也。外水曰辟雍。”《明堂阴阳录》曰:“明堂之制,周圜行水,左旋以象天,内有太室,以象紫宫。”此则明堂有水之明文也。然马宫、王肃以为明堂、辟雍、太学同处,蔡邕、卢植亦以为明堂、灵台、辟雍、太学同实异名。邕云:“明堂者,取其宗祀之清貌,则谓之清庙,取其正室,则曰太室,取其堂,则曰明堂,取其四门之学,则曰太学,取其周水圜如璧,则曰辟雍,其实一也。”其言别者,《五经通义》曰:“灵台以望气,明堂以布政,辟雍以养老教学。”三者不同。袁准、郑玄亦以为别。历代所疑,岂能辄定?今 据《郊祀志》云:“欲为明堂,未晓其制。济南人公玉带上黄帝时《明堂图》,一殿无壁,盖之以茅,水圜宫垣,天子从之。”以此而言,其来则久。汉中元二年,起明堂、辟雍、灵台于洛阳,并别处。然明堂并有璧水,李尤明堂铭曰“流水洋洋”是也。以此须有辟雍。 今造明堂,须以礼经为本。形制依于周法,度数取于《月令》,遗阙之处,参以余书,庶使该详沿革之理。其五室九阶,上圆下方,四阿重屋,四旁两门,依《考工记》、《孝经》说。堂方一百四十四尺,屋圆楣径二百一十六尺,太室方六丈,通天屋径九丈,八闼二十八柱,堂高三尺,四向五色,依《周书月令》论。殿垣方在内,水周如外,水内径三百步,依《太山》、《盛德记》、《观礼经》。仰观俯察,皆有则象,足以尽诚上帝,祗配祖宗,弘风布教,作范于后矣。 上以时事草创,未边制作,竟寝不行。 六年,除太常卿。九年,诏定雅乐,又作乐府歌词,撰定圆丘五帝凯乐,并议乐事。弘上议云: 谨案礼,五声六律,十二管还相为宫。《周礼》奏黄钟,歌大吕,奏太蔟,歌应钟,皆旋相为宫之义。蔡邕《明堂月令章句》曰:“孟春月则太蔟为宫,姑洗为商,蕤宾为角,南吕为徵,应钟为羽,大吕为变宫,夷则为变徵。他月放此。”故先王之作律吕也,所以辨天地四方阴阳之声。扬子云曰:“声生于律,律生于辰。”故律吕配五行,通八风,历十二辰,行十二月,循环转运,义无停止。譬如立春木王火相,立夏火王土相,季夏余分,土王金相,立秋金王水相,立冬水王木相。递相为宫者,谓当其王月,名之为宫。今若十一月不以黄钟为宫,十三月不以太蔟为宫,便是春木不王,夏土不相。岂不阴阳失度,天地不通哉?刘歆《锺律书》云:“春宫秋律,百卉必凋;秋宫春律,万物必荣;夏宫冬律,雨雹必降;冬宫夏律,雷必发声。”以斯而论,诚为不易。且律十二,今直为黄钟一均,唯用七律,以外五律竟复何施?恐失圣人制作本意。故须依《礼》作还相为宫之法。 上曰:“不须作旋相为宫,且作黄钟一均也。”弘又论六十律不可行: 谨案《续汉书律历志》:“元帝遣韦玄成问京房于乐府。房对:‘受学故小黄令焦延寿。六十律相生之法:以上生下,皆三生二;以下生上,皆三生四。阳下生阴,阴上生阳,终于中吕,十二律毕矣。中吕上生执始,执始下生去灭,上下相生,终于南事,六十律毕矣。十二律之变至于六十,犹八卦之变至于六十四也。冬至之声,以黄钟为宫,太蔟为商,姑洗为角,林钟为徵,南吕为羽,应钟为变宫,蕤宾为变徵。此声气之元,五音之正也。故各统一日。其余以次运行,当日者各自为宫,而商徵以类从焉。’房又曰:‘竹声不可以度调,故作准以定数。准之状如瑟,长一丈而十三弦,隐间九尺,以应黄钟之律九寸。中央一弦,下画分寸,以为六十律清浊之节。’执始之类,皆房自造。房云受法于焦延寿,未知延寿所承也。至元和元年,待诏候钟律般肜上言:‘官无晓六十律以准调音者。故待诏严嵩,具以准法教其子宣,愿召宣补学官,主调乐器。’太史丞弘试宣十二律,其二中,其四不中,其六不知何律,宣遂罢。自此律家莫能为准施弦。熹平六年,东观召典律者太子舍人张光问准意。光等不知,归阅旧藏,乃得其器,形制如房书,犹不能定其弦缓急,故史官能辩清浊者遂绝。其可以相传者,唯大榷常数及候气而已。”据此而论,房法汉世已不能行。沈约《宋志》曰:“详案古典及今音家,六十律无施于乐。”《礼》云“十二管还相为宫”,不言六十。《封禅书》云“大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而悲,破为二十五弦。”假令六十律为乐得成,亦所不用,取大乐必易,大礼必简之意也。 又议曰: 案《周官》云“大司乐掌成均之法。”郑众注云:“均,调也。乐师主调其音。”《三礼义宗》称“《周官》奏黄钟者,用黄钟为调,歌大吕者,用大吕为调。奏者谓堂下四县,歌者谓堂上所歌。但以一祭之间,皆用二调。”是知据宫称调,其义一也。明六律六吕迭相为宫,各自为 调。今见行之乐,用黄钟之宫,乃以林钟为调,与古典有违。案晋内书监荀勖依典记,以五声十二律还相为宫之法,制十二笛。黄钟之笛,正声应黄钟,下徵应林钟,以姑洗为清角。大吕之笛,正声应大吕,下徵应夷则。以外诸均,例皆如是。然今所用林钟,是勖下徵之调。不取其正,先用其下,于理未通,故须改之。 上甚善其议,诏弘与姚察、许善心、何妥、虞世基等正定新乐。是后议置明堂,诏弘条上故事,议其得失。上甚敬重之。 时杨素恃才矜贵,贱侮朝臣,唯见弘未尝不改容自肃。素将击突厥,诣太常与弘言别。弘送素至中门而止,素谓曰:“大将出征,故来叙别,何相送之近也?”弘遂揖而退。素笑曰:“奇章公可谓其智可及,其愚不可及也。”亦不以屑怀。寻授大将军,拜吏部尚书。 时帝又令弘与杨素、苏威、薛道衡、许善心、虞世基、崔子发等并召诸儒,论新礼降杀轻重。弘所立议,众咸推服之。及献皇后崩,王公已不下能定其仪注。杨素谓弘曰:“公旧学时贤所仰。今日之事,决在于公。”弘了不辞让,斯须之间,仪注悉备,皆有故实。素叹曰:“衣冠礼乐尽在此矣,非吾所及也!”弘以三 年之丧。祥禫具有降杀,期服十一月而练者,无所象法,以闻于帝。帝下诏除期练之礼,自弘始也。 弘在吏部,先德行后文才,务在审慎。虽致缓滞,所有进用,并多称职。吏部侍郎高孝基,鉴赏机晤,清慎绝伦,然爽俊有余,迹似轻薄,时宰多以此疑之。唯弘深识其真,推心任委。隋之选举,于斯为最,时论服弘识度之远。 炀帝之在东宫,数有诗书遗弘,弘亦有答。及嗣位,尝赐弘诗曰:“晋家山吏部,魏代卢尚书,莫言先哲异,奇才并佐余。学行敦时俗,道素乃冲虚,纳言云阁上,礼仪皇运初。彝伦欣有叙,垂拱事端居。”其同被赐诗者,至于文词赞扬,无如弘美。大业二年,进位上大将军。三年,改右光禄大夫。从拜恆岳,坛墠珪币牲牢,并弘所定。还下太行山,炀帝尝召弘入内帐,对皇后赐以同席饮食。其亲重如此。弘谓其子曰:“吾受非常之遇,荷恩深重。汝等子孙,宜以诚敬自立,以答恩遇之隆。”六年,从幸江都,卒。帝伤惜之,赗赠甚厚。归葬安定,赠开府仪同三司、光禄大夫、文安侯,谥曰宪。 弘荣宠当世,而车服卑俭,事上尽礼,待下以仁,讷于言而敏于行。上尝令宣敕,弘至阶下,不能言,退还拜谢,云并忘之。上曰:“传语小辩,故非宰臣任也。”愈称其质真。大业之代,委遇弥隆。性宽厚,笃志干学,虽职务繁杂,书不释手。隋室旧臣,始终信任,悔吝不及,唯弘一人而已。弟弼,好酒而酗,尝醉射杀弘驾车牛,弘还宅,其妻迎谓曰:“叔射杀牛。”弘闻,无所怪问,直答曰:“作脯。”坐定,其妻又曰:“叔忽射杀牛,大是异事。弘曰:“已知。”颜色自若,读书不辍。其宽和如此。有文集十二卷行于世。 长子方大,亦有学业,位内史舍人。 次子方裕,凶险无仁心,在江都与裴虔通等谋杀逆,事见《司马德戡传》。 李德林,字公辅,博陵安平人。祖寿,魏湖州户曹从事。父敬族,历太学博士、镇远将军。魏静帝时,命当世通人正定文籍,以为内校书,别在直阁省。德林幼聪敏,年数岁,诵左思《蜀都赋》,十余日便度。高隆之见而叹异之,遍告朝士云:“若假其年,必为天下伟器。”鄴京人士多就宅观之,月余车马不绝。年十五,诵《五经》及古今文集,日数千言。俄而该博坟典,阴阳纬候无不通涉。善属文,词核而理暢。魏收尝对高隆之谓其父曰:“贤子文笔,终当继温子升。”隆之大笑曰:“魏常侍殊己嫉贤,何不近比老彭,乃远求温子!” 年十六,遭父艰,自驾灵舆,反葬故里。时严寒,单缞跌足,州里人物由是敬慕之。居贫 感轲,母氏多疾,方留心典籍,无复宦情。其后母病稍愈,逼令仕进。齐任城王湝为定州刺史,重其才,召入州馆,朝夕同游,殆均师友。后举秀才,尚书令杨遵彦考为上第,授殿中将军。及长广王作相,引为丞相府行参军。未几,王即帝位,累迁中书舍人,加通直散骑侍郎,别典机密。寻丁母艰,以至孝闻,朝廷嘉之。裁百日,夺情起复,固辞不起。魏收与阳休之论《齐书》起元事,百司会议。收与德林致书往复,词多不载。后除中书侍郎,仍诏修国史,时齐帝留情文雅,召入文林馆,与黄门侍郎颜之推同判文林馆事。累迁仪同三司。 周武帝平齐,遣使就宅宣旨云:“平齐之利,唯在于尔,宜入相见。”仍令从驾至长安,授内史上士,诏诰格式及用山东人物,一以委之。周武谓群臣曰:“我常日唯闻李德林与齐朝作书檄,我正谓其是天上人。岂言今日得其驱使,复为我作文书,极为大异。”神武公纥豆陵毅答曰:“臣闻明主圣王,得骐驎凤皇为瑞,是圣德所感,非力能致之。瑞物虽来,不堪使用。如李德林来受驱策,亦是陛下圣德感致,有大才用,胜于骐驎凤皇远矣。”帝大笑曰:“诚如公言。”宣政末,授御正下大夫。后赐爵成安县男。 宣帝大渐,隋文帝初受顾命,令邗国公杨惠谓德林曰:“朝廷赐令总文武事,今欲与公共成,必不得辞。”德林答曰:“愿以死奉公。”隋文大悦,即召与语。刘昉、郑译初矫诏召隋文受命辅少主,总知内外兵马事。译欲授隋文冢宰,译自摄大司马,昉为小冢宰。德林私启:“宜作大丞相,假黄钺,都督内外诸军事。”遂以译为相府长史。昉为相府司马,二人由是不平。以德林为相府属,加仪同大将军。 未几而三方构乱,指授兵略,皆与之参详。军书羽檄,朝夕顿至,一日之中,动逾百数。或机速竞发,口授数人,文意百端,不加治点。郧公韦孝宽为东道元帅,师次永桥,沁水长,孝宽师未得度。长史李询密启:“诸大将受尉迟迥饷金。”隋文得启,以为忧,议欲代之。德林曰:“临敌代将,自古所难,乐毅所以辞燕,马服以之败赵也。公但以一腹心,明于智略,素为诸将所信伏者,速至军所,观其情伪。纵有异意,必不敢动。”隋文曰:“公不发此言,几败大事!”即令高颎驰驿往军所,为诸将节度,竟成大功。凡厥谋谟,皆此类也。进授丞相府从事内郎。禅代之际,其相国总百揆、九锡殊礼诏策笺表玺书,皆德林之辞也。隋文癸祚之日,授内史令。初,将受禅,虞庆则等劝隋文尽灭宇文氏,德林固争以为不可。隋文怒,由是品位不加,唯依班例,授上仪同,进爵为子。 开皇元年,敕令与太尉于翼、高颎等同修律令。讫,奏闻,别赐骏马及九环金带。五年,敕令撰录作相时文翰,勒成五卷,谓之《霸朝杂集》。隋文省读讫,明旦谓德林曰:“自古帝王之兴,必有异人辅佐。我昨读《霸朝集》,方知感应之理。昨宵恨夜长,不得早见公面。”于是追赠其父定州刺史、安平县公,谥曰孝。隋文后幸鄴,德林以疾不从。敕书追之,后御笔注云:“伐陈事意,宜自随也。”时高颎入京,上语颎曰:“德林若患未堪行,宜自至宅,取其方略。”帝以之付晋王广。 初,大象末,文帝以逆人王谦宅赐之,寻又改赐崔谦,帝令德林自选一好宅并庄店作替。德林乃奏取逆人高阿那卫国县市店八十区为替。九年,车驾幸晋阳,店人表诉,称地是平人物,高氏强夺,于内造舍。上责德林。德林请勘逆人文簿及本换宅之意,上不听,悉追店给所住者。由是嫌之。初,德林称其父为太尉谘议,以取赠官,李元操等阴奏之曰:“德林父终于校书,妄称谘议。”上甚衔之。至是,复庭议忤意,因数之曰:“公为内史,典朕机密,比不预计议者,以公不弘耳。朕方以孝理天下,故立五教以弘之。公言孝由天性,何须设教。然则孔子孙当说《孝经》也?又罔冒取店,妄加父官,朕实忿之而未能发。今当以一州相遣耳。”因出为湖州刺史。在州逢旱,课人掘井溉田,为考司所贬。岁余,卒官,时年六十一。赠大将军、廉州刺史,谥曰文。将葬,敕令羽林百人,并鼓 吹一部,以给丧事,祭以太牢。 德林美容仪,善谈吐,器量沈深,时人未能测。齐任城王湝、赵彦深、魏收、陆仰大相钦重。德林少孤,未有字,魏收谓之曰:“识度天才,必至公辅,吾辄以此字卿。”从宦已后,即典机密,性慎密,尝言古人不言温树,何足称也。少以才学见知,及位望稍高,颇伤自任,争竞之徒,更相谮毁。所以运属兴王,功参佐命,十余年间竟不徙级。所撰文集,勒成八十卷,遭乱亡失,见五十卷行于代。 子百药,博涉多才,词藻清赡。大业末,位建安郡丞。 列传第六十一 梁士彦元谐虞庆则元胄达奚长儒贺娄子干兄诠史万岁刘方冯昱王杨武通陈永贵房兆杜彦周摇独孤楷弟盛乞伏慧张威和洪阴寿子世师骨仪杨义臣 梁士彦,字相如,安定乌氏人也。少任侠,好读兵书,颇涉经史。周武帝将平东夏,闻其勇决,自扶风郡守除为九曲镇将,进位上开府,封建威县公,齐人甚惮之。后以熊州刺史从武帝拔晋州,进位大将军,除晋州刺史。及帝还后,齐后主亲攻围之,楼堞皆尽,短兵相接。士彦慷慨自若,谓将士曰:“死在今日,吾为尔先!”于是勇烈齐奋,呼声动地,无不一当百。齐师少却。乃令妻妾及军人子女,昼夜修城,三日而就。武帝六军亦至,齐师围解。士彦见帝,持帝须泣,帝亦为之流涕。时帝欲班师,士彦叩马谏。帝从之,执其手曰:“朕有晋州,为平齐之基,宜善守之。”及齐平,封郕国公,位上柱国、雍州主簿。宣帝即位,除徐州总管。与乌丸轨禽陈将吴明彻、裴忌于 吕梁,略定淮南地。 隋文帝作相,转亳州总管。尉迟迥反,为行军总管,及韦孝宽击之,令家僮梁默等为前锋,士彦继之,所当皆破。及迥平,除相州刺史。深见忌,徵还京师。闲居无事,恃功怀怨,与宇文忻、刘昉等谋反。将率僮仆候上享庙之际以发机。复欲于蒲州起事,略取河北,捉黎阳关,塞河阳路,劫调布为牟甲,募盗贼为战士。其甥裴通知而奏之。帝未发其事,授晋州刺史,欲观其志。士彦欣然谓昉等曰:“天也!”又请仪同薛摩兒为长史,帝从之。后与公卿朝谒,帝令执士彦、忻、昉等于行间,诘之状, 犹不伏,捕薛摩兒至对之。摩兒具论始末云:“第二子刚垂泣苦谏,第三子叔谐曰:‘作猛兽须成斑。’”士彦失色,顾曰:“汝杀我!”于是伏诛,时年七十二。有子五人。 操字孟德,位上开府、义乡县公,早卒。 刚字永固,位大将军、通政县公、泾州刺史。以谏父获免,徙瓜州。叔谐坐士彦诛。 梁默者,士彦之苍头也,骁武绝人。士彦每从征伐,常与默陷阵。仕周,位开府。开皇末,以行军总管从杨素征突厥,进位大将军。又从平杨谅,授柱国。大业五年,从炀帝征吐谷浑,力战死之。赠光禄大夫。 元谐,河南洛阳人也,家世贵盛。谐性豪侠,有气调。少与隋文帝同受业于国子,甚相友爱。后以军功,累迁大将军。及帝为相,引致左右。谐谓帝曰:“公无党,譬如水间一堵墙,大危矣。公其勉之!”及帝受禅,顾谐笑曰:“水间墙竟何如也?”进位上大将军,封乐安郡公。奉诏参修律令。 时吐谷浑将定城王钟利旁率骑度河,连结党项。谐率兵出鄯州,趣青海,邀其归路。相遇于丰利山,谐击走之,又破其太子可博汗。其名王十七人、公侯十三人,各率其所部来降。诏授上柱国,别封一子县公。谐拜宁州刺史,颇有威惠。然性刚愎,好排诋,不能取媚于左右。尝言于上曰:“臣一心事主,不曲取人意。”上曰:“宜终此言。”后以公事免。 时上柱国王谊有功于国,与谐俱无位任,每相往来。胡僧告谐、谊谋反,帝按其事,无状,慰谕释之。未几,谊诛,谐渐被疏忌。然以龙潜之旧,每预朝请,恩礼无亏。及平陈,百僚大宴,谐进曰:“陛下威德远被,臣前请突厥可汗为候正,陈叔宝为令史,今可用臣言。帝曰:“朕平陈国,本以除逆,非欲夸诞。公之所奏,殊非朕心。突厥不知山川,何能警候?叔宝昏醉,宁堪驱使?”谐默然而退。 后数岁,有人告谐与从父弟上开府滂、临泽侯田鸾、上仪同祁绪等谋反。帝令按其事。有司奏:“谐谋令祁绪勒党项兵,既继巴蜀。时广平王雄、左仆射高颎二人用事,谐欲谮去之,云:‘左执法星动已四年矣,状一奏,高颎必死。’又言:‘太白犯月,光芒相照,主杀大臣,雄必当之。’谐与滂尝同谒帝,私谓滂曰:‘我是主人,殿上者贼也。’因令滂望气,滂曰:‘彼云似蹲狗走鹿,不如我辈有福德云。’”帝大怒,谐、 滂、鸾、绪并伏诛,籍没其家。 虞庆则,京兆栎阳人也,本姓鱼。其先仕赫连氏,遂家灵武,世为北边豪杰。父祥,周灵武太守。庆则幼雄毅,性俶傥,身长八尺,有胆智,善鲜卑语,身被重铠,带两鞬,左右驰射,本州豪侠皆敬惮之。初以射猎为事,中更折节读书,常慕傅介子、班仲升之为人。仕周,为中外府外兵参军事,袭爵沁源县公。越王盛讨平稽胡,将班师,内史下大夫高颎与盛谋,须文武干略者镇遏之,表请庆则,于是拜石州总管。甚有威惠,稽胡慕义归者八千余户。 开皇元年,历位内史监、吏部尚 书、京兆尹,封彭城郡公,营新都总监。二年,突厥入寇,庆则为元帅讨之。部分失所,士卒多寒冻,堕指者千余人。偏将达奚长儒率骑兵二千人别道邀贼,为虏所围,庆则按营不救。由是长儒孤军独战,死者十八九。上弗之责也。寻迁尚书右仆射。后突厥主摄图将内附,请一重臣充使,诏庆则往。摄图恃强,庆则责以往事,摄图不服。其介长孙晟又说谕之,摄图及弟叶护皆拜受诏,因称臣朝贡,请永为籓附。初,庆则出使,帝敕曰:“我欲存立突厥,彼送公马,但取五三疋。”摄图见庆则,赠马千疋,又以女妻之。帝以庆则功高,皆无所问。授上柱国,封鲁国公,食任城县千户,以彭城公回授第二子义。 平陈后,帝幸晋王第,置酒会群臣。高颎等奉觞上寿。帝曰:“高颎平江南,虞庆则平突厥,可谓茂功矣。”杨素曰:“皆由至尊威德所被。”庆则曰:“杨素前出兵武牢、硖石,若非至尊威德,亦无克理。”遂互相长短。御史欲弹之,帝曰:“今日计功为乐,并不须劾。”帝观群臣宴射,庆则进曰:“臣蒙赉酒,令尽乐,御史在侧,恐醉被弹。”帝赐御史酒,遣之出。庆则奉觞上寿,极欢。帝谓诸公曰:“饮此酒,愿我与公等子孙常如今日,世守富贵。”九年,转为右卫大将军,寻改为右武候大将军。 十七年,岭南人李世贤据州反,议欲讨之。诸将二三请行,皆不许。帝顾谓庆则曰:“位居宰相,爵为上公,国家有贼,遂无行意,何也?”庆则拜谢恐惧,帝乃遣焉。为桂州道行军总管,以妇弟赵什柱为随府长史。什柱与庆则爱妾通,恐事彰,乃宣言:“庆则不欲此行。”帝闻之。先是,朝臣出征,帝皆宴别,礼赐遣之。庆则南讨辞帝,帝色不悦,庆则由是怏怏不得志。暨平世贤还,归桂镇,观眺山川形势,曰:“此诚险固,加以足粮。若守得其人,攻不可拔。”遂使什柱驰诣京奏事,观帝颜色。什柱至京,因告庆则谋反。帝按验之,于是伏诛。拜什柱为大将军。 庆则子孝仁,幼豪侠任气,拜仪同,领晋王亲信。坐父事除名。炀帝嗣位,以籓邸之旧,授候卫长史,兼领金谷监,监禁苑。有巧思,颇称旨。大业九年,伐辽,迁都水丞,充使监运,颇有功。然性奢华,以骆驼负函盛水养鱼而自给。后或告其为不轨,遂见诛。 元胄,河南洛阳人,魏昭成帝之六代孙也。祖顺,魏濮阳王。父雄,武陵王。胄少英果,多武艺,美须眉,有不可犯之色。周齐王宪见而壮之,引致左右,数从征伐。官至大将军。隋文帝初被召入,将受顾托,先呼胄,次命陶澄,并委以腹心,恆宿卧内。及为丞相,每典军在禁中,又引弟威俱入侍卫。 周赵王招谋害帝,帝不之知,乃将酒肴诣其宅。赵王引帝入寝室,左右不得从,唯杨弘与胄兄弟坐于户侧。赵王令其二子进瓜,因将刺帝。及酒酣,赵王欲生变,以佩刀子剌瓜,连啖帝,将为不利。胄进曰:“相府有事,不可久留。”赵王呵之曰:“我与丞相言,汝何为者!”叱 之使却。胄瞋目愤气,扣刀入卫。赵王问其姓名,胄以实对。赵王曰:“汝非昔事齐王者乎?诚壮士也!”因赐之酒,曰:“吾岂有不善之意邪?卿何猜警如是!”赵王伪吐,将入后閤,胄恐其为变,扶令上座,如此者再三。赵王称喉干,命胄就厨取饮,胄不动。会滕王逌后至,帝降阶迎之,胄耳语劝帝速去。帝犹不悟,曰:“彼无兵马,复何能为?”胄曰:“兵马悉他家物,一先下手,大事便去。胄不辞死,死何益邪?”复入坐。胄闻屋后有被甲声,遽请曰:“相府事殷,公何得如此?”因扶帝下床,趣而去。赵王将追帝,胄以身 蔽户,王不得出。帝及门,胄自后而至。赵王恨不时发,弹指出血。及诛赵王,赏赐不可胜计。 帝受禅,封武陵郡公,拜左卫将军。寻迁右卫大将军。帝从容曰:“保护朕躬,成此基业,元胄功也。”历豫、亳、淅三州刺史。时突厥屡为边患,朝廷以胄素有威名,拜灵州总管,北夷甚惮焉。徵为右卫大将军,亲顾益隆。尝正月十五日,帝与近臣登高,时胄下直,驰诏召之。及见,谓曰:“公与外人登高,未若就朕也。”赐宴极欢。晋王广每致礼焉。房陵王之废也,胄预其谋。帝正穷东宫事,左卫大将军元旻苦谏,杨素乃谮之。帝大怒,执旻于仗。胄时当下直,不去,因奏曰:“臣向不下直者,为防元旻耳。”复以此言激怒帝,帝遂诛旻。 蜀王秀之得罪,胄坐与交通,除名。炀帝即位,不得调。时慈州刺史上官政坐事徙岭南,将军丘和亦以罪废。胄与和有旧,因数从之游,酒酣,谓和曰:“上官政诚壮士也,今徙岭表,得无大事乎?”因自拊腹曰:“若是公者,不徒然矣!”和明日奏之,胄竟坐死。于是徵政为骁骑将军。拜和代州刺史。 达奚长儒,字富仁,代人也。祖俟,魏定州刺史。父庆,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长儒少怀节操,胆烈过人。十五,袭爵乐安公。为周文帝引为亲信,以质直恭朴,授子都督。数有战功。天和中,除渭南郡守,位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从武帝平齐,迁上开府,进爵成安郡公,别封一子县公。宣政元年,除左将军勇猛中大夫。后与乌丸轨围陈将吴明彻于吕梁,陈援军至,轨令长儒拒之。长儒取车轮数百,系以大石,沉之清水,连毂相次以待之。船舰碍轮不得进,长儒纵奇兵大破之,获吴明彻,以功进位大将军。寻授行军总管,北巡沙塞,卒与虏遇,大破之。文帝作相,王谦举兵于蜀,沙氐杨永安扇动利、兴、武、文、沙、龙等穴州以应谦,诏长儒击破之。谦二子自京师逃归其父,长儒并捕斩之。文帝受禅,进位上大将军,封蕲郡公。 开皇二年,突厥沙钵略可汗并弟叶护及籓那可汗寇掠而南,诏以长儒为行军总管击之。遇于周槃,众寡不敌,军中大惧,长儒慷慨,神色愈烈。为虏所冲突,散而复聚,且战且行,转斗三日,五兵咸尽,士卒以拳殴之,手皆骨见,杀伤万计,虏气稍夺,于是解去。长儒身被五疮,通中者二,其战士死者十八九。突厥本欲大掠秦、陇,既逢长儒,兵皆力战,虏意大沮,明日,于战处焚尸恸哭而去。文帝下诏褒美,授上柱国,余勋回授一子。其战亡将士,皆赠官三转,子孙袭之。历宁、鄜二州刺史,母忧去职。长儒性至孝,水浆不入口五日,毁悴过礼,殆将灭性,天子嘉叹。起为夏州总管,匈奴惮之,不敢窥塞。以病免。又除襄州总管,转兰州。文帝遣凉州总管独孤罗、原州总管元褒、灵州总管贺若谊等发卒备胡,皆受长儒节度。长儒率众出祁连山北,西至蒲类海,无虏而还。转荆州总管,帝谓曰:“江陵国之南门,今以委卿,朕无虑也。”卒官。谥曰威。 子皓,大业中,位太仆少卿。 贺娄子干,字万寿,本代人也。随魏氏南迁,世居关右。祖道成,魏侍中、太子太傅。父景贤,右卫大将军。子干少以骁武知名。仕周,累迁少司水,以勤劳封思安县子。大象中,除秦州刺史,进爵为伯。及尉迟迥为乱,子干从韦孝宽讨之。遇贼围怀州,子干与宇文述等击破之。文帝大悦,手书慰勉。其后每战先登。及破鄴城,与崔弘度逐迥至楼上。进位上开府,封武川县公,以思安县伯别封子皎。 开皇元年,进爵钜鹿郡公。其年,吐谷浑寇凉州,子干以行军总管从上柱国元谐击之,功最,优诏褒美,即令子干镇凉州。其年,突厥寇兰州,子干拒之,至可洛峐山,与贼相遇。贼众甚盛,子干阻川为营,贼军不得水数日,人马甚弊,从击,大破之。于是册授上大将军,征授营新都副监,寻拜工部尚书。其年,突厥复犯塞,以行军总管从窦荣定击之。子干别路破贼,文帝嘉之,遣优诏劳免之。子干请入朝,诏令驰驿奉见。吐谷浑复寇边,命子干讨之。入掠其国,二旬而还。 文帝以陇西频被寇掠,甚患之。又彼俗不设村坞,敕子干勒人为堡,营田积谷,以备不虞。子干上书曰:“比见屯田之所,获少费多。但陇右之人,以畜牧为事,若更屯聚,弥不获安。但使镇戍连接,烽候相望,人虽散居,必无所虑。”帝从之。 帝以子干习边事,授榆关总管,迁云州刺史,甚为虏所惮。后数年,突厥雍虞闾遣使请降,并献羊马。诏以子干为行军总管,出西北道应接之。还,拜云州总管,以突厥所献马百匹、羊千口以赐之,乃下书曰:“自公守北门,风尘不警。突厥所献,还以赐公。”母忧去职。朝廷以榆关重镇,寻起视事。卒官。文帝伤惜久之。赠怀、魏等四州剌史,谥曰怀。子善柱嗣。 子干兄诠,亦有才器。位银青光 禄大夫、郑纯深等三州刺史、北地太守、东安郡公。 史万岁,京兆杜陵人也。父静,周沧州刺史。万岁少英武,善骑射,骁健若飞。好读兵书,兼精占候。年十五,逢周、齐战于芒山,万岁从父在军,旗鼓正相望,万岁令左右趣装急去。俄而周兵大败,其父由是奇之。及平齐之役,其父战没,万岁以忠臣子,拜开府仪同三司,袭爵太平县公。 尉迟迥之乱,万岁从梁士彦击之。军次冯翊,见群雁飞来,万岁谓士彦请射行中第三者。射之,应弦而落,三军莫不悦服。及与迥军遇,每 战先登。鄴城之阵,官军稍却,万岁乃驰马奋击,杀数十人,众亦齐力,官军复振。迥平,以功拜上大将军。 开皇初,大将军尔硃勣以谋反伏诛,万岁颇关涉,坐除名,配敦煌为戍卒。其戍主甚骁武,每单骑深入突厥中,辄大克获,突厥莫敢当。其人深自矜负,数骂辱万岁。万岁患之,自言亦有武用。戍主试令骑射,笑曰:“小人定可。”万岁因请弓马,复掠突厥中,大得六畜而归。戍主始善之,每与同行,辄入突厥数百里,名詟北夷。窦荣定之击突厥,万岁诣辕门请自效。荣定素闻其名,见而大悦。因遣人谓突厥,当各遣一壮士决胜负。突厥许诺,因遣一骑挑战。荣定遣万岁出应之,万岁驰斩其首而还。突厥大惊,遂引军去。由是拜上仪同,领车骑将军。平陈之役,以功加上开府。及高智慧等作乱江南,以行军总管从杨素击之。万岁自东阳别道而进,逾岭越海,攻陷溪洞不可胜数。前后七百余战,转斗千里,寂无声问者十旬,远近皆以万岁为没。万岁乃置书竹筒中,浮之水。汲者得之,以言于素。大悦,上其事。文帝叹嗟。还,拜左领军将军。 先是,南宁夷爨玩降,拜昆州刺史,既而复叛。遂以万岁为行军总管击之。入蜻蛉川,经弄冻,次小勃弄、大勃弄,至于南中。贼前后屯据要害,万岁皆击破之。行数百里,见诸葛亮纪功碑,铭其背曰:“万岁后,胜我者过此。”万岁令左右倒其碑而进。度西二河,入渠滥川,行千余里,破其三十余部。诸夷大惧,遣使请降,献明珠径寸。于是勒石颂美隋德。万岁请将爨玩入朝,诏许之。爨玩阴有二心,不欲诣阙,因赂万岁金宝,万岁乃舍玩而还。蜀王在益州,知其受赂,遣使将索之。万岁闻而悉以所得金宝沉之于江,索无所获。以功进柱国。晋王广甚钦敬之,待以交友之礼。上知为晋王所善,令万岁督晋王府军事。明年,爨玩复反。蜀王秀奏万岁受赂纵贼,致生边患。上令穷之,事皆验,罪当死。上数之,万岁曰:“臣留玩者,恐其州有变,留以镇抚。臣还至泸水,诏书方到,由是不将入朝,实不受赂。”上以万岁心有欺隐,大怒,顾有司曰:“将斩之。”万岁惧而服罪,顿首请命。左仆射高颎、左卫大将军元旻等进曰:“史万岁雄略过人,每行兵用师之处,未尝不身先士卒,虽古名将未能过也。”上意稍解,于是除名。岁余,复官爵。寻拜河州刺史,复领行军总管以备胡。 开皇末,突厥达头可汗犯塞,上令晋王及杨素出灵武道,汉王谅与万岁出马邑道。万岁率柱国张定和、大将军李药王、杨义臣等出塞,至大斤山,遇虏。达头遣使问曰:“隋将为谁?”候骑曰:“史万岁也。”突厥复曰:“得非敦煌戍卒乎?”候骑曰:“是也。”达头闻而引去。万岁驰追百余里乃及,击大破之,逐北入碛数百里,虏遁逃而还。杨素害其功,谮万岁云:“突厥本降,初不为寇。”遂寝其功。万岁数抗表陈状,上未之悟。会上从仁寿宫初还京师,废皇太子,穷东宫党与。上问万岁所在,万岁实在朝堂,杨素见上方怒,因曰:“万岁谒东宫矣。”以激怒上。上谓信然,令召万岁。时所将士 卒在朝堂称冤者数百人,万岁谓曰:“吾今日为汝极言于上。”及见上,言将士有功。为朝廷所抑,词气愤厉,忤上。上大怒,命左右Ξ杀之。既而追悔不及,因下诏罪状之。万岁死之日,天下士庶闻者,识与不识,无不冤惜。 万岁为将,不修营伍,令士卒各随所安,无警夜之备,虏亦不敢犯。临阵对敌,应变无方,号为良将。子怀义嗣。 刘方,京兆长安人也。性刚决,有胆气。仁周,承御上士,以战功拜上仪同。隋文帝为丞相,方从韦孝宽破尉迟迥于相州,以功加开府,赐爵河阴县侯。文帝受禅,进爵为公。开皇三年,从卫王爽破突厥于白道,进位大将军。后历甘、瓜二州刺史。仁寿中,交州俚人李佛子作乱,据越王故城。左仆射杨素言方有将帅略,于是诏方为交州道行军总管,统二十七营而进。法令严肃,然仁而爱士。长史、度支侍郎敬德亮从军至尹州,疾甚,不能进,留之州馆。分别之际,方哀其危笃,流涕呜咽,感动行路。论者多之,称为良将。至都隆岭,遇贼,方遣营主宋纂、何贵、严愿等破之。进兵临佛子,先令人谕以祸福,佛子乃降,送于京师。其有桀黠恐为乱者,皆斩之。寻授驩州道行军总管,以尚书右丞李纲为司马,经略林邑。方遣钦州刺史宁长真、驩州刺史李晕、上开府秦雄以步骑出越常,方亲率大将军张愻、司马李纲舟师趣北境。大业元年正月,军至海口。林邑王梵志遣兵守险,方击走之。师次阇梨江,贼据南岸立栅,方盛陈旗帜,击金鼓,贼惧而溃。既度江,行三十里,贼乘巨象,四面而至。方以弩射象,象中疮,却蹂其阵,贼奔栅,因攻破之。于是济区栗,进至大缘江,所击皆破。经马援铜柱,南行八日,至其国都。林邑王梵志弃城奔海,获其庙主金人,污其宫室,刻石纪功而还。士卒脚肿死者十四五。方在道遇患卒,帝甚伤惜之,下诏褒美,赠上柱国、卢国公。子通仁嗣。 开皇中,有冯昱、王 、杨武通、陈永贵、房兆,俱为边将,名显当时。  并不知何许人。昱多权略,有武艺。文帝初为丞相,以行军总管与王谊、李威等讨平叛蛮,拜柱国。开皇初,又以行军总管屯乙弗泊备胡,每战常大克捷。 骁通善谢,每以行军总管屯兵江北以御陈,为陈人所惮。伐陈之役,及高智慧反,攻讨皆有殊绩。位柱国、白水郡公。 武通,弘农华阴人,性果烈,善驰射。数以行军总管讨西南夷,以功封白水郡公,拜左武卫将军。时党项羌屡为边患,朝廷以其有威名,使镇边,历岷、兰二州总管。复与周法尚讨嘉州叛獠,法尚军初不利,武通为贼断归路。于是束马悬车,出贼不意,频战破之。贼知其孤军无援,倾部落而至。武通转斗数百里,为贼所拒,四面路绝。武通轻骑挑战,坠马,为贼所执,杀而啖之。 永贵,陇右胡人,本姓白,以勇烈,为文帝所亲爱。数以行军总管领边,每战必单骑陷阵。位柱国、兰利二州总管,封北陈郡公。 兆,代人,本姓屋引氏,刚毅有 武略。频为行军总管攻胡,以功位至柱国、徐州总管。并史失其事。 杜彦,云中人也。父迁,葛荣之乱,徙家于幽。彦性勇决,善骑射。仕周,以军功累迁陇州刺史,赐爵永安县伯。隋文帝为丞相,从韦孝宽击尉迟迥,以功进位上开府,改封襄武县侯,拜魏郡太守。开皇初,授丹州刺史,进爵为公。征为左武卫将军。平陈之役,以行军总管与韩擒相继而进。及陈平,赐物五千段,粟六千石,进位柱国,赐子宝安爵昌阳县公。高智慧等之作乱,复以行军总管从杨素讨平之,斩其渠帅。贼李陀拥众据彭山,彦袭击破之,斩陀,传其首。又击徐州、宜封二洞,悉平。赐奴婢百余口。拜洪州总管,有能名。及云州总管贺娄子干卒,上悼惜者久之,因谓侍臣曰:“榆林国之重镇,安得子干之辈乎?”后数日,上曰:“莫过杜彦。”于是征拜云州总管。北夷畏惮,胡马不敢至塞。后朝廷追录前功,赐子宝虔爵承县公。十八年,辽东之役,以行军总管从汉王至营州。上以彦晓习军旅,令总统五十营事。及还,拜朔州总管。突厥寇云州,上令杨素击走之,犹恐为边患,复拜彦云州总管。以疾征还,卒。 子宝虔,大业末,至文城郡丞。 周摇,字世安,河南洛阳人也。 其先与魏同源,初姓普乃,及居洛阳,改为周氏。曾祖拔拔,祖右六肱,俱为北平王。父恕延,历行台仆射、南荆州总管。摇少刚毅,有武艺,性谨厚,动遵法度。仕魏,位开府仪同三司。周闵帝受禅,赐姓车非氏,封金水郡公。历凤、楚二州刺史,吏人安之。从平齐,以战功超授柱国,进封夔国公。未几,拜晋州总管。时隋文帝为定州总管,文献皇后自京师赴州,路经摇所,主礼甚薄。既而白后曰:“公廨甚富于财,限法不敢辄费。又王臣无得效私。”其质直如此。帝以其奉法,每嘉之。及为丞相,徙封济北郡公,拜豫州总管。帝受禅,复姓周氏。开皇初,突厥寇边,燕、蓟多被其患,前总管李崇为虏所杀,上思所以镇之,曰:“无以加周摇。”拜为幽州总管、六州五十镇诸军事。摇修障塞,谨斥候,边人安之。徙寻、襄二州总管,俱有能名,进上柱国。以老乞骸骨,上劳之曰:“公历仕三代,保兹遐寿,良足善也。”赐坐褥。归第,终于家,谥曰恭。 独孤楷,字脩则,不知何许人也,本姓李氏。父屯,从齐神武帝与周师战于沙苑,齐师败绩,因为柱国独孤信所禽,配为士伍,给使信家,渐得亲近,因赐姓独孤氏。楷少谨厚,便弄马槊,为宇文护执刀。数从征伐,赐爵广阿县公。拜右侍下大夫。从韦孝宽平淮南,以功赐子景云爵西河县公。隋文帝为丞相,进开府,领亲信兵。及受禅,拜右监门将军。进封汝阳郡公。仁寿初,出为原州总管。时蜀王秀镇益州,上徵之,犹豫未发。朝廷恐秀生变,拜楷益州总管,驰传代之。秀果有异志,楷讽谕久之,乃就路。楷察秀有悔色,因勒兵为备。秀至兴乐,去益州四十余里,将反袭楷,密使觇之,知不可犯而止。楷在益州,甚有惠政,蜀中父老于今称之。炀帝既位,转并州总管。遇疾丧明,上表乞骸骨。帝曰:“公先朝旧臣,卧以镇之,无劳躬亲簿领也。”以其长子凌云监省郡事。其见重如此。转长平太守。卒,谥曰恭。子凌云、平云、彦云,皆知名。 楷弟盛,性刚烈,有胆略。以落邸之旧,累迁右屯卫将军。宇文化及之乱,裴虔通引兵至成象殿,宿卫者皆释仗走。盛谓虔通曰:“何物兵?形势太异!”虔通曰:“事已然,不预将军事。”盛骂曰:“老贼,何物语!”不及被甲,与左右十余人逆拒之,为乱兵所杀。越王侗称制,赠光禄大夫、纪国公,谥曰武节。 乞伏慧,字令和,马邑鲜卑人也。祖周,魏银青光禄大夫;父纂,金紫光禄大夫。并为第一领人酋长。慧少慷慨,有大节,便弓马,好鹰犬。齐文襄时,为行台左丞,累迁太仆卿,自永宁县公封宜人郡王。其兄贵和,又以军功为王。一门二王,称为贵显。周武平齐,授使持节、开府仪同大将军,拜佽飞右旅下大夫,转熊渠中大夫。从韦孝宽击尉迟惇于武陟,以功授大将军。及破尉迟迥,进位柱国,赐爵西河郡公。请以官爵让兄,朝廷不许,论者义之。隋文帝受禅,拜曹州刺史。曹土旧俗,人多奸隐,户口簿帐,恆不以实。慧下车按察,得户数万。迁凉州总管。先是,突厥屡为寇抄,慧严警烽燧,远为斥候,虏竟不入境。后为荆州总管,又领潭桂二州总管、三十一州诸军事。其俗轻剽,慧躬行朴素以矫之,风化大洽。曾见人以珣捕鱼者,出绢买而放之,其仁心如此。百姓美之,号其处曰西河公珣。炀帝即位,为天水太守。大业五年,征吐谷浑。郡滨西境,人苦劳役,又遇帝西巡,坐御道不整,献食疏薄,帝大怒,命左右斩之。见其无发,乃释之。除名,卒于家。 张威,不知何许人也。父琛,魏弘农太守。威少倜傥,有大志,善骑射,膂力过人。仕周,以军功位柱国、京兆尹,封长寿县公。王谦作乱,隋文帝以威为行军总管,从梁睿击之。军次通谷,谦守将李三王拒守。睿以威为先锋。三王闭垒不战,威令人激怒之,三王果出阵。威令壮士奋击,三王军溃。大兵继进至开远,谦将赵俨众十万,连营三十里。威凿山通道,攻其背,俨败走,追至成都。及谦平,进位上柱国、泸州总管。隋文帝受禅,拜幽、洛二州总管,改封晋熙郡公。寻拜河北道台仆射,后督晋王军府事。迁青州总管。在青州颇事产业,遣家奴于人间鬻芦菔根,其奴缘此侵扰百姓。上深加谴责,坐废于家。后从上祠太山,到洛阳,上责让之,因问威所执笏安在。威顿首曰:“臣负罪,无颜复执,谨藏于家。”上曰:“可持来。”威明日奉笏以见,上曰:“公虽不遵法度,功效实多,今还公笏。”于是复拜洛州刺史。后改封皖城郡公,转相州刺史。卒。 子植,大业中,位至武贲郎将。 和洪,汝南人也。勇烈过人。仕周,以军功位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时龙州蛮任公忻、李国立等,聚众为乱,刺史独孤善不能御。朝议以洪有武略,代善为刺史。月余,斩公忻、国立等,皆平之。后从武帝平齐,位上仪同,赐爵北平侯,拜左勋曹下大夫。柱国王轨之禽吴明彻也, 洪有功焉,加位开府,迁折冲中大夫。尉迟迥作乱,洪以行军总管从韦孝宽击之,以功封广武郡公。时东夏初平,物情尚梗,隋文帝以洪有威名,令领冀州事,甚得人和。后拜泗州刺史。属突厥寇边,诏洪为北道行军总管,击走之,追虏至碛而还。后迁徐州总管。卒。 阴寿字罗云,武威人也。父嵩,周夏州刺史。寿少果烈,有武干,性谨厚。从周武帝平齐,位开府。隋文帝为丞相,引为掾。尉迟迥乱,文帝以韦孝宽为元帅击之,命寿监军。时孝宽有疾,不能亲总戎事,每卧帐中,遣妇人传教命,三军纲纪,皆取决于寿。以功进位上柱国。寻拜幽州总管,封赵郡公。先是,齐之疏属高宝宁,周武帝拜为营州刺史,性桀黠,得华夷心。及文帝为丞相,遂连契丹、靺鞨举兵反。帝以中原多故,未遑进讨,谕之不下。开皇初,又引突厥攻围北平。至是,令寿讨之。宝宁弃城奔于碛北,黄龙诸县悉平。寿班师,留开府成道昂镇之。寿患宝宁攻道昂,乃重购获之,北边遂安。卒官,赠司空。 子世师,少有节概,性忠厚,多武艺。以功臣子拜仪同。炀帝嗣位,拜张掖太守,深为戎狄所惮。后拜楼烦太守,迁左翊卫将军。与代王留守京师。及义军至,世师自以世荷隋恩,遂拒守不下。及城平,与京兆郡丞骨仪等见诛。 骨仪,天竺胡人。性刚鲠,有不可夺之志,开皇初,为御史,处法平当,不为势利所回。炀帝嗣位,迁尚书左司郎。于时朝政渐乱,货贿公行,凡当枢要之职,无问贵贱,并家累金宝。天下士大夫莫不变节,而仪励志守常,介然独立。帝嘉其清苦,拜京兆郡丞,公方弥著。时刑部尚书卫玄兼领京兆内史,颇行诡道,辄为仪所执正。玄虽不便之,不能伤。及义兵至,玄恐祸及,辞老病。仪与世师同心协契,父子并诛,其后绝。世 师有子弘智等,各以年幼获全。 杨义臣,代人也,本姓尉迟氏。父崇,仕周,为仪同大将军,以兵镇恆山。时隋文帝为定州总管,崇知帝相貌非常,每自结纳,帝甚亲待之。及为丞相,尉迟迥乱,崇以宗族故,自囚,遣使请罪。帝下书慰谕之,即令驰驿入朝,恆置左右。开皇初,封秦兴公。岁余,从行军总管达奚长儒击突厥于周槃,力战而死。赠大将军、豫州刺史,以义臣袭崇官爵。时义臣尚幼,养于宫中,未弱冠,奉诏宿卫如千牛者数年,赏赐甚厚。上尝言及恩旧,顾义臣嗟叹久之,因下诏赐义臣姓杨氏,编之属籍,为皇从孙。未几,拜陕州刺史。义臣性谨厚,能骑射,有将领才。后突厥达头可汗犯塞,以行军总管出白道,大破之。明年,突厥又寇边,义臣击之,追至大斤山,与虏遇。时太平公史万岁亦至,与义臣合击大破之。万岁为杨素所陷,义臣功竟不录。 炀帝嗣位,汉王谅反,时代州总管李景被谅将乔钟葵所围,义臣时为朔州总管,奉诏救之。钟葵见义臣兵少,悉众拒之。时钟葵亚将王拔骁勇,善用槊,射者不能中,每以数骑陷阵。义臣患之,募能当拔者。有车骑将军杨思恩请当之。义臣见思恩气貌雄勇,顾之曰:“壮士也!”赐以 危酒。思恩望见拔立于阵后,投觞于地,策马赴之。再往不克,所从骑士退,思恩为拔所杀。拔遂乘之,义臣军北者十余里。于是购得思恩尸,义臣哭之甚恸,三军莫不下泣,所从骑士皆腰斩。义臣自以兵少,悉取军中牛驴,得数千头,复令数百人,人持一鼓,潜驱之磵谷间,出其不意。义臣晡后复与钟葵战,兵初合,命驱牛驴者疾进。一时鸣鼓,埃尘张天,钟葵军不知所以,以为伏兵发,因大溃,从击破之。以功进位上大将军。累迁太仆卿。从征吐谷浑,令义臣屯琵琶峡,连营八十里,南接元寿,北连段文振,合围吐谷浑主于覆袁川。复从征辽东,以军将指肃慎道。至鸭绿水,与乙支文德战,每为先锋,一日七捷。后与诸军俱败,竟坐免。俄而复位。明年,以为军副。与大将军宇文述趣平壤。至鸭绿水,会杨玄感作乱班师,检校赵郡太守。妖贼向海公作乱,寇扶风、安定间,义臣奉诏击平之。寻从帝复征辽东,进位左光禄大夫。时勃海高士达、清河张金称并相聚为盗,攻陷郡县。帝遣将军段达讨之,不能克,诏义臣率辽东还兵击之,大破士达,斩金称。又收降贼,入豆子,讨贼格谦禽之,以状闻奏。帝恶其威名,遽追入朝,贼由是复盛。义臣以功进位光禄大夫,寻拜 礼部尚书。卒于官。 论曰:昔韩信愆垓下之期,则项王不灭;英布无淮南之举,则汉道未隆。以二子之勋庸,咸愤怨而菹戮,况乃无古人之殊绩,而怀悖逆之心者乎!梁士彦遭云雷之会,以勇略成名,遂贪天之功以为己力。执者倦矣,施者未厌,将生厉阶,求逞其欲。及兹颠坠,自取之也。元谐、虞庆则、元胄,或契阔艰危,或绸缪恩旧,将安将乐,渐见遗忘,内怀怏怏,矜伐不已。虽时主之刻薄,亦言语以速祸乎!然隋文佐命元功,鲜有终其天命,配享清庙,寂尔无闻。斯盖草创帝图,事出权道,本异同心, 故久而愈薄。其牵牛蹊田,虽则有罪,夺之非道,能无怨乎?皆深文巧诋,致之刑辟,帝沈猜之心,固已甚矣。求其余庆,不亦难哉!长儒以步卒二千,抗十万之众,师歼矢尽,勇气弥厉,壮矣哉!子干西涉青海,北临玄塞,胡夷慑惮,亦有可称。万岁实怀智勇,善抚士卒,人皆乐死,师不疲劳。北却匈奴,南平夷獠,兵锋所指,威警绝域。论功仗气,犯忤贵臣,偏听生奸,死非其罪,人皆痛惜,有李广之风焉。刘方号令无私,临军严肃,克翦林邑,遂清南海,徼外百蛮,无思不服。杜彦东夏南服,屡有战功,作镇朔垂,胡尘不起。周 摇以质直见知,独孤楷以恤人流誉。盛蹈履之地,可以追踪古人。乞伏慧能以国让,亦云美矣。而慧以供帐不厚,至于放黜,君方逞欲,罚亦深哉!阴世师遭天所废,舍命无改,虽异先觉,颇同后凋。义臣时属扰攘,功成三捷,而以功见忌,得没亦为幸也。 列传第六十二 刘昉柳裘皇甫绩郭衍张衡杨汪裴蕴袁充李雄 刘昉,博陵望都人也。父孟良,仕魏,位大司农卿。从武帝入关,为梁州刺史。昉轻狡,有奸数。周武帝时,以功臣子入侍皇太子。及宣帝嗣位,以技佞见狎,出入宫掖,宠冠一时。位小御正,与御正中大夫颜之仪并见亲信。及帝不悆,召昉及之仪俱入卧内,属以后事。帝失喑,不复能言。昉见静帝幼冲,又素奇隋文帝。时文帝以后父故,有重名于天下,昉遂与郑译谋,引帝辅政。帝固让,不敢当,昉曰:“公若为,当速为之。如不为,昉自为也。”帝乃从之,及帝为丞相,以昉为司马。时宣帝弟汉王赞居要冲,每与帝同帐而坐。昉饰美妓进赞,赞甚悦之。昉因说赞曰:“大王,先帝之弟,时望所归。孺子幼冲,岂堪大事!今先帝初崩,群情尚扰,王且归第。待事宁后,入为天子,此万全计也。”赞时年未弱冠,性识庸下,以为信然,遂从之。文帝以昉有定策功,拜上大将军,封黄国 公,与沛国公郑译皆为心膂。前后赏赐钜万,出入以甲士自卫,朝野倾瞩,称为黄、沛。时人语曰:“刘昉牵前,郑译推后。” 昉自恃功,有骄色。然性粗疏,溺于财利,富商大贾朝夕盈门。于时尉迟迥起兵,帝令韦孝宽讨之。至武陟,诸将不一。帝欲遣昉、译一人往监军,因谓之曰:“须得心膂以统大军,公两人谁行?”昉辞未尝为将,译以母老为请,帝不怿。而高颎请行,遂遣之。由是恩礼渐薄。又王谦、司马消难相继反,文帝忧之,忘寝与食。昉逸游纵酒,不以职司为意,相府事多所遗落。帝深衔之,以 高颎代司马。是后益见疏忌。及受禅,进柱国,改封舒国公,闲居无事,不复任使。昉自以佐命元功,中被疏远,甚不自安。后遇京师饥,上命禁酒。昉使妾赁屋,当垆酤酒。治书侍御史梁毗劾奏之,有诏不问。昉郁郁不得志。 时上柱国梁士彦、宇文忻俱失职怨望,时昉并与之交,数相往来。士彦妻有美色,昉与私通,士彦不之知也,情好弥协,遂相与谋反,许推士彦为帝。后事泄,帝穷问之。昉自知不免,默无所封。诏诛之曰: 上柱国郕国公梁士彦、杞国公宇文忻、柱国舒国公刘昉等,朕受命之初,并展勤力,酬勋报效,荣高禄重。朝夕宴言,备知朕意。但心如溪壑,志等豺狼,不荷朝恩,忽谋逆乱。 士彦称有相者,云其应箓,年过六十,必据九五。初平尉迟迥,暂临相州,已有反心,彰于道路。朕即遣人代之,不声其罪。入京之后,逆意转深。忻、昉之徒,言相扶助。士彦许率僮仆,克期不远,欲於蒲州起事。即断河桥,捉黎阳之关,塞河阳之路。自谓一朝奋发,无人当者,其第二子刚,每常苦谏,第三子叔谐,固深劝奖。朕既闻知,犹恐枉滥,及授晋部之任,欲验蒲州之情。士彦得 以欣然,云是天赞。 忻往定鄴城,自矜不已,位极人臣,犹恨赏薄。朕深念其功,不计无礼,任以武候,授以领军,寄之爪牙,委之心腹。忻密为异计,树党宫闱,多奏交友,入参宿卫。朕推心待物,言必依许。为而弗止,心迹渐彰,仍解禁兵,令其改悔。而志规不逞,愈结於怀,乃与士彦情意偏厚,俱营贼逆,逢则交谋。委士彦河东,自许关右,蒲津事建,即望从征讨,两军结东西之旅,一举合连横之势,然后北破晋阳,还图宗社。 昉入佐相府,便为非法,三度事发,二度其妇自论。常云姓是“卯金刀”,名是“一万日”,刘氏应王,为万日天子。朕训之导之,望其修改。口请自新,志存如旧,亦与士彦情好深重,逆节奸心,尽探肝膈。尝共士彦论太白所犯,问东井之间,思秦地之乱,访轩辕之里,愿宫掖之灾。唯侍蒲坂事兴,欲在关内应接,残贼之策,千端万绪。 惟忻及昉,名位并高,宁肯北面曲躬,臣于士彦?乃是各怀不逊,图成乱阶,一得扰攘之基,方逞吞并之事。士彦、忻、昉身为谋首,叔谐赞成父意,议实难容,并已处尽。士彦、忻、昉兄弟叔侄,特恕其命。 临刑,至朝堂,宇文忻见高颎, 向之叩头求哀。昉勃然谓忻曰:“事形如此,何叩头之有!”于是伏诛,籍没其家。后数日,帝素服临射殿,尽取三家资物置於前,命百僚射取之,以为鉴戒云。 柳裘,字茂和,河东解人,南齐司空世隆之曾孙也。祖惔,梁尚书左仆射。父明,太子舍人、义兴太守。裘少聪慧,弱冠有令名。在梁,历位尚书郎、驸马都尉。梁元帝为魏军所逼,遣裘请和于魏。俄而江陵平,遂入关中。周明、武间,自麟趾学士累迁太子侍读,封昌乐县侯。宣帝即位,进爵为公,转御饰大夫。及帝不悆,留侍禁中,与刘昉、韦暮、皇甫绩同谋引隋文帝,曰:“时不可失,今事已然,宜早定大计。天与不取,反受其殃。”帝从之。进上开府、内史大夫,委以机密。及尉迟迥作乱,天下骚动,并州总管李穆颇怀犹豫,帝令裘往喻之。裘见穆盛陈利害,穆遂归心。以奉使功,赐彩三百匹,金九环带一腰。时司马消难奔陈,帝即令裘随便安集淮南,赐马及杂物。开皇元年,进位大将军,拜许州刺史。在官清简,人怀之,转曹州刺史。后帝思裘定策功,欲加荣秩,将徵之,顾朝臣曰:“曹州刺史何当入朝”?或曰:“即今冬也。”乃止。裘寻卒,帝伤惜者久之,谥曰安。子惠音 嗣。 皇甫绩,字功明,安定朝那人也。祖穆,魏陇东太守。父道,周湖州刺史、雍州都督。绩三岁而孤,为外祖韦孝宽所鞠养。孝宽以诸子堕业,督以严训,愍绩孤幼,特舍之。绩叹曰:“我无庭训,养于外氏,不能克躬励已,何以成立!”深自感激,命左右自杖三十。孝宽闻而对之流涕。于是专精好学,略涉经史。周武帝为鲁公时,引为侍读。建德初,转宫尹中士。武帝尝避暑云阳宫,时宣帝为太子监国。卫剌王作乱,城门已闭,百僚多有遁者。绩闻难赴之,于玄武门遇皇太子,下楼执绩手,悲 喜交集。帝闻而善之,迁小宫尹。宣政初,录前后功,封义阳县男,累转御正下士。宣帝崩,隋文帝总己,绩有力焉。加上开府,转内史中大夫,进封郡公。拜大将军。开皇元年,出为豫州刺史。寻拜都官尚书。转晋州刺史。将之官,稽首言陈有三可灭。帝问其状,绩曰:“大吞小,一也。以有道伐无道,二也。纳叛臣萧岩,於我有词,三也。陛下若命鹰扬之将,臣请预戎行。”上嘉劳而遣之。陈平,拜苏州刺史。高智慧作乱江南,州人顾子元等发兵应之,因以攻绩,相持八旬。子元素感绩恩,于冬至日遣使奉牛酒。绩遗之书。子元得书,于城下顿首陈谢。杨素援兵至,合击破之。拜信州总管。俄以病乞骸骨,诏徵还京师,赐以御药,中使相望,顾问不绝。卒于家,谥曰安。 子偲嗣。大业中,位尚书主爵郎。 郭衍,字彦文,自云太原介休人也。父崇,以舍人从魏孝武帝入关,位侍中。衍少骁武,善骑射。建德中,以军功累迁仪同大将军。又从周武帝平并州,以功加开府,封武强县公,赐姓叱罗氏。宣政元年,为右中军熊渠中大夫。尉迟迥之乱,从韦孝宽讨之,以功授上柱国,封武山郡公。密劝隋文帝杀周室诸王,早行禅代,由是大被亲昵。开皇元年,衍复旧姓为郭氏。突厥犯塞,以衍为行军总管,领兵屯平凉。数岁,虏不入境。征为开漕渠大监。部率水工,凿渠引渭水,经大兴城北,东至潼关,漕运四百余里,关中赖之,名曰富人渠。五年,授瀛州刺史,遇秋霖大水,其属县多致漂没,人皆上高树,依大冢。衍亲备船筏,并齐粮食拯救之,民多获济。衍先开仓赈恤,后始闻奏。上大善之,迁授朔州总管。所部有恆安镇,北接蕃境,常劳转运。衍乃选沃饶地,置屯田,岁嬴万余石,人免转输之劳。又筑桑乾镇,皆称旨。十年,从晋王广出镇扬州。遇江表构逆,命衍为总管,先屯京口。于贵洲南与贼战,败之。仍讨东阳、永嘉、宣城、黟、歙诸洞,尽平之。授蒋州刺史。 衍临下甚倨,事上甚卑。晋王爱昵之,宴赐隆厚。迁洪州总管。王有夺宗之谋,托衍心腹,遣宇文述以情告之。衍大喜曰:“若所谋事果,自可为皇太子。如其不谐,亦须据淮海,复梁、陈之旧。副君酒客,其如我何!”王因召衍,阴共计议。又恐人疑无故来往,托以妻患瘿,王妃萧氏有术能疗之。以状奏帝,听共妻向江都,往来无度。衍又诈称广州俚反,王乃奏衍行兵讨之。由是大修甲 仗,阴养士卒。及王入为太子,徵授左监门率,转左宗卫率。文帝于仁寿宫将大渐,太子与杨素矫诏令衍、宇文述领东宫兵,帖上台宿卫,门禁并由之。及上崩,汉王起逆,而京师空虚,使衍驰还,总兵居守。 大业元年,拜左武卫大将军。帝幸江都,令统左军,改授光禄大夫,又从征吐谷浑,出金山道,纳降二万余户。衍能揣上意,阿谀顺旨,帝每谓人曰:“唯郭衍心与朕同。”又尝劝帝取乐,五日一视事,无得效高祖空自劬劳。帝从之,益称其孝顺。初,新令行,衍封爵从例除。六年,以恩旧封真定侯。从往江都,卒。赠左卫大将军。谥曰襄。 长子臻,武牙郎将。次子嗣本,孝昌令。 张衡,字建平,河内人也。祖嶷,魏河阳太守。父允,周万州刺史。衡幼怀志尚,有骨梗风。十五,诣太学受业,研精覃思,为同辈所推。周武帝居太后忧,与左右出猎,衡露髻舆榇,扣马切谏。帝嘉焉,赐衣一袭,马一匹,擢拜汉王侍读。衡又就沈重受《三礼》,略究大旨。累迁掌朝大夫。 隋文帝受禅,拜司门侍郎。及晋王广为河北行台,衡历刑部、度支二 曹郎。行台废,拜并州总管掾。王转牧扬州,衡复为掾。王甚亲任之,衡亦竭虑尽诚。夺宗之计,多衡所建。迁扬州总管司马。熙州李英林反,署置百官,以衡为行军总管讨平之,拜开府。及王为皇太子,拜衡右庶子。 炀帝嗣位,除给事黄门侍郎、银青光禄大夫。迁御史大夫,甚见亲重。大业三年,帝幸榆林郡,还至太原,谓衡曰:“朕欲过公宅,可为朕作主人也。”衡驰至河内,与宗族具牛酒。帝上太行,开直道九十里,以抵其宅。帝悦其山泉,留宴三日,因谓衡曰:“往从先皇拜太山之始,途经洛阳,瞻望于此,深恨不得相过,不谓今日得谐宿愿。”衡俯伏辞谢,奉觞上寿。帝益欢,赐其宅傍田三十顷、良马一匹、金带、缣彩六百段、衣一袭、御食器一具。衡固让,帝曰:“天子所至称幸者,盖为此也,不足为辞。”衡复献食于帝,帝令颁赐公卿,下至卫士,无不沾给。衡以籓邸之旧,恩宠莫与为比,颇自骄贵。明年,帝幸汾阳宫。时帝欲大汾阳宫,令衡与纪弘整具图奏之。衡承间进谏,以比年劳役,百姓疲敝为请。帝意甚不平。后尝目衡谓侍臣曰:“张衡自谓由甚计画,令我有天下。”时齐王暕失爱于上,帝密令人求其罪。有人谮暕违制,将伊阙令皇甫诩从之汾阳宫。又录前幸涿郡及祠恆岳时,父老谒见者,衣冠不整。帝谴衡以宪司皆不能举正,出为榆林太守。 明年,帝复幸汾阳宫,衡督役筑楼烦城,因而谒帝。帝恶衡不损瘦,以为不念咎,因谓曰:“公甚肥泽,宜且还郡。”衡复之榆林。俄而敕衡督役江都宫。有人诣衡讼宫监者,衡不为理,还以讼书付监,其人大为监所困。礼部尚书杨玄感使至江都,其人诣玄感称冤。玄感固以衡为不可。”及与相见,未有所言,又先谓玄感曰:“薛道衡真为枉死。”玄感具上其事。江都郡丞王世充又奏衡频减顿具。帝怒,锁衡诣江都市,将斩之。既而除名,放还田里。帝每令亲人觇衡所为。 八年,帝自辽东还都,妄言衡怨望,谤讪朝政,帝赐死于家。临死,大言曰:“我为人作何物事,而望久活!”监刑者塞耳,促令杀之。武德初,以为死非其罪,赠大将军、南阳郡公,谥曰忠。子希玄。 杨汪,字元度,本弘农华阴人也。曾祖顺,居河东。父琛,仪同三司。及汪贵,追赠平乡县公。汪少凶疏,与人群斗,拳所殴击,无不颠踣。长更折节勤学,专精《左氏传》,通《三礼》。解褐周冀王侍读,王甚重之,每曰:“杨侍读德业优深,孤之穆生也。”后问《礼》於沈重,受《汉书》于刘臻,二人曰:“吾弗如也。”由是知名。累迁夏官府都上士。 隋文帝居相,引知兵事,迁掌朝下大夫。及受禅,赐爵平乡县伯,历秦州总管府长史。每听政暇,必延生徒讲授,时人称之。入为尚书兵部侍郎。数年,帝谓谏议大夫王达曰:“卿为我觅一好左丞。”达遂私于汪曰:“我当荐君为左丞,若事果,当以良田相报也。”汪以达言奏之,达竟获罪,卒拜汪尚书左丞。汪明习法令,果于剖断,当时号为称职。未几,坐事免。后拜洛州长史,转荆州长史。炀帝即位,追为尚书左丞,寻守大理卿。视事二日,帝将亲省囚徒。时系囚二百余人,汪通宵究审,诘朝而奏,曲尽事情,一无遗误,帝甚嘉之。岁余,拜国子祭酒。帝令百僚就学,与汪讲论。天下通儒硕学多萃焉,论难锋起,皆不能屈。帝令御史书其问答奏之,省而大悦,赐良马一匹。后加银青光禄大夫。 及杨玄感反,河南赞务裴弘策出师御之,战不利,奔还,遇汪而屏人交语。既而留守樊子盖斩弘策,以状奏汪,帝疑之,出为梁郡通守。后炀帝崩,王世充推越王侗为主,征拜吏部尚书,颇见亲委。及世充僭号,汪复用事。世充平,遂以凶党伏诛。 裴蕴,河东闻喜人也。祖之平,父忌,并《南史》有传。忌在陈,与吴明彻同见俘于周,周赐爵江夏公,在隋十余年而卒。蕴明辩有吏干,仕陈,历直阁将军、兴宁令。以父在北,阴奉表于隋文帝,请为内应。及陈平,上悉阅江南衣冠之士,次至蕴,以夙有向化心,超授仪同。仆射高颎不悟上旨,谏曰:“蕴无功于国,宠逾伦辈,臣未见其可。”又加上仪同,复谏。上曰:“可加开府。”乃不敢复言。即日拜开府仪同三司,礼赐优洽。历洋、直隶三州刺 史,俱有能名。 大业初,考绩连最。炀帝闻其善政,徵为太常少卿。初,文帝不好声技,遣牛弘定乐,非正声清商及九部四舞之色,皆罢遣从百姓。至是,蕴揣知帝意,奏括天下周、齐、梁、陈乐家子弟,皆为乐户。其六品已下,至于凡庶,有善音乐及倡优百戏者,皆直太常。是后异技淫声咸萃乐府,皆置博士,递相教传,增益乐人至三万余。帝大悦,迁户部侍郎。时犹承文帝和平后,禁网疏阔,户口多漏。或年及成丁,犹诈为小,未至于老,已免租赋。蕴历为刺史,素知其情,因是条奏,皆令貌阅。若一人不实,则官司解职,乡正、里长皆远流配。又许民相告,若纠得一丁者,令被纠之家代输赋役。是岁大业五年也。诸郡计帐,进丁二十四万三千,新附口六十四万一千五百。帝临朝览状,谓百官曰:“前代无好人,致此罔冒。今进民口皆从实者,全由裴蕴一人用心。古语云,得贤而理,验之信矣。”由是渐见亲委,拜京兆赞务,发扌适纤毫,吏民慑惮。 未几,擢授御史大夫,与裴矩、虞世基参掌机密。蕴善候伺人主微意,若欲罪者,则曲法顺情,锻成其罪;所欲宥者,则附从轻典,因而释之。是后大小之狱皆以付蕴,宪部、大理莫敢与夺,必禀承进止,然后决断。蕴亦机辩,所论法理,言若悬河,或重或轻,皆由其口,剖析明敏,时人不能致诘。杨玄感之反也,帝遣蕴推其党与,谓蕴曰:“玄感一呼,从者十万。益知天下人不欲多,多即相聚为盗耳。不尽加诛,则后无以劝。”蕴由是乃峻法理之,所戮者数万人,皆籍没其家。帝大称善,赐奴婢十五口。司隶大夫薛道衡以忤意获谴,蕴知帝恶之,乃奏曰:“道衡负才恃旧,有无君之心。见诏书每下,便腹非私议,推恶于国,妄造祸端。论其罪名,似如隐昧,源其情意,深为悖逆。”帝曰:“然。我少时与此人相随行役,轻我童稚,共高颎、贺若弼等外擅威权。自知罪当诬罔,及我即位,怀不自安,赖天下无事,未得反耳。公论其逆。妙体本心。”于是诛道衡。又帝问苏威以讨辽之策,威不愿帝复行,且欲令帝知天下多贼,乃诡答:“今者之役,不愿发兵,但诏赦群盗,自可得数十万。遣关内奴贼及山东历山飞、张金称等头别为一军,出辽西道;诸河南贼王薄、孟让等十余头,并给舟楫,浮沧海道。必喜于免罪,竞务立功,一岁之间,可灭高丽矣。”帝不怿曰:“我去尚犹未克,鼠窃安能济乎!”威出后,蕴奏曰:“此大不 逊,天下何处有许多贼!”帝悟曰:“老革多奸,将贼胁我。欲搭其口,但隐忍之,诚极难耐。”蕴知上意,遣张行本奏威罪恶,帝付蕴推鞫之,乃处其死。帝曰:“未忍便杀。”遂父子及孙三世并除名。 蕴又欲重己权势,令虞世基奏罢司隶刺史以下官属,增置御史百余人。於是引致奸黠,共为朋党,郡县有不附者,阴中之。于时军国多务,凡是兴师动众,京都留守,及与诸蕃互市,皆令御史监之。宾客附隶,遍于郡国,侵扰百姓,帝弗之知也。以度辽之役,进位银青光禄大夫。及司马德戡将为乱也,江阳长张惠绍夜弛告之。蕴共惠绍谋,欲矫诏发郭下兵民,尽取荣公护兒节度,收在外逆党宇文化及等,仍发羽林殿脚,遣范富娄等入自西苑,取梁公萧钜及燕王处分,扣门援帝。谋议已定,遣报虞世基。世基疑反者不实,抑其计。须臾,难作。蕴叹曰:“谋及播郎,竟误人事!”遂见害。子愔,为尚辇直长,亦同日死。 袁充,字德符,本陈郡阳夏人也。其后寓居丹阳。祖昂,父君正,俱为梁侍中。充少警悟,年十余岁,其父党至门,时冬初,充尚衣葛衫。客戏充曰:“袁郎子,絺兮绤兮,凄其以风。”充应声答曰:“唯絺与绤,服之无斁。”以是大见嗟赏。仕陈,年十七,为秘书郎。历太子舍人、晋安王文学、吏部侍郎、散骑常侍。及陈灭归国,历蒙、鄜二州司马。充性好道术,颇解占候,由是领太史令。时上将废皇太子,正穷东宫官属,充见上雅信符应,因希旨进曰:“比观玄象,皇太子当废。”上然之。充复表奏隋兴以后,日景渐长,曰:“开皇元年,冬至日影一丈二尺七寸二分,自尔渐短。至十七年,冬至影一丈二尺六寸三分。四年冬至,在洛阳测影,一丈二尺八寸八分。二年,夏至影一尺四寸八分,自尔渐短。至十六年,夏至影一尺四寸五分。《周官》以土圭之法正日影,日至之影尺有五寸。郑玄云:‘冬至之影一丈三尺。’今十六年夏至之影,短于旧影五分,十七年冬至之影,短于旧影三寸七分。日去极近,则影短而日长;去极远,则影长而日短。行内道,则去极近;外道,则去极远。《尧典》曰:‘日短星昴,以正仲冬。’据昴星昏中,则知尧时仲冬,日在须女十度。以历数推之,开皇已来冬至,日在斗十一度,与唐尧之代,去极并近。谨案《春秋元命包》云:‘日月出内道,璇玑得常,天帝崇灵,圣王相功。’京房《别对》曰:‘太平日行上道,升平行次道,霸世行下道。’伏惟大隋启运,上感乾元,影短日长,振古未之有也。”上大悦,告天下。将作役功,因加程课,丁匠苦之。 仁寿初,充言上本命与阴阳律吕合者六十余条而奏之,因上表曰:“皇帝载诞之初,非止神光瑞气,嘉祥应感。至于本命行年,生月生日,并与天地日月、阴阳律吕,运转相符,表里合会。此诞圣之异,宝历之元。今与物更新,改年仁寿,岁月日子,还共诞圣之时并同,明合天地之心,得仁寿之理。故知洪基长算,永永无穷。”上大悦,赏赐优崇,侪辈莫之比。 仁寿四年甲子岁,炀帝初即位,充及太史丞高智宝奏言:“去岁冬至,日景逾长。今岁皇帝即位,与尧受命年合。昔唐尧受命四十九年,到上元第一纪甲子,天正十一月庚戍冬至;陛下即位,其年即当上元第一纪甲子,天正十一月庚戍冬至,正与唐尧同。自放勋以来,凡经八上元,其间绵代,未有仁寿甲子之合。谨案:第一纪甲子,太一在一宫,天目居武德,阴阳历数,并得符同唐尧。唐尧丙辰生,丙子年受命,止合三五。未若己丑甲子,支干并当六合。允一元三统之期,合五纪九章之会,共帝尧同其数,与皇唐比其踪。信所谓皇哉唐哉,唐哉皇哉者矣。”仍讽齐王暕率百官拜表奉贺。后荧惑守太微者数旬,时缮修宫室,征役繁重,充乃上表称“陛下修德,荧惑退舍”。百僚毕贺。帝大喜,前后赏赐将万计。时军国多务,充候帝意欲有所为,便奏称天文见象,须有改作,以是取媚于上。大业六年,迁内史舍人。从征辽东,拜朝请大夫、秘书少监。 后天下大乱,帝初罹雁门之厄,又盗贼益起,心不自安。充复托天文,上表陈嘉瑞以媚上曰: 伏惟陛下握录图而驭黔首,提万善而化八纮,以百姓为心,匪一人受庆,先天罔违所欲,后天必奉其时。是以初膺宝历,正当上元之纪;乾之初九,又与本命符会。斯则圣人冥契,故能动合天经。谨案去年已来,玄象星瑞,毫厘无爽。谨录尤异,上天降祥、破突厥等状七事。 其一,去八月二十八日夜,大流星如斗,出王良北,正落突厥营,声如崩墙。其二,八月二十九日夜,复有大流星如斗,出羽林,向北流,正当北方。依占,频二夜流星坠贼所,贼必败散。其三,九月四日夜,频有两星大如斗,出北斗魁,向东北流。依占,北斗主杀伐,贼必破败。其四,岁星主福德,频行京都二处分野。依占,国家之福。其五,去七月内,荧惑守羽林,九月七日已退舍。依占,不出三日,贼必败散。其六,去年十一月二十日夜,有流星赤如火,从东北向西南,落贼帅卢明月营,破其橦车。其七,十二月十五日夜,通汉镇北有赤气互北方,突厥将亡之应也。依勘《城录》,河南、洛阳并当甲子,与乾元初九爻及上元甲子符合。此是福地,永无所虑。旋观往政,侧闻前古,彼则异时间出,今则一朝总萃。岂非天赞有道,助歼凶孽?方清九夷于东濊,沉五狄于北溟,告成岱岳,无为汾水。 书奏,帝大悦,超拜秘书令。亲待逾昵,每欲征讨,充皆预知之,乃假托星象,奖成帝意,在位者皆切患之。宇文化及弑逆之际,并诛充。 李雄,勃海蓚人也。父棠,名列《诚义传》。雄少慷慨,有壮志。弱冠,从周武帝平齐,以功授帅都督。隋文帝作相,从韦孝宽破尉迟迥,拜上开府,赐爵建昌县公。伐陈之后,以功进位大将军。历郴江二州刺史,并有能名。后坐事免。汉王谅之反,炀帝将发幽州兵讨之。时窦抗为幽州总管,帝恐其贰,问可任者於杨素。素遂进雄,授上大将军,拜廉州刺史。驰至幽州,止传舍,召募得千余人。抗恃素贵,不时相见。雄遣人谕之,后二日,抗从铁骑二千来诣雄所。雄伏甲禽抗,悉发幽州兵步骑三万,自井陉讨谅。迁幽州总管。寻征拜户部尚书。雄明辩有器干,帝甚任之。新罗尝遣使朝贡,雄至朝堂与语,因问其冠制所由。其使者曰:“古弁遗象,安有大国君子不识?”雄因曰:“中国无礼,求诸四夷。”使者曰:“自至已来,此言外未见无礼。”宪司以雄失辞,奏劾其事,竟坐免。俄而复职。从幸江都,帝以仗卫不整,顾雄部伍之。雄立指麾,六军肃然。帝大悦曰:“公真武侯才也。”寻转右候卫大将军。复坐事除名。辽东之役,帝令从军自效,因从来护兒自东莱将指沧海。会杨玄感反于黎阳,帝疑之,诏锁雄送行在所。雄杀使亡归玄感,玄感每与计焉。及玄感败,伏诛,籍没其家。 论曰:隋文肇基王业,刘昉实启其谋,于时当轴执钧,物无异论。不能忘身急病,以义断恩,方乃虑难求全,偷安怀禄。其在周也,靡忠贞之节;其奉隋也,愧竭命之诚。非义掩其前功,蓄怨兴其后衅,而望不陷刑辟,保贵全生,难矣。柳裘、皇甫绩,因人成事,好乱乐祸,大运光启,并参枢要。斯固在人欲其悦己,在我欲其骂人,理自然也。晏婴有言曰:“一心可以事百君,百心不可以事一君。”于昉等见之矣。郭衍,文皇缔构之始,当爪牙之寄;炀帝经纶之际,参心膂之谋。而如脂如韦,以水济水,君所谓可,亦曰可焉,君所谓不,亦曰不焉,功虽居多,名不见重。然则立身行道,可不慎欤!语曰:“无为权首,将受其咎。”又曰:“无始祸,无兆乱。”夫忠为令德,施非其人尚或不可,况托足邪径,又不得其人者欤!张衡夺宗之计,实兆其谋,夫动不以顺,能无及于此也?杨汪以学业自许,其终不令,惜乎!裴蕴素怀奸险,巧于附会,作威作福,唯利是视,灭亡之祸,其可免乎!袁充少在江东,初以警悟见许,委质隋氏,更以玄象自 矜,要求时幸,干进附入,变动星占,谬增晷景,厚诬天道,乱常侮众。刑兹勿舍,其在斯乎!李雄斯言为玷,取讥夷翟,以乱从乱,何救诛夷。 列传第六十三 赵煚赵芬王韶元岩宇文弼伊娄谦李圆通陈茂郭荣庞晃李安杨尚希张煚苏孝慈元寿 赵煚,字通贤,天水西人也。祖超宗,魏河东太守。父仲懿,尚书左丞。 煚少孤,养母至孝。年十四,有人盗伐其父墓中树者,煚对之号恸,因执送官。见魏右仆射周惠达,长揖不拜,自述孤苦,涕泪交集,惠达为之陨涕叹息者久之。及长,沈深有器局,略涉书记。周文帝引为相府参军事。从破洛阳。及班师,煚请留抚纳亡叛,从之。煚于是帅所领与齐人前后五战,斩获甚众,以功封平定县男。累转中书侍郎。 周闵帝受禅,迁硖州刺史。蛮酋向天王以兵攻信陵、秭归,煚袭击破之,二郡获全。时周人于江南岸置安蜀城以御陈,属霖雨数旬,城颓者百余步。蛮酋郑南乡叛,引陈将吴明彻欲掩安蜀。议者皆劝煚益修守御,煚不从,乃遣使说诱江外生蛮向武阳,令乘虚掩袭南乡所居,获其父母妻子。南乡闻之,其党各散,陈兵亦遁。明年,吴明彻屡为寇患,煚与前后十六战,每挫其锋。以功授开府仪同三司,再迁户部中大夫。周武帝欲收齐河南地,煚谏曰:“河南洛阳,四面受敌,纵得不可以守。请从河北直指太原,倾其巢穴,可一举以定。”帝不纳,师竟无功。寻从上柱国于翼自三鸦道伐陈,克十九城而还。以谗毁,功不见录。累迁御正上大夫。 煚与宗伯斛斯徵素不协,徵后出为齐州刺史,坐事下狱,自知罪重,遂逾狱走。帝大怒,购之甚急。煚密奏曰:“徵自以罪重,惧死遁逃,若不北走匈奴,则南奔吴越。徵虽愚陋,久历清显,奔彼敌国,无益圣朝。今炎旱为灾,可因兹大赦。”帝从之。徵赖而免,煚卒不言。 隋文帝为丞相,加上开府,再迁大宗伯。及践阼,煚授玺绂。进位大将军,赐爵金城郡公,拜相州刺史。朝廷以煚习故事,徵拜尚书右仆射。未几,以忤旨出为陕州刺史,转冀州刺史,甚有威惠。煚尝有疾,百姓奔驰,争为祈祷,其得人情如此。冀州市多奸诈,煚为铜斗铁尺。置于肆,百姓便之。帝闻而嘉焉,颁之天下,以为常法。尝有人盗煚田中蒿,为吏所执。煚曰:“此乃刺史不能宣风化,彼何罪也?”慰谕遣之,令人载蒿一车赐盗者,盗愧过于重刑。帝幸洛阳,煚来朝,帝劳之。卒于官。 子义臣嗣,位至太子洗马。后同杨谅反,诛。 赵芬,字士茂,天水西人也。父谅,周秦州刺史。芬少有辩智,颇涉经史。周引为相府铠曹参军。历记室,累迁开府仪同三司。性强济,所居之职,皆有声绩。周武帝亲总万机,拜内史下大夫,转小御正。明习故事,每朝廷有所疑议,众不能决者,芬辄为评断,莫不称善。后为司会。及申国公李穆讨齐,引为行军长史,封淮安县男。再迁东京小宗伯,镇洛阳。隋文帝为丞相,尉迟迥与司马消难阴谋往来,芬察知之,密白帝。由是深见亲委,迁东京左仆射,进爵郡公。开皇初,罢东京官,拜尚书右仆射,与郢公王谊修律令。俄兼内史令,甚见信任。未几,以老病出为蒲州刺史,加金紫光禄大夫,仍领关东运漕,赐钱百万、粟五千石而遣之。后数年,上表乞骸骨,征还京师。赐以三骥轺车,几杖被褥,归于家。皇太子又致巾帔。后数年,卒,帝遣使致祭,鸿胪监护丧事。 子元恪嗣,位扬州总管司马,左迁候卫长史。 少子元楷,与元恪皆明干世事。 元楷,大业中为历阳郡丞,与庐江郡丞徐仲宗俱竭百姓之产,以贡于帝。仲宗迁南郡丞;元楷超拜江都丞,兼领江都宫监。 王韶,字子相,自云太原晋阳人也,世居京兆。祖谐,原州刺史。父谅,早卒。韶幼而方雅,颇好奇节,有识者异之。在周,累以军功,官至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复转军正。周武帝既拔晋州,意欲旋师,韶谏曰:“取乱侮亡,正在今日。方欲释之而去,臣愚深所未解。”帝大悦。及齐平,进位开府,封晋阳县公,赐口马杂畜万计。迁内史中大夫。宣帝即位,拜丰州刺史,改封昌乐县公。 隋文帝受禅,进爵项城郡公,转灵州刺史,加位大将军。晋王广之镇并州,除行台右仆射,赐彩五百匹。韶性刚直,王甚惮之,每事谘询,不敢违法度。韶尝奉使检行长城,后王穿池,起三山,韶既还,自锁而谏,王谢而罢之。帝闻而嘉叹,赐金百两,并后宫四人。平陈之役,以本官为元帅府司马。及克金陵,韶即镇焉。晋王广班师,留韶于石头防遏,委以后事。岁余,征还。帝谓公卿曰:“晋王以幼出籓,遂能克平吴、越,王子相之力也。”于是进位柱国,赐奴婢三百口,锦绢五千段。及上幸并州,以其称职,特加劳勉。后上谓曰:“自朕至此,公须鬓渐白,无乃忧劳所致?柱石之望,唯在于公,努力勉之!”韶辞谢,上劳而遣之。 秦王俊为并州总管,仍为长史。岁余,驰驿入京,劳弊而卒。帝甚伤惜之,谓秦王使者曰:“语尔王,我前令子相缓来,如何乃遣驰驿?杀我子相,岂不由汝!”言甚冫妻怆。使有司为立宅,曰:“往者何用宅为?但以表我深心耳!”又曰:“子相受我委寄,十有余年,终始不易。宠章未极,舍我而死乎!”发言流涕。因命取子相封事数十纸,传示群臣曰:“其真言匡正,裨益甚多,吾每披 寻,未尝释手。”炀帝即位,追赠司徒、尚书令、灵豳等十州刺史、魏公。子士隆嗣。 士隆略知书计,尤便弓马,慷慨有父风。大业世,颇见亲重,位备身将军,改封耿国公。越王侗称帝,士隆率数千兵自江淮而至。会王世充僭号,甚礼重之,署尚书右仆射。忧愤,疽发背卒。 元岩,字君山,河南洛阳人也。父祯,魏敷州刺史。岩好读书,不守章名,刚鲠有器局,以名节自许,少与勃海高颎、太原王韶同志友善。仕周,为武贲给事。大冢宰宇文护见而器之,以为中外记室。累迁内史中大夫,封昌国县伯。周宣帝嗣位,为政昏暴,京兆郡丞乐运舆榇诣朝堂,陈帝八失,言甚切至。帝大怒,将戮之,朝臣莫有救者。岩谓人曰:“臧洪同日,尚可俱死,其况比干乎?若乐运不免,吾将与之俱毙。”诣閤请见,言于帝曰:“乐运知书奏必死,所以不顾身命者,欲取后世名。陛下若杀之,乃成其名,落其术内。不如劳而遣之,以广圣度。”运因获免。后帝将诛乌丸轨,岩不肯署诏。御正颜之仪切谏不入,岩进继之,脱巾顿颡,三拜三进。帝曰:“汝欲党乌丸轨耶?”岩曰:“臣非党轨,正恐滥诛,失天下望。”帝怒,使阉竖搏其 面,遂废于家。 隋文帝为丞相,加开府、户部中大夫。及受禅,拜兵部尚书,进爵平昌郡公。岩性严重,明达世务,每有奏议,侃然正色,廷争面折,无所回避,上及公卿皆敬惮之。时帝惩周代诸侯微弱,以致灭亡,由是分王诸子,权侔王室,以为盘石之固。遣晋王广镇并州,蜀王秀镇益州。二王年并幼,选贞良有重望者为之僚佐。时严与王韶为河北道行台右仆射,帝谓曰:“公宰相大器,今屈辅我兒,亦如曹参相齐之意。”及岩到官,法令明肃,吏人称焉。蜀王好奢,尝欲取獠口为阉人,又欲生剖死囚,取胆为乐。岩皆不奉教,排阁切谏,王辄谢而止。惮岩为人,每循法度。蜀中狱讼,岩所裁断,莫不悦服。有得罪者,谓曰:“平昌公与罪,吾何怨焉?”上甚嘉之,赏赐优洽。卒于官,上悼惜久之。益州父老莫不陨涕,于今思之。 岩卒后,蜀王为非法,造浑天仪,又共妃出猎,以弹弹人,多捕山獠充宦者,僚佐无能谏止。及秀得罪,上曰:“元岩若在,吾兒岂有是乎!” 子弘嗣。历给事郎、司朝谒者、北平通守。 宇文弼,字公辅,河南洛阳人也,其先与周同出。祖直力勤,魏钜鹿太守。父珍,周宕州刺史。弼慷慨有大节,博学多通。仕周,尝奉使邓至国及黑水、龙涸诸羌,前后降附三十余部。及还,奉诏修定五礼,书成奏之,赐田二顷、粟百石。累迁小吏部,擢八人为县令,皆有异绩,世以为知人。转内史都上士。 武帝将谋出兵河阳以伐齐,弼进策曰:“齐氏建国,于今累世,虽曰无道,尚有其人。今若用兵,须择其地。河阳要冲,精兵所聚,尽力攻围,恐难得志。彼汾之曲,戍小山平,攻之易拔,用武之地也。”帝不纳,师竟无功。建德五年,大举伐齐,卒用弼策。于是募三辅豪侠少年数百人为别阳,从帝攻拔晋州,身被三疮,苦战不息,帝奇而壮之。因从平齐,以功拜上仪同,封武威县公。宣帝嗣位,为守庙大夫。时突厥寇甘州,帝令侯莫陈昶击之。弼为监军,谓昶曰:“宜选精骑,直趋祈连之西。贼若收军,必自蓼泉之北,此地险隘,兼下湿,度其人马,三日方度。彼劳我逸,破之必矣。若邀此路,真上策也。”昶不能用,西取合黎,大军行迟,虏已出塞。其年,弼又从梁士彦攻拔寿阳,改封安乐县公,除浍州刺史,转南司州刺史。司马消难之奔陈,弼追之不及。遇陈将樊毅,战于漳口,自旦及午,三战三捷。除黄州刺史,转南定州刺史。 开皇初,以前功封平昌县公。入为尚书右丞。时西羌内附,诏弼持节安集,置盐泽、蒲昌二郡而还。迁左丞,当官正色,为百僚所惮。三年,突厥寇甘州,以行军司马元帅窦荣定击破之。还除太仆少卿,转吏部侍郎。平陈之役。杨素出信州道,令弼持节为诸军节度,仍领行军总管。刘仁恩之破陈将吕仲肃也,弼有谋焉。加开府,擢拜刑部尚书,领太子虞候率。上尝亲临释奠。弼与博士论议,词致清远。上大悦,谓群臣曰:“朕今睹周公之制礼,见宣尼之论孝,实慰朕心。”时朝廷以晋阳为重镇,并州总管必属亲王,其长史、司马亦一时高选。前长史王韶卒,以弼有文武干用,出为并州长史。十八年,辽东之役,授元帅汉王府司马,仍领行军总管。军还,历朔、代、吴三州总管,皆有能名。炀帝即位,拜刑部尚书,仍持节,巡省河北。还除泉州刺史。复徵拜刑部尚书,转礼部尚书。 弼既以才能著称,历职显要,声望甚重,物议多见推许。帝颇忌之。时帝渐好声色,尤勤远略,弼谓高颎曰:“昔周天元好声色亡国,以今方之,不亦甚乎!”又言“长城之役, 幸非急务”。有人奏之,坐诛,天下冤之。所著辞赋二十余万言,为《尚书》、《孝经注》行于世。有子俭瑗。 伊娄谦,字彦恭,本鲜卑人也。其先世为酋长,随魏南迁。祖信,中部太守。父灵,相隆二州刺史。谦性忠直,善辞令。仕周,累迁宣纳上士、使持节、骠骑大将军。武帝将伐齐,召入内殿,问以兵事。对曰:“伪齐僭擅,跋扈不恭,沉溺倡优,耽昏曲蘖。其折冲之将斛律明月已毙谗人之口,上下离心。若命六师齐进,臣之愿也。”帝大笑,因使谦与小司寇拓跋伟聘齐观衅。帝寻发兵。齐主知之,令其仆射阳休之责谦曰:“贵朝盛夏徵兵,马首何向?”答曰:“仆拭玉之始,未闻兴师。设复西增白帝之城,东益巴丘之戍,岂足怪哉!”谦参军高遵以情输齐,遂留谦不遣。帝既克并州,召谦劳之。乃执遵付谦,任令报复,谦顿首请赦之。帝曰:“卿可聚众唾面,令知愧也。”谦跪曰:“遵罪又非唾面之责。”帝善其言而止。谦竟待遵如初。寻赐爵济阳县伯,累迁前驱中大夫。大象中,进爵为侯,位开府。隋文帝作相,授亳州总管,俄征还京。耻与逆人王谦同名,因尔称字。文帝受禅,以彦恭为左武候将军,俄拜大 将军,进爵为公。后出为泽州刺史,清约自处,甚得人和。以疾去职,吏人攀恋,行数百里不绝。卒于家。子杰嗣。 李圆通,京兆泾阳人也。少孤贱,给使隋文帝家。及帝为隋公,擢授参军事。初,帝少时,每宴客,恆令圆通监厨。圆通性严整,左右婢仆,咸所敬惮。唯世子乳母恃宠轻之,宾客未供,每有干请。圆通不许,或辄持去。圆通大怒,叱厨人挝之数十,叫声彻于阁内,僚吏左右,代其失色。宾去后,帝知之,召圆通命坐赐食,从此独善之,以为堪当大任。帝作相,赐爵怀昌男。授帅都督,进爵新安子,委以心膂。圆通多力劲捷,长于武用。周代诸王素惮帝,伺便图为不利,赖圆通保护,获免者数矣。帝深感之,由是参预政事,授相国外兵曹,仍领左亲信。寻授上仪同。帝受禅,拜内史侍郎,领左卫长史,进爵为伯。历左右庶子、给事黄门侍郎、尚书左丞,摄刑部尚书,深被任信。伐陈之役,以行军总管从杨素出信州道,以功进位大将军。改封万安县公,扬州总管长史。秦孝王仁柔自喜,少断决,府中事多决于圆通。入为司农卿,迁刑部尚书,后复为并州长史。孝王以奢得罪,圆通亦坐免。寻检校刑部尚书事。仁寿中,以勋旧进爵郡公。炀帝嗣位,拜兵部尚书。帝幸扬州,以圆通留守京师。判宇文述田还百姓,述诉其受赂。帝怒,坐是免官。圆通忧惧发病,卒。赠柱国,封爵悉如故。 子孝常,大业末,为华阴令。武德初,以应义旗功,封义安王。 又有陈茂者,河东猗氏人。家世寒微,质直恭谨,为州里所称。文帝为隋国公,引为僚佐,待遇与圆通等。每令典家事,常称旨。后从帝与齐师战于晋州,贼甚盛,帝将挑战,茂固止不得,因捉马鞚。帝怒,拔刀斫其额,流血被面,词气不挠。帝感而谢之,厚加礼敬。帝为丞相,委以心膂。及受禅,拜给事黄门侍郎,封魏城县男,每典机密。转益州总管司马,迁太府卿,进爵为伯。卒官。子政嗣。 政字弘道,倜傥有文武大略,善钟律,便弓马。少养宫中,年十七,为太子千牛备身。京都大侠刘居士重政才气,数从之游。圆通子孝常与政相善,并与居士交结。及居士伏诛,政及常从坐,上以功臣子,挞之二百而赦之。由是不得调。炀帝时,历位协律郎、通事谒者、兵曹承务郎。帝以其才,甚重之。宇文化及之乱,以为太常卿。后归大唐,为梁州总管,遇贼见杀。 郭荣,字长荣,自云太原人也。父徽,仕魏为同州司马。时武元皇帝为刺史,由是与隋文帝有旧。徽后位洵州刺史、安城县公。及帝受禅,拜太仆卿,卒官。荣容貌魁岸,外疏内密,与交者多爱之。周大冢宰宇文护引为亲信。护察荣谨愿,擢为中外府水曹参军。齐寇屡侵,护令荣于汾州观城势,时汾州与姚襄镇相去悬远,荣以二城孤迥,势不相救,请于州镇间更筑城以相控摄,护从之。俄而齐将段孝先攻陷姚襄、汾州二城,唯荣所立者独能自守。护作浮桥出兵,孝先于上流纵大筏击浮桥,护令荣督便水者引取其筏。以功授大都督。护又以稽胡数为寇乱,使绥集之。荣于上郡、延安筑周昌、弘信、广安、招远、咸宁等五城以遏其要路,稽胡由是不能为寇。周武亲总万机,拜宣纳中士。后从平齐,以功封平阳县男。迁司水大夫。 荣少与隋文帝亲狎,帝尝与夜坐月下,谓荣曰:“吾仰观玄象,俯察人事,周历已尽,我其代之。”荣深自结纳。未几,周宣崩,文帝总百揆,召荣,抚其背笑曰:“吾言验未?”既拜相府乐曹参军。俄以本官复领籓部大夫。文帝受禅,引为内史舍人,以龙潜之旧,进爵蒲城郡公,位上仪同。累迁通州刺史。仁寿初, 西南夷獠多叛,诏荣领八州诸军事、行军总管讨平之。 炀帝即位,入为武候骠骑大将军,以严正闻。后黔字首领田罗驹阻清江作乱,夷陵诸郡人夷多应者,诏荣击平之。迁左候卫将军。从帝西征吐谷浑,拜银青光禄大夫。辽东之役,以功进左光禄大夫。明年,帝复事辽东,荣以为中国疲弊,万乘不宜屡动,乃言于帝,请止行。帝不纳。复从军攻辽东城,荣亲蒙矢石,昼夜不释甲胄。帝知之大悦,每劳勉之。帝后以荣年老,欲出为郡。荣陈请不愿。哀之,拜右候卫大将军。后数日,帝谓百僚曰:“诚心纯至如郭荣者,固无比矣。”杨玄感之乱,帝令驰守太原。明年,从帝至柳城,卒于怀远镇。帝为废朝,赠兵部尚书,谥曰恭。子福善。 庞晃,字元显,榆林人也。父虬,周骠骑大将军。晃少以良家子召补州都督。周文帝署大都督,领亲信兵,常置左右。晃因徙居关中。后迁骠骑将军,袭爵比阳侯。卫王直出领襄州,晃以本官从。寻与长湖公元定击江南,孤军深入,没于陈。数年,卫王直遣晃弟车骑将军元俊赉绢八百匹赎焉,乃得归。拜上仪同,复事卫王。时隋文帝出为随州刺史,路经襄阳,卫王令晃诣文帝。晃知帝非常人,深自结纳。及帝去官归京师,晃迎见于襄邑。帝甚欢,与晃同饭,晃因曰:“公相貌非常,名在图箓,九五之日,幸愿不忘。”帝笑曰:“何妄言也!”顷之,有一雄雉鸣于庭,帝令晃射之,曰:“中则有赏。然富贵之日,持以为验。”文帝受禅,与晃言及之,晃再拜曰:“陛下君临宇内,犹忆曩时之言?”上笑曰:“公此言何得忘也!”寻加上开府,拜右卫将军。进爵为公。河间王弘之击突厥。晃性刚悍。时广平王雄当途用事,势倾朝廷,晁每陵侮之。尝于军中卧,见雄不起,雄甚衔之。复与高颎有隙。二人屡谮晃,由是宿卫十余 年,官不得进。出为怀州刺史,迁原州总管,卒于官。帝为废朝,谥曰敬。 子长寿,颇知名,位骠骑将军。 李安,字玄德,陇西狄道人也。父蔚,仕周,为相燕恆三州刺史、襄武县公。安美姿容,善骑射。天和中,袭爵襄武公,授仪同、小司右上士。隋文帝作相,引之左右,迁职方中大夫。复拜安弟哲为仪同。安叔父梁州刺史璋时在京师,与周赵王谋害帝,诱哲为内应。哲谓安曰:“寝之则不忠,言之则不义,失忠与义,何以立身?”安曰:“丞相,父也,其可背乎!”遂阴白之。及赵王等伏 诛,将加官赏,安顿首曰:“岂可将叔父之命以求官赏?”於是俯伏流涕,悲不自胜。帝为之改容曰:“我为汝特存璋子。”乃命有司罪止璋身,帝亦为安隐其事而不言。寻授安开府,进封赵郡公,哲上仪同、黄台县男。 文帝即位,历内史侍郎、尚书左丞、黄门侍郎。平陈之役为杨素司马,仍领行军总管,率蜀兵顺流东下。时陈人屯白沙,安谓诸将曰:“水战非北人所长。今陈人依险泊船,必轻我无备。夜袭之,贼可破也。”安率众先锋,大破陈师。诏书劳勉,进位上大将军、郢州刺史。转邓州刺史。求为内职,帝重违其意,除左领左右将军。迁右领军大将军。拜哲开府仪同三司、备身将军。兄弟俱典禁卫,恩信甚重。 十八年,突厥犯塞,以安为行军总管,从杨素击之。安别出长川,会虏渡河,与战破之。仁寿元年,出安为宁州刺史,哲为卫州刺史。安子琼,哲子玮,始自襁褓,乳养宫中,至是年八九岁,始命归家。其亲顾如是。帝尝言及作相时事,因愍安兄弟灭亲奉国,乃下诏曰:“先王立教,以义断恩,割亲爱之情,尽事君之道,用能弘奖大节,体此至公。往者朕登庸惟始,王业初基,宁州刺史赵郡公李安,其叔璋潜结籓枝,包藏不逞。安与弟哲深知逆顺,披露丹心,凶谋既彰,罪人斯得。朕每念诚节,嘉之无已。但以事涉其亲,犹有疑惑,欲使安等名教之方,自处有地。朕常为思审,遂致淹年。今更详案圣典,求诸往事,父子天性,忠孝犹不并立,况复叔侄恩轻,情礼本有差降。忘私奉国,深得正理。宜录旧勋,重弘赏命。”于是拜安、哲俱为柱国,赐缣各五十匹、马百匹、羊千口。以哲为备身将军。进封顺阳郡公。安谓亲族曰:“虽家获全,而叔父遭祸,今奉此诏,悲愧交怀。”因歔欷悲感,不能自胜。先患水病,于 是疾甚而卒。谥曰怀。子琼嗣。少子孝恭,最知名。 哲,炀帝时工部尚书,后坐事除名,配防岭南,道卒。 杨尚希,弘农人也。祖真,魏天水太守。父承宝,商直淅三州刺史。尚希龆龀而孤,年十一,辞母请受业长安。范阳卢辩见而异之,令入太学,专精不倦,同辈皆共推服。周文帝尝亲临释奠,尚希时年十八,令讲《孝经》,词旨可观。文帝奇之,赐姓普六茹氏。擢为国子博士,累转舍人上士。明、武世,历太学博士、太子宫尹、计部中大夫。赐爵高都侯,东京司宪中大夫。抚慰山东、河北,至相州而宣帝崩,与相州总管尉迟迥发丧于馆。尚希出谓左右曰:“蜀公哭不哀而视不安,将有他计。吾不去,将及于难。”遂夜遁。及明,迥方觉,令数十骑追不及,遂归京师。隋文帝以尚希宗室之望,又背迥而至,待之甚厚。及迥屯兵武陟,遣尚希领宗室兵三千人镇潼关。寻授司会中大夫。文帝受禅,拜度支尚书,进爵为公。岁余,出为河南道行台兵部尚书,加银青光禄大夫。尚希时见天下州郡过多,上表以为“今郡县倍多于古,或地无百里,数县并置,或户不满千,二郡分领。具僚以众,资费日多,吏卒又倍,租调岁减。清干良材,百分无一,动须数万,如何可充!所谓人少官多,十羊九牧。今存要去闲,并小为大,国家则不亏粟帛,选用则易得贤才。”帝览而嘉之,遂罢天下诸郡。后历位瀛州刺史、兵部、礼部二尚书,授上仪同。尚希性惇厚,兼以学业自通,甚有雅望,为朝廷所重。上时每旦临朝,日侧不倦,尚希谏以为“陛下宜举大纲,责成宰辅。繁碎之务,非人主所宜亲。”上欢然曰:“公爱我者。”尚希有足疾,谓曰:“蒲州出美酒,足堪养病,屈公卧临之。”于是拜蒲州刺史,仍领本州宗团骠骑。尚希在州,甚有惠政,复引瀵水立堤防,开 稻田数千顷,人赖其利。卒官。谥曰平。 子旻嗣,后封丹水县公,位安定郡丞。 张煚,字士鸿,河间鄚人也。父羡,少好学,多所通涉,仕魏,为荡难将军。从武帝入关,累迁银青光禄大夫。周文引为从事中郎,赐姓叱罗氏。历司织大夫、雍州中从事、应州刺史、仪同三司,赐爵虞乡县公。复入为司成中大夫,典国史。周代公卿,类多武将,唯羡以素业自通,甚为当时所重。后以年老致仕。隋文帝受禅,钦其德望,以书征之。及谒见,敕令勿拜,扶杖升殿,上降榻执手,与之同坐,宴语久之,赐以几杖。会迁都龙首,羡上表劝以俭约,上优诏答之。卒,赠沧州刺史,谥曰定。所撰《老子》、《庄子》义,名《道言》,五十二篇。 煚好学,有父风。仕魏,位员外侍郎。周文引为外兵曹。明、武世,位冢宰司录,赐爵北平县子。宣帝时,加仪同,进爵为伯。隋文帝为丞相,煚深自推结。帝以其有干用,甚亲遇之。及受禅,拜为尚书右丞,进爵为侯。迁太府少卿,领营新都监丞。丁父忧去职,柴毁骨立。未期,授仪同三司,袭爵虞乡县公。历太府卿、户部尚书。晋王广为扬州总管, 授煚司马,加银青光禄大夫。 煚性和厚有识度,甚有当时誉。后拜冀州刺史,晋王广频表请之,复为晋王长史,检校蒋州事。及晋王为皇太子,复为冀州刺史,位上开府,吏人悦服,称为良二千石。卒官。子慧宝,官至绛郡丞。 开皇中,有刘仁恩者,政绩为天下第一,擢拜刑部尚书。以行军总管从杨素伐陈,与素破陈将吕仲肃于荆门,仁恩计功居多,授上大将军,甚有当时誉。冯翊郭均、上党冯世期并明悟有干略,相继为兵部尚书。此三人俱显名于世,然事行阙落,史莫能知。 苏孝慈,扶风人也。父武,周兗州刺史。孝慈少沉谨,有器干,美容仪。仕周,位至工部中大夫,封临水县公。隋文帝受禅,进爵安平郡公,拜太府卿。于时王业初基,征天下匠,纤微之巧,无不毕集。孝慈总其事,世以为能。历位兵部尚书,待遇愈密。时皇太子勇颇知时政,上欲重宫官之望,多令大臣领其职,拜孝慈太子右卫率,尚书如故。及于陕州置常平仓,转输京下,以渭水多沙,乍深乍浅,乃决渭水为渠以属河,令孝慈督其役,渠成,上善之,又领太子左卫率,仍判工部、户部二尚书,称为干理。进位大将军,转工部尚书,率如故。先是,以百僚供费不足,台省府寺咸置廨钱,收息取给。孝慈以为官与百姓争利,非兴化之道,表请公卿已下给职田各有差,上并纳焉。及将废太子,惮其在东宫,出为淅州刺史。太子以孝慈去,形于言色。迁洪州总管,俱有惠政。后桂林山越相聚为乱,诏孝慈为行军总管,击平之。卒官。子会昌。 孝慈兄顺,周眉州刺史。 子沙罗,字子粹。仕周,以破尉迟迥功,授开府仪同三司,封通泰县公。开皇中,历位资、邛二州刺史,检校利州总管。从史万岁击西爨,进位大将军。寻检校益州总管长史。及 蜀王秀废,沙罗坐除名。卒于家。子康嗣。 元寿,字长寿,河南洛阳人也。祖敦,魏侍中、邵陵王。父宝,周凉州刺史。寿少孤,性仁孝,九岁丧父,哀毁骨立,宗族乡党咸异之。事母以孝闻。及长,方直,颇涉文史。周武成初,封隆城县侯。保定四年,封仪陇县侯,授仪同三司。隋开皇初,议伐陈,以寿有思理,使于淮浦监修船舰,以强济见称。累迁尚书左丞。文帝尝出苑观射,文武并从。开府萧摩诃妻患且死,奏请遣子向江南收其家产,御史见而不言。寿奏劾之曰:“御史之官,义存纠察,直绳莫举,宪典谁寄?今月五日,銮舆徙跸,亲临射苑,开府仪同三司萧摩诃幸厕朝行,预观盛礼,奏称请遣子世略暂往江南重收家产。妻安遇患,弥留有日,安若长逝,世略不合此行。窃以人伦之义,伉俪为重,资爱之道,乌乌弗亏。摩诃远念资财,近忘匹好,一言才发,名教顿尽,而兼殿内侍御史臣韩徵之等亲所闻见,竟不弹纠。若知非不举,情涉阿纵;如不以为非,岂关理识?仪同三司、太子左庶子、检校书侍御史臣刘行本亏失宪体,何所逃愆?臣谬膺朝寄,忝居左辖,无容寝默,谨以状闻。”上嘉纳之。后授太常少卿,出为基州刺 史,有公廉称。入为太府少卿,进位开府。炀帝嗣位,汉王谅反,左仆射杨素为行军元帅,寿为长史。事平,以功授大将军。迁太府卿。大业四年,拜内史令,从帝西讨吐谷浑,寿率众屯金山,东西连营三百余里以围浑主。还拜右光禄大夫。七年,兼左翊卫将军。从征辽东,在道卒。帝哭之甚恸,赠尚书右仆射、光禄大夫,谥曰景。 子敏,颇有才辩,而轻险多诈。寿卒,帝追思之,擢敏守内史舍人。交通博徒,数泄省中语。化及之反,敏创其谋,伪授内史侍郎,为沈光所杀。 论曰:二赵明习故事,当世咸推,及居端右,无闻殊绩。故知人之分器,各有量限,大小云异,不可相逾。晋蜀二王,帝之爱子,擅以权宠,莫拘宪法。王韶、元岩任当彼相,并见严惮,莫敢为非,謇谔之风有足称矣。宇文弼宇量宏远,声望攸归,斯言不密,以致倾殒,惜矣!伊娄谦志识弘深,不念旧恶,请赦高遵之罪,有君子风焉。李圆通、郭荣、庞晃等或陈力经纶之际,或自结龙潜之始,其所以高位厚秩,隆恩殊宠,岂徒然哉!李安虽则灭亲,而于义亦已疏矣。杨尚希誉望隆重,张煚、苏孝慈威称贞干,并擢自开皇之初,盖 当时之选也。元寿之弹行本,有意存夫名教。然其计功称伐,盖不足云,端揆之赠,则为优矣。 列传第六十四 段文振来护兒樊子盖周罗 周法尚卫玄刘权李景薛世雄 段文振,北海期原人也。祖寿,魏沧州刺史。父威,周洮、河、甘、渭四州刺史。文振少有膂力,胆智过人,明达世务。初为周冢宰宇文护亲信,护知其有器局干用,擢授中外府兵曹。后从周武帝攻齐海昌王尉相贵于晋州,其亚将侯子钦、崔景嵩为内应,文振杖槊与崔仲方等数十人先登城。文振随景嵩至相贵所,拔佩刀劫之,相贵不敢动,城遂下。及攻并州,陷东门而入,齐安德王延宗惧而出降。录前后勋,将拜柱国,以谗毁获谴,因授上仪同,赐爵襄国县公。进平鄴都,又赐绮罗二千段,后从滕王逌击稽胡,破之。又以天官都上士从韦孝宽经略淮南。俄而尉迟迥作乱,时文振老母妻子俱在鄴城,迥遣人诱之,文振不顾。隋文帝引为丞相掾。司马消难之奔陈,文帝令文振安集淮南,还除卫尉少卿,兼内史侍郎。寻以行军长史从达奚震讨平叛蛮,加上开府,迁鸿胪卿。卫王爽北征突厥,以文振为长史,坐勋簿不实免官。后为石、河二州刺史,甚有威惠。迁兰州总管,改封龙冈县公。突厥犯塞,以行军总管击破之,遂北至居延塞。 开皇九年,大举伐陈,为元帅秦王司马,别领行军总管,及平江南,授扬州总管司马,转并州总管司马,以母忧去职。后拜云州总管,迁太仆卿。十九年,突厥犯塞,以行军总管破达头可汗于沃野。文振先与王世积有旧。初,文振北征,世积遗以驼。比还,世积以罪诛,文振坐与交关,功遂不录。后平越巂叛蛮,赐奴婢二百口。仁寿初,嘉州獠反,文振以行军总管讨之。引军山谷间,为贼所袭,遂大败。文振复收散兵,竟破之。文振性素刚直,无所降下。初,军次益州,谒蜀王秀,貌颇不恭,秀甚衔之。及此,奏文振师徒丧乱。右仆射苏威与文振有隙,因谮之,坐是除名。及秀废黜,文振上表自申,帝慰谕之,授大将军,拜灵州总管。炀帝即位,征为兵部尚书,待遇甚重。从征吐谷浑,文振督兵屯雪山,连营三百余里,东接杨义臣,西连张寿,合围浑主于覆袁川以功进位右光禄大夫。帝幸江都,以文振行江都郡事。 文振见文帝时容纳突厥启人,居于塞内,妻以公主,赏赐重叠,及大业初,恩泽弥厚,恐为国患。乃上表请以时喻遣,令出塞外,然后明设烽候,缘边镇防,务令严重,此乃万世之长策。时兵部侍郎斛斯政专掌兵事,文振知政险薄,不可委以机要,屡言于帝。帝并弗纳。及辽东之役,授左候卫大将军。出南苏道。在军疾笃,上表以为“辽东小丑,未服严刑。但夷狄多诈,深须防拟,口陈降款,心怀背叛,诡伏多端,勿得便受。水潦方降,不可淹迟,唯愿严勒诸军,星驰速发,则平壤孤城,势可拔也。若倾其本根,余城自克。如不时定,脱遇秋霖,深为艰弊,兵粮又竭,强敌在前,靺鞨出后,迟疑不决,非上策也”。卒于师。帝省表,悲叹久之,赠光禄大夫、尚书右仆射、北平公,谥曰襄。 长子诠,位武牙郎将。次子纶,少以侠气闻。 文振弟文操,大业中,为武贲郎将,性甚刚严。帝令督秘书省学士。时学士颇存儒雅,文操辄鞭挞之,前后或至千数,时议者鄙之。 来护兒,字崇善,本南阳新野人,汉中郎将歙十八世孙也。曾祖成,魏新野县侯,后归梁,徙居广陵,因家焉。位终六合令。祖嶷,步兵校尉、秦郡太守、长宁县侯。父法敏,仕陈终于海陵令。护兒未识而孤,养于世母吴氏。吴氏提携鞠养,甚有慈训,幼而卓荦,初读《诗》,至“击鼓其镗,踊跃用兵”,“羔裘豹饰,孔武有力”。因舍书叹曰:“大丈夫在世当如是,会为国灭贼以取功名,安能区区专事笔砚也!”群辈惊其言而壮其志。及长,雄略秀出,志气英进。涉猎书史,不为章句学。 始,侯景之乱,护兒世父为乡人陶武子所害,吴氏每流涕为护兒言之。武子宗族数百家,厚自封植。护兒每思复怨,因其有婚礼,乃结客数人,直入其家,引武子斩之,宾客皆慑不敢动。乃以其头祭伯父墓,因潜伏岁余。会周师定淮南,乃归乡里。所住白土村,地居疆埸,数见军旅,护兒常慨然有立功名之志。及开皇初,宇文忻、宇若弼等镇广陵,并深相礼重。除大都督,领本乡兵。破陈将曾永,以功授仪同三司,平陈之役,护兒有功焉,进位上开府,赏物一千段。 十一年,高智慧据江南反,以子总管统兵隋杨素讨之。贼据浙江岸为营,周亘百余里,船舰被江,鼓噪而进。护兒言于素曰:“吴人累锐,利在舟楫。必死之贼,难与争锋。公且严阵以待之,勿与接刃,请假奇兵数千,潜度江,掩破其壁,使退无所归,进不得战,此韩信破赵之策也。”素以为然。护兒乃以轻舸数百,直登江岸,袭破其营,因纵火,烟焰张天。贼顾火而惧,素因是动,一鼓破之。智慧将逃于海,护兒追至闽中,余党皆平。进位大将军。除泉州刺史,封襄阳县公,食邑一千户,赐物二千段、奴婢百人。护兒招怀初附,威惠兼举。玺书劳问,前后相属。时智慧余党盛道延阻兵为乱,护兒又讨平之。迁建州总管。又与蒲山公李宽讨平黟、歙逆党汪文进,进位柱国,封永宁郡公。文帝嘉其功,使画工图其像以进。十八年,诏追入朝,赐以宫女、宝刀、骏马、锦彩等物,仍留长子楷为千牛备身,使护兒还职。 仁寿初,迁瀛州刺史,以善政闻,频见劳勉。炀帝嗣位,被追入朝,百姓攀恋,累日不能出境,诣阙上书致请者,前后数百人。帝谓曰:“昔国步未康,卿为名将,今天下无事,又为良二千石,可谓兼美矣。”仍除右骁卫大将军。寻迁左。又改上柱国为光禄大夫,徙右翊卫大将军,进封荣国公,恩礼隆密,朝臣无比。大业六年,车驾幸江都,谓护兒曰:“衣锦昼游,古人所重,卿今是也。”乃赐物二千段,并牛酒,令谒先人墓,宴乡里父老。仍令三品已上并集其宅,酣饮尽日,朝野荣之。 辽东之役,以护兒为平壤道行军总管,兼检校东莱郡太守,率楼船指沧海。入自浿水,去平壤六十里,高丽主高元扫境内兵以拒之,列阵数十里。诸将咸惧,护兒笑谓副将周法尚及军吏曰:“吾本谓其坚城清野以待王师,今来送死,当殄之而朝食。”高元弟建骁勇绝伦,率敢死数百人来致师。护兒命武贲郎将费青奴及第六子左千牛整驰斩其首,乃从兵追奔,直至城下,俘斩不可胜计,因破其郛,营于城外,以待诸军。高丽昼闭城门,不敢出。会宇文述等众军皆败,乃旋军。以功赐物五千段,以第五子弘为杜城府鹰扬郎将,以先封襄阳公赐其子整。明年,又出沧海道,师次东莱,会杨玄感反,进攻洛阳,护兒闻之,召裨将周法尚等议旋军讨逆。法尚等咸以无敕,不宜擅还,再三固执不从。护兒厉声曰:“洛阳被围,心腹之疾。高丽逆命,犹疥癣耳。公家之事,知无不为,专擅在吾,当不关诸人也。有沮议者,军法从事。”即日回军。令子弘及整驰驿奏闻。帝见弘等甚悦,曰:“汝父擅赴国难,乃诚臣也。”授弘通议大夫,整公路府鹰扬即将,乃降玺书于护兒曰:“公旋师之时,是朕敕公之日,君臣授弘意合,远同符契。枭此元恶,期在不遥,勒名太常,非公而谁也!”于是护兒与宇文述破玄感于阌乡,斩平之。还,加开府仪同三司,赐物五千段、黄金千两、奴婢百人,赠父法敏东阳郡太守、永宁县公。 十一年,又率师渡海,破高丽奢卑等二城。高丽举国来战,护兒大破之。将趣平壤,高元震惧,使执叛臣斛斯政诣辽东城下请降。帝许之,诏护兒旋军。护兒集众军谓曰:“三度出兵,未能平贼。此还也,不可重来。今高丽困弊,野无青草,以我众战,不日克之。吾欲进兵,径围平壤,取其伪主,献捷而归也。”于是拜表请行,不肯奉诏。长史崔君肃固争之,以为不可。护兒曰:“贼势破矣。吾在阃外,事合专决,宁征得高元,还而获谴,舍此成功,所不能矣。”君肃告众曰:“若从元帅,违拒诏书,必当奏闻。”诸将惧,乃同劝还师,方始奉诏。及帝于雁门为突厥所围,将选精骑溃围而出,护兒及樊子盖并固谏,乃止。 十二年,驾幸江都,护兒谏曰:“自皇家受命,将四十年,薄赋轻徭,户口滋殖。陛下以高丽逆命,稍兴军旅,百姓无知,易为咨怨,在外群盗,往往聚结,车驾游幸,深恐非宜。伏愿驻驾洛阳,与时休息,出师命将,扫清群丑,上禀圣算,指日克除。陛下今幸江都,是臣衣锦之地,臣荷恩深重,不敢专为身谋。”帝闻之,厉色而起,数日不得见。后怒解,方被引入,谓曰:“公意乃尔,朕复何望!”护兒因不敢言。寻代宇文述为左翊卫大将军。及宇文化及构逆,深忌之。是日旦将朝,见执。护兒曰:“陛下今何在?”左右曰:“今被执矣。”护兒叹曰:“吾备位大臣,荷国重任,不能肃清凶逆,遂令王室至此,抱恨泉壤,知复何言!”乃遇害。 护兒重然诺,敦交契,廉于财利,不事产业。至于行军用兵,特多谋算,每览兵法,曰:“此亦岂异人意也!”善抚士卒,部分严明,故咸得其死力。 子十二人,楷通议大夫,弘金紫光禄大夫,整左光禄大夫。整尤骁勇,善抚御,讨击群盗,所向皆捷。诸贼歌曰:“长白山头百战场,十十五五把长枪。不畏官军千万众,只怕荣公第六郎。”至是,并遇祸,子侄死者十人,唯少子恆、济二人免。 樊子盖,字华宗,庐江人也。祖道则,梁越州刺史。父儒,侯景之乱奔齐,位仁州刺史。子盖仕齐,位东海北陈二郡太守、员外散骑常侍,封富阳侯。周武帝平齐,授仪同三司、郢州刺史。隋文帝受禅,以仪同领乡兵,后除枞阳太守。平陈之役,以功加上开府,改封上蔡县伯,历辰、嵩、齐三州刺史,转循州总管,许以便宜从事。十八年,入朝,奏岭南地图,赐以良马杂物,加统四州,令还任所,遣光禄少卿柳謇之饯于灞上。 炀帝即位,转凉州刺史,改授银青光禄大夫、武威太守,以善政闻。大业三年,入朝,加金紫光禄大夫。五年,车驾西巡,将入吐谷浑。子盖以彼多瘴气,献青木香,以御雾露。及帝还,谓曰:“人道公清,定如此不?“子盖谢曰:“臣安敢清,止是 小心不敢纳贿耳。”于是赐之口味百余斛,加右光禄大夫。子盖曰:“愿奉丹陛。”帝曰:“公侍朕则一人而已,委以西方,则万人之敌,宜识此心。”六年,帝避暑陇川宫,又云欲幸河西。子盖倾望銮舆,愿巡郡境。帝知之,下诏慰勉之。是岁,朝于江都宫,帝谓曰:“富贵不还故乡,真衣绣夜行耳。”因敕庐江郡设三千人会,赐米麦六千石,使谒坟墓,宴故老,当时荣之。还除户部尚书。时处罗可汗及高昌王款塞,复以子盖检校武威太守,应接二蕃。辽东之役,摄左武卫将军,出长岑道。后以宿卫不行。加左光禄大夫。其年,帝还东 都,使子盖涿郡留守。 九年,驾复幸辽东,命子盖东都留守。属杨玄感作逆,逼城,子盖遣河南赞务裴弘策逆击之,反为所败,遂斩弘策以徇。国子祭酒杨汪小不恭,子盖又将斩之。汪拜谢,顿首流血,久乃释免。于是三军莫不战栗,将吏无敢仰视。玄感每尽锐攻城,子盖徐设备御,至辄摧破。会来护等救至,玄感乃解去。子盖凡所诛杀万人。又检校河南内史。车驾至高阳,追诣行在所,帝劳之,以比萧何、寇恂,加光禄大夫,封建安侯,赐女乐五十人。谓曰:“朕遣越王留守东都,示以皇枝盘石,社稷大事,终以委公。特宜持重,戈甲五百人而后出,此勇夫重闭之义。无赖不轨者,便诛锄之,凡可施行,无劳形迹。今为公别造玉麟符,以代铜兽。”又指越、代二王曰:“今以二孙委公与卫文升耳。宜选贞良宿德有方幅者教习之。”于是赐以良田、甲第。 十年,驾还东都,帝谓子盖曰:“玄感之反,神明故以彰公赤心耳。析珪进爵,宜有令谟。”是日进爵为济公,言其功济天下,特为立名,无此郡国也。后与苏威、宇文述陪宴积翠池,帝亲以金杯属子盖酒,曰:“良算嘉谋,俟公后动,即以此杯赐公,用为永年之瑞。” 十一年,从驾至雁门,为突厥所围。帝欲选精骑溃围出,子盖及来护谏,因垂泣:“愿暂停辽东之役,以慰众望。圣躬亲出慰抚,厚为勋格,人心自奋,不足为忧。”帝从之,后援兵至,虏乃去。纳言苏威追论勋格太重,宜在斟酌。子盖执奏不宜失信。帝曰:“公欲收物情邪?”子盖默然不敢对。 从驾还东都。时绛郡贼敬槃陀、柴保昌等阻兵数万,汾、晋苦之,诏子盖进讨。时人物殷阜,子盖善恶无所分别,汾水北村坞尽焚之。百姓大骇,相率为盗。其归首者,无少长悉坑之。拥数万众,经年不能破贼,诏徵还,又将兵击宜阳贼,以疾停,卒于东京。上悲伤者久之,顾黄门侍郎裴矩曰:“子盖临终何语?”矩曰:“子盖病笃,深恨雁门之耻。”帝闻之叹息,令百官就吊,赠开府仪同三司,谥曰景。会葬万余人。武威人吏闻其死,莫不嗟痛,立碑颂德。 子盖无他权略,在军持重,未尝负败,莅官明察,下莫敢欺。严酷少恩,果于杀戮,临终之日,见断头鬼前后重沓,为之厉云。 周罗 ,字公布,九江寻阳人也。父法皓,仕梁,至南康内史、临蒸县侯。罗 年十五,善骑射,好鹰狗,任侠放荡,收聚亡命,阴习兵书。从祖景彦诫之曰:“吾世恭谨,汝独放纵,若不丧身,必将灭吾族。”罗 终不改。仕陈,为句容令。后从大都督吴明彻与齐师战于江阳,为流矢中左目。齐师之围明彻于宿预也,诸军相顾,莫有斗心。罗 跃马突进,莫不披靡。太仆卿萧摩诃副之,斩首不可胜计。进师徐州,与周将梁士彦战于彭城,摩诃临阵堕马,罗 进救之于重围之内,勇冠三军。明彻之败,罗 全众而归。后以军功除右军将军。封始安县伯,总检校扬州中外诸军事。赐金银三千两,尽散之将士,分赏骁雄。陈宣帝深叹美之。出为晋陵太守,进爵为侯。后除使持节、都督豫章十郡诸军事、豫章内史。狱讼庭决,不关吏手,人怀其惠,立碑颂德。 至德中,除持节、都督南州诸军事。江州司马吴世兴密奏罗 甚得人心,拥众岭表,意在难测。陈主惑焉。萧摩诃、鲁广达等保明之。外有知者,或劝其反,罗 拒绝之。还除太子左术率,信任愈重,时参宴席。陈主曰:“周左率武将,诗每前成,文士何为后也?”都官尚书孔范曰:“周罗 执笔制诗,还如上马入阵,不在人后。”自是益见亲礼。及隋伐陈,罗 都督巴峡缘江诸军事以拒秦王俊。及陈主被禽,上江犹不下,晋 王广遣陈主手书命之。罗 与诸将大临三日,放兵士散,然后乃降。文帝慰喻之,许以富贵。罗 垂泣对曰:“本朝沦亡,臣无节可纪。陛下所赐,获全为幸,富贵荣禄,非臣所望。”帝甚器之。贺若弼谓曰:“闻公郢、汉捉兵,即知扬州可得。王师利涉,果如所量。”罗 答曰:“若得与公周旋,胜负未可知也。”其年秋,拜上仪同三司,鼓吹送之于宅。先是,陈裨将羊翔归降,使为乡导,位至开府,班在罗 上。韩禽于朝堂戏之曰:“不知机变,位在羊翔下。”罗 答曰:“昔在江南,久承令问,谓公天下节士。今日所言,殊匪人臣之论。”禽有愧色。历幽、泾二州刺史,并有能名。 开皇十八年,征辽东,徵为水军总管。自东莱泛海趣平壤城,遭风,船多漂没,入功而旋。十九年,突厥达头可汗犯塞,从杨素致讨,罗 先登,大破之。进大将军。仁寿元年,入为东宫右虞候率,赐爵义宁郡公。转右卫率。炀帝即位,授右武候大将军,副杨素计平汉王谅,进授上大将军。及陈主卒,罗 请一临哭,帝许之。衰绖送至墓,葬还,释服而后入朝。帝甚嘉尚之,世论称其有礼。时谅余党据绛、晋等三州未下,诏罗 行晋、绛、吕三州诸军事,进兵围之。中流矢,卒。送柩还京,行数里,无故舆马自止,策之不动,不飘风旋绕焉。绛州长史郭雅稽首祝曰:“公恨小寇未平邪?寻既除殄,无为恋恨。”是时风静马行,见者莫不悲叹。其年七月,子仲隐梦罗 曰:“我明日当战。”其灵坐所有弓箭刀剑无故自动,若人带持之状。绛州城陷,是其日也。赠柱国、右翊卫大将军,谥曰壮。子仲安,位上开府。 周法尚,字德迈,汝南安成人也。祖灵起,梁庐、桂二州刺史。父炅,定州刺史、平北将军。 法尚少果劲,有风概,好读兵书。其父卒后,监定州事,督父本兵。数有战功,为散骑常侍,领齐昌郡事,封山阴县侯。既而其兄武昌县公法僧代为定州刺史。法尚与长沙王叔坚不相能,叔坚言其将反。陈宣帝执禁法僧,发兵欲取法尚。其下将吏皆劝之归北,法尚未决。长史殷文则曰:“乐毅所以辞燕,良不获已也。”法尚遂归周,拜开府、顺州刺史,封归义县公,赐良马五匹、女妓六人、彩物五百段,加以金带。陈将樊猛济江讨之,法尚遣部曲督朗韩朗诈为背己奔陈,伪告猛曰:“法尚部兵不愿降北,若得军来,必无斗者。”猛引师急进。法尚设奇兵,大败之,猛仅以身免。 隋文帝为丞相,司马消难作乱,阴遣上开府段珣攻围之。外无救援,法尚弃城走。消难虏其母弟及家累三百人归陈。及文帝受禅,拜巴州刺史,破三鵶叛蛮,复从柱国王谊击走陈寇。迁衡州总管,改封谯郡公。后上幸洛阳,召之,赐金钿酒钟一双、彩五百段、良马十五匹、奴婢三百口,给鼓吹一部。法尚固辞。上曰:“公有大功于国,特给鼓吹者,欲公卿知朕之宠公也。”转黄州总管,使经略江南。及伐陈之役,以行军总管隶秦孝王。转鄂州刺史,迁永州总管,安集岭南,仍给黄州兵三千五百人为帐内。前后赏赐甚厚。转柱州总管,仍岭南道安抚大使。后数年入朝,以本官宿卫。未几,桂州人李光仕反,令法尚与上柱国王世积讨之。法尚发岭南兵,世积徵岭北军。俱会尹州。世积所部多遇瘴,不能进,顿于衡州。法尚独讨之,捕得其弟光略、光度,追斩光仕,平之。仕寿中,遂州獠叛,复以行军总管讨平之。巂州乌蛮反,诏法尚便道讨击破之。军还,检校潞州事。 炀帝嗣位,转云州刺史,迁定襄太守,进金紫光禄大夫。时帝幸榆林,法尚朝于行宫。内史令元寿言于帝曰:“汉武出塞,旌旗千里。今御营外,请分为二十四军,日别遣一军发,相云三十里,旗帜相望,钲鼓相闻,首尾连注,千里不绝。”法尚曰:“兵亘千里,动间山谷,卒有不虞,四分五裂,腹心有事,首尾未知。虽有故事,此取败道也。”帝不怿曰:“卿以为如何?”法尚曰:“请为方阵,四面外拒,六宫及百官家口并住其间。若有变,当头分抗,车为壁垒,重设钩陈,此与据城何异?臣谓牢固万全策也。”帝曰:“善。”因拜左武卫将军。明年,黔安夷向思多反,杀将军鹿愿,围太守萧造。法尚与将军李景分路讨之,法尚破思多于清江。及还,从讨吐谷浑,别出松州道,逐捕亡散,至于青 海。出为敦煌太守,迁会宁太守。 辽东之役,以舟师指朝鲜道。会杨玄感反,与宇文述、来护等破之。以功进授右光禄大夫。时齐郡人王薄、孟让等为盗,保长白山,法尚频击破之。明年,复临沧海,在军遇疾卒。赠武卫大将军,谥曰僖。有子六人,绍范最知名。 卫玄,字文升,河南洛阳人也。祖悦,魏司农卿。父 ,侍中、左武卫大将军。玄少有器识,周武帝在籓,引为记室。迁给事上士,袭爵兴势公。武帝亲总万机,拜益州总管长史,赐以万钉宝带。稍迁开府仪同三司、太府中大夫,摄内史事,仍领京 兆尹,称为强济。隋文帝作相,检校熊州事。及受禅,迁淮州总管,进封同轨郡公,坐事免。未几,拜岚州刺史。会起长城之役,诏玄监督之。后为卫尉少卿。仁寿初,山獠作逆,以玄为资州刺史,以镇抚之。玄既到官,时獠攻围大牢镇,玄单骑造其营,谓群獠曰:“我是刺史,衔天子诏安养汝等,汝等勿惊”诸贼莫敢动。于是说以利害,渠帅感悦,解兵归附者十余万口。文帝大悦,赐缣二千匹,除遂州总管,仍令剑南安抚。 炀帝即位,复徵为卫尉卿,夷獠攀恋,数百里不绝。及与之决,并挥涕而去。迁工部尚书。后拜魏郡太守,尚书如故。未几,拜右卫大将军,检校左候卫事。转刑部尚书。辽东之役,检校右御卫大将军,帅师出增地道。时诸军多不利,玄独全众而还。拜金紫光禄大夫。 九年,驾幸辽东,使玄与代王侑留守京师,拜为京兆内史,尚书如故,许以便宜从事,敕代王待以师傅礼。会杨玄感围东都,玄率步骑七万援之。至华阴,掘杨素冢,焚其骸骨,夷其茔域,示士卒以必死。既出潼关,议者恐崤函有伏兵,请於陕县沿流东下,直趋河阳,以攻其背。玄曰:“此计非竖子所及也。”乃鼓行而进。既度函谷,卒如所量。乃遣武贲郎将张峻为疑军於南道,玄以大兵直趋城北。玄感逆拒之,且战且行,屯军金谷。于军中扫地而祭文帝曰:“若社稷灵长,宜令丑徒冰碎;如或大运去矣,幸使老臣先死。”词气激扬,三军莫不涕咽。时众寡不敌,民贼频战不利,死伤太半。玄苦战,贼稍却,进屯北芒。会宇文述、来护等援兵至,玄感西遁。玄遣通议大夫斛斯万善、监门直阁庞玉前锋追之,及于阌乡,与宇文述等合击破之。车驾至高阳,征诣行在所。帝劳之曰:“社稷臣也。使朕无西顾之忧。”进右光禄大夫,赐以良田、甲第,资物钜万,还镇京师,帝谓曰:“关右之任,一委于公。公安,社稷乃安;公危,社稷亦危。出入须有兵卫,坐卧恆宜自牢也。今特给千兵,以充侍从。”与樊子盖俱赐以玉麟符,以代铜兽。 十一年,诏玄抚关中。时盗贼蜂起,百姓饥馑,玄竟不能救恤。而官方坏乱,货贿公行。自以年老,上表乞骸骨,帝遣内史舍人封德彝驰喻之曰:“京师国本,宗庙园陵所在,籍公卧以镇之。”玄乃止。义师入关,自知不能守,尤惧称疾,不知政事。城陷,归于家。义宁中,卒。 子孝则,位通事舍人、兵部承务郎。卒。 刘权,字世略,彭城丰人也。祖轨,齐罗州刺史。权少有侠气,重然诺,藏亡匿死,吏不敢过门,。后更折节好学,动循法度。仕齐,位行台郎中。齐亡,周武帝以为假淮州刺史。开皇中,以车骑将军领乡兵。后从晋王广平陈,进授开府仪同三司。宋国公贺若弼甚礼之。十二年,拜苏州刺史,赐爵宋城县公。时江南初平,权抚以恩信,甚得人和。炀帝嗣位,拜卫尉卿,进位银青光禄大夫。大业五年,从征吐谷浑,权出伊吾道,逐贼至青海,乘胜至伏俟城。帝复令权过曼头、赤水,置河源郡、积石镇,大开屯田,留镇西境。在边五年,诸羌怀附,贡赋岁入,吐谷浑余烬远遁,道路无壅。徵拜司农卿,加金紫光禄大夫。寻为南海太守。行至鄱阳,会群盗起,不得进,诏权召募讨之。权率兵遇贼,不战,先乘单舸诣贼营,说以利害。群贼感悦,一时降附。帝闻而嘉之。及至南海,甚有异政。数岁,遇盗贼群起,群豪多愿推权为首,权竟固守以拒之。子世彻又密遣赍人书诣权,称四方扰乱,讽令举兵。权召集佐僚,对斩其使,竟无异图,守之以死。卒官。 世彻倜傥不羁,颇为时人所许。大业末,群雄并起,世彻所至处辄见忌,多拘禁之。后竟为兗州贼帅徐圆朗所杀。 权从叔烈,字子将,美容仪,有器局,位鹰扬郎将。有子德威,知名于世。 李景,字道兴,天水休官人也。父超,周应、戎二州刺史。景容貌奇伟,膂力过人,美须髯,骁勇善射。平齐之役,颇有功,授仪同三司。后以平尉迟迥,进位开府,赐爵平寇县公。隋开皇九年,以行军总管从世积伐陈,以功进上开府。及高智慧等反,复以行军总管从杨素击之,还授鄜州刺史。 十七年,辽东之役,为马军总管。及还,配事汉王。文帝奇其壮武,使袒而观之,曰:“卿相表当位极人臣。”寻从史万岁击突厥于大斤山,别路邀贼,大破之。后与上明公杨纪送义城公主于突厥,至恆安,遇突厥来寇。时代州总管韩洪为虏所败,景率所领数百人力战三日,杀虏甚众。改授韩州刺史。以事王故,不之官。 仁寿中,检校代州总管。汉王谅作乱,景发兵拒之。谅频遣刘嵩、乔钟葵等攻之,景率士卒殊死战,屡挫贼锋。司马冯孝慈、司法参军吕玉并骁勇善战,仪同三司侯莫陈乂多谋画,工拒守之术。景推诚此三人,无所关预,唯在閤持重,时出抚循而已。及朔州总管杨义臣援兵至,合击大破之。先是,府内井中甃上生花如莲,并有龙见,时变为铁马甲士。又有神人长数丈见城下,迹长四尺五寸。景问巫者,巫者曰:“此不祥之物,来食血耳。”景大怒,推出之。旬日而兵至,死者数万。景寻被徵,进柱国,拜右武卫大将军。赐女乐一部,加以珍物。 景智略非所长,而忠直为时所许,帝甚信之。又击破叛蛮向思多。明年,击吐谷浑于青海,破之,进位光禄大夫。五年,车驾西巡,至天水,景献食于帝。帝曰:“公,主人也。”赐坐齐王暕上。至陇川宫,帝将大猎,景与左武卫大将军郭衍俱有难色,为人奏。帝大怒,令Ξ之,竟以坐免。岁余,复位,与宇文述等参掌选举。明年,攻高丽武列城,破之,赐爵苑丘侯。八年,出浑弥道。九年,复出辽东。及旋,使景殿,高丽追兵大至,景击走之。进爵滑国公。杨玄感之反,朝臣子弟多预焉,景独无关涉。帝曰:“公诚直天然,我梁栋也。”赐以美女。帝每呼李大将军而不名,见重如此。 十二年,帝令景营辽东战具于北平,赐御马一匹,名师子 吉。于时盗贼蜂起,景遂召募,以备不虞。武贲郎将罗艺与景有隙,诬景将反。帝遣其子慰谕曰:“纵人言公窥天阙,据京都,吾无疑也。”后为高开道所围,独守孤城,士卒患脚肿死者十六七,景抚循之,一无离叛。辽东军资多在其所,粟帛山积,景无所私焉。及帝崩于江都,辽西太守邓皓救之,遂归柳城。将还幽州,遇贼见害。契丹、靺鞨素感其恩,闻之莫不流涕;幽、燕人士,于今伤惜之。子世谟。 薛世雄,字世英,本河东汾阴人也。其先寓居敦煌。父回,字道弘,仕周,位泾州刺史。开皇初,封舞阴郡公,领漕渠监。世雄兒童时与群辈戏,辄画地为城郭,令诸兒为攻守势,不从令者辄挞之,诸兒畏惮,莫不齐整。其父见而奇之,谓人曰:“此兒当兴吾家。”年十七,从周武帝平齐,以功拜帅都督。隋开皇中,累迁右亲卫车骑将军。 炀帝嗣位,为右监门郎将。从征吐谷浑,进位通议大夫。世雄性廉慎,行军破敌之处,秋毫无犯。帝由是嘉之。帝尝谓群臣曰:“欲举好人,诸君识否?”咸曰:“不测圣心。”帝曰:“我欲举薛世雄。”群臣皆称善。于是超拜右翊卫将军。岁余,为玉门道行军大将军,与突厥启人可汗边兵击伊吾。师次玉门,启人背约,兵不至。世雄孤军度碛。伊吾 惧,请降。世雄遂于汉旧伊吾城东筑城,号新伊吾,留银青光禄大夫王威镇之而还。进位正议大夫。 辽东之役,为沃沮道军将,与宇文述同败绩于平壤。还次白石山,为贼所围百余重,四面矢下如雨。世雄以羸师为方阵,选劲骑二百纵击,破之而还。所亡失多,竟坐免。明年,帝复征辽东,拜右候卫将军。兵指蹋顿道。军至乌骨城,会杨玄感反,班师。帝至柳城,以世雄为东北道大使,行燕郡太守,镇怀远。 十年,复从帝至辽东,迁左御卫大将军。仍领涿郡留守。未几,李密逼东都,诏世雄率幽、蓟精兵将击之。次河间,营于城南,窦建德率精锐数百,夜来袭之。大败。世雄与左右数十骑遁入河间城,惭恚发病。归涿郡,卒。 子万述、万淑、万钧、万彻、万备,并以骁武知名。 论曰:段文振有周之日,早以武毅见知,隋氏之初,又以干力受委,任兼文武,称为谅直。其高位厚秩,非虚致也。来护幼怀倜傥,猛概抑扬,晚致勤王,驱驰毕力。楼船制胜,扫勍敌如拾遗;阌乡讨乱,翦凶魁如摧朽。位班上将,显居大国,道消遘难,忠至不渝,惜矣!子盖雅有干局,质性方严,见义而勇,临机能 断,保全邦邑,勤亦懋哉!罗 忠亮之性,所在称重,送往之节,义感人臣,死而有知,乃结草之义。法尚征伐四夷,亦足嘉焉。文升东都解围,颇亦宣力,西京居守,政以贿成,鄙哉,鄙哉,夫何足数!刘权淮楚旧族,雄名早著,时逢扰攘,任等尉佗,遂能拒子邪言,足验诚臣之节。李、薛并以骁武之用,当于有事之秋,致兹富贵,可谓自取。时迍遭踬,良有命乎! 列传第六十五 裴政李谔鲍宏高构荣毗陆知命梁毗柳彧赵绰杜整 裴政,字德表,河东闻喜人也。祖邃,父之礼,并《南史》有传。政幼聪明,博闻强记,达于从政,为当世所称。仕梁,以军功封为夷陵侯,给事黄门侍郎。及魏军围荆州,政在外见获,萧察谓政曰:“我,武皇帝之孙,不可为尔君乎?尔何烦殉身于 七父。若从我计,则贵及子孙,不然,分腰领矣。”锁之,送至城下,使谓元帝曰:“王僧辩闻台城破,已自为帝。王琳孤弱,不能复来。”政许之。既而告城中曰:“援兵大至,吾以间使被禽,当以碎身报国。监者击其口,终不易辞。察怒,命趣行戮。蔡大业谏曰:“此人之望也,杀之,则荆州不可下。因得释。会江陵平,与城中朝士俱送京师。周文闻其忠,援员外散骑侍郎,引入相府。命与卢辩依《周礼》建六官,并攒次朝仪,车服器用,多遵古礼,革汉、魏之法,事并施行。寻授刑部下大夫,转少司宪。政明习故事,又参定周律。能饮酒,至数斗不乱。簿案盈几,剖决如流,用法宽平,无有冤滥。囚徒犯极刑者,乃许其妻子入狱就之。至冬,将行决,皆曰:“裴大夫致我于死,死无所恨。”又善钟律,尝与长孙绍远论乐,事在《绍远传》。 隋开皇元年,为率更令,加上仪同三司。诏与苏威等修定律令。采魏、晋刑典,下至齐、梁,沿革轻重,取其折衷。同撰著者十余人,凡疑滞不通,皆取决于政。进位散骑常侍,转左庶子。多所匡正,见称纯悫,东宫凡有大事,皆以委之。右庶子刘荣,性甚专固。时武职交番,通事舍人赵元恺作辞见帐,未及成。太子再三催促,荣令元恺口奏,不须造帐。及奏,太子问:“名帐安在?”元恺云:“禀承刘荣,不听造帐。”太子即以诘荣,荣便拒讳,太子付政推问。未及奏状,阿附荣者先言于太子曰:“政欲陷荣,推事不实。”太子召责之,政曰:“凡推事有两,一察情,一据证,审其曲直,以定是非。臣察荣位高任重,纵实语元恺,盖是纤介之愆,计不须讳。又察元恺,受制于荣,岂敢以无端之言妄相点累。二人之情理正相似。元恺引左卫率崔茜等证,茜款状悉与元恺符同。察情既敌,须以证定。臣谓荣语元恺非虚。”太子亦不罪荣,而称政平直。 政好面折人短,而退无后言。时云定兴数入侍太子,为奇服异器,进奉后宫,又缘女宠,来往无节。政数切谏,太子不纳。政谓定兴曰:“公所为不合礼度。又元妃暴薨,道路籍籍,此于太子非令名也。愿公自引退,不然将及祸。”定兴怒,以告太子,太子益疏政。由是出为襄州总管,妻子不之官,所受秩奉,散给僚吏。人犯罪者,阴悉知之,或竟岁不发,至再三犯,乃因都会时,于众中召出,亲案其罪,五人处死,流、徒者甚众。合境惶慑,令行禁止,称为神明,尔后不修囹圄,殆无诤讼。卒于官。著《承圣实录》十卷。及太子废,文帝追忆之曰:“向遣裴政、刘行本在,共匡弼之,犹应不令至此。” 子南金,位膳部郎,学涉有文藻,以轻财贵义称。 李谔,字士恢,赵郡人也。博学解属文。仕齐,为中书舍人,有口辩,每接对陈使。周平齐,拜天官都上士。谔见隋文帝有帝王志操,深自结纳。及帝为丞相,甚见亲待,访以得失。时兵革屡动,国用虚耗,谔上《重谷论》以讽焉。帝纳之。及受禅,历比部、考功二曹侍郎,赐爵南和伯。谔性公方,明时务。迁书侍御史。上谓群臣曰:“朕昔为大司马,每求外职,李谔陈十二策,苦劝不许,朕遂决意在内。今此事业,谔之力也。”赐物二千段。 谔见礼教凋弊,公卿薨亡,其爱妾侍婢,子孙辄嫁卖之,遂成风俗,乃上书曰:“臣闻追远慎终,人德归厚,三年无改,方称为孝。如闻大臣之内,有父祖亡没,日月未久,子孙无赖,引其妓妾,嫁卖取财,有一于此,实损风化。妾虽微贱,亲承衣履,服斩三年,古今通式。岂容遽褫衰绖,强傅铅华,泣辞灵几之前,送付他人之室?凡在见者,犹致伤心, 况乎人子,能堪斯忍!复有朝廷重臣,位望通贵,平生交旧,情若弟兄。及其亡没,杳同行路,朝闻其死,夕规其妾,方便求娉,以得为限。无廉耻之心,弃友朋之义。且居家理务,可移于官,既不正私,何能赞务?”上览而嘉之。五品已上妻妾不得改醮,始于此也。 谔又以时文体尚轻薄,流宕忘反,上书曰: 臣闻古先哲王之化人也,必变其视听,防其嗜欲,塞其邪放之心,示以淳和之路。五教六行,为训人之本,《诗》、《书》、《礼》、《易》,为道义之门。故能家复孝慈,人知礼让,正俗调风,莫大于此。其有上书献赋,制诔镌铭,皆以褒德序贤,明勋证理。苟非惩劝,义不徒然。降及后代,风教渐落。魏之三祖,更尚文词,忽君人之大道,好雕虫之小艺。下之从上,有同影响,竞骋文华,遂成风俗。江左齐、梁,其弊弥甚,贵贱贤愚,唯务吟咏。遂复遗理存异,寻虚逐微,竞一韵之奇,争一字之巧。连篇累牍,不出月露之形,积案盈箱,唯是风云之状。世俗以此相高,朝廷据兹擢士。禄利之路既开,爱尚之情愈笃。于是闾里童昏,贵游总卯,未窥六甲,先制五言。至如羲皇、舜、禹之典,伊、傅、周、孔之说,不复关心,何尝入耳。以傲诞为清虚,以缘情为勋绩,指儒素为古拙,用词赋为君子。故文笔日繁,其政日乱,良由弃大圣之轨模,构无用以为用也。捐本逐末,流遍华壤,递相师祖,久而愈扇。 及大隋受命,圣道聿兴,屏黜浮词,遏止华伪。自非怀经抱持,志道依仁,不得引预搢绅,参厕缨冕。开皇四年,普诏天下,公私文翰,并宜实录。其年九月,泗州刺史司马幼之文表华艳,付所司推罪。自是公卿大臣感知正道,莫不钻仰坟素,弃绝华绮,择先王之令典,行大道于兹世。 如闻外州远县,仍踵弊风,选吏 举人,未遵典则。宗党称孝,乡曲归仁,学必典谟,交不苟合,则摈落私门,不加收齿;其学不稽古,逐俗随时,作轻薄之篇章,结朋党而求誉。则选充吏职,举送天朝。盖由县令、刺史,未行风教,犹挟私情,不存公道。臣既忝宪司,职当纠察。若闻风即劾,恐挂纲者多,请勒有司,普加搜访,有如此者,具状送台。 谔又以当官者好自矜伐,复上奏具陈其弊。请加罪黜,以惩风轨。上以谔前后所奏颁示天下,四海靡然向风,深革其弊。谔在职数年,务存大体,不尚严猛,由是无刚謇之誉,而潜有匡正之志。 邳公苏威以临道店舍,乃求利之徒,事业污杂,非敦本之义。遂奏约遣归农。有愿依旧者,在所州县,录附市籍,仍撤毁旧店,并令远道,限以时日。时逢冬塞,莫敢陈诉。谔因别使,见其如此,以农工有业,各附所安,逆旅之与旗亭,自古非同一概,即附市籍,于理不可。且行旅之所依托,岂容一朝而废?徒为劳扰,于事非宜。遂专决之,并令依旧。使还诣阙,然后奏闻。文帝善之曰:“体国之臣,当如此矣。”以年老,出拜通州刺史,甚有惠政,人夷悦服。卒官。 四子。世子大方袭爵,最有才器。大业初,判内史舍人。次大体、大钧,并位尚书郎。 鲍宏,字润身,东海郯人也。父机,以才学知名。仕梁,位书侍御史。宏七岁而孤,为兄泉之所爱育。年十二,能属文,尝和湘东王绎诗,绎嗟赏不已,引为中记室。累迁通直散骑侍郎。江陵平,归于周,明帝甚礼之,引为麟趾殿学士。累迁遂伯下大夫。与杜子晖聘陈,谋伐齐,陈遂出兵度江以侵齐。帝尝问宏取齐策,宏以为“先皇往日,出师洛阳,彼有其备,每不克捷。如臣计者,进兵汾、潞,直掩晋阳,出其不虞,以为上策。”帝从之。及定山东,除小御正,赐爵平遥县伯,加仪同。隋文帝作相,奉使山南。会王谦举兵于蜀,路次潼州,为谦将达奚惎所执,逼送成都,竟不屈节。谦败,驰传入京,文帝嘉之,赐以金带。及受禅,加开府,进爵为公。历利、邛二州刺史,秩满还京。时有尉义臣者,其父崇不从尉迟迥,从复与突厥战死。上嘉之,将赐姓金氏。访及群下,宏曰:“昔项伯不同项羽,汉高赐其姓刘氏,秦真父能死难,魏武赐姓曹氏。请赐以皇族。”帝曰:“善。”因赐义臣姓杨。后授均州刺史,以目疾免,卒于家。 初,周武帝敕宏修《皇室谱》一部,分为《帝绪》、《疏属》、《赐姓》三篇。有集十卷,行于世。 高构,字孝基,北海人也。性滑稽多智,辩给过人,好读书,工吏事。仕齐,历兰陵、平原二郡太守。齐灭,周武帝以为许州司马。隋文帝受禅,累迁户部侍郎。时内史侍郎晋平东与兄子长茂争嫡,尚书省不以断,朝臣三议不决。构断而合理,上以为能,召入内殿,劳之曰:“我闻尚书郎上应列宿,观卿才识,方知古人之言信矣。嫡庶者,礼教之所重,我读卿判数遍,词理惬当,意所不能及也。”赐米百石。由是知名。 冯翊武乡女子焦氏既痖又聋,嫁 之不售。尝樵菜于野,为人所犯而有孕,遂生一男。时年六岁,莫知其姓,于是申省。构判曰:“母不能言,穷究理绝。案《风俗通》,姓有九种,或氏于爵,或氏所居。此兒生在武乡,可以武为姓。”寻迁雍州司马,以明断见称。岁余,转吏部侍郎,号为称职。复徙雍州司马,坐事左转盩厔令,甚有能名。上善之,复拜雍州司马。仁寿初,又为吏部侍郎,以公事免。 炀帝立,召令复位。时为吏部者多以不称去职,唯构最有能名,前后典选之官,皆出其下,时人以构好剧谈,颇谓轻薄,然其内怀方雅,特为吏部尚书牛弘所重。后以老病解职,弘时典选,凡将有所擢用,辄遣人就第问其可不。河东薛道衡才高当世,每称构有清鉴,所为文笔,必先以草呈观构而后出之。构有所诋诃,道衡未尝不嗟伏。大业七年,终于家。所举荐杜如晦、房玄龄等,后皆自致公辅,论者称构有知人之鉴。 开皇中,昌黎豆卢实为黄门会郎,称为慎密。河东裴术为右丞,多所纠正。河内士燮、平原东方举、安定皇甫聿道,俱为刑部,并执法平允。京兆韦焜为户部郎,屡进谠言。南阳韩则为延州,甚有惠政。此等事行遗阙,皆有吏干,为当时所称。 荣毗,字子谌,北平无终人也。父权,魏兵部尚书。毗少刚鲠,有局量,涉猎群言。仕周,位内史下士。隋开皇中,累迁殿内局监。时以华阴多盗贼,妙选长史,杨素荐毗为华州长史,世号为能。素之田宅,多在华阴,左右放纵,毗以法绳之,无所宽贷。毗因朝集,素谓之曰:“素之举卿,适以自罚也?”毗答曰:“奉法一心者,但恐累公所举。”素笑曰:“前言戏耳。卿之奉法,素之望也。”时晋王在扬州,每令人密觇京师消息,遣张衡于路次往往置马坊,以畜牧为辞,实给私人也。州县莫敢违,毗独遏绝其事。上闻而嘉之,赉 绢百匹,转蒲州司马。 汉王谅之反也,河东豪杰以城应谅。刺史丘和觉变,遁归关中。长史渤海高义明谓毗曰:“河东国之东门,若失之,则为难不细。在中虽复匈匈,非悉反也。但收桀黠者十余人斩之,自当立定耳。”毗然之。义明驰马追和,将与协计。至城西门,为渤海所杀,毗亦被执。及谅平,拜书侍御史,帝谓曰:“今日之举,马坊之事也。无改汝心。”帝亦敬之。毗在朝侃然正色,为百僚所惮。后以母忧去职。岁余,起令视事。寻卒官。赠鸿胪少卿。 毗兄建绪,性甚亮直,兼有学 业。仕周,为载师下大夫、仪同三司。及平齐之始,留镇鄴城,因著《齐纪》三十卷。建绪与文帝有旧,及为丞相,加位开府,拜息州刺史。将之官,时帝阴有禅代之计,因谓建绪曰:“且踌躇,当共取富贵耳。”建绪自以周之大夫,因义形于色曰:“明公此旨,非仆所闻。”帝不悦。建绪遂行。开皇初来朝,上谓之曰:“卿亦悔不?”建绪稽首曰:“臣位非徐广,情类杨彪。”上笑曰:“朕虽不解书语,亦知卿此言不逊也。”兼始、洪二州刺史,俱有能名。 陆知命,字仲通,吴郡富春人也。父敖,陈散骑常侍。知命性好学,通识大体,以贞介自持。仕陈,为太学博士、南狱正。及陈灭,归于家。会高智慧等作乱于江左,晋王广镇江都,以其三吴之望召令讽谕反者。以功拜仪同三司,赐以田宅,复用其弟恪为汧阳令。知命以恪非百里才,上表陈让,朝廷许之。时见天下一统,知命诣朝堂上表,请使高丽以宣示皇风,使彼君臣面缚阙下。书奏,天子异之。岁余,授普宁镇将。人或言其正直者。由是待诏于御史台。炀帝嗣位,拜书侍御史,侃然正色,为百僚所惮。帝甚敬之。后坐事免。岁余,复职。时齐王暕颇骄纵,昵近小人,知命奏劾之,暕竟得罪,百僚震栗。辽东之役,为东暆道受降使者,卒于师。赠御史大夫。 梁毗,字景和,安定乌氏人也。祖越,魏泾、豫、洛三州刺史,郃阳县公。父茂,周沧、兗二州刺史。毗性刚謇,颇有学涉。仕周,累迁布宪下大夫。宣政中,封易阳县子,迁武藏大夫。隋文帝受禅,进爵为侯。开皇初,以鲠正,拜书侍御史,名为称职。转大兴令,迁雍州赞务。毗既出宪司,复典京邑,直道而行,无所回避,颇失权贵心,由是出为西宁州刺史,改封邯郸县侯。在州十一年。 先是,蛮夷酋长皆服金冠,以金多者为豪俊,由是递相陵辱,每寻干戈,边境略无宁岁。毗患之,后因诸酋长相率以金遗之,于是置金座侧,对之恸哭,谓曰:“此饥不可食,寒不可衣,汝等以此相灭。今将此来,欲杀我邪!”无所纳,悉以还之。于是蛮夷感悟,遂不相攻。文帝闻而善之,征为散骑常侍、大理卿。处法平允,时人称之。岁余,进位上开府。毗见左仆射杨素贵重擅权,百僚震慑,恐为国患,因上封事曰:“窃见左仆射越国公素,幸遇愈重,权势日隆,所私皆非忠谠,所进咸是亲戚,子弟布州,兼州连县。天下无事,容息奸图,四海稍虞,必为祸始。夫奸臣擅命,有渐而来。王莽资之于积 年,桓玄基之于易世,而卒殄汉祀,终倾晋祚。陛下若以素为阿衡,臣恐其心未必伊尹也。”帝大怒,命有司禁止,亲自诘之。毗极言曰:“素既擅权宠,作威作福,将领之处,杀戮无道。又太子、蜀王罪废之日,百僚无不震悚,唯素扬眉奋肘,喜见容色,利国家有事以为身幸。”毗发言謇謇,有诚亮之节,帝无以屈也,乃释之。素自此恩宠渐衰。但素任寄隆重,多所折挫,当时朝士无不慑伏;有敢与相是非,辞气不挠者,独毗与柳彧及尚书左丞李纲而已。后上不复专委于素,盖由察毗之言。 炀帝即位,迁刑部尚书,并摄御史大夫事。奏劾宇文述和私役部兵,帝议免述罪,毗固争,因忤旨,遂令张衡代为大夫。毗忧愤卒。帝令吏部尚书牛弘吊之。 子敬真,位大理司直。时炀帝欲成光禄大夫鱼俱罗罪,令敬真案其狱,遂希旨陷之极刑。未几,敬真有疾,见俱罗为祟而死。 柳彧,字幼文,河东人也。世居襄阳。父仲礼,《南史》有传。仲礼,梁败见囚于周,复家河东。彧少好学,颇涉经史。周大冢宰宇文护引为中外府记室,久而出为宁州总管掾。武帝亲总万机,彧诣阙求试。帝异之,以为司武中士。转郑令。平齐之后,帝赏从官,留京者不预。彧上表曰:“今太平告始,信赏宜明,酬勋报劳,务先有本。屠城破邑,出自圣规,斩将搴旗,必由神略。若负戈擐甲,征扞劬劳。至于镇抚国家,宿卫为重。俱禀成算,非专己能,留从事同,功劳须等。”于是留守并加品级。 隋文帝受禅,历尚书虞部、屯田二侍郎。时制三品已上,门皆列戟。左仆射高颎子弘德封应国公,申牒请戟。彧判曰:“仆射之子更不异居,父之戟槊已列门外,尊有厌卑之义,子有避父之礼,岂容外门既设,内阁又施?”事竟不行。颎闻而叹伏。后 迁书侍御史,当朝正色,甚为百僚敬惮。上嘉其婞直,谓曰:“大丈夫当立名于世,无容容而已。”赐钱十万,米百石。 时刺史多任武将,类不称职,彧上表曰:“伏见诏书以上柱国和干子为杞州刺史,其人年垂八十。钟鸣漏尽。前在赵州,暗于职务,政由群小,贿赂公行。百姓吁嗟,歌谣满道,乃云:‘老禾不早杀,余种秽良田。’古人云:‘耕当问奴,织当问婢。’此言各有所能也。干子弓马武用,是其所长;临人莅职,非其所解。如谓优老尚年,自可厚赐金帛,若令刺举,所损殊大。臣死而后已,敢不竭诚。”上善之,干子竟免。有应州刺史唐君明,居母丧,娶雍州长史厍狄士文之从父妹。彧劾之曰:“君明忽劬劳之痛,惑嬿尔之亲,冒此苴缞,命彼褕翟。不义不昵,《春秋》载其将亡:无礼无仪,诗人欲其遄死。士文赞务神州,名位通显,弃二姓之重匹,违六礼之轨仪。请禁锢终身,以惩风俗。”二家竟坐得罪。隋承丧乱之后,风俗颓坏,彧多所矫正,上甚嘉之。又见上勤于听受,百僚奏请多有烦碎,因上疏谏曰:“人君出令,诫在烦数。是以舜任五臣,尧咨四岳,设官分职,各有司存,垂拱无为,天下以乂。所谓劳于求贤,逸于任使。比见事无大小,咸关圣职。陛下留心政道,无惮疲劳,至乃营造细小之事,出给轻微之物,一日之内,酬答百司,至乃日旰忘食贫,分夜未寝,动以文簿,忧劳圣躬。伏愿思臣至言,少减烦务。”上览而嘉之。以其家,敕有司与之筑宅,因曰:“柳彧正直之士,国之龟宝也。”其见重如此。 右仆射杨素当途显贵,百僚慑惮,无敢忤者,尝以少谴,敕送南台。素恃贵,坐彧床。彧从外来,见素如此,于阶下端笏整容曰:“奉敕推公罪。”素遽下。彧据案坐,立素于庭前,辩诘事状。素由是衔之。彧 时方为上所信任,故素未有以中之。 彧见近代以来,都邑百姓每至正月十五日,作角抵戏,递相夸竞,至于糜费财力,上奏请禁绝之曰:“窃见京邑,爰及外州,每以正月望夜,充街塞陌,鸣鼓聒天,燎炬照地,人戴兽面,男为女服,倡优杂伎,诡状异形。外内共观,曾不相避。竭赀破产,竞此一时。尽室并孥,无问贵贱,男女混杂,缁素不分。秽行因此而生,盗贼由斯而起。非益于化,实损于人。请颁天下,并即禁断。”诏可其奏。 是岁,持节巡河北五十二州,奏免长吏赃污不称职者二百余人,州县 肃然,莫不震惧。上嘉之,赐绢布二百匹,氈三十领,拜仪同三司,岁余,加员外散骑常侍。仁寿初,持节巡省太原道十九州。及还,赐绢百五十匹。 彧尝得博陵李文博所撰《政道集》十卷,蜀王秀遣人求之。彧送之于秀,秀复赐彧奴婢十口。及秀得罪,杨素奏彧以内臣交通诸侯,除名,配戍怀远镇。行达高阳,有诏徵进。至晋阳,遇汉王谅作乱,遣使驰召彧入城。而谅反形已露,彧入城,度不得免,遂诈中恶不食,自称危笃。谅怒囚之。及谅败,杨素奏彧心怀两端,以候事变,迹虽不反,心实 同逆。坐徙敦煌。素卒,乃自申理,有诏徵还。卒于道。 有子绍,为介休令。 赵绰,字士倬,河东人也。性质直刚毅。周初为天官府史,以恭谨恪勤,擢授夏官府下士。稍以明干见知,为内史中士。父艰去职,哀毁骨立,世称其孝。隋文帝为丞相,知其清正,引为录事参军。迁掌朝大夫,从行军总管是云晖击叛蛮,以功拜仪同。 文帝受禅,授大理丞。处法平允,考绩连最。历大理正、尚书都官侍郎,每有奏谳,正色侃然,渐见礼重。上以盗贼不禁,将重其法,绰进谏曰:“律者天下之大信,其可失乎!”上忻然纳之,因谓曰:“若更有闻见,宜数言之。”迁大理少卿。 故陈将萧摩诃,其子世略在江南作乱,摩诃当从坐。上曰:“世略年未二十,亦何能为!以其名将之子,为人逼耳。”因赦摩诃。绰固谏不可,上不能夺,欲待绰去而赦之,因命绰退食。绰曰:“臣奏狱未决,不敢退朝。”上曰:“大理其为朕特放摩诃也。”因命左右释之。刑部侍郎辛亶尝衣绯裈,俗云利官,上以为厌蛊,将斩之,绰曰:“据法不当死,臣不敢奉诏。”上怒甚,谓曰:“卿 惜辛亶而不自惜也?”命左仆射高颎将绰斩之。绰曰:“陛下宁可杀臣,不可杀辛亶。”至朝堂,解衣当斩。上使人谓绰曰:“竟如何?”对曰:“执法一心,不敢惜死。”上拂衣入,良久乃释之。明日,谢绰,劳勉之,赐物三百段。 时上禁行恶钱,有二人在市以恶钱易好者,武候执以闻,上悉令斩之。绰谏曰:“此人坐当杖,杀之非法。”上曰:“不关卿事。”绰曰:“陛下不以臣愚暗,置在法司,欲妄杀人,岂得不关臣事?”上曰:“撼大木不动者,当退。”对曰:“臣望感天心,何论动木!”上复曰:“啜 羹者,热则置之。天子之感,欲相挫邪?”绰拜而益前,诃之不肯退。上遂入。书侍御史柳彧复上奏切谏,上乃止。上以绰有诚直之心,每引入阁中,或遇上与皇后同榻,即呼绰坐,评论得失。前后赏赐以万计。后进开府,赠其父为蔡州刺史。 时河东薛胄为大理卿,俱名平恕。然胄断狱以情,而绰守法,俱为称职。上每谓绰曰:“朕于卿无所爱惜,但卿骨相不当贵耳。”仁寿中,卒官,上为之流涕,中使吊祭,鸿胪监护丧事。二子元方、元袭。 杜整,字皇育,京兆杜陵人也。祖盛,魏颍川太守。父辟,渭州刺史。整少有风概,九岁丁父忧,哀毁骨立,事母以孝闻。及长,骁勇有膂力,好读《孙吴兵法》。魏大统末,袭爵武乡侯。周文引为亲信。累迁仪同三司、武州刺史。从武帝平齐,加上仪同,进爵平原县公,入为勋曹中大夫。隋文帝为丞相,进位开府。及帝受禅,加上开府,进封长广郡公,拜左武卫将军。开皇六年,突厥犯塞,诏卫王爽北伐,以整为行军总管,兼元帅长史。至合川,无虏而还。密进取陈策,上善之,以为行军总管,镇襄阳。卒,上伤之,谥曰襄。 子楷嗣,位开府。 整弟肃,亦有志行,位北地太守。 论曰:大厦之构,非一本之枝,帝王之功,非一士之略,长短殊用,大小异宜, 咨棁栋梁,莫可弃也。裴政、李谔、鲍宏、高构、荣毗、陆知命等,或文能道义,或才足干时,识用显于当年,故事留于台阁。参之有隋多士,取其开物成务,皆廊庙之榱桷,亦北辰之众星也。赵绰居大理,囹圄无冤。柳彧之处宪台,奸邪自肃。然不畏御,梁毗得之矣。邦之司直,柳彧近之矣。杜整以声绩著美,其有以取之乎! 列传第六十六 张定和张奫麦铁杖沈光权武王仁恭吐万绪董纯鱼俱罗王辩陈稜赵才 张定和,字处谧,京兆万年人也。家少贫贱,有志节。初为侍官,隋开皇九年平陈,定和当从征,无以自给。其妻有嫁时衣服,定和求鬻之,妻不与,定和遂行。以功拜仪同,赐帛千匹,遂弃其妻。后数以军功,加上开府、骠骑将军。从上柱国李充征突厥,先登陷阵,所劳问之。进位柱国,封武安县侯,尝物二千段,良马二匹,金百两。炀帝嗣位,历宜州刺史、河内太守,颇有惠政。迁左屯卫大将军。从帝征吐谷浑,至覆袁川。时吐谷浑主与数骑遁,其名王诈为浑主,保车我真山,帝命定和击之。既与贼遇,轻其众少,呼之令降,贼不肯下。定和不被甲,挺身登山,中流矢而毙。其亚将柳武达击贼,悉斩之。帝为之流涕,赠光禄大夫。时旧爵例除,于是复封和武安侯,谥曰壮武。子世立嗣,寻拜光禄大夫。 张奫,字文懿,清河东武城人也。本名犯庙讳。七代祖沈,石季龙末,自广陵六合度江家焉。仕至桂阳太守。孙朏,晋佐著作郎。坐外祖杨佺期除名,徙于南谯,因寓居之。奫好读兵书,长于骑射,尤便刀楯。父双,自清河太守免,归周。时乡人郭子冀密引陈寇,双欲率子弟击之,犹豫未决。奫赞成其谋,竟破贼,由是以勇决知名。起家州主簿。及隋文帝作相,授丞相府大都督,领乡兵。贺若弼之镇江都也,特敕奫从,因为间谍。平陈之役,颇有力焉。进位开府仪同三司,封文安县子。岁余,奫率水军破逆贼笮子游于京口、薛子建于和州。征入,拜大将军。文帝命升御坐宴之,谓曰:“卿可为朕兒,朕为卿父。今日聚集,示无外也。”后赐绿沈甲、兽文具装,绮罗千匹。寻从杨素征江表,别破高智慧于会稽,吴世华于临海。进位上大将军。历抚、济二州刺史,俱有能名。开皇十八年,为行军总管,从汉王谅征辽东。谅军多物故,奫众独全,帝善之。仁寿中,卒于潭州总管,谥曰庄。子孝廉。 麦铁杖,始兴人也。贫贱,少勇骁,有膂力,日行五百里,走及奔马。性疏诞使酒,好交游,重信义,每以渔猎为事,不修生业。陈大建中,结聚为群盗,广州刺史欧阳頠俘之以献,没为官户,配执御伞。每罢朝后,行百余里,夜至南徐州,窬城而入,行光火劫盗。旦还,及牙时,仍又执伞。如此者十余度,物主识之,州以状奏。朝士见铁杖每旦恆在,弗之信。后南徐州数告变,尚书蔡征曰:“此可验矣。”于仗下时,购以百金,求人送诏书与南徐州刺史。铁杖出应募,赍敕而往,明旦反奏事。帝曰:“信然,为盗明矣。”惜其勇捷,诫而释之。陈亡后,徙居清流县。遇江东反,杨素遣铁杖头戴草束,夜浮度江,觇贼中消息,具知还报。后复更往,为贼所禽,逆帅李稜缚送高智慧。行至庱亭,卫者憩食,哀其馁,解手以给其餐。铁杖取贼刀乱斩卫者,杀之皆尽,悉割其鼻,怀之以归。素大奇之。后叙战勋,不及铁杖,遇素驰驿归于京师,铁杖步追之,每夜则同宿。素见而悟,特奏授仪同三司。以不识书,放还乡里。成阳公李彻称其骁武,开皇十六年,征至京师,除车骑将军。仍从杨素北征突厥,加上开府。 炀帝即位,汉王谅反,从杨素击之,每战先登。进位柱国。除莱州刺史,无莅政名。转汝南太守,稍习法令,群盗屏迹。后因朝集,考功郎窦威嘲之曰:“麦是何姓?”铁杖应声 曰:“麦豆不殊,何忽相怪?”威赧然无以应,时人以为敏捷。寻除右屯卫大将军。帝待之愈密。 铁杖自以荷恩深重,每怀竭命之志。及辽东之役,请为前锋,顾谓医者吴景贤曰:“大丈夫性命自有所在,岂能艾炷灸頞,瓜釭袴鼻,疗黄不差,而卧死兒女手中乎!”将度辽,呼其三子曰:“阿奴!当备浅色黄衫。吾荷国恩,今是死日。我得被杀,尔当富贵。唯诚与孝,尔其勉之。”及济,桥未成,去东岸尚数丈,贼大至。杖跳上岸,与贼战,死。武贲郎将钱士雄、孟金叉亦死之,左右更无及者。帝为之流涕,购 得其尸,赠光禄大夫、宿国公,谥曰武烈。子孟才嗣,授光禄大夫。孟才二弟仲才、季才,俱拜正议大夫。赗赠钜万,赐辒辌车,给前后部羽葆鼓吹。命平壤道败将宇文述等百余人皆为执绋,王公以下送至郊外。士雄赠左光禄大夫、右屯卫将军、武强侯,谥曰刚。子杰嗣。金叉赠右光禄大夫,子善谊袭官。 孟才,字智稜,果烈有父风,帝以其死节将子,恩锡殊厚,拜武贲郎将。及江都之难,慨然有复仇志。与武牙郎将钱杰素交友,二人相谓曰:“事等世荷国恩,门著诚节。今贼臣杀逆,社稷沦亡,无节可纪,何面目视息世间哉!”乃流涕扼腕,相与谋于显福宫邀击宇文化及。事临发,陈籓之子谦知而告之,与其党沈光俱为化及所害,忠义之士哀焉。 光字总持,吴兴人也。父居道,仕陈为吏部侍郎。陈灭,徙家长安。皇太子勇引署学士。后为汉王谅府掾,谅败,除名。 光少骁捷,善戏马,为天下之最。略综书记,微有词藻,常慕立功名,不拘小节。家贫,父兄并以佣书为事,光独跅  ,交通轻侠,为京师恶少年所附。人多赡遗,得以养亲,每致甘食美服,未尝困匮。初建禅定寺,其中幡竿高十余丈,适值绳绝,非人力所及。光谓僧曰:“当相为上绳。”与诸僧惊喜。光因取索口衔,拍竿而上,直至龙头。击绳毕,手足皆放,透空而下,以掌拓地,倒行十余步。观者骇悦,莫不嗟异,时人号为“肉飞仙”。 大业中,炀帝征天下骁果之士伐辽东,光预焉。同类数万人,皆出其下。光将诣行在所,宾客送至灞上百余骑。光酹酒誓曰:“是行若不建功立名,当死于高丽,不复与诸君相见。”及从帝攻辽东,以冲梯击城,竿长十五丈,光升其端,临城与贼战,知兵接敌,杀伤十数人。贼竞击而坠,未及地,适遇竿有垂絙,光接而复上。帝望见,壮而异之,驰召与语,大悦,即日拜朝散大夫,赐宝刀良马。恆置左右,亲顾渐密。未几,以为折冲郎将,赏遇优重。帝每推食解衣赐之,同辈莫比。 光自以荷恩深重,思怀竭节。及江都之难,潜构义勇,将为帝复仇。先是,帝宠昵官奴,名为给使,宇文化及以光骁男,方任之,使总统,营于禁内。时麦孟才、钱杰等阴图化及,因谓光曰:“我等荷国厚恩,不能死难,又俯首事雠,受其驱率,何用生为!吾必欲杀之,死无所恨。公义士也,肯从我乎?”光泣下沾衿曰:“是所望于将军也。仆领给使数 百人,并荷先帝恩,今在化及内营。以此复仇,如鹰鹯之逐乌雀。”孟才为将军。领江淮众数千人,期以营将发时,晨起袭化及。光语泄,陈谦告其事。化及大惧曰:“此麦铁杖子也,及沈光者,并勇决不可当,须避其锋。”是夜即与腹心走出营外,留人告司马德戡等,遣领兵马,逮捕孟才。光闻营内喧声,知事发,不及被甲。即袭化及营,空无所获。逢舍人元敏,数而斩之。德戡兵至,四面围合。光大呼溃围,给使齐奋,斩首数十级,贼皆披靡。德戡辄复遣骑,翼而射之。光身无介胄,遇害,时年二十八。麾下百人皆斗死,一无降者。 壮士闻之,莫不为之陨涕。 权武,字武弄,天水人也。祖超,魏秦州刺史。父袭庆,仕周,为开府。时武元皇帝之为周将也,与齐师战于并州。袭庆时从,被围百余重,力战矢尽,短兵接战,杀伤甚众,刀槊皆折,脱胄掷地,向贼大骂曰:“何不来斫头!”贼遂杀之。武以忠臣子,起家拜开府,袭爵齐郡公。武少果劲,勇力绝人,能重甲上马。尝倒投于井,未及泉,复跃而出,其拳捷如此。频以军功增邑。周宣帝时,拜劲捷左旅上大夫,进位上开府。隋文帝为丞相,引置左右。平陈之役,以行军总管从晋王出六合, 还拜豫州刺史。以创业之旧,进位大将军,检校潭州总管。其年,桂州人李世贤作乱,武以行军总管与武候大将军虞庆则击平之。庆则以罪诛,功竟不录,复还于州。多造金带,遣岭南酋领,其人复答以宝物,武皆纳之,由是致富。后武晚生一子,与亲客宴集,酒酣,遂擅赦所部狱囚。武常以南越边远,政从其俗,务适便宜,不依律令,而每言当今法急,官不可为。上令有案之,皆验,令斩之。武于狱中上书,言父为武元皇帝战死于马前,以求哀,由是除名。仁寿中,复拜大将军。封邑如旧。未几,授太子右卫率。炀帝即位,拜右武卫将军,坐事免。后为右屯卫大将军。坐事除名。卒于家。子弘。 王仁恭,字元实,天水上邽人也。祖建,周凤州刺史。父猛,鄯州刺史。仁恭少刚毅修谨,工骑射。秦孝王引为记室,后为车骑将军。从杨素击突厥于灵武,以功拜上开府。以骠骑将军典蜀王军事。蜀王以罪废,官属多罹其患。上以仁恭素质直,置而不问。后从杨素讨平汉王谅,以功进位大将军。历吕、卫二州刺史。寻改为汲郡太守,有能名。上征入朝,慰勉之,褒赐甚厚。迁信都太守。汲郡吏民扣马号哭于道,数日不得出境。辽东之役,以仁恭为军将。及班师,仁恭为殿,遇贼,败之。进左光禄大夫,明年,复以军将指扶余道,帝谓曰:“往者诸军多不利,公独以一军破贼。古人云,败军之将不可以言勇,诸将其可任乎?今委公为前军。”前后赏赉甚重。仁恭遂进军。至新城,破其军,因围之。帝闻之大悦,遣赐以珍物,进光禄大夫。会杨玄感反,其兄子武贲郎将仲伯预焉,由是坐免。寻而突厥为寇,诏仁恭以本官领马邑太守。其年,始毕可汗来寇马邑,复令二将勒兵南过。时郡兵不满三千,仁恭简精锐逆击,破之,并斩二将。后突厥复入定襄,仁恭复大破之。时天下大乱,道路隔绝,仁 恭颇改旧节,受纳货贿,又不敢辄开仓赈恤百姓。其麾下校尉刘武周与仁恭侍婢奸通,恐其事泄,遂害之。武周于是开仓赈给,郡内皆从之,自称天子,置百官,转攻傍郡。 吐万绪,字长绪,代郡鲜卑人也。父通,周郢州刺史。绪少有武略,在周,袭爵元寿县公,累迁大将军、小司武。隋文帝受禅,拜襄州总管,封谷城郡公。转青州总管,颇有政名。徙朔州总管,甚为北狄所惮。后帝有吞陈志,转为徐州总管,令修战具。及大举济江,绪以行军总管与四河纥豆陵洪景屯兵江北。及陈平,拜夏州总管。晋王广为太子,引为右虞候率。及帝即位,恐汉王谅为变,拜绪晋、绛二州刺史。未出关,谅已举兵,诏绪从杨素击破之,拜左武候将军。大业初,转光禄卿。贺若弼遇谗,引绪为证,绪明其无罪,由是免官。后守东平太守。帝幸江都,路经其境,迎谒道傍。帝命升龙舟,绪因顿首谢往事。帝大悦,拜金紫光禄大夫,太守如故。及辽东之役,请为先锋,拜左屯卫大将军。指盖马道。及还,留镇怀远,进位左光禄大夫。时刘元进作乱,攻润州,帝徵绪讨之。绪击破元进,解润州围。贼穷蹙请降,元进及其伪仆射硃燮仅以身免,于阵斩其伪仆射管崇及其将军陆顗等五千余人。进解会稽围。元进复据建安,帝令进讨之。绪以士卒疲弊,请息甲待来春。帝不悦,密求绪罪,有司奏绪怯懦违诏,除名配防建安。寻徵诣行在所,绪郁郁不得志,还至永嘉,发疾而卒。 董纯,字德厚,陇西成纪人。祖和,魏太子左卫率。父升,周柱国。纯少有膂力,便弓马。仕周,位司御上士、典驭下大夫。从武帝平齐,拜仪同,进为大兴县侯。隋文帝受禅,进爵汉曲县公。后以军功,进位上开府。开皇末,以劳旧拜左卫将军,改封顺政县公。后从杨素平汉王谅,以功拜柱国,进爵郡公,再迁左骁卫将军。齐王暕之得罪,纯坐与交通,帝谴之。纯曰:“此数诣齐王者,以先帝、先后往在仁寿宫,置元德太子及齐王于膝上,谓臣曰:‘汝好看此二兒,勿忘吾言。’臣诚不敢忘先帝言。时陛下亦侍先帝侧。”帝改容曰:“诚有斯旨。”于是舍之。数日,出为汶山太守。岁余,突厥寇边,转榆林太守。会彭城贼帅张大彪、宗世模等保悬薄山,帝令纯讨破之,斩万余级,筑为京观。又破贼魏麒麟于单父。及帝重征辽东,复以纯为彭城留守。东海贼彭孝才转入沂水,保伍不及山,纯击之,禽孝才于阵,车裂之。时盗贼日益,纯虽克捷,而所在蜂起。有谮纯怯懦不能平贼,帝遣锁诣东都。有司见帝怒甚,希旨致纯死罪,竟诛。 鱼俱罗,冯翊下邽人。身长八尺,膂力绝人,声气雄壮,言闻数百步。为大都督,从晋王广平陈,以功拜开府。及沈玄懀、高智慧等作乱江南,杨素以俱罗壮勇,请与同行。有功,加上开府,封高唐县公,拜叠州总管。以母忧去职。还至扶风,会杨素将出灵州道击突厥,逢之,送与俱行。及遇贼,俱罗与数骑奔击,瞋目大呼,所当皆披靡。以功进位柱国,拜丰州总管。突厥入境,辄禽斩之,自是屏迹,不敢畜牧于塞下。 初,炀帝在籓,俱罗弟赞以左右从,累迁大都督。及帝嗣位,拜车骑将军。赞凶暴,令左右炙肉,遇不中意,以签刺瞎其眼,温酒不适口者,立断其舌。帝以籓邸之旧,不忍加诛,谓近臣曰:“弟既如此,兄亦可知。”因召俱罗责之,出赞于狱,令自为计。赞至家,饮药而死。帝恐俱罗不安,虑生边患,转安州刺史,迁赵郡太守。后因朝集至东都,与将军梁伯隐有旧,数相往来。又从郡多将杂物以贡献,帝不受,因遗权贵。御史劾俱罗以郡将交通内臣,帝大怒,与伯隐俱坐除名。未几,越巂飞山蛮反,诏俱罗白衣领将,并率蜀郡都尉段钟葵讨平之。大业九年,重征高丽,以俱罗为碣石道军将。及还,江南刘元进作乱,诏俱罗将兵向会稽诸郡逐捕之。时百姓思乱,从盗如市,俱罗击贼帅硃燮、管崇等,战无不捷。然贼势浸盛,败而复聚。俱罗度贼非岁月可平,诸子并在京、洛,又见天下渐乱,终恐道路隔绝。于时东都饥馑,谷食踊贵,俱罗遣家僮将船米至东都粜之,益市财货,潜迎诸子。朝廷微知之,恐有异志,案验不得其罪。帝复令大理司直梁敬真就锁将诣东都,俱罗相表异人,目有重瞳,阴为帝之所忌。敬真希旨,奏俱罗师徒败衄,斩东都市,家口籍没。 王辩,字警略,冯翊蒲城人也。祖训,以行商致富。魏世,出粟助给军粮,为假清河太守。辩少习兵书,尤善骑射,慷慨有大志。在周,以军功授帅都督。仁寿中,累迁车骑将军。后从杨素讨平汉王谅,赐爵武宁县男。累以军功,加至通议大夫,寻迁武贲郎将。及山东盗贼起,帝引辩升御榻,问以方略。辩论取贼势,帝称善曰:“诚如此,贼不足忧。”于是发从行步骑三千,击败之,赐黄金二百两。勃海贼帅高士达自号东海公,众以万数。令辩击之,屡挫其锐。帝在江都宫,闻而召之,及见,礼赐甚厚,复令往信都经略士达,复战破之,优诏褒显。时贼帅郝孝德、孙宣雅、时季康、窦建德、魏刀兒等往往屯聚,大者十数万,小者数千,寇掠河北。辩击之,所向皆捷。及翟让寇徐、豫,辩频击走之。让寻与李密屯据洛口仓,辩与王世充讨密,阻洛水相持经年。辩攻败密。乘胜将入城,世充不知,恐将士劳倦,鸣角收兵,翻为密徒所乘,官军大溃,不可救止。辩至洛水,桥已坏。遂涉水至中流,为溺人所引坠马,竟溺死。三军莫不痛惜之。 时有河南斛斯万善,骁勇果毅,与辩齐名。从卫玄讨杨玄感,万善与数骑追及之,玄感窘迫自杀。由是知名,拜武贲郎将。突厥始毕之围雁门,万善奋击之,所向皆破。由是突厥莫敢逼城,十许日竟退,万善力也。后频讨群盗,累功至将军。 又有将军鹿愿、范贵、冯孝慈,俱为将帅,数从征伐,并有名于世。事皆亡失,故史官阙云。 陈稜,字长威,庐江襄安人也。祖硕,以渔钓自给。父岘,少骁勇,事章大宝为帐内部曲。告大宝反,授谯州刺史。陈灭,废于家。高智慧、汪文进反,庐江豪杰亦举兵相应。以岘旧将,共推为主。岘欲拒之,稜谓岘曰:“众乱既作,拒之祸且及己,不如伪从,别为后计。”岘然之。后潜使稜至柱国李彻所,请为内应。彻上其事,拜上大将军、宣州刺史,封谯郡公,诏彻应接之。彻军未至,谋泄,为其党所杀,稜以获免。上以其父之故,拜开府,寻领乡兵。 大业三年,拜武贲郎将。后与朝请大夫张镇周自义安泛海击流求国,月余而至。流求人初见船舰,以为商旅,往往诣军贸易。稜率众登岸,遣镇周为先锋。其主欢斯渴刺兜遣兵拒战,镇周频破之。稜进至低没檀洞,其小王欢斯老模拒战,稜败之,斩老模。其日雾雨晦冥,将士皆惧,稜刑白马以祭海神,既而开霁。分为五军,趣其都邑,乘胜逐北,至其栅,破之,斩渴刺兜,获其子岛槌,虏男女数千而归。帝大悦。加稜右光禄大夫,镇周金紫光禄大夫。 辽东之役,以宿卫迁左光禄大夫。明年,帝复征辽东,稜为东莱留守。杨玄感反,稜击平黎阳,斩玄感所署刺史元务本。寻奉诏于江南营战舰。至彭城,贼帅孟让据都梁宫,阻淮为固。稜潜于下流而济,至江都,袭破让。以功进位光禄大夫,赐爵信安侯。 后帝幸江都宫,俄而李子通据海陵,左才相掠淮北,杜伏威屯六合,帝遣 夌击之,往见克捷,超拜右御卫将军。复度清江,击宣城贼。俄而帝以弑崩,宇文化及引军北上,召稜守江都。稜集众缟素,为炀帝发丧,备仪卫,改葬于吴公台下,衰杖送丧,恸感行路,论者深义之。稜后为李子通所陷,奔杜伏威,伏威忌而害之。 赵才,字孝才,张掖酒泉人也。祖隗,魏银表光禄大夫、乐浪太守。父寿,周顺政太守。才少骁武,便弓马,性粗悍,无威仪。仕周,为舆正上士。隋文帝受禅,以军功至上仪同。后配事晋王,为右虞候率。炀帝即位,转左备身骠骑、右骁卫将军。帝以才籓邸旧臣,渐见亲待。才亦恪勤匪懈,所在有声。转右候卫将军。从征吐谷浑,以为行军总管,率卫尉卿刘权、兵部侍郎明雅等出合河道,破贼,以功进金紫光禄大夫。及辽东之役,再出碣石道。再迁右候卫大将军。时帝每事巡幸,才恆为斥候,肃遏奸非,无所回避。在途遇公卿妻子有违禁者,才辄丑言大骂,多所援及。时人虽患其不逊,然才守正,无如之何。 十二年,帝将幸江都,才见四海土崩,谏请还京师,安兆庶。帝大怒,以才属吏,旬日乃出之。遂幸江都,待遇逾昵。时江都粮尽,内史侍郎虞世基、秘书监袁充等多劝帝幸丹阳。才极陈入京策,世基极言度江便。帝无言,才与世基相忿而出。 宇文化及杀逆之际,才时在苑北,化及遣骁果席德方执之,谓曰:“今日之事,祇得如此。”才默然不对。化及忿才无言,将杀之,三日乃释,以本官从事,郁郁不得志。才尝对化及宴,请劝其同谋逆者十八人杨士览等酒,化及许之。才执杯曰:“十八人止可一度作,勿复余处更为。诸人默然不对。行止聊城,遇疾。俄而化及为窦建德所破,才复见虏。心弥不平,数日而卒。 仁寿、大业间有兰兴洛、贺兰蕃,俱为武候将军,刚严正直,不避强御,咸以称职知名。 论曰:虎啸风生,龙腾云起,英贤夺发,亦各因时。张定和、张CO、麦铁杖皆一时壮士,而困于贫贱。当其郁抑未遇,亦安知有鸿鹄志哉!终能振拔汙泥,申其力用,符马革之愿,快生平之必,得丈夫之节矣。孟才、钱杰、沈光等感怀恩旧,临难亡身,虽功无所成,其志有可称矣。权武素无行检,不拘刑宪,终取黜辱,不亦宜哉!仁恭武毅见知,文以取达,初在汲郡,清能可纪,后居马邑,贪吝而亡。鲜克有终,斯言乃验。吐万绪、董纯以萑蒲不翦,遽婴罪戮。大业之季,盗可尽乎?俱罗欲加之罪,非其咎衅。王辩殒身勍敌, 志在勤王。陈稜缟素发丧,哀感行路,义之所动,固已深乎!赵才虽人而无仪,志在强直,拒世基之谄,可谓不苟同矣。 列传第六十七 宇文述云定兴赵行枢述子化及司马德戡裴虔通王世充段达 宇文述,字伯通,代郡武川人也。高祖侰与敦、曾祖长寿、祖孤,仕魏,并为沃野镇军主。父盛,仕周,位上柱国、大宗伯。 述少骁锐,便弓马。年十一时,有相者谓曰:“公子善自爱,后当位极人臣。”周武帝时,以父军功,起家拜开府。述性谨密,周大冢宰宇文护甚爱之,以本官领护亲信。及武帝亲总万机,召为左宫伯,累迁英果中大夫,赐爵博陵郡公,改封濮阳郡公。尉迟迥作乱,述以行军总管从韦孝宽击之,破迥将李隽军于怀州,又与诸将破尉惇于永平桥。以功超拜上柱国,进爵褒国公。 开皇初拜右卫大将军。平陈之役,以行军总管自六合而济。时韩擒、贺若弼两军趣丹阳,述据石头以为声援。陈主既禽,而萧瓛、萧岩据东吴地。述领行军总管元契、张默言等讨之,落丛公燕荣以舟师自东海至,亦受述节度,于是吴会悉平。以功授子化及为开府,徙拜安州总管。时晋王广镇扬州,甚善于述,奏为寿州总管。王时阴有夺宗之志,请计于述。述曰:“皇太子失爱已久。大王才能盖世,数经将领,主上之与内宫,咸所钟爱,四海之望,实归大王。然废立国家大事,能移主上者,唯杨素耳。移素谋者,唯其弟约。述雅知约,请朝京师,与约共图废立。”晋王大悦,多赍金宝,资述入关。述数请约,盛陈器玩,与之酣暢,因共博戏,每阳不胜,输所将金宝。约所得既多,稍以谢述。述因曰:“此晋王赐述,令与公为欢。”约大惊曰:“何为者?”述因为王申 意。约然其说,退言于素,亦从之。于是晋王与述情好益密,命述子士及尚南阳公主,后赏赐不可胜计。及晋王为皇太子,以述为左卫率。旧令,率官第四品,以述素贵,遂进率品第三,其见重如此。 炀帝嗣位,拜左卫大将军,参掌武官选事。后改封许国公,寻加开府仪同三司,每冬正朝会,辄给鼓吹一部。从幸榆林,时铁勒契弊歌稜攻败吐谷浑。其部携散,遂遣使请降,求救。帝令述以兵抚纳降附。吐谷浑见述拥强兵,惧不敢降,遂西遁。述追至曼头城,攻拔之。乘胜至赤水城,复拔之。其余党走屯丘尼川,进击,大破之,获其王公、尚书、将军二百人。浑主南走雪山,其故地皆空。帝大悦。明年,从帝西巡至金山,登燕支,述每为斥候。时浑贼复寇张掖,述进击走之。还至江都宫,敕述与苏威常典选举,参预朝政。述时贵重,委任与威等,其亲爱则过之。帝所得远方贡献及四时口味,辄见班赐,中使相望于道。述善于供奉,俯仰折旋,容止便辟,宿卫咸取则焉。又有巧思,凡所装饰,皆出人意表。数以奇服异物进宫掖,由是帝弥悦焉。言无不从,势倾朝廷。左卫将军张瑾与述连官,尝有评议,偶不中意,述张目瞋之,瑾惶惧而走。文武百僚莫敢违忤。性贪鄙,知人有珍异物,必求取,富商大贾及陇右诸胡子弟,皆接以恩意,呼之为兒。由是竞加馈遗,金宝累积。后庭曳罗绮者甚众,家僮千余人,皆控良马,被服金玉。及征高丽,述为扶余道军将,临发,帝谓曰:“礼,七十者行役以妇人从,公宜以家累自随。古称妇人不入军,谓临战时耳。至军垒间,无所伤也。项籍虞兮,即其故事。”述与九军至鸭绿水,粮尽,议欲班师。诸将多异同,述又不测帝意。会乙支文德来诣其营,述先与于仲文俱奉密旨,令诱执文德。既而缓纵,文德逃归,述内不自安,遂与诸将度水追之。时文德见述军中多饥色,欲疲述众,每斗便北。述一日中七战皆捷,既恃骤胜,又内逼群议,遂进,东济萨水,去平壤城三十里,因山为营。文德复遣使伪降,请述曰:“若旋师者,当奉高元朝行在所。”述见士卒疲弊,不可复战,又平壤险固,卒难致力,遂因其诈而还。众半济,贼击后军。于是大溃不可禁止,九军败绩,一日一夜,还至鸭绿水,行四百五十里。初度辽,九军三十万五千人,及还至辽东城,唯二千七百人。帝怒,除其名。明年,帝又事辽东,复述官爵,待之如初。从至辽东,与将军杨义臣率兵复临鸭绿水。会杨玄感作乱,帝召述驰驿讨玄感。时玄感逼东都,闻述军至,西遁将图关中。述与刑部尚书卫玄、右骁卫大将军来护兒、武卫将军屈突通等蹑之。至阌乡皇天原,与玄感相及,斩其首,传行在所。复从东征,至怀远而还。 突厥之围雁门也,帝大惧,述请溃围而出。来护兒及樊子盖并固谏,帝乃止。及围解,次太原,议者多劝帝还京师,帝有难色。述奏曰:“从官妻子多在东都,请便道向洛阳,自潼关入。”帝从之。寻至东都,又观望帝意,劝幸江都宫。 述于江都遇疾,及疾笃,帝令中使相望于第,谓述有何言。述曰:“愿陛下一能降临。”帝遣司宫魏氏谓曰:“公危笃,朕惮相烦动。必有言,可陈也。”述流涕曰:“臣子化及,早预籓邸,愿陛下哀怜之。士及夙蒙天恩,亦堪驱策。臣死后,智及不可久留,愿早除之,望不破门户。”魏氏返命,隐其言,因诡对曰:“述唯忆陛下耳。”帝泫然曰:“述忆我耶?”将亲临之,宫人百僚谏乃止。及薨,帝为废朝,赠司徒、尚书令、十郡太守,班剑四十人,辒辌车,前后部鼓吹,谥曰恭。诏黄门侍郎裴矩祭以太牢,鸿胪监护丧事。 云定兴者,附会于述。初,定兴女为皇太子勇昭训,及勇废,除名配少府。定兴先得昭训明珠络帷,私赂于述,自是数共交游。定兴每时节必有赂遗,并以音乐干述。述素好著奇服,炫耀时人。定兴为制马鞯,于后角上缺方三寸,以露白色,世轻薄者率仿学之,谓为许公缺势。又遇天寒,定兴曰:“入内宿卫,必当耳冷。”述曰:“然。”乃制夹头巾,令深袹耳,人又学之,名为许公袹势。述大悦曰:“云兄所作,必能变俗。我闻作事可法,故不虚也。”后帝将事四夷,大造兵器,述荐之,因敕少府工匠并取其节度。述欲为之求官,谓之曰:“兄所制器仗并合上心,而不得官者,为长宁兄弟犹未死耳。”定兴曰:“此无用物,何不劝上杀之?”述因奏曰:“房陵诸子,年并成立,今欲动兵征讨,若将从驾,则守掌为难;若留一处,又恐不可。进退无用,请早处分。”因鸠杀长宁,又遣以下七弟分配岭表,于路尽杀之。其年大阅,帝称甲仗为佳,述奏并云定兴之功也。擢授少府丞。十一年,累迁屯卫大将军。 又有赵行枢者,本太常乐户,家财亿计。述谓为兒,受其赂遗,称为骁勇,起家为折冲郎将。 化及,述长子也。性凶险,不循法度,好乘肥挟弹,驰鹜道中,由是长安谓之轻薄公子。炀帝为太子时,常领千牛出入卧内。累迁至太子仆,以受纳货贿,再三免官。太子嬖昵之。俄而复职,又以其弟士及尚南阳公主。由此益骄,处公卿间,言辞不逊,多所凌轹。见人子女狗马珍玩,必请托求之。常与屠贩者游,以规其利。炀帝即位,拜太仆少卿,益恃旧恩,贪冒尤甚。炀帝幸榆林,化及与弟智及违禁与突厥交市。帝大怒,囚之数月。还京师,欲斩之而后入城,解衣辫发讫,以主救之,乃释,并智及并赐述为奴。述薨后,炀帝追忆之,起化及为右屯卫将军,将作少监。 时李密据洛口,炀帝惧,留淮左,不敢还都。从驾骁果多关中人,久客羁旅,见帝无西还意,谋欲叛归。时武贲郎将司马德戡总领骁果,屯于东城,风闻兵士欲叛,未审,遣校尉元武达阴问知情,因谋构逆。共所善武贲郎将元礼、直阁裴虔通互相扇惑曰:“闻陛下欲筑宫丹阳,人人并谋逃去。我欲言之,恐先事见诛。今知而不言,后事发当族,将如之何?”虔通曰:“主上实尔。”德戡又谓两人曰:“我闻关中陷没,李孝常以华阴叛,陛下囚其二弟,将尽杀之。吾辈家属在西安,得无此虑?”虔通等曰:“正恐旦暮及诛,计无所出。”德戡曰:“骁果若走,可与俱去。”虔通等曰:“诚如公言。”因递相招诱。又转告内史舍人元敏、鹰扬郎将孟景、符玺郎牛方裕,直长许弘仁、薛世良、城门郎唐奉义、医正张恺等,日夜聚博,约为刎颈交,言无回避,于坐中辄论叛计,并相然许。时李质在禁,令骁果守之,中外交通,所谋益急。又赵行枢先交智及;勋侍杨士览者,宇文氏之甥。二人同以告智及。智及素狂勃,闻之喜,即共见德戡,期以三月十五日举兵同叛,劫十二卫武马,虏掠居人财物西归。智及曰:“不然。今天实丧隋,英雄并起,因行大事,此帝王业也。”德戡然之。行枢、世良请以化及为主,约定,方告化及。化及性驽怯,初闻之,大惧,色动流汗,久之乃定。 义宁二年三月一日,德戡欲告众人,恐心未一,更谲诈以胁骁果,谓许弘仁、张恺曰:“君是良医,国家所使,出言惑众,众必信。君可入备身府,遍告所识者,言陛下闻骁果欲叛,多醖毒酒,因享会,尽鸠杀之,独与南人留此。群情必骇,因而举事,无不谐矣。”其月五日,弘仁等宣布此言,骁果递相告,谋反逾急。德戡等知计行,遂以十日总召故人,谕以所为。众皆伏曰:“唯将军命!”其夜,奉义主闭城门,门皆不 下钥,至夜三更。德戡于东城内集兵,得数万人,举火与城外相应。帝闻有声,问是何事。虔通伪曰:“草坊被烧,外人救火,故喧嚣耳。”中外隔绝,帝以为然。孟景、智及于城外得千余人,劫候卫武贲冯普乐,共布兵捉郭下街巷。至五更,德戡授虔通兵,以换诸门卫士。虔通因自开门,领数百骑,至成象殿,杀将军独孤盛。武贲郎将元礼遂引兵进。宿卫者皆走。虔通进兵排左閤,驰入永巷问:“陛下安在?”有美人出房,指云:“在西閤。”从往执帝。帝谓虔通曰:“卿非我故人乎!何恨而反?”虔通曰:“臣不敢反,但将士 思归,奉陛下还京师耳。”帝曰:“即为汝归。”虔通自勒兵守之。 至旦,孟景以甲骑迎化及。化及未知事果,战栗不能言,人有谒之,但低头据案,答曰“罪过”。时士及在公主第,弗之知也。智及遣家僮庄桃树就第杀之,桃树不忍,执诣智及,久之乃见释。化及至城门,德戡迎谒,引入朝堂,号为丞相。令将帝出江都门以示群贼,因复将入。遣令狐行达弑帝于宫中。又执朝臣不同己者数十人,及诸王外戚,无少长皆害之。唯留秦孝王子浩,立以为帝。 十余日,夺江都人舟楫,从水路西归。至显福宫,宿公麦孟才、折冲郎将沈光等谋击化及,反为所害。化及于是入据六宫,其自奉一如炀帝故事。每帐中南面端坐,人有白事者,默然不对。下牙时,方收取启状。共奉义、方裕、世良、恺等参决之。行至徐州,水路不通,复夺人车牛,得二千两,并载宫人珍宝。其戈甲戎器,悉令军士负之。道远疲极,三军始怨。 德戡失望,窃谓行枢曰:“君大误我。当今拨乱,必藉英贤,化及庸暗,事将必败,若何?”行枢曰:“废之何难!”因共李孝本、宇文导师、尹正卿等谋,以后军万余兵袭杀化及,立德戡为主。弘仁知之,密告 化及,尽收德戡及支党杀之。引兵向东郡,通守王轨以城降之。 元文都推越王侗为主,拜李密为太尉,令击化及。密壁清淇,与徐世勣以烽火相应。化及数战不利,其将军于弘达为密所禽,送于侗所,镬烹之。化及粮尽,度永济渠,与密决战于童山。遂入汲郡求军粮,又遣使拷掠东郡人吏,责米粟。王轨怨之,以城归李密。化及大惧,自汲郡将图以北诸州。其将陈智略率岭南骁果万余人,张童兒率江东骁果数千人,皆叛归李密。化及尚有众二万,北走魏县。张恺与其将陈伯谋去之,事觉,为化及所杀。腹心稍尽,兵势日蹙,兄弟更无他计,但相聚酣宴,奏女乐。醉后,尤智及曰:“我初不知,由汝为计,强来立我。今所向无成,负弑主之名,天下所不纳。灭族岂非由汝乎?”抱其两子而泣。智及怒曰:“事捷之日,都不赐尤;及其将败,乃欲归罪。何不杀我以降建德!”兄弟数相斗阋,言无长幼,醒而复饮,以此为恆。 自知必败,乃叹曰:“人生故当死,岂不一日为帝乎!”于是鸠杀浩,僭皇帝位于魏县,国号许,建元为天寿,置百官。攻元宝藏于魏州,反为所败,乃东北趣聊城,将招携海内诸贼。遣士及徇济北,征求饷馈。 大唐遣淮安王神通安抚山东,神通围之十余日,不克而退。窦建德悉众攻之。先是,齐州贼帅王薄闻其多宝物,诈来投附。化及信之,与共居守。至是,薄引建德入城,禽化及,悉虏其众。先执智及、元武达、孟景、杨士览、许弘仁等,皆斩之。及以槛车载化及至大陆县城下,数其弑逆,并二子承基、承趾皆斩之,传首于突厥义城公主,枭之虏庭。士及自济北西归长安。 智及幼顽凶,好与人群聚斗鸡,习放鹰狗。初以父功,赐爵濮阳郡公。蒸淫丑秽,无所不为。其妻长孙氏,妒而告述。述虽为隐,而大忿之,纤芥之愆,必加鞭棰。弟士及,恃尚主,又轻忽之。唯化及事事营护,父再三欲杀,辄救免之,由是颇相亲昵。遂劝化及遣人入蕃,私为交易。事发,当诛,述独证智及罪恶,而为化及请命,帝因两释之。述将死,抗表言其凶勃,必且破家。帝后思述,拜智及将作少监。其江都弑逆事,皆智及之谋也。化及为丞相,以为右仆射,领十二卫大将军。及僭号,封齐王。窦建德获而斩之,并其党十余人,皆暴死枭首。 司马德戡,扶风雍人。父元谦,仕周为都督。德戡幼孤,以屠豕自给。有桑门释粲,通德戡母娥氏,遂抚教之,因解书计。开皇中,为侍官,渐迁至大都督。从杨素出讨汉王谅,充内营左右。进止便僻,俊辩多奸计,素大善之。以勋授仪同三司。大业三年,为鹰扬郎将。从讨辽左,进位正议大夫,迁武贲郎将。炀帝甚昵之。从至江都,领左右备身骁果万人,营于城内。因隋末大乱,乃率骁果反,语在化及事中。既获炀帝,与党孟景等推化及为丞相。化及首封德戡为温国公,加光禄大夫,仍统本兵。化及意甚忌之。后数日,化及署诸将,分配士卒,乃以德戡为礼部尚书,外示美迁,实夺其兵也。由是怀怨,所获赏物皆赂于智及,智及为之言。行至徐州,舍舟登陆,令德戡将后军。乃与赵行枢、李孝本、尹正卿、宇文导师等谋袭化及,遣人使于孟海公,结为外助。迁延未发,以待使报。许弘仁、张恺知之,以告化及。因遣其弟士及阳为游猎,至于后军。德戡不知事露,出营参谒,因命执之,并其党与。化及责之曰:“与公戮力共定海内,出于万死。今始事成,愿得同守富贵,公又何为反也?”德戡曰:“本杀昏主,苦其毒害。立足下而又甚之,逼于物情,不获已也。”化及不对,命送至幕下,缢而杀之。 裴虔通,河东人。初,炀帝为晋王,以亲信从,稍迁至监门校尉。帝即位,擢旧左右,授宣惠尉。累从征役,至通议大夫。与司马德戡同谋作乱,先开宫门,骑至成象殿,杀将军独孤盛,执帝于西閤。化及以虔通为光禄大夫、莒国公。化及引兵之北也,令镇徐州。化及败后,归于大唐,即授徐州总管,转辰州刺史,封长蛇男。寻以隋朝弑逆之罪,除名,徙于岭表而死。 王世充,字行满,本西域胡人也。祖支颓褥,徙居新丰。颓褥死,其妻少寡,与仪同王粲野合,生子曰琼,粲遂纳之以为小妻。其父收幼孤,随母嫁粲,粲爱而养焉,因姓王 氏。官至怀、汴二州长史。 世充卷发豺声,沉猜多诡诈,颇窥书传,尤好兵法,晓龟策推步盈虚,然未尝为人言也。开皇中,为左翊卫,后以军功拜仪同,授兵部员外郎。善敷奏,明习法律,而舞弄文墨,高下在心。或有驳难之者,世充利口饰非,辞义锋起,从虽知其否而莫能屈,称为明辩。 炀帝世,累迁至江都郡丞。时帝数幸江都,世充善候人主颜色,阿谀顺旨,每入言事,帝善之。又以郡丞领江都宫监,乃雕饰池台,阴奏远方珍物,以媚于帝,由是益昵之。大业八年,隋始乱,世充内怀徼幸,卑身礼士,阴结豪俊,多收众心。江淮间人素轻薄,又属贼盗群起,人多犯法,有系狱抵罪者,世充枉法出之,以树私恩。及杨玄感反,吴人硃燮、晋陵人管崇起兵江南以应之,自称将军,拥众十余万。帝遣将军吐万绪、鱼俱罗讨之,不能克。世充募江都万余人,击频破之。每有克捷,必归功于下,所获军实,皆推与士卒,身无所取。由此人争为用,功最居多。 十年,齐郡贼帅孟让自长白山寇掠诸郡,至盱眙,有众十余万。世充以兵拒之,而羸师示弱,保都梁山为五栅,相持不战。后因其懈驰,出兵奋击,大破之,乘胜尽灭诸贼,让以数十骑遁去,斩首万人,六畜军资,莫不尽获。帝以世充有将帅才略,始遣领兵,讨诸小盗,所向破之。然性多矫伪,诈为善,能自勤苦,以求声誉。十一年,突厥围帝于雁门,世充尽发江都人往赴难。在军中,垢面悲泣,晓夜不解甲,藉草而坐。帝闻之,以为爱己,益信任之。 十二年,迁为江都通守。时厌次人格谦为盗数年,兵十余万,在豆子中。世充破斩之,威振群贼。又击卢明月,破之于南阳。后还江都,帝大悦,自执杯酒以赐之。时世充又知帝好内,乃言江淮良家多有美女,愿备后庭,无由自进。帝愈喜,因密令世充阅观诸女,资质端丽合法相者,取正库及应入京物以聘纳之。所用不可胜计,帐上所司云敕别用,不显其实。有合意者,则厚赏世充,或不中者,又以赉之。后令以船送东京,而道路贼起,使者苦役,于淮泗中沉船溺杀之者,前后十数。或有发露,世充为秘之,又遽简阅以供进。是后益见亲昵。遇李密攻陷兴洛仓,进逼东都,官军数败,光禄大夫裴仁基以武牢降于密。帝恶之,大发兵,将讨焉。特发中诏遣世充为将,军于洛口以拒密。前后百余战,互有胜负。世充乃引军度洛水,逼仓城。李密与战。世充败绩,赴水溺死者万余人。时天寒,大雨雪,兵既度水,衣皆沾湿,在道冻死者又数万人,比至河阳,才以千数。世充自系狱请罪,越王侗遣使赦之,召令还都。收合亡散,屯于含嘉城中,不敢复出。 宇文化及杀帝于江都,世充与太府卿元文都、将军皇甫无逸、右司郎卢楚奉侗为主。侗以世充为吏部尚书,封郑国公。及侗用元文都、卢楚之谋,拜李密为太尉、尚书令,密遂称臣,复以兵拒化及于黎阳,遣使献捷。众皆悦,世充独谓其麾下诸将曰:“文都之辈,刀笔吏耳。吾观其势,必为李密所禽。且吾军人马每与密战,杀其父兄子弟,前后已多,一旦为之下,吾属无类矣。”出此言以激怒其众。文都知而大惧,与楚等谋,将因世充入内,伏甲而杀之。期有日矣,将军段达遣女婿张志以楚等谋告之。世充夜勒兵围宫城,将军费曜、田世阇等与战于东太阳门外。曜军败,世充遂攻门而入。无逸以单骑遁走。获楚,杀之。时宫门尚闭,世充遣人扣门言于侗曰:“元文都等欲执皇帝降于李密,段达知而以告臣。臣非敢反,诛反者耳。”文都闻变,入奉侗于乾阳殿,陈兵卫之。令将帅乘城以拒难,兵败,侗命开门以纳世充。世充悉遣人代宿卫者,明日入谒,顿首流涕而言曰:“文都等无状,谋相屠害,事急为此,不敢背国。”侗与之盟。世充寻遣韦节等讽侗,命拜为尚书左仆射、总督内外诸军事。又授其兄恽为内史令,入居禁中。未几,李密破化及还,其劲兵良马多战死,士卒皆倦。世充欲乘其弊而击之,恐人心不一,乃假托鬼神,言梦见周公,乃立祠于洛水之上,遣巫宣言周公欲令仆射急讨李密,当有大功,不则兵皆疫死。世充兵多楚人,俗信妖妄,故出此言以惑之。众皆请战,世充简练精勇得二万余人,马千余匹,营洛水南。密军偃师北山上,时密新得志于化及,有轻世充之心,不设壁垒。世充遣二百余骑,潜入北山,伏溪谷中,令军秣马蓐食。既而宵济,人马奔驰,比明而薄密。密出兵应之,阵未成列而两军合战,其伏兵蔽山而上,潜登北原,乘高而下,压密营。营中乱,无能拒者,即入纵火。密军大惊而溃,降其将张童兒、陈智略。进下偃师。初,世充兄伟及子玄应隋化及至东郡,密得而囚之于城中。至是,尽获之。又执密长史邴元真妻子、司马郑虔象之母及诸将子弟,皆抚慰之,各令潜呼其父兄。兵次洛口,元真、郑虔象等举仓城以应之。密以数十骑遁逸,世充收其众而还。东尽于海,南至于江,悉 来归附。 世充又令韦节讽侗,拜己为太尉,置署官属,以尚书省为其府。寻自称郑王,遣其将高略帅师攻寿安,不利而旋。又帅师攻围谷州,三日而退。明年,自称相国,受九锡,备法物,是后不朝侗矣。有道士桓法嗣者,自言解图谶,世充昵之。法嗣乃上《孔子闭房记》,画作丈夫持一干以驱羊。法嗣云:“杨,隋姓也。干一者,王字也。王居杨后,明相国代隋为帝也。”又取《庄子人间世》、《德充符》二篇上之,法嗣释曰:“上篇言世,下篇言充,此则相国名矣。当德被人间,而应符命为天子也。”世充大悦曰:“此天命也。”再拜受之。即以法嗣为谏议大夫。世充又罗取杂鸟,书帛系其颈,自言符命而散之于空。或有弹射得鸟而来献者,亦拜官爵。既而废侗,阴杀之,僭即皇帝位,建元曰开明,国号郑。 大唐太宗帅师围之。世充频出兵,战辄不利,诸城相继降款。世充窘迫,遣使请救于窦建德,建德率兵援之。至武牢,太宗破之,禽建德以诣城下。世充将溃围而出,诸将莫有应之者,于是出降。至长安,为仇家所杀。 段达,武威姑臧人。父岩,周朔州刺史。达在周,年始三岁,袭爵襄坦县公。及长,身长八尺,美须髯,便弓马。隋文帝为丞相,以为大都督,领亲信兵,常置左右。及践祚,为左直斋,迁车骑将军,督晋王府军事。以击高智慧功,授上仪同。又破汪文进等,加开府。仁寿初,为太子左卫副率。大业初,以籓邸之旧,拜左翊卫将军。从征吐谷浑,进位金紫光禄大夫。帝征辽东,平原郝孝德、清河张金称等并起为盗,帝令达击之,数为金称等所挫,诸贼轻之,号为段姥。后用鄃令杨善会谋,更与贼战,方致克捷。还京师,以公事坐免。明年,帝征辽东,使达留守涿郡。俄复拜左翊卫将军。高阳魏刀兒聚众,自号历山飞,寇掠燕、赵。达率涿郡通守郭绚击败之。时盗贼既多,达不能因机决胜,唯持重自守,时人皆谓之为怯懦。 十二年,帝幸江都宫,诏达与太府卿元文都等留守东都。李密纵兵侵掠城下,达与监门郎将庞玉、武牙郎将霍世举御之,以功迁左骁卫大将军。王世充之败也,密进据北芒,来薄上春门,达与判户部尚书韦津拒之。达见贼,不阵而走,军大溃,津没于密。 及帝崩于江都,达与文都等推越王侗为主,署开府仪同三司,兼纳言,陈国公。元文都等之谋诛王世充,达预焉。既而阴告世充,达为之内应。及事发,迫越王送文都于世充,世充甚德于达。既破李密,讽越王禅让。世充僭号,以达为司徒。及东都平,坐斩,妻子籍没。 论曰:宇文述便辟足恭,柔颜取悦。君所谓可,亦曰可焉,君所谓不,亦曰不焉。无所是非,不能轻重,默默苟容,偷安高位,甘素餐之责,受彼己之讥。此固君子所不为,亦丘明之深耻。化及以此下才,负恩累叶。时逢崩拆,不能竭命,乃因利乘便,先图干纪,率群不逞,职为乱阶,扰本塞源,裂冠毁冕。衅深指鹿,事切食蹯,天地所不容,人神所同愤矣,世充头筲小器,遭逢时幸,与蒙奖擢,礼越旧臣。而躬为戎首,亲行鸠毒。竟而蛇豕丑类,继踵诛夷,枭獍凶魁,相寻菹戮。垂炯戒于来叶,快忠义于当年,为人臣者,可无殷鉴哉! 列传第六十八 外戚 贺讷姚黄眉杜超贺迷闾毗冯熙李惠高肇胡国珍从曾孙长粲杨腾乙弗绘赵猛胡长仁隋文帝外家吕氏 夫左贤右戚,尚德尊功,有国者所以御天下也。殷肇王基,不藉莘氏为佐;周成王业,未闻姒姓为辅。然历观累代外戚之家,乘母后之权以取 高位厚秩者,多矣!而鲜能有克终之美,必罹颠覆之患,何哉?皆由乎居上不以至公任物,在下徒用私宠要荣。茧犊引大车,升质任厚栋,无德而尊,不知纪极,忽于满盈之戒,罔念高危之咎。故鬼瞰其室,忧必及之,所以杀身倾族相继于西京也。夫诚著艰难,功宣社稷,不以谦冲自牧,未免颠蹶之祸;而况道不足以济时,仁不足以利物,自矜于己,以富贵骄人者乎! 魏道武初,贺讷有部众之业,翼成皇祚,其余或以劳勤,或缘恩泽。齐氏后妃之族,多自保全。胡长仁以谮诉贻祸,斛律光以地势被戮,俱非女谒盛衰之所致也。娄昭自以佐命之功,崇其名器,且霸业权舆,时方同德,陵暴之衅,因兹而起。其靖德、昭训二门,并良家遗孽,守死无暇,固不足涉言。又子非继世,权难妄假。昭信非惟素门履道,讫构废辱,威望之地,自致无由。有周御历,后门初无与政,既而末迹窃权,竟移鼎玺,斯乃西汉覆车之辙,魏文所以深诫。隋文潜跃之初,献后便相推毂;炀帝大横方兆,萧妃密勿经纶。是以恩礼绸缪,始终不易。然外内亲戚,莫预朝权,昆弟在位,亦无殊宠。至于居擅玉堂,家称金穴,晖光戚里,熏灼四方,将三司以比仪,命五侯而同拜者,终始一代,寂无闻焉。考之前王,可谓矫其弊矣。故虽时经扰攘,无有陷于不义,市朝迁贸,而皆得以保全。比夫凭藉宠私,阶缘恩泽,乘其非据,旋就颠陨者,岂可同日而言哉!此所谓爱之以礼者也。 案外戚,《魏书》有贺讷、刘罗辰、姚黄眉、杜超、贺迷、闾毗、冯熙、李峻、李惠、高肇、于劲、胡国珍、李延实,《齐书》有赵猛、娄睿、尔硃文暢、郑仲礼、李祖升、元蛮、胡长仁,《周书》不立此篇,《隋书》有独孤罗、萧岿。今以刘罗辰、李峻、于劲、李延实、娄睿、尔硃文暢、郑仲礼、李祖升、元蛮、独孤罗、萧岿各附其家传,其余并入此篇。又检杨腾、乙弗绘附之魏末,以备《外戚传》。 贺讷,代人,魏道武皇帝之舅,献明后之兄也。其先世为君长。祖纥,尚平文女。父野干,尚昭成女辽西公主。昭成崩,诸部乖乱,献明后与道武及卫、秦二王依讷。会苻坚使刘库仁分摄国事,道武还居独孤。讷总摄东部为大人,迁居大宁,行其恩信,众多归之,侔于库仁。苻坚假讷鹰扬将军。后刘显谋逆,道武轻骑归讷,讷惊拜曰:“官家复国,当念老臣。”帝笑答曰“诚如舅言,要不亡也。”讷中弟染干粗暴,忌帝,常图为逆。每为皇姑辽西公主拥护,故染干不得肆共祸心。诸部大人请讷兄弟,求举道武为主,染干不从。遂与诸大人劝进,道武登代王位于牛川。及帝讨吐突邻部,讷兄弟遂怀异图,率诸部救之。帝击之,大溃,讷西遁。卫辰遣子直力鞮征讷,告急请降。道武简精骑二十万救之,遂徙讷部落及诸弟,处之东界。讷又通于慕容垂,垂以讷为归善王。染干谋杀讷而代立,讷遂与染干相攻。垂遣子麟讨之,败染干于牛都,破讷于赤城。道武遣师救讷,麟乃引退。讷从道武平中原,拜安远将军。其后离散诸部,分土定居,不听迁徙。其君长大人,皆同编户。讷以元舅,甚见尊重,然无统领,以寿终于家。 讷弟卢,亦从平中原,以功赐爵辽西公。帝遣卢会卫王仪伐鄴,而卢自以帝之季舅,不肯受仪节度。帝遣使切责之,卢遂忿恨,与仪司马丁建构成其嫌,弥加猜忌。会道武敕仪去鄴,卢亦引归。道武以卢为广川太守。卢性雄豪,耻居冀州刺史王辅下,袭杀辅,奔慕容德。德以为并州刺史、广宁王。广固败,卢亦没。 讷从父弟悦。初,道武居贺兰部下,人情未甚附,唯悦举部随从。又密为帝祈祷天神,请成大业,出于诚至。帝嘉之,甚见宠待。后平中原,以功赐爵钜鹿侯,进爵北新,卒。 子泥袭爵,后降为肥如侯。道武崩,京师草草,泥出,举烽于安阳城北,贺兰部人皆往赴之。明元即位,乃罢。诏泥与元浑等八人拾遗左右。与北新侯安同持节行并、定二州,劾奏并州刺史元六头等,皆伏罪,州郡肃然。后从太武征赫连昌,以功进爵为琅邪公,军国大议,每参豫焉。又征蠕蠕,为别道将,坐逐贼不进,诈增虏,当斩。赎为庶人。久之,拜光禄勋,为外都大官,复本爵。卒官,子丑建袭。 姚黄眉,姚兴之子,明元昭哀皇后之弟也。姚泓灭,黄眉间来归魏。 明元厚礼待之,赐爵陇西公。尚阳翟公主,拜附马都尉,隶户二百。太武即位,迁内都大官,后拜太常卿,卒。赠雍州刺史、陇西王,谥曰献,陪葬金陵。黄眉宽和温厚,希言得失,太武悼惜之,故赠礼有加。 杜超,字祖仁,魏郡鄴人,密皇后之兄也。少有节操。泰常中,为相州别驾。始光中,太武思念舅氏,以超为阳平公,尚南安长公主,拜附马都尉,位大鸿胪卿,车驾幸其第,赏赐巨万。神 三年,以超行征南大将军、太宰,进爵为王,镇鄴。追加超父豹镇东大将军、阳平景王,母曰钜鹿惠君。真君五年,超为帐下所害,太武临其丧,哀恸者久之。谥曰威王。长子道生赐爵城阳侯,后为秦州刺史,进爵河东公。道生弟凤凰袭爵,加侍中、特进。太武追思超不已,欲以凤凰为定州刺史。凤凰不愿违离阙庭,乃止。凤凰弟道俊赐爵发干侯,镇枋头,除兗州刺史。 超既薨,复授超从弟遗侍中、安南将军、开府、相州刺史,入为内都大官,进爵广平王。遗性忠厚,频历州郡,所在著称。薨,赠太傅,谥曰宣王。 长子元宝,位司空。元宝弟胤宝,司隶校尉。元宝又进爵京兆王。及归而父遗丧。明当入谢,元宝欲以表闻。文成未知遗薨,怪其迟,召之。元宝将入,时人止之曰:“宜以家忧自辞。”元宝欲见其宠,不从,遂冒哀而入。未几,以谋反伏诛,亲从皆斩,唯元宝子世冲逃免。时朝议欲追削超爵位,中书令高允上表理之。后兗州故吏汲宗等,以道俊遗惠在人,前从坐爵受诛,委骸土壤,求得收葬。书奏,诏义而听之。赠散骑常侍、安南将军、南康公,谥曰昭。世冲袭遗公爵。 贺迷,代人,太武敬哀皇后之从父也。皇后生景穆。初,后少孤,父兄近亲唯迷,故蒙赐爵长乡子。卒,赠光禄大夫、五原公。 闾毗,代人,蠕蠕主大檀之亲属,太武时自其国来降。毗即恭皇后之兄也。后生文成。文成太安二年,以毗为平北将军,赐爵河东公。弟纥为宁北将军,赐爵零陵公。其年,并加侍中,进爵为王。毗,征东将军,评尚书事;纥,征西将军、中都大官。自余子弟赐爵为王者二人,公五人,侯六人,子三人,同时受拜,所以隆崇舅氏。和平二年,追谥后祖父延襄康公,父辰定襄懿王。毗薨,赠太尉,追赠毗妻河东王妃。子惠袭。纥薨,赠司空。子豆,后赐名庄。太和中,初立三长,以庄为定户籍大使,甚有时誉。十六年,例降爵。后 为七兵尚书,卒。 纥弟染,位外都大官、冀州刺史、江夏公,卒。 先是,文成以乳母常氏有保护功,既即位,尊为保太后,后尊为皇太后。兴安二年,太后前兄英,字世华,自肥如令超为散骑常侍、镇军大将军,赐爵辽西公;弟喜,镇军大将军、祠曹尚书、带方公;三妹皆封县君;妹夫王暏为平州刺史,辽东公。追赠英祖父苻坚扶风太守亥为镇西将军、辽西兰公;勃海太守澄为侍中、征东大将军、太宰、辽西献王;英母许氏博陵郡君。遣兼太常卢度世持节改葬献王于辽西,树碑立庙,置守冢百家。太安初,英为侍中、征东大将军、太宰,进爵为王;喜左光禄大夫,改封燕郡;从兄泰为安东将军、朝鲜侯;䜣子伯夫,散骑常侍、选部尚书;次子员,金部尚书;喜子振,太子庶子。三年,英领太师,评尚书事,内都大官、伏宝泰等州刺史。五年,诏以太后母宋氏为辽西王太妃。和平元年,喜为洛州刺史。 初,英事宋不能谨,而暏奉宋甚至,就食于和龙。无车牛,宋疲不进, 者负宋于笈。至是,宋于英等薄,不如暏之笃。谓太后曰:“何不王暏而黜英?”太后曰:“英为长兄,门户主也,家内小小不顺,何足 追计。暏虽尽力,故是他姓,奈何在英上。本州郡公,亦足报耳。”天安中,英为平州刺史,䜣为幽州刺史,伯夫进爵范阳公。英浊货,徙敦煌。诸常自兴公及至是,皆以亲疏受爵赐田宅,时为隆盛。后伯夫为洛州刺史,以脏污欺妄,征斩于京师。承明元年,徽英复官。薨,谥辽西平王。始英之征也,梦日坠其所居黄山下水中,村人以车牛挽致不能出,英独抱载而归。闻者异之。 后员与伯夫子禽可共为飞书,诬谤朝政。事发,有司执宪,刑及五族。孝文以明太后故,罪止一门。䜣年老,赦免归家,恕其孙一人扶养之,经奴婢田宅。其家僮入者百人,金锦布帛数万计,赐尚书已下宿卫已上。其女婿及亲从在朝,皆免官归本乡。十一年,孝文、文明太后以文昭太后故,悉出其家前后没入妇女,以喜子振试守正平郡,卒。 冯熙,字晋国,长乐信都人,文明太后之兄也。祖弘,北燕王。太武平辽海,熙父朗内徙,官至秦雍二州刺史、辽西郡公,坐事诛。文明太后临朝,追赠假黄钺、太宰、燕宣王,立庙长安。 熙生于长安,为姚氏魏母所养。以叔父乐陵公邈因战入蠕蠕,魏母携熙逃避至氐羌中抚育。年十二,好弓马,有勇干,氐羌皆归附之。魏母恶其如此,将还长安,始就博士学问。从师受《孝经》、《论语》,好阴阳兵法事。及长,游华阴、河东二郡间。性泛爱,不拘小节,人无士庶,来则纳之。 熙姑先入掖庭,为太武左昭仪。妹为文成帝后,即文明太后也。使人外访,知熙所在,征赴京师,拜冠军将军,赐爵肥如侯,尚景穆女博陵长公主,拜驸马都尉。出为定州刺史,进爵昌黎王。献文即位,为太傅,累拜内都大官。孝文即位,文明太后临朝,帝乃承旨以熙为侍中、太师、中书监,领秘书事。熙以频履师傅,又中宫之宠,为群情所骇,心不自安,乞转外任。文明太后亦以为然,除都督、洛州刺史,侍中、太师如故。 洛阳虽经破乱,而旧《三字石经》宛然犹在。至熙与常伯夫相继为州,废毁分用,大至颓落。熙为政不能仁厚,而信佛法。自出家财在诸州镇建佛图精舍,合七十二处。写十六部一切经,延致名德沙门,日与讲论,精勤不倦,所费亦不赀。而营塔寺多在高山秀阜,伤杀人牛。有沙门劝止之,熙曰:“成就后,人唯见佛图,焉知杀人牛也。”其北芒寺碑文,中书侍郎贾元寿词。孝文频登北芒寺,亲读碑文,称为佳作。熙为 州,因取人子女为奴婢,有容色者幸之为妾,有子女数十人,号为贪纵。 后授内都大官,太师如故。熙事魏母孝谨,如事所生。魏母卒,乃散发徒跣,水浆不入口三日。诏不听服,熙表求依赵氏之孤。帝以熙情难夺,听服齐衰期。后以例降,改封京兆郡公。 帝纳其女为后,曰:“《白武通》云:王所不臣,数有三焉。妻之父母,抑言其一。此所谓供承宗庙,不欲夺私心。然吾季著于《春秋》,无臣证于往牒,既许通体之一,用开至尊之敬。比长秋配极,阴政既敷,未闻有司,陈奏斯式。可诏太师,辍臣从礼。”又勒集书造仪付外。孝文前后纳熙三女,二为后,一为左昭仪。由是冯氏宠贵益隆,赏赐累巨万。帝每诏熙上书不臣,入朝不拜,熙上书如旧。 熙于后遇疾,绵寝四载。诏遣监问,道路相望,车驾亦数幸焉。将迁洛,帝亲与熙别,见其困笃,歔欷流涕。密敕宕昌公主遇曰:“太师万一,即可监护丧事。”十九年,薨于代。车驾在淮南,留台表闻,还至徐州,乃举哀,为制缌服。诏有司预辨凶仪,并开魏京之墓,令公主之柩,俱向伊洛。凡所营送,皆公家为备。又敕代给彩帛,前后六千匹,以供凶用。皇后诣代都赴哭,太子恂亦赴代哭吊。将葬,赠假黄钺、侍中、都督十州诸军事、大司马、太尉、冀州刺史,加黄屋、左纛,备九锡、前后部羽葆鼓吹,皆依晋太宰、安平献王故事。有司奏谥,诏曰:“可以威强恢远曰武,奉谥于公。”柩至七里涧,帝服缞往迎,叩灵悲恸而拜焉。葬日,送临墓所,亲作志铭。 主生二子,诞、脩。 诞字思正,脩字宝业,皆姿质妍丽。年才十余,文明太后俱引入禁中,申以教诫。然不能习读经史,兄弟并无学术,徒整饰容仪,宽雅恭谨而已。诞与孝文同岁,幼侍书学,仍 蒙亲待,尚帝妹乐安长公主,拜驸马都尉、侍中、征西大将军、南平王。脩侍中、镇北大将军、尚书、东平公。又除诞仪曹尚书,知殿中事。及罢庶姓王,诞为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中军将军、特进,改封长乐郡公。诞拜官,孝文立于庭,遥受其拜,既讫还室。脩降为侯。 诞、脩虽并长宫禁,而性趣乖别。诞性淳笃,脩乃浮竞。诞亦未能诲督其过,然时言于太后。孝文严责之,至于楚捶。由是阴怀毒恨,遂结左右有憾于诞者,求药,欲因食害诞。事觉,帝自诘之,具得情状。诞引过谢,乞全脩命。帝以诞父老,又重其意,不致于法,挞之百余,黜为平城百姓。脩妻,司空穆亮女也,求离婚,请免官。帝引管、蔡事,皆不许。 帝宠诞,仍作同舆而载,同案而食,同席坐卧。彭城王勰、北海王详虽直禁中,然亲近不及。十六年,以诞为司徒。帝既爱诞,除官日,亲为制三让表,并启。将拜,又为其章谢。寻加车骑大将军、太子太师。十八年,帝谓其无师傅奖导风,诞深自诲责。从驾南伐,十九年,至钟离。诞遇疾,不能侍从,帝日省问,医药备加。帝锐意临江,乃命六军发钟离南辕,与诞泣诀。左右皆入,无不掩涕。时诞已惙然,强坐视帝,悲而泪不能下,言“梦太后来呼臣“。帝呜咽,执手而出,遂行。是日,去钟离五十里许,昏时,告诞薨问,帝哀不自胜。时崔慧景、裴叔业军在中淮,去所次不过百里,帝乃轻驾西还,从者数千人,夜至诞薨所。拊尸哀恸,若丧至戚,达旦声泪不绝。从者亦迭举音。帝以所服衣幍充襚,亲自临视,彻乐去膳,宣敕六军,止临江之驾。帝亲北度,恸哭极哀。丧至洛阳,车驾犹在钟离。诏留守赐赙物布帛五千匹、谷五千斛,以供葬事。赠假黄钺、使持节、大司马,领司徒、侍中、都督,太师、驸马、公如故。加以殊礼,备锡九命,依晋大司马、齐王攸故事。有司奏谥,诏曰:“案谥法,主善行德曰元,柔克有光曰懿。昔贞惠兼美,受三谥之荣;忠武双徽,锡两号之茂。式准前训,宜契具瞻。既自少绸缪,知之惟朕,案行定名,谥曰元懿。”帝又亲为作碑文及挽歌词,皆穷美尽哀,事过其厚。车驾还京,遂亲至诞墓,停车而哭。使彭城王勰诏群官脱硃衣,服单衣介帻而哭司徒,贵者示以朋友,微者示如僚佐。公主贞厚有礼度,产二男。 长子穆,字孝和,袭熙爵,避皇子愉封,改封扶风郡公。尚孝文女顺阳长公主,拜驸马都尉,历员外通直散骑常侍。穆与叔辅兴不和。辅兴亡,赠相州刺史,祖载在庭,而穆方高车良马,恭受职命,言宴满堂,忻笑自若,为御史中尉、东平王匡所劾。后位金紫光禄大夫,遇害河阴,赠司空、雍州刺史。子冏,字景昭,袭爵昌黎王。寻以庶姓罢王,仍袭扶风郡公。子峭,字子汉,齐受禅,例降。 穆弟颢,袭父诞长乐郡公。 脩弟聿,字宝兴,废后同产兄也。位黄门郎、信都伯。后坐妹废,免为长乐百姓。宣武时,卒于河南尹。 聿同产弟风,幼养于宫,文明太后特加爱念。数岁赐爵至北平王,拜太子中庶子,出入禁闼,宠侔二兄。孝文亲政后,恩宠稍衰,降爵为侯。幽后立,乃复叙用。后死,亦冗散。卒,赠青州刺史。 崔光之兼黄门也,与聿俱直。光每谓之曰:“君家富贵大盛,终必衰败。”聿云:“我家何负四海,乃咒我也!”光云:“以古推之,不可不慎。”时熙为太保,诞司徒、太子太傅,脩侍中、尚书,聿黄门,废后在位,礼爱未弛。是后岁余,脩以罪弃,熙、诞丧亡,后废,聿退。时人以为盛必衰也。 李惠,中山人,思皇后之父也。父盖,少知名,历位殿中都官二尚书、左将军、南郡公。初,太武妹武威长公主,故凉王沮渠牧犍之妻。太武平凉州,颇以公主通密计之助,故宠遇差隆,诏盖尚焉。盖妻与氏以是出。后盖加侍中、驸马都尉、殿中都官尚书、右仆射。卒官,赠征南大将军、定州刺史、中山王,谥曰庄。 惠弱冠袭父爵,妻襄城王韩颓女,生二女,长即后也。惠历位散骑常侍、侍中,征西大将军、秦益二州刺史,进爵为王。转雍州刺史、征南大将军,加长安镇大将。 惠长于思察。雍州 事,有燕争 巢,斗已累日,惠令人掩获,试命纲纪断之,并辞。惠乃使卒以弱竹弹两燕,既而一去一留,惠笑谓吏属曰:“此留者自计为巢功重,彼去者既经楚痛,理无固心。”群下伏其深察。人有负盐负薪者,同释重檐息树阴。二人将行,争一羊皮,各言藉背之物。惠遣争者出,顾州纲纪曰:“此羊皮可拷知主乎?”群下咸无答者。惠令人置羊皮席上,以杖击之,见少盐屑,“得其实矣。”使争者视之,负薪者乃伏而就罪。凡所察究,多如此类,由是吏人莫敢欺犯。后为开府仪同三司、青州刺史,王如故。历政有美绩。 惠素为文明太后所忌。诬惠将南叛,诛之。惠二弟初、乐与惠诸子同戮。后妻梁氏亦死青州,尽没其家财。惠本无衅故,天下冤惜焉。 惠从弟凤为定州刺史、安县王长乐主簿。后长乐以罪赐死,时卜筮者河间邢瓚辞引凤,云长乐不轨,凤为谋主,伏诛。唯凤弟道念与凤子及兄弟之子皆逃免,后遇赦乃出。太和十二年,孝文将爵舅氏,诏访存者。而惠诸从以再离孥戮,难于应命。唯道念敢先诣阙,乃申后妹及凤兄弟子女之存者。于是赐凤子屯爵柏人侯,安祖浮阳侯,兴祖安喜侯,道念真定侯,从弟寄生高邑子,皆加将军。十五年,安祖昆弟四人,以外戚蒙见。诏谓曰:“卿之先世,内外有犯,得罪于时。然官必用才,以亲非兴邦之选。外氏之宠,超于末叶。从今已后,自非奇才,不得复外戚谬班抽举。既无殊能,今且可还。”后例降爵,宜祖等改侯为伯,并去军号。 帝奉冯氏过厚,于李氏过薄,舅家了无叙用,朝野人士,所以窃议。太常高闾,显言于禁中。及宣武宠隆外家,并居显位。乃惟孝文舅氏,存已不沾恩泽。景明末,特诏兴祖为中山太守。正始初,诏追崇惠为使持节、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定州刺史、中山公。太常考行,上言:案谥法,武而不遂曰壮,谥曰壮公。 兴祖自中山迁燕州刺史,卒。以兄安祖子侃晞为后,袭先封南郡王。后以庶姓罢王,改为博陵郡公。侃晞为庄帝所亲幸,拜散骑常侍、尝食典御。帝之图尔硃荣,侃晞与鲁安等持刃于禁内杀荣。及庄帝蒙尘,侃晞奔梁。 高肇,字首文,文昭皇太后之兄也。自云本勃海蓚人。五世祖顾,晋永嘉中,避乱入高丽。父飏,字法脩。孝文初,与弟乘信及其乡人韩内、冀富等入魏,拜厉威将军、河间子;乘信明威将军,俱待以客礼。遂纳飏女,是为文昭皇后,生宣武。飏 卒,景明初,宣武追思舅氏,征肇兄弟等。录尚书事、北海王详等奏,飏宜赠左光禄大夫,赐爵勃海公,谥曰敬。其妻盖氏,宜追封清河郡君。诏可。又诏飏嫡孙猛袭勃海公爵,封肇平原郡公,肇弟显澄城郡公,三人同日受封。始宣武未与舅氏相接,将拜爵,乃赐衣帻,引见肇、显于华林都亭。皆甚惶惧,举动失仪,数日之间,富贵赫奕。是年,咸阳王禧诛,财物珍宝、奴婢、田宅多入高氏。未几,肇为尚书右仆射、冀州大中正,尚宣武姑高平公主,迁尚书令。肇出自夷土,时望轻之。及在位居要,留心百揆,孜孜无倦,世咸谓之为能。宣武初,六辅专政,后以咸阳王禧无事构逆,由是委肇。肇既无亲族,颇结朋党,附之者旬月超升,背之者陷以大罪。以北海王详位居其上,构杀之。又说宣武防卫诸王,殆同囚禁。时顺皇后暴崩,世议言肇为之。皇子昌薨,佥谓王显失于医疗,承肇意旨。及京兆王愉出为冀州刺史,畏肇恣擅,遂至不轨。肇又谮杀彭城王勰。由是朝野侧目,咸畏恶之。因此专权,与夺任己。又尝与清河王怿于云门外庑下,忽忿诤,大至纷纭。太尉、高阳王雍和止之。高后既立,逾见宠信。肇既当衡轴,每事任己,本无学识,动违礼度。好改先朝旧制,减削封秩,抑黜勋人,由是怨声盈路矣。 延昌初,迁司徒。虽贵登台鼎,犹以去要怏怏,众咸嗤笑之。父兄封赠虽久,竟不改瘗。三年,乃诏令还葬。肇不自临赴,唯遣其兄子猛改服诣代,迁葬于乡。时人以肇无识,哂而不责也。及大举征蜀,以肇为大将军、都督诸军,为之节度。与都督甄琛等二十余人,俱面辞宣武于东堂,亲奉规略。是日,肇所乘骏马,停于神兽门外,无故惊倒,转卧渠中,鞍具瓦解,众咸怪异。肇出,恶焉。 四年,宣武崩,赦,罢征军。明帝与肇及征南将军元遥等书,称讳言以告凶问。肇承变,非唯仰慕,亦忧身祸,朝夕悲泣,至于羸悴。将至,宿瀍涧驿亭,家人夜迎省之,皆不相视。直至阙下,缞服号哭,升太极殿,尽哀。太尉高阳王先居西柏堂,专决庶事,与领军于忠,密欲除之。潜备壮士直寝邢豹、伊盆生等十余人于舍人省下。肇哭梓宫讫,于百官前引入西廓,清河王怿、任城王澄及诸王等皆窃言目之。肇入省,壮士扼而拉杀之,下诏暴其罪恶,称为自尽。自余亲党,悉无追问。削除职爵,葬以士礼。逮昏,乃于厕门出其尸归家。初肇西征,行至函谷,车轴中折,从者皆以为不获吉还也。灵太后临朝,令特赠营州刺史。永熙二年,孝武帝赠使持节、侍中、中外诸军事、太师、大丞相、太尉公、录尚书事、冀州刺史。 肇子植,自中书侍郎为济州刺史,率州军讨破元愉别将有功,当蒙封赏。不受。云:“家荷重恩,为国致效,是其常节,何足以膺进陟之报?”恳恻发于至诚。历青、相、朔、恆四州刺史,卒。植频莅五州,皆清能著称,当时号为良刺史。赠安北将军、冀州刺史。 肇长兄琨,早卒,袭飏封勃海郡公,赠都督五州诸军事、镇东大将军、冀州刺史。诏其子猛嗣。 猛字豹兒,尚长乐公主,即宣武同母妹也。拜驸马都尉,历位中书令,出为雍州刺史,有能名。入为殿中尚书,卒。赠司空、冀州刺史。孝武帝时,复赠太师、大丞相、录尚书事。公主无子,猛先在外有男,不敢令主知,临终方言之,年岁三十矣。乃召为丧主。寻卒,无后。 琨弟偃,字仲游。太和十年,卒。正始中,赠安东将军、都督、青州刺史,谥曰庄侯。景明四年,宣武纳其女为贵嫔,及于顺皇后崩,永平元年,立为皇后。二年,八坐奏封后母王氏为武邑郡君。 偃弟寿,早卒。寿弟即肇也。肇 弟显,侍中、高丽国大中正,早卒。 胡国珍,字世玉,安定临泾人也。祖略,姚兴勃海公姚逵平北府谘议参军。父深,赫连屈丐给事黄门侍郎。太武克统万,深以降款之功,赐爵武始侯。后拜河州刺史。 国珍少好学,雅尚清俭。太和十五年袭爵,例降为伯。女以选入掖庭,生明帝,即灵太后也。孝明帝践祚,以国珍为光禄大夫。灵太后临朝,加侍中,封安定郡公。追崇国珍妻皇甫氏为京兆郡君,置守冢十户。尚书令、任城王澄奏,安定公宜出入禁中,参谘大务。诏屈公入决万机。寻进位中书监、仪同三司,侍中如 故。赐绢,岁八百疋,妻梁四百匹,男女姊妹各有差。国珍与太师高阳王雍、太傅清河王怿、太保广平王怀入居门下,同厘庶政。诏依汉车千秋、晋安平王故事,给步挽一乘,自掖门至于宣光殿,得以出入,并备几杖。后与侍中崔光,俱授帝经,侍直禁中。国珍上表陈刑政之宜,诏皆施行。 延和初,加国珍使持节、都督、雍州刺史,骠骑大将军开府。灵太后以国珍年老,不欲令其在外,且欲示以方面之荣,竟不行。迁司徒公,侍中如故。就宅拜之。灵太后、明帝率百僚幸其第,宴会极欢。又追京兆郡君为秦太上君。太上君景明三年薨于洛阳,于此十六年矣。太后以太上君坟瘗卑局,更增广,为起茔域门阙碑表。侍中崔光等奏:“按汉高祖母始谥曰昭灵夫人,后为昭灵后;薄太后母曰灵文夫人,皆置园邑三百家,长丞奉守。今秦太上君未有尊谥,陵寝孤立,即秦君名,宜上终称,兼设扫卫,以慰情典。请上尊谥曰孝穆,权置园邑三十户,立长丞奉守。”太后从之。封国珍继室梁氏为赵平郡君。元叉妻拜为女侍中,封新平郡君,又徙封冯翊君。国珍子祥妻长安县公主,即清河王怿女也。 国珍年虽笃老,而雅敬佛法,时事洁齐,自礼拜。至于出入侍从,犹能跨马据鞍。神龟元年四月七日,步从所建佛像,发第至阊阖门四五里。八日,又立观像,晚乃肯坐。劳热增甚,因遂寝疾。灵太后亲侍药膳,十二日薨,年八十。给东园温明秘器,五时朝服各一具,衣一袭,赠布五千匹,钱一百万,蜡千斤。大鸿胪持节监护丧事。太后还宫,成服于九龙殿,遂居九龙寝室。明帝服小功服,举哀于太极东堂。又诏,自始薨至七七,皆为设千僧斋,斋令七人出家,百日设万人斋,二七人出家。先是巫觋言将有凶,劝令为厌胜法,国珍拒而不从,云吉凶有定分,唯修德以禳之。临死,与太后诀,云“母子善临天下”,殷勤至于再三。又及其子祥云,“我唯有一子,死后勿如比来威抑之”。灵太后以其好戏,时加威训,国珍故以为言。 始国珍欲就祖、父,西葬旧乡。后缘前世诸胡多在洛葬,有终洛之心。崔光尝对太后前问国珍:“国公万年后,为在此安厝?为归长安?”国珍言:“当陪葬天子山陵。”及病危,太后请以后事,竟言还安定。语遂惛忽。太后问清河王怿与崔光等,议去留。怿等皆以病乱,请从先言。太后犹记崔光昔与国珍言,遂营墓于洛阳。太后虽外从众议,而深追临终之语,云:“我公之远慕二亲,亦吾之思父母也。”追崇假黄钺、使持节、侍中、相国、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师,领太尉公、司州牧,号太上秦公,加九锡,葬以殊礼。给九旒銮辂,武贲班剑百人,前后部羽葆鼓吹,巉辌车,谥曰文宣公。赐物三千段,粟一千五百石。又诏赠国珍祖父、父,兄下逮从子,皆有封职。持节就安定监护丧事。灵太后迎太上君神柩还第,与国珍俱葬,赠襚一与国珍同。及国珍神主入庙,诏太常权给以轩县之乐,六佾之舞。 初,国珍无男,养兄真子僧洗为后。后纳赵平君,生子祥,字元吉,袭封。故事,世袭例皆减邑,唯祥独得全封。赵平君薨,给东园秘器,明帝服小功服,举哀于东堂,灵太后服齐衰期。葬于太上君墓左,不得祔合。祥历位殿中尚书、中书监、侍中,改封平凉郡公。薨,赠开府仪同三司、雍州刺史,谥曰孝景。 僧洗字湛辉,封爰德县公,位中书监、侍中,改封濮阳郡公。僧洗自永安后废弃,不预朝政。天平四年,薨。诏给东园秘器,赠太师、太尉公、录尚书事、雍州刺史,谥曰孝。 真长子宁,字惠归,袭国珍先爵,改为临泾伯,后进为公。历岐泾二州刺史,卒,谥曰孝穆。女为清河 王亶妃,生孝静皇帝。武定初,赠太师、太尉公、录尚书事,谥曰孝昭。 子虔,字僧敬。元叉之废灵太后,虔时为千牛备身,与备身张车渠等谋叉。事发,叉杀车渠等,虔坐远徙。灵太后反政,征为吏部郎中。太后好以家人礼与亲族宴戏,虔常致谏,由是,后宴谑多不预焉。出为泾州刺史,封安阳县侯。兴和三年,以帝元舅,超迁司空公。薨,赠太傅、太尉公、尚书仆射、徐州刺史,谥曰宣。葬日,百官会葬,乘舆送于郭外。子长粲。 长粲仕齐,累迁章武太守,为政清静,颇得人和。除兼并省尚书左丞,当官正色,无所回避。尚书左仆射赵彦深密勿枢要,中书舍人裴泽便蕃左右,以殿门受拜,皆弹纠之。彦深等颇有恨言,长粲不以介意。后主践祚,长粲被敕,与黄门冯子琮出入禁中,专典敷奏。武成还鄴,后主在晋阳,长粲仍受委留后。后主从武成还鄴,仍敕在京省判度支尚书,监议五礼。武成崩,与领军娄定远、录尚书赵彦深、左仆射和士开、高文遥、领军綦连猛、高阿那肱、右仆射唐邕,同知朝政,时人号为八贵。于后定远、文遥并出,唐邕专典外兵,綦连猛、高阿那肱别总武任,长粲常在左右,兼宣诏令。从幸晋阳。后主既富于春秋,庶事皆相归委。长粲尽心毗奉,甚得名誉。又正为侍中。丁母忧,给假驰驿奔丧。寻有诏,起复前任。陇东王长仁心欲入处机要之地,为执政不许。长仁疑长粲通谋,大以为恨,言于太后,发其阴私,请出为州。太后为言于后主,不获已,从焉。除赵州刺史。及辞,眷恋流涕,后主亦悯然慰勉之。至州,存心政事,为人吏所怀。因沐发,手不得举,失瘖,卒于州。后主闻而伤悼,在朝文武嗟叹,咸惜之。赠司空公、尚书左仆射、瀛州刺史,谥文贞公。 长粲性温雅,在官清洁。但始居要密,便为子叔泉取清河王崔德俭女为妻。在晋阳处分,用妻弟王逖与德俭对为司徒主簿,时论以此讥之。又性好内。有一侍婢,其妻王骄妒,手刺杀之,为此忿恨,数年不相见。亲表为之语曰:“自我不见,于今三年。”后纳妾李氏,仍与王氏别宅,亦无朝拜之礼。嫠妇公孙氏也,已杀三夫,长粲不信,强取之,令与李氏同住,未期而亡。子仲操,位陈留太守。次叔泉,通直散骑侍郎。 先是,望气者上言,太白食昴,法当大赦。和士开奏闻,诏降罪人以应之。尚书左仆射徐之才谙练往事,语士开曰:“天垂象,见吉凶,有成灾者,有不成灾者。案昴,赵分,或云赵地有灾。古者,王侯各在封邑,故分野有灾,当其君长。今吾等虚名,竟不之国。刺史专令一境,善恶所归,比来多以刺史为验。”未几而长粲死焉。 宁弟盛,字归兴,位左卫将军,赐爵江阳男。历幽、瀛二州刺史,为政清静,人吏爱之。转冀州刺史,卒,赐司徒公、录尚书事、定州刺史,追封阳平郡公,谥曰懿穆。明帝后纳其女为皇太后。 太后舅皇甫集,字元会,一字文都,安定朝那人。封泾阳县公,位仪同三司、雍州刺史、右卫大将军,赠侍中、司空公,谥曰静。 集弟度,字文亮,封安县公,累迁尚书左仆射,领左卫将军。度顽蔽,每与人言,自称仆射,时人方之毛嘉。正光初,元叉出之为都督、瀛州刺史。度不愿出,频表固辞,乃除右光禄大夫。孝昌元年,为司空、领军将军,加侍中。元叉之见出也,恐朝夕诛灭,度与妻陈氏,多纳其货,为之左右。度无子,养兄集子子熙为子。子熙嫂赵郡太守裴佗女。佗还京师,度问佗外何消息,佗曰:“行路所闻,唯道明公多取元叉金帛,远近无不慨叹。公宜戮此罪人,以谢天下。”陈氏闻而恶之。又摄吏部事,迁司徒,兼尚书令,不拜。寻转太尉,孜孜营利,老而弥甚。迁授之际,皆自请乞。灵太后知其无用。以舅氏,难违之。然所历官,最为贪蠹。尔硃荣入洛,西奔兄子华州刺史邕,寻与邕为人所杀。 杨腾,弘农人,文帝之舅也。父贵,琅邪郡守,封华阴男。腾妹为京兆王愉妃,故腾得处贵游。景明初,袭爵。后为襄城太守,甚有声称。文帝即位,位开府仪同三司,出镇河东。薨,赠司空、雍州刺史,谥曰贞襄。子盛。 乙弗绘,河南洛阳人,文帝皇后之兄也。文帝即位,位开府仪同三司、侍中、中书监、魏昌县公。又为 吏部尚书。 赵猛,太安狄那人也。姊为齐文穆皇帝继室,生赵郡公琛。猛性方直,颇有器干。齐神武举义,以预义勋,封信都县伯。累迁南营州刺史。卒,赠司空公。 胡长仁,字孝隆,安定临泾人,齐武成皇后长兄也。父延之,魏中书令、兗州刺史。大宁中,赠司空公。 长仁以内戚,历位尚书左仆射、尚书令。及武成崩,预参朝政,封陇东郡王。左丞郦孝裕、郎中陆仁惠、卢元亮厚相结讬。长仁每上省,孝裕必方驾而来。省务既繁,簿案堆积,令史欲谘都坐者,日有百数。孝裕屏人私话,朝退亦相随。仁惠、元亮又伺闲而往,停断公事,人号为三佞。长仁私游仄密,处处追寻。孝裕劝其求进,和士开深疾之,于是奏除孝裕为章武郡守,元亮为淮南郡守,仁惠为幽州长史。孝裕又说长仁曰:“王阳卧疾,和士开必来,因而杀之。入见太后,不过百日失官,便代其处。”士开知其谋,更徙孝裕为北营州建德郡守。长仁每干执事,求为领军。将相文武以主上富于春秋,母后家不可专政,故抑而不许。以本官摄选。长仁性好威福,意犹未尽。先是尚书胡长粲奏事内省,长仁疑粲间己,苦请太后出之。 天统五年,从驾自并还鄴,夜发 滏口,帝以夜漏尚早,停于路傍。长仁后来,谓是从行诸贵,遂遣门客程牙驰骑呼问。帝遣中尚食陈德信问是何人,牙不答而走。帝命左右追射之。既而捉获,因令壮士扑之,决马鞭二百,牙一宿便死。士开因此,遂令德信列长仁倚亲骄豪无畏惮。由是,除齐州刺史。及辞于昭阳,列仗引见,长仁不敢发语,唯泣涕横流。到任,启求暂归,所司不为奏。怨愤,谋令冀州人李揩墙刺和士开,其弟长咸告之。士开密与祖孝徵议之,孝徵引汉文帝杀薄昭为故事,于是敕遣张固、刘桃枝驰驿诣齐州,责长仁谋害宰辅,遂赐死。 先是,太白食昴,占者曰:“昴为赵分,不利胡王。”长仁未几死。长仁性好歌舞,饮酒至数斗不乱。自至齐州,每进酒后,必长叹欷歔,流涕不自胜,左右莫不怪之。 寻而后主纳长仁女为后,重加赠。长仁子君璧,袭爵陇东王。君璧弟君璋,及长仁弟长雍等,前后七人并赐爵,合门贵盛。后废后,稍稍黜退焉。 隋文帝外家吕氏,其族盖微。平齐后求访,不知所在。开皇初,济南郡上言,有男子吕永吉,自称有姑字苦桃,嫁为杨讳妻。勘验,知是舅子。始追赠外祖双周为上柱国、太尉、八州诸军事、青州刺史,封齐郡公,谥曰敬。外祖母姚氏为齐敬公夫人。诏并改葬,于齐州立庙,置守冢十家,以永吉袭爵,留在京师。及大业中,授上党郡太守。性识庸劣,职务不理。后去官,不知所终。 从父道贵,性尤顽騃,言词鄙陋。初自乡里徵入长安,上见之悲泣。道贵略无戚容,但连呼帝名云:“种未定不可偷,大似苦桃姊。”后数犯忌讳,动致违忤。上甚耻之,乃命高颎厚加供给,不许接对朝士。拜上仪同三司,出为济南太守,令即之任,断其入朝。道贵还至本郡,高自崇重,每与人言,自称皇舅。数将仪卫,出入闾里,从故人游宴,庶僚咸苦之。后郡废,终于家,子孙无闻焉。 论曰:三五哲王,防深虑远;舅甥之国,罕执钧衡;母后之家,无闻倾败。爰及汉晋,颠覆继轨,皆由乎进不以礼,故其毙亦速。自魏至隋,时移四代,得失之迹,斯文可睹。苟不倾宗,终致亡国,周隋之际,可为鉴焉。若使开皇创业,不取惩于已往,独孤权侔吕、霍,必败于仁寿之前;萧氏势均梁、窦,岂全于大业之后。今或不陨旧基,或更隆先构,岂非处之以道,远权之所致乎? 列传第六十九 儒林上 梁越卢丑张伟梁祚平恆陈奇刘献之张吾贵刘兰孙惠蔚族曾孙灵晖马子结石曜灵晖子万寿徐遵明董徵李业兴子崇祖李铉冯伟张买奴刘轨思鲍季详邢峙刘昼马敬德子元熙 张景仁权会张思伯张雕武郭遵 儒者,其为教也大矣,其利物也 博矣!以笃父子,以正君臣。开政化之本原,凿生灵之耳目,百王损益,一以贯之。虽世或污隆,而斯文不坠。自永嘉之后,宇内分崩,礼乐文章,扫地将尽。魏道武初定中原,虽日不暇给,始建都邑,便以经术为先。立太学,置《五经》博士生员千有余人。天兴二年春,增国子太学生员至三千人。岂不以天下可马上取之,不可以马上临之?圣达经猷,盖为远矣。四年春,命乐师入学习舞,释菜于先师。明元时,改国子为中书学,立教授博士。太武始光三年春,起太学于城东。后征卢玄、高允等,而令州郡各举才学。于是人多砥尚, 儒术转兴。献文天安初,诏立乡学,郡置博士二人,助教二人,学生六十人。后诏大郡立博士二人,助教四人,学生一百人;次郡立博士二人,助教二人,学生八十人;中郡立博士一人,助教二人,学生六十人;下郡立博士一人,助教一人,学生四十人。太和中,改中书学为国子学,建明堂、辟雍,尊三老五更,又开皇子之学。及迁都洛邑,诏立国子、太学、四门小学。孝文钦明稽古,笃好坟籍,坐舆据鞍,不忘讲道。刘芳、李彪诸人以经书进,崔光、邢峦之徒以文史达。其余涉猎典章,闲集词翰,莫不縻以好爵,动贻赏眷。于是斯文郁然,比隆周、汉。宣武时,复诏营国学。树小学于四门,大选儒生以为小学博士,员四十人。虽黉宇未立,而经术弥显。时天下承平,学业大盛,故燕、齐、赵、魏之间,横经著录,不可胜数。大者千余人,小者犹数百。州举茂异,郡贡孝廉,对扬王庭,每年逾众。神龟中,将立国学,诏以三品以上,及五品清官之子以充生选。未及简置,仍复停寝。正光三年,乃释奠于国学,命祭酒崔光讲《孝经》,始置国子生三十六人。暨孝昌之后,海内淆乱,四方校学,所存无几。 齐神武生于边朔,长于戎马,杖义建旗,扫清区县。因魏氏丧乱,属尔硃残酷,文章咸荡,礼乐同奔,弦歌之音且绝,俎豆之容将尽。永熙中,孝武复释奠于国学,又于显阳殿诏祭酒刘钦讲《孝经》,黄门李郁说《礼记》,中书舍人卢景宣讲《大戴礼夏小正》篇,复置生七十二人。及永熙西迁,天平北徙,虽庠序之制,有所未遑,而儒雅之道,遽形心虑。时初迁都于鄴,国子置生三十六人。至兴和、武定之间,儒业复盛矣。始天平中,范阳卢景裕同从兄仲礼于本郡起逆,齐神武免其罪,置之宾馆,以经教授太原公以下。及景裕卒,又以赵郡李同轨继之。二贤并大蒙恩遇,待以殊礼。同轨云亡,复征中山张雕武、勃海李铉、刁柔、中山石曜等递为诸子师友。及天保、大宁、武平之朝,亦引进名儒,授皇太子、诸王经术。然爰自始基,暨于季世,唯济南之在储宫,性识聪敏,颇自砥砺,以成其美。自余多骄恣傲狠,动违礼度,日就月将,无闻焉尔。镂冰雕朽,迄用无成,盖有由焉。夫帝王子孙,习性骄逸。况义方之情不笃,邪僻之路竞开,自非得自生知,体包上智。而内纵声色之娱,外多犬马之好,安能入则笃行,出则友贤者也?徒有师傅之资,终无琢磨之实。贵游之辈,饰以明经,可谓稽山竹箭,加 之括羽,俯拾青紫,断可知焉。而齐氏司存,或失其守;师保疑丞,皆赏勋旧;国学博士,徒有虚名。唯国子一学,生徒数十人耳。胄子以通经进仕者,唯博陵崔子发、广平宋游卿而已。自外莫见其人。幸朝章宽简,政纲疏阔,游手浮惰,十室而九。故横经受业之侣,遍于乡邑;负笈从宦之徒,不远千里。入闾里之内,乞食为资,憩桑梓之阴,动逾十数。燕、赵之俗,此众尤甚焉。齐制,诸郡并立学,置博士、助教授经。学生俱久差逼充员,士流及豪富之家,皆不从调。备员既非所好,坟籍固不开怀。又多被州郡官人驱使,纵有游惰,亦不检察。皆由上非所好之所致也。诸郡俱得察孝廉,其博士、助教及游学之徒通经者,推择充举。射策十条,通八以上,听九品出身,其尤异者,亦蒙抽擢。 周文受命,雅重经典。于时西都板荡,戎马生郊。先生之旧章,往圣之遗训,扫地尽矣!于是求阙文于三古,得至理于千载,黜魏、晋之制度,复姬旦之茂典。卢景宣学通群艺,修五礼之缺;长孙绍远才称洽闻,正六乐之坏。由是朝章渐备,学者向风。明皇纂历,敦尚学艺,内有崇文之观,外重成均之职。握素怀铅,重席解颐之士,间出于朝廷;员 冠方领,执经负笈之生,著录于京邑。济济焉,足以逾于向时矣。洎保定三年,帝乃下诏尊太保燕公为三老。帝于是服兗冕,乘碧辂,陈文物,备礼容,清跸而临太学,袒割以食之,奉觞以酳之。斯固一世之盛事也。其后命輶轩而致玉帛,征沈重于南荆。及定山东,降至尊而劳万乘,待熊安生以殊礼。是以天下慕向,文教远覃。衣儒者之服,挟先王之道,开黉舍,延学徒者比肩;励从师之志,守专门炎业,辞亲戚,甘勤苦者成市。虽通儒盛业,不逮魏、晋之臣,而风移俗变,抑亦近代之美也。 自正朔不一,将三百年,师训纷纶,无所取正。隋文膺期纂历,平一寰宇,顿天钢以掩之,贲旌帛以礼之,设好爵以縻之,于是四海九州,强学待问之士,靡不毕集焉。天子乃整万乘,率百僚,遵问道之仪,观释奠之礼。博士罄县河之辩,侍中竭重席之奥。考正亡逸,研核异同,积滞群疑,涣然冰释。于是超擢奇俊,厚赏诸儒。京邑达乎四方,皆启黉校。齐鲁赵魏,学者尤多。负笈追师,不远千里,讲诵之声,道路不绝。中州之盛,自汉魏以来,一时而已。及帝暮年,精华稍竭,不悦儒术,专尚刑名,执政之徒,咸非笃好。暨仁寿间,遂废天下之学,唯存国子一所,弟子七十二人。炀帝即位,复开庠序,国子、郡县之学,盛于开皇之初。徽辟儒生,远近毕至。使相与讲论得失于东都之下,纳言定其差次,一以闻奏焉。于时,旧儒多已凋亡,惟信都刘士元、河间刘光伯拔萃出类,学通南北,博极今古,后生钻仰。所制诸经义疏,缙绅咸师宗之。既而外事四夷,戎马不息,师徒怠散,盗贼群起。礼义不足以防君子,刑罚不足以威小人,空有建学之名,而无弘道之实。其风渐坠,以至灭亡。方领矩步之徒,亦转死沟壑,凡有经籍,因此湮没于煨烬矣。遂使后进之士,不复闻《诗书》之言,皆怀攘窃之心,相与陷于不义。《传》曰:“学者将殖,不学者将落。”然则盛衰是系,兴亡攸在,有国有家者,可不慎欤! 汉世,郑玄并为众经注解,服虔、何休,各有所说。玄《易》、《诗》、《书》、《礼》、《论语》、《孝经》,虔《左氏春秋》,休《公羊传》,大行于河北。王肃《易》,亦间行焉。晋世,杜预注《左氏》。预玄孙坦,坦弟骥,于宋朝并为青州刺史,传其家业,故齐地多习之。 自魏末,大儒徐遵明门下讲郑玄所注《周易》。遵明以传卢景裕及清河崔瑾。景裕传权会、郭茂。权会早入鄴都,郭茂恆在门下教授,其后能言《易》者,多出郭茂之门。河南及青齐之间,儒生多讲王辅嗣所注,师训盖寡。 齐时,儒士罕传《尚书》之业,徐遵明兼通之。遵明受业于屯留王聪,传授浮阳李周仁及勃海张文敬、李铉、河间权会,并郑康成所注,非古文也。下里诸生,略不见孔氏注解。武平末,刘光伯、刘士元始得费甝《义疏》,乃留意焉。 其《诗》、《礼》、《春秋》,尤为当时所尚,诸生多兼通之。 《三礼》并出遵明之门。徐传业于李铉、祖俊、田元凤、冯传、纪显敬、吕黄龙、夏怀敬。李铉又传授刁柔、张买奴、鲍季详、邢峙、刘昼、熊安生。安生又传孙灵晖、郭仲坚、丁恃德。其后生能通《礼经》者,多是安生门人。诸生尽通《小戴礼》。于《周仪礼》兼通者,十二三焉。通《毛诗》者,多出于魏朝刘献之。献之传李周仁。周仁传董令度、程归则。归则传刘敬和、张思伯、刘轨思。其后能言《诗》者,多出二刘之门。河北诸儒能通《春秋》者,并服子慎所注,亦出徐生之门。张买奴、马敬德、邢峙、张思伯、张奉礼、张彫、刘昼、鲍长宣、王元则并得服氏之精微。又有卫觊、陈达、潘叔虔,虽不传徐氏之门,亦为通解。又有姚文安、秦道静,初亦学服氏,后兼更讲杜元凯所注。其河外儒生,俱伏膺杜氏。其《公羊》、《谷梁》二传,儒者多不厝怀。《论语》、《孝经》,诸学徒莫不通讲。诸儒如权会、李钦、刁柔、熊安生、刘轨思、马敬德之徒,多自出义疏。虽曰专门,亦皆相祖习也。 大抵南北所为章句,好尚互有不同。江左,《周易》则王辅嗣,《尚书》则孔安国,《左傅》则杜元凯。河洛,《左传》则服子慎,《尚书》、《周易》则郑康成。《诗》则并主于毛公,《礼》则同遵于郑氏。南人约简,得其英华;北学深芜,穷其枝叶。考其终始,要其会归,其立身成名,殊方同致矣。 自魏梁越已下,传授讲议者甚众,今各依时代而次,以备《儒林》云尔。 梁越,字玄览,新兴人也。博通经传,性纯和。魏初,为《礼经》博士。道武以其谨厚,迁上大夫,令授诸皇子经书。明元初,以师傅恩,赐爵祝阿侯,出为雁门太守。获白雀以献,拜光禄大夫,卒。 卢丑,昌黎徒何人也。襄城王鲁元之族也。太武监国,丑以博学入授经。后以师傅旧恩,赐爵济阴公。位尚书,加散骑常侍,卒于河内太守。 张伟,字仲业,太原中都人也。学通诸经。乡里受业者,常数百人。儒谨泛纳。虽有顽固,问至数十,伟告喻殷勤,曾无愠色。常依附经典,教以孝悌,门人感其仁化,事之如父。性清雅,非法不言。太武时,与高允等俱被辟命,授中书博士,累迁为中书侍郎,本国大中正。使酒泉慰劳沮渠无讳,又使宋,赐爵成皋子。出为营州刺史,进爵建安公。卒,赠并州刺史,谥曰康。 梁祚,北地泥阳人也。父邵,皇始二年归魏,位济阳太守。至祚,居赵郡。祚笃志好学,历习经典,尤善《公羊春秋》、郑氏《易》,常以教授。有儒者风,而无当世之才。与幽州别驾平恆有旧,恆时请与论经史。辟秘书中散,稍迁秘书令,为李䜣所排摈,退为中书博士。后出为统万镇司马,征为散令。撰并陈寿《三国志》,名曰《国统》。又作《代都赋》,颇行于世。清贫守素,不交势贵,卒。子元吉,有父风。 平恆,字继叔,燕郡蓟人也。祖视、父儒,并仕慕容为通宦。恆耽勤读诵,多通博闻。自周以降,暨于魏世,帝王传代之由,贵臣升降之绪,皆撰品第,商略是非,号曰《略注》,合百余篇。安贫乐道,不以屡空改操。征为中书博士。久之,出为幽州别驾。廉贞寡欲,不营资产,衣食至常不足,妻子不免饥寒。后迁秘书丞。时高允为监,河间邢祐、北平阳嘏、河东裴宗、广平程骏、金城赵元顺等为著作郎。允每称博通经籍,无过恆也。 恆三子,并不率父业,好酒自弃。恆常忿其世衰,植杖巡舍,侧岗而哭。不为营事婚宦,任意官娶,曰:“此辈会是衰顿,何烦劳我!’故仕娉浊碎,不得及其门流。别构精庐,并置经籍于中,一奴自给,妻子莫得而往,酒食亦不与同。时有珍美,呼时老东安公刁雍等共饮啖之,家人无得尝焉。太和十年,以恆为秘书令,而固请为郡,未受而卒。赠幽州刺史、都昌侯,谥曰康。 陈奇,字脩奇,河北人也。少孤贫,而奉母至孝。龆祇聪识,有夙成之美。爱玩经典,常非马融、郑玄解经失旨。志在著述《五经》。始注《孝经》、《论语》,颇传于世,为缙绅所称。与河间邢祐同召赴京。时秘书省游雅素闻其名,始颇好之,引入秘省,欲授以史职。后与奇论典诰,至《易讼卦》“天与水违行”,雅曰:“自葱岭以西,水皆西流,推此而言,自葱岭西,岂东向望天哉?”雅性护短,因以为嫌。尝众辱奇,或尔汝之,或指为小人。奇曰:“公身为君子,奇身且小人。”雅曰:“君言身且小人,君祖父是何人也?”奇曰:“祖,燕东部侯厘。”雅质奇曰:“侯厘何官也?”奇曰:“昔有云师、火正、鸟师之名,以斯而言,世革则官异,时易则礼变。公为皇魏东宫内侍长,竟何职也?”先是,敕以奇付雅,令铨补秘书。雅既恶之,遂不复叙用焉。 奇冗散数年,高允每嘉其远致,称奇通识,非凡学所及。允微劝雅曰:“君朝望具瞻,何为与野儒辩简牍章句!”雅谓允有私于奇,曰:“君宁党小人也?”乃取奇注《论语》、《孝经》,烧于庭内。奇曰:“公贵人,不乏樵薪,何乃燃奇《论语》!”雅愈怒,因告京师后生,不听传授。而奇无降志,亦评雅之失。雅制昭皇太后碑文,论后名字之美,比谕前魏之甄后。奇刺发其非,遂闻于上。诏下司徒检对,雅有屈焉。 有人为谤书,多怨时之言,颇称奇不得志。雅乃讽在事云,此书言奇不遂,当是奇假人为之。如依律文,造谤书者,皆及孥戮。遂抵奇罪。时司徒、平原王陆丽知奇见枉,惜其才学,故得迁延经年,冀得宽宥。狱成,竟致大戮,遂及其家。奇于《易》尤长,在狱尝自筮。卦未及成,乃揽破而叹曰:“吾不度来年冬季。”及奇受害,如其所占。奇初被召,夜梦星坠压脚。明而告人曰:“星则好风,星则好雨,梦星压脚,必无善征。但时命峻切,不敢不赴耳。” 奇外生常矫之,仕历郡守。奇所注《论语》矫之传掌,未能行于世。其义多异郑玄,往往与司徒崔浩同。 刘献之,博陵饶阳人也。少而孤贫,雅好《诗》《传》。曾受业于勃海程玄,后遂博观众籍。见名法之言,掩卷而笑曰:“若使杨、墨之流,不为此书,千载谁知其小也?”曾谓其所亲曰:“观屈原《离骚》之作,自是狂人,死其宜矣。孔子曰‘无可无不可’,实获我心。”时人有从献之学者,献之辄谓之曰:“人之立身,虽百行殊涂,准之四科,要以德行为首。子若能入孝出悌,忠信仁让,不待出户,天下自知。傥不能然,虽复下帷针股,蹑屩从师,正可博闻多识,不过为土龙乞雨,眩惑将来。其于立身之道,有何益乎?孔门之徒,初亦未悟,见皋鱼之叹,方乃归而养亲。嗟乎!先达何自觉之晚也?”由是四方学者,莫不高其行 义,希造其门。 献之善《春秋》、《毛诗》。每讲《左氏》,尽隐公八年便止,云:“义例已了,不复须解。”由是弟子不能究竟其说。后本郡逼举孝廉,至京称病而还。孝文幸中山,诏徵典内校书。献之喟然叹曰:“吾不如庄周散木远矣,一之谓甚,其可再乎!”固以疾辞。时中山张吾贵与献之齐名,四海皆称儒宗。吾贵每一讲唱,门徒千数,其行业可称者寡。献之著录,数百而已,皆通经之士。于是有识者辨其优劣。 魏承丧乱之后,《五经》大义,虽有师说,而海内诸生,多有疑滞,咸决于献之。六艺之文,虽不悉注,所标宗旨,颇异旧义。撰《三礼大义》四卷,《三传略例》三卷,注《毛诗序义》一卷,行于世。并立《章句疏》二卷。注《涅槃经》,未就而卒。四子:放古、爰古、参古、脩古。 张吾贵,字吴子,中山人也。少聪慧口辩,身长八尺,容貌奇伟。年十八,本郡举为太学博士。吾贵先未多学,乃从郦诠受《礼》,牛天祐受《易》。诠、祐粗为开发而已,吾贵览读一遍,便即别构户牖,世人竞归之。曾在夏学,聚徒千数,而不讲《传》。生徒窃云:“张生之于《左氏》,似不能说。”吾贵闻之,谓曰:“我今夏讲暂罢,后当说《传》。君等来日,皆当持本。”生徒怪之而已。吾贵诣刘兰,兰遂为讲《传》。三旬之中,吾贵兼读杜、服,隐括两家,异同悉举。诸生后集,便为讲之,义例无穷,皆多新异,兰仍伏听。学者以此益奇之。而辩能饰非,好为诡说,由是业不久传。而气陵牧守,不屈王侯,竟不仕而终。 刘兰,武邑人也。年三十余,始入小学书《急就篇》。家人觉其聪敏,遂令从师。受《春秋》、《诗》、《礼》于中山王保安。家贫,无以自资,且耕且学。三年之后,便白其兄,求讲说。其兄笑而听之,为立黉舍,聚徒二百。兰读《左氏》,五日一遍,兼能《五经》。先是,张吾贵以聪辩过人,其所解说,不本先儒之旨。唯兰推《经》、《传》之由,本注者之意,参以纬候及先儒旧事,甚为精悉。自后《经》义审博,皆由于兰。兰又明阴阳,博物多识,故为儒者所宗。 瀛州刺史裴植,征兰讲书于州南馆。植为学主,故生徒甚盛,海内称焉。又特为中山王英所重。英引在馆,令授其子熙、诱、略等。兰学徒前后数千,成业者众。而排毁《公羊》,又非董仲舒,由是见讥于世。为国子助教。静坐读书,有人叩门,兰命引入,葛巾单衣,入与兰坐,谓曰:“君自是学士,何为每见毁辱?理义长短,竟在谁?而过无礼见陵也!今欲相召,当与君正之。”言终而出,兰少时患死。 孙惠蔚,武邑武遂人也。年十五,粗通《诗》、《书》及《孝经》、《论语》。十八,师董道季讲《易》。十九,师程玄读《礼经》及《春秋三传》。周流儒肆,有名于冀方。太和初,郡举孝廉,对策于中书省。时中书监高闾因相谈荐,俄为中书博士,转皇宗博士。闾被敕理定雅乐,惠蔚参其事。及乐成,闾上疏请集朝士于太乐,共研是非。秘书令李彪,自以才辩,立难于其前。闾命惠蔚与彪抗论,彪不能屈。黄门侍郎张彝,常与游处,每表疏论事,多参访焉。十七年,孝文南征,上议告类之礼。及太师冯熙薨,惠蔚监其丧礼。上书,令熙未冠之子,皆服成人服。惠蔚与李彪以儒学相知,及彪位至尚书,惠蔚仍太庙令。孝文曾从容言曰:“道固既登龙门,而孙蔚犹沈涓浍,朕常以为负矣。”虽久滞小官,深体通塞,无孜孜之望,儒者以是尚焉。二十二年,侍读东宫。先是,七庙以平文为太祖。孝文议定祖宗,以道武为太祖。祖宗虽定,然昭穆未改。及孝文崩,将祔神主于庙。侍中崔光兼太常卿,以太祖既改,昭穆以次而易。兼御史中尉、黄门侍郎邢峦,以为太祖虽改,昭穆仍不应易,乃立弹草,欲按奏光。光谓惠蔚曰:“此乃礼也,而执法欲见弹劾,思获助于硕学。”惠蔚曰:“此深得礼变。”寻为书以与光,赞明其事。光以惠蔚书呈宰辅,乃召惠蔚与峦庭议得失。尚书令王肃又助峦,而峦理终屈,弹事遂寝。 宣武即位之后,仍在左右,敷训经典。自冗从仆射迁秘书丞、武邑郡中正。惠蔚既入东观,见典籍未周。及阅旧典,先无定目,新故杂糅,首尾不全,有者累袠数十,无者旷年不写。或篇第剥落,始末沦残,或文坏字误,谬烂相属。卷目虽多,全定者少。请依前丞卢昶所撰甲乙新录,欲裨残补阙,损并有无,校练句读,以为定本,次第均写,永为常式。其省先无本者,广加推寻,搜求令足。然经记浩博,诸子纷纶,部帙既多,章第纰缪,当非一二校书,岁月可了。求令四门博士及在京儒生四十人,在秘书省专精校考,参定字义。诏许之。 后为黄门侍郎,代崔光为著作郎。才非文史,无所撰著。迁国子祭酒、秘书监,仍知史事。延昌三年,追赏讲定之劳,封枣强县男。明帝初,出为济州刺史。还京,除光禄大夫。魏初已来,儒生寒宦,惠蔚最为显达。先单名蔚,正始中,侍讲禁内,夜论佛经,有惬帝旨,诏使加“惠”,号惠蔚法师焉。卒于官,赠瀛州刺史,谥曰戴。子伯礼袭封。 伯礼善隶书,位国子博士。惠蔚族曾孙灵晖。 灵晖少明敏,有器度。得惠蔚手录章疏,研精寻问,更求师友,《三礼》、《三传》,皆通宗旨。然始就鲍季详、熊安生质问疑滞,其所发明,熊、鲍无以异也。举冀州秀才,射策高第。仕齐,累至国子博士,授南阳王绰府谘议参军。绰除定州刺史,仍随绰之镇。所为猖蹶,灵晖唯默默忧悴,不能谏止。绰表请灵晖为王师,以管记马子结为谘议。朝廷以王师三品,奏启不合。后主于启下手诏云:“但用之。”儒者甚以为荣。绰除大将军,灵晖以王师领大将军司马。绰诛,停废。从绰死后,每至七日至百日,灵晖恆为绰请僧设斋行道。齐亡,卒。 马子结者,其先扶风人,世仕凉土,魏太和中入洛。父祖俱清官。子结及兄子廉、子尚三人,皆涉文学。阳休之牧西兗,子廉、子尚、子结与诸朝士各有赠诗。阳总为一篇酬答。诗云:“三马皆白眉”者也。子结为南阳王绰管记,随绰定州。绰每出游猎,必令子结走马从禽。子结既儒缓,衣垂帽落,或叫或啼,令骑驱之,非坠马不止。绰以为笑。由是渐见亲狎,启为谘议焉。 石曜字白曜,中山安善人。亦以儒学进,居官清俭。武平中,为黎阳郡守。时丞相咸阳王世子斛律武都出为兗州刺史,性贪暴。先过卫县,令丞以下,敛绢数千疋遗之。至黎阳,令左右讽动曜及县官。曜手持一绢谓武都曰:“此是老石机杼,聊以奉赠。自此以外,并须出于吏人。吏人之物,一毫不敢辄犯。”武都亦知曜清素纯儒,笑而不责。曜著《石子》十卷,言甚浅俗。位终谯州刺史。 灵晖子万寿,字仙期,一字遐年。聪识机警,博涉经史,善属文,美谭笑。在齐,仕为阳休之开府行参军。及隋文帝受禅,滕穆王引为文学。坐衣冠不整,配防江南。行军总管宇文述,召典军书。万寿本自书生,从容文雅,一旦从军,郁郁不得志。为五言诗赠京邑知友。诗至京,盛为当时吟诵,天下好事者,多书壁上而玩之。后归乡里,十余年不得调。仁寿初,拜豫章王长史,非其好也。王转封于齐,即为齐王文学。当时,诸王官属,多被夷灭,由是弥不自安,因谢病免。久之,授大理司直,卒于官。有集十卷,行于世。 徐遵明,字子判,华阴人也。幼孤,好学,年十七,随乡人毛灵和等诣山东求学。至上党,乃师屯留王聪,受《毛诗》、《尚书》、《礼记》。一年,便辞聪游燕、赵,师事张吾贵。吾贵门徒甚盛。遵明伏膺数月,乃私谓友人曰:“张生名高而义无检格,凡所讲说,不惬吾心。请更从师。”遂与平原田猛略就范阳孙买德。受业一年,复欲去之。猛略谓遵明曰:“君年少从师,每不终业,如此用意,终恐无成。”遵明乃指其心曰:“吾今知真师所在矣,正在于此。”乃诣平原唐迁,居于蚕舍,读《孝经》、《论语》、《毛诗》、《尚书》、《三礼》。不出门院,凡经六年,时弹筝吹笛,以自娱慰。又知阳平馆陶赵世业家有《服氏春秋》,是晋世永嘉旧写。遵明乃往读之,复经数载。因手撰《春秋义章》,为三十卷。 是后教授门徒,每临讲坐,先持执疏,然后敷讲。学徒至今,浸以成俗。遵明讲学于外,二十余年,海内莫不宗仰。颇好聚敛,与刘献之、张吾贵皆河北聚徒教授,悬纳丝粟,留衣物以待之,名曰影质,有损儒者之风。遵明见郑玄《论语序》云“书以八寸策”,误作“八十宗”,因曲为之说。其僻也皆如此。献之、吾贵又甚焉。遵明不好京辇,以兗州有旧,因徙属焉。元颢入洛,任城太守李湛将举义兵,遵明同其事。夜至人间,为乱兵所害。永熙二年,遵明弟子通直散骑侍郎李业兴表求加策命,卒无赠谥。 董徵,字文发,顿丘卫国人也。身长七尺二寸,好古学,尚雅素。年十七,师清河监伯阳受《论语》、《毛诗》、《春秋》、《周易》,河内高望崇受《周官》,后于博陵刘献之遍受诸经。数年之中,大义精练,讲授生徒。太和末,为四门小学博士。后宣武诏徵入IY华宫,令孙惠蔚问以《六经》。仍诏徵教授京兆、清河、广平、汝南四王。后累迁安州刺史。徵因述职,路次过家,置酒高会,大享邑老。乃言曰:“腰龟返国,昔人称荣,仗节还家,云胡不乐。”因诫二三子弟曰:“此之富贵,匪自天降,乃勤学所致耳。”时人荣之。入为司农少卿、光禄大夫,后以老解职。永熙二年,卒。孝武帝以徵昔授学业,故优赠仪同三司、尚书左仆射、相州刺史,谥曰文烈。子仲曜。 李业兴,上党长子人也。祖虬、父玄纪,并以儒学举孝廉。玄纪卒于金乡令。业兴少耿介志学,晚乃师事徐遵明于赵、魏之间。时有渔阳鲜于灵馥亦聚徒教授,而遵明声誉未高,著录尚寡。业兴乃诣灵馥黉舍,类受业者。灵馥乃谓曰:“李生久逐羌博士,何所得也?”业兴默尔不言。及灵馥说《左传》,业兴问其大义数条,灵馥不能对。于是振衣而起曰:“羌弟子正如此耳!”遂便径还。自此,灵馥生徒倾学而就遵明。学徒大盛,业兴之为也。 后乃博涉百家,图纬、风角、天文、占候,无不讨练。尤长算历。虽在贫贱,常自矜负,若礼待不足,纵于权贵,不为之屈。后为王遵业门客。举孝廉,为校书郎。以世行赵匪历,节气后辰下算。延昌中,业兴乃为《戊子元历》上之。于时屯骑校尉张洪、荡寇将军张龙详等九家,各献新历。宣武诏令共为一历。洪等后遂共推业兴为主,成《戊子历》,正光三年,奏行之。业兴以殷历甲寅,黄帝辛卯,徒有积元,术数亡缺。又修之,各为一卷,传于世。建义初,敕典仪注。未几,除著作郎。永安三年,以前造历之勋,赐爵长子伯。后以孝武帝登极之初,豫行礼事,封屯留县子,除通直散骑常侍。永熙三年二月,孝武帝释奠,业兴与魏季景、 温子升、窦瑗为摘句。后入为侍读。 迁鄴之始,起部郎中辛术奏:“今皇居徙御,百度创始,营构一兴,必宜中制。李业兴硕学通儒,博闻多识,万门千户,所宜询访。今求就之披图案记,考定是非,参古杂今,折中为制。”诏从之。于时尚书右仆射、营构大匠高隆之被诏缮修三署乐器、衣服及百戏之属,乃奏请业兴共事。 天平四年,与兼散骑常侍李谐、兼吏部郎卢元明使梁。梁散骑常侍硃异问业兴曰:“魏洛中委粟山是南郊邪?圆丘邪?”业兴曰:“委粟是圆丘,非南郊。”异曰:“比闻郊、丘 异所,是用郑义。我此中用王义。”业兴曰:“然。洛京郊丘之处,用郑解。”异曰:“若然,女子逆降傍亲,亦从郑以不?”业兴曰:“此之一事,亦不专从。若卿此间用王义,除禫应用二十五月,何以王俭《丧礼》,禫用二十七月也?”异遂不答。业兴曰:“我昨见明堂,四柱方屋,都无五九之室,当是裴頠所制。明堂上圆下方,裴唯除室耳,今此上不圆,何也?”异曰:“圆方俗说,经典无文,何怪于方。”业兴曰:“圆方之言,出处甚明,卿自不见。见卿录梁主《孝经义》亦云‘上圆下方’,卿言岂非自相矛盾?”异曰: “若然,圆方竟出何经?”业兴曰:“出《孝经援神契》。”异曰:“纬候之书,何可信也!”业兴曰:“卿若不信,《灵威仰》、《叶光纪》之类,经典亦无出者,卿复信不?”异不答。梁武问业兴:“《诗·周南》,王者之风,系之周公;《召南》,仁贤之风,系之召公。何名为系?”业兴对曰:“郑注《仪礼》云:昔太王、王季居于岐阳,躬行《召南》之教以兴王业。及文王行今《周南》之教以受命,作邑于酆。文王为诸侯之地所化之国,今既登九五之尊,不可复守诸侯之地,故分封二公,名为系。”梁武又问:“《尚 书》‘正月上日,受终文祖’,此时何正?”业兴对曰:“此夏正月。”梁武言:“何以得知?”业兴曰:“案《尚书中候运衡篇》云‘日月营始’,故知夏正。”又问:“尧时以前,何月为正?”业兴对曰:“自尧以上,书典不载,实所不知。”梁武又云:“‘寅宾出日’,是正月,‘日中星鸟,以殷仲春’,即是二月。此出《尧典》,何得云尧时不知用何正?”业兴对曰:“虽三正不同,言时节者,皆据夏时正月。《周礼》:‘仲春二月,会男女之无夫家者。’虽自周书,月亦夏时。尧之日月,亦当如此。但所见不深,无以辩 析明问。”梁武又曰:“《礼》:原壤母死,叩木而歌。孔子圣人,而与壤为友?”业兴对曰:“孔即自解,言亲者不失其亲,故者不失其故。”又问:“壤何处人?”对曰:“《注》云:原壤,孔子幼之旧故。是鲁人。”又问:“原壤不孝,有逆人伦,何以存故旧之小节,废不孝之大罪?”对曰:“原壤所行,事自彰著,幼少之交,非是今始。既无大故,何容弃之?”又问:“孔子圣人,何以书原壤之事,垂法万代?”业兴对曰:“此是后人所录,非孔子自制,犹合葬于防。如此之比,《礼记》之中,动有百数。”又问:“《易》有太极,极是有无?”业兴对曰:“所传太极是有。”还,兼散骑常侍,加中军大将军。 业兴家世农夫,虽学殖,而旧音不改。梁武问其宗门多少,答曰:“萨四十家。”使还,孙腾谓曰:“何意为吴兒所笑!”对曰:“业兴犹被笑,试遣公去,当着被骂。”邢子才云:“尔妇疾 ,或问实耶?”业兴曰:“尔大痴!但道此,人疑者半,信者半,谁检看?” 武定元年,除国子祭酒,仍侍读。神武以业兴明术数,军行常问焉。业兴曰某日某处胜,谓所亲曰:“彼若告胜,自然赏吾;彼若凶败,安能罪吾?”芒山之役,有风从西来入营。业兴曰:“小人风来,当大胜。”神武曰:“若胜,以尔为本州刺史。”既而以为太原太守。五年,齐文襄引为中外府谘议参军。后坐事禁止,业兴乃造《九宫行棋历》,以五百为章,四千四十为蔀,九百八十七为升分,还以己未为元,始终相维,不复移转,与今历法术不同。至于气序交分,景度盈缩,不异也。文襄之征颍川,业兴曰:“往必克,克后凶。”文襄既克,欲以业兴当凶而杀之。 业兴爱好坟籍,鸠集不已。手自补修,躬加题帖,其家所有,垂将万卷。览读不息,多有异闻,诸儒服其深博。性豪侠,重意气,人有急难,委命归之,便能容匿。与其好合,倾身无吝;有乖忤,便即疵毁,乃至声色,加以谤骂。性又躁隘,至于论难之际,无儒者之风。每语人云:“但道我好,虽知妄言,故胜道恶。”务进忌前,不顾后患,时人以此恶之。至于学术精微,当时莫及。业兴二子,崇祖传父业。 崇祖字子述。文襄集朝士,命卢景裕讲《易》。崇祖时年十一,论难往复,景裕惮之。业兴助成其子,至于忿阋。文襄色甚不平。姚文安难服虔《左传解》七十七条,名曰《驳妄》。崇祖申明服氏,名曰《释谬》。齐文宣营构三台,材瓦工程,皆崇祖所算也。封屯留县侯。遵祖,齐天保初难宗景历甚精。崇祖为元子武卜葬地,醉而告之曰:“改葬后,当不异孝文。”武成,或告之,兄弟伏法。 李铉,字宝鼎,勃海南皮人也。九岁入学,书《急就篇》,月余便通。家素贫,常春夏务农,冬乃入学。年十六,从浮阳李周仁受《毛诗》、《尚书》,章武刘子猛受《礼记》,常山房虬受《周官》、《仪礼》,渔阳鲜于灵馥受《左氏春秋》。铉以乡里无可师者,遂与州里杨元懿、河间宗惠振等结友,诣大儒徐遵明受业。居徐门下五年,常称高第。年二十三,便自潜居讨论是非。撰定《孝经》、《论语》、《毛诗》、《三礼义疏》及《三传异同》、《周易义例》合三十余卷。用心精苦,曾三秋冬不畜枕,每睡,假寐而已。年二十七,归养二亲,因教授乡里。生徒恆数百人,燕赵间能言经者,多出其门。以乡里寡文籍,来游京师,读所未见书。举秀才,除太学博士。及李同轨卒,齐神武令文襄在京妙简硕学,以教诸子。文襄以铉应旨,徵诣晋阳。时中山石曜、北平阳绚、北海王晞、清河崔瞻、广平宋钦道及工书人韩毅同在东馆,师友诸王。铉以去圣久远,文字多有乖谬,于讲授之暇,遂览《说文》、《仓》、《雅》,删正六艺经注中谬字,名曰《字辨》。 天保初,诏铉与殿中尚书邢邵,中书令魏收等参议礼律,仍兼国子博士。时诏北平太守宋景业、西河太守綦母怀文等草定新历,录尚书、平原王高隆之令铉与通直常侍房延祐、国子博士刁柔参考得失。寻正国子博士。废帝之在东宫,文宣诏铉以经入授,甚见优礼。卒,特赠廷尉少卿。及还葬,王人将送,儒者荣之。 杨元懿、宗惠振官俱至国子博 士。 冯伟,字伟节,中山字喜人也。身长八尺,衣冠甚伟,见者肃然。少从李宝鼎学,李重其聪敏,恆别意试问之。多所通解,尤明《礼》、《传》。后还乡里,闭门不出,将三十年。不问生产,不交宾客,专精覃思,无所不通。齐赵郡王出镇定州,以礼迎接,命书三至,县令亲至其门,犹辞疾不起。王将命驾致请,佐吏前后星驰报之,县令又自为其整冠履,不得已而出。王下 事迎之,止其拜伏,分阶而上,留之宾馆,甚见礼重。王将举充秀才,固辞不就。岁余请还。王知其不愿拘束,以礼发遣,赠遗甚厚。一无所纳,唯受时服而已。及还,不交人事,郡守县令,每亲至。岁时或置羊酒,亦辞不纳。门徒束脩,一毫不受。蚕而衣,耕而饭,箪食瓢饮,不改其乐。以寿终。 张买奴,平原人也。经义该博,门徒千余人,诸儒咸推重之。仕齐,历太学博士、国子助教,卒。 刘轨思,勃海人也。说《诗》甚精。少事同郡刘敬和,敬和事同郡程师则,故其乡曲多为《诗》者。轨思仕齐,位国子博士。 鲍季详,勃海人也。甚明《礼》,兼通《左氏春秋》。少时,恆为李宝鼎都讲。后亦自有徒众,诸儒称之。仕齐,卒于太学博士。 从弟长暄,兼通《礼》、《传》。为任城王湝丞相掾。恆在都教授贵游子弟。齐亡,卒于家。 邢峙,字士峻,河间郑人也。少学通《三礼》、《左氏春秋》。仕齐,初为四门博士,迁国子助教,以经入授皇太子。峙方正纯厚,有儒者风。厨宰进太子食,菜有邪蒿,峙令去之,曰:“此菜有不正之名,非殿下宜食。”文宣闻而嘉之,赐以被褥缣纩,拜国子博士。皇建初,除清河太守,有惠政。年老归,卒于家。 刘昼,字孔昭,勃海阜城人也。少孤贫,爱学,伏膺无倦。常闭户读书,暑月唯着犊鼻裈。与儒者李宝鼎同乡,甚相亲爱。宝鼎授其《三礼》,又就马敬德习《服氏春秋》,俱通大义。恨下里少坟籍,便杖策入都。知鄴令宋世良家有书五千卷,乃求为其子博士,恣意披览,昼夜不息。还,举秀才,策不第,乃恨不学属文,方复缉缀辞藻。言甚古掘,制一首赋,以六合为名,自谓绝伦,乃叹儒者劳而寡功。曾以赋呈魏收而不拜。收忿之,谓曰:“赋名六合,已是太愚,文又愚于六合。君四体又甘于文。”昼不忿,又以示邢子才。子才曰:“君此赋,正似疥骆驼,伏而无妩媚。”昼求秀才,十年不得,发愤撰《高才不遇传》。冀州刺史郦伯伟见之,始举昼,时年四十八。 刺史陇西李玙,亦尝以昼应诏。先告之,昼曰:“公自为国举才,何劳语昼!”齐河南王孝瑜闻昼名,每召见,辄与促席对饮。后遇有密亲,使且在斋坐,昼须臾径去,追谢要之,终不复屈。孝昭即位,好受直言。昼闻之,喜曰:“董仲舒、公孙弘可以出矣。”乃步诣晋阳上书,言亦切直,而多非世要,终不见收采。编录所上之书,为《帝道》。河清中,又著《金箱璧言》,盖以指机政 之不良。 昼夜尝梦贵人若吏部尚书者补交州兴俊令,寤而密书记之。卒后旬余,其家幼女鬼语,声似昼,云“我被用为兴俊县令,得假暂来辞别”云。昼常自谓博物奇才,言好矜大。每言:“使我数十卷书行于后世,不易齐景之千驷也。”容止舒缓,举动不伦,由是竟无仕,卒于家。 马敬德,河间人也。少好儒术,负笈随徐遵明学《诗》、《礼》,略通大义,而不能精。遂留意于《春秋左氏》,沈思研求,昼夜不倦。教授于燕、赵间,生徒随之者甚众。乃诣州将,求秀才。将以其纯儒,无意推荐。敬德请试方略,五条皆有文理,乃欣然举送。至都,唯得中第。请试经业,问十条,并通。擢授国子助教,再迁国子博士。齐武成为后主择师傅,赵彦深进之,入为侍讲。其妻夜梦猛兽将来向之,敬德走超丛棘,妻伏地不敢动。敬德占曰:“吾当为大官。超棘,过几卿也;尔伏地,夫人也。”后主既不好学,敬德侍讲甚疏,时时以《春秋》入授。犹以师傅恩,拜国子祭酒、仪同三司、金紫光禄大夫、瀛州大中正。卒,其徒曰:“马生胜孔子,孔子不得仪同。”寻赠开府、瀛州刺史。其后,侍书张景仁封王,赵彦深云:“何容侍书封王,侍讲翻无封爵?”亦追封敬德广汉郡王,令子元熙袭。 元熙字长明,少传父业,兼长文藻。以通直待诏文林馆。武平中,皇太子将讲《孝经》,有司请择师。帝曰:“马元熙,朕师之子,文学不恶。”于是以《孝经》入授皇太子。儒者荣其世载。性和厚,在内甚得名誉。隋开皇中,卒于秦王文学。 张景仁,济北人。幼孤,家贫,以学书为业,遂工草隶。选补内书生,与魏郡姚元标、颍川韩毅、同郡袁买奴、荥阳李超等齐名,文襄并引为宾客。天保八年,敕教太原王绍德书。后主在东宫,武成令侍书,遂被引擢。小心恭谨,后主爱之,呼为博士。登祚,累迁通直散骑常侍,在左右。与语,犹称博士。胡人何洪珍有宠于后主,欲得通婚朝士。以景仁在内,官位稍高,遂为其兄子取景仁第二息瑜之女,因以表裹相援,恩遇日隆。景仁多疾,帝每遣徐之范等疗之,给药物珍羞,中使问疾,相望于道。是后,敕有司恆就宅送御食。车驾或有行幸,在道宿处,每送步障,为遮风寒。进位仪同三司,加开府,侍书如故。每旦须参,即在东宫停止。及立文林馆,中人邓长颙希旨,奏令总判馆事。除侍中,封建安王。洪珍死后,长颙犹存旧款,更相弥缝,得无坠退。遂除中书监,卒。赠侍中、五州刺史、司空公。 景仁为兒童时,在洛京,曾诣国学摹《石经》。许子华遇之学中,执景仁手曰:“张郎风骨,必当通贵,非但官爵迁达,乃与天子同笔砚,传衣履。”子华卒二十余年,景仁位开府,数赐衣冠、笔砚,如子华所言。出自寒微,本无识见,一旦开府、侍中、封王。其妇姓奇,莫知氏族所出,容制音辞,事事庸俚。既除王妃,与诸公主、郡君,同在朝谒之列,见者为其惭悚。 景仁性本卑谦,及用胡人、巷伯之势,坐致通显,志操颇改,渐成骄傲。良马轻裘,徒从拥冗;高门广宇,当衢向术。诸子不思其本,自许贵游。自仓颉以来,八体取进,一人而已。 权会,字正理,河间郑人也。志尚沈雅,动遵礼则。少受郑《易》,妙尽幽微;《诗》、《书》、《二礼》,文义该洽;兼明风角,妙识玄象。仕齐,初四门博士。仆射崔暹引为馆客,甚敬重焉,命世子达挐尽师傅之礼。暹欲荐会与马敬德等为诸王师。会性恬静,不慕荣势,耻于左宦,固辞。暹识其意,遂罢荐举。寻追修国史,监知太史局事。后迁国子博士。会参掌虽繁,教授不阙。性甚儒綍,似不能言,及临机答难,酬报如响,由是为诸儒所推。而贵游子弟慕其德义者,或就其宅,或寄宿邻家,昼夜承间,受其学业。会欣然演说,未尝懈怠。虽明风角玄象,至于私室,都不及言。学徒有请问者,终无所说。每云:“此学可知不可言,诸君并贵游子弟,不由此进,何烦问也。”唯有一子,亦不授此术。会曾遣家人远行,久而不反。其行还将至,乃逢寒雪,寄息他舍。会方处学堂讲说,忽有旋风吹雪入户,会笑曰:“行人至,何意中停!”遂使追寻,果如其语。会每占筮,大小必中。但用爻辞彖象,以辨吉凶。 《易》占之属,都不经口。 会本贫生,无僮仆,初任助教日,恆乘驴。其职事处多,非晚不归。曾夜出城东门,会独乘一驴。忽有二人,一人牵头,一人随后,有似相助。其回动轻漂,有异生人。渐失路,不由本道。心甚怪之,遂诵《易经》上篇第一卷。不尽,前后二人,忽然离散。会亦不觉堕驴,迷闷,至明始觉。方知堕处乃是郭外,才去家数里。有一子,字子袭,聪敏精勤,幼有成人之量。先亡。临送者为其伤恸,会唯一哭而罢,时人尚其达命。武平末,自府还第,在路无故马倒,遂不得语,因暴亡。注《易》一部,行于世。会生平畏马,位望既至,不 得不乘,果以此终。 张思伯,河间乐城人也。善说《左氏传》,为马敬德之次。撰《刊例》十卷,行于时。亦为《毛诗》章句。以二经教授齐安王廓。位国子博士。 又有长乐张奉礼,善《三传》,与思伯齐名。位国子助教。 张雕武,中山北平人也。家世寒微。其兄兰武,仕尚书令史,微有资产。故护军长史王元则时为书生,停其宅。雕武少美貌,为元则所爱悦,故偏被教。因好学,精力绝人,负卷从师,不远千里。遍通《五经》,尤明《三传》。弟子远方就业者,以百数,诸儒服其强辩。齐神武召入霸府,令与诸子讲说。乾明初,累迁平原太守,坐赃贿失官。武成即位,以旧恩,除通直散骑常侍。琅邪王俨求博士,有司以雕武应选,时号得人。历泾州刺史、散骑常侍。 及帝侍讲马敬德卒,乃入授经书。帝甚重之,以为侍讲,与侍书张景仁并被尊礼,同入华元殿,共读《春秋》。加国子祭酒、假仪同三司,待诏文林馆。以景仁宗室,自托于其亲何洪珍,公私之事,雕武常为其指南。与张景仁号二张博士。时穆提婆、韩长鸾与洪珍同侍帷幄,知雕武为洪珍谋主,忌恶之。洪珍又奏雕武监国史。寻除侍中,加开府,奏度支事。大被委任,言多见从,特敕奏事不趋,呼为博士。 雕武自以出于微贱,致位大臣,励精在公,有匪躬之节。议论无所回避,左右纵恣之徒,必加禁约。数讥切宠要,献替帷扆。帝亦深倚仗之,方委以朝政。雕武便以澂清为己任,意气甚高。尝在朝堂谓郑子信曰:“向入省中,见贤家唐令处分,极无所以。若作数行兵帐,雕武不如邕;若致主尧、舜,身居稷、契,则邕不如我。”长鸾等阴图之。及与侍中崔季舒、黄门侍郎郭遵谏幸晋阳,为长鸾所谮,诛。临刑,帝使段孝言诘之。雕武曰:“臣起自诸生,光宠隆洽。今者之谏,臣实首谋,意善功恶,无所逃死。愿陛下珍爱金玉,开发神明,数引贾谊之伦,语其政道,令听览之间,无所拥蔽,则臣虽死,犹生之年。”因歔欷流涕,俯而就戮。左右莫不怜而壮之。 子德冲等徙北边。南安王思好之反,德冲及弟德揭俱免。德冲聪敏好学,以帝师之子,早见旌擢,位中书舍人。其父之戮,德冲并在殿廷就执,目见冤酷,号哭,殒绝于地,久之乃苏。 郭遵者,钜鹿人也。齐文宣为太原公时,为国常侍。帝家人有盖丰洛者,典知家务,号曰盖将。遵因其处分,曾抗拒,为高德正所贵。齐受禅,由是擢为主书,专令访察。中书舍人硃谓为钜鹿太守,遵为弟子求官,谓启文宣,鞭之二百,付京畿。久之,除并省尚书都令史、建州别驾。会韩长鸾父永兴为刺史,因此遂相参附。后擢为黄门侍郎,被诛。 遵出自贱微,易为盈满。宫门逢诸贵,辄呼姓字,语言布置,极为轻率。尝于宫门牵韩长鸾,辞曰:“王在得言。主上纵放如此,曾不规谏,何名大臣?”长鸾嫌其率尔,便掣手而去,由是不加援,故及于祸。 列传第七十 儒林下 沈重樊深熊安生乐逊黎景熙冀俊赵文深辛彦之何妥萧该包恺房晖远马光刘焯刘炫褚晖顾彪鲁世达张冲王孝籍 沈重,字子厚,吴兴武康人也。性聪悟,弱岁而孤,居丧合礼。及长,专心儒学,从师不远千里。遂博览群书,尤明《诗》及《左氏春 秋》。梁武帝欲高置学官,以崇儒教。中大通四年,乃革选,以重补国子助教。后除《五经》博士。梁元帝之在籓也,甚叹异之。及即位,乃遣主书何武迎重西上。 魏平江陵,重乃留事梁主萧察,累迁都官尚书,领羽林监。察又令重于合欢殿讲《周礼》。武帝以重经明行修,乃遣宣纳上士柳裘致书礼聘,又敕襄州总管卫公直敦喻遣之,在途供给,务从优厚。保定末,至于京师,诏令讨论《五经》,并校定钟律。天和中,复于紫极殿讲三教义,朝士、儒生、桑门、道士至者二千余人。重辞义优洽,枢机明辩,凡所解释,咸为诸儒所推。六年,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露门博士,仍于露门馆为皇太子讲《论语》。建德末,表请还梁,武帝优诏不许。重固请,乃许。为遣小司门上士杨汪送之。梁主萧岿拜重散骑常侍、太常卿。大象二年,来朝京师。开皇三年卒,年八十四。隋文帝遣舍人萧子宝祭以少牢,赠使持节、上开府仪同三司、许州刺史。重学业该博,为当世儒宗。至于阴阳图纬、道经、释典,无不通涉。著《周礼义》三十一卷、《仪礼义》三十五卷、《礼记义》三十卷、《毛诗义》二十八卷、《丧服经义》五卷、《周礼音》一卷、《仪礼音》一卷、《礼记音》二卷、《毛诗音》二卷。 樊深,字文深,河乐猗氏人也。事继母甚谨,弱冠好学,负书从师于河西,讲习《五经》,昼夜不倦。魏永安中,随军征讨,以功累迁中散大夫。尝读书,见吾丘子,遂归侍养。 孝武西迁,樊王二姓举义,为魏所诛。深父保周、叔父欢周并被害。深因避难,坠崖伤足,绝食再宿。于后遇得一箪饼,欲食之,然念继母老痺,或免虏掠,乃弗食。夜中匍匐寻觅,母得见,因以馈母。还复遁去,改易姓名,游学于汾晋间。习天文及算历之术。后为人所告,囚送河东。属东魏将韩轨长史张曜重其儒学,延深至家,因是便得逃隐。周文平河东,赠保周南郢州刺史,欢周仪同三司。深归葬其父,负土成坟。 寻而于谨引为府参军事,令在馆授教子孙。周文置学东馆,教诸将子弟,以深为博士。深经学通赡,每解书,多引汉魏以来诸家义而说之。故后生听其言者,不能晓悟,背而讥之曰:“樊生讲书,多门户,不可解。”然儒者推其博物。性好学,老而不怠。朝暮还往,常据鞍读书,至马惊坠地,损折支体,终亦不改。后除国子博士,赐姓万纽于氏。天平二年,迁县伯中大夫,加开府仪同三 司。建德元年,表乞骸骨,诏许之。朝廷有疑议,常召问焉。后以疾卒。 深既专经,又读诸史及《仓》、《雅》、篆、籀、阴阳、卜筮之书。学虽博赡,讷于辞辩,故不为当时所称。撰《孝经》《丧服问疑》各一卷。又撰《七经异同》三卷。子义纲。 熊安生,字植之,长乐阜城人也。少好学,励精不倦。从陈达受《三传》,从房虬受《周礼》,事徐遵明,服膺历年,后受《礼》于李宝鼎,遂博通《五经》。然专以《三礼》教授,弟子自远方至者千余人。乃讨论图纬,捃摭异闻。先儒所未悟者,皆发明之。齐河清中,阳休之特奏为国子博士。时西朝既行《周礼》,公卿以下,多习其业,有宿疑硕滞者数十条,皆莫能详辨。天和三年,周齐通好,兵部尹公正使焉。与齐人语及《周礼》,齐人不能对。乃令安生至宾馆,与公正言。公正有口辩,安生语所未至者,便撮机要而骤问之。安生曰:“《礼》义弘深,自有条贯,必欲升堂睹奥,宁可汨其先后?但能留意,当为次第陈之。”公正于是问所疑,安生皆为一一演说,咸究其根本。公正嗟服。还,具言之于武帝,帝大钦重之。 及入鄴,安生遽令扫门。家人怪而问之,安生曰:“周帝重道尊儒,必将见我矣。”俄而帝幸其第,诏不听拜,亲执其手,引与同坐,谓曰:“朕未能去兵,以此为愧。”安生曰:“黄帝尚有阪泉之战,况陛下龚行天罚乎!”帝又曰:“齐氏赋役繁兴,竭人财力,朕救焚拯溺,思革其弊,欲以府库及三台杂物散之百姓,公以为何如?”安生曰:“昔武王克商,散鹿台之财,发巨桥之粟,陛下此诏,异代同美。”帝又曰:“朕何如武王?”安生曰:“武王伐纣,悬首白旗;陛下平齐,兵不血刃,愚谓圣略为优。”帝大悦,赐帛三百匹、米三百石、宅一区,并赐象笏及九镮 金带,自余什物称是。又诏所司给安车驷马,令随驾入朝,并敕所在供给。至京,敕令于大乘佛寺,参议五礼。宣政元年,拜露门博士、下大夫,时年八十余。寻致仕,卒于家。 安生既学为儒宗,尝受其业,擅名于后者,有马荣伯、张黑奴、窦士荣、孔笼、刘焯、刘炫等,皆其门人焉。所撰《周礼义疏》二十卷,《礼记义疏》三十卷、《孝经义》一卷,并行于世。安生与同郡宗道晖、张晖、纪显敬、徐遵明等为祖师。道晖好着高翅帽、大屐,州将初临,辄服以谒见,仰头举肘,拜于屐上,自言学士比三公。后齐任城王湝鞭之,道晖徐呼安伟,安伟出,谓人曰:“我受鞭,不汉体。”复蹑屐而去。冀州人为之语曰“显公钟,宋公鼓,宗道晖屐,李洛姬肚”,谓之四大。显公,沙门也,宋公,安德太守也;洛姬,妇人也。 安生在山东时,岁岁游讲,从之者倾郡县。或诳之曰:“某村古 冢,是晋河南将军熊光,去七十二世。旧有碑,为村人埋匿。”安生掘地求之,不得,连年讼焉。冀州长史郑大讠雚判之曰:“七十二世,乃是羲皇上人;河南将军,晋无此号。诉非理记。”安生率其族向 冢而号。将通名,见徐之才、和士开二人相对,以徐之才讳“雄”,和士开讳“安”,乃称“触触生”,群公哂之。 乐逊,字遵贤,河东猗氏人也。幼有成人之操,从徐遵明于赵、魏间,受《孝经》、《丧服》、《论语》、《诗》、《书》、《礼》、《易》、《左氏春秋》大义。寻而山东寇乱,学者散逸,逊于扰扰之中,犹志道不倦。大统七年,除子都督。九年,太尉李弼请逊教授诸子。既而周文盛选贤良,授以守令。相府户曹柳敏、行台郎中卢光、河东郡丞辛粲相继举逊,称有牧人之才。弼请留不遣。魏废帝二年,周文召逊教授诸子。在馆六年,与诸儒分授经业,讲《孝经》、《论语》、《毛诗》及服虔所注《春秋左氏传》。周闵帝践阼,以逊有理务材,除秋官府上士,转小师氏下大夫。自谯王俭以下,并束脩行弟子之礼。逊以经术教授,甚有训导之方。及卫公直镇蒲州,逊为直主簿。 武成元年六月,以霖雨经时,诏百官上封事。逊陈时宜十四条,其五条切于政要。其一,崇教方。其二,省造作。其三,明选举。其四,重战伐。其五,禁奢侈。保定二年,以训导有方,频加赏赐,迁遂伯中大夫。五年,诏鲁公赟、毕公贤等,俱以束 脩之礼,同受业焉。 天和元年,岐州刺史陈公纯举逊以贤良。五年,逊以年在悬车,上表致仕,优诏不许。于是赐以粟帛及钱等,授湖州刺史,封安邑县子。人多蛮左,未习儒风。逊劝励生徒,加以课试,数年之间,化洽州境。蛮俗生子,长大多与父母异居。逊每加劝导,多革前弊。在任数载,频被褒锡。秩满还朝,拜皇太子谏议,复在露门教授皇子。大象初,进爵崇业郡公,又为露门博士。二年,进位开府仪同大将军,出为汾阴郡守。逊以老病固辞,诏许之,乃改授东扬州刺史。仍赐安车、衣服及奴婢等,又于本郡赐田十顷,儒者以为荣。隋开皇元年,卒于家,年八十二。赠本官,加蒲、陕二州刺史。 逊性柔谨,寡交游,立身以忠信为本。不自矜尚。每在众言论,未尝为人之先,学者以此称之。所著《孝经》、《论语》、《毛诗》、《左氏春秋序论》十余篇。又著《春秋序义》,通贾、服说,发杜氏违,辞理并可观。 初,周又有黎景熙,以古学显。 黎景熙,字季明,河间郑人,少以孝行闻于世。曾祖嶷,魏太武时,以军功赐爵容城县男,后为燕郡守。 祖镇、父琼,并袭爵。季明少好读书,性强记默识,而无应对之能。其从祖广,太武时尚书郎,善古学。常从吏部尚书清河崔宏受字义,又从司徒崔浩学楷篆,自是家传其法。季明亦传习之,颇与许氏有异。又好玄象,颇知术数,而落魄不事生业。有书千余卷。虽穷居独处,不以饥寒易操。与范阳卢道源为莫逆交。永安中,道源劝令入仕,始为威烈将军。孝武西迁,季明乃寓居伊洛。侯景徇地河外,召季明从军,稍迁黎阳郡守。季明从至悬瓠,察景终不足恃,遂去之。客于颍川。时王思政镇颍川,累使召季明,留于内馆。月余,周文又征之,遂入关。乃令季明正定古今文字于东阁。大统末,拜著作佐郎。于时伦辈,皆位兼常伯,车服华盛,唯季明独以贫素居之,而无愧色。又勤于所职,著述不怠。然性尤专固,不合于时,是以一为史官,遂十年不调。武成末,迁外史下大夫。 保定三年,盛营宫室。春夏大旱,诏公卿百僚,极言得失。季明上封事曰: 臣闻成汤遭旱,以六事自陈。宣王太甚,而圭璧斯竭。岂非远虑元元,俯哀黎庶。今农要之月,时雨犹愆,率土之心,有怀渴仰。陛下垂情万类,子爱群生,觐礼百神,犹未丰洽。岂或作事不节,有违时令,举措失中,当邀斯旱。 《春秋》,君举必书,动为典礼。水旱阴阳,莫不应行而至。孔子曰:“言行,君子之所以动天地,可不慎乎!”《春秋》庄公三十一年冬,不雨,《五行传》以为是岁一年而三筑台,奢侈不恤人也。僖公二十一年夏,大旱,《五行传》以为时作南门,劳人兴役。汉惠帝二年夏,大旱,五年夏,大旱,江河水少,溪涧水绝,《五行传》以为先是发十四万六千人城长安。汉武帝元狩三年夏,大旱,《五行传》以为是岁发天下故吏,穿昆明池。然则土木之功,动人 兴役,天辄应之以异。典籍作诫,倘或可思,上天谴告,改之则善。今若息人省役,以答天谴,庶灵泽时降,嘉谷有时,则年登可觊,子来非晚。《诗》云:“人亦劳止,迄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或恐极阳生阴,秋多雨水,年复不登,人将无觊。如又荐饥,为虑更甚。 时豪富之家,竞为奢丽。季明又上书曰: 臣闻宽大所以兼覆,慈爱所以怀众。故天地称其高厚者,万物得其容养焉;四时著其寒暑者,庶类资其忠信焉。是以帝王者,宽大象天地,忠信则四时。招摇东指,天下识其春;人君布德,率土怀其惠。伏惟陛下,资乾御宇,品物咸亨,时乘六龙,自强不息,好问受规,天下幸甚。 自古至道之君,亦皆广延博访,询采皞荛,置鼓树木,以求其过。顷者亢旱逾时,人怀望岁,陛下爰发明诏,广求六瘼,同禹、汤之罪己,高宋景之守正,澍雨应时,年谷斯稔。克己节用,慕质去华,此则尚矣。然而硃紫仍耀于衢路,绮縠犹侈于豪富,短褐未充于细人,糟糠未厌于编户。此则劝导之理,有所未周故也。今虽导之以礼,齐之以刑,风俗固难以一矣。昔汉文帝集上书之囊,以作帷帐;惜十家之产,不造露台。后宫所幸,衣不曳地,方之今日富室之饰,尝不如婢隶之服。然而以身率下,国富刑清,庙称太宗,良有以也。臣闻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今承魏氏衰乱之后,贞信未兴。宜先尊五美,屏四恶,革浮华之俗,抑流竞之风,察鸿都之小艺,焚雉头之异服,无益之货勿重于时,亏德之器勿陈于侧,则人知德矣。 臣又闻之,为政之要,在于选举。若差之毫厘,则有千里之失;后来居上,则致积薪之讥。是以古之善为政者,贯鱼以次,任必以能。爵人于朝,不以私爱。简才以授其官,量能以任其用。官得其才,任当其用, 六辔既调,坐致千里。虞舜选众,不仁者远,则庶事康哉,人知其化矣。 帝览而嘉之。 时外史廨宇屡移,未有定所。季明又上言曰:“外史之职,汉之东观,帝王所宝,此焉攸在。自魏及周,公馆不立,臣虽愚瞽,犹知其非。是以去年十一月中,敢冒奏陈,特降中旨,即遣修营。荏苒一周,未知功力。臣职思其忧,敢不重请。”帝纳焉,于是廨宇方立。天和二年,进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后以疾卒。 又周文初,属天下分崩,时学术之士盖寡,故曲学末伎,咸见引纳。至若冀俊、赵文深之徒,虽才愧昔人,而名著于世,并见收用。 冀俊,字僧俊,太原阳邑人也。性沈谨,善隶书,特工模写。初为贺拔岳墨曹参军。岳被害,周文引为记室。时周文志平侯莫陈悦,乃令俊伪为魏帝敕书与费也头,令将兵助周文讨悦。俊寻旧敕模写,及代舍人、主书等署,与真无异。周文大悦。费也头见敕,不以为疑,遂遣兵受周文节度。大统初,封长安县男,从征弘农,战于沙苑,进爵为子。累迁襄乐郡守。寻征还,教明帝及宋献公等隶书。时俗入书学者亦行束修之礼,谓之谢章。俊以书字所兴,起自苍颉,若同常俗,未为合礼,遂启周文,释奠苍颉及先圣、先师。除黄门侍郎、本州大中正。累迁湖州刺史。静退,每以清约自处。前后所历,颇有声称。寻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后进爵为昌乐侯,卒。 赵文深,字德本,南阳宛人也。父遐,以医术仕魏,为尚药典御。文深少学楷隶。年十一,献书于魏帝。后立义归朝,除大丞相府法曹参军。雅有钟、王之则,笔势可观。当时碑榜,唯文深、冀俊而已。大统十二年,追论立义功,封白石县男。文帝以隶书纰缪,命文深与黎季明、沈遐等依《说文》及《字林》,刊定六体,成一万余言,行于世。及平江陵之后,王褒入关,贵游等翕然并学褒书。文深之书,遂被遐弃。文深惭恨,形于言色。后知好尚难及,亦改习褒书。然竟无所成,转被讥议,谓之学步邯郸焉。至于碑榜,余人犹莫之逮。王褒亦每推先之。宫殿楼阁,皆其迹也。迁县伯下大夫。明帝令至江陵书影覆寺碑,汉南人士,亦以为工。梁主萧察观而美之,赏遗甚厚。天和元年,露寝等初成,文深以题榜之功,除赵兴郡守。文深虽居外任,每须题榜,辄复追之。后以疾卒。 辛彦之,陇西狄道人也。祖世叙,魏凉州刺史。父灵补,周渭州刺史。彦之九岁而孤,不交非类。博涉经史,与天水牛弘同志好学。后入关,遂家京兆。周文见而器之,引为中外府礼曹,赐以衣马珠玉。时国家草创,朝贵多出武人,修定仪注,唯彦之而已。寻拜中书侍郎。及周闵帝受禅,彦之与小宗伯卢辩,专掌仪制。历典祀、太祝、乐部、御正四曹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封五原郡公。宣帝即位,拜小宗伯。时帝立五皇后,彦之切谏,由是忤旨,免官。 隋文帝受禅,除太常少卿,改封任城郡公,进位开府。历国子祭酒、礼部尚书。与秘书监牛弘撰新礼。帝尝令彦之与沈重论议,重不能抗,避席而谢曰:“辛君所谓金城汤池,无可攻之势。”帝大悦。后除随州刺史。时州牧多贡珍玩,惟彦之所贡,并供祭之类。上谓朝臣曰:“人安得无学!彦之所贡,稽古之力也。”迁潞州刺史,前后俱有惠政。彦之又崇信佛道,于城内立浮图二所,并十五层。开皇十一年,州人张元暴死,数日乃苏。云游天上,见新构一堂,制极崇丽。元问其故,云潞州刺史辛彦之有功德,造此堂以待之。彦之闻而不悦。其年卒,谥曰宣。 彦之撰《坟典》一部、《六官》一部、《祝文》一部、《礼耍》一部、《新礼》一部、《五经异义》一部,并行于世。子孝舒、仲龛,并早有令誉。 何妥,字栖风,西城人也。父细脚胡,通商入蜀,遂家郫县。事梁武陵王纪,主知金帛,因致巨富,号为西州大贾。妥少机警,八岁游国子学,助教顾良戏之曰:“汝姓何,是荷叶之荷?为河水之河?”妥应声答曰:“先生姓顾,是眷顾之顾?为新故之故?”众咸异之。十七,以伎巧事湘东王。后知其聪明,召为诵书左右。时兰陵萧翙,亦有俊才,住青杨巷,妥住白杨头。时人为之语曰:“世有两俊,白杨何妥,青杨萧 翙。”其见美如此。 江陵平,入周,仕为太学博士。宣帝初立五后,问儒者辛彦之。对曰:“后与天子匹体齐尊,不宜有五。”妥驳曰:“帝喾四妃,舜又二妃,亦何常数?”由是封襄城县男。文帝受禅,除国子博士,加通直散骑常侍,进爵为公。 妥姓劲急,有口才,好是非人物。纳言苏威尝言于上曰:“臣先人每诫臣云:唯读《孝经》一卷,足可立身经国,何用多为?”上亦然之。妥进曰:“苏威所学,非止《孝经》。厥父若信有此言,威不从训,是其不孝;若无此言,面欺陛下,是 其不诚。不诚不孝,何以事君?且夫子又云:‘不读《诗》无以言,不读《礼》无以立。’岂容苏绰教子,独反圣人之训乎?”威时兼领五职,上甚亲重之。妥因奏威不可信任。又以掌天文律度,皆不称职,妥上八事以谏。 其一事曰:臣闻知人则哲,惟帝难之。孔子曰:举直错枉则人服,举枉错直则人不服。由此言之,政之安危,必慎所举。故进贤受上赏,蔽贤蒙显戮。察今之举人,良异于此。无论谄直,莫择贤愚。心欲崇高,则起家喉舌之任;意须抑屈,必白首郎署之官。人不之服,实由于此。臣闻爵人于朝,与士共之;刑人于市,与众弃之。伏见留心狱讼,爱人如子,每应决狱,无不询访群公,刑之不滥,君之明也。刑既如此。爵亦宜然。若有懋功,简在帝心者,便可擢用。自斯以降,若选重官,必参以众议,勿信一人之举,则上不偏私,下无怨望。 其二事曰:孔子云:是察阿党,则罪无掩蔽。又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所谓比者,即阿党也。谓心之所爱,既已光华荣显,犹加提挈;心之所恶,既已沈滞屈辱,薄言必怒。提挈既成,必相掩蔽,则欺上之心生矣;屈辱既加,则有怨恨,谤讟之言出矣。伏愿广加访察,勿使朋党路开,威恩自任。有国之患,莫大于此。 其三事曰:臣闻舜举十六族,所谓八元八凯也。计其贤明,理优今日。犹复择才授任,不相侵滥。故得四门雍穆,庶绩咸熙。今官员极多,用人甚少,一人身上,乃兼数职。为是国无人也?为是人不善也?今万乘大国,髦彦不少,纵有明哲,无由自达。东方朔言曰:“尊之则为将,卑之则为虏。”斯言信矣。今当官之人,不度德量力,既无吕望、傅说之能,自负傅岩、渭水之气。不虑忧深责重,唯畏总领不多。安斯宠任,轻 彼权轴。颠沛致蹶,实此之由。《易》曰:“鼎折足,覆公餗,其形渥,凶。”言不胜其任也。臣闻穷力举重,不能为用。伏愿更任贤良,分才参掌,使各行其力,则庶事康哉。 其四事曰:臣闻《礼》云:析言破律,乱名改作,执左道以乱政者杀。孔子曰:仍旧贯,何必改作。伏见比年以来,改作者多矣。如范威刻漏,十载不成;赵翊尺秤,七年方决;公孙济迂诞,医方费逾巨万;徐道庆回互子午,糜耗饮食;常明破律,多历岁时;王渥乱名,曾无纪极;张山居未知星位,前已蹂藉太常;曹魏祖不识北辰,今复 兰轹太史。莫不用其短见,便自夸毗,邀射名誉,厚相诬罔。请今日已后,有如此者,若其言不验,必加重罚。庶令有所畏忌,不敢轻奏狂简。 其余文多不载。时苏威权兼数职,先尝隐武功,故妥言“自负傅岩、渭水之气”,以此激上。书奏,威大衔之。二年,威定考文学,妥更相诃诋。威勃然曰:“无何妥,不虑无博士!”妥应声曰:“无苏威,亦何忧无执事!”于是与威有隙。 其后,上令妥考定钟律。妥又上表曰: 臣闻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然则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礼乐。又云:乐至则无怨,礼至则不争。揖让而临天下者,礼乐之谓也。臣闻乐有二:一曰奸声,二曰正声。夫奸声感人而逆气应之,正声感人而顺气应之。顺气成象,故乐行而伦清,耳目聪明,血气和平,移风易俗,天下皆宁。孔子曰:“放郑声,远佞人。”故郑、卫、宋、赵之声出,内则发疾,外则伤人。是以宫乱则荒,其君骄;商乱则破,其官坏;角乱则忧,其人怨;徵乱则哀,其事勤;羽乱则危,其财匮。五者皆乱,则国亡无日矣。 魏文侯问子夏曰:“吾端冕而听古乐,则欲寐;听郑卫之音而不倦,何也?”子夏对曰:“夫古乐者,始奏以文,复乱以武。修身及家,平均天下。郑卫之音者,奸声以乱,溺而不止,优杂子女,不知父子。今君所问者,乐也,所爱者,音也。夫乐之与音,相近而不同。为人君者,谨审其好恶。”案圣人之作乐也,非止苟悦耳目而已矣。欲使在宗庙之内,君臣同听之,则莫不和敬;在乡里之内,长幼同听之,则莫不和顺;在闺门之内,父子同听之,则莫不和亲。此先王立乐之方也。故知声而不知音者,禽兽是也;知音而不知乐者,众庶是也。故黄钟、大吕,弦歌干戚, 童子皆能舞之。能知乐者,其惟君子。不知声者不可与言音,不知音者不可与言乐,知乐则几于道矣。纣为无道,太师抱乐器以奔周。晋君德薄,师旷固惜清徵。 上古之时,未有音乐,鼓腹击壤,乐在其间。《易》曰:“先王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至于黄帝作《咸池》,颛顼作《六茎》,帝喾作《五英》,尧作《大章》,舜作《大韶》,禹作《大夏》,汤作《大濩》,武王作《大武》。从夏以来,年代久远,唯有名字,其声不可得闻。自殷至周,备于《诗·颂》。故自圣贤已下,多习乐者,至如伏羲减瑟,文王足琴,仲尼击磬,子路鼓瑟,汉高击筑,元帝吹箫。 汉祖之初,叔孙通因秦乐人,制宗庙之乐。迎神于庙门,奏《嘉至之乐》,犹古降神之乐也。皇帝入庙门,奏《永至之乐》,以为行步之节,犹古《采荠肆夏》也。乾豆上荐,奏《登歌之乐》,犹古清庙之歌也。登歌再终,奏《休成之乐》,美神飨也。皇帝就东厢坐定,奏《永安之乐》,美礼成也。其《休成》、《永至》二曲,叔孙通所制也。汉高祖庙,奏《武德》、《文始》、《五行之舞》。当春秋时,陈公子完奔齐,陈是舜后,故齐有《韶》乐。孔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是也。秦始皇灭齐,《韶》乐传于秦。汉高祖灭秦,《韶》乐传于汉。汉高祖改名《文始》,以示不相袭也。《五行舞》者,本周《大武》乐也,始皇改曰《五行》。及于孝文,复作《四时之舞》,以示天下安和,四时顺也。孝景采《武德舞》以为《昭德》,孝宣又采《昭德》以为《盛德》。虽变其名,大抵皆因秦旧事。至于晋、魏,皆用古乐。魏之三祖,并制乐辞。自永嘉播越,五都倾荡,乐声南度,以是大备江东。宋、齐已来,至于梁代,所行乐事,犹皆传古。三雍四始,实称大盛。及侯景篡逆,乐师分散,其四舞三调,悉度伪齐。齐氏虽知传受,得曲而不用之于宗庙朝廷也。 臣少好音律,留意管弦,年虽耆老,颇皆记忆。及东土克定,乐人悉反,问其逗留,果云是梁人所教。今三调四舞,并皆有手,虽不能精熟,亦颇具雅声。若令教习传授,庶得流传古乐。然后取其会归,撮其指要,因循损益,更制嘉名,歌盛德于当今,传雅正于来叶,岂不美欤。谨具录三调四舞曲名,又制歌辞如别。其有声曲流宕,不可以陈于殿庭者,亦悉附之于后。 书奏,别敕太常,取妥节度。于是作清、平、瑟三调声,又作八佾《鞸》、《铎》、《巾》、《拂》四舞。先是太常所传宗庙雅乐,历数十年,唯作大吕,废黄钟。妥又深乖古意,乃奏请用黄钟。诏下公卿议,从之。俄而子蔚为秘书郎。有罪当刑,上哀之,减死论。是后恩礼渐薄。六年,出为龙州刺史。时有负笈游学者,妥皆为讲说教授之。又为《刺史箴》,勒于州门外。在职三年,以疾请还,诏许之。复知学事。 时上方使苏夔在太常参议钟律,夔有所建议,朝士多从之。妥独不同,每言夔之短。帝下其议,群臣多排妥。妥复上封事,指陈得失,大抵论时政损益,并指斥当世朋党。于是苏威及吏部尚书卢恺、侍郎薛道衡等皆坐得罪。除伊州刺史,不行。寻为国子祭酒,卒官。谥曰肃。 撰《周易讲疏》三卷、《孝经义疏》二卷、《庄子义疏》四卷。与沈重等撰《三十六科鬼神感应等大义》九卷、《封禅书》一卷、《乐要》一卷、文集十卷,并行于世。 于时学士之自江南来者,萧该、包恺并知名。 萧该,兰陵人。梁鄱阳王恢之孙,少封攸侯。荆州平,与何妥同至 长安。性笃学,《诗》、《书》、《春秋》、《礼记》并通大义,尤精《汉书》,甚为贵游所礼。开皇初,赐爵山阴县公,拜国子博士。奉诏与妥正定经史。然各执所见,递相是非,久而不能就。上谴而罢之。该后撰《汉书》及《文选音义》,咸为当时所贵。 包恺,字和乐,东海人。其兄愉,明《五经》,恺悉传其业。及从王仲通受《史记》、《汉书》,尤称精究。大业中,为国子助教。于是《汉书》学者以萧、包二人为宗,远近聚徒教授者数千人。卒,门人起坟立碣焉。 房晖远,字崇儒,恆山真定人也。世传儒学。晖远幼有志行,明《三礼》、《春秋三传》、《诗》、《书》、《周易》,兼善图纬。恆以教授为务,远方负笈而从者,动以千计。齐南阳王绰为定州刺史,闻其名,召为博士。周武帝平齐,搜访儒俊,晖远首应辟命,授小学下士。隋文帝受禅,迁太常博士。太常卿牛弘每称为《五经》库。吏部尚书韦世康荐之,迁太学博士。寻与沛公郑译修正乐章。后复为太常博士,未几擢为国子博士。会上令国子生通一经者,并悉荐举,将擢用之。既策问讫,博士不能时定臧否。祭酒元善怪问之,晖远曰:“江南、河北,义例不同,博士不能遍涉。学生皆持其所短,称己所长;博士各各自疑,所以久而不决也。”祭酒因令晖远考定之,晖远揽笔便下,初无疑滞。或有不服者,晖远问其所传义疏,辄为始末诵之,然后出其所短。自是无敢饰非者。所试四五百人,数日便决。诸儒莫不推其通博,皆自以为不能测也。寻奉诏预修令式。文帝尝谓群臣曰:“自古天子有女乐乎?”杨素以下,莫知所出,遂言无女乐。晖远曰:“臣闻‘窈窕淑女,钟鼓乐之’,此即王者房中之乐,著于《雅》《颂》,不得言无。”帝大悦。仁寿中,卒官,朝 廷嗟惜焉,赗赙甚厚,赠员外散骑常侍。 马光,字荣伯,武安人也。少好学,从师数十年,昼夜不息,图书谶纬,莫不毕览。尤明《三礼》,为儒者所宗。 隋开皇初,征山东义学之士,光与张仲让、孔笼、窦仕荣、张买奴、刘祖仁等俱至,并授太学博士,时人号为六儒。然皆鄙野无仪范,朝廷不之贵也。仕荣寻病死。仲让未几告归乡里,著书十卷,自云:“此书若奏,必为宰相。”又数言玄象事。州县列上,竟坐诛。孔笼、张买奴、刘祖仁未几亦被谴亡。唯光独存。 尝因释奠,帝亲幸国子学,王公已下毕集,光升坐讲《礼》,启发章门。已而诸儒生以次论难者十余,皆当时硕学。光剖析疑滞,虽辞非俊辩,而《礼》义弘赡。论者莫测其浅深,咸共推服。上嘉而劳焉。山东《三礼》学者,自熊安生后,唯宗光一人。初教授瀛、博间,门徒千数,至是多负笈从入长安。后数年,丁母忧归乡里,以疾卒于家。 刘焯,字士元,信都昌亭人也。犀额龟背,望高视远,聪敏沉深,弱不好弄。少与河间刘炫结盟为友,同受《诗》于同郡刘轨思,受《左传》于广平郭懋,尝问《礼》于阜城熊安生,皆不卒业而去。武强交津桥刘智海家,素多坟籍,焯就之读书,向经十载,虽衣食不继,晏如也。遂以儒学知名,为州博士。 隋开皇中,刺史赵煚引为从事。举秀才,射策甲科。与著作郎王劭同修国史,兼参议律历。仍直门下省,以待顾问。俄除员外将军。后与诸儒于秘书省考定群言。因假还乡里,县令韦之业引为功曹。寻复入京,与左仆射杨素、吏部尚书牛弘、国子祭酒苏威、元善、博士萧该、何妥、太学博士房晖远、崔崇德、晋王文学崔赜等,于国子共论古今滞义,前贤所不通者。每升坐,论难锋起,皆不能屈。杨素等莫不服其精博。六年,运洛阳《石经》至京师,文字磨灭,莫能知者。奉敕与刘炫二人论义,深挫诸儒,咸怀妒恨。遂为飞章所谤,除名。 于是优游乡里,专以教授著述为务,孜孜不倦。贾、马、王、郑所传章句,多所是非。《九章算术》、《周髀》、《七曜历书》十余部,推步日月之经,量度山海之术,莫不核其根本,穷其秘奥。著《稽极》十卷,《历书》十卷,《五经述议》,并行于世。刘炫聪明博学,名亚于焯,故时人称二刘焉。天下名儒后进,质疑受业,不远千里而至者,不可胜数。论者以为数百年已来,博学通儒无能出其右者。然怀抱不旷,又啬于财。不行束脩者,未尝有所教诲,时人以此少之。 废主子勇闻而召之,未及进谒,诏令事蜀王。非共好也,久之不至。王闻而大怒,遣人枷送于蜀,配之军防。其后典校书籍。王以罪废,焯又与诸儒修定礼、律,除云骑尉。炀帝即位,迁太学博士,俄以品卑去职。数年,复被征以待顾问。因上所著《历书》,与太史令张胄玄多不同,被驳不用。卒,刘炫为之请谥,朝廷不许。 刘炫,字光伯,河间景城人也。 少以聪敏见称。与信都刘焯闭户读书,十年不出。炫眸子精明,视日不眩,强记默识,莫与为俦。左画圆,右画方,口诵,目数,耳听,五事同举,无所遗失。周武帝平齐,瀛州刺史宇文亢召为户曹从事。后刺史李绘署礼曹从事,以吏干知名。 隋开皇中,奉敕与著作郎王劭同修国史,俄直门下省,以待顾问。又诏诸术者修天文律历,兼于内史省考定群言。内史令博陵李德林甚礼之。炫虽遍直三省,竟不得官,为县司责其赋役。炫自陈于内史,内史送诣吏部。尚书韦世康问其所能,炫自为状曰:“《周礼》、《礼记》、《毛诗》、《尚书》、《公羊》、《左传》、《孝经》、《论语》,孔、郑、王、何、服、杜等注,凡十三家,虽义有精粗,并堪讲授;《周易》、《仪礼》、《谷梁》用功差少;史子文集,嘉言故事,咸诵于心;天文、律历,穷核微妙。至于公私文翰,未尝假手。”吏部竟不详试。然在朝知名之士十余人,保明炫所陈不谬,于是除殿内将军。时牛弘奏购求天下遗逸之书,炫遂伪造书百余卷,题为《连山易》、《鲁史记》等,录上送官,取赏而去。后有人讼之,经赦免死,坐除名。归于家,以教授为务。废太子勇闻而召之。既至京师,敕令事蜀王秀,迁延不往。秀大怒,枷送益州。既而配为帐内,每使执仗为门卫。俄而释之,典校书史。炫因拟屈原《卜居》为《筮涂》以自寄。及秀废,与诸儒修定五礼,授旅骑尉。 吏部尚书牛弘建议以为《礼》:诸侯绝傍期,大夫降一等。今之上柱国虽不同古诸侯,比大夫可也,官在第二品,宜降傍亲一等。议者多以为然。炫驳之曰:“古之仕者,宗一人而已,庶子不得进,由是先王重嫡。其宗子有分禄之义,族人与宗子虽疏远,犹服衰三月,良由受其恩也。令之仕者,位以才升,不限嫡庶,与古既异,何降之有。令之贵者,多忽近亲,若或降之,人道之疏,自此始矣。”遂寝其事。 开皇二十年,废国子、四门及州县学,唯置太学,博士二人,学生七十二人。炫上表言学校不宜废,情理甚切,帝不纳。时国家殷盛,皆以辽东为意。炫以为辽东不可伐,作《抚夷论》以讽焉。当时莫有悟者。及大业之季,三征不克,炫言方验。 炀帝即位,牛弘引炫修律令。始文帝时,以刀笔吏类多小人,年久长奸,势使然也;又以风俗陵迟,妇人无节。于是立格:州县佐吏,三年而代之;九品妻,无得再醮。炫著论以为不可,弘竟从之。诸郡置学官及流外给禀,皆发于炫。弘尝问炫:“案《周礼》,士多而府史少,今令史百倍于前,判官减则不济。其故何也?”炫曰:“古人委任责成,岁终考其殿最,案不重校,文不繁悉,府史之任,掌要目而已。今之文簿,恆虑勘覆锻炼,若其不密,万里追证百年旧案。故谚云:‘老吏抱案死。’今古不同,若此之相悬也。事烦政弊,职此之由。”弘又问:“魏、齐之时,令史从容而已,今则不遑宁舍。其事何由?”炫曰:“齐氏立州,不过数十;三府行台,递相统领,文书行下,不过十条。今州三 百。其繁一也。往者,州唯置纲纪,郡置守、丞,县唯令而已,其所具僚,则长官自辟,受诏赴任,每州不过数十。今则不然,大小之官,悉由吏部,纤介之迹,皆属考功。其繁二也。省官不如省事,省事不如清心,官事不省而望从容,其可得乎!”弘甚善其言而不能用。 纳言杨达举炫博学有文章,射策高第,除太学博士。岁余,以品卑去任。还至长平,奉敕追诣行在所。或言其无行,帝遂罢之。归于河间。时盗贼峰起,谷食踊贵,经籍道息,教授不行。炫与妻子,相去百里,声闻断绝,郁郁不得志,乃自为赞曰: 通人司马相如、扬子云、马季长、郑康成等皆自叙徽美,传芳来叶。余岂敢仰均先进,贻笑后昆?徒以日迫桑榆,大命将近,故友飘零,门徒雨散,溘死朝露,魂埋朔野。亲故莫照其心,后人不见其迹。殆及余喘,薄言胸臆,贻及行迈,传之州里,使夫将来俊哲,知余鄙志耳。 余从绾发以来,迄于白首,婴孩为慈亲所恕,捶挞未尝加;从学为明师所矜,榎楚弗之及。暨乎敦叙邦族,交结等夷,重物轻身,先人后己。昔在幼弱,乐参长者;爰及耆艾,数接后生。学则服而不厌,诲则劳而不倦。幽情寡适,心事多违。内省生平,顾循终始,其大幸有四,深恨有一。 性本愚蔽,家业贫窭,为父兄所饶,厕缙绅之末。遂得博览典诰,窥涉今古,小善著于丘园,虚名闻于邦国。其幸一也。 隐显人间,沈浮世俗,数忝徒劳之职,久执城旦之书。名不挂于白简,事不染于丹笔。立身立行,惭恧实多,启手启足,庶几可免。其幸二也。 以此庸虚,屡动宸眷;以此卑贱,每升天府。齐镳骥騄,比翼鹓鸿,整䌷素于凤池,记言动于麟阁。参谒宰辅,造请群公,厚礼殊恩,增荣改价。其幸三也。 昼漏方尽,大耋已嗟,退反初服,归骸故里。玩文史以怡神,阅鱼鸟以散虑。观省野物,登临园沼,缓步代车,无事为贵。其幸四也。 仰休明之盛世,慨道教之陵迟,蹈先儒之逸轨,伤群言之芜秽。驰骋坟典,厘改僻谬,修撰始毕,事业适成。天违人愿,途不我与,世路未夷,学校尽废,道不备于当时,业不传于身后。衔恨泉壤,实在兹乎!其深恨一也。 时在郡城,粮饷断绝。其门人多随贼盗。哀炫穷乏,诣城下索炫,郡官乃出炫与之。炫为贼所将,过下城堡。未几,贼为官军所破,炫饥饿无所依,复投县官。县官意炫与贼相知,恐为后变,遂闭门不纳。时夜冰寒,因此冻馁而死。其后门人谥曰宣德先生。 炫性躁竞,颇好俳谐,多自矜伐,好轻侮当世,为执政所丑,由是宦途不遂。著《论语述议》十卷、《春秋攻昧》十卷、《五经正名》十二卷、《孝经述议》五卷、《春秋述议》四十卷、《尚书述议》二十卷、《毛诗述议》四十卷,注《诗序》一卷、《算术》一卷,并所著文集,并 行于世。时儒学之士,又有褚晖、顾彪、鲁世达、张冲、王孝籍并知名。褚晖,字高明,吴郡人。以《三礼》学称于江南。炀帝时,徵天下儒术之士,悉集内史省,相次讲论。晖辩博,无能屈者,由是擢为太学博士。撰疏一百卷。顾彪,字仲文,余杭人。明《尚书》、《春秋》。炀帝时,为秘书学士。撰《古文尚书义疏》二十卷,行于世。鲁世达,余杭人。炀帝时,为国子助教。撰《毛诗章句义疏》四十二 卷,行于世。 张冲,字叔玄,吴郡人。仕陈,为左中郎将,非其好也。乃覃思经典,撰《春秋义略》,异于杜氏七十余事,《丧服义》三卷、《孝经义》三卷、《论语义》十卷、《前汉音义》十二卷。官至汉王侍读。 王孝籍,平原人。少好学,博览群言,遍习《五经》,颇有文翰。与河间刘炫,同志友善。开皇中,召入秘书,助王劭修国史。劭不之礼。在省多年,不免输税,郁郁不得志,奏记于吏部尚书牛弘曰: 窃以毒螫絪肤,则申旦不寐;饥寒切体,亦卒岁无聊。何则?痛苦难以安,贫穷易为戚。况怀抱之内,冰火铄脂膏,腠理之间,风霜侵骨髓。安可齰舌缄脣,吞声饮气,恶呻吟之响,忍酸辛之酷哉!伏惟明尚书公,动哀矜之色,开宽裕之怀,咳唾足以活涸鳞,吹嘘可用飞穷羽。芬椒兰之气,暖布帛之词,许小人之请,闻大君之听。虽复山川绵远,鬼神在兹,信而有征,言无不履。犹恐拯溺迟于援手,救跌缓于扶足,待越人之舟楫,求鲁燕之云梯,则必悬于乔树之枝,没于深泉之底。 夫以一介贫人,七年直省,课役不免,庆赏不沾。卖贡禹之田,供释之之费;有弱子之累,乏强兄之产。加以慈母在堂,光阴迟暮,寒暑违阙,关山超远。啮臂为期,前途逾邈;倚闾之望,朝夕倾对。谢相如之病,无官可以免;发梅福之狂,非仙所能避。愁疾甚乎厉鬼,人生异夫金石。营魂且散,恐筮予无徵;赍恨入冥,则虚缘恩顾。此乃王稽所以致言,应侯为之不乐也。潜鬓发之内,居眉睫之间,子野未曾闻,离硃所未见。久沦东观,留滞南史,终无荐引,永同埋殡。三世不移,虽由寂寞;十年不调,实乏知己。 夫不世出者,圣明之君也;不万一者,诚贤之臣也。以夫不世出而逢不万一,小人所以为明尚书幸也。坐人物之源,运铨衡之柄,反被狐白,不好缁衣,此小人为明尚书不取也。昔荆玉未剖,刖卞和之足;百里未用,碎禽息之首。居得言之地,有能用之资,憎耳目之明,无首足之戚,惮而不为,孰知其解!夫官或不称其能,士或未申其屈,一夫窃议,语流天下,劳不见图,安能无望!倘病未及死,狂还克念,汗穷愁之简,属离忧之词。托志于前修,通心于来哲,使千载之下,哀其不遇,追咎执事,有玷清尘。则不肖之躯,死生为累,小人之罪,方且未刊。愿少加怜愍,留心无忽。 弘亦知其学业,而竟不得调。后归乡里,以教授为业,终于家。注《尚书》及《诗》,遭乱零落。 论曰:古语云:“容体不足观,勇力不足恃,族姓不足道,先祖不足称,然而显闻四方,流声后胤者,其惟学乎?”信哉斯言也!梁越之徒,笃志不倦,自求诸己,遂能闻道下风,称珍席上。或聚徒千百,或服冕乘轩,咸稽古之力也。然远惟汉、魏,硕学多清通;逮乎近古,巨儒多鄙俗。文武不坠,弘之在人,岂独愚蔽于当今,而皆明哲于往昔?在乎用与不用,知与不知耳。然曩之弼谐庶绩,必举德于鸿儒;近代左右邦家, 咸取士于刀笔。纵有学优入室,勤逾刺股,名高海内,擢第甲科,若命偶时来,未有望于青紫;或数将运舛,必见弃于草泽。然则古之学者,禄在其中;今之学者,困于贫贱。明达之人,志识之士,安肯滞于所习,以求贫贱者哉!此所以儒罕通人,学多鄙俗者也。至若刘焯,德冠缙绅,数穷天象,既精且博,洞究幽微,钩深致远,源流不测。数百年来,斯一人而已。刘炫学实通儒,才堪成务,九流七略,无不该览。虽探赜索隐,不逮于焯;裁成义说,文雅过之。并时不我与,馁弃沟壑。斯乃子夏所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天之所与 者聪明,所不与者贵仕,上圣且犹不免,焯、炫其如命何!孝籍徒离骚其文,尚何救也! 列传第七十一 文苑温子升荀济祖鸿勋李广樊逊荀士逊王褒庾信颜之推弟之仪虞世基柳许善心李文博明克让刘臻诸葛颍王贞虞绰王胄庾自直潘徽常德志尹式刘善经祖君彦孔德绍刘斌《易》曰:“观乎天文,以察时 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然则文之为用其大矣哉!逖听三古,弥纶百代,若乃《坟》、《素》所纪,靡得而云;《典》、《谟》已降,遗风可述。至于制礼作乐,腾实飞声,善乎。言之不文,行之岂能远也。是以曲阜之多才多艺,监二代以正其源;阙里之性与天道,修《六经》以维其末。用能穷神知化,称首于千古;经邦纬俗,藏用于百代。至哉,斯固圣人之述作也。逮乎两周道丧,七十义乖。淹中、稷下,八儒、三墨之异,漆园、黍谷,名、法、兵、农之别,虽雅诰奥义,或未尽善,考其遗迹,亦贤达之流乎。其离谗放逐之臣,涂 穷后门之士,道 感轲而未遇,志郁抑而不申。愤激委约之中,飞文魏阙之下,奋迅泥滓,自致青云,振沈溺于一朝,流风声于千载者往往而有矣。 汉自孝武之后,雅尚斯文,扬葩振藻者如林,而二马、王、杨为之杰。东京之朝,兹道逾扇,咀徵含商者成市,而班、傅、张、蔡为之雄。当涂受命,尤好虫篆;金行勃兴,无替前烈。曹、王、陈、阮负宏衍之思,挺栋干于邓林;潘、陆、张、左擅侈丽之才,饰羽仪于凤穴。斯并高视当世,连衡孔门。虽时运推移,质文屡变,譬犹六代并奏,易俗之用无爽;九源竞逐,一致之理同归。历选前英,于斯为盛。既而中州板荡,戎狄交侵,僭伪相属,生灵涂炭,故文章黜焉。其能潜思于战争之间,挥翰于锋镝之下,亦有时而间出矣。若乃鲁徵、杜广、徐光、尹弼之俦,知名于二赵;宋该、封弈、硃彤、梁谠之属,见重于燕、秦。然皆迫于仓卒,牵于战阵,章奏符檄,则粲然可观;体物缘情,则寂寥于世。非其才有优劣,时运然也。至于朔方之地,蕞尔夷俗,胡义周之颂国都,足称宏丽。区区河右,而学者埒于中原,刘延明之铭酒泉,可谓清典。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岂徒言哉。 洎乎有魏,定鼎沙朔。南包河、淮,西吞关、陇。当时之士,有许谦、崔宏、宏子浩、高允、高闾、游雅等,先后之间,声实俱茂,词义典正,有永嘉之遗烈焉。及太和在运,锐情文学,固以颉颃汉彻,跨蹑曹丕,气韵高远,艳藻独构。衣冠仰止,咸慕新风,律调颇殊,曲度遂改。辞罕泉源,言多胸臆,润古雕今,有所未遇。是故雅言丽则之奇,绮合绣联之美,眇历岁年,未闻独得。既而陈郡袁翻、河内常景,晚拔畴类,稍革其风。及明皇御历,文雅大盛,学者如牛毛,成者如麟角。孔子曰:“才难。”不其然也?于时陈 郡袁翻、翻弟跃、河东裴敬宪、弟庄伯、庄伯族弟伯茂、范阳卢观、弟仲宣、顿丘李谐、勃海高肃、河间邢臧、赵国李骞,雕琢琼瑶,刻削杞梓,并为龙光,俱称鸿翼。乐安孙彦举、济阴温子升,并自孤寒,郁然特起。咸能综采繁缛,兴属清华。比于建安之徐、陈、应、刘,元元之潘、张、左、束,各一时也。 有齐自霸业云启,广延髦俊,开四门以宾之,顿八纮以掩之。鄴都之下,烟霏雾集。河间邢子才、钜鹿魏伯起、范阳卢元明、钜鹿魏季景、清河崔长儒、河间邢子明、范阳祖孝徵、中山杜辅玄、北平阳子烈并其流也。复有范阳祖鸿勋,亦参文士之列。及天保中,李愔、陆仰、崔瞻、陆元规并在中书,参掌纶诰。其李广、樊逊、李德林、卢询祖、卢思道始以文章著名。皇建之朝,常侍王晞独擅其美。河清、天统之辰,杜台卿、刘逖、魏骞亦参诏敕。自李愔已下,在省唯撰述除官诏旨,其关涉军国文翰,多是魏收作之。及在武平,李若、荀士逊、李德林、薛道衡并为中书侍郎,典司纶綍。 后主虽溺于群小,然颇好咏诗,幼时尝读诗赋,语人云:“终有解作此理不?”初因画屏风,敕通直郎萧放及晋陵王孝式录古贤烈士及近代轻 艳诸诗以充图画,帝弥重之。后复追齐州录事参军萧悫、赵州功曹参军颜之推同入撰录,犹依霸朝,谓之馆客。放及之推意欲更广其事,又因祖珽辅政,爱重之推,又托邓长颙渐说后主,属意斯文。三年,祖珽奏立文林馆,于是更召引文学士,谓之待诏文林馆焉。珽又奏撰《御览》,诏珽及特进魏收、太子太师徐之才、中书令崔劼、散骑常侍张凋、中书监阳休之监撰。珽等奏追通直散骑侍郎韦道逊、陆乂、太子舍人王劭、卫尉丞李孝基、殿中侍御史魏澹、中散大夫刘仲威、袁奭、国子博士硃才、奉车都尉眭道闲、考功郎中崔子枢、左外兵郎薛道衡、并省主客郎中卢思道、司空东阁祭酒崔德立、太傅行参军崔儦、太学博士诸葛汉、奉朝请郑公超、殿中侍御史郑子信等入馆撰书,并敕放、悫、之推等同入撰例。复命散骑常侍封孝琰、前乐陵太守郑元礼、卫尉少卿杜台卿、通直散骑常侍杨训、前南兗州长史羊肃、通直散骑侍郎马元熙、并省三公郎中刘珉、开府行参军李师上、温君悠入馆,亦令撰书。后复命特进崔季舒、前仁州刺史刘逖、散骑常侍李孝贞、中书侍郎李德林续入待诏。寻又诏诸人各举所知。又有前济州长史李翥、前广武太守魏謇、前西兗州司马萧溉、前幽州长史陆仁惠、郑州司马江旰、前通直散骑侍郎辛德源、陆开明、通直郎封孝骞、太尉掾张德冲、并省右户郎元行恭、司徒户曹参军古道子、前司空功曹参军刘顗、获嘉令崔德儒、给事中李元楷、晋州中从事阳师孝、太尉中兵参军刘儒行、司空祭酒阳辟疆、司公士曹参军卢公顺、司空中兵参军周子深、开府行参军王友伯、崔君洽、魏师謇并入馆待诏。又敕仆射段孝言亦入焉。《御览》成后,所撰录人亦有不得待诏,付所司处分者。凡此诸人,亦有文学肤浅,附会亲识,妄相推荐者十三四焉。虽然,当时操笔之徒,搜求略尽。其外如广平宋孝王、信都刘善经辈三数人,论其才性,入馆诸贤亦十三四不逮之。 周氏创业,运属陵夷,纂遗文于既丧,聘奇士如弗及。是以苏亮、苏绰、卢柔、唐瑾、元伟、李昶之徒,咸奋鳞翼,自致青紫。然绰之建言,务存质朴,遂糠秕魏、晋,宪章虞、夏,虽属辞有师古之美,矫枉非适时之用,故莫能常行焉。既而革车电迈,渚宫云撤,梁、荆之风,扇于关右,狂简之徒,斐然成俗,流宕忘反,无所取裁。 夫人有六情,禀五常之秀;情感六气,顺四时之序。盖文之所起,情发于中。而自汉、魏以来,迄乎晋、宋,其体屡变,前哲论之详矣。暨永明、天监之际,太和、天保之间,洛阳、江左,文雅尤盛,彼此好尚,互有异同。江左宫商发越,贵于清绮;河朔词义贞刚,重乎气质。气质则理胜其词,清绮则文过其意。理深者便于时用,文华者宜于咏歌。此其南北词人得失之大较也。若能掇彼清音,简兹累句,各去所短,合其两长,则文质彬彬,尽美尽善矣。 梁自大同之后,雅道沦缺,渐乖典则,争驰新巧。简文、湘东启其淫放,徐陵、庾信分路扬镳。其意浅而繁,其文匿而彩,词尚轻险,情多哀思,格以延陵之听,盖亦亡国之音 也。 隋文初统万机,每念斫凋为朴,发号施令,咸去浮华。然时俗词藻、犹多淫丽;故宪台执法,屡飞霜简。炀帝初习艺文,有非轻侧,暨乎即位,一变其体。《与越公书》、《建东都诏》、《冬至受朝诗》及《拟饮马长城窟》,并存雅体,归于典制,虽意在骄淫,而词无浮荡。故当时缀文之士,遂得依而取正焉。所谓能言者未必能行,盖亦君子不以人废言也。 爰自东帝归秦,逮乎青盖入洛,四隩咸暨,九州攸同。江、汉英灵,燕、赵奇俊,并该天纲之中,俱为大国之宝。言刈其楚,片善无遗,润水圆流,不能十数,才之难也,不其然乎。时之文人,见称当世者,则齐人范阳卢思道、安平李德林、河东薛道衡、赵郡李元操、钜鹿魏澹,陈人会稽虞世基、河东柳{巧言}、高阳许善心等,或鹰扬河朔,或独步汉南,俱骋龙光,并驱云路矣。 《魏书》序袁跃、裴敬宪、卢观、封肃、邢臧、裴伯茂、邢昕、温子升为《文苑传》,今唯取子升,其余并各附其家传。《齐书》叙祖鸿勋、李广、樊逊、刘逖、荀士逊、颜之推为《文苑传》,今唯取祖、李、樊、荀,其余亦各附其家传。《周书》不立此传,今取王褒、庾信列于此篇。颜之推竟从齐入周,故列在王、庾之下。颜之仪既之推之弟,故列在之推之末。《隋书》序刘臻、崔儦、王頍、诸葛颍、王贞、孙万寿、虞绰、王胄、庾自直、潘徽为《文学传》,今检崔儦、王頍、孙万寿各从其家传,其余编之此篇,并取虞世基、许善心、柳{巧言}、明克让冠之于此,以备《文苑传》云。 温子升,字鹏举,自云太原人,晋大将军峤之后也。世居江左。祖恭之,宋彭城王义康户曹,避难归魏,家于济阴冤句,因为其郡县人焉。父晖,兗州左将军长史,行济阴郡事。 子升初受学于崔灵恩、刘兰。精勤,以夜继昼,昼夜不倦。长乃博览百家,文章清婉。为广阳王深贱客,在马坊教诸奴子书。作《侯山祠堂碑文》,常景见而善之,故诣深谢之。景曰:“顷见温生。”深怪问之。景曰:“温生是大才士。”深由是稍知之。 熙平初,中尉、东平王匡博召辞人以充御史。同时射策者八百余人,子升与卢仲宣、孙搴等二十四人为高第。于是预选者争相引决,匡使子升当之,皆受屈而去。搴谓人曰:“朝来靡旗乱辙者,皆子升逐北。”遂补御史,时年二十二。台中弹文皆委焉。以忧去任。服阕,还为朝请。后李神俊行荆州事,引兼录事参军。被徽赴省,神俊表留不遣。吏部郎中李奖退表不许,曰:“昔伯瑜之不应留,王朗所以发叹。宜速遣赴,无踵彦云前失。”于是还省。及广阳王深为东北道行台,召为郎中。黄门郎徐纥受四方表启,答之敏速,于深独沈思,曰:“彼有温郎中,才藻可畏。”高车破走,珍宝盈满,子升取绢四十疋。深军败,子升为葛荣所得。荣下都督和洛兴与子升旧识,以数十骑潜送子升,得达冀州。还京,李楷执其手曰:“卿今得免,足使夷甫惭德。”自是无复宦情,闭门读 书,厉精不已。 及孝庄即位,以子升为南主客郎中,修起居注。曾一日不直,上党王天穆时录尚书事,将加捶挞,子升遂逃遁。天穆甚怒,奏人代之。庄帝曰:“当世才子不过数人,岂容为此便相放黜?”乃寝其奏。及天穆将讨邢杲,召子升同行,子升未敢应。天穆谓人曰:“吾欲收其才用,岂怀前忿也?今复不来,便须南走越,北走胡耳!”子升不得已而见之。加伏波将军。为行台郎中。天穆深知赏之。元颢入洛,天穆召子升问曰:“即欲向京师?为随我北度?”对曰:“主上以武牢失守,致此狼狈。元颢新 入,人情未安,今往讨之,必有征无战。王若克复京师,奉迎大驾,桓、文之举也。舍此北度,窃为大王惜之。”天穆善之而不能用,遣子升还洛,颢以为中书舍人。庄帝还宫,为颢任使者多被废黜,而子升复为舍人。天穆每谓子升曰:“恨不用卿前计。”除正员郎,仍舍人。及帝杀尔硃荣也,子升预谋,当时赦诏,子升词也。荣入内,遇子升把诏书,问:“是何文字?”子升颜色不变,曰:“敕。”荣不视之。尔硃兆入洛,子升惧祸逃匿。 永熙中为侍读,兼舍人、镇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迁散骑常侍、中军大将军,后领本州大中正。梁使张皋写子升文笔,传于江外,梁武称之曰:“曹植、陆机复生于北土,恨我辞人,数穷百六。”阳夏守傅摽使吐谷浑,见其国主床头有书数卷,乃是子升文也。济阴王晖业尝云:“江左文人,宋有颜延之、谢灵运,梁有沈约、任昉,我子升足以陵颜轹谢,含任吐沈。”杨遵彦作《文德论》,以为古今辞人皆负才遗行,浇薄险忌,唯邢子才、王元景、温子升彬彬有德素。 齐文襄引子升为大将军谘议。子升前为中书郎,尝诣梁客馆受国书,自以不修容止,谓人曰:“诗章易作,逋峭难为。”文襄馆客元仅曰:“诸人当贺,推子升合陈辞。”子升久忸怩,乃推陆操焉。及元仅、刘思逸、荀济等作乱,文襄疑子升知其谋。方使之作《神武碑》。文既成,乃饿诸晋阳狱,食弊襦而死。弃尸路隅,没其家口。太尉长史宋游道收葬之,又为集其文笔为三十五卷。 子升外恬静,与物无竞,言有准的,不妄毁誉。而内深险,事故之际,好豫其间,所以终致祸败。又撰《永安记》三卷。无子。 弟子盛,州主簿,有文才,年二十余卒。 荀济,字子通。其先颍川人,世居江左。济初与梁武帝布衣交。知梁武当王,然负气不服,谓人曰:“会楯上磨墨作檄文。”或称其才于梁武,梁武曰:“此人好乱者也。”济又上书讥佛法,言营费太甚。梁武将诛之,遂奔魏,馆于崔甗家。及是见执。杨愔音谓曰:“迟暮何为然?”济曰:“叱叱,气耳,何关迟暮!”乃下辩曰:“自伤年几摧颓,恐功名不立。舍兒女之情,起风云之事,故挟天子,诛权臣。”齐文襄惜其才,将不杀,亲谓曰:“荀公何意反?”济曰:“奉诏诛将军高澄,何为反!”于是燔杀之。鄴下士大夫多传 济音韵。 祖鸿勋,涿郡范阳人也。父慎,仕魏,历雁门、咸阳二郡太守,政有能名。卒于金紫光禄大夫、赠中书监、幽州刺史,谥惠侯。鸿勋弱冠,与同郡卢文符并为州主簿。仆射、临淮王彧表荐其文学,除奉朝请。人曰:“临淮举卿,竟不相谢,恐非其宜。”鸿勋曰:“为国举才,临淮之务,祖鸿勋何事从而识之。”彧闻而喜曰:“吾得其人矣。”后咸阳王徽奏鸿勋为司徒法曹参军事。及赴洛,徽谓曰:“临淮相举,竟不到门,今来何也?”鸿勋曰:“今来赴职,非为谢恩。”转廷尉正,去官归乡里。 齐神武尝徽至并州,作《晋祠记》,好事者玩其文。位至高阳太守。在官清素,妻子不免寒馁。时议高之。齐天保初,卒官。 李广,字弘基,范阳人也。其先自辽东徙焉。广博涉群书,有才思。少与赵郡李謇齐名,为邢、魏之亚,而讷于言,敏于行。中尉崔暹精选御史,皆是世胃,广独以才学兼侍御史,修国史。南台文奏,多其辞也。齐文宣初嗣霸业,命掌书记。天保初,欲以为中书郎,遇其病笃而止。广尝欲早朝,假寐,忽惊觉,谓其妻曰:“吾向似睡非睡,忽见一人出吾身中,语云:‘君用心过苦,非精神所堪,今辞君去。’”因而恍忽不乐,数日便遇疾,积年不起。广雅有鉴识,度量弘远,坦率无私,为士流所爱,时共赡遗之,赖以自给。竟以疾终。尝荐毕义云于崔暹。广卒后,义云集其文笔七卷,托魏收为之序。 樊逊,字孝谦,河东北猗氏人也。祖琰、父衡,并无官宦。而衡性至孝,丧父,负土成坟,植柏方数十亩,朝夕号慕。逊少好学。其兄仲以造氈为业,亦常优饶之。逊自责曰:“为人弟,独爱安逸,可不愧于心乎!’欲同勤事业。母冯氏谓曰:“汝欲谨小行邪?”逊感母言,遂专心典籍,恆书壁作“见贤思齐”四字 以自劝。 逊貌丑陋,有才气。属本州沦陷,寓居鄴中,为临漳小吏。县令裴鉴莅官清苦,致白雀等瑞。逊上《清德颂》十首,鉴大加赏重,擢为主簿。仍荐之于右仆射崔暹,与辽东李广、勃海封孝琰等为暹宾客。人有讥其静默不能趋时者。逊常服东方朔之言:“陆沈世俗,避世金马”,遂借陆沈公子为主人,拟《客难》制《客诲》以自广。后崔暹大会客,大司马、襄城王旭时亦在坐,欲命府僚。暹指逊曰:“此人学富才高,兼之佳行,可为王参军也。”旭目之曰:“岂能就耶?”逊曰:“家无廕第, 不敢当此。”武定七年,齐文襄崩,暹为文宣徙于边,宾客咸散,逊遂徙居陈留。梁州刺史刘杀鬼以逊兼录事参军事。逊仍举秀才。尚书案旧令,下州三载一举秀才,为三年已贡开封人郑祖献,计至此年未合。兼别驾王聪抗辞争议,右丞阳斐不能却。尚书令高隆之曰:“虽逊才学优异,待明年非远。”逊竟还本州。天保元年,本州复召举秀才。三年春,会朝堂对策。策罢,中书郎张子融奏入。至四年五月,逊与定州秀才李子宣等对策三年不调,被付外。上书请从罢,诏不报。梁州重举逊为秀才。五年正月,制诏问焉。尚书擢第,以逊为当时第一。十二月,清河王岳为大行台,率众南讨,以逊从军。明年,文宣纳梁贞阳侯萧明为梁主,岳假逊大行台郎中,使于江南,与萧脩、侯瑱和解。逊往还五日,得脩等报书,岳因与脩盟于江上。大军还鄴,逊仍被都官尚书崔昂举荐。诏付尚书,考为清平勤干,送吏部。 七年,诏令校定群书,供皇太子。逊与冀州秀才高乾和,瀛州秀才马敬德、许散愁、韩同宝,洛州秀才傅怀德,怀州秀才古道子,广平郡孝廉李汉子,勃海郡孝廉鲍长暄,阳平郡孝廉景孙,前梁州府主簿王九元、前开府水曹参军周子深等十一人同被尚书召共刊定。时秘府书籍纰缪者多,逊乃议曰:“案汉中垒校尉刘向受诏校书,每一书竟,表上,辄言臣向书、长水校尉臣参书、太常博士书、中外书合若干本,以相比校,然后杀青。今所仇校,供拟极重,出自兰台,御诸甲馆。向之故事,见存府阁。即欲刊定,必藉众本。太常卿邢子才、太子少傅魏收、吏部尚书辛术、司农少卿穆子容、前黄门郎司马子瑞、故国子祭酒李业兴并是多书之家,请牒借本参校。”秘书监尉瑾移尚书都坐,凡所得别本三千余卷。《五经》诸史殆无遗阙。 于时魏收作《库狄干碑序》,令孝谦为之铭,陆仰不知,以为收合作也。陆操、伏浑卒,杨愔使孝谦代己作书以告晋阳朝士,令魏润色之,收不能改一字。八年,减东西二省官,更定选,员不过三百,参者二三千人。杨愔言于众曰:“后生清俊,莫过卢思道;文章成就,莫过樊孝谦;几案断割,莫过崔成之。”遂以思道长兼员外郎,三人并员外将军。孝谦辞曰:“门族寒陋,访第必不成,乞补员外司马督。”愔曰:“才高不依常例。”特奏用之。 清河初,为主书,参典诏策。天统元年,加员外郎。居七八日,行过轜车,嚬眉下泪,指方相曰:“何日 更相烦君一到?”数日而卒,雇方相送葬,仍前所逢者。 孝谦死后,定州秀才荀士逊继为主书,才名相亚。 茹瞻字孝博,东安人。南州举秀才。清朗刚直。杨愔将用之,曰:“今日之选,不可无茹生。”卒于侍御史。 荀士逊,广平人也。好学,有思理,为文清典,见赏知音。武定末,举司州秀才,迄齐天保,十年不调。皇建中,马敬德荐为主书,转中书舍人。状貌甚丑,以文辞见重。尝有事须奏,遇武成在后庭,因左右传通,传通者不得士逊姓名,乃云“丑舍人”。帝曰:“必士逊也。”看封题果是,内人莫不欢笑。累迁中书侍郎,号为称职。与李若等撰《典言》,行于世。齐亡年卒。 王褒,字子深,琅邪临沂人也。曾祖俭、祖骞、父规,并《南史》有传。褒识量淹通,志怀沈静,美威仪,善谈笑,博览史传,七岁能属文。外祖梁司空袁昂爱之,谓宾客曰:“此兒当成吾宅相。”弱冠举秀才,除秘书郎、太子舍人。梁国子祭酒萧子云,褒之姑夫也,特善草隶。褒少以姻戚,去来其家,遂相模范,而名亚子云,并见重于时。武帝嘉其才艺,遂以弟鄱阳王恢女妻之。袭爵南昌县侯,历位秘书丞、宣城王文学、安城内史。及侯景陷建鄴,褒辑宁所部,见称于时。转南平内史。梁元帝嗣位,褒有旧,召拜吏部尚书、右仆射,仍迁左丞,兼参掌。褒既名家,文学优赡,当时咸共推挹,故位望隆重,宠遇日甚。而愈自谦损,不以位地矜物,时论称之。 初,元帝平侯景及禽武陵王纪后,以建鄴凋残,时江陵殷盛,便欲安之。又其政府臣僚皆楚人也,并愿即都鄢郢。尝召群臣议之。镇军将军胡僧祐、吏部尚书宗懔、太府卿黄罗汉、御史中丞刘珏等曰:“建鄴王气已尽,又荆南地又有天子气,迁徙非宜。”元帝深以为然。褒性谨慎,知元帝多猜忌,弗敢公言其非。后因清闲,密谏,言辞甚切。元帝意好荆楚,已从僧祐等策,竟不用。及魏征江陵,元帝授褒都督城西诸军事。栅破,从元帝入金城。俄而元帝出降,褒遂与众俱出,见柱国于谨,甚礼之。褒曾作《燕歌》,妙尽塞北寒苦之状,元帝及诸文士并和之,而竞为凄切之辞,至此方验焉。褒与王克、刘珏、宗懔、殷不害等数十人俱至长安,周文喜曰:“昔平吴之利,二陆而已;今定楚之功,群贤毕至,可谓过之矣。”又谓褒及王克曰:“吾即王氏甥也,卿等并吾之舅氏,当以亲戚为情,勿以去乡介意。”于是授褒及殷不害等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常从容上席,资饩甚厚。褒等亦并荷恩眄,忘羁旅焉。 周孝闵帝践阼,封石泉县子。明帝即位,笃好文学,时褒与庾信才名最高,特加亲待。帝每游宴,命褒赋诗谈论,恆在左右。寻加开府仪同三司。保定中,除内史中大夫。武帝作《象经》,令褒注之,引据该洽,甚见称赏。褒有器局,雅识政体,既累世在江东为宰辅,帝亦以此重之。建德以后,颇参朝议,凡大诏册,皆令褒具草。东宫既建,授太子少保,迁少司空,仍掌纶诰。乘舆行幸,褒常侍从。 初,褒与梁处士汝南周弘让相善,及让兄弘正自陈来聘,帝许褒等通亲知音问,褒赠弘让诗并书焉。寻出为宜州刺史,卒于位。子鼒。 庾信,字子山,南阳新野人。祖易、父肩吾,并《南史》有传。信幼而俊迈,聪敏绝伦,博览群书,尤善《春秋左氏传》。身长八尺,腰带十围,容止颓然,有过人者。父肩吾,为梁太子中庶子,掌管记。东海徐摛为右卫率。摛子陵及信并为抄撰学士。父子东宫,出入禁闼,恩礼莫与比隆。既文并绮艳,故世号为徐、庾体焉。当时后进,竞相模范,每有一文,都下莫不传诵。累迁通直散骑常侍,聘于东魏。文章辞令,盛为鄴下所称。还为东宫学士,领建康令。 侯景作乱,梁简文帝命信率宫中文武千余人营于硃雀航。及景至,信以众先退。台城陷后,信奔于江陵。梁元帝承制,除御史中丞。及即位,转右卫将军,封武康县侯,加散骑侍郎,聘于西魏。属大军南讨,遂留长安。江陵平,累迁仪同三司。周孝闵帝践阼,封临清县子,除司水下大夫。出为弘农郡守。迁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司宪中大夫。进爵义城县侯。俄拜洛州刺史。信为政简静,吏人安之。时陈氏与周通好,南北流寓之士,各许还其旧国。陈氏乃请王褒及信等十数人。武帝唯放王克、殷不害等,信及褒并惜而不遣。寻徵为司宗中大夫。明帝、武帝并雅好文学,信特蒙恩礼。至于赵、滕诸王,周旋款至,有若布衣之交。群公碑志,多相托焉。唯王褒颇与信埒,自余文人,莫有逮者。 信虽位望通显,常作乡关之思,乃作《哀江南赋》以致其意。大象初,以疾去职。隋开皇元年卒。有文集二十卷。文帝悼之,赠本官,加荆、雍二州刺史。子立嗣。 颜之推,字介,琅邪临沂人也。 祖见远、父协,并以义烈称。世善《周官》、《左氏》学,俱《南史》有传。之推年十二,遇梁湘东王自讲《庄》、《老》,之推便预门徒。虚谈非其所好,还习《礼》、《传》。博览书史,无不该洽,辞情典丽,甚为西府所称。湘东王以为其国右常侍,加镇西墨曹参军。好饮酒,多任纵,不修边幅,时论以此少之。湘东遣世子方诸镇郢州,以之推为中抚军府外兵参军,掌管记。遇侯景陷郢州,频欲杀之,赖其行台郎中王则以免。景平,还江陵。时湘东即位,以之推为散骑侍郎,奏舍人事。后为周军所破,大将军李穆重之,送往弘农,令掌其兄阳平公远书翰。遇河水暴长,具船将妻子奔齐,经砥柱之险,时人称其勇决。文宣见,悦之,即除奉朝请,引于内馆中,侍从左右,颇被顾眄。后从至天泉池,以为中书舍人,令中书郎段孝信将敕示之推。之推营外饮酒,孝信还以状言,文宣乃曰:“且停。”由是遂寝。后待诏文林馆,除司徒录事参军。之推聪颖机悟,博识有才辩,工尺牍,应对闲明,大为祖珽所重,令掌知馆事,判署文书。迁通直散骑常侍,俄领中书舍人。帝时有取索,恆令中使传旨,之推禀承宣告,馆中皆受进止。所进文书,皆是其封署,于进贤门奏之,待报方出。兼善于文字,监校缮写,处事勤敏,号为称职,帝甚加恩接。为勋要者所嫉,常欲害之。崔季舒等将谏也,之推取急还宅,故不连署。及召集谏人,之推亦被唤入,勘无名,得免。寻除黄门侍郎。 及周兵陷晋阳,帝轻骑还鄴,窘急,计无所从。之推因宦者侍中邓长颙进奔陈策,仍劝募吴士千余人以为左右,取青、徐路共投陈国。帝纳之,以告丞相高阿那肱等。阿那肱不愿入陈。乃云吴士难信,劝帝送珍宝累重向青州,且守三齐地。若不可保,徐浮海南度。虽不从之推策,然犹以为平原太守,令守河津。 齐亡入周。大象末,为御史上士。隋开皇中,太子召为文学,深见礼重,寻以疾终。有文集三十卷,撰《家训》二十篇,并行于世。之推在齐有二子,长曰思鲁,次曰敏楚,盖不忘本也。《之推集》,思鲁自为序。 弟之仪,字升。幼颖悟,三岁能读《孝经》。及长,博涉群书,好为词赋。尝献梁元帝《荆州颂》,辞致雅赡。帝手敕曰:“枚乘二叶,俱得游梁;应贞两世,并称文学。我求才子,鲠慰良深。” 江陵平,之仪随例迁长安,周明帝以为麟趾学士。稍迁司书上士。武帝初建东宫,盛选师傅,以之仪为侍读。太子后征吐谷浑,在军有过行,郑译等并以不能匡弼坐谴,唯之仪以累谏获赏。即拜小宫尹,封平阳县男。宣帝即位,迁上仪同大将军、御正中大夫,进爵为公。帝后刑政乖僻,昏纵日甚。之仪犯颜骤谏,虽不见纳,终亦不止,深为帝所忌。然以恩旧,每优容之。及帝杀王轨,之仪固谏。帝怒,欲并致之于法。后以其谅直无私,乃舍之。 宣帝崩,刘昉、郑译等矫遗诏,以隋文帝为丞相辅少主。之仪知非帝旨,拒而弗从。昉等草诏,署讫,逼之仪署。之仪厉声谓昉等曰:“主上升遐,嗣子幼冲,阿衡之任,宜在宗英。方今贤戚之内,赵王最长,以亲以德,合膺重寄。公等备受朝恩,当尽忠报国,柰何一旦欲以神器假人!之仪有死而已,不能诬罔先帝。”于是昉等知不可屈,乃代之仪署而行之。隋文帝后索符玺,之仪又正色曰:“此天子之物,自有主者,宰相何故索之?”于是文帝大怒,命引出,将戮之。然以其人望,乃止。出为西疆郡守。 及践极,诏征还京师,进爵新野郡公。开皇五年,拜集州刺史。在州清静,夷夏悦之。明年代还,遂优游不仕。十年正月,之仪例入朝。文帝望而识之,命引至御坐,谓之曰:“见危授命,临大节而不可夺。古人所难,何以加卿。”乃赐钱十万、米一百石。十一年卒。有《文集》十卷,行于世。 虞世基,字懋世,会稽余姚人也。父荔,《南史》有传。世基幼恬静,喜愠不形于色,博学有高才,兼善草隶。陈中书令孔奂见而叹曰:“南金之贵,属在斯人。”少傅徐陵闻其名,召之,世基不往。后因公会,陵一见而奇之,顾朝士曰:“当今潘、陆也。”因以弟女妻焉。仕陈,累迁尚书左丞。陈主尝于莫府山校猎,令世基为《讲武赋》,于坐奏 之。陈主嘉之,赐马一匹。 及陈灭,入隋为通直郎,直内史省。贫无产业,每佣书养亲,怏怏不平。尝为五言诗以见情,文理忄妻切,世以为工,作者无不吟咏。未几拜内史舍人。炀帝即位,顾遇弥隆。秘书监河东柳顾言,博学有才,罕所推谢,至是与世基相见,叹曰:“海内当共推此一人,非吾侪所及也。”俄迁内史侍郎。以母忧去职,哀毁骨立。有诏起令视事。拜见之日,殆不能起,令左右扶之。哀其羸瘠,诏令进肉。世基食,辄悲哽不能下筋。帝使谓曰:“方相委任,宜为国惜身。”前后敦劝者数矣。帝重其才,亲礼逾厚,专典机密,与纳言苏威、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黄门侍郎裴矩、御史大夫裴蕴等参掌朝政。时天下多事,四方表奏,日有百数。帝方凝重,事不廷决。入阁之后,始召世基口授节度。世基至省,方为敕书,日旦百纸,无所遗缪。辽东之役,进位金紫光禄大夫。后从幸雁门,为突厥所围。战士多败。世基劝帝为赏格,亲自抚循,乃下诏停辽东事。帝从之,师乃复振。及围解,勋格不行,又下伐辽之诏,由是言其诈众,朝野离心。帝幸江都,次巩县,世基以盗贼日盛,请发兵屯洛口仓,以备不虞。帝不从,但答云:“卿是书生,定犹恇怯。”于时天下大乱,世基知帝不可谏正,又以高颎、张衡等相继诛戮,惧祸及己,虽居近侍,唯谄取容,不敢忤意。盗贼日甚,郡县多没,世基知帝恶数闻之,后有告败者,乃抑损表状,不以实闻。是后外间有变,帝弗之知也。尝遣太仆卿杨义臣捕盗河北,降贼数十万,列状上闻。帝叹曰:“我初不闻贼顿如此,义臣列降贼何多也?”世基曰:“鼠窃虽多,未足为虑。义臣克之,拥兵不少,久在阃外,此最非宜。”帝曰:“卿言是也。”遽追义臣,放其兵散。又越王侗遣太常丞元善达间行贼中,诣江都奏事,称:“李密有众 数万,围逼京都。贼据洛口仓,城内无食。若陛下速还,乌合必散。不然者,东都决没。”因歔欷呜咽,帝为改容。世基见帝色忧,进曰:“越王年小,此辈诳之。若如所言,善达何缘得至?”帝勃然怒曰:“善达小人,敢廷辱我!”因使经贼中,向东阳催运。善达遂为群盗所杀。此后外人杜口,莫敢以贼闻奏。 世基气貌沈审,言多合意,是以特见亲爱,朝臣无与为比。其继室孙氏,性骄淫,世基惑之,恣意奢靡,雕饰器服,无复素士之风。孙复携前夫子夏侯俨入世基舍,而顽鄙无赖,为其聚敛,鬻官卖狱,贿赂公行,其门如市,金宝盈积。其弟世南素国士,而清贫不立,未曾有所赡。由是为论者所讥。朝野咸共疾怨。宇文化及之弑逆也,世基乃见害。 长子肃,好学才艺,时人称有家风。弱冠早没。 肃弟熙,大业末为符玺郎。次子柔、晦,并宣义郎。化及将乱之夕,宗人虞伋知而告熙曰:“事势已然,吾将济卿南度,且得免祸,同死何益。”熙曰:“弃父背君,求生何地,感尊之怀,自此诀矣。”及难作,兄弟竞请先死,行刑人先世基杀之。 柳{巧言},字顾言,河东人也。世仕江南,居襄阳。祖惔,《南史》有传。{巧言}少聪敏,解属文,好读书,所览将万卷。仕梁,为著作佐郎。后萧察据荆州,以为侍中,领国子祭酒、吏部尚书。及梁国废,拜开府,为内史侍郎。以无吏干,转晋王谘议参军。王好文雅,招引才学之士诸葛颍、虞世南、王胄、硃瑒等百余人以充学士,而{巧言}为之冠。王以师友处之,每有文什,必令其润色,然后示人。尝朝京还,作《归籓赋》,命{巧言}为序,词甚典丽。初王属文,效庾信体,及见{巧言}后,文体遂变。 仁寿初,引为东宫学士,加通直散骑常侍,检校洗马,甚见亲重。每召入卧内,与之宴谑。{巧言}尤俊辩,多在侍从,有所顾问,应答如响。性嗜酒,言杂诽谐。由是弥为太子所亲狎。以其好内典,令撰《法华玄宗》,为二十卷上之。太子大悦,赏赐优洽,侪辈莫比。 炀帝嗣位,拜秘书监,封汉南县公。帝退朝后,便命入问,言宴讽读,终日而罢。常每与嫔后对酒,时逢兴会,辄遣命之至,与同榻共席,恩比友朋。帝犹恨不能夜召,乃命匠刻木为偶人,施机关,能坐起拜伏,以像{巧言}。帝每月下对饮酒,辄令宫人置于座,与相酬酢,而为欢笑。从幸扬州,卒,帝伤惜者久之。赠大将军,谥曰康。 {巧言}撰《晋王北伐记》十五卷,有集十卷行于世。 许善心,字务本,高阳北新城人也。祖茂、父亨,并《南史》有传。善心九岁而孤,为母范氏所鞠养。幼聪明,有思理,所闻辄能记,多闻默识,为当世所称。家有旧书万余卷,皆遍通涉。十五解属文,为笺上父友徐陵,陵大奇之,谓人曰:“此神童也。”太子詹事江总举秀才,对策高第,授度支郎中,补撰史学士。祯明二年,加通直散骑常侍聘隋。遇文帝伐陈,礼成而不获反命。累表请辞,上不许。留絷宾馆。及陈亡,上遣使告之。善心素服号哭于西阶下,藉草东向,经三日,敕书唁焉。明日,有诏就馆拜通直散骑常侍,赐衣一袭。善心哭尽哀,入房改服,复出北面立,垂涕再拜受诏。明日,乃朝服泣于殿下,悲不能兴。上顾左右曰:“我平陈国,唯获此人。既能怀其旧君,即我诚臣也。”敕以本官直门下省,赐物千段、草马二十匹。从幸太山,还,授虞部侍郎。 十六年,有神雀降于含章闼,上召百官赐宴,告以此瑞。善心于坐请纸笔,制《神雀颂》奏之。上甚悦曰:“我见神雀,共皇后观之。今且召公等入,适述此事。善心于坐始知,即能成颂。文不加点,笔不停毫,常闻此言,今见其事。”因赐物二百段。十七年,除秘书丞。时秘藏图籍,尚多淆乱。善心效阮孝绪《七录》,更制《七林》,各总叙冠于篇首。又于部录之下明作者之意,区分类例焉。又奏追李文博、陆从典等学者十许人,正定经史错谬。仁寿元年,摄黄门侍郎。二年,加摄太常少卿,与牛弘等议定礼乐,秘书丞、黄门并如故。四年,留守京师。帝崩于仁寿宫,炀帝秘不发丧,先易留宫人,出除岩州刺史。逢汉王谅反,不之任。大业元年,转礼部侍郎,奏荐儒者徐文远为国子博士,包恺、陆德明、褚徽、鲁世达之辈,并加品秩,授为学官。其年,副纳言杨达为冀州道大使,以称旨,赐物五百段。 左卫大将军宇文述每日借本部兵数十人以供私役,常半日而罢。御史大夫梁毗奏劾之。上方以腹心委述,初付法官推,千余人皆称被役。经二十余日,法官候伺上旨,乃言役不满日,其数虽多,不合通计,纵令有实,亦无罪。诸兵士闻之,更云初不被役。上欲释之,付议虚实,百僚咸议为虚。善心以为述于仗卫之所,抽兵私役,虽不满日,阙于宿卫,与常役所部,情状乃殊。又兵多下番,散还本府,分道追至,不谋同辞。今殆一月,方始翻覆,奸状分明,此何可舍?苏威、杨汪等二十余人同善心议,其余皆议免罪。炀帝可免者之奏。后数月,述谮善心曰:“陈叔宝卒,善心共周罗 、虞世基、袁充、蔡徵等同往送葬。善心为祭文,谓为‘陛下’。敢于今日加叔宝尊号。”召问有实,自援古例,事得释,而甚恶之。又太史奏帝即位年与尧时符合,善心议以国哀甫尔,不宜称贺。述讽御史劾之,左迁给事郎,降品二等。 四年,撰《方物志》,奏之。七年,从至涿郡。帝方自御戎以东讨,善心上封事,忤旨免官。其年复征守给事郎。帝尝言及文帝受命之符,因问鬼神之事,敕善心与崔祖浚撰《灵异记》十卷。 初,善心父撰著《梁史》,未就而殁。善心述成父志,修续家书。其《序传》末述制作之意,曰: 谨按太素将萌,洪荒初判。乾仪资始,辰象所以正时;坤载厚生,品物于焉播气。参三才而育德,肖二统而降灵。有黎人焉,为之君长;有贵贱矣,为其宗极。保上天之眷命,膺下土之乐推,莫不执太方,振长策,感召风云,驱驰英俊。干戈揖让,取之也殊功;鼎玉龟符,成之也一致。革命创制,竹素之道稍彰;纪事记言,笔墨之官渐著。炎、农以往,存其名而漏其迹;黄、轩以来,晦其文而显其质。登丘纳麓,具训诰及典谟;贯昴入房,传夏正与殷祀。洎辨方正位,论时计功。南北左右,兼四名之别;《梼杌》、《乘》车,擅一家之称。国恶虽讳,君举必书。故贼子乱臣,天下大惧,元龟明镜,昭然可察。及三郊递袭,五胜相沿,俱称百谷之王,并以四海自任。重光累德,何世无哉。 逮有梁之兴,君临天下,江左建国,莫斯为盛。受命在于一君,继统传乎四主。克昌四十八载,余祚五十六年。武皇帝出自诸生,爰升宝历。拯百王之弊,救万姓之危。反浇季之末流,登上皇之独道。朝多君子,野无遗贤,礼乐必备,宪章咸举,弘深慈于不杀,济大忍于无刑。荡荡巍巍,可为称首。属阴戎入颍,羯胡侵洛。沸腾墋黩,三季之所未闻;扫地滔天,一元之所巨厄。廊庙有序,翦成狐兔之场;圭帛有仪,碎夫犬羊之手。福善积而身祸,仁义存而国亡,岂天道欤?岂人事欤?尝别论之,在于《序论》之卷。 先君昔在前代,早怀述作,凡撰《齐书》为五十卷;《梁书》纪传,随事勒成及阙而未就者,目录注为一百八卷。梁室交丧,坟籍销尽。冢壁皆残,不准无所盗;帷囊同毁,陈农何以求!秦儒既坑,先王之道将坠;汉臣徒请,口授之文亦绝。所撰之书,一时亡散。有陈初建,诏为史官,补阙拾遗,心识口诵,依旧目录,更加修撰,且成百卷,已有六帙五十八卷上秘阁讫。 善心早婴荼蓼,弗克荷薪,太建之末,频抗表闻,至德之初,蒙授史任。方愿缃素采访,门庭记录,俯励弱才,仰成先志。而单宗少强近,虚室类原、颜,退屏无所交游,栖迟不求进益。假班嗣之书,徒闻其语;给王隐之笔,未见其人。加以庸琐凉能,孤陋末学,参职郎署,兼撰《陈史》,致此书延时,未即成续。祯明二年,以台郎入聘,属本邑沦覆,他乡播迁,行人失时,将命不复。望都亭而长恸,迁别馆而悬壶。家史旧书,在后荡尽。今止有六卷获存,又并缺落失次。自入京邑以求,随见补葺,略成七十卷:四《帝纪》八卷,《后妃》一卷,三《太子录》一卷,为一帙十卷;《宗室王侯列传》一帙十卷;《具臣列传》二帙二十卷;《外戚传》一卷,《孝德传》一卷,《诚臣传》一卷,《文苑传》二卷,《儒林传》二卷,《逸人传》一卷,《数术传》一卷,《籓臣传》一卷,合一帙十卷;《止足传》一卷,《列女传》一卷,《权幸传》一卷,《羯贼传》二卷,《逆臣传》二卷,《叛臣传》二卷,《叙传论述》一卷,合一帙十卷。凡称史臣者皆先君所言,下称名案者皆善心补阙。别为《叙论》一篇,托于《叙传》之末。 十年,又从至怀远镇,加授朝散大夫。突厥围雁门,摄左亲侍武贲郎将,领江南兵宿卫殿省。驾幸江都,追叙前勋,授通议大夫,诏还本品,行给事郎。 十四年,化及弑逆之日,隋官尽诣朝堂谒贺,善心独不至。许弘仁驰告曰:“天子已崩,宇文将军摄政,合朝文武,莫不咸集。天道人事,自有代终,何预叔而低徊若此?”善心怒之,不肯随去。弘仁返走上马,泣而言曰:“将军于叔全无恶意,忽自求死,岂不痛哉!”还告唐奉议,以状白化及,遣人就宅执至朝堂。化及令释之,善心不舞蹈而出。化及目送之,曰:“此大负气。”命捉来,骂云:“我好欲放你,敢如此不逊!”其党辄牵曳,遂害之。及越王称制,赠左光禄大夫,封高阳县公,谥曰文节。 善心母范氏,梁太子中舍人孝才之女也。少寡,养孤,博学有高节。隋文帝知之,敕尚食每献时新,常遣分赐。尝诏范入内,侍皇后讲读。封永乐郡君。及善心遇祸,范氏九十有二,临丧不哭,抚柩曰:“能死国难,我有兒矣。”因卧不食,后十余日亦终。 李文博,博陵人。性贞介鲠直,好学不倦。至于教义名理,特所留心。每读书至安危得失,忠臣烈士,未尝不反覆吟玩。开皇中,为羽骑尉。特为吏部侍郎薛道衡所知,恆令在 事帷中,披检书史,并察己行事。若遇政教善事,即抄撰记录,如选用疏谬,即委之臧否。道衡每得其语,莫不忻然从之。 后直秘书内省,典校群籍。守道居贫,晏如也。虽衣食乏绝。而清操愈厉,不妄通宾客,恆以礼法自处,侪辈莫不敬焉。道衡知其贫,每延于家,给以资费。文博商略古今政教得失,如指诸掌。然无吏干。稍迁校书郎,出为县丞,遂得下考,数岁不调。道衡为司隶大夫,遇之东都尚书省,甚嗟愍之,奏为从事。因谓齐王司马李纲曰:“今日遂遇文博,得奏用之。”以为欢笑。其见赏知音如此。 在洛下,曾诣房玄龄,相送出衢路。玄龄谓曰:“公生平志尚,唯在正直。今既得为从事,故应有会素心。比来激浊扬清,所为多少?”文博遂奋臂厉声曰:“夫清其流者必洁其源,正其末者须端其本。今政源混乱,虽日免十贪郡守,亦何所益!”其率直疾恶,不知忌讳,皆如此类。时朝政浸坏,人多赃贿,唯文博不改其操。论者以此贵之。遭乱播迁,不知所终。 初,文博在内省校书,虞世基子亦在其内,盛饰容服而未有所知。文博因从容问之年纪,答云十八。文博乃谓曰:“昔贾谊当此之年,议论何事?君今徒事仪容,欲何为者?”又秦孝王妃生男,文帝大喜,颁赐群官各有差。文博家道屡空,人谓其悦 赏。乃云:“赏罚之设,功过所归。今王妃生男,于群官何事,乃妄受赏也!”其循名责实,录过计功,必使赏罚不滥,功过无隐皆尔。 文博本为经学,后读史书,于诸子及论,尤所该洽。性长议论,亦善属文。著《政道集》十卷,大行于世。 开皇中,又有魏郡侯白,字君素,好学有捷才,性滑稽,尤辩俊。举秀才,为儒林郎。通侻不持威仪,好为俳谐杂说。人多爱狎之,所在处,观者如市。杨素甚狎之。素尝与牛弘退朝,白谓素曰:“日之夕矣。”素大笑曰:“以我为‘牛羊下来’邪!”文帝闻其名,召与语,悦之,令于秘书修国史。每将擢用,辄曰“白不胜官’而止。后给五品食,月余而死。时人伤其薄命。著《旌异记》十五卷,行于世。 明克让,字弘道,平原鬲人也。世仕江左。祖僧绍、父山宾,并《南史》有传。克让少儒雅,善谈论,博涉书史,所览将万卷,《三礼》、《论语》,尤所研精,龟策历象,咸得其要。年十四,释褐湘东王法曹参军。时舍人硃异在仪贤堂讲《老子》,克让预焉。堂边有修竹,异令克让咏之。克让揽笔辄成,卒章曰:“非君多爱赏,谁贵此贞心?”异甚 奇之。仕梁,位中书侍郎。梁灭,归长安,引为麟趾殿学士。周武帝即位,为露门学士,令与太史官属正定新历。累迁司调大夫,赐爵历城县伯。隋文帝受禅,位率更令,进爵为侯。太子以师道处之,恩礼甚厚,每有四方珍味,辄以赐之。时东宫盛征天下才学士。至于博物洽闻,皆出其下。诏与太常牛弘等修礼议乐。当朝典故,多所裁正。以疾去官,加通直散骑常侍,卒。上甚惜之,二宫赠赙甚厚。 所著《孝经义疏》一部,《古今帝代记》一卷,《文类》四卷,《续名僧记》一卷,集二十卷。 子余庆,位司门郎。越王侗称制,为国子祭酒。 克让叔少遐,博涉群书,有词藻。仕梁,位都官尚书。入齐,甚为名流王元景、阳休之等所礼。皇建中,拜中庶子。卒,赠中书令、扬州司马。 刘臻,字宣挚,沛国相人也。父显,《南史》有传。臻年十八,举秀才,为邵陵王东阁祭酒。元帝时,迁中书舍人。江陵平,归魏为中书侍郎。周冢宰宇文护辟为中外府记室,军书羽檄,多成其手。后为露门学士,授大都督,封饶阳县子。历蓝田令、畿伯下大夫。隋文帝受禅,进位仪同三司。左仆射高颎之伐陈也,以臻随军主文翰,进爵为伯。皇太子勇引为学士,甚亲狎之。 臻无吏干,又性惚怳,耽经覃思。至于世事,多所遗忘。有刘讷者,亦任仪同,俱为太子学士,情好甚密。臻住城南,讷住城东。臻尝欲寻讷,谓从者曰:“汝知刘仪同家乎?”从者不知寻讷,谓臻还家,因答曰:“知。”于是引之而去。既扣门,臻尚未悟,谓至讷家,乃据鞍大呼曰:“刘仪同可出矣。”其子迎门,臻惊曰:“汝亦来邪?”其子答曰:“此是大人家。”于是顾眄久之,乃悟,叱从者:“汝大无意,吾 欲造刘讷耳!”性好啖蚬,以音同父讳,呼为扁螺,其疏放多此类也。 精于两《汉书》,时人称为《汉》圣。开皇十八年,卒。有集十卷,行于世。 诸葛颍,字汉,丹杨建康人也。祖铨,梁零陵太守。父规,义阳太守。颍年十八能属文,起家邵陵王参军事,转记室。侯景之乱,奔齐,历学士、太子舍人。周氏平齐,不得调,杜门不出者十余年。习《易》、《图纬》、《苍》《雅》、《庄》《老》颇得其要,清辩有俊才。晋王广素闻其名,引为参军事,转记室。及王为太子,除药藏郎。 炀帝即位,迁著作郎,甚见亲幸,出入卧内。帝每赐之曲宴,辄与皇后嫔御连席共榻。颍因间隙,多所谮毁,是以时人谓之“冶葛”。后录恩旧,授朝散大夫。帝尝赐颍诗,其卒章曰:“参翰长洲苑,侍讲肃成门,名理穷研核,英华恣讨论。实录资平允,传芳导后昆。”其待遇如此。从征吐谷浑,加正议大夫。从驾北巡,卒于道。 颍性褊急,与柳{巧言}每相忿阋。帝屡责怒之,而犹不止。于后帝亦薄之。有集二十卷,撰《銮驾北巡记》三卷,《幸江都道里记》一卷,《洛阳古今记》一卷,《马名录》二 卷,并行于世。有子嘉会。 王贞,字孝逸,梁郡陈留人也。少聪敏,七岁好学,善《毛诗》、《礼记》、《左氏传》、《周易》,诸史百家无不毕览。善属文,不事产业,每以讽读为娱。开皇初,汴州刺史樊叔略引为主簿。后举秀才,授县尉。非其好也,谢病于家。炀帝即位,齐王暕镇江都,闻其名,以书召之。及至,以客礼待之,索其文集。贞上三十三卷,为启陈谢。齐王览集,甚善之,赐良马四匹。贞复上《江都赋》,王赐钱十万贯、良马二匹。未几,以疾甚还乡,终于家。 虞绰,字士裕,会稽余姚人也。 父孝曾,陈始兴王咨议。绰身长八尺,姿仪甚伟,博学有俊才,尤工草隶。陈左卫将军傅縡,有盛名于世,见绰词赋,叹美之。仕陈,为太学博士,迁永阳王记室。及陈亡,晋王广引为学士。大业初,转为秘书学士,奉诏与秘书郎虞世南,著作佐郎庾自直等撰《长洲玉镜》等书十余部。绰所笔削,帝未尝不称善,而官竟不迁。初为校书郎,以籓邸左右,授宣惠尉,迁著作佐郎。与虞世南、庾自直、蔡允恭等四人常直禁中,以文翰待诏,恩眄隆洽。从征辽东,帝舍临海,频见大鸟,异之,诏绰为铭。帝览而善之,命有司勒于海上。以度辽 功,授建节尉。 绰恃才任气,无所降下。著作郎诸葛颍以学业幸于帝,绰每轻侮之,由是有隙。帝尝问绰于颍,颍曰:“虞绰粗疏人也。”帝颔之。时礼部尚书杨玄感称其贵踞,虚己礼之,与结布衣之友。绰数从之游。其族人虞世南诫之曰:“上性猜忌,而君过厚玄感。若与绝交者,帝知君改悔,可以无咎。不然终当见祸。”绰不从。寻有告绰以禁内兵书借玄感,帝甚衔之。及玄感败,其妓妾并入宫,帝因问之曰:“玄感平常时与何人交往?”其妾以虞绰对。帝令大理卿郑善果穷理其事。绰曰:“羁旅薄游, 与玄感文酒谈款,实无他谋。”帝怒不解,徙绰于边。绰至长安而亡。吏逮之急,于是潜度江,变姓名,自称吴卓。游东阳,抵信安令天水辛大德舍。岁余,绰与人争田相讼,因有识绰者而告之,竟为吏所执,坐斩江都。所有词赋,并行于世。 大德为令,诛翦群盗,甚得人和。与绰俱为使者所执,其妻泣曰:“每谏君无匿学士。今日之事,岂不哀哉!”大德笑曰:“我本图脱长者,乃为人告之,吾罪也,当死以谢绰。”会有诏,死罪得以击贼自效。信安吏人诣使者叩头曰:“辛君人命所悬,不然亦无信安矣。”使者留之 以讨贼。帝怒,斩使者。大德获全。王胄,字承基,琅邪临沂人也。祖筠、父祥,并《南史》有传。胄少有逸才,仕陈,历太子舍人、东阳王文学。及陈灭,晋王广引为博士。仁寿末,从刘方击林邑,以功授帅都督。大业初,为著作佐郎,以文词为炀帝所重。帝尝自东都还京师,赐天下大酺四日。为五言诗,诏群官诗成者奏之。帝览胄诗而善之,因谓侍臣曰:“气高致远,归之于胄;词清体润,其在世基;意密理新,惟庾自直。过此者未可以言诗也。”帝所有篇什,多令继和。与虞绰齐名,同志友善,于时后进之士,咸以二人为准 的。从征辽东,进授朝散大夫。 胄性疏率不伦,自恃才伐,郁郁于官。每负气陵傲,忽略时人。为诸葛颍所嫉,屡谮之于帝,帝爱其才而不罪。礼部尚书杨玄感虚襟与交,数游其第。及玄感败,与虞绰徙边。胄遂亡匿,潜还江左。为吏所捕,坐诛。所著词赋,多行于世。 兄翙,字元恭。博学多通,少有盛名于江左。仕陈,历太子洗马、中舍人。陈亡,与胄俱为学士。炀帝即位,授秘书郎,卒于官。 庾自直,颍川人。父持,《南史》有传。少好学,沈静寡欲。仕 陈,历豫章王府外兵参军、记室。陈亡入关,不得调。晋王广闻之,引为学士。大业初,授著作佐郎。自直解属文,于五言诗尤善。性恭慎,不妄交游。特为帝所爱,有篇章必先示自直,令其诋诃。自直所难,帝辄改之。或至于再三,俟其称善,然后方出。其见亲礼如此。后以本官知起居舍人事。化及作逆,与之北上,自载露车中,感激发病卒。有文集十卷,行于世。 潘徽,字伯彦,吴郡人也。性聪敏,少受《礼》于郑灼,受《毛诗》于施公,受《书》于张冲,讲《庄》、《老》于张讥,并通大义。尤精《三史》。善属文,能持论。中书令江总引致文儒之士,徽一诣总,甚敬之。释褐新蔡王国侍郎,选为客馆令。隋遣魏澹聘于陈,陈人使徽接对之。澹将反命,为启于陈主曰:“敬奉弘慈,曲垂饯送。”徽以饯送为重,敬奉为轻,却其启而不奏。澹曰:“《曲礼》云:主敬客。《诗》曰:‘维桑与梓,必恭敬止’。《孝经》:‘宗庙致敬。’又云:‘不敬其亲,谓之悖礼。’孔子敬天之怒,成汤圣敬日跻。宗庙极重,上天极高,父极尊,君极贵,四者咸同一敬,《五经》未有异文。不知以敬为轻,竟何所据?”徽难之曰:“向所 论敬字,本不全以为轻,但施用处殊,义成通别。礼主于敬,此是通言。犹如男子冠而字之,注云:‘成人,敬其名也。’《春秋》有冀缺,夫妻亦云相敬。于子则有敬名之义,在夫亦有敬妻之说,此可复并谓极高极尊乎?至若敬谢诸公,固非尊地;公子敬爱,止施宾友;敬问敬报,弥见雷同;敬听敬酬,何关贵隔。当知敬之为义,虽是不轻,但敬之于语,则有时混漫。今云敬奉,所以成疑。聊举一隅,未为深据。”澹不能对,遂从而改焉。 及陈灭,为州博士。秦王俊闻其名,召为学士。尝从俊朝京师。在涂,令徽于马上为赋,行一驿而成,其名曰《述恩赋》。俊览而善之。复令为《万字文》。又遣撰集字书,名为《韵纂》,徽为之序。俊薨,晋王广复引为扬州博士,令与诸儒撰《江都集礼》一部,复令徽为序。炀帝嗣位,徽与著作郎陆从典、太常博士褚亮、欧阳询等助越公杨素撰《魏书》,会素薨而止。授京兆郡博士。杨玄感兄弟重之,数相往来。及玄感败,凡所交关,多罹其患。徽以玄感故人,为帝所不悦。有司希旨,出徽为西海郡威定县主簿。意甚不平,行至陇头,发病而卒。 隋时有常得志、尹式、刘善经、祖君彦、孔德绍、刘斌,并有才名,事多遗逸。 常得志,京兆人。隋秦王记室。及王薨,过故第,为五言诗,辞理悲壮,甚为时人所重。复为《兄弟论》,义理可称。 尹式,河间人。仁寿中,官至汉王记室。汉王阻兵,式自杀。其族人正卿、彦卿亦俱有俊才,名显于世。 刘善经,河间人。历著作佐郎、太子舍人。著《酬德传》三十卷,《诸刘谱》三十卷,《四声指归》一卷,行于世。 祖君彦,见其父珽传。 孔德绍,会稽人。有清才,官至京城县丞。窦建德署为中书令,专典书檄。及建德败,伏诛。 刘斌,南阳人。祖之遴,《南史》有传。斌颇有词藻,官至信都司功书佐。窦建德署为中书舍人。建德败,复为刘黑闼中书侍郎。与黑闼亡归突厥,不知所终。 论曰:古人之所贵名不朽者,盖重言之尚存。王褒、庾信、颜之推、虞世基、柳{巧言}、许善心、明克让、刘臻、王贞、虞绰、王胄等,并极南土誉望,又加之以才名,其为贵显,固其宜也。自余或位下人微,居常亦何能自达。及其灵蛇可握,天纲俱顿,并编缃素,咸贯辞林。虽其位可下,其身可杀,千载之外,贵贱一焉。非此道也,孰云能致?凡百士子,可不务乎! 列传第七十二 孝行 长孙虑乞伏保孙益德董洛生杨引阎元明吴悉达王续生李显达仓跋张升王崇郭文恭荆可秦族皇甫遐张元王颁弟頍杨庆田翼纽因刘仕俊翟普林华秋徐孝肃 《孝经》云:“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人之行也。”《论语》云:“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 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欤!”《吕览》云:“夫孝,三皇五帝之本务,万事之纳纪也。执一术而百善至,百邪去,天下顺者,其唯孝乎!”然则孝之为德至矣,其为道远矣,其化人深矣。故圣帝明王行之于四海,则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齐其明;诸侯卿大夫行之于国家,则永保其宗社,长守其禄位;匹夫匹妇行之于闾阎,则播徽烈于当年,扬休名于千载。是以尧、舜、汤、武居帝王之位,垂至德以敦其风;孔、墨、荀、孟禀圣贤之资,弘正道以励其俗。观其所由,在此而已矣。 然而淳源既往,浇风愈扇,礼义不树,廉让莫修。若乃绾银黄,列钟鼎,立于朝廷之间,非一族也;积龟贝,实仓廪,居于闾巷之内,非一家也。其于爱敬之道,则有未能备焉。哀思之节,罕有得其中焉。斯乃诗人所以思素冠,孔门有以责衣锦也。 且生尽色养之方,终极哀思之地,厥迹多绪,其心一焉。若乃诚达泉鱼,感通鸟兽,事匪常伦,斯盖希矣。至如温床、扇席,灌树、负土,苟或加人,咸疾俗。斯固仁人君子所以兴叹,哲后贤宰所宜属心。如令明教化以救其弊,优爵赏以劝其心,存恳诚以诱其进,积岁月以求其终,则今之所谓少者,可以为多矣;古之所 谓难者,可以为易矣。 长孙虑等阙稽古之学,无俊伟之才。或任其自然,情无矫饰;或笃于天性,勤其四体。并竭股肱之力,咸尽爱敬之心,自足膝下之欢,忘怀轩冕之贵。不言而化,人神通感。虽或位登台辅,爵列王侯,禄积万钟,马迹千驷,死之日曾不得与斯人之徒隶齿。孝之大也,不其然乎。 案《魏书》列赵琰、长孙虑、乞伏保、孙益德、董洛生、杨引、阎元明、吴悉达、王续生、李显达、仓跋、张升、王崇、郭文恭为《孝感传》,《周书》列李棠、柳桧、杜叔毗、荆可、秦族、皇甫遐、张元为《孝义传》,《隋书》列陆彦师、田德懋、薛浚、王颁、田翼、杨庆、郭世俊、纽因、刘仕俊、郎方贵、翟普林、李德饶、华秋、徐孝肃为《孝义传》。今赵琰、李棠、柳桧、杜叔毗、陵彦师、李德饶入别传及其家传,其余并从此编缉,以备《孝行传》云。 长孙虑,代人也。母因饮酒,其父真呵叱之,误以杖击,便即致死。真为县囚执,处以重坐。虑列辞尚书云:“父母忿争,本无余恶,直以谬误,一朝横祸。今母丧未殡,父命旦夕,虑兄弟五人并冲幼。虑身居长,今年十五,有一女弟,向始四岁。更相鞠养,不能保全,父若就刑,交坠沟壑。乞以身代老父命,使婴弱众孤,得蒙存立。”尚书奏云:“虑于父为孝子,于弟为仁兄,寻情究状,特可矜感。”孝文帝诏特恕其父死罪,以从远流。 乞伏保,高车部人也。父居,献文时为散骑常侍,领牧曹尚书,赐爵宁国侯。以忠谨慎密,常在左右,出内诏命。赐宫人河南宗氏,亡后,赐以宫人申氏,宋太子左率申坦兄女也。岁余,居卒。申抚养伏保,性严肃,捶骂切至,而伏保奉事孝谨,初无恨色。袭父侯爵,例降为伯。稍迁左中郎将。每请禄赐,在外公私尺丈所用,无不白知。出为鄯善镇将。申年逾八十,伏保手制马车,亲自扶接,申欣然随之。申亡,伏保解官,奉丧还洛。复为长兼南中郎将,卒。 孙益德,乐安人也。其母为人所害。益德童幼,为母复仇,还家哭于殡,以待县官。孝文、文明太后以其幼而孝决,又不逃罪,特免之。 董洛生,代人也。居父丧过礼,诏遣秘书中散温绍伯奉玺书慰之,令自抑割,以全孝道。又诏其宗亲,使相喻奖,勿令有灭性之讥。 杨引,乡郡襄垣人也。三岁丧父,为叔所养。母年九十二终,引年七十五,哀毁过礼。三年服毕,恨不识父,追服斩衰,食粥粗服,誓终身命。经十三年,哀慕不改,为郡县乡闾三百余人上状称美。有司奏宜旌赏,复其一门,树其纯孝。诏别敕集书标扬引至行,又可假以散员之名。 阎元明,河东安邑人也。少而至孝,行著乡闾。太和五年,除北随郡太守。元明以违离亲养,兴言悲慕。母亦慈念,泣泪丧明。悲号上诉,许归奉养。一见其母,母目便开。刺史吕寿恩列状上闻,诏下州郡,表为孝门,复其租调兵役,令终母年。母亡服终,心丧积载,每忌日,悲动傍邻。昆弟雍和,尊卑谐穆,安贫乐 道,白首同归。又猗氏县人令狐仕,兄弟四人,早丧父,泣慕十载,奉养其母,孝著乡邑。而力田积粟,博施不已。又河东郡人杨风等七百五十人,列称乐户皇甫奴兄弟,虽沉屈兵伍,而操尚弥高,奉养继亲,甚著恭孝之称。又东郡小黄县人董吐浑、兄养,事亲至孝,三世同居,闺门有礼。景明初,畿内大使王凝奏请标异,诏从之。吴悉达,河东闻喜人也。兄弟三人,年并幼小,父母为人所杀。四时 号慕,悲感乡邻。及长报仇,避地永安。昆弟同居四十余载,闺门和睦,让逸竞劳。虽于俭年,糊饘不继,宾客经过,必倾所有。每守宰殡丧,私办车牛,送终葬所。邻人孤贫窘困者,莫不解衣辍粮,以相赈恤。乡闾五百余人诣州称颂焉。刺史以悉达兄弟行著乡里,板赠悉达父勃海太守。悉达后欲改葬,亡失坟墓,推寻弗获。号哭之声,昼夜不止,叫诉神祇。忽于悉达足下地陷,得父铭记,因迁葬曾祖已下三世九丧。倾尽资业,不假于人,哀感毁悴,有过初丧。有司奏闻,标闾复役,以彰孝义。 时有齐州人崔承宗,其父于宋世仕汉中,母丧因殡彼。后青、徐归魏,遂为隔绝。承宗性至孝,万里投险,偷路负丧还京师。黄门侍郎孙惠蔚闻之,曰:“吾于斯人,见廉范之情矣。”于是吊赠尽礼,如旧相识。 王续生,荥阳京县人也。遭继母忧,居丧,杖而后起。乃终礼制,鬓发尽落。有司奏闻,宣武诏标旌门闾,甄其徭役。 李显达,颍川阳翟人也。父丧,水浆不入口七日,鬓发堕落,形体枯悴。六年庐于墓侧,哭不绝声,殆于灭性。州牧高阳王雍以状奏,灵太后诏表其门闾。 仓跋,荥阳京县人也。丧母,水浆不入口五日,吐血数升,居忧毁瘠,见称州里。有司奏闻,孝武帝诏标门闾。 张升,荥阳京县人也。丧父,饮水绝盐,哀毁过度,形骸枯悴,骨立而已,发落殆尽。声闻乡里,盗贼不侵其闾。州表以闻,标其门闾。 王崇,字乾邕,阳夏雍人也。兄弟并以孝称,身勤稼穑,以养二亲。仕梁州镇南府主簿。母亡,杖而后起,鬓发堕落。未及葬,权殡宅西。崇庐于殡所,昼夜哭泣,鸠鸽群至。有一小鸟,素质黑眸,形大于雀,栖于崇庐,朝夕不去。母丧阕,复丁父忧,哀毁过礼。是年夏,风雹,所经处,禽兽暴死,草木摧折。至崇田畔,风雹便止,禾麦十顷,竟无损落。及过崇地,风雹如初。咸称至行所感。崇虽除服,仍居墓侧。于其室前,生草一根,茎叶甚茂,人莫能识。至冬中,复有鸟巢崇屋,乳养三子,毛羽成长,驯而不惊。守令闻之,亲自临视。州以闻奏,标其门闾。 郭文恭,太原平遥人也。仕为太平县令。年逾七十,父母丧亡。文恭孝慕罔极,乃居祖父墓次,晨夕拜跪。跣足负土,培祖父二墓,寒暑竭力,积年不已。见者莫不哀叹。尚书 闻奏,标其门闾。 荆可,河东猗氏人也。性质朴,容止有异于人。能苦身勤力,供养其母,随时甘旨,终无匮乏。母丧,水浆不入口三日,悲号擗踊,绝而后苏者数四。葬母之后,遂庐于墓侧,昼夜悲哭,负土成坟,蓬发不栉,菜食饮水而已。然可家旧墓,茔域极大,榛芜至深,去家十余里。而可独宿其中,与禽兽杂处,哀感远近,邑里称之。大统中,可乡人以可孝行足以劝励风俗,乃上言焉。周文令州县表异之。及服终之后,犹若居丧。大冢宰、晋公护闻可孝行,特引见焉。与可言论,时有会于护意。而护亦至孝,其母阎氏,没于敌境,不测存亡。每见可,自伤久乖膝下,而重可至性。可卒后,护犹思其纯孝,收可妻子于京城,恆给其衣食。 秦族,上郡洛川人也。祖白、父雚,并有至性,闻于闾里。魏太和中,板白颍州刺史。大统中,板雚郦城郡守。族性至孝,事亲竭力。及父丧,哀毁过礼,每一恸哭,酸感行路。既以母在,恆抑割哀情,以慰其母意。四时珍羞,未尝匮乏。与弟荣先,复相友爱,闺门之中,怡怡如也。寻而其母又没,哭泣无时,唯饮水食菜而已。终丧之后,犹蔬食,不入房室二十许年。乡里咸叹异之。其邑人王元达等七十余人上其状,有诏表其门闾。 荣先亦至孝,遭父丧,哀慕不已,遂以毁卒。邑里化其孝行。周文嘉之,乃下诏褒美其行,赠沧州刺史,以旌厥异。 皇甫遐,字永贤,河东汾阴人也。累世寒微,而乡里称其和睦。遐性纯至,少丧父,事母以孝闻。后遭母丧,乃庐于墓侧,负土为坟。复于墓南作一禅窟,阴雨则穿窟,晴霁则营墓。晓夕勤力,未尝暂停。积以岁年,坟高数丈,周回五十余步,禅窟重台两匝,总成十有二室,中间行道,可容百人。遐食粥枕塊,栉风沐雨,形容枯悴,家人不识。当其营墓之初,乃有鸱鸟各一,徘徊悲鸣,不离墓侧,若助遐者,经月余日乃去。远近闻其至孝,竞以米面遗之,遐皆受而不食,悉以营佛斋焉。郡县表上其状,有诏旌异之。 张元,字孝始,河北芮城人也。祖成,假平阳郡守。父延俊,仕州郡,累为功曹主簿。并以纯至为乡里所推。元性谦谨,有孝行,微涉经史,然精释典。年六岁,其祖以其夏中热,欲将元就井浴。元固不肯从,谓其贪戏,乃以杖击其头曰:“汝何为不肯浴?”元对曰:“衣以盖形,为覆其亵。元不能亵露其体于白日之 下。”祖异而舍之。 南邻有二杏树,杏熟多落元园中。诸小兒竞取而食之。元所得者,送还其主。树陌有狗子为人所弃者,元即收而养之。其叔父怒曰:“何用此为!”将欲更弃之。元对曰:“有生之类,莫不重其性命。若天生天杀,自然之理。今为人所弃而死,非其道也。若见而不收养,无仁心也。是以收而养之。”叔父感其言,遂许焉。未几,乃有狗母衔一死兔置元前而去。 及元年十六,其祖丧明三年。元恆忧泣,昼夜读佛经,礼拜以祈福祐。后读《药师经》,见“盲者得视”之言。遂请七僧,然七灯,七日七夜转《药师经》行道。每言:“天人师乎!元为孙不孝,使祖丧明。今以灯光普施法界,愿祖目见明,元求代暗。”如此经七日,其夜梦见一老翁,以金镵疗其祖目,于梦中喜跃,遂即惊觉。乃遍告家人。三日,祖目果明。其后,祖卧疾再周,元恆随祖所食多少,衣冠不解,旦夕扶侍。及祖没,号踊绝而后苏。随其父,水浆不入口三日。乡里咸叹异之。县博士杨轨等二百余人上其状,有诏表其门闾。 王颁,字景彦,太原祁人也。父僧辩,《南史》有传。颁少俶傥,有文武干局。僧辩平侯景,留颁荆州。遇梁元帝为周师所陷,颁因入关。闻其父为陈武帝所杀,号恸而绝,食顷乃苏,哭不绝声,毁瘠骨立。至服阕,常布衣蔬食,藉藁而卧。周明帝嘉之,召授左侍上士。累迁汉中太守,寻拜仪同三司。 隋开皇初,以平蛮功,加开府,封蛇丘县公。献取陈之策,上览而异之,召见,言毕歔欷,上为之改容。及大举伐陈,颁自请行。率兵数百人,从韩擒虎先锋夜济,力战被伤。恐不堪复斗,悲感呜咽。夜中睡,梦有人授药,比寤而疮不痛。时人以为孝感。 及陈灭,颁密召父在时士卒,得千余人,对之涕泣。其间壮士或问曰:“郎君仇耻已雪,而悲哀不止者,将不为霸先早死,不得手刃之邪?请发其丘陇,斗榇焚骨,亦可申孝心矣。”颁顿桑陈谢,额尽流血,答曰:“其为坟茔甚大,恐一宵发掘,不及其尸,更至明朝,事乃彰露。”诸人请具锹锸。于是夜发其陵,剖棺,见陈武帝须皆不落,其本皆出自骨中。颁遂焚骨取灰,投水饮之。既而自缚归罪。晋王表其状。文帝曰:“朕以义平陈。王颁所为,亦孝义之道,何忍罪之?”舍而不问。有司录其战功,将加柱国,赐物五千 段。颁固辞曰:“臣缘国威灵,得雪怨耻,本心徇私,非是为国。所加官赏,终不敢当。”帝从之。拜代州刺史,甚有惠政。卒于齐州刺史。 弟頍,字景文。年数岁而江陵亡,同诸兄入关。少好游侠,年二十,尚不知书,为其兄颙所责怒。于是感激,始读《孝经》、《论语》,昼夜不倦,遂读《左传》、《礼》、《易》、《诗》、《书》,乃叹曰:“书无不可读者。”勤学累载,遂遍通《五经》,究其旨趣,大为儒者所称。解缀文,善谈话。年三十,周武帝引为露门学士,每有议决,多頍所为。性识甄明,精力不倦,好读诸子,遍记异书,以博物称。又晓兵法,益有从横之志,每叹不逢时,常以将相自许。 开皇五年,授著作佐郎,寻令于国子讲授。会帝亲临释奠。国子祭酒元善讲《孝经》,頍与相论难,词义锋起,善往往见屈。帝大奇之,超授国子博士。后坐事解职,配防岭南。 数载,授汉王谅府谘议参军,王甚礼之。时谅见房陵及秦、蜀二王相次废黜,潜有异志。頍阴劝谅缮甲兵。及文帝崩,谅遂举兵反,多頍之计也。頍后数进奇策,谅不能用。杨素至蒿泽,将战。頍谓其子曰:“气候殊不佳,兵必败。汝可随从我。”既而兵败,頍将归突厥。至山中,径路断绝,知必不免。谓其子曰:“吾之计谋,不减杨素,但为言不见从,遂至于此。不能坐受禽执,以成竖子之名也。吾死后,汝慎勿过亲故!”于是自杀,瘗之石窟中。其子数日不得食,遂过其故人,竟为所禽。杨素求頍尸得之,斩首,枭于太原。所撰《五经大义》三十卷,有集二十卷,并因兵乱,无复存焉。 杨庆,字伯悦,河间人也。祖玄、父刚,并以至孝知名。庆美容止,性辩慧。年十六,齐国子博士徐遵明见而异之。及长,颇涉书记。年二十五,郡察孝廉,以侍养不赴。母有疾,不解襟带者七旬。及居母忧,哀毁骨立,负土成坟。齐文宣表其门闾,赐帛及绵粟各有差。隋文帝受禅,屡加褒赏,擢授仪同三司,板平阳太守。卒于家。 田翼,不知何许人也。养母以孝闻。其后母卧疾岁余,翼亲易燥湿,母食则食,母不食则不食。隋开皇中,母患暴痢。翼谓中毒药,遂亲尝秽恶。母终,翼一恸而绝。妻亦不胜哀而死。乡人厚共葬之。 纽因,字孝政,河东安邑人也。性至孝。周武成中,父母丧,庐于墓侧,负土成坟。庐前生麻一株,高丈许,围之合拱,枝叶郁茂,冬夏恆青。有鸟栖上,因举声哭,鸟即悲鸣。时人异之。周武帝表其闾,擢授甘棠令。隋开皇初卒。 子士雄,少质直孝友。丧父,复庐于墓侧,负土成坟。其庭前有一槐树,先甚郁茂,及士雄居丧,树遂枯死。服阕还宅,死槐复荣。隋文帝闻之,叹其父子至孝,下诏褒扬,号其居为累德里。 刘仕俊,彭城人也。性至孝。丁母丧,绝而复苏者数矣,勺饮不入口者七日。庐于墓侧,负土成坟,列植松柏,虎狼驯扰,为之取食。隋文帝受禅,表其门闾。 翟普林,楚丘人也。事亲以孝闻。州郡辟皆不就,躬耕色养。乡闾谓为楚丘先生。后父母疾,亲易澡湿,不解衣者七旬。大业初,父母俱终,哀毁殆将灭性。庐于墓侧,负土成坟。盛冬不衣缯絮,唯著单缞而已。家有鸟犬,随其在墓,若普林哀临,犬亦悲号,见者嗟异。有二鹊巢其庐前柏树,入庐驯狎,无所惊惧。司隶巡察,奏其孝感,擢授孝阳令。 华秋,汲郡临河人也。幼丧父,事母以孝闻。家贫,佣赁为养。其母患疾,秋容貌毁悴,鬓须尽改。母终,遂绝栉沐,发尽秃落。庐于墓侧,负土成坟。有人欲助之者,秋辄拜而止之。隋大业初,调狐皮,郡县大猎。有一兔,逐之,奔入秋庐中,匿秋膝下。猎人至庐所,异而免之。自尔,此兔常宿庐中,驯其左右。郡县嘉其孝感,具以状闻。降使劳问,而表其门闾。后群盗起,常往来庐之左右,咸相诫曰:“勿犯孝子乡。”赖秋全者甚众。 徐孝肃,汲郡人也。宗族数十家,多以豪侈相尚,唯孝肃俭约。事亲以孝闻。虽在幼小,宗党间每有争讼,皆至孝肃所平论,短者无不引咎而退。孝肃早孤,不识父。及长,问其母父状,因画工图其形,构庙置之而定省焉,朔望享祭。养母至孝,数十年家人未见其忿恚色。母老疾,孝肃视易燥湿,忧悴数年,见者莫不悲悼。母终,孝肃茹蔬饮水,盛冬单缞,毁瘠骨立。祖父母、父母墓,皆负土成坟。庐于墓所四十余载,被发徒跣,遂以终身。 其弟德备终,子处默,又庐于墓侧。弈世称孝焉。 论曰:塞天地而横四海者,唯孝而已矣。然则孝始爱敬之方,终极哀思之道,厥亦多绪,其心一焉。若上智禀自然之质,中庸有企及之义,及其成名,其美一也。长孙虑等或出公卿之绪,藉礼教之资;或出茆笪之下,非奖劝所得。并因心乘理,不逾礼教,感通所致,贯之神明。乃有负土成坟,致毁灭性,虽乖先王之典制,亦观过而知仁矣。 列传第七十三 节义 于什门段进石文德汲固王玄威娄提刘渴侯硃长生于提马八龙门文爱晁清刘侯仁石祖兴邵洪哲王荣世胡小彪孙道登李几张安祖王闾刘业兴盖俊郭琰沓龙超乙速孤佛保李棠杜叔毗刘弘游元张须陀杨善会卢楚刘子翊尧君素陈孝意张季珣杜松赟郭世俊郎方 贵 《易》称:“立人之道,曰仁与义。”盖士之成名,在斯二者。故古人以天下为大,方身则轻;生为重矣,比义则轻。然则死有重于太山,贵其理全也;生有轻于鸿毛,重其义全也。故生无再得,死不可追。而仁道不远,则杀身以徇;义重于生,则捐躯而践。龙逢殒命于夏癸,比干竭节于商辛,申蒯断臂于齐庄,弘演纳肝于卫懿,汉之纪信、栾布,晋之向雄、嵇绍,并不惮于危亡,以蹈忠贞之节。虽功未存于社稷,力无救于颠坠。然视彼苟免之徒,贯三光而洞九泉矣。凡在立名之士,莫不庶几焉。然至临难忘身,见危授命,虽斯文不坠,而行之盖寡。固知士之所重,信在慈乎。非夫内怀铁石之心,外负陵霜之节,孰能行之若命,赴蹈如归者乎!自魏讫隋,年余二百,若乃岁寒见松柏,疾风知劲草,千载之后,懔懔犹生。岂独闻彼伯夷,懦夫立志,亦冀将来君子,有所庶几。 《魏书》序于什门、段进、石文德、汲固、王玄威、娄提、刘渴侯、硃长生、马八龙、门文爱、晁清、刘侯仁、石祖兴、邵洪哲、王荣世、胡小彪、孙道登、李几、张安祖、王闾以为《节义传》,今又检得郭琰、沓龙超、乙速孤佛保,及《周书孝节传》李棠、杜叔毗附之。又案《齐书》不立此篇,而《隋书》序刘弘、皇甫诞、游元、冯慈明、张须阤、杨善会、独孤盛、元文都、卢楚、刘子翊、尧君素为《诚节传》。今皇甫诞、冯慈明、独孤盛、元文都各附其家传,其余并附此篇,又检取《隋书孝义传》郎方贵、郭世俊亦附之,以备《节文传》云。 于什门,代人也。魏明元时为谒者,使喻冯跋。及至和龙,住外不入,使谓跋曰:“大魏皇帝有诏,须冯主出受,然后敢入。”跋使人牵逼令入。见跋不拜,跋令人按其项。什门曰:“冯主拜受诏,吾自以宾主致敬,何须苦见逼也?”与跋往复,声气厉然,初不挠屈。既而跋止什门。什门于群众中回身背跋,披裤后裆以辱之。既而拘留,随身衣裳,败坏略尽,虮虱被体。跋遗以衣服,拒而不受。历二十四年。后冯弘上表称臣,乃送什门归。拜书侍御史。太武下诏褒美,比之苏武,赐羊千口、帛千匹,进为上大夫,策告宗庙,班示天下。 段进,不知何许人也。太武初,为白道守将。蠕蠕大檀入塞,围之,力屈被执。进抗声大骂,遂为贼杀。帝愍之,追赠安北将军,赐爵显美侯,谥曰庄。 石文德,中山蒲阴人也。有行义。真君初,县令黄宣在任丧亡。宣单贫,无期亲。文德祖父苗以家财殡葬,持服三年。奉养宣妻二十余载,及亡,又衰缞敛祔,率礼无阙。自苗逮文德,刺史守令卒官者,制服送之。五世同居,闺门雍睦。 又梁州上言,天水白石县人赵令安、孟兰强等四世同居,行著州里。诏并标榜门闾。 汲固,东郡梁城人也。为兗州从事。刺史李式坐事被收,吏人皆送至河上。时式子宪生始满月。式大言于众曰:“程婴、仵臼何如人也?”固曰:“今古岂殊!”遂便潜还不顾, 径来入城,于式妇闺抱宪归藏。及捕者收宪,属有一婢产男,母以婢兒授之。事寻泄,固乃携宪逃遁,遇赦始归。宪即为固长育,至十余岁,恆呼固夫妇为郎婆。后高祐为兗州刺史,嘉固节义,以为主簿。 王玄威,恆农北陕人也。献文崩,玄威立草庐于州城门外,衰裳蔬粥,哭踊无时。刺史苟颓以事表闻。诏令问状,云:“先帝泽被苍生,玄威不胜悲慕,恋心如此,不知礼式。”诏问玄威,欲有所诉,听为表列。玄威云:“闻讳悲号,窃谓臣子同例,无所求谒。”及至百日,乃自竭家财,设四百人斋会。忌日,又设百僧供。至大除日,诏送白䌷裤褶一具与玄威释服,下州令表异焉。 娄提,代人也。献文时,为内三郎。献文暴崩,提谓人曰:“圣主升遐,安用活为!”遂引佩刀自刺,几死。文明太后诏赐帛二百匹。 时有敕勒部人蛭拔寅,兄地于坐盗食官马,依制命死。拔寅自诬己杀,兄又云实非弟杀。兄弟争死,辞不能定,孝文昭原之。 刘渴侯,不知何许人也。禀性刚烈。太和中,为徐州后军,以力死战,众寡不敌,遂禽。瞋目大骂,终不降屈,为贼所杀。孝文赠立忠将军、平州刺史、上庸侯,赐绢千匹、谷千斛。 有严季者亦为军校尉,与渴侯同殿,势穷被执,终不降屈。后得逃还,除立节将军,赐爵五等男。 硃长生、于提者,并代人也。孝文时,长生为员外散骑常侍,与提俱使高车。既至,高车王阿伏至罗责长生等拜,长生拒之。阿伏至罗乃不以礼待。长生以金银宝器奉之,至罗既受献,长生曰:“为臣内附,宜尽臣礼,何得口云再拜,而实不拜。”呼出帐,命众中拜。阿伏至罗惭其臣下,大怒曰:“帐中何不教我拜,而辱我于大众?”夺长生等献物,内之 丛石,兵胁之曰:“为我臣则活,不降则杀汝!”长生与于提瞋目厉声责之曰:“我为鬼,不为汝臣!”阿伏至罗大怒,绝其饮食。从者三十人皆求阿伏至罗,乃给以肉酪。长生与提又不从,乃各分徙之。三岁及放还。孝文以长生等守节,远同苏武,拜长生河内太守,提陇西太守,并赐爵五等男,从者皆为令长。 马八龙,武邑武强人也。轻财重义。友人武遂县尹灵哲在军丧亡,八龙闻即奔赴,负尸而归,以家财殡葬,为制缌麻,抚其孤遗,恩如所生。州郡表列,诏表门闾。 门文爱,汲郡山阳人也。早孤, 供养伯父母以孝谨闻。伯父亡,服未终,伯母又亡。文爱居丧持服六年,哀毁骨立。乡人魏仲贤等相与标其孝义。 晁清,辽东人也。祖晖,济州刺史、颍川公。清袭祖爵,例降为伯。为梁城戍将,梁师攻围,粮尽城陷。清抗节不屈,为贼所杀。宣武褒美,赠乐陵太守,谥曰忠。子荣宾袭。 刘侯仁,豫州人也。城人白早生杀刺史司马悦,据城南叛。悦息朏,走投侯仁,贼虽重加购募,又严其捶挞,侯仁终无漏泄。朏遂免祸。事宁,有司奏其操行,请免府籍,叙一小县。诏可。 石祖兴,常山九门人也。太守田文彪、县令和真等丧亡,祖兴自出家绢二百余匹,营护丧事。州郡表列。孝文嘉之,赐爵二级为上造。后拜宁陵令,卒。吏部尚书李韶奏其节义,请加赠谥,以奖来者,灵太后如所奏。有司谥曰恭。 邵洪哲,上谷沮阳人也。县令范道荣先自朐城归款,以除县令。道荣乡人徐孔明妄经公府,讼道荣非勋,道荣坐除名。羁旅孤贫,不能自理。洪哲不胜义愤,遂代道荣诣京师,明申曲直,经历寒暑,不惮劬劳。道荣卒得复雪。 又北镇反乱,道荣孤单,无所归 附。洪哲兄伯川复率乡人来相迎接,送达幽州。道荣感其诚节,诉省申闻。诏下州郡,标其里闾。 王荣世,阳平馆陶人也。为三城戍主、方城县子。梁师攻围,力穷,知不可全,乃先焚府库,后杀妻妾。及贼陷城,与戍副邓元兴等俱以不屈被害。明帝下诏,褒美忠节,进荣世爵为伯,赠齐州刺史;元兴开国子,赠洛州刺史。 胡小彪,河南河阴人也。少有武气。正光末,为统军于晋寿。孝昌中,梁将樊文识等寇边。益州刺史邴虬遣长史和安固守小剑,文炽围之。虬命小彪与统军崔珍宝同往防拒。文炽掩袭小彪、珍宝并禽之。文炽攻小剑未陷,乃将珍宝至城下,使谓和安曰:“南军强盛,北救不来,岂若归款,取其富贵?”和安命射之,乃退。复逼小彪与和安交言。小彪乃慷慨谓安曰:“我栅不防,为贼所虏。观其兵士,势不足言,努力坚守,魏行台、傅梁州遣将已至。”贼以刀殴击,言不得终,遂害之。三军无不叹其壮节,哀其死亡。贼寻奔败,禽其次将萧世澄、陈文绪等一十一人。行台魏子建壮其气概,启以世澄购其尸柩,乃获骸骨归葬之。 逊道登,彭城吕县人也。永安初,为梁将韦休等所虏。面缚临刃,巡远村坞,令其招降乡曲。道登厉声唱呼:“但当努力,贼无所能!”贼遂屠戮之。 又荆州被围,行台宗灵恩遣使宗女等四人入城晓喻,为贼将所获。执女等巡城,令其改辞。女等大言:“天军垂至,坚守莫降。”贼忿,各刳其腹,然后斩首。二州表其节义。道登等并赐五品郡、五等子爵,听子弟承袭,遣使诣所在吊祭。 李几,博陵安平人也。七世共居同财。家有二十二房,一百九十八口,长幼济济,风礼著闻。至于作役,卑幼竞集。乡里嗟美,标其门闾。 张安祖,河阳人也。袭世爵山北侯。时有元承贵,曾为河阳令。家贫,且赴尚书求选,逢天寒甚,遂冻死路侧。一子年幼,停尸门巷,棺殓无托。安祖悲哭尽礼,买木为棺,手自营作,殓殡周给。朝野嘉叹。尚书闻奏,标其门闾。 王闾,北海密人也。数世同居,有百口。又太山刘业兴,四世同居,鲁郡盖俊,六世同居,并共财产,家门雍睦。乡里敬异。有司申奏,皆标门闾。 郭琰,字神宝,京槃人也。少丧父,事母以孝闻。孝武帝之居籓邸,琰以通侠被知。及即位,封新丰县公,除洛州刺史。孝武西入,改封冯翊郡公,授行台尚书、潼关大都督。大统中,齐神武遣大都督窦泰袭恆农。时琰为行台,众少战败,乃奔洛州。至刺史泉仙城守力穷,城将陷,乃仰天哭曰:“天乎!天乎!何由纵此长蛇,而不助顺也?”言发涕流,不能自止。兵士见之,咸自厉愤。竟为东魏将高敖曹所禽。复谓敖曹曰:“天子之臣,乃为贼所执。”敖曹素闻其名,义不杀之,送于并州。见齐神武,言色不屈,见害。 沓龙超,晋寿人也。性尚义侠,少为乡里所重。永熙中,梁将樊文炽来寇益州,刺史傅和孤城固守。龙超每出战,辄破之。时攻围既久,粮矢方尽,刺史遣龙超夜出,请援于汉中,遂为文炽所得。许以封爵,使告城中曰:“外无援军,宜早降。”乃置龙超于攻楼上。龙超乃告刺史曰:“援军数万,近在大寒。”文炽大怒,火炙杀之。至死,辞气不挠。大统二年,诏赠龙骧将军、巴州刺史。 乙速孤佛保,北秀容胡酋也。少骁武,善射。孝武帝时,为直阁将军。从入关,封蒲子县公,并赐弓矢。大统初,梁将兰钦来寇,遂陷汉中。佛保时为都督,统兵力战。知将败,乃先城未陷,仰天大哭曰:“此马吾常所乘,此弓矢天恩赐我,岂可令贼得吾弓马乎!”遂斩马及弓,自刎而死。三军莫不壮之。黄门郎赵僧庆时使汉中,闻,乃收运其尸致长安。天子叹感,诏著作录之。 李棠,字长卿,勃海蓚人也。祖伯贵,魏宣武时,官至鲁郡守。有孝行,居父丧,哀戚过礼,遂以毁卒。宣武嘉之,赠勃海相。父元胄,员外散骑侍郎。棠幼孤,好学,有志操。高仲密为北豫州刺史,请棠为掾。仲密将图西附。时东魏又遣镇城奚寿兴典兵事。仲密遂与堂谋杀寿兴,率其众据城,遣棠诣关中归款。周文嘉之,封广宗县公,位给事黄门侍郎,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散骑常侍。从魏安公尉迟迥伐蜀,棠乃应募喻之。既入成都,萧捴问迥军中委曲,棠不对。捴乃苦辱之。棠曰:“我王者忠臣,有死而已,义不为尔移志也。”遂害之。子敞嗣。 杜叔毗,字子弼,其先京兆杜陵人也,徙居襄阳。父渐,梁边城太守。叔毗早岁而孤,事母以孝闻。仕梁,为宜丰侯萧脩府中直兵参军。周文令大将军达奚武围脩于南郑,脩令叔毗诣阙请和。周文见而礼之。使未及还,而脩中直兵曹策、参军刘晓谋以城降武。时叔毗兄君锡为脩中记室参军,从子映录事参军,映弟晰中直兵参军,各领部曲。策等忌之,惧不同己,遂诬以谋叛,擅加害焉。寻讨策等禽之。城降,策至长安,叔毗朝夕号泣,具申冤状。朝议以事在归附之前,不可追罪。叔毗志在复仇,然恐坐及其母。母曰:“汝兄横罹祸酷,痛切骨髓。若曹策朝死,吾以夕殁,亦所甘心。汝何疑焉?”叔毗拜受母言,后遂白日手刃策于京城,断首瓠腹,解其支体,然后面缚请就戮焉。周文嘉其志气,特命舍之。遭母忧,哀毁骨立,殆不胜丧。服阕,晋公护辟为中外府乐曹参军。累迁陕州刺史。后从卫国公直南讨,军败,为陈人所禽。陈人将降之,叔毗辞色不挠,遂被害。子廉卿。 刘弘,字仲远,彭城丛亭里人也。少好学,有羁检,重节概。仕齐,位西楚州刺史。齐亡,周武帝以为本郡太守。及隋文帝平陈,以行车长史从总管吐万绪度江,加上仪同,封濩泽县公,拜泉州刺史。会高智慧乱,以兵攻州。弘城守,粮尽,煮犀甲腰带及剥树皮食之,一无离叛。贼欲降之,弘抗节弥厉。城陷,为贼所害。文帝闻而嘉叹者久之,赐物二千段。子长信,袭其官爵。 游元,字楚客,广平任城人也。父宝藏,位至郡守。元少聪敏。仕周,历寿春令、谯州司马,俱有能名。开皇中,为殿内侍御史。炀帝嗣位,迁尚度支郎。辽东之役,领左骁卫长史,为盖牟道监军,拜朝请大夫,兼书侍御史。宇文述等九军败绩,帝令元主其狱。述时贵幸,势倾朝廷,遣家僮造元,有所请属,元不之见。他日,案述逾急,仍以属请状劾之。帝嘉其公正,赐朝服一袭。后奉使黎阳督运。杨玄感作逆,告以情。元引正义责之,遂见困,竟不屈节,见害。帝甚嘉之,赠银青光禄大夫,拜其子仁宗为正议大夫、弋阳郡通守。 张须陀,弘农阌乡人也。性刚烈,有勇略。弱冠从史万岁讨西爨,以功授仪同。后从杨素击平汉王谅,加开府。大业中,为齐郡赞务。会兴辽东之役,岁饥,须陀将开仓赈给。官属咸曰:“须待诏敕。”须陀曰:“如待报至,当委沟壑。吾若以此获罪,死无所恨。”先开仓而后状,帝嘉而不责。 天下既承平日久,多不习兵。须陀独勇决善战,又长抚驭,得士卒心,号为名将。时贼帅王薄北连豆子贼孙宣雅、石祗阇、郝孝德等,众十余万,攻章丘。须陀大破之,露布以闻。帝大悦,优诏褒扬,令使者图画其形容奏之。其年,贼裴长才,石子河等奄至城下,须陀与战,长才败走。后数旬,贼帅秦君弘、郭方预等 园北海,须陀倍道而进,大败之。司隶刺史裴操之上状,帝遣使劳问之。 十年,贼左孝友屯蹲狗山,须陀列八营以逼之。孝友窘迫,面缚来降。其党解象、王良、郑大彪、李脘等众各万计,须陀平之,威振东夏。以功迁齐郡通守,领河南道十二郡黜陟讨捕大使。俄而贼卢明月众十余万将寇河北,次祝阿。须陀邀击,杀数千人。贼吕明星、师仁泰、霍小汉等众各万余,扰济北,须陀击走之。寻将兵拒东郡贼翟让,前后三十余战,每破走之。转荣阳通守。 时李密说让取洛口仓,遂逼来荥阳。须陀拒之,让惧而退,须陀乘之。密先伏数千人邀击之,须陀败,被围,溃辄出,左右不能尽出,复入救之,往来数四,众皆败。乃仰天曰:“兵败如此,何面见天子乎!”乃下马战死。其所部兵昼夜号哭,数日不止。帝令其子元备总父兵。元备时在齐郡,遇贼,竟不果行。 杨善会,字敬仁,弘农华阴人也。父初,位毗陵太守。善会大业中为鄃令,以清正闻。俄而百姓聚起为盗,善会讨之,往皆克捷。后贼帅张金称屯于县界,善会每挫其锋。炀帝遣将军段达讨金称,善会进计于达,达不能用,军竟败。后进止一以谋之,乃大克。金称复引勃海贼孙宣雅、高士雅等破黎阳而还,善会邀破之。擢拜朝请大夫,清河郡丞。于时山东郡县,陷没相继,能抗贼者,唯善会而已。前后七百余阵,未尝负败。会太仆杨义臣讨金称见败,取善会定策,与金称战,贼乃退走。善会捕斩之,传首行在所。帝赐以尚方甲槊弓剑,进拜清河通守。复从杨义臣斩漳南贼帅高士达,传首江都宫。帝下诏褒扬之。后为窦建德所陷。建德释而礼之,用为贝州刺史。善会肆骂,临之以兵,辞气不挠,乃害之。清河士庶,莫不伤痛。 卢楚,涿郡范阳人也。祖景祚,魏司空掾。楚少有才学,性鲠急,口秘,言语涩难。大业中,为尚书左司郎。当朝正色,甚为公卿所惮。及帝幸江都,东都官僚多不奉法。楚每存纠举,无所回避。越王侗称尊号,以楚为内史令、左备身将军、尚书左丞、右光禄大夫,封涿郡公,与元文都等同心戮力以辅侗。及王世充作乱,兵犯太阳门。武卫将军皇甫无逸斩关逃难,呼楚同去。楚曰:“仆与元公有约,若社稷有难,誓以俱死。今舍去不义。”及世充入,楚匿太官署,执之。世充奋袂令斩,于是锋刃交下,支体糜碎。 刘子翊,彭城丛亭里人也。父遍,齐徐州司马。子翊少好学,颇解属文。性刚謇,有吏干。开皇中,为秦州司法参军。因入考,杨素奏为侍御史。时永宁县令李公孝,四岁丧母,九岁外继。其后,父更别娶后妻,至是而亡。河间刘炫以为无抚育之恩,议不解任。子翊驳之曰: 《传》云:“继母,同母也。”当以配父之尊,居母之位,齐杖之制,皆如亲母。又“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期”,服者,自以本生,非殊亲之与继也。父虽自处傍尊之地,于子之情,犹须隆其本重。是以令云:“为人后者,其父母,并解官申其心丧。父卒母嫁,为父后者虽不服,亦申心丧;其继母嫁,不解官。”此专据嫁者生文耳。将知继母在父之室,则制同亲母。若谓非有抚育之恩,同之行路,何服之有乎?服既有之,心丧焉可独异?三省令旨,其义甚明。今言令许不解,何其甚谬?且后人者为其父母期,未有变隔以亲继,亲既等,故心丧不得有殊。《服问》云:“母出,则为继母之党服。”岂不以出母族绝,推而远之;继母配父,引而亲之乎?子思曰:“为伋也妻,是为白也母;不为伋也妻,是不为白也母。”定知服以名重,情以父亲。所以圣人敦之以孝慈,弘之以名义。是使子以名服,同之亲母;继母以义报,等之己生。 如谓继母之来,在子出之后,制有浅深者。考之经传,未见其文。譬出后之人,所后者初亡,后之者至,此后可以无抚育之恩而不服重乎?昔长沙人王毖,汉末为上计诣京师。既而吴、魏隔绝,毖在内国,更娶,生子昌。毖死后,为东平相,始知吴之母亡。便情系居重,不摄职事。于时议者,不以为非。然则继之与前,于情无别。若要以抚育始生服制,王昌复何足云乎?又晋镇南将军羊祜无子,取弟子伊为子。祜薨,伊不服重。祜妻表闻,伊辞曰:“伯生存养己,伊不敢违。然无父命,故还本生。”尚书彭权议:“子之出养,必 由父命,无命而出,是为叛子。”于是下诏从之。然则心服之制,不得缘恩而生也。 论云:“礼者称情而立文,杖义而设教。”还以此义,谕彼之情。称情者如母之情,杖义者为子之义。分定然后能尊父顺名,崇礼笃敬。苟以姆养之恩,始成母子。则恩由彼至,服自己来。则慈母如母,何待父令?又云:“继母、慈母,本实路人,临己养己,同之骨血。”基如斯言,子不由父,纵有恩育,得如母乎?其慈继虽在三年之下,而居齐期之上。礼有伦例,服以称情。继母本以名服,岂藉恩之厚薄也。至于兄弟之子犹子 也,私昵之心实殊,礼服之制无二。彼言“以”轻“如”重,因以不同;此谓如重之辞,即同重法。若使轻重不等,何得为“如”?律云“准枉法”者,但准其罪,“以枉法论”者,即同真法。律以弊刑,礼以设教。“准”者准拟之名,“以”者即真之称。“如”、“以”二字,义用不殊,礼、律两文,所防是一。将此明彼,足见其义。取譬伐柯,何远之有。 论云:“取子为后者,将以供承祧庙,奉养己身。不得使宗子归其故宅,以子道事本父之后妻也。”然本父后妻,因父而得母称。若如来旨,本父亦可无心丧乎?何直父之后妻也。 论又云:“《礼》言旧君,其尊岂后君乎?已去其位,非复纯臣,须言‘旧’以殊之。别有所重,非复纯孝,故言‘其’已见之,目以‘其父’之文,是名异也。”此又非通论。何以言之?“其”“旧”训殊,所用亦别。“旧”者易新之称,“其”者因彼之辞,安得以相类哉?至如《礼》云:“其父析薪,其子不克负荷。”《传》云:“卫虽小,其君在焉。”若其父而有异,其君复有异乎?斯不然矣。 今炫敢违礼乖令,侮圣干法,使 出后之子,无情于本生,名义之分,有亏于风俗,徇饰非于明世,强媒蘖于《礼经》,虽欲扬己露才,不觉言之伤理。 事奏,竟从子翊之议。 历新丰令、大理正,并有能名。擢授书侍御史。每朝廷疑议,子翊为之辩析,多出众人意表。从幸江东。属天下大乱,帝犹不悟。子翊因侍切谏,由是忤旨,令子翊为丹阳留守。 寻遣于上江督运,为贼吴棋子所虏。子翊说之,因以众降。复遣首领贼渡江,遇炀帝被杀,知而告之。子翊弗信,斩所言者。贼又请以为主, 不从。因执至临川城下,使告城中云“帝崩”。子翊乃易其言,于是见害。 尧君素,魏郡汤阴人也。炀帝为晋王时,君素为左右。帝嗣位,累迁鹰扬郎将。大业末,从骁卫大将军屈突通拒义师于河东。俄而通引兵南遁,置君素领河东通守。义师遣将吕绍宗、韦义节等攻之不克。及通军败,至城下呼之。君素见通,歔欷流涕,悲不自胜,左右皆哽咽。通亦泣下沾襟,因说君素早降以取富贵。君素以名义责之曰:“公纵不能远惭主上,公所乘马,即代王所赐也,公何面目乘之哉!”通曰:“吁!君素! 我力屈而来。”君素曰:“方今力犹未屈,何用多言!”通惭而退。时围甚急,行李断绝。君素乃为木鹅,置表于颈,具论事势,浮之黄河,沿流而下。河阳守者得之,达于东都。越王侗见而叹息,乃承制拜君素为金紫光禄大夫,密遣行人劳之。监门直阁庞玉、武卫将军皇甫无逸前后自东都归义,俱造城下,为陈利害。朝廷又赐金券,待以不死。君素卒无降心。其妻又至城下,谓曰:“隋室已亡,何苦取祸?”君素曰:“天下事非妇人所知。”引弓射之,应弦而倒。君素亦知事必不济,每言及隋国,未尝不歔欷。常谓将士曰:“吾是籓邸旧 臣,至于大义,不得不死。今谷支数年,食尽,足知天下之事。必隋室倾败,天命有归,吾当断头以付诸君。”后颇得江都倾覆消息,又粮尽,男女相食,众心离骇。白虹降于府门,兵器之端,夜皆光见。月余,君素为左右所害。 陈孝意、张季珣、杜松赟,并以诚节显。 孝意,河东人。大业初,为鲁郡司法书佐,郡内号为廉平。太守苏威尝欲杀一囚,孝意固谏,不许。孝意因解衣先受死。良久,威意乃解,谢而遣之,渐加礼敬。及威为纳言,奏孝意为侍御史。后以父忧去职,居丧过礼,有白鹿驯扰其庐,时人以为孝感。寻起授雁门郡丞。在郡菜食斋居,朝夕哀临,每一发声,未尝不绝倒。柴毁骨立,见者哀之。时长吏多赃污,孝意清节弥厉。发奸摘伏,动若有神,吏人称之。 炀帝幸江都,马邑刘武周杀太守王仁恭作乱,前郡丞杨长仁、雁门令王 隺等谋应贼。孝意知之,族灭其家,郡中战栗。俄而武周来攻,孝意拒之,每致克捷。但孤城无援,而孝意誓以必死。亦知帝必不反,每旦夕向诏敕库俯伏涕流,悲动左右。粮尽,为校尉张世伦所杀,以城归武周。 张季珣,京兆人。父祥,少为隋文帝所知,引为丞相参军,累迁并州司马。及汉王谅反,遣其将刘建攻之,纵火烧其郭下。祥见百姓惊骇,其城西有王母庙,登城望之,再拜号泣曰:“百姓何罪,致此焚烧?神其有灵,可降雨相救。”言讫,庙上云起,雨降而火遂灭。士卒感其至诚,莫不用命。援军至,贼退。以功授开府。后卒于都水监。 季珣少慷慨,有志节。大业末,为鹰扬郎将。所居据箕山为固,与洛口接。及李密陷仓城,遣兵呼之。季珣大骂。密怒,攻之,连年不能克。经三年,资用尽,无薪,彻屋而爨,人皆穴处。季珣抚之,一无离叛。后士卒饥羸,为密所陷。季珣坐 事,颜色自若,密遣兵禽送之。群贼曳令拜密。季珣曰:“吾虽败军将,犹是天子爪牙臣,何容拜贼!”密壮而释之。翟让从求金不得,杀之。 其弟仲琰,为上洛令。及义兵起,城守,部下杀之以归义。 仲琰弟幼琮,为千牛左右。宇文化及乱,遇害。季珣世忠烈,兄弟俱死国难,论者贤之。 杜松赟,北海人也。性刚烈,重名义。为石门府队正。大业末,杨厚来攻北海县,松赟觇贼被执。使谓城中,云“郡兵已破,宜早归降”,松赟伪许之。既至城下,大呼曰:“我邂逅被执,非力屈也。官军大来,贼旦暮禽翦。”贼以刀筑其口,引之去。松赟骂厚曰:“老贼何敢辱贤良!”言未卒,贼断其腰。城中望之,莫不流涕扼腕,锐气益倍,北海卒完。优赠朝请大夫、本郡通守。 郭世俊,字弘乂,太原文水人也。家门雍睦,七世同居,犬豕同乳,鸟鹊同巢,时人以为义感之应。州县上其事,隋文帝遣平昌公宇文幹诣其家劳问。尚书侍御史柳彧巡省河北,表其门闾。汉王谅为并州总管,闻而嘉叹,赐其兄弟二十余人衣各一 袭。 郎方贵,淮南人也。少有志尚,与从父弟双贵同居。隋开皇中,方贵常于淮水津所寄渡,舟人怒之,挝方贵臂折。至家,双贵问知之,恚恨,遂向津,殴杀船人。津者执送之。县以方贵为首,当死,双贵从坐,当流。兄弟争为首坐,县司不能断,送诣州。兄弟各引死,州不能定。二人争欲赴水死。州以状闻。上闻,异之,特原其罪,表其门闾,赐物百段。后为州主簿。 论曰:于什门等或临危不挠,视死如归;或赴险如夷,唯义有所在。其大则光国隆家,其小则损己利物。故其盛烈所著,与河海而争流;峻节所标,共竹柏而俱茂。并蹈履之所致,身没名立,岂徒然也! 列传第七十四 循吏 张膺路邕阎庆胤明亮杜纂窦瑗苏淑张华原孟业苏琼路去病梁彦光樊叔略公孙景茂辛公义柳俭郭绚敬肃刘旷王伽魏德深 先王疆理天下,司牧黎元,刑法以禁其奸,礼教以防其欲,虽为政以德,理实殊涂,百虑一致,在斯而已。《书》云“知人则哲”,又云 “无旷庶官”,言非其人为空官也。睿哲之后,必致清明之臣;昏乱之朝,多有贪残之吏。嗜欲所召,影响从之。故五帝三王,不易人而化,皆在所由化之而已。盖有无能之吏,无不可御之人焉。自罢侯置守,历年永久,统以方牧,仍世相循,所以宽猛为用,庇人调俗。但廉平常迹,声有难高;适时应务,招响必速。是故搏击为侯,起不旋踵;懦弱贻咎,录用无时。此则已然于前世矣!后之为吏,与世沈浮,叔季浇漓,奸巧多绪,居官莅职,道各不同,故往籍述其贤能,以彰惩劝之道。 案魏立《良吏传》有张恂、鹿生、张膺、宋世景、路邕、阎庆胤、明亮、杜纂、裴佗、窦瑗、羊敦、苏淑。齐立《循吏传》有张华原、宋世良、郎基、孟业、崔伯谦、苏琼、房豹、路去病。《周书》不立此篇。隋《循吏传》有梁彦光、樊叔略、赵轨、房恭懿、公孙景茂、辛公义、柳俭、刘旷、王伽、魏德深。其张恂、鹿生、宋世景、裴佗、羊敦、宋世良、郎基、崔伯谦、房豹、赵轨、房恭懿,各附其家传,其余皆依时代编缉,以备《循吏篇》云。 张膺,不知何许人也。延兴中,为鲁郡太守。履行贞素,妻女樵采自供。孝文深嘉之。迁京兆太守,清白著称,得吏人之忻心焉。 路邕,阳平人也。宣武时,除东魏郡太守。莅政清勤。经年俭,日出家粟,赈赐贫窘。灵太后下诏褒美,赐龙厩马一匹、衣一袭、被褥一具。稍迁南青州刺史,卒。 阎庆胤,不知何许人也。为东秦州敷城太守。频年饥俭,庆胤岁常以家粟千石,赈恤贫穷,人赖以济。部人阳宝龙一千余人申颂美政。有司以闻,灵太后卒无褒赏。 明亮,字文德,平原高昌人也。有识干,历员外常侍。延昌中,宣武临朝堂,亲自黜陟,授亮勇武将军。 亮进曰:“臣本官常侍,是第三清;今授臣勇武,其号至浊。且文武又殊,请更改授。”帝曰:“九流之内,人咸君子,卿独欲乖众,妄相清浊,所请未可。”亮曰:“今江左未宾,书轨宜一,方为陛下投命前驱,拓定吴会。官爵,陛下之所轻;贱命,微臣之所重。陛下方收所重,何惜所轻?”因请改授平远将军。帝曰:“运筹用武,然后远人始平。卿但用武平之,何患不得平远乎?”亮乃陈谢而退。除阳平太守。清白爱人,甚有惠政。转汲郡太守,为政如前,举宣远近。卒,二郡人吏迄今追思之。 杜纂,字荣孙,常山九门人也。少以清苦自立。时县令齐罗丧亡,无亲属收殓,纂以私财殡葬,由是郡县标其门闾。后居父丧尽礼。郡举孝廉,稍除积弩将军,从征新野。及南阳平,以功赐爵井陉男。赏帛五百匹,数日之中,散之知友,时人称之。历武都、汉阳二郡太守,并以清白为名。明帝初,拜清河内史。性俭约,尤爱贫老,问人疾苦,至有对之泣涕。劝督农桑,亲自检视,勤者赏以物帛,惰者加以罪谴。吊死问生,甚有恩纪。除东益州刺史,无御边威略,群氐反叛,以失人和徵还。迁太中大夫。正光末,清河人房通等三百人颂纂德政,乞重临郡,诏许之。孝昌中,为葛荣围逼。以郡降,荣以为常山太守。荣灭,卒于家。 纂所历任,好行小惠,蔬食弊衣,多涉诬矫。而轻财洁己,终无受纳,为百姓所思,号为良守。天平中,赠定州刺史。 窦瑗,字世珍,辽西阳洛人也。自言本出扶风平陵,汉大将军武曾孙崇为辽西太守,遂家焉。曾祖堪,慕容氏渔阳太守。祖表,冯弘城周太守,入魏。父冏,举秀才,早卒。普泰初,瑗启以身阶级为父请赠,诏赠平州刺史。瑗年十七,便荷帙从师,游学十载,始为御史。后兼太常博士,拜太原王尔硃荣官,荣留为北道大行台左丞。以拜荣官,赏新昌男。从荣东平葛荣,封容城县伯。瑗乞以容城伯让兄叔珍,诏听以新昌男转授之。叔珍由是位至太山太守。尔硃世隆等立长广王晔为主,南赴洛阳。至东郭外,世隆等遣瑗奏废之,瑗执鞭独入禁内,奏愿行尧、舜事,晔遂禅广陵。由是除给事黄门侍郎。 孝武帝时,为廷尉卿。及释奠开讲,瑗与温子升、魏季景、李业兴并为擿句。天平中,除广宗太守,政有清白之称。广宗人情凶戾,累政咸见告讼。唯瑗一人,终始全洁。转中山太守,声誉甚美,为吏人所怀。及齐神武班书州郡,称瑗政绩,以为劝励。后授平州刺史,在州政如临郡。又为神武丞相府右长史。瑗无军府断割才,不甚称职。又行晋州事。及还鄴,上表曰:“臣伏读《麟趾新制》至三公曹第六十六条:‘母杀其父,子不得告,告者死。’三返覆之,未得其门。何者?案律:‘子孙告父母、祖父母者,死。’又汉宣云:‘子匿父,孙慝大父母,皆勿论。’盖谓父母、祖父母小者攘羊,甚者杀害之类,恩须相隐,律抑不言,法理如是,足见其直,未必指母杀父,止子不言也。今母杀父而子不告,便是知母而不知父,识比野人,义近禽兽。且母之于父,作合移天,既杀己之天,复杀子之天,二天顿毁,岂容顿默?此母之罪,义在不赦;下手之日,母恩即离。仍以母道不告,鄙臣所以致惑。如或有之,可临时议罪,何用豫制斯条,用为训诫?恐千载之下,谈者喧哗,以明明大朝,有尊母卑父之论。以臣管见,实所不取。”诏付尚书。三公郎封君义立判云:“母杀其父,子复告母,母由告死,便是子杀。天下未有无母之国,不知此子,将欲何之?既于法无违,于事非害,宣布有司,谓不宜改。”瑗复难云:“局判云‘母由告死,便是子杀。天下未有无母之国,不知此子, 将欲何之。’瑗案典律,未闻母杀其父而子有隐母之义。既不告母,便是与杀父同。天下可有无父之国,此子独得有所之乎?”事虽停寝。除大宗正卿。宗室及其寒士,相与轻之,瑗案法推正,甚见仇疾。官虽通显,贫窘如初,清尚之操,为时所重。领本州大中正,兼廷尉卿,卒官。赠太仆卿、济州刺史,谥曰明。 苏淑,字仲和,武邑人也。兄寿兴,坐事为阉官,后拜河间太守,赐爵晋阳男。及寿兴将卒,遂冒养淑为子。淑熙平中袭其爵。后除乐陵内史,在郡绥抚,甚有人誉。后谢病乞解,有诏听之,人吏老幼诉乞淑者甚 众。后历荥阳、中山二郡太守,卒。 淑清心爱下,所历三郡,皆为吏人所思,当时称为良二千石。武定初,赠卫大将军、都官尚书、瀛州刺史,谥曰懿。齐神武追美清操,与羊敦同见优赏。 张华,原字国满,代郡人也。少明敏,有器度。初为齐神武骠骑府法曹参军,赐爵新城伯,累迁大丞相府属。深被亲待,每号令三军,恆令宣谕意旨。寻除散骑常侍。周文始据雍州,神武使华原入关说焉。周文谓曰:“若能屈骥足于此,当共享富贵;不尔,命悬今日。”华原曰:“殒首而已,不敢闻命。”周文嘉其 亮正,乃使东还。寻悔,遣追不及。神武以华原久而不返,每叹惜之,及闻其来,喜见于色。后除相府右长史,迁骠骑大将军、特进,进爵为公,仍徙封新安。后为兗州刺史。华原有干略,达政体。至州,乃广布耳目,以威禁。境内大贼及邻州亡命三百余人,皆诣华原归款。咸抚以恩信,放归田里,于是人怀感附,寇盗寝息。州狱先有系囚千余人,华原科简轻重,随事决遣。至年暮,唯有重罪者数十人。华原各给假五日,曰:“期尽速还也。”囚等曰:“有君如是,何忍背之!”依期毕至。先是,州境数有猛兽为暴。自华原临政,州 东北七十里甑山中,忽有六駮食猛兽,咸以为化感所致。卒官,州人大小莫不号慕,为树碑立祠,四时祭焉。赠司空公、尚书左仆射。子宰均嗣。 孟业,字敬业,钜鹿安国人也。家本寒微,少为州吏,性廉谨。同僚诸人,侵盗官绢,分三十匹与业,拒而不受。行台郎中郭秀相礼接,方欲荐之,会秀卒。 魏彭城王韶,齐神武之婿也,拜定州刺史,除业为典签。长史刘仁之谓业曰:“我处其外,君居其内,同心戮力,庶有济乎?”未几,仁之入为中书令,临路启韶云:“殿下左右 可信任者,唯有孟业,愿专任之,余人不可信也。”又与业别,执手曰:“令我出都,君便失援,恐君在后,不自保全,唯正与直,愿君自勉。”业唯有一马,瘦死。韶以业贫,令州府官人,同食马肉,欲令厚相酬偿。业固辞不敢。韶乃戏业曰:“卿邀名人也。”对曰:“业为典签,州中要职,诸人欲相贿赡,止患无方便耳。今唤食肉,恐致聚敛,有损声名,所以仰违明教。”后未旬日,韶左右王四德、董惟金并以马死托肉,为长史裴英起密启。神武有书与韶,大致诮让。业寻被谮,出外行县事。后神武书责韶云:“典签姓孟者,极能用心,何乃令出外也!”及韶代下,业亦随还,赠送一无所受。仁之后为西兗州,临别谓吏部郎中崔暹曰:“贵州人士,唯有孟业,铨举之次,不可忘也。”暹问业曰:“君往在定州,有何政,使刘西兗如此钦叹?”业答曰:“唯知自修也。”韶为并州刺史,业复为典签,仍兼长史。 齐天保初,清河王岳拜司州牧,召为法曹。业形貌短小,及谒见,岳心鄙其眇小,笑而不言。后寻业断决处,谓曰:“卿断决之明,可谓有过躯貌之用。”补河间王国郎中令。清贫自守,未曾有失。文宣谓侍中裴英起曰:“卿识河间王郎中孟业不?一 昨见其国司文案,似是好人。”对曰:“昔与臣同事魏彭城王元韶。其人清忠正直,世所希有。”帝曰:“如公言者,比来便是大屈。”除中书舍人。文宣初唯得姓名,及因奏事,见其羸老,又质性敦朴,无升降之容,加之平缓,寡于方便。有一道士由吾道荣以术艺被迎,将入内,业为通名。忽于众中抗声奏云:“由吾道士不食五谷。”帝命推而下之。又令点检百官,敷奏失所,帝遣人以马鞭击业头,至于流血。然亦体其衰老,非力所堪。 皇建二年,累迁东郡太守,以宽惠著名。其年夏,五官张凝因出使,得麦一茎五穗,其余或三穗四穗共一茎者,合郡咸以政化所感,因即申上。至秋,复有东燕县人班映祖,送嘉禾一茎九穗。河清三年,敕人间养驴,催买甚切。业曰:“吾既为人父母,岂可坐看此急。令宜权出库钱,贷人取办,后日有罪,吾自当之。”后为宪司所劾。被摄之日,郡人皆泣而随之,迭相吊慰。送业度关者,有数百人,至黎阳郡西,方得辞决。攀援号哭,悲动行路。诣阙诉冤者非一人,敕乃放还。郡中父老,扣河迎接。 武成亲戎,自洛还鄴,道由东郡。业具牛酒,率人吏拜谒路旁,自称:“粪土臣孟业,伏惟圣驾亲行,有征无战,谨上微礼。”便与人吏俱唱万岁,导引前入,帝大嘉之。后除广平太守,年既老,理政不如在东郡时。武平九年,为太中大夫,加卫将军,寻卒。 业志守质素,不尚浮华。为子结婚,为朝肺腑吒罗氏。其子以廕得为平原王段孝先相府行参军,乃令作今世服饰绮襦纨袴。吒罗家又恃姻娅,炫曜矜夸。业知而不禁,素望颇贬。 苏琼,字珍之,长乐武强人也。父备,仕魏,至卫尉少卿。琼幼时随父在边,尝谒东荆州刺史曹芝,芝戏问曰:“卿欲官不?”对曰:“设官 求人,非人求官。”芝异其对,署为府长流参军。齐文襄以仪同开府,引为刑狱参军,每加勉劳。并州尝有强盗,长流参军张龙推其事,所疑贼徒,并已拷伏,失物家并识认,唯不获盗赃。文襄付琼,更令穷审,乃别推得元景融等十余人,并获赃验。文襄大笑,语前妄引贼者曰:“尔辈若不遇我好参军,几致枉死。”除南清河太守。郡多盗贼,及琼至,奸盗止息。或外境奸非,辄从界中行过者,无不捉送。零陵县人魏双成,住处与畿内武城交错,失牛,疑其村人魏子宾,列送至郡。一经穷问,知宾非盗,而便放之。双成云:“府君放贼去,百姓牛何处可得?”琼不理其语,密遣访获盗者。从此畜牧不收,云:“但存府君。”其邻郡富家,将财物寄置界内以避盗。冀州绎幕县人成氏大富,为贼攻急,告曰:“我物已寄苏公矣”,贼遂去。平原郡有妖贼刘黑苟,构结徒侣,通于沧海。琼所部人,连接村居,无相染累。邻邑于此伏其德绩。郡中旧贼一百余人,悉充左右,人间善恶及长吏饮人一杯酒,无不即知。 琼性清慎,不发私书。道人道研为济州沙门统,资产巨富,在郡多出息,常得郡县为征。及欲求谒,度知其意,每见则谈问玄理。研虽为债数来,无由启口。其弟子问其故,研曰:“每见府君,径将我入青云间,何由得论地上事。”师徒还归,遂焚责券。郡人赵颍,官至乐陵太守,年余八十,致事归。五月中,得新瓜一双,自来奉。颍恃年老,苦请,遂便为留。乃致于 事梁上,竟不割。人闻受赵颍饷瓜,欲贡新果,至门,问知颍瓜犹在,相顾而去。有百姓乙普明,兄弟争田,积年不断,各相援据,乃至百人。琼召普明兄弟,对众人谕之曰:“天下难得者兄弟,易求者田地。假令得地失兄弟心,如何?”因而下泪,诸证人莫不洒泣。普明兄弟叩头,乞外更思,分异十 年,遂还同住。 每年春,总集大儒卫觊隆、田元凤等讲于郡学,朝吏文案之暇,悉令受书。时人指吏曹为学生屋。禁断淫祠,婚姻丧葬,皆教令俭而衷礼。又蚕月预下绵绢度样于部内,其兵赋次第,并立明式。至于调役,事必先办,郡县吏长,恆无十杖稽失。当时州郡,无不遣人至境,访其政术。 天保中,郡界大水,人灾,绝食者千余家。琼普集郡中有粟家,自从贷粟,悉以给付饥者。州计户徵租,复欲推其贷粟,纲纪谓琼曰:“虽矜饥馁,恐罪累府君。”琼曰:“一身获罪且活千室,何所怨乎?”遂上表 陈状,使检皆免,人户保安。此等相抚兒子,咸言“府君生汝”。在郡六年,人庶怀之,遂无一人经州。前后四表,列为尤最。遭忧解职,故人赠遗,一无所受。寻起为司直、廷尉正,朝士嗟其屈,尚书辛术曰:“既直且正,名以定体,不虑不申。”初,琼任清河太守,裴献伯为济州刺史。献伯酷于用法,琼恩于养人。房延祐为乐陵郡,过济州。裴问其外声,延祐云:“唯闻太守善,刺史恶。”裴云:“得人誉者非至公。”答云:“若尔,黄霸、袭遂,君之罪人也。”后有敕,州各举清能。裴以前言,恐为琼陷,琼申其枉滞,议者尚其公平。毕仪云为御史中丞,以猛暴任职,理官忌惮,莫敢有违。琼推察务在得情,雪者甚众。寺署台案,始自于琼。迁三公郎中。赵州及清河、南中有人频告谋反,前后皆付琼推检,事多申雪。尚书崔昂谓琼曰:“若欲立功名,当更思余理。仍数雪反逆,身命何轻?”琼正色曰:“所雪者冤枉,不放反逆。”昂大惭。京师为之语曰:“断决无疑苏珍之。” 皇建中,赐爵安定县男、徐州行台左丞,行徐州事。徐州城中五级寺忽被盗铜像一百躯。有司徵检,四邻防宿及踪迹所疑,逮系数十人。琼一时放遣,寺僧怨诉不为推贼。琼遣僧,谢曰“但且还寺,得像自送。”尔后十日,抄贼姓名及赃处所,径收掩,悉获实验。贼徒款引,道俗叹伏。旧制,以淮禁不听商贩辄度。淮南岁俭,启听淮北取籴。后淮北人饥,复请通籴淮南,遂得商估往还,彼此兼济,水陆之利,通于河北。 后为大理卿而齐亡,仕周,为博陵太守。隋开皇初卒。 路去病,阳平人也。风神疏朗,仪表瑰异。齐河清初,为殿中侍御史,弹劾不避贵戚,以正直知名。敕用士人为县宰,以去病为定州饶阳县令。去病明闲时务,性颇严毅,人不敢欺,然至廉平,为吏人叹伏。武平四年,为成安县令。都下有鄴、临漳、成安三县,辇毂之下,旧号难为。重以政乱时艰,纲纪不立,近臣内戚,请属百端。去病消息事宜,以理抗答。势要之徒,虽厮养小人,莫不惮其风格,亦不至嫌恨。自迁鄴以还,三县令政术,去病独为称首。周武平齐,重其能官,与济阴郡守公孙景茂二人不被替代,发诏褒扬。去病后以尉迟迥事。隋大业初,卒于冀氏县令。 梁彦光,字脩芝,安定乌氏人也。祖茂,魏秦、华二州刺史。父显,周荆州刺史。彦光少岐嶷,有至性,其父每谓所亲曰:“此兒有风骨,当兴吾宗。”七岁时,父遇笃疾,医云“饵五石可愈”。时求紫石英不得,彦光忧瘁,不知所为。忽于园中见一物,彦光所不识,怪而持归,即紫石英也。亲属咸异之,以为至孝所感。魏大统末,入学,略涉经史,有规检,造次必以礼。解褐秘书郎。周受禅,迁舍人上士。武帝时,累迁小驭下大夫。母忧去职,毁瘠过礼。未几,起令视事,帝见其毁甚,嗟叹久之。后为御正下大夫,从帝平齐,以功授开府、阳城县公。宣帝即位,拜华州刺史,进封华阴郡公,以阳城公转封一子。后拜柱国、青州刺史。属帝崩,不之官。 隋文帝受禅,以为岐州刺史,兼领宫监,甚有惠政,嘉禾连理,出于州境。上嘉其能,下诏褒美,赐粟五百斛、物三百段、御伞一枚,以厉清正。后转相州刺史。彦光前在岐州,其俗颇质,以静镇之,合境大安,奏课连最,为天下第一。及居相部,如岐州法。鄴都杂俗,人多变诈,为之作歌,称其不能理政。上闻而谴之,竟坐免。岁余,拜赵州刺史。彦光曰:“臣前待罪相州,百姓呼为戴帽饧。臣自分废黜,无复衣冠之望。不谓天恩复垂收采。请复为相州,改弦易调,庶有以变其风俗。”上从之,复为相州刺史。豪猾者闻彦光自请来,莫不嗤笑。彦光下车,发摘奸隐,有若神明,狡猾莫不潜窜,合境大骇。初,齐亡后,衣冠士人,多迁关内,唯技巧商贩及乐户之家,移实州郭。由是人情险诐,妄起风谣,诉讼官人,万端千变。彦光欲革其弊,乃用秩俸之物,招致山东大儒,每乡立学,非圣哲之书不得教授。常以季月召集之,亲临策试。有勤学异等,聪令有闻者,升堂设馔,其余并坐廊下。有好诤讼惰业无成者,坐之庭中,设以草具。及大成当举,行宾贡之礼;又于郊外祖道,并以财物资之。于是人皆克励,风俗大改。 有滏阳人焦通,性酗酒,事亲礼阙,为从弟所讼。彦光弗之罪,将至州学,令观孔子庙中韩伯瑜母杖不痛,哀母力衰,对母悲泣之像。通遂感悟,悲愧若无容者。彦光训喻而遣之,后改过励行,卒为善士。吏人感悦,略无诤讼。卒官,赠冀定瀛青四州刺史,谥曰襄。 子文谦嗣,弘雅有父风。以上柱国世子,例授仪同。历上、饶二州刺史,迁鄱阳太守,称为天下之最。徵拜户部侍郎。辽东之役,领武贲郎将,为卢龙道军副。会杨玄感作乱,其弟武贲郎将玄纵先隶文谦,玄感反问未至而玄纵逃走,文谦不之觉。坐是,配防桂林而卒。 少子文让,初封阳城县公,后为鹰扬郎将。从卫玄击杨玄感于东都,力战而死,赠通议大夫。 樊叔略,陈留人也。父观,仕魏,为南兗州刺史、河阳侯,为高氏所诛。叔略被腐刑,给使殿省。身长九尺,有志气。颇见忌,内不自安,遂奔关西。周文器之,引置左右,授都督,袭爵为侯。大冢宰宇文护执政,引为中尉。渐被委信,兼督内外,位开府仪同三司。护诛,齐王宪引为园苑监。数进兵谋,宪甚奇之。从武帝平齐,以功加上开府,封清乡县公,拜汴州刺史,号为明决。宣帝营建东都,以叔略有巧思,拜营构监。宫室制度,皆叔略所定。尉迟迥之乱,镇大梁,以军功拜大将军,复为汴州刺史。隋文帝受禅,加位上大将军,进爵安定郡公。在州数年,甚有声称。迁相州刺史,政为当时第一。上降玺书褒美之,赐以粟帛,班示天下。百姓为之语曰:“智无穷,清乡公;上下正,樊安定。”征拜司农卿,吏人莫不流涕,相与立碑颂德。自为司农,凡所种植,叔略别有条制,皆出人意表。朝廷有疑滞,公卿所未能决,叔略辄为评理。虽无学术,有所依据,然师心独见,暗与理合。甚为上所亲委,高颎、杨素礼遇之。叔略虽为司农,往往参督九卿事。性颇豪侈,每食方丈,备水陆。十四年,从祠太山。至洛阳,上令录囚徒。将奏,晨至狱门,于马上暴卒,上嗟悼久之。赠亳州刺史,谥曰襄。 公孙景茂,字元蔚,河间阜城人也。容貌魁梧,少好学,博涉经史。在魏,察孝廉,射策甲科。稍迁太常博士,多所损益,时人称为书库。历高唐令、大理正,俱有能名。齐灭,周武帝闻而召见,与语器之,授济北太守。以母忧去职。开皇初,召拜汝南太守。郡废,为曹州司马,迁息州刺史。法令清静,德化大行。属平陈之役,征人在路病者,景茂减俸禄为饘粥汤药,多方振济之,赖全活者千数。上闻嘉之,诏宣示天下。十五年,上幸洛阳,景茂谒见。时七十七,上命升殿坐。问其年,哀其老,嗟叹久之。景茂再拜曰:“吕望八十而遇文王,臣逾七十而逢陛下。”上甚悦,下诏褒美之,加上仪同三司,伊州刺史。明年,以疾征,吏人号泣于道。及疾愈,复乞骸骨,又不许。转道州刺史。悉以秩俸买牛犊鸡猪,散惠孤弱不自存者。好单骑巡人,家至户入,阅视百姓产业。有修理者,于都会时,乃褒扬称述;如有过恶,随即训导,而不彰也。由是人行义让,有无均通。男子相助耕耘,妇女相从纺织,大村或数百户,皆如一家之务。其后请致仕,上优诏听之。仁寿中,上明公杨纪出使河北,见景茂神力不衰,还以状奏。于是就拜淄州刺史,赐以马辇,便道之官。前后历职,皆有德政,论者称为良牧。大业初,卒官。年八十七,谥曰康。身死之日,诸州人吏赴丧者数千人。或不及葬,皆望坟恸哭,野祭而去。 辛公义,陇西狄道人也。祖徽,魏徐州刺史。父季庆,青州刺史。公义早孤,为母氏所养,亲授《书》、《传》。周天和中,选良家子任太学生。武帝时,召入露门学,令受道义,每月集御前,令与大儒讲论。上数嗟异,时辈慕之。建德初,授宣纳中士。从平齐,累迁掌治上士、扫寇将军。隋文帝作相,授内史上士,参掌机要。开皇元年,除主客侍郎,摄内史舍人,赐爵安阳县男。转驾部侍郎,使勾检诸马牧,所获十余万匹。上喜曰:“唯我公义,奉国罄心。” 从军平陈,以功除岷州刺史。土俗畏病,若一人有疾,即合家避之,父子夫妻,不相看养,孝义道绝。由是病者多死。公义患之,欲变其俗。因分遣官人,巡检部内,凡有疾病,皆以床辇来,安置 事。暑月疫时,病人或至数百, 廊悉满。公义亲设一榻,独坐其间,终日连夕,对之理事。所得秩俸,尽用市药,迎医疗之,躬劝其饮食,于是悉差。方召其亲戚而喻之曰:“死生由命,不关相著,前汝弃之,所以死耳。今我聚病者,坐卧其间,若言相染,那得不死?病兒复差,汝等勿复信之。”诸病家子孙,惭谢而去。后人有过疾者,争就使君,其家亲属,固留养之。始相慈爱,此风遂革,合境之内,呼为慈母。 后迁并州刺史。下车,先至狱中,因露坐牢侧,亲自验问。十余日间,决断咸尽。方还大 ,受领新讼。皆不立文案,遣当直佐僚一人,侧坐讯问。事若不尽,应须禁者,公义即宿 事,终不还阁。人或谏之曰:“此事有程,使君何自苦也?”答曰:“刺史无德可以导人,尚令百姓系于囹圄。岂有禁人在狱,而心自安乎!”罪人闻之,咸自款服。后有欲诤讼者,乡闾父老遽相晓曰:“此盖小事,何忍勤劳使君!”讼者多两让而止。时山东霖雨,自陈汝至于沧海,皆苦水灾。境内犬牙,独无所损。山出黄银,获之以献,诏水部郎娄崱就公义祷焉,乃闻空中有金石丝竹之响。 仁寿元年,追充扬州道黜陟大使。豫章王暕恐其部内官僚犯法,未入州境,豫令使属之。公义答曰:“不敢有私。”及至扬州,皆无所纵舍,暕衔之。及炀帝即位,扬州长史王弘入为黄门郎,因言公义之短,竟去官。吏人守阙诉冤,相继不绝。后数岁,帝悟,除内史侍郎。丁母忧,未几起为司隶大夫,检校右御卫武贲郎将。从征至柳城郡,卒。子融。 柳俭,字道约,河东解人也。祖元璋,魏司州大中正、相、华二州刺史。父裕,周闻喜令。俭有局量,立行清苦,为州里所敬,虽至亲昵,无敢狎侮。仕周,历宣纳上士、畿伯大夫。及隋文帝受禅,擢拜水部侍郎,封率道县伯。未几,出为广汉太守,甚有能名。俄而郡废。时帝励精思政,妙简良能,出为牧宰。俭以仁明著称,擢拜蓬州刺史。狱讼者庭决遣之,佐吏从容而已,狱无系囚。蜀王秀时镇益州,列上其事。迁邛州刺史。在职十余年,人夷悦服。蜀王秀之得罪也,俭坐与交通,免职。及还乡,妻子衣食不赡,见者咸叹伏焉。炀帝嗣位,征之。于时,多以功臣任职,牧州领郡者,并带戎资,唯俭起自良吏。帝嘉其绩,特授朝散大夫,拜弘化太守,俭清节愈励。大业五年,入朝,郡国毕集。帝谓纳言苏威、吏部尚书牛弘曰:“其中清名天下第一者,为谁?”威等以俭对。帝又问其次,威以涿郡赞务郭绚,颍川 赞务敬肃等二人对。帝赐俭帛二百匹,绚、肃各一百匹,令天下朝集使送至郡邸,以旌异焉,论者美之。及大业末,盗贼峰起,数被攻逼。俭抚结人夷,卒无离叛,竟以保全。及义兵至长安,尊立恭帝,俭与留守李粲缟素,于州南向恸哭。既而归京师,相国赐俭物三百段,就拜上大将军。岁余,卒于家,时年八十九。 郭绚,河东安邑人,家世寒微。初为尚书令史,后以军功拜仪同,历数州司马、长史,皆有能名。大业初,刑部尚书宇文幹巡省河北,引绚为副。炀帝将有事辽东,以涿郡为冲要,访可任者。闻绚有干局,拜涿郡赞务,吏人悦服。数载,迁为通守,兼领留守。及山东盗起,绚逐捕之,多所克获。时诸郡无复完者,唯涿郡独全。后将兵击窦建德于河间,战死,人吏哭之,数月不息。 敬肃,字敬俭,河东蒲坂人。少以贞介知名,释褐州主簿。开皇初,为安陵令,有能名。擢拜秦州司马,转幽州长史。仁寿中,为卫州司马,俱有异绩。炀帝嗣位,迁颍川郡赞务。大业五年,朝东都。帝令司隶大夫薛道衡为天下郡官之状,称肃曰:“心如铁石,老而弥笃。”时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当涂用事,其邑在颍州,每有书属肃,肃未尝开封,辄令使者持去。述宾客有放纵者,以法绳之,无所宽贷,由是述衔之。八年,朝于涿郡。帝以其年老,有能名,将擢为太守者数矣,辄为述所毁,不行。大业末,乞骸骨,优诏许之。去官之日,家无余财。岁余,终于家。 刘旷,不知何许人也,性谨厚,每以诚恕应物。开皇初,为平乡令,单骑之官。人有诤讼者,辄丁宁晓以义理,不加绳劾,各自引咎而去。所得俸禄,赈施穷乏。百姓感其德化,更相笃励曰:“有君如此,何得为非?”在职七年,风教大洽。狱中无系囚,诤讼绝息,囹圄皆生草,庭可张罗。及去官,吏人无少长号泣,沿 路将送,数百里不绝。迁为临颍令,清名善政为天下第一。尚书左仆射高颎言状,上召之。及引见,劳之曰:“天下县令固多矣,卿能独异于众,良足美也。”顾谓侍臣曰:“若不殊奖,何以劝人?”于是下优诏,擢拜莒州刺史。 王伽,河间章武人也。开皇末,为齐州参军。初无足称,后被州使送流囚李参等七十余人诣京师。时制,流人并枷锁传送。次荥阳,悯其辛苦,悉呼而谓之曰:“卿辈既犯国刑,亏损名教,身婴缧绁,此其职也。今复重劳援卒,岂独不愧于心哉!”参等辞谢。伽曰:“汝等虽犯 宪法,枷锁亦大苦辛,吾欲与汝等脱去,行至京师总集,能不违期不?”皆拜谢曰:“必不敢违。”伽于是悉脱枷,停援卒,与期曰:“某日当至京师。如致前却,吾当为汝受死。”舍之而去。流人感悦,依期而至,一无离叛。上闻而惊异,召见与语,称善久之。于是悉召流人,并令携负妻子俱入,赐宴于殿庭而赦之。乃下诏曰:“凡在有生,含灵禀性,咸知好恶,并识是非。若临以至诚,明加劝导,则俗必从化,人皆迁善。往以海内乱离,德教废绝,官人无慈爱之心,兆庶怀奸诈之意,所以狱讼不息,浇薄难理。朕受命上天,安养万姓,思导圣法,以德化人。朝夕孜孜,意本如此。而伽深识朕意,诚心宣导。参等感悟,自赴宪司。明率土之人,非为难教,良是官人不加示晓,致令陷罪,无由自新。若使官尽王伽之俦,人皆李参之辈,刑措不用,其何远哉!”于是擢伽为雍令,政有能名。 魏德深,本钜鹿人也。祖冲,仕周,为刑部大夫、建州刺史,因家弘农。父毗,郁林令。德深初为隋文帝挽郎,后历冯翊郡书佐,武阳郡司户、书佐,以能迁贵乡长。为政清静,不严而肃。会兴辽东之役,征税百端,使人往来,责成郡县。于时王纲弛紊,吏多赃贿,所在征敛,人不堪命。唯德深一县,有无相通,不竭其力,所求皆给,而百姓不扰。于时盗贼群起,武阳诸城,多被沦陷,唯贵乡独全。郡丞元宝藏受诏逐捕盗贼,每战不利,则器械必尽,辄征发于人,动以军法从事,如此者数矣。其邻城营造,皆聚于 事,吏人递相督责,昼夜喧嚣,犹不能济。德深各问其所欲,任随便修营,官府寂然,恆若无事。唯约束长吏,所修不须过胜余县,使百姓劳苦。然在下各自竭心,常为诸县之最。寻转馆陶长,贵乡吏人闻之,相与言及其事,皆歔欷流涕,语不成声。及将赴任,倾城送 之,号泣之声,道路不绝。 既至馆陶,阖境老幼,皆如见其父母。有猾人员外郎赵君实,与郡丞元宝藏深相交结,前后令长,未有不受其指麾者。自德深至县,君实屏处于室,未尝辄敢出门。逃窜之徒,归来如市。贵乡父老,冒涉艰险,诣阙请留德深,有诏许之。馆陶父老,复诣郡相讼,以贵乡文书为诈。郡不能决。会持节使者韦霁、杜整等至,两县诣使讼之,乃断从贵乡。贵乡吏人,歌呼满道,互相称庆;馆陶众庶,合境悲泣,因从而居住者数百家。 宝藏深害其能。会越王侗徵兵于 郡,宝藏遂令德深率兵千人赴东都。俄而宝藏以武阳归李密,德深所领皆武阳人也,以本土从贼,念其亲戚,辄出都门,东向恸哭而反。人或谓之曰:“李密兵马,近在金墉,去此二十余里,汝必欲归,谁能相禁?何为自苦如此!”其人皆垂泣曰:“我与魏明府同来,不忍弃去,岂以道路艰难乎!”其得人心如此。后与贼战,没于阵。贵乡、馆陶人庶,至今怀之。 论曰:为政之道,宽猛相济,犹寒暑迭代,俱成岁功者也。然存夫简久,必藉宽平,大则致鼓腹之欢,小则有息肩之惠。故《诗》曰:“虽无德与汝,式歌且舞。”张膺等皆有宽仁之心,至诚待物,化行所属,爱结人心,故得所去见思,所居而化。《诗》所谓“恺悌君子,人之父母”,岂徒然哉! 列传第七十五 酷吏 于洛侯胡泥李洪之子神张赦提赵霸崔暹邸珍田式燕荣元弘嗣王文同 夫为国之体有四焉:一曰仁义,二曰礼制,三曰法令,四曰刑罚。仁义、礼制,教之本也;法令、刑罚,教之末也。无本不立,无末不成。然教化远而刑罚近,可以助化而不可以 专行,可以立威而不可以繁用。老子曰:“其政察察,其人缺缺。”又曰:“法令滋章,盗贼多有。”然则,令之烦苛,吏之严酷,不可致化,百世可知。考览前载,有时而用之矣。 昔秦任狱吏,赭衣满道。汉革其风,矫枉过正,禁纲疏阔,遂漏吞舟。故大奸巨猾,犯义悖礼。郅都、宁成之伦,猛气奋发,摧拉凶邪,一切以救时弊。虽乖教义,或有所取焉。于洛侯之徒,前书编之《酷吏》。或因余绪,或以微功,遭遇时来,忝窃高位。肆其褊性,多行无礼,君子小人,咸罹其毒。凡所莅职,莫不懔然。居其下者,视之如蛇虺;过其境者,逃之如寇仇。与人之恩,心非好善;加人之罪,事非疾恶。其所笞辱,多在无辜。察其所为,豺狼之不若也。其禁奸除猾,殆与郅、宁之伦异乎。君子贱之,故编于《酷吏》。 魏有于洛侯、胡泥、李洪之、高遵、张赦提、羊祉、崔暹、郦道元、谷楷。齐有邸珍、宋游道、卢斐、毕义云。《周书》不立此篇。《隋书》有库狄士文、田式、燕荣、赵仲卿、崔弘度、元弘嗣、王文同。今检高遵、羊祉、郦道元、谷楷、宋游道、卢斐、毕义云、库狄士文、赵仲卿、崔弘度各从其家传,其余并列于此云。 于洛侯,代人也。为秦州刺史,贪酷安忍。部人富炽夺人吕胜胫缠一具,洛侯辄鞭富炽一百,截其右腕。百姓王陇客刺杀人王羌奴、王愈二人,依律罪死。而洛侯生拔陇客舌,刺其本,并刺胸腹二十余疮。陇客不堪苦痛,随刀战动。乃立四柱,磔其手足。命将绝,始斩其首,支解四体,分悬道路。见者无不伤楚叹愕。百姓王元寿等一时反叛。有司纠劾,孝文诏使者于州常刑人处,宣告兵人,然后斩洛侯以谢百姓。 胡泥,代人也。历官至司卫监, 赐爵永成侯。泥率勒禁中,不惮豪贵。殿中尚书叔孙侯头应内直而阙于一时,泥以法绳之。侯头恃宠,遂与口诤。孝文闻而嘉焉,赐泥衣服一袭,出为幽州刺史,假范阳。以北平阳尼硕学,遂表荐之。转为定州刺史。以暴虐,刑罚酷滥,受纳货贿,徽还戮之。将就法,孝文临太华殿引见,遣侍臣宣诏责之,遂就家赐尽。 李洪之,本名文通,恆农人也。少为沙门,晚乃还俗。真君中,为狄道护军,赐爵安阳男。会永昌王仁随太武南征,得元后姊妹二人,洪之潜相饷遗,结为兄弟,遂便如亲。颇得元后在南兄弟名字,乃改名洪之。及仁坐事诛,元后入宫,得幸于文成,生献文。元后临崩,太后问其亲,因言洪之为兄。与相诀经日,具条列南方诸兄珍之等,手以付洪之。遂号为献文亲舅。太安中,珍之等兄弟至都,与洪之相见,叙元后平生故事,计长幼为昆季。以外戚为河内太守,进爵任城侯,威仪一同刺史。河内北连上党,南接武牢,地险人悍,数为劫害,长吏不能禁。洪之至郡,严设科防,募斩贼者,便加重赏,勤劝务本,盗贼止息。诛锄奸党,过为酷虐。后为怀州刺史,封汉郡公,征拜内都大官。河西羌胡领部落反叛,献文亲征,命洪之与侍中、东郡王陆定总统诸军。舆驾至并州,诏洪之为河西都将,讨山胡。皆保险距战,洪之筑垒于石楼南白鸡原以对之。时诸将悉欲进攻,洪之乃开以大信,听其复业。胡人遂降。献文嘉之。迁拜尚书、外都大官。 后为使持节、安南将军、秦、益二州刺史。至任,设禁奸之制。有带刃行者,罪与劫同。轻重品格,各有条章。于是大飨州中豪杰长老,示之法制。乃夜密遣骑分部覆诸要路,有犯禁者,辄捉送州,宣告斩决。其中枉见杀害者,至有百数。赤葩渴郎羌深居山谷,虽相羁縻,王人罕到。洪之芟山为道,广十馀步,示以军行之势。乃兴军临其境,山人惊骇。洪之将数十骑至其里闾,抚其妻子,问所疾苦,因资遗之。众羌喜悦,求编课调,所入十倍于常。洪之善御戎夷,颇有威惠,而刻害之声,闻于朝野。 初,洪之微时妻张氏,亦聪强妇人,自贫贱至富贵,多所补益,有男女几十人。洪之后得刘芳从姊,重之,疏张氏。亦多所产育。为两宅别居,偏厚刘室,由是二妻妒竞,两宅母子,往来如仇。及莅西州,以刘自随。 洪之素非廉清,每有受纳。时孝文始建禄制,法禁严峻,遂锁洪之赴京,亲临太华,庭集群臣数之。以其大臣,听在家自裁。洪之志性慷慨,多所堪忍。疹病炙疗,艾炷围将二寸,首足十馀处,一时俱下,言笑自若,接宾不辍。及临尽,沐浴衣幍,防卒扶持,出入遍巡家庭,如是再三,泣叹良久,乃卧而引药。 始洪之托为元后兄,公私自同外戚。至此罪后,孝文乃稍对百官辩其诬假。而诸李犹善相视,恩纪如亲。洪之始见元后,计年为兄。及珍之等至,洪之以元后素定长幼,其呼拜坐,皆如家人。暮年,数延携之宴饮。醉酣之后,时或言及本末,洪之则起而加敬,笑语自若。富贵赫奕,舅戚之家。遂弃宗,专附珍之等。后颇存振本属,而犹不显然。刘氏四子。 长子神,少有胆略,以气尚为名。以军功封长乐县男,累迁平东将军、太中大夫。孝昌中,行相州事,寻正加抚军。葛荣尽锐攻之,久不能克。会葛荣见禽,以功进爵为公。元颢入洛,庄帝北巡,以神为侍中。又除殿中尚书,仍行相州事。车驾还宫,改封安康郡公。普泰元年,进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相州大中正。薨,赠司徒公,冀州刺史。子士。齐受禅,例降。 张赦提,中山安喜人也。性雄武,有规画。初为武卉中郎。时京畿盗魁,首称豹子、彪子,并善弓马,于灵丘、应门间聚为劫害。至乃斩人首,射其口,刺人脐,引肠绕树而共射之,以为戏笑。其暴酷如此。军骑掩捕,久弗能获,行者患焉。赦提为逐贼军将,未几而获彪子、豹子及其党与,尽送京师,斩于阙下,自是清静。其灵丘罗思祖,宗门豪溢,家处隘险,多止亡命,与之为劫。献文怒之,孥戮其家。而思祖家党,相率寇盗。赦提募求捕逐。以赦提为游徼军将,前后擒获,杀之略尽。因此,滥有屠害,尤为忍酷。既资前称,又藉此功,除幽州刺史,假安喜侯。赦提克己厉约,遂有清称。后颇纵妻段氏,多有受纳。命僧尼因事通请,贪虐流闻。中散李真香出使幽州,采访牧守政绩。真香验案其罪,赦提惧死欲逃。其妻姑为太尉、东阳王丕妻,恃丕亲贵,自许诣丕申诉求助,谓赦提曰:“当为诉理,幸得申雪,愿宽忧,不为异计。”赦提以此,差自解慰。段乃陈列:真香昔尝因假而过幽州,知赦提有好牛,从索不果。令台使止挟前事,故威逼部下,拷楚过极,横以无辜,证成诬罪。执事恐有不尽,使驾部令赵秦州重往究讯,事状如前,处赦提大辟。孝文诏赐死于第。将就尽,命妻而责之曰:“贪浊秽吾者卿也,又安吾而不得免祸,九 泉之下,当为仇仇矣。” 又有华山太守赵霸,酷暴非理。大使崔光奏霸云:“不遵宪度,威虐任情,至乃手击吏人,僚属奔走,不可以君人字下,纳之轨物。辄禁止在州。”诏免所居官。 崔暹,字元钦,本云清河东武城人也,世家于荥阳、颍川之间。性猛酷,少仁恕,奸猾好利,能事势家。初以秀才累迁南衮州刺史,盗用官瓦,赃污狼籍,为御史中尉李平所纠,免官。后行豫州事,寻即真。遣子析户,分隶三县,广占田宅,藏匿官奴,障吝陂苇,侵盗公私,为御史中尉王显所弹,免官。后累迁瀛州刺史。贪暴安忍,人庶患之。尝出猎州北,单骑至人村,有汲水妇人,暹令饮马,因问曰:“崔瀛州何如?”妇人不知是暹,答曰:“百姓何罪!得如此癞兒刺史。”暹默然而去。以不称职,被解还京。武川镇反,诏暹为都督,李崇讨之。违崇节度,为贼所败,单骑潜还。禁于廷尉,以女妓园田货元叉获免。建义初,遇害于河阴。赠司徒公、冀州刺史,追封武津县公。 子瓚,字祖珍,位兼尚书左丞,卒。瓚妻,庄帝姊也,后封襄城长公主,故特赠瓚冀州刺史。子茂,字祖昂,袭祖爵。 邸珍,字安宝,本中山上曲阳人也,魏太和中,徙居武州镇。孝昌中,六镇兵起,珍遂从杜洛周贼。洛周为葛荣所吞,珍入荣军。荣为尔硃荣所破,珍与其余党,俱徙并州。从齐神武出山东。神武起义信都,拜珍长史,封上曲县侯,除殷州刺史。珍求取无厌,大为州人所疾苦。后兼尚书右仆射、大行台,节度诸军事,击梁州将成景携等,解东行围,回军彭城。珍御下残酷,士众离心,至于土人豪族,遇之无礼,遂为州人所害。后赠定州刺史、司空公。 田式,字显标,冯翊下邽人也。祖安兴、父长乐,仕魏,俱为本郡太守。式性刚果,多武艺,拳勇绝人。仕周,位渭南太守,政尚严猛,吏人重足而立,无敢违法。迁本郡太守,亲故屏迹,请托不行。周武帝闻而善之,进位仪同三司,赐爵信都县公,擢拜延州刺史。从平齐,以功授上开府,徙为建州刺史,改封梁泉县公。后从韦孝宽讨尉迟迥,以功拜大将军,进爵武山郡公。及隋文帝受禅,拜襄州总管。专以立威为务,每视事于外,必盛气以待之。其下官属,股栗无敢仰视。有犯禁者,虽至亲昵,无所容贷。其女婿京兆杜宁自长安省之,式诫宁无出外。宁久之不得还,窃上北楼,以暢羁思。式知之,杖宁五十。其所爱奴,尝诣式白事,有虫上其衣衿,挥袖拂去之,式以为慢己,立棒杀之。或僚吏奸赃,部内劫盗者,无问轻重,悉禁地阱中,寝处粪秽,令受苦毒。自非身死,终不得出。每赦书到州,式未暇省读,先召狱卒杀重囚,然后宣示百姓。其刻暴如此。由是为上所谴,除名。式惭恚不食,妻子至其所辄怒,唯侍僮二人,给使左右。从家中索椒,欲自杀,家人不与。阴遣侍僮诣市买毒药,妻子又夺弃之。式恚卧,其子信时为仪同,至式前流涕曰:“大人既是朝廷重臣,又无大过,比见公卿放辱者多矣,旋复外用,大人何能久乎?乃至于此!”式欻起抽刀斫信,信避之,刃中于门。上知之,以式为罪己之深,复其官爵,寻拜广州总管,卒官。 燕荣,字贵公,华阴弘农人也。父侃,周大将军荣性刚严,有武艺。仕周,为内侍上士。从武帝伐齐,以功授开府仪同三司,封高邑县公。隋文帝受禅,进位大将军,进封落丛郡公,拜晋州刺史。寻从河间王弘击突厥,以功拜上柱国,迁青州总管。在州,选绝有力者为伍伯。吏人过之者,必加诘问,辄楚挞之,创多见骨。奸盗屏迹,境内肃然。他州县人经其界者,畏若寇仇,不敢休息。后因入朝觐,特加恩遇。荣以母老,请每岁入朝,上许之。 伐陈之役,以为行军总管,率水军自东莱傍海入太湖,取吴郡。既破丹阳,吴人共立萧瓛,为宇文述所败,退保包山。荣率精甲蹑之,瓛败走,为荣所执。事平,检校扬州总管。寻征为武候将军,后除幽州总管。 荣性严酷,有威容,长吏见者,莫不惶惧自失。范阳卢氏,世为著姓,荣皆署为吏卒,以屈辱之。鞭笞左右,动至千数,流血盈前,饮啖自若。尝按部,道次见丛荆,堪为笞箠,命取之,辄以试人。人或自陈无咎,荣曰:’后有罪,当免。”及后犯细过,将挝之,人曰:“前日被杖,许有罪宥之。”荣曰:“无过尚尔,况有过邪!”榜捶如旧。荣每巡省管内,闻人吏妻有美色,辄舍其室而淫之,贪暴放纵日甚。时元弘嗣除幽州长史,惧辱,固辞。上知之,敕荣曰:“弘嗣杖十已上罪,皆奏闻。”荣忿曰:“竖子何敢弄我!”及遣弘嗣监纳仓粟,飏得一糠一秕,罚之,每笞不满十,然一日中或至三数。如是历年,怨隙日构。荣遂收付狱,禁绝其粮。弘嗣饥,抽衣絮杂水咽之。其妻诣阙称冤,上遣考功侍郎刘士龙驰驿鞫问,奏荣毒虐,又赃秽狼籍,遂征还京,赐死。先是,荣家寝室无故有蛆数斛从地坟出。未几,荣死于蛆出之处。有子询。 元弘嗣,河南洛阳人也。祖刚,魏渔阳王。父经,周渔阳郡公。弘嗣少袭爵,十八为左亲卫。开皇元年,从晋王平陈,以功授上仪同。后除观州长史,以严峻任事,州人多怨之。转幽州。时总管燕荣肆虐于弘嗣,每笞辱。弘嗣心不伏,遂被禁。及荣诛,弘嗣为政,酷又甚之。每鞫囚,多以酢灌鼻,或椓弋其下窍。无敢隐情,奸伪屏息。仁寿末,授木工监,修营东都。大业初,炀帝潜有辽东意,遣弘嗣于东莱海口监造船。诸州役丁苦其捶楚,官人当作,昼夜立水中,略不敢息,自腰已下无不蛆生,死者十三四。寻迁黄门侍郎,转殿中少监。辽东之役,进位金紫光禄大夫。后奴贼寇陇西,诏弘嗣击之。及玄感反,弘嗣屯兵安定。或告之谋应玄感,代王侑遣执送行在所。以无反释。帝疑之,除名徙日南,道死。有子仁观。 王文同,京兆频阳人也。性明辩,有干用。开皇中,以军功拜仪同,授桂州司马。炀帝嗣位,为光禄少卿。以忤旨,出为恆山郡赞务。有一人豪猾,每持长吏长短,前后守令咸惮之。文同下车,闻其名而数之。因令剡木为大橛,埋之于庭,出尺馀,四面各埋小橛,令其人踣心于木橛上,缚四支于小橛,以棒打其背,应时溃烂。郡中大骇,吏人慑气。及帝征辽东,令文同巡察河北诸郡,文同见沙门斋戒菜食者,以为妖妄,皆收系之。北至河间,召郡官人。小有迟违者,辄覆面于地而捶杀之。求沙门相聚讲论及长老共为佛会者数百人,文同以为聚结惑众,尽斩之。又悉裸僧尼,验有淫状非童男女者数千人,复将杀之。郡中士女,号哭于路,诸郡惊骇,各奏其事。帝闻大怒,遣使者违奚善意驰锁之,斩于河间,以谢百姓。仇人剖其棺,脔其肉啖之,斯须咸尽。 论曰:士之立名,其途不一,或以循良进,或以严酷显。故宽猛相资,德刑互设。然不严而化,君子所先。于洛侯等为恶不同,同归于酷,肆其毒螫,多行残忍。贱人肌肤,同诸木石;轻人性命,甚于刍狗。长恶不悛,鲜有不及。故或身婴罪戮,或忧恚俱殒,异术皆毙,各其宜焉。凡百君子,以为有天道矣。 列传第七十六 隐逸 眭夸冯亮郑修崔廓子赜徐则张文诩 盖兼济独善,显晦之殊,其事不同,由来久矣。昔夷、齐获全于周武,华矞不容于太公,何哉?求其心者,许以激贪之用;督其迹者,矫以教义之风。而肥遁不归,代有其人矣。故《易》称“遁世无闷”,“不 事王侯”。《诗》云“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礼》云“儒有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诸侯”。《语》曰“举逸民,天下之人归心焉”。虽出处殊途,语默异用,各言其志,皆君子之道也。 洪崖兆其始,箕山扇其风,七人作乎周年,四皓光乎汉日。魏、晋以降,其流逾广。其大者则轻天下,细万物;其小者则安苦节,甘贱贫。或与世同尘,随波澜以俱逝;或违时矫俗,望江湖而独往。狎玩鱼鸟,左右琴书,拾遗粒而织落毛,饮石泉而庇松柏。放情宇宙之外,自足怀抱之中。然皆欣欣于独善,鲜汲汲于兼济。夷情得丧,忘怀累有。比夫迈德弘道,匡俗庇人,可得而小,不可得而忽也。而受命哲王,守文令主,莫不束帛交驰,蒲轮结辙,奔走岩谷,唯恐不逮者,何哉?以其道虽未弘,志不可夺,纵无舟楫之功,终有坚贞之操,足以立懦夫之志,息贪竞之风。与苟得之徒,不可同年共日,所谓无用以为用,无为而无不为也。 自叔世浇浮,淳风殆尽,锥刀之末,竞入成群。而能冥心物表,介然离俗,望古独适,求友千龄,亦异人矣!何必御霞乘云而追日月,穷极天地,始为超远哉! 案《魏书》列眭夸、冯亮、李 谧、郑脩为《逸士传》。《隋书》列李士谦、崔廓、廓子赜、徐则、张文诩为《隐逸传》。今以李谧、士谦附其家传,其余并编附篇,以备《隐逸传》云。 眭夸,一名旭,赵郡高邑人也。祖迈,晋东海王越军谋掾,后没石勒,为徐州刺史。父邃,字怀道,慕容宝中书令。夸少有大度,不拘小节,耽好书传,未曾以世务经心。好饮酒,浩然物表。年三十,遭父丧,须鬓致白,每一悲哭,闻者为之流涕。高尚不仕,寄情丘壑。同郡李顺愿与之交,夸拒而不许。邦国少长莫不惮之。少与崔浩为莫逆之交。浩为司徒,奏征为中郎,辞疾不赴。州郡逼遣,不得已,入京都,与浩相见。经留数日,唯饮酒谈叙平生,不及世利。浩每欲论屈之,竟不能发言,其见敬惮如此。浩后遂投诏书于夸怀,亦不开口。夸曰:“桃简,卿已为司徒,何足以此劳国士也?吾便将别。”桃简,浩小名。浩虑夸即还,时乘一骡,更无兼骑,乃以夸骡内之厩中,冀相维絷。夸遂托乡人输租者,谬为御车,乃得出关。浩知而叹曰:“眭夸独行士,本不应以小职辱之,又使其人杖策复路,吾当何辞以谢也!”时朝法甚峻,夸既私还,将有私归之咎。浩仍相左右,始得无 坐。经年,送夸本骡,兼遗以所乘马,为书谢之。夸更不受其骡马,亦不复书。及浩没,为之素服,受乡人吊唁,经一时乃止。叹曰:“崔公既死,谁能更容眭夸!”妇父巨鹿魏攀,当时名达之士,未尝备婿之礼,情同朋好。或人谓夸曰:“吾闻有大才者必居贵仕,子何独在桑榆乎?”遂著《知命论》以释之。及卒,葬日赴会者如市。无子。 冯亮,字灵通,南阳人,梁平北将军蔡道恭之甥也。少博览诸书,又笃好佛理。随道恭至义阳,会中山王英平义阳,获焉。英素闻其名,以礼待接。亮性清静,后隐居嵩山,感英之德,以时展觐。英亡,亮奔赴,尽其哀恸。宣武尝召以为羽林监,领中书舍人,将令侍讲《十地》诸经,固辞不许。又欲使衣帻入见,苦求以幅巾就朝,遂不强逼。还山数年,与僧礼诵为业,蔬食饮水,有终焉之志。会逆人王敞事发,连山中沙门法。而亮被执赴尚书省,十余日,诏特免雪。亮不敢还山,遂寓居景明寺,敕给衣食及其从者数人。后思其旧居,复还山室。亮既雅爱山水,又兼工思,结架岩林,甚得栖游之适。颇以此闻,宣武给其工力,令与沙门统僧暹、河南尹甄深等同视嵩山形胜之处,遂造闲居佛寺。林泉既奇,营制又美,曲尽山居之妙。亮时出京师。延昌二年冬,因遇笃疾,宣武敕以马舆送令还山,居嵩高道场寺,数日卒。诏赠帛二百匹,以供凶事。 遗诫兄子综,殓以衣蒨,左手持板,右手执《孝经》一卷,置尸盘石上,去人数里外,积十余日,乃焚于山,灰烬处,起佛塔经藏。初、亮以盛冬丧,连日骤雪,穷山荒涧,鸟兽饥窘,僵尸山野,无所防护。时有寿春道人惠需,每旦往看其尸,拂去尘霰。禽虫之迹,交横左右,而初无侵毁。衣服如本,唯风蒨巾。又以亮识旧南方法师信大栗十枚,言期之将来十地果报,开亮手,以置把中。经宿,乃为虫鸟盗食,皮壳在地,而亦不伤肌体。焚燎之日,有素雾蓊郁,回绕其傍,自地属天,弥朝不绝。山中道俗营助者百余人,莫不异焉。 郑修,北海人也。少隐于岐南凡谷中,依岩结宇,不交世俗,雅好经史,专意玄门。前后州将,每征不至。岐州刺史魏兰根频遣致命,修不得已,暂出见兰根,寻还山舍。兰根申表荐修,明帝诏付雍州刺史萧宝夤访实以闻。会宝夤作逆,事不行。 崔廓,字士玄,博陵安平人也。父子元,齐燕州司马。廓少孤贫,母贱,由是不为邦族所齿。初为里佐,屡逢屈辱,于是感激,逃入山中。遂博览书籍,多所通涉,山东学者皆宗之。既还乡,不应辟命。与赵郡李士谦为忘言友,时称崔、李。士谦死,廓哭之恸,为之作传,输之秘府。士谦妻卢氏寡居,每家事,辄令人谘廓取定。廓尝著论言刑名之理,其义甚精,文多不载。隋大业中,终于家。 子赜,字祖浚,七岁能属文。容貌短小,有口辩。开皇初,秦孝王荐之,射策高第。诏与诸儒定乐,授校书郎,转协律郎。太常卿苏威雅重之。母忧去职,性至孝,水浆不入口者五日。后征为河南、豫章二王侍读,每更日来往二王之第。及河南为晋王,转记室参军,自此去豫章。王 重之不已,遗赜书曰: 昔汉氏西京,梁王建国,平台东苑,慕义如林,马卿辞武骑之官,枚乘罢弘农之守。每览史传,尝窃怪之:何乃脱略官荣,栖迟籓邸?以今望古,方知雅志。彼二子者,岂徒然哉!足下博闻强记,钩深致远,视汉臣之三箧,似陟蒙山;对梁相之五车,若吞云梦。吾兄钦贤重士,敬爱忘疲,先筑郭隗之宫,常置穆生之醴。今者重开土宇,更誓山河。地方七百,牢笼曲阜;城兼七十,包举临淄。大启南阳,方开东閤。想得奉飞盖,曳长裾,藉玳筵,蹑珠履,歌山桂之偃蹇,赋池竹之檀栾。其崇贵也 如彼,其风流也如此,幸甚幸甚,何乐如之!高视上京,有怀德祖;才谢天人,多惭子建。书不尽意,宁俟繁辞。 赜答曰: 一昨伏奉教书,荣贶非恆,心灵自失。若乃理高《象系》,管辂思而不解;事富《山海》,郭璞注而未详。至于五色相宣,八音繁会,凤鸣不足喻,龙章莫之比。吴札之论《周颂》,讵尽揄扬;郢客之奏《阳春》,谁能赴节?伏惟令王殿下,禀润天潢,承辉日观,雅道迈于东平,文艺高于北海。汉则马迁、萧望,晋则裴楷、张华。鸡树腾声,鹓池播 美,望我清尘,悠然路绝。 祖浚燕南赘客,河朔惰游,本无意于希颜,岂有心于慕蔺。未尝聚萤映雪,悬头刺股。读《论》唯取一篇,披《庄》不过盈尺。况复桑榆渐暮,藜藿屡空,举烛无成,穿杨尽弃。但以燕求马首,薛养鸡鸣,谬齿鸿仪,虚班骥IZ。挟太山而超海,比报德而非难;堙昆仑以为池,匹酬恩而反易。 忽属周桐锡瑞,唐水承家,门有将相,树宜桃李。真龙将下,谁好有名;滥吹先逃,何须别听。但慈旨抑扬,损上益下,江海所以称王,丘陵为之不逮。曹植傥豫闻高论,则不殒令名;杨脩若窃在下风,亦讵亏淳德。无任荷戴之至,谨奉启以闻。 豫章得书,赍米五十石,并衣服、钱帛。时晋邸文翰,多成其手。王入东宫,除太子斋帅,俄兼舍人。及元德太子薨,以疾归于家。后征起居舍人。 大业四年,从驾汾阳宫,次河阳镇。蓝田令王昙于蓝田山得一玉人,长三四寸,著大领衣,冠帻。奏之。诏问群臣,莫有识者。赜答曰:“谨案:汉文帝已前,未有冠帻,即是文帝以来所制也。臣见魏大司农卢元明撰《嵩高山庙记》云:‘有神人,以玉为形,像长数寸,或出或隐,出则令世延长。’伏惟陛下,应天顺人,定鼎嵩、雒,岳神自见,臣敢称庆。”因再拜,百官毕贺。天子大悦,赐缣二百匹。从驾往太山,诏问赜曰:“何处有羊肠坂?”赜答曰:“臣案《汉书地理志》,上党壶关县有羊肠坂。”帝曰:“不是。”又答曰:“臣案皇甫士安撰《地书》。云太原北九十里,有羊肠坂。”帝曰:“是也。”因谓牛弘曰:“崔祖浚所谓问一知二。” 五年,受诏与诸儒撰《区宇图志》二百五十卷,奏之。帝不善之,更令虞世基、许善心演为六百卷。以父忧去职,寻起令视事。辽东之役,授鹰扬长史。置辽东郡县名,皆赜之议也。奉诏作《东征记》。九年,除越王长史。于时山东盗贼蜂起,帝令抚慰高阳、襄国,归首者八百余人。十二年,从驾江都。宇文化及之弑帝也,引为著作郎,称疾不起。在路发疾,卒于彭城,年六十九。 赜与河南元善、河东柳{巧言}、太原王劭、吴兴姚察、琅琊诸葛颍、信都刘焯、河间刘炫相善,每因休假,清谈竟日。所著词、赋、碑、志十余万言,撰《洽闻志》七卷,《八代四科志》三十卷。未及施行,江都倾覆,咸为煨烬。 徐则,东海郯人也。幼沈静,寡 嗜欲,受业于周弘正,善三玄,精于论议,声擅都邑。则叹曰:“名者实之宾,吾其为宾乎!”遂怀栖隐之操,杖策入缙云山。后学者数百人苦请教授,则谢而遣之。不娶妻,常服巾褐。陈太建中,应召来憩于至真观。期月,又辞入天台山。因绝粒养性,所资唯松水而已,虽隆冬冱寒,不服绵絮。太傅徐陵为之刊山立颂。 初在缙云山,太极真人徐君降之曰:“汝年出八十,当为王者师,然后得道也。”晋王广镇扬州,闻其名,手书召之曰:“夫道得众妙,法体自然,包涵二仪,混成万物,人能弘道,道不虚行。先生履德养空,宗玄齐物,深晓义理,颇味法门。悦性冲玄,恬神虚白,餐松饵术,栖息烟霞。望赤城而待风云,游玉堂而驾龙凤。虽复藏名台岳,犹且腾实江、淮。藉甚嘉猷,有劳寤寐。钦承素道,久积虚襟,侧席幽人,梦想岩穴。霜风已冷,海气将寒,偃息茂林,道体休悆。昔商山四皓,轻举汉庭;淮南八公,来仪籓邸。古今虽异,山谷不殊。市朝之隐,前贤已说。导凡述圣。非先生而谁?故遣使人,往彼延请,想无劳东帛,贲然来思,不待蒲轮,去彼空谷。希能屈己,伫望披云。”则谓门人曰:“吾今年八十一,王来召我,徐君之旨, 信而不征。”于是遂诣扬州。晋王将请受道法,则辞以时日不便。其后夕中,命待者取香火,如平常朝礼之仪,至于五更而死。支体柔弱如生,停留数旬,颜色不变。晋王下书曰:“天台真隐东海徐先生,虚确居宗,冲玄成德,齐物处外,检行安身。草褐蒲衣,餐松饵 ,栖隐灵岳,五十余年。卓矣仙才,飘然腾气,千寻万顷,莫测其涯。寡人钦承道风,久餐德素,频遣使乎,远此延屈,冀得虔受上法,式建良缘。至止甫尔,未淹旬日,厌尘羽化,反真灵府。身体柔软,颜色不变,经方所谓尸解地仙者哉。诚复师礼未申,而心许有在,虽忘怛化,犹怆于怀。丧事所资,随须供给。霓裳羽盖,既且腾云;空椁余衣,讵藉坟垄?但杖舄在尔,可同俗法。宜遣使人,送还天台定葬。” 是时,自江都至天台,在道多见则徒步,云得放还。至其旧居,取经书道法,分遣弟子,仍令净扫一房,曰:“若有客至,宜延之于此。”然后跨石梁而去,不知所之。须臾尸柩至,知其灵化,时年八十二。晋王闻而益异之,赗物千段,遣画工图其状,令柳{巧言}为之赞。 时有建安宋玉泉、会稽孔道茂、丹阳王远知等,亦行辟谷道,以松水自给,皆为炀帝所重。 张文诩,河东人也。父琚,开皇中,为洹水令,以清正闻。文诩博览群书,特精《三礼》。隋文帝方引天下名儒硕学之士,文诩时游太学,博士房晖远等莫不推伏之。书侍御史皇甫诞,一时朝彦,恆执弟子之礼,以所乘马就学邀屈。文诩遂每牵马步进,意在不因人自致也。右仆射苏威闻而召之,与语大悦,劝令从官,文诩固辞。仁寿末,学废,文诩策杖而归,灌园为业。州郡频举,皆不应命。事母以孝闻。每以德化人,乡党颇移风俗。尝有人夜中窃刈其麦者,见而避之。盗因感悟,弃麦而谢。文诩慰谕之,自誓不言,固令持去。经数年,盗者向乡人说之,始为远近所悉。邻家筑墙,心有不直,文诩因毁旧堵以应之。文诩常有腰疾,会医者自言善禁,文诩令禁之,遂为刀所伤,至于顿伏床枕。医者叩头请罪。文诩遽遣之,因为隐,谓妻子曰:“吾昨风眩,落坑所致。”其掩人短,皆此类也。州县以其贫素,将加赈恤,辄辞不受。尝闲居无事,从容叹曰:“老冉冉而将至,恐修名之不立!”以如意击几自乐,皆有处所,时人方之闵子骞、原宪焉。终于家,乡人为立碑颂,号曰张先生。 论曰:古之所谓隐逸者,非伏其身而不见也,非闭其言而不出也,非藏其智而不发也。盖以恬淡为心,不皦不昧,安时处顺,与物无私者也。眭夸忘怀缨冕,毕志丘园,或隐不违亲,贞不绝俗;或不教而劝,虚往实归,非有自然纯德,其孰能至此?然文诩见伤无愠,徐则志在沈冥,不可亲疏,莫能贵贱,皆可谓抱朴之士矣。崔廓感于屈辱,遂以肥遁见称;祖浚文籍之美,足以克隆堂构。父子虽动静殊方,其于成名一也,美哉! 列传第七十七 艺术上 晁崇张深殷绍王早耿玄刘灵助沙门灵远李顺兴檀特师由吾道荣张远游颜恶头王春信都芳宋景业许遵麹绍吴遵世赵辅和皇甫玉解法选魏宁綦母怀文张子信陆法和蒋升强练庾季才子质卢太翼耿询来和萧吉杨伯丑临孝恭刘祐张胄玄 夫阴阳所以正时日,顺气序者也;卜筮所以决嫌疑,定犹豫者也;医巫所以御妖邪,养性命者也;音律所以和人神,节哀乐者也;相术所以辨贵贱,明分理者也;技巧所以利器用,济艰难者也。此皆圣人无心,因人设教,救恤灾患,禁止淫邪,自三五哲王,其所由来久矣。昔之言阴阳者,则有箕子、裨灶、梓慎、子韦;晓音律者,则师旷、师挚、伯牙、杜夔;叙卜筮,则史扁、史苏、严君平、司马季主;论相术,则内史叔服、姑布子卿、唐举、许负;语医巫则文挚、扁鹊、季咸、华佗;其巧思,则奚仲、墨翟、张平子、马德衡。凡此诸君,莫不探灵入妙,理洞精微。或弘道以济时,或隐身以利物,深不可测,固无得而称矣。近古涉乎斯术者,鲜有存夫贞一,多肆其淫僻,厚诬天道。或变乱阴阳,曲成君欲;或假托神怪,荧惑人心。遂令时俗妖讹,不获返其真性,身罹灾毒,莫得寿终而死。艺成而下,意在兹乎! 历观经史百家之言,无不存夫艺术。或叙其玄妙,或记其迂诞,非徒用广异闻,将以明乎劝戒。是以后来作者,咸相祖述。 自魏至隋,年移四代,至于游心艺术,亦为多矣。在魏,则叙晁崇、张深、殷绍、王早、耿玄、刘灵助、江式、周澹、李脩、徐謇、王显、崔彧、蒋少游,以为《术艺传》;在齐,则有由吾道荣、王春、信都芳、宋景业、许遵、吴遵世、赵辅和、皇甫玉、解法选、魏宁、綦母怀文、张子信、马嗣明为《方伎传》;在周,则有冀俊、蒋升、姚僧垣、黎景熙、赵文深、褚该、强练,以为《艺术传》;在隋,则有庾季才、卢太翼、耿询、韦鼎、来和、萧吉、张胄玄、许智藏、万宝常为《艺术传》。今检江式、崔彧、冀俊、黎景熙、赵文深各编别传。又检得沙门灵远、李顺兴、檀特师、颜恶头,并以陆法和、徐之才、何稠附此篇,以备《艺术传》。前代著述,皆混而书之。但道苟不同,则其流异。今各因其事,以类区分。先载天文数术,次载医方伎巧云。 晁崇,字子业,辽东襄平人也。善天文术数,为慕容垂太史郎。从慕容宝败于参合,为道武所获。从平中原,拜太史令。诏崇造浑仪,迁中书侍郎,令如故。天兴五年,月晕左角,崇奏,占为角虫将死。帝既克姚平于柴壁,以崇言之徵,遂命诸军焚车而反。牛果大疫,舆驾所乘巨犗数百头,亦同日毙于路侧,自余首尾相继。是岁天下牛死者十七八,麋鹿亦 多死。 崇弟懿,明辩而才不及崇。以善北人语,为黄门侍郎。懿好矜容仪,被服僭度,言音类帝,左右每闻其声,莫不惊悚。帝知而恶之。后其家奴告崇、懿叛,招引姚兴。及兴寇平阳,帝以奴言为实,执崇兄弟,并赐死。 张深,不知何许人也。明占候。自云,尝事苻坚,坚欲征晋,深劝不行,坚不从,果败。又仕姚兴为灵台令,姚泓灭,入赫连昌。昌复以深及徐辩对为太史令。统万平,深、辩俱见获,以深为太史令。神 二年,将讨蠕蠕,深、辩皆谓不宜行,与崔浩争于太武前。深专守常占,而不能钩深赜远,故不及浩。后为骠骑军谋祭酒,著《观象赋》,其言星文甚备,文多不载。 又明元时,有容城令徐路,善占候,坐系冀州狱。别驾崔隆宗就禁慰问之,路曰:“昨夜驿马星流,计赦须臾应至。”隆宗先信之,遂遣人出城候焉,俄而赦至。 又道武、明元时,太史令王亮、苏垣,太武时,破和龙得冯弘太史令闵盛,孝文时,太史赵樊生,并知天文。后太史令赵胜、赵翼、赵洪庆、胡世荣、胡法通等二族,世业天文。又永安中,诏以恆州人高崇祖善天 文,每占吉凶有验,特除中散大夫。 永熙中,诏通直散骑常侍孙僧化与太史胡世荣、太史令张宠、赵洪庆及中书舍人孙子良等在门下外省,校比天文书,集甘、石二家星经,及汉、魏以来二十三家经占,集五十五卷。后集诸家撮要,前后所上杂占,以类相从,日月、五星、二十八宿、中外官及图,合为七十五卷。 僧化,东莞人也。识星分,案文占以言灾异,时有所中。普泰中,尔硃兆恶其多言,遂系于廷尉,免官。永熙中,孝武帝召僧化与中散大夫孙安都共撰兵法,未就而帝入关,遂罢。元象中,死于晋阳。 殷绍,长乐人也。达《九章》、《七曜》。太武时,为算生博士,给事东宫西曹。太安四年,上《四序堪舆》,表言:“以姚氏之时,行学伊川,遇游遁大儒成公兴,从求《九章》要术。兴字广明,自云胶东人也,山居隐迹,希在人间。兴将臣到阳翟九崖岩沙门释昙影间,兴即北还。臣独留住,依止影所,求请《九章》。影复将臣向长广东山,就道人法穆。法穆时共影为臣开述《九章》数家杂要。复以先师和公所注黄帝《四序经》文三十六卷,合有三百二十四章,专说天地阴阳之本。其第一,孟序,九卷八十一章,说阴阳配合之原;第二,仲序,九卷八十一章,解四时气王,休杀吉凶;第三,叔序,九卷八十一章,明日月辰宿,交会相生为表里;第四,季序,九卷八十一章,具释六甲,刑祸福德。以此经文,传授于臣。山神禁严,不得赍出。寻究经年,粗举纲要。山居险难,无以自供,不堪窘迫,心生懈怠。以甲寅之年,日维鹑火,感物怀归。自尔至今,二十五载。臣前在东宫,以状奏闻,奉被景穆皇帝圣诏,敕臣撰录,集其要最。仰奉明旨,谨审先所见《四序经》文,抄撮要略,当世所须吉凶举动,集成一卷。上至天子,下及庶人,贵贱等级,尊卑差 别,吉凶所用,罔不毕备。未及内呈,先帝晏驾。依先撰录,谨以上闻。”共《四序堪舆》遂大行于世。 其从子玖,亦以学术著名。 王早,勃海南皮人也。明阴阳、九宫及兵法,善风角。明元时,丧乱之后,有人诣早,求问胜术。早为设法,令各无咎,由是州里称之。时有东莞郑氏,执得仇人赵氏,克明晨会宗族,当就墓所刑之。赵氏求救于早。早为占候,并授以一符曰:“君今且还,选取七人,令一人为行主者佩此符,于鸡鸣时,伏在仇家宅东南二里。平旦,当有十人相随向西北,行中有二人乘黑牛,一黑牛最在前, 一黑牛应第七。但捉取第七者将还,事必无他。”赵氏从之,果如其言。乃是郑氏男五父也,诸子并为其族所宗敬,故和解二家,赵氏竟免。 后早与客清晨立于门内,遇有卒风振树,早语客曰:“依法当有千里外急使。日中时,有两匹马,一白一赤,从西南来,至即取我,逼我不听与妻子别。”语讫便入,召家人邻里辞别,仍沐浴带书囊,日中出门候使。如期,果有马一白一赤,从州而至,即促早上马,遂诣行宫。时太武围凉州未拔,故许彦荐之。早,彦师也。及至,诏问何时当克此城。早对曰:“陛下但移据西北角,三日内必克。”帝从之,如期而克。舆驾还都,久不雨,帝问早。早曰:“今日申时必大雨。”比至未,犹无片云,帝召早诘之。早曰:“愿更少时。”至申时,云四合,遂大雨滂沱。早苦以疾辞,乞归乡里。诏许之,遂终于家。或言许彦以其术胜,恐终纺己,谲令归之耳。 耿玄,钜鹿宋子人也。善卜占。有客叩门,玄在室已知其姓字,并所赍持及来问之意。其所卜筮,十中八九。别有《林占》,时或传之。而性不和俗,时有王公欲求其筮者,玄则拒而不许。每云:“今既贵矣,何所求而复卜也?欲望意外乎?”代京法 禁严切,王公闻之,莫不惊悚而退。故玄多见憎忿,不为贵胜所亲。官止钜鹿太守。 刘灵助,燕郡人也。师事范阳刘弁,而粗疏无赖。或时负贩,或复劫盗,卖术于市。后事尔硃荣,荣信卜筮,灵助所占屡中,遂被亲待,为荣府功曹参军。建义初,荣于河阴害王公卿士。时奉车都尉卢道虔兄弟,亦相率朝行宫,灵助以其州里,卫护之。由是朝士与诸卢相随免害者数十人。荣入京师,超拜光禄大夫,封长子县公。从上党王元天穆讨邢杲。 元颢入洛,天穆度河,会尔硃荣于太行。及将攻河内,令灵助筮之。灵助曰:“未时必克。”时已向中,士众疲怠,灵助曰:“时将至矣!”荣鼓之,即便克陷。及至北中,荣攻城不获。以时盛暑,议欲且还,以待秋凉。庄帝诏灵助筮之。灵助曰:“必破,十八九间。”果如言。车驾还宫,进爵燕郡公,赠其父僧安为幽州刺史。寻兼尚书左仆射,慰劳幽州流人。北还,与都督侯深等讨葛荣余党韩娄,灭之于蓟。仍厘州务,又为幽、并、营、安四州行台。及尔硃荣死,庄帝幽崩,灵助本寒微,一朝至此,自谓方术堪能动众,又以尔硃有诛灭之兆,遂自号燕王、大行台,为庄帝举义兵。驯养大鸟,称为己瑞,妄说图谶,言刘氏当王。又云:“欲知避世入鸟村。”遂刻氈为人象,书桃木为符书,作诡道厌祝法,人多信之。时西河人纥豆陵步籓,举兵逼晋阳,尔硃兆频战不利。故灵助唱言:“尔硃自然当灭,不须我兵。”由是幽、瀛、沧、冀人悉从之。从之者,夜举火为号;不举火者,诸村共屠之。普泰元年,率众至博陵之安国城,与叱列延庆、侯深,尔硃羽生等战。战败被禽,斩于定州,传首洛阳,支分其体。 初,灵助每云:“三月末,我必入定州,尔硃亦必灭。”及将战,灵助自筮,卦不吉,以手折蓍弃之地,云:“此何知!”寻见禽。果以三月入定州。而齐神武以明年闰三月,灭兆等于韩陵山。永熙二年,赠尚书左仆射、开府仪同三司、幽州刺史,谥曰恭。 时又有沙门灵远者,不知何许人,有道术。尝言尔硃荣成败,预知其时。又言代魏者齐。葛荣闻之,故自号齐。及齐神武至信都,灵远与勃海李嵩来谒。神武待灵远以殊礼,问其天文人事。对曰:“齐当兴,东海出天子。今王据勃海,是齐地。又太白与月并,宜速用兵,迟则不吉。”灵远后罢道,姓荆字次德。求之,不知所在。 李顺兴,京兆杜陵人也。年十余,乍愚乍智,时莫识之。其言未来事,时有中者。盛冬单布衣,跣行冰上及入洗浴,略不患寒。家尝为斋,方食,器用不周。顺兴言:“昆明池中有大荷叶,可取盛饼食。”其所居去池十数里,日不移影,顺兴负荷叶而归,脚犹泥,举坐惊异。后稍出城市,常冠道士冠,人有忆者,不过数日,辄至其家。号为李练。好饮酒,但不至醉。贵贱并敬之。得人所施,辄散乞贫人。 萧宝夤反,召顺兴问曰:“朕王可几年?”对曰:“为天子自有百年者,十年者,一年者,百日者,事由 可知。”及宝夤败,裁百日也。有侯终德者,宝夤之党。宝夤败后,收集反者。顺兴称其必败,德乃棒杀顺兴,置城隍中。顷之,起活如初。后贺拔岳北征,顺兴与魏收书,上为毛鸿宾等九人姓名者悉放贵还。顺兴从后提一河东酒缸,以绳系之,于城巷牵行。俄而蒲坂降。又无何,至太傅梁览家庭中卧,以布衫倒覆身上。后览于赵崔反,通使东魏,事泄被诛,览以衣倒覆,果如顺兴之形。周文尝至温泉,顺兴求乞温泉东间骊山下二亩地,周文曰:“李练用此何为?”对曰:“有用。”未几,至温汤遇患,卒于其地。 初,大统十三年,顺兴谓周文曰:“可于沙苑北作一老君象,面向北,作笑状。”周文曰:“何为?”答曰:“令笑破蠕蠕。”时甚惑,未解其意。及蠕蠕国灭,周文忆语,遂作顺兴象于老君侧。 檀特师者,名惠丰,身为比丘,不知何处人。饮酒啖肉,语默无常,逆论来事,后皆如言。居于凉州,宇文仲和为刺史,请之至州内,历观厩库。乃云:“何意畜他官马官物!”仲和怒,不听住凉州。未几,仲和拒不受代,朝廷令独孤信禽之,仲和身死,资财没官。周文遣书召之,檀特发至岐州,会齐神武来寇玉壁,檀特曰:“狗岂能至龙门也?”神武果不至龙门而还。侯景未叛东魏之前,忽捉一杖,杖头刻为獼猴。令其面常向西,日夜弄之。又索一角弓,牵挽之。俄而景启降,寻复背叛,人皆以为验。 至大统十七年春初,忽著一布帽,周文左右惊问之。檀特曰:“汝亦著,王亦著也。”至三月而魏文帝崩。复取一白绢帽著之,左右复问之。檀特云:“汝亦著,王亦著也。”未几,丞相夫人薨。后又著白绢帽,左右复问之。云:“汝不著,王亦著也。”寻而丞相第二兒武邑公薨。其事验多如此也。俄而疾死。 由吾道荣,琅琊沐阳人也。少为道士,入长白山、太山,又游燕、赵间。闻晋阳有人大明法术,乃寻之。是人为人家佣力,无名者,久求访始得。其人道家,符水禁呪、阴阳历数、天文药性,无不通解。以道荣好尚,乃悉授之。岁余,是人谓荣云:“我本恆岳仙人,有少罪过,为天官所谪。今限满将归,卿宜送吾至汾水。”及至汾河,遇水暴长,桥坏,船渡艰难。是人乃临水禹步,以一符投水中,流便绝。俄顷,水积将至天。是人徐自沙石上渡。唯道荣见其如是,傍人咸云:“水如此长,此人遂能浮过。”共惊异之。如此法,道 荣所不得也。 道荣仍归本郡,隐于琅邪山中,辟谷饵松 茯苓,求长生之秘。又善洞视,萧轨等之败于江南,其日,道荣言之如目见。其后乡人从役得归者,勘问败时形势,与道荣所说符同。寻为文宣追往晋阳,道荣恆野宿,不入逆旅。至辽阳山中,夜初马惊,有猛兽去马止十余步,所追人及防援者并惊怖将走。道荣徐以杖画地成火坑,猛兽遽走。道荣至晋阳,文宣见之甚悦。后归乡里。隋开皇初,备礼征辟,授上仪同三司、谏议大夫、沐阳县公。从晋王平陈还,苦辞归。至乡卒,年八十五。 又有张远游者,文宣时,令与诸术士合九转金丹。及成,帝置之玉匣云:“我贪人间作乐,不能飞上天,待临死时取服。” 颜恶头,章武郡人也。妙于《易》筮。游州市观卜,有妇人负囊粟来卜,历七人,皆不中而强索其粟,恶头尤之。卜者曰:“君若能中,何不为卜?”恶头因筮之,曰:“登高临下水泂泂,唯闻人声不见形。”妇人曰:“妊身已七月矣,向井上汲水,忽闻胎声,故卜。”恶头曰:“吉,十月三十日有一男子。”诣卜者乃惊服曰:“是颜生邪?”相与具羊酒谢焉。有人以三月十三日诣 恶头求卜,遇《兑》之《履》。恶头占曰:“君卜父,父已亡,当上天,闻哭声,忽复苏,而有言。”其人曰:“父卧疾三年矣,昨日鸡鸣时气尽,举家大哭。父忽惊寤云:‘我死,有三尺人来迎,欲升天,闻哭声,遂坠地。’”恶头曰:“更三日,当永去。”果如言。人问其故,恶头曰:“《兑》上天下土,是今日庚辛本宫火,故知卜父。今三月,土入墓,又见宗庙爻发,故知死。变见生气,故知苏。《兑》为口,主音声,故知哭。《兑》变为《乾》,《乾》天也,故升天。《兑》为言,故父言。故知有言。未化入戍为土,三月土墓,戍又是本宫鬼墓,未后三日至戍,故知三日复死。”恶头又语人曰:“长乐王某年某月某日当为天子。”有人姓张,闻其言,数以宝物献之,豫乞东益州刺史。及期,果为天子,擢张用之。恶头自言厄在彭城。后游东都,逢彭城王尔硃仲远将伐齐神武于鄴,召恶头令筮。恶头野生,不知避忌,高声言:“大恶。”仲远怒其沮众,斩之。 王春,河东安邑人也。少精《易》占,明阴阳风角,齐神武引为馆客。韩陵之战,四面受敌,从寅至午,三合三离,将士皆惧。神武将退军,春叩马谏曰:“比至未时,必当大捷。”遽缚其子诣军门为质,若不胜请斩之。贼果大败。后从征讨,恆令占卜,其言多中。位东徐州刺史,赐爵安夷县公。卒,赠秦州刺史。 信都芳,字玉琳,河间人也。少明算术,兼有巧思,每精心研究,或坠坑坎。常语人云:“算历玄妙,机巧精微,我每一沈思,不闻雷霆之声也。”其用心如此。后为安丰王延明召入宾馆。有江南人祖 恆者,先于边境被获,在延明家,旧明算历,而不为王所待。芳谏王礼遇之。 恆后还,留诸法授芳,由是弥复精密。延明家有群书,欲抄集《五经》算事为《五经宗》,及古今乐事为《乐书》,又聚浑天、欹器、地动、铜乌、漏刻、候风诸巧事,并图画为《器准》,并令芳算之。会延明南奔,芳乃自撰注。 后隐于并州乐平之东山,太守慕容保乐闻而召之,芳不得已而见焉。于是保乐弟绍宗荐之于齐神武,为馆客,授中外府田曹参军。芳性清俭质朴,不与物和。绍宗给其羸马,不肯乘骑;夜遣婢侍以试之,芳忿呼殴击,不听近己。狷介自守,无求于物。后亦注重差、勾股,复撰《史宗》。 芳精专不已,又多所窥涉。丞相仓曹祖珽谓芳曰:“律管吹灰,术甚微妙,绝来既久,吾思所不至,卿试思之。”芳留意十数日,便报珽云:“吾得之矣,然终须河内葭莩灰。”祖对试之,无验。后得河内灰,用术,应节便飞,余灰即不动也。为时所重,竟不行用,故此法遂绝。 又著《乐书》、《遁甲经》、《四术周髀宗》。其序曰:“汉成帝时,学者问盖天,杨雄曰:‘盖哉,未几也。’问浑天,曰:‘落下闳为之,鲜于妄人度之,耿中丞象之,几乎,莫之息矣。’此言盖差而浑密也。盖器测影而造,用之日久,不同于祖,故云‘未几也’。浑器量天而作,乾坤大象,隐见难变,故云‘几乎’。是时,太史令尹咸穷研晷盖,易古周法,雄乃见之,以为难也。自昔周公定影王城,至汉朝,盖器一改焉。浑天覆观,以《灵宪》为文;盖天仰观,以《周髀》为法,覆仰难殊,大归是一。古之人制者,所表天效玄象。芳以浑算精微,术机万首,故约本为之省要,凡述二篇,合六法,名《四术周髀宗》。” 又上党李业兴撰新历,自以为长于赵匪攵、何承天、祖冲之三家,芳难业兴五阙。又私撰历书,名曰《灵宪历》,算月频大频小,食必以朔,证据甚甄明。每云:“何承天亦为此法,而不能精。《灵宪》若成,必当 百代无异议者。”书未成而卒。 宋景业,广宗人也。明《周易》,为阴阳纬候之学,兼明历数。魏武定初,任北平太守。齐文宣作相,在晋阳。景业因高德政上言:“《易稽览图》曰:‘《鼎》,五月,圣人君,天与延年齿,东北水中,庶人王,高得之。’谨案:东北水,谓勃海也。高得之,明高氏得天下也。”时魏武定八年三月也。高德政、徐之才并劝文宣应天受禅,乃之鄴。至平城都,诸大臣沮计,将还。贺拔仁等又云:“宋景业误王,宜斩之以谢天下。”帝曰:“宋景业当为帝王师,何可杀也?”还至并州,文 宣令景业筮,遇《乾》之《鼎》。景业曰:“乾,君也,天也。《易》曰:‘时乘六龙,以御天。’《鼎》,五月卦也,宜以仲夏吉辰,顺天受禅。”或曰:“阴阳书,五月不可入官。犯之,卒于其位。”景业曰:“此乃大吉,王为天子,无复下期,岂得不终于其位?”帝大悦。天保初,封长城县子,受诏撰《天保历》,李广为之序。 许遵,高阳新城人也。明《易》善筮,兼晓天文、风角、占相、逆刺,其验若神。齐神武引为馆客。自言禄命不富贵,不横死,是以任性疏诞,多所犯忤,神武常容借之。芒阴之役,遵谓李业兴曰:“贼为水陈,我为火陈,水胜火,我必败。”果如其言。清河王岳以遵为开府记室。岳后将救江陵,遵曰:“此行必致后凶,宜辞疾勿去。”岳曰:“势不免去,正当与君同行。”遵曰:“遵好与生人相随,不欲与死人同路。”岳强给其马以行。至都,寻丧。三台初成,文宣宴会尚书以上,三日不出。许遵妻季氏忧之,以问遵。遵曰:“明日当得三百匹绢。”季氏曰:“若然,当奉三束。遵曰:“不满十匹。”既而皆如言。文宣无道日盛,遵语人曰:“多折算来,吾筮此狂夫何时得死。”于是布算满床,大言曰:“不出冬初,我乃不见。”文宣以十月崩,遵果以九月死。 子晖,亦学术数。遵谓曰:“汝聪明不及我,不劳多学。”唯授以妇人产法,豫言男女及产日,无不中。武成时,以此数获赏焉。 又有荥阳麹绍者,亦善占。侯景欲试之,使与郭生俱卜二伏牛何者先起。”卜得火兆,郭生曰:“赤牛先起。绍曰:“青牛先起。”景问其故,郭生曰:“火色赤,故知赤牛先起。”绍曰:“火将然,烟先起。烟上色青,故知青牛起。”既而如绍言。 吴遵世,字季绪,勃海人也。少学《易》。入恆山,忽见一老翁,授之开心符。遵世跪,水吞之,遂明占卜。后出游京洛,以卜筮知名。魏孝武帝之将即位,使之筮,遇《否》之《萃》,曰:“先否后喜。”帝曰:“喜在何时?”遵世曰:“刚决柔,则春末夏初也。”又筮,遇《明夷》之《贲》,曰:“初登于天,后入于地。若能敬始慎终,不失法度,无忧入地矣。”终如其言。后齐文襄引为大将军府墨曹参军。从游东山,有云起,恐雨废射,戏使筮。遇《剥》,李业兴云:“坤上艮下,《剥》。艮为山,山出云,故知有雨。”遵世 云:“坤为地,土制水,故知无雨。”文襄使崔暹书之云:“遵世若著,赏绢十匹;不著,罚杖十。业兴若著,无赏;不著,罚杖十。”业兴曰:“同是著,何独无赏?”文襄曰:“遵世著,会我意,故赏也。”须臾云散,二人各受赏罚。皇建中,武成以丞相在鄴下居守,自致猜疑,甚怀忧惧。谋起兵,每宿辄令遵世筮。遵世云:“自有大庆。”由是不决。俄而赵郡王等奉太后令,以遗诏追武成。更令筮之。遵世云:“比已作十余卦,其占自然有天下之征。”及即位,除中书舍人,固辞老疾,授中散大夫。和士开封王,妻元氏无子,以侧室长孙为妃,令遵世筮。遵世云:“此卦偶与占同。”乃出其占书云:“元氏无子,长孙为妃。”士开喜于妙中,于是起叫而舞。遵世著《易林杂占》百余卷。后预尉迟迥乱,死焉。 赵辅和,清都临漳人也。少以明《易》善筮为齐神武馆客。神武崩于晋阳,葬有日矣,文襄令文宣与吴遵世等择地,频卜不吉。又至一所,筮遇《革》,咸云凶。辅和少年,最在众人后,进云:“《革卦》于天下人皆凶,唯王家用之大吉。《革彖辞》云‘汤武革命,应天顺人。’”文宣遽登车,顾云:“以此地为定。”即义平陵也。有人父为刺史,得书云疾。是人诣馆,别托相知者筮。遇《泰》,筮者云:“此卦甚吉。”是人出后,辅和谓筮者云:“《泰》,乾下坤上,则父入土矣,岂得言吉。”果凶问至。有人父疾,托辅和筮,遇《乾》之《晋》,慰谕令去。后告人云:“《乾》之游魂。乾为天,为父,父变为魂,而升于天,能无死乎?”亦如其言。大宁、武平中,筮后宫诞男女及时日,多中,遂至通直常侍。入周,亦为仪同。隋开皇中,卒。 皇甫玉,不知何许人也,善相人。齐文襄之自颍川归,文宣从后。玉于傍纵观,谓人曰:“大将军不作物。”指文宣曰:“会道北垂鼻洟者。”及文宣即位,试玉相术,故以帛巾袜其眼,使历摸诸人。至文宣曰:“此最大达官。”于任城王曰:“当至丞相。”于常山、长广二王,并曰:“亦贵。”至石动桶曰:“此弄痴人。”至二供膳曰:“正得好饮食而已。”玉尝为高归彦相曰:“位极人臣,但莫反。”归彦曰:“我何为反?”玉曰:“公有反骨。”孝昭赐赵郡王十死不问,王喜曰:“皇甫玉相臣,云当恶死,今复何虑?”帝以玉辄为诸王相,心不平之。玉谓其妻曰:“殿上者不过二年。”妻以告 舍人斛斯洪庆妻,洪庆以启帝。怒曰:“向妇女小兒评论万乘主!”敕召玉。玉每照镜,自言兵死。及被召,谓妻曰:“我今去,不回,若过日午时,当得活。”既至正中,遂斩之。 文襄时,有吴士,双盲,妙于声。文襄历试之,闻刘桃枝声曰:“有所系属,然当大富贵。王侯将相,多死其手。譬如鹰犬,为人所使。”闻赵道德声曰:“亦系属人,富贵翕赫,不及前人。”闻侯吕芬声,与道德相似。闻太原公声曰:“当为人主。”闻文襄声,不动。崔暹私掏之,乃谬言:“亦国主也。”文襄以为我家群奴犹极贵,况吾身也。 又时有御史贾子儒,亦能相人。崔暹尝将子儒私视文襄,子儒曰:“人有七尺之形,不如一尺之面;一之面,不如一寸之眼。大将军脸薄眄速,非帝王相也。”竟如言。 齐代善相者,有馆客赵琼。其妇叔寄弓,弓已转在人处,尽知之。时人疑其别有假托,不然,则姑布子卿不如也。 初,魏正始前,有沙门学相,游怀朔,举目见人,皆有富贵之表。以为必无此理,燔其书。而后皆如言, 乃知相法不虚也。 解法选,河内人也。少明相术,又受《易》于权会,筮亦颇工。陈郡袁叔德以太子庶子出行博陵太守,不愿之官,以亲老言于执政杨愔。愔语云:“既非正除,寻当遣代。”叔德意欲留尊累在京,令法选占。云:“不逾三年,得代,终不还也。”劝其尽家而行。又为叔德相云:“公邑邑,终为吏部尚书,鉴照人物。”后皆如言。又频为和士开相中,士开牒为开府行参军。 魏宁,钜鹿人也。以善推禄命,征为馆客。武成以己生年月,托为异人,问之。宁曰:“极富贵,今年入墓。”武成惊曰:“是我!”宁变辞曰:“若帝王,自有法。” 又有阳子术语人曰:“谣言:卢十六,雉十四,犍子拍头三十二。且四八天之大数,太上之祚,恐不过此。”既而武成崩,年三十二。 綦母怀文,不知何许人也,以道术事齐神武。武定初,齐军战芒山,时齐军旗帜尽赤,西军尽黑,怀文曰:“赤,火色;黑。水色。水能灭火,不宜以赤对黑。土胜水,宜改为黄。”神武遂改为赭黄,所谓河阳幡者也。 怀文造宿铁刀,其法,烧生铁精以重柔铤,数宿则成刚。以柔铁为刀脊,浴以五牲之溺,淬以五牲之脂,斩甲过三十札。今襄国冶家所铸宿柔铤,是其遗法,作刀犹甚快利,但不能顿截三十札也。怀文又云:“广平郡南干子城,是干将铸剑处,其土可莹刀。”每云:“昔在晋阳为监馆,馆中有一蠕蠕客,同馆胡沙门指语怀文云:‘此人别有异算术。’仍指庭中一枣树云:‘令其布算子,即知其实数。’乃试之,并辨若干纯赤,若干赤白相半。于是剥数之,唯少一子。算者曰:‘必不少,但更撼之。’果落一实。”怀文位信州刺史。 又有孙正言谓人曰:“我昔闻曹普演有言:‘高王诸兒,阿保当为天子,至高德之承之,当灭。’阿保,谓天保也;德之,谓德昌也;灭年号承光,即承之矣。” 张子信,河内人也。颇涉文学,少以医术知名。恆隐白鹿山,时出游京邑,甚为魏收、崔季舒所重。大宁中,征为尚药典御。武平初,又以太中大夫征之,听其所志,还山。又善《易》筮及风角之术。武卫奚永洛与子信对坐,有鹊鸣庭树,斗而堕焉。子信曰:“不善。向夕,当有风从西南来,历此树,拂堂角,则有口舌事。今夜有人唤,必不可往,虽敕亦以病辞。”子信去后,果有风如其言。是夜,琅邪王五使切召永洛,且云:“敕唤。”永洛欲起,其妻苦留之,称坠马腰折,不堪动。诘朝而难作。子信,齐亡卒。 陆法和,不知何许人也。隐于江陵百里洲,衣食居处,一与戒行沙门同。耆老自幼见之,容色常定,人莫能测也。或谓出自嵩高,遍游遐迩。既入荆州汶阳郡高要县之紫石山,无故舍所居山,俄有蛮贼文道期之乱,时人以为预见萌兆。 及侯景始告降于梁,法和谓南郡硃元英曰:“贫道共檀越击侯景去。”元英曰:“侯景为国立效,师云击之何也?”法和曰:“正自如此。”及景度江,法和时在青溪山,元英往问曰:“景今围城,其事云何?”法和曰:“凡人取果,宜待熟时。”固问之,曰:“亦克,亦不克。”景遣将任约击梁湘东王于江陵,法和乃诣湘东乞征约。召诸蛮弟子八百人在江津,二日便发。湘东遣胡僧祐领千余人与同行。法和登舰,大笑曰:“无量兵马。”江陵多神祠,人俗恆所祈祷。自法和军出,无复一验,人以为神皆从行故也。至赤沙湖,与约相对。法和乘轻船,不介胄,沿流而下,去约军一里乃还。谓将士曰:“聊观彼龙睡不动,吾军之 龙,甚自踊跃,即攻之。若得彼明日,当不损客主一人而破贼,然有恶处。”遂纵火船,而逆风不便,法和执白羽扇麾风,风即返。约众皆见梁兵步于水上,于是大溃,皆投水。约逃窜不知所之,法和曰:“明日午时当得。”及期而未得,人问之,法和曰:“吾前于此洲水乾时建一刹,语檀越等:此虽为刹,实是贼标。今何不向标下求贼也?”如其言,果于水中见约抱刹,仰头裁出鼻,遂禽之。约言:“求就师目前死。”法和曰:“檀越有相,必不兵死。且于王有缘,决无他虑。王于后当得檀越力耳。”湘东果释用为郡守。及魏围江 陵,约以兵赴救,力战焉。 法和既平约,往进见王僧辩于巴陵,谓曰:“贫道已却侯景一臂,其更何能为?檀越宜即逐取。”乃请还。谓湘东王曰:“侯景自然平矣,无足可虑。蜀贼将至,法和请守巫峡待之。”乃纵诸军而往,亲运石以填江。三日,水遂不流,横之以铁锁。武陵王纪果遣蜀兵来度,峡口势蹙,进退不可,王琳与法和经略,一战而殄之。 军次白帝,谓人曰:“诸葛孔明可谓为名将,吾自见之。此城旁有其埋弩箭镞一斛许。”因插表令掘之,如其言。又尝至襄阳城北大树下,画地方二尺,令弟子掘之。得一龟,长尺半,以杖叩之曰:“汝欲出,不能得,已数百岁。不逢我者,岂见天日乎?”为授《三归》,龟乃入草。初,八叠山多恶疾人,法和为采药疗之,不过三服,皆差,即求为弟子。山中多毒虫猛兽,法和授其禁戒,不复噬蜇。所泊江湖,必于峰侧结表,云此处放生。渔者皆无所得。才或少获,辄有大风雷,船人惧而放之,风雨乃定。晚虽将兵,犹禁诸军渔捕,有窃违者,中夜猛兽必来欲噬之,或亡其船缆。有小弟子戏截蛇头,来诣法和。法和曰:“汝何意杀!”因指以示之,弟子乃见蛇头齚裤裆而不 落。法和使忏悔,为蛇作功德。又有人以牛试刀,一下而头断,来诣法和。法和曰:“有一断头牛,就卿征命殊急,若不为作功德,一月内报至。”其人弗信,少日果死。法和又为人置宅图墓以避祸求福。尝谓人曰:“勿系马于碓。”其人行过乡曲,门侧有碓,因系马于其柱。入门中,忆法和戒,走出将解之,马已毙矣。 梁元帝以法和为都督、郢州刺史,封江乘县公。法和不称臣,其启文硃印名上,自称居士,后称司徒。梁元帝谓其仆射王褒曰:“我未尝有意用陆为三公,而自称,何也?”褒 曰:“彼既以道术自命,容是先知。”梁元帝以法和功业稍重,遂就加司徒,都督、刺史如故。部曲数千人,通呼为弟子。唯以道术为化,不以法狱加人。又列肆之所,不立市丞,牧佐之法,无人领受。但以空槛龠在道间,上开一孔以受钱。贾客店人,随货多少,计其估限,自委槛中。所掌之司,夕方开取,条其孔目,输之于库。又法和平常言若不出口,时有所论,则雄辩无敌,然犹带蛮音。善为攻战具。 在江夏,大聚兵舰,欲袭襄阳而入武关,梁元帝使止之。法和曰:“法和是求佛之人,尚不希释梵天王坐处,岂规王位?但于空王佛所与主上有香火因缘,见主上应有报至,故救援耳。今既被疑,是业定不可改也。”于是设供食,具大饣追薄饼。及魏举兵,法和自郢入汉口,将赴江陵,梁元帝使人逆之曰:“此自能破贼,师但镇郢州,不须动也。”法和乃还州,垩其城门,著粗白布衫,裤布邪巾,大绳束腰,坐苇席,终日乃脱之。及闻梁元败灭,复取前凶服著之,哭泣受吊。梁人入魏,果见饣追饼焉。法和始于百里洲造寿王寺。既架佛殿,更截梁柱,曰:“后四十许年,佛法当遭雷雹,此寺幽僻,可以免难。”及魏平荆州,宫室焚烬,总 管欲发取寿王佛殿,嫌其材短,乃停。后周氏灭佛法,此寺隔在陈境,故不及难。 天保六年春,清河王岳进军临江,法和举州入齐。文宣以法和为大都督、十州诸军事、太尉公、西南大都督、五州诸军事、荆州刺史,安湘郡公宋莅为郢州刺史,官爵如故。莅弟簉为散骑常侍、仪同三司、湘州刺史、义兴县公。梁将侯瑱来逼江夏,齐军弃城而退,法和与宋莅兄弟入朝。文宣闻其有奇术,虚心相见之。备三公卤簿,于城南十二里供帐以待之。法和遥见鄴城,下马禹步。辛术谓曰:“公既万里归诚,主上虚心相待,何作此术?”法和手持香炉,步从路车至于馆。明日引见,给通 宪油络网车,仗身百人。诣阙通名,不称官爵,不称臣,但云荆山居士。文宣宴法和及其徒属于昭阳殿,赐法和钱百万、物万段、甲第一区、田一百顷、奴婢二百人,生资什物称是;宋莅千段;其余仪同、刺史以下各有差。法和所得奴婢,尽免之,曰:“各随缘去。”钱帛散施,一日便尽。以官所赐宅营佛寺,自居一房,与凡人无异。三年间再为太尉,世犹谓之居士。无疾,而告弟子死期。至时,烧香礼佛,坐绳床而终。浴讫将殓,尸小缩止三尺许。文宣令开棺而 视之,空棺而已。 法和书其所居屋壁而涂之,及剥落,有文曰:“十年天子为尚可,百日天子急如火,周年天子递代坐。”又曰:“一母生三天,两天共五年。”说者以为娄太后生三天子,自孝昭即位至武成传位后主,共五年焉。 法和在荆郢,有少姬,年可二十余,自称越姥,身披法服,不肯嫁娶。恆随法和东西,或与其私通,十有余年。今者赐弃,别更他淫。有司考验,并实。越姥因尔改适,生子数人。 蒋升,字凤起,楚国平河人也。少好天文玄象之学,周文雅信待之。大统三年,东魏窦泰顿军潼关,周文出师马牧泽。时西南有黄紫气抱日,从未至酉。周文谓升曰:“此何祥也?”升曰:“西南未地,主土。土王四季,秦分。今大军既出,喜气下临,必有大庆。”于是与泰战,禽之。自后遂降河东,克弘农,破沙苑,由此愈被亲礼。九年,高仲密以北豫州来附,周文欲遣兵援之。升曰:“春王在东,荧惑又在井鬼分,行军非便。”周文不从。军至芒山,不利而还。太师贺拔胜怒曰:“蒋升罪合万死!”周文曰:“蒋升固谏 曰:‘师出不利。’此败也,孤自取之。”恭帝元年,以前后功,授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封高城县子。后除大中大夫,以年老请致事。诏许之,加定州刺史,卒于家。 强练,不知何许人也,亦不知其名字。先是李顺兴语默不恆,好言未然之事,当时号为李练,世人以强类之,故亦呼为练焉。容貌长壮,有异于人,神情敞怳,莫之能测。意欲有所说,逢人辄言;若值其不欲言,纵苦加祈请,不相酬答。初闻其言,略不可解,事过后,往往有验。恆寄住诸佛寺,好行人家,兼历造王公邸第。所至,人皆敬信之。晋公护未诛前,练曾手持一瓠,到护第门外抵破曰:“瓠破子苦。”时柱国、平高公侯伏龙恩深被任委,强练至龙恩宅,呼其妻元氏及其妾媵并婢仆等,并令连席而坐。诸人以逼夫人,苦辞不肯。强练曰:“汝等一例人耳,何有贵贱。”遂逼就坐。未几而护诛,诸子并死;龙恩亦伏法,仍籍没其家。建德中,每夜上街衢边树,大哭释迦牟尼佛,或至申旦。如此者累月,声甚哀苦。俄而废佛、道二教。大象末,又以一无底囊,历长安市肆告乞,市人争以米麦遗之。强练张囊受之,随即漏之于地。人或问之,强练曰:“但欲使诸人见盛空耳。”至隋开皇初,果移都于龙首山,城遂空废。后莫知其所终。 又有蜀郡卫元嵩者,亦好言将来事,盖江左宝志之流。天和中,遂著诗,预论周隋废兴及皇家受命,并有徵验。尤不信释教,尝上疏极论之。 庾季才,字叔弈,新野人也。八世祖滔,随晋元帝过江,官至散骑常侍,封遂昌侯,因家于南郡江陵县。祖诜,《南史》有传。父曼倩,光禄卿。季才幼颖悟,八岁诵《尚书》,十二通《易》,好占玄象,居丧以孝闻。梁湘东王绎引授外兵参军。西台建,累迁中书郎,领太史,封宣昌县伯。季才固辞太史,梁元帝曰:“汉司马迁历世居掌,魏高堂隆犹领此职,卿何惮焉!”帝亦颇明星历,谓曰:“朕犹虑祸起萧墙。”季才曰:“秦将入郢,陛下宜留重臣,作镇荆陕,还都以避其患。”帝初然之,后与吏部尚书宗懔等议,乃止。 俄而江陵覆灭。周文帝一见,深加优礼,令参掌太史,曰:“卿宜尽诚事孤,当以富贵相答。”初,荆覆亡,衣冠士人,多没为贱。季才散所赐物,购求亲故。周文问:“何能若此?”季才曰:“郢都覆败,君信有罪,缙绅何咎,皆为贱隶?诚窃哀之,故赎购耳。”周文乃悟曰:“微君,遂失天下之望。”因出令,免梁 浮为奴婢者数千口。武定二年,与王褒、庾信同补麟趾学士,累迁稍伯大夫。后宇文护执政,问以天道徵祥,对曰:“顷上台有变,不利宰辅,公宜归政天子,请老私门。”护沈吟久之,曰:“吾本意如此,但辞未获免。”自是渐疏。及护夷灭,阅其书记,有假托符命,妄造异端者,皆诛。唯得季才两纸,盛言纬候,宜免政归权。帝谓少宗伯斛斯徵曰:“季才甚得人臣之礼。”因赐粟帛,迁太史中大夫。诏撰《灵台秘苑》,封临颍县伯。宣帝嗣位,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及隋文帝为丞相,尝夜召问天时人事,季才曰:“天道精微,难可悉察。窃以人事卜之,符兆已定,季才纵言不可,公得为箕、颍事乎?”帝默然久之曰:“吾今譬骑武,诚不得下矣。”因赐以彩帛曰:“愧公此意。”大定元年正月,季才上言:“今月戊戌平旦,青气如楼阙,见国城上。俄而变紫,逆风西行。《气经》云:‘天不能无云而雨,皇王不能无气而立。’今王气已见,须即应之。二月,日出卯入酉,居天之正位,谓之二八之门。日者人君之象,人君正位,宜用二月。其月十三日甲子,甲为六甲之始,子为十二辰之初。甲数九,子数又九,九为天数。 其日即是惊蛰,阳气壮发之时。昔周武王以二月甲子定天下,享年八百;汉高帝以二月甲午即帝位,享年四百。故知甲子、甲午为得天数。今月甲子,宜应天受命。”上从之。 开皇元年,授通直散骑常侍。帝将迁都,夜与高颎、苏威二人定议。季才旦奏:“臣仰观玄象,俯察图记,龟兆允袭,必有迁都。且汉营此城,经今将八百岁,水皆咸卤,不甚宜人,愿为迁徒计。”帝愕然,谓颎等曰:“是何神也!”遂发诏施行。赐季才绢布及进爵为公。谓曰:“朕自今已后,信有天道。”于是令季才与其子质撰《垂象》、《地形》等 志。谓曰:“天道秘奥,推测多途,执见不同,不欲令外人干预此事,故令公父子共为之。”及书成奏之,赐米帛甚优。九年,出为均州刺史。时议以季才术艺精通,有诏还委旧任。以年老,频求去职,优旨每不许。会张胄玄历行,及袁充言日景长,上以问季才,因言充谬。上大怒,由是免职,给半禄归第。所有祥异,常令人就家访焉。仁寿三年,卒。 季才局量宽弘,术业优博,笃于信义,志好宾游。常吉日良辰,与琅邪王褒、彭城刘珏、河东裴政及宗人信等为文酒之会。次有刘臻、明克让、柳{巧言}之徒,虽后进,亦申游款。撰《灵台秘苑》一百二十卷,《垂象志》一百四十二卷,《地形志》八十七卷,并行于世。 子质,字行脩。早有志尚,八岁诵梁元帝《玄览》、《言志》等十赋,拜童子郎。仕隋,累迁陇州司马。大业初,授太史令。操履贞懿,立言忠鲠,每有灾异,必指事面陈。炀帝多忌刻,齐王暕亦被猜嫌。质子俭时为齐王属,帝谓质曰:“汝不能一心事我,乃使兒事齐王。”由是出为合水令。八年,帝亲伐辽东,征至临渝,问东伐克不。对曰:“伐之可克,不愿陛下亲行。”帝作色曰:“朕今总兵至此,岂可未见贼而自退!”质曰:“愿安驾住此,命将授规,事宜在速,缓必无功。”帝不悦曰:“汝既难行,可住此也。”及师还,授太史令。九年,复征高丽,又问:“今段何如?”对犹执前见。帝怒曰:“我自行尚不能克,遣人岂有成功?”帝遂行。既而杨玄感反,斛斯政奔高丽,帝大惧,遽归。谓质曰:“卿前不许我行,当为此耳。今玄感成乎?”质曰:“今天下一家,未易可动。”帝曰:“荧惑入斗,如何?”对曰:“斗,楚分,玄感之封。今火色衰谢,终必无成。”十年,帝自西京将往东都。质谏宜镇抚关内,使百姓归农,三五年,令四海 少丰,然后巡省。帝不悦。质辞疾不从,帝闻之怒,遣驰传锁质诣行在所。至东都下狱,竟死狱中。 子俭,亦传父业,兼有学识。仕历襄武令、元德太子学士、齐王属。义宁初,为太史令。 卢太翼,字协昭,河间人也。本姓章仇氏。七岁诣学,日诵数千言,州里号曰神童。及长,博综群书,尤善占候、算历之术。隐于白鹿山,徙居林虑山茱萸涧。受业者自远而至。初无所拒,后惮其烦,逃于五台山。地多药物,与弟子数人,庐于岩下,以为神仙可致。隋太子勇闻而召之。太翼知太子必不为嗣,谓所亲曰:“吾拘逼而来,不知所税驾也。”及太子废,坐法当死。文帝惜其才,配为官奴,久乃释。其后目盲,以手摸书而知其字。仁寿末,帝将避暑仁寿宫,太翼固谏曰:“恐是行銮舆不反。”帝大怒,系之长安狱,期还斩之。帝至宫寝疾,临崩,命皇太子释之。及炀帝即位,汉王谅反,帝问之。答曰:“何所能为!”未几,谅果败。帝从容言天下氏族,谓太翼曰:“卿姓章仇,四岳之胄,与卢同源。”于是赐姓卢氏。大业九年,从驾至辽东。太翼言黎阳有兵气,后数日而杨玄感反书闻。帝甚异之,数加赏赐。太翼所言天文之事,不可称 数,关诸秘密,时莫能闻。后数岁,卒于雒阳。 耿询,字敦信,丹杨人也。滑稽辩给,伎巧绝人。陈后主时,以客从东衡州刺史王勇于岭南。勇卒,询不归。会群俚反叛,推询为主,柱国王世积讨禽之。罪当诛,自言有巧思,世积释之,以为家奴。久之,见其故人高智宝以玄象直太史,询从之受天文算术。询创意造浑天仪,不假人力,以水转之,施于暗室中,使智宝外候天时,动合符契。世积知而奏之,文帝配询为官奴,给太史局。后赐蜀王秀,从往益州,秀甚信之。及秀废,复当诛。何稠言耿询之巧,思若有神,上于是特原其罪。询作马上刻漏,世称其妙。炀帝即位,进欹器。帝善之,免其奴。岁余,授右尚方署监事。七年,车驾东征,询上言曰:“辽东不可讨,师必无功。”帝大怒,命左右斩之。何稠苦谏得免。及平壤之败,帝以询言为中,以询守太史丞。宇文化及弑逆之后,从至黎阳,谓其妻曰:“近观人事,远察天文,宇文必败,李氏当王,吾知所归矣。”谋欲去之,为化及所杀。著《鸟情占》一卷,行于世。 来和,字弘顺,京兆长安人也。少好相术,所言多验。周大冢宰宇文护引之左右,累迁畿伯下大夫,封洹水县男。隋文帝微时,诣和。曰:“公当王有四海。”及为丞相,拜仪同。既受禅,进爵为子。开皇末,和上表自陈龙潜所言曰:“昔陛下在周,与永富公窦荣定语,臣曰:‘我闻有行声,即识其人。’臣当时即言:‘公眼如曙星,无所不照,当王有天下,愿忍诛杀。’建德四年五月,周武帝在云阳宫谓臣曰:‘诸公皆汝所识,隋公相禄何如?’臣报武帝曰:‘隋公止是守节人,可镇一方,若为将领,阵无不破。’臣即于宫东南奏闻,陛下谓臣:‘此语不忘。’明年,乌丸轨言于武帝曰:‘隋公非人臣。’帝寻以问臣。臣知 帝有疑,臣诡报曰:‘是节臣,更无异相。’于时王谊、梁彦光等知臣此语。大象二年五月,至尊从永巷东门入,臣在永巷门东,北面立,陛下问臣曰:‘我得无灾鄣不?’臣奏陛下曰:‘公骨法气色相应,天命已有付属。’未几,遂总百揆。”上览之大悦,进位开府。和同郡韩则尝诣和相,和谓之:“后四五当得大官。”人初不知所谓。则至开皇十五年五月终。人问其故,和曰:“十五年为三五,加以五月为四五。大官,椁也。”和言多此类。著《相经》三十卷。 道士张宾、焦子顺、应门人董子华等,此三人当文帝龙潜时,并私谓帝曰:“公当为天子,善自爱。”及践位,以宾为华州刺史,子顺为开府,子华为上仪同。 萧吉,字文休,梁武帝兄长沙宣武王懿之孙也。博学多通,尤精阴阳、算术。江陵覆亡,归于魏,为仪同。周宣帝时,吉以朝政日乱,上书切谏,帝不纳。及隋受禅,进上仪同,以本官太常,考定古今阴阳书。 吉性孤峭,不与公卿相浮沈,又与杨素不协,由是摈落,郁郁不得志。见上好徵祥之说,欲乾没自进,遂矫其迹为悦媚焉。开皇十四年,上书曰:“今年岁在甲寅,十一月朔旦,以辛酉为冬至。来年乙卯,正月朔旦,以庚申为元日。冬至之日,即在朔旦。《乐汁图征》云:‘天元十二月朔旦冬至,圣王受享祚。’今圣主在位,居天元之首,而朔旦冬至,此庆一也。辛酉之日,即至尊本命。辛德在丙,此十一月建丙子,酉德在寅,正月建寅,为本命与月合德,而居元朔之首,此庆二也。庚申之日,即是行年。乙德在庚,卯德在申,来年乙卯,是行年与岁合德,而在元旦之朝,此庆三也。《阴阳书》云:‘年命与岁月合德者,必有福庆。’《洪范传》云:‘岁之朝,月之朝,日之朝,主王者。’经书并谓三长,应之者,延年福吉。况乃甲寅,蔀首;十一月,阳之始;朔旦冬至,是圣王上元。正月,是正阳之月,岁之首,月之先;朔旦是岁之元,月之朝,日之先,嘉辰之会。而本命为九元之先,行年为三长之首,并与岁月合德。所以《灵宝经》云:‘角音龙精,其祚曰强。’来岁年命,纳音俱角,历之与经,如合符契。又甲寅、乙卯,天地合也。甲寅之年,以辛酉冬至;来年乙卯,以甲子夏至。冬至阳始,郊天之日,即是至尊本命,此庆四也。夏至阴始,祀地之辰,即是皇后本命,此庆五也。至尊德并乾之覆育,皇后仁同地之载养,所以二仪元气,并会本辰。”上览之悦,赐物五百段。 房陵王时为太子,言东宫多鬼魅,鼠妖数见。上令吉诣东宫禳邪气。于宣慈殿设神坐,有回风从艮地鬼门来,扫太子坐。吉以桃汤苇火驱逐之,风出宫门而止。谢土于未地,设坛为四门,置五帝坐。于时寒,有虾蟆从西南来,入人门,升赤帝坐,还从人门而出,行数步,忽然不见。上大异之,赏赐优洽。又上言:太子当不安位。时上阴欲废立,得其言,是之。由此,每被顾问。及献皇后崩,上令吉卜择葬所。吉历筮山原,至一处,云:“卜年二千,卜世二百。”具图而奏之。上曰:“吉凶由人,不在于地。高纬父葬,岂不卜乎?国寻灭亡。正如我家墓田,若云不吉,朕不当为天子;若云不凶,我弟不当战没。”然竟从吉言。表曰:“去月十六日,皇后山陵西北,鸡未鸣前,有黑云方圆五六百步,从地属天;东南又有旌旗、车马、帐幕,布满七八里,并有人往来检校,部伍甚整。日出乃灭。同见者十余人。谨案《葬书》云‘气王与姓相生,大吉,今黑气当冬王,与姓相生,是大吉利,子孙无疆之候也。”上大悦。其后上将亲临发殡,吉复奏曰:“至尊本命辛酉,今岁斗魁及天冈临卯酉, 谨案《阴阳书》,不得临丧。”上不纳。退而告族人萧平仲曰:“皇太子遣宇文左率深谢余云:‘公前称我当为太子,竟有验,终不忘也。今卜山陵,务令我早立。我立之后,当以富贵相报。’吾记之曰:‘后四载,太子御天下。’今山陵气应,上又临丧,兆益见矣。且太子得政,隋其亡乎!当有真人出矣。吾前绐云‘卜年二千’者,是三十字也;‘卜世二百者’,取世二运也。吾言信矣,汝其志之。” 及炀帝嗣位,拜太府少卿,加位开府。尝行经华阴,见杨素冢上有白气属天,密言于帝。帝问其故,吉曰:“其候,素家当有兵祸,灭门之象。改葬者,庶可免乎!”帝后从容谓杨玄感曰:“公宜早改葬。”玄感亦微知其故,以为吉祥,托以辽东未灭,不遑私门之事。未几而玄感以反族灭,帝弥信之。 后岁余卒官。著《金海》三十卷,《相经要录》一卷,《宅经》八卷,《葬经》六卷,《乐谱》二十卷,及《帝王养生方》二卷,《相手版要决》一卷,《太一立成》一卷,并行于时。 杨伯丑,冯翊武乡人也。好读《易》,隐于华山。隋开皇初,征入朝,见公卿不为礼,无贵贱皆汝之,人不能测也。文帝召与语,竟无所答。赐衣服,至朝堂舍之而去。于是被发阳狂,游行市里,形体垢秽,未尝栉沐。时有张永乐者,卖卜京师,伯丑每从之游。永乐为卦有不能决者,伯丑辄为分析爻象,寻幽入微,永乐嗟服,自以为非所及也。伯丑亦开肆卖卜。有人尝失子就伯丑筮者。卦成,伯丑曰:“汝子在怀远坊南门东,道北壁上有青裙女子抱之,可往取也。”如言,果得。或有金数两,夫妻共藏之,于后失金,其夫意妻有异志,将逐之。其妻称冤,以诣伯丑。伯丑为之筮:“金在矣。”悉呼其家人,指一人曰:“可就取。”果得之。又将军许知常问吉凶,伯丑曰:“汝勿东北行。必不得已,当速还。不然者,杨素斩汝头。”未几,上令知常事汉王谅。俄而上崩,谅举兵反,知常逃归京师。知常先与杨素有隙,及素平并州,先访知常,将斩之,赖此获免。又有人失马来诣伯丑卜者,时伯丑为皇太子所召,在途遇之,立为作卦。卦成,曰:“我不遑为卿说,且向西市东壁门南第三店,为我买鱼作鲙,当得马矣。”其人如教,须臾,有一人牵所失马而至,遂禽之。崖州尝献径寸珠,其使者阴易之,上心疑焉,召伯丑令筮。伯丑曰:“有物出自水中,质圆而色光,是大珠也。今为人所隐。”且言隐者姓名、容状。上如言簿责之,果得本珠,上奇之,赐帛二十匹。国子祭酒何妥尝诣之论《易》。闻妥之言,悠尔而笑曰:“何用郑玄、王弼之言乎?”久之,微有辩答,所说辞义,皆异先儒之旨,而思理玄妙。故论者以为天然独得,非常人所及也。竟以寿终。 临孝恭,京兆人也。明天文、算术,隋文帝甚亲遇之。每言灾祥之事,未尝不中。上因令考定阴阳书,官至上仪同。著《欹器图》三卷,《地动铜仪经》一卷,《九宫五墓》一卷,《遁甲录》十卷,《元辰经》十卷,《元辰厄》百九卷,《百怪书》十八卷,《禄命书》二十卷,《九宫龟经》一百一十卷,《太一式经》三十卷,《孔子马头易卜书》一卷,并行于世。 刘祐,荥阳人也。隋开皇初,为大都督,封索卢县公。其所占候,合如符契,文帝甚亲之。初与张宾、刘晖、马显定历。后奉诏撰兵书十卷,名曰《金韬》,上善之。复著《阴策》二十卷,《观台飞候》六卷,《玄象要记》五卷,《律历术文》一卷,《婚姻志》三卷,《产乳志》二卷,《式经》四卷,《四时立成法》一卷,《安历志》十二卷,《归正 易》十卷,并行于世。 张胄玄,勃海蓚人也。博学多通,尤精术数。冀州刺史赵煚荐之,隋文帝征授云骑尉,直太史,参议律历事。时辈多出其下,由是太史令刘晖等甚忌之。然晖言多不中,胄玄所推步甚精密。上异之,令杨素与术士数人,立议六十一事,皆旧法久难通者,令晖与胄玄等辩析之。晖杜口一无所答,胄玄通者五十四焉。由是擢拜员外散骑侍郎,兼太史令,赐物千段。晖及党与八人,皆斥逐之。改定新历,言前历差一日。内史通事颜慜楚上言曰:“汉时落下闳改《颛顼历》,作《太初历》,云:‘后当差一日,八百年当有圣者定之。’计今相去七百一十年,术者举其成数,圣者之谓,其在今乎!”上大悦,渐见亲用。 胄玄所谓历法,与古不同者三事:其一,宋祖冲之于岁周之末,创设差分,冬至渐移,不循旧轨,每四十六年,却差一度。至梁虞广刂历法,嫌冲之所差太多,因以一百八十六年,冬至移一度。胄玄以此二术,年限县隔,追检古注,所失极多。遂折中两家,以为度法,冬至所宿,岁别渐移,八十三年,却行一度。则上合尧时,日永星火;次符汉历,宿起牛初。明其前后,并皆密当。其二,周马显造《丙寅元历》,有阴阳转法,加减章分,进退蚀余,乃推定日,创开此数。当时术者,多不能晓。张宾因而用之,莫能考正。胄玄以为加时先后,逐气参差,就月为断,于理未可。乃因二十四气,列其盈缩所出。实由日行迟,则月逐日易及,令合朔加时早;日行速,则月逐日少迟,令合朔加时晚。检前代加时早晚,以为损益之率。日行,自秋分已后至春分,其势速,计一百八十二日而行一百八十度;自春分已后至秋分,日行迟,计一百八十二日而行一百七十六度。每气之下,即其率也。其三,自古诸历,朔望逢交,不问内外,入限便蚀。张宾立法,创有外限,应蚀不蚀,犹未能明。胄玄以日行黄道,岁一周天;月行月道,二十七日有余一周天。月道交络黄道,每行黄道内十三日有奇而出,又行道外十三日有奇而入,终而复始。月经黄道,谓之交。朔望去交前后各五度以下,即为当蚀。若月行内道,则在黄道之北,蚀多有验;月行外道,在黄道之南也,虽遇正人,无由掩映,蚀多不验。遂因前法,别立定限,随交远近,逐气求差,损益蚀分,事皆明著。 其超古独异者有七事:其一,古历五星行度,皆守恆率,见伏盈缩,悉无格准。胄玄候之,各得真率,合见之数,与古不同。其差多者,至加减三十许日。即如荧惑,平见在雨水气,即均加二十九日;见在小雪气,则均减二十五日。加减平见,以为定见。诸星各有盈缩之数,皆如此例,但差数不同。特其积候所知,时人不能原其旨。其二,辰星旧率,一终再见,凡诸古历,皆以为然。应见不见,人未能测。胄玄积候,知辰星一终之中,有时一见。及同类感召,相随而出。即如辰星,平晨见在雨水者,应见即不见;若平晨见在启蛰者,去日十八度外,三十六度内。晨有木火土金一星者,亦相随见。其三,古历步术,行有定限,自见已后,依率而推,进退之期,莫知多少。胄玄积候,知五星迟速留退真数,皆与古法不同,多者差八十余日,留回所在,亦差八十余度。即如荧惑,前疾初见在立冬初,则二百五十日行一百七十七度;定见夏至初,则一百七十日行九十二度。追步天验,今古皆密。其四,古历食分,依平即用,推验多少,实数罕符。胄玄积候,知月从木火土金四星行,有向背。月向四星即速,背之则迟。皆十五度外及循本率。遂于交分,限其多少。其五,古历加时,朔望同术。胄玄积候,知日蚀所在,随方改变,傍正高下,每处不同。交有浅深,迟速亦异,约时立差,皆会天象。其六,古历交分即为蚀数,去交十四度者,食一分;去交十三度,食二分;去交十度,食三分;每近一度,食益一分;当交即蚀既。其应多少,自古诸历,未悉其原。胄玄积候,知当交之中,月掩日不能毕尽,故其蚀反少;去交五六时,月在日内,掩日便尽,故其蚀及既。自此以后,更远者,其蚀又少。交之前后,在冬至,皆尔。若近夏至,其率又差。胄玄所立蚀分,最为详密。其七,古历二分,昼夜皆等。胄玄积候,知其有差。春、秋二分,昼多夜漏半刻。皆由日行迟疾盈缩使其然也。凡此,胄玄独得于心,论者服其精密。大业中,卒于官。 列传第七十八 艺术下 周澹李修徐謇从孙之才王显马嗣明姚僧垣褚该许智藏万宝常蒋少游何稠 周澹,京兆鄠人也。多方术,尤善医药,遂为太医令。明元尝苦风头眩,淡疗得愈,由此位特进,赐爵成德侯。神瑞二年,京师饥,朝议迁都于鄴,淡与博士祭酒崔浩进计,言不 可。明元曰:“唯此二人,与朕意同。”诏赐淡、浩妾各一人。卒,谥曰恭。 李修,字思祖,本阳平馆陶人也。父亮,少学医术,未能精究。太武时奔宋,又就沙门僧坦,略尽其术。针灸授药,罔不有效。徐、兗间,多所救恤。亮大为 事,以舍病人,死者则就而棺殡,亲往吊视,其仁厚若此。累迁府参军督护。本郡士门、宿官,咸相交昵,车马金帛,酬赉无赀。修兄元孙随毕众敬赴平阳,亦遵父业而不及,以功拜奉朝请。修略与兄同,晚入代京,历位中散令,以功赐爵下蔡子,迁给事中。太和中,常在禁内。文明太后时有不豫,修侍针药多效,赏赐累加,车服第宅,号为鲜丽。集诸学士及工书者百余人,在东宫撰诸药方百卷,皆行于世。先是咸阳公高允虽年且百岁,而气力尚康,孝文、文明太后时令修诊视之。一旦,奏言允脉竭气微,大命无逮,未几果亡。后卒于太医令,赠青州刺史。 徐謇,字成伯,丹阳人也,家本东莞。与兄文伯等皆善医药。謇因至青州,慕容白曜平东阳,获之,送京师。献文欲验其能,置病人于幕中,使謇隔而脉之,深得病形,兼知色候,遂被宠遇。为中散,稍迁内行长。文明太后时问经方,而不及李脩之见任用。謇合和药剂攻疗之验,精妙于脩。而性秘忌。承奉不得其意,虽贵为王公,不为措疗也。 孝文迁洛,稍加眷待,体小不平,及所宠冯昭仪有病,皆令处疗。又除中散大夫,转侍御师。謇欲为孝文合金丹,致延年法,乃入居嵩高,采营其物,历岁无所成,遂罢。二年,上幸县瓠,有疾大渐,乃驰驿召謇,令水路赴行所,一日一夜行数百里。至,诊省有大验。九月,车驾次于汝滨,乃大为謇设太官珍膳。因集百官,特坐謇于上席,遍陈餚觞于前,命左右宣謇救摄危笃振济之功,宜加酬赍。乃下诏褒美,以謇为大鸿胪卿、金卿县伯,又赐钱绢、杂物、奴婢、牛马,事出丰厚,皆经内呈。诸亲王咸阳王禧等各有别赍,并至千匹。从行至鄴,上犹自发动,謇日夕左右。明年,从诣马圈,上疾势遂甚,蹙蹙不怡,每加切诮,又欲加之鞭捶,幸而获免。帝崩后,謇随梓宫还洛。 謇常有将饵及吞服道,年垂八十,而鬓发不白,力未多衰。正始元年,以老为光禄大夫。卒,赠安东将军、齐州刺史,谥曰靖。子践,字景升,袭爵,位建兴太守。 文伯仕南齐,位东莞、太山、兰 陵三郡太守。 子雄,员外散骑侍郎,医术为江左所称,事并见《南史》。 雄子之才,幼而俊发,五岁诵《孝经》,八岁略通义旨。曾与从兄康造梁太子詹事汝南周舍宅,听《老子》。舍为设食,乃戏之曰:“徐郎不用心思义,而但事食乎?”之才答曰:“盖闻圣人虚其心而实其腹。”舍嗟赏之。年十三,召为太学生,粗通《礼》、《易》。彭城刘孝绰、河东裴子野、吴郡张嵊等每共论《周易》及《丧服》仪,酬应如响。咸共叹曰:“此神童也。”孝绰又云:“徐郎燕颔,有班定远之相。”陈郡袁昂丹阳尹,辟为主簿,人务事宜,皆被顾访。郡廨遭火,之才起望,夜中不著衣,披红眠帕出房,映光为昂所见。功曹白请免职,昂重其才术,仍特原之。 豫章王综出镇江都,复除豫章王国左常侍,又转综镇北主簿。及综入魏,三军散走,之才退至吕梁,桥断路绝,遂为魏统军石茂孙所止。综入魏旬月,位至司空。魏听综收敛僚属,乃访知之才在彭泗。启魏帝,云之才大善医术,兼有机辩。诏征之才。孝昌二年,至洛,敕居南馆,礼遇甚优。謇子践启求之才还宅。之才药石多效,又窥涉经史,发言辨捷,朝贤竞相耍引,为之延誉。武帝时,封昌安县侯。天平中,齐神武征赴晋阳,常在内馆,礼遇稍厚。武定四年,自散骑常侍转秘书监。文宣作相,普加黜陟,杨愔以其南士,不堪典掌功程,且多陪从,全废曹务,转授金紫光禄大夫,以魏收代。之才甚怏怏不平。 之才少解天文,兼图谶之学,共馆客宋景业参校吉凶,知午年必有革易。因高德正启之,文宣闻而大悦。时自娄太后及勋贵臣咸云:“关西既是勍敌,恐其有挟天子令诸侯之辞,不可先行禅代事。”之才独云:“千人逐兔,一人得之,诸人咸息。须定大业,何容翻欲学人?”又援引证据,备有条目,帝从之。登阼后,弥见亲密。之才非惟医术自进,亦为首唱禅代,又戏谑滑稽,言无不至,于是大被狎昵。寻除侍中,封池阳县伯。见文宣政令转严,求出,除赵州刺史。竟不获述职,犹为弄臣。皇建二年,除西兗州刺史,未之官。武明皇太后不豫,之才疗之,应手便愈,孝昭赐彩帛千段、锦四百匹。之才既善医术,虽有外授,顷即征还。既博识多闻,由是于方术尤妙。 大宁二年春,武明太后又病,之才弟之范为尚药典御,敕令诊候。内史皆令呼太后为石婆,盖有欲忌,故改名以厌制之。之范出告之才曰:“童谣云:‘周里跂求伽,豹祠嫁石婆,斩冢作媒人,唯得一量紫綖靴。’今太后忽改名,私所致怪。”之才曰:“跂求伽,胡言去已,豹祠嫁石婆,岂有好事?斩冢作媒人,但令合葬,自斩冢。唯得紫綖靴者,得至四月。何者?紫之为字,此下系,綖者熟,当在四月之中。”之范问靴是何义。之才曰:“靴者革旁化,宁是久物?”至四月一日,后果崩。有人患脚跟肿痛,诸医莫能识。之才曰:“蛤精疾也,由乘船入海,垂脚水中。”疾者曰:“实曾如此。”之才为剖,得蛤子二,大如榆荚。又有 以骨为刀子把者,五色斑斓。之才曰:“此人瘤也。”问得处,云:“于古冢见髑髅,额骨长数寸,试削视,有文理,故用之。”其明悟多通如此。 天统四年,累迁尚书左仆射,俄除兗州刺史,特给铙吹一部。之才医术最高,偏被命召。武成酒色过度,怳忽不恆。曾病发,自云,初见空中有五色物,稍近,变成一美妇人,去地数丈,亭亭而立。食顷,变为观世音。之才云:“此色欲多,大虚所致。”即处汤方,服一剂,便觉稍远;又服,还变成五色物;数剂汤,疾竟愈。帝每发动,暂遣骑追之,针药所加,应时必效,故频有端执之举。入秋,武成小定,更不发动。和士开欲依次转进,以之才附籍兗州,即是本属,遂奏附除刺史,以胡长仁为左仆射,士开为右仆射。及十月,帝又病动,语士开云:“浪用之才外任,使我辛苦。”其月八日,敕驿追之才。帝以十日崩,之才十一日方到。既无所及,复还赴州。在职无所侵暴,但不甚闲法理,颇亦疏慢,用舍自由。 五年冬,后主征之才。寻左仆射阙,之才曰:“自可复禹之绩。”武平元年,重除尚书左仆射。之才于和士开、陆令萱母子曲尽卑狎,二家若疾,救护百端。由是迁尚书令,封西阳郡王。祖珽执政,除之才侍中、太子太师。之才恨曰:“子野沙汰我。”珽目疾,故以师旷比之。 之才聪辩强识,有兼人之敏。尤好剧谈体语,公私言聚,多相嘲戏。郑道育常戏之才为师公,之才曰:“既为汝师,又为汝公,在三之义,顿居其两。”又嘲王昕姓云:“有言则讠王,近犬便狂,加颈足而为马,施角尾而成羊。”卢元明因戏之才云:“卿姓是未入人,名是子之误,之当为之也。”即答云:“卿姓,在上为虐,在丘为虚,生男则为虏,配马则为驴。”又常与朝士出游,遥望群犬竞走,诸人试令目之。之才即应声云:“为是宋鹊?为是韩卢?为逐李斯东走?为负帝女南徂?”李谐于广坐因称其父名曰:“卿嗜熊白生不?”之才曰:“平平耳。”又曰:“卿此言于理平不?”谐遽出避之,道逢其甥高德正。德正曰:“舅颜色何不悦?”谐告之故。德正径造坐席,连索熊白。之才谓坐者曰:“个人讳底?”众莫之应。之才曰:“生不为人所知,死不为人所讳,此何足问。”唐邕、白建方贵,时人言云:“并州赫赫唐与白。”之才茂之。元日,对邕为诸令史祝曰:“卿等位当作唐、白。”又以小史好嚼笔,故常 执管就元文遥口曰:“借君齿。”其不逊如此。 历事诸帝,以戏狎得宠。武成生齻牙,问诸医,尚药典御邓宣文以实对,武成怒而挞之。后以问之才,拜贺曰:“此是智牙,生智牙者,聪明长寿。”武成悦而赏之。为仆射时,语人曰:“我在江东,见徐勉作仆射,朝士莫不佞之。今我亦是徐仆射,无一人佞我,何由可活!”之才妻,魏广阳王妹,之才从文襄求得为妻。和士开知之,乃淫其妻。之才遇见而避之,退曰:“妨少年戏笑。”其纵之如此。年八十,卒,赠司徒公、录尚书事,谥曰文明。 长子林,字少卿,太尉司马。次子同卿,太子庶子。之才以其无学术,每叹曰:“终恐同《广陵散》矣。” 弟之范亦医术见知,位太常卿,特听袭之才爵西阳王。入周,授仪同大将军。开皇中,卒。 王显,字世荣,阳平乐平人也。自言本东海郯人,王朗之后也。父安上,少与李亮同师,俱受医药,而不及亮。显少历本州从事,虽以医术自通,而明敏有决断才用。初文昭太后之怀宣武,梦为日所逐,化而为龙而绕后,后寤而惊悸,遂成心疾。文明太后敕徐謇及显等为后诊脉,謇云是微风入藏,宜进汤加针。显言案三部脉,非有心疾,将是怀孕生男之象。果如显言。久之,补待御师。 宣武自幼有微疾,显摄疗有效,因稍蒙眄识。又罢六辅之初,显为领军于烈间通规策,颇有密功。累迁廷尉卿,仍在侍御,营进御药,出入禁内。累迁御史中尉。显前后居职,所在著称。纠折庶狱,究其奸回,出内惜慎,忧国如家。及领宪台,多所弹劾,百僚肃然。又以中尉属官不悉称职,讽求改革。诏委改选,务尽才能。而显所举,或有请属,未皆得人,于是众议喧哗,声望致损。后宣武诏显撰药方三十五卷,班布天下,以疗诸疾。东宫建,以为太子詹事,委任甚厚。上每幸东宫,显常近侍,出入禁中,仍奉医药。赏赐累加,为立馆宇,宠振当时。以营疗功,封卫国县伯。 及宣武崩,明帝践阼,显参奉玺策,随从临哭,微为忧惧。显既蒙任遇,兼为法官,恃势使威,为时所疾。朝宰托以侍疗无效,执之禁中。诏削爵位,徙朔州。临执呼冤,直阁伊盆生以刀镮撞其腋下,伤中吐血,至右卫府,一宿死。子晔,尚书仪曹郎中,惧走,后被获,拷掠百余。宅没于官。 初,显构会元景,就刑南台。及 显之死,在右卫府,唯隔一巷,相去数十步。世以为有报应之验。始显布衣为诸生,有沙门相显,后当富贵,诫其勿为吏,为吏必败。由是宣武时,或欲令其兼摄吏部。每殷勤辞避。及宣武崩,帝夜即位,受玺策,于仪须兼太尉及吏部,仓卒,百官不具,以显兼吏部行事。又显未败之前,有妪卜相于市者,言人吉凶颇验。时子晔已为郎,闻之,微服就妪,问己终至何官。妪言:“君今既有位矣,不复更进,当受父冤。”并如其语。 马嗣明,河内野王人也。少博综经方,为人诊脉,一年前知其生死。邢邵唯一子大宝,甚聪慧,年十七八患伤寒。嗣明为其诊脉,退告杨愔云:“邢公子伤寒不疗自差,然脉候不出一年便死。觉之少晚,不可复疗。”数日后,杨、邢并侍宴内殿。文宣云:“邢子才兒大不恶,我欲乞其随近一郡。”杨以年少,未合剖符。宴罢,奏云:“马嗣明称大宝脉恶,一年内恐死,若其出郡,医药难求。”遂寝。大宝未期而卒。杨愔患背肿,嗣明以练石涂之,便差,因此大为杨愔所重。作练石法:以粗黄色石如鹅鸭卵大,猛火烧令赤,内淳醋中,自有石屑落醋里,频烧至石尽,取石屑曝乾,捣下簁,和醋以涂肿 上,无不愈。 武平中,为通直散骑常侍,针灸孔穴,往往与《明堂》不同。尝有一家,二奴俱患,身体遍青,渐虚嬴不能食。访诸医,无识者。嗣明为灸两足趺上各三七壮,便愈。武平末,从驾往晋阳,至辽阳山中,数处见榜,云有人家女病,若能差之者,购钱十万。又诸名医多寻榜至是人家,问疾状,俱不下手。唯嗣明为之疗。问其病由,云曾以手持一麦穗,即见一赤物长二尺许,似蛇,入其手指中,因惊倒地,即觉手臂疼肿。月余日,渐及半身,肢节俱肿,痛不可忍,呻吟昼夜不绝。嗣明即为处方,令驰马往都市药,示其节度,前后服十剂汤,一剂散。比嗣明明年从驾还,此女平复如故。嗣明艺术精妙,多如是。 隋开皇中,卒于太子药藏监。然性自矜大,轻诸医人,自徐之才、崔叔鸾以还,俱为其所轻。 姚僧垣,字法卫,吴兴武康人,吴太常信之八世孙也。父菩提,梁高平令。尝婴疾疹历年,乃留心医药。梁武帝召与讨论方术,言多会意,由是颇礼之。僧垣幼通洽,居丧尽礼,年二十四,即传家业。仕梁为太医正,加文德主帅。梁武帝尝因发热,服大黄。僧垣曰:“大黄快药,至尊年高,不宜轻用。”帝弗从,遂至危笃。太清元年,转镇西湘东王府中记室参军。僧垣少好文史,为学者所称。及梁简文嗣位,僧垣兼中书舍人。梁元帝平侯景,召僧垣赴荆州,改受晋安王府谘议。梁元帝尝有心腹病,诸医皆请用平药。僧垣曰:“脉洪实,宜用大黄。”元帝从之。进汤讫,果下宿食,因而疾愈。时初铸钱,一当十,乃赐十万贯,实百万也。及魏军克荆州,僧垣犹侍梁元,不离左右,为军人所止,方泣涕而去。寻而周文遣使驰驿徽僧垣。燕公于谨固留不遣,谓使人曰:“吾年衰暮,疾病婴沉,今得此人,望与之偕老。”周文以谨勋德隆重,乃止。明 年,随谨至长安。 武成元年,授小畿伯下大夫。金州刺史伊娄穆以疾还京,请僧垣省疾,乃云自腰至脐,似有三缚,两脚缓纵,不复自持。僧垣即为处汤三剂,穆初服一剂,上缚即解;次服一剂,中缚复解;又服一剂,三缚悉除。而两脚疼痹,犹自挛弱。更为合散一剂,稍得屈申。僧垣曰:“终待霜降,此患当愈。”及至九月,遂能起行。大将军、襄乐公贺兰隆先有气疾,加以水肿,喘息奔急,坐卧不安。或有劝其服决命大散者,其家疑未能决,乃问僧垣。僧垣曰:“意谓此患,不与大散相当。”即为处方,劝急使服,便即气通。更服一剂,诸患悉愈。大将军、乐平公窦集暴感风疾,精神瞀乱,无所觉知。医先视者,皆云已不可救。僧垣后至曰:“困矣,终当不死。”为合汤散,所患即疗。大将军、永世公叱伏列椿苦痢积时,而不损废朝谒。燕公谨尝问僧垣曰:“乐平、永世,俱有痼疾,意永世差轻。”对曰:“夫患有深浅,时有危杀,乐平虽困,终当保全;永世虽轻,必不免死。”谨曰:“当在何时?”对曰:“不出四月。”果如其言,谨叹异之。 天和六年,迁遂伯中大夫。建德三年,文宣太后寝疾,医巫杂说,各有同异。武帝引僧垣坐,问之。对曰:“臣准之常人,窃以忧惧。”帝泣曰:“公既决之矣,知复何言!”寻而太后崩。其后复因召见,乃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敕停朝谒,若非别敕,不劳入见。四年,帝亲戎东讨,至河阴遇疾,口不能言;睑垂覆目,不得视;一足短缩,又不得行。僧垣以为诸藏俱病,不可并疗,军中之要,莫过于语,乃处方进药,帝遂得言。次又疗目,目疾便愈。未及足,足疾亦瘳。比至华州,帝已痊复。即除华州刺史,仍诏随驾入京,不令在镇。宣政元年,表请致仕,优诏许之。是岁,帝幸云阳,遂寝疾,乃召僧垣赴行在所。内史柳昂私问曰:“至尊脉候何如?”对曰:“天子上应天心,或当非愚所及。若凡庶如此,万无一全。”寻而帝崩。 宣帝初在东宫,常苦心痛,乃令僧垣疗之,其疾即愈。及即位,恩礼弥隆。谓曰:“尝闻先帝呼公为姚公,有之?”对曰:“臣曲荷殊私,实如圣旨。”帝曰:“此是尚齿之辞,非为贵爵之号。朕当为公建国开家,为子孙永业。”乃封长寿县公。册命之日,又赐以金带及衣服等。大象二年,除太医下大夫。帝寻有疾,至于大渐,僧垣宿直侍疾。帝谓隋公曰:“今日性命,唯委此人。”僧垣 知帝必不全济,乃对曰:“臣但恐庸短不逮,敢不尽心!”帝颔之。及静帝嗣位,迁上开府仪同大将军。 隋开皇初,进爵北绛郡公。三年,卒,年八十五。遗诫衣帢入棺,朝服勿敛,灵上唯置香奁,每日设清水而已。赠本官,加荆、湖二州刺史。 僧垣医术高妙,为当时所推,前后效验,不可胜纪。声誉既盛,远闻边服,至于诸蕃外域,咸请托之。僧垣乃参校徵效者为《集验方》十二卷,又撰《行记》三卷,行于世。 长子察,《南史》有传。 次子最,字士会。博通经史,尤好著述。年十九,随僧垣入关。明帝盛聚学徒,校书于麟趾殿,最亦预为学士。俄授齐王宪府水曹参军,掌记室事,特为宪所礼接。最幼在江左,迄于入关,未习医术。天和中,齐王宪奏遣最习之。宪又谓最曰:“博学高才,何如王褒、庾信?王庾名重两国,吾视之蔑如,接待资给,非尔家比也。勿不存心。且天子有敕,弥须勉励。”最于是始受家业,十许年中,略尽其妙。每有人告请,效验甚多。 隋文帝践极,除太子门大夫。以父忧去官,哀毁骨立。既免丧,袭爵北绛郡公,复为太子门大夫。俄转蜀王秀友。秀镇益州,迁秀府司马。及平陈,察至,最自以非嫡,让封于察,隋文帝许之。秀后阴有异谋,隋文帝令公卿穷其事。开府庆整、郝玮等并推过于秀。最独曰:“凡有不法,皆最所为,王实不知也。”榜讯数百,卒无异辞,竟坐诛。论者义之。撰《梁后略》十卷,行于世。 褚该,字孝通,河南阳翟人也。父义昌,梁鄱阳王中记室。该幼而谨厚,尤善医术。仕梁,历武陵王府参军,随府西上,后与萧捴同归周。自许奭死后,该稍为时人所重,宾客迎候,亚于姚僧垣。天和初,位县伯下大夫,进授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该性淹和,不自矜尚,但有请之者,皆为尽其艺术。时论称其长者。后以疾卒。子则,亦传其家业。 许智藏,高阳人也。祖道幼,常以母疾,遂览医方,因而究极,时号名医。诫诸子曰:“为人子者,尝膳视药,不知方术,岂谓孝乎。”由是,遂世相传授。仕梁,位员外散骑侍郎。父景,武陵王谘议参军。智藏少以医术自达,仕陈,为散骑常侍。陈灭,隋文帝以为员外散骑侍郎,使诣扬州。会秦王俊有疾,上驰召之。俊夜梦其亡妃崔氏泣曰:“本来相迎,如闻许智藏将至。其人若到,当必相苦,为之奈何?”明夜,俊又梦崔氏曰:“妾得计矣,当入灵府中以避之。”及智藏至,为俊诊脉曰:“疾已入心,即当发痫,不可救也。”果如言,俊数日而薨。上奇其妙,赍物百段。炀帝即位,智藏时致仕。帝每有苦,辄令中使就宅询访,或以辇迎入殿,扶登御床。智藏为方奏之,用无不效。卒于家,年八十。 宗人许澄,亦以医术显。澄父奭,仕梁,为中军长史,随柳仲礼入长安,与姚僧垣齐名,拜上仪同三司。澄有学识,传父业,尤尽其妙。历位尚药典御、谏议大夫,封贺川县伯。父子俱以艺术名重于周隋二代, 史失其事,故附云。 万宝常,不知何许人也。父大通,从梁将王琳归齐,后谋还江南,事泄伏诛。由是宝常被配为乐户,因妙达钟律,遍工八音。与人方食,论及声调。时无乐器,宝常因取前食器及杂物,以箸扣之,品其高下,宫商毕备,谐于丝竹,大为时人所赏。然历周、隋,俱不得调。 开皇初,沛国公郑译等定乐,初为黄钟调。宝常虽为伶人,译等每召与议,然言多不用。后译乐成,奏之。上召宝常,问其可不。宝常曰:“此亡国之音,岂陛下所宜闻!”上不悦。宝常因极言乐声哀怨淫放,非 雅正之音,请以水尺为律,以调乐器,其声率下郑译调二律。并撰《乐谱》六十四卷。且论八音旋相为宫法,改弦移柱之变,为八十四调,一百四十律,变化终于一千八百声。时以《周礼》有旋宫之义,自汉已来,知音不能通,见宝常特创其事,皆哂之。至是,试令为之,应手成曲,无所疑滞,见者莫不嗟异。于是损益乐器,不可胜纪。其声雅淡,不为时人所好。太常善声者,多排毁之。又太子洗马苏夔以钟律自命,尤忌宝常。夔父威方用事,凡言乐者附之而短宝常。数诣公卿怨望,苏威因诘宝常所为,何所传受。有一沙门谓宝常曰:“上雅好符瑞,有言征祥者,上皆悦之。先生当言徒胡僧受学,云是佛家菩萨所传音律,则上必悦。先生当言,所为可以行矣。”宝常遂如其言以答威。威怒曰:“胡僧所传,乃四夷之乐,非中国宜行。”其事竟寝。宝常听太常所奏乐,泫然泣曰:“乐声淫厉而哀,天下不久将尽。”时四海全盛,闻言者皆谓不然。大业之末,其言卒验。 宝常贫而无子,其妻因其卧疾,遂窃其资物而逃,宝常竟饿死。将死,取其所著书焚之,曰:“何用此为?”见者于火中探得数卷,见行于世。 开皇中,郑译、何妥、卢贲、苏夔、萧吉并讨论坟籍,撰著乐书,皆为当时所用,至于天然识乐,不及宝常远矣。安马驹、曹妙达、王长通、郭令乐等能造曲,为一时之妙,又习郑声,而宝常所为,皆归于雅。此辈虽公议不附宝常,然皆心服,谓以为神。时乐人王令言亦妙达音律。大业末,炀帝将幸江都,令言之子尝于户外弹胡琵琶,作翻调《安公子曲》,令言时卧室中,闻之惊起,曰:“变!变!”急呼其子曰:“此曲兴自早晚?”其子曰:“顷来有之。”令言遂歔欷流涕,谓其子曰:“汝慎无从行,帝必不反。”子问其故,令言曰:“此曲宫声往而不反。宫,君也,吾所以知之。”帝竟被弑于江都。 蒋少游,乐安博昌人也。魏慕容白曜之平东阳,见俘,入于平城,充平齐户。后配云中为兵。性机巧,颇能画刻,有文思,吟咏之际,时有短篇。遂留寄平城,以佣写书为业,而名犹在镇。后被召为中书写书生,与高聪俱依高允。允并荐之,与聪俱补中书博士。自在中书,恆庇于李冲兄弟子侄之门。始北方不悉青州蒋族,或谓少游本非人士,又少游微,因工艺自达,是以公私人望,不至相重,唯高允、李冲,曲为体练。孝文、文明太后尝因密宴谓百官曰:“本谓少游作师耳,高允老公乃言其人士。”然犹骤被引命,以规矩刻缋为务,因此大蒙恩赐,而位亦不迁陟也。 及诏尚书李冲与冯诞、游明根、高闾等议定衣冠于禁中,少游巧思,令主其事。亦访于刘昶。二意相乖,时致诤竞,积六载乃成,始班赐百官。冠服之成,不游有效焉。后于平城将营太庙太极殿,遣少游乘传诣洛,量准魏、晋基趾。后为散骑侍郎,副李彪使江南。孝文修船乘,以其多有思力,除都水使者。迁兼将作大匠,仍领水池湖泛戏舟楫之具。及华林殿诏修旧增新,改作金墉门楼,皆所措意,号为妍美。虽有文藻,而不得申其才用。恆以剞劂绳尺,碎据匆匆,徙倚园、湖、城、殿之侧,识者为之叹慨。而乃坦尔为己任,不告疲耻。又兼太常少卿,都水如故。卒,赠龙骧将军、青州刺史,谥曰质。有文集十卷余。少游又为太极立模范,与董尔、王遇等参建之,皆未成而卒。 初,文成时,郭善明甚机巧,北京宫殿,多其制作。孝文时,青州刺史侯文和亦以巧闻,为要舟,水中立射。滑稽多智,辞说无端,尤善浅俗委巷之语,至可玩笑。位乐陵、济南二郡太守。宣武、明帝时,豫州人柳俭、殿中将军关文备、郭安兴并机巧。洛中制永宁寺九层佛图,安兴为匠也。 始孝文时,有范宁兒者善围棋,曾与李彪使齐。齐令江南上品王抗与宁兒,制胜而还。又有浮阳高光宗善樗蒲。赵国李幼序、洛阳丘何奴并工握槊。此盖胡戏,近入中国。云胡王有弟一人遇罪,将杀之,弟从狱中为此戏以上之,意言孤则易死也。宣武以后,大盛于时。 何稠,字桂林,国子祭酒妥之兄子也。父通,善琢玉。稠年十余,遇江陵平,随妥入长安。仕周,御饰下士。及隋文帝为丞相,召补参军,并掌细作署。开皇中,累迁太府丞。稠博览古图,多识旧物。波斯尝献金线锦袍,组织殊丽。上命稠为之。稠锦成,逾所献者,上甚悦。时中国久绝琉璃作,匠人无敢措意,稠以绿瓷为之,与真不异。寻加员外散骑侍郎。 开皇末,桂州俚李光仕为乱,诏稠募讨之。师次衡岭,遣使招其渠帅,洞主莫崇解兵降款,桂州长史王文同锁崇诣稠所。稠诈宣言曰:“州县不能绥养,非崇之罪。”命释之,引共坐,与从者四人,为设酒食遣之。大悦,归洞不设备。稠至五更,掩及其洞,悉发俚兵以临余贼,象州逆帅杜条辽、罗州逆帅庞靖等相断降款。分遣建州开府梁昵讨叛夷罗寿,罗州刺史冯暄讨贼帅李大檀,并平之。承制署首领为州县官而还,众皆悦服。有钦州刺史甯猛力帅众迎军。初,猛力欲图为逆,至是惶惧,请身入朝。稠以其疾笃,示无猜贰,放还州,与约八九月诣京师相见。稠还奏状,上意不怿。其年十月,猛力卒,上谓稠曰:“汝前不将猛力来,今竟死矣。”稠曰:“猛力共臣约,假令身死,当遣子入侍。越人性直,其子必来。”初,猛力临终,诫其子长真曰:“我与大使期,不可失信于国士,汝葬我讫,即宜上路。”长真如言入朝。上大悦曰:“何稠著信蛮夷,乃至于此!”以勋授开府。 仁寿初,文献皇后崩,稠与宇文恺参典山陵制度。稠性少言,善候上旨,由是渐见亲昵。上疾笃,谓稠曰:“汝既曾葬皇后,今我方死,亦宜好安置。嘱此何益?但不能忘怀耳。魂而有知,当相见于地下。”上因揽太子颈曰:“何稠用心,我后事动静当共平章。” 大业初,炀帝将幸扬州,敕稠讨阅图籍,造舆服羽仪,送至江都。其日,拜太府少卿。稠于是营黄麾三万六千人仗,及车舆辇辂、皇后卤簿、百官仪服,依期而就,送于江都。所役工十万余人,用金银钱物巨亿计。帝使兵部侍郎胡雅、选部郎薛迈等勾覆,数年方竟,毫厘无舛。 稠参会今古,多所改创。魏、晋以以来,皮弁有缨而无笄导。稠曰:“此古田猎服也,今服以入朝,宜变其制。”故弁施象牙簪导,自稠始也。又从省之服,初无佩绶。稠曰:“此乃晦朔小朝之服,安有人臣谒帝,而除去印绶,兼无佩玉之节乎?”乃加兽头小绶及佩一只。旧制,五辂于辕上起箱,天子与参乘同在箱内。稠曰:“君臣同所,过为相逼。”乃广为盘舆,别构栏楯,侍臣立于其中。于内复起须弥平坐,天子 独居其上。自余麾幢文物,增损极多。帝复令稠造戎车万乘,钩陈八百连。帝善之,以稠守太府卿,后兼领少府监。 辽东之役,摄左屯卫将军,领御营弩手三万人。时工部尚书宇文恺造辽水桥不成,师未得济,左屯卫大将军麦铁杖因而遇害。帝遣稠造桥,二日而就。初,稠制行殿及六合城,至是,帝于辽左与贼相对,夜中施之。其城,周回八里,城及女垣合高十仞,上布甲士,立仗建旗,四隅置阙,面列一观,观下三门,比明而毕。高丽望见,谓若神功。稍加至右光禄大夫。从幸江都,遇宇文化及乱,以为工部尚书。及败,陷于窦建德,复为工部尚书、舒国公。建德败,归于大唐,授少府监,卒。 又齐时有河间刘龙者,性强明,有巧思。齐后主令修三雀台称旨,因而历职通显。及隋文帝践阼,大见亲委,位右卫将军,兼将作大匠。迁都之始,与高颎参掌制度,世号为能。 大业中,有南郡公黄亘及弟兗,俱巧思绝人,炀帝每令其兄弟亘少府将作。于时改创多务,亘、兗每参典其事。凡有所为,何稠先令亘、兗立样,当时工人莫有所损益。亘,位朝散大夫;兗,散骑侍郎。 论曰:阴阳卜祝之事,圣哲之教存焉,虽不可以专,亦不可得而废也。徇于是者不能无非,厚于利者必有其害。《诗》、《书》、《礼》、《乐》所失也浅,故先王重其德;方术伎巧所失也深,故往哲轻其艺。夫能通方术而不诡于俗;习伎巧而必蹈于礼者,几于大雅君子。故昔之通贤,所以戒乎妄作。晁崇、张深、殷绍、王早、耿玄、刘灵助、李顺兴、檀特师、由吾道荣、颜恶头、王春、信都芳、宋景业、许遵、吴遵世、赵辅和、皇甫玉、解法选、魏宁、綦母怀文、张子信、陆法和、蒋升、强练、庾季才、卢太翼、耿询、来和、萧吉、杨伯丑、临孝恭、刘祐、张胄玄等,皆魏来术艺之士也。观其占候卜筮,推步盈虚,通幽洞微,近知鬼神之情状,其间有不涉用于龟筴,而究人事之吉凶,如顺兴、檀特之徒,法和、强练之辈,将别禀数术,讵可以智识知?及江陵失守,前巧尽弃,还吴无路,入周不可,因归事齐,厚蒙荣遇。虽窃之以叨滥,而守之以清虚,生灵所资,嗜欲咸遣,斯亦得道家之致矣。信都芳所明解者,乃是经国之用乎?周澹、李脩、徐謇、謇兄孙之才、王显、马嗣明、姚僧垣、褚该、许智藏方药特妙,各一时之美也。而僧垣诊候精审,名冠一代,其 所全济,固亦多焉。而弘兹义方,皆为令器,故能享眉寿,縻好爵。老聃云“天道无亲,常与善人”,于是信矣!许氏之运针石,百载可称。宝常声律之奇,足以追踪牙、旷,各一时之妙也。蒋、何以剞劂见知,没其学思,艺成为下,其近是乎? 周时,有乐茂雅以阴阳显,史元华以相术称,并所阙也。 列传第七十九 列女魏崔览妻封氏封卓妻刘氏魏溥妻房氏胡长命妻张氏平原女子孙氏房爱亲妻崔氏泾州贞女兒氏姚氏妇杨氏张洪祁妻刘氏董景起妻张氏阳尼妻高氏史映周妻耿氏任城国太妃孟氏苟金龙妻刘氏 贞孝女宗河东姚氏女刁思遵妻鲁氏西魏孙道温妻赵氏孙神妻陈氏隋兰陵公主南阳公主襄城王恪妃华阳王楷妃谯国夫人洗氏郑善果母崔氏孝女王舜韩觊妻于氏陆让母冯氏刘昶女钟士雄母蒋氏孝妇覃氏元务光母卢氏裴伦妻柳氏赵元楷妻崔氏盖妇人之德,虽在于温柔,立节垂名,咸资于贞烈。温柔仁之本也,贞烈义之资也。非温柔无以成其仁,非贞烈无以显其义。是以《诗书》所记,风俗所存,图象丹青,流声竹 素。莫不守约以居正,杀身以成仁者也。若文伯、王陵之母,白公、杞殖之妻,鲁之义姑,梁之高行,卫君灵王之妾,夏侯文宁之女,或抱信以会真,或蹈忠而践义,不以存亡易心,不以盛衰改节,其佳名彰于既没,徽音传于不朽,不亦休乎!或有王公大人之妃,偶肆情于淫僻之俗,虽衣文衣,食珍膳,坐金屋,乘玉辇,不入彤管之书,不沾青史之笔,将草木以俱落,与麋鹿而同死者,可胜道哉!永言载思,实庶姬之耻也。 魏隋二书,并有《列女传》,齐周并无此篇。今又得武孙道温妻赵氏、河北孙神妻陈氏,附魏、隋二传,以备《列女篇》云。 魏中书侍郎清河崔览妻封氏者,勃海人,散骑常侍封恺女也。有才识,聪辩强记,多所究知。时李敷、公孙文叔虽已贵重,近世故事有所不达者,皆就而谘请焉。 勃海封卓妻刘氏者,彭城人也。成婚一夕,卓官于京师,后以事伏法。刘氏在家,忽然梦想,知卓已死,哀泣,嫂喻之不止。经旬,凶问果至,遂愤叹而死。时人比之秦嘉妻。中书令高允念其义高而名不著,为之诗曰: 两仪正位,人伦肇甄。爰制夫妇,统业承先。虽曰异族,气犹自然。生则同室,终契黄泉。其一 封生令达,卓为时彦,内协黄中,外兼三变。谁能作配,克应其选,实有华宗,挺生淑媛。其二 京野势殊,山川乖互,乃奉王命,载驰在路。公务既弘,私义获著,因媒致币,遘止一幕。其三 率我初冠,眷彼弱笄,形由礼比,情以趣谐。忻愿难常,影迹易乖,悠悠言迈,戚戚长怀。其四 时遇险迍,横罹尘纲,伏质就刑,身分土壤。千里虽遐,应如影响,良嫔洞感,发于梦想。其五 仰惟亲命,俯寻嘉好,谁谓会浅,义深情到。毕志守穷,誓不二醮,何以验之?殒身是效。其六 人之处世,孰不厚生?必存于义,所重则轻。结愤钟心,甘就幽冥,永捐堂宇,长辞母兄。其七 芒芒中野,翳翳孤丘,葛蕾冥蒙,荆棘四周,理苟不昧,神必俱游。异哉贞妇,旷世靡俦。其八 钜鹿魏溥妻房氏者,慕容垂贵乡太守常山房湛女也。幼有烈操。年十六而溥遇疾,且卒,顾谓之曰:“死不足恨,但痛母老家贫,赤子蒙眇,抱怨于黄垆耳!”房垂泣而对曰: “幸承先人余训,出事君子,义在偕老,有志不从,盖其命也。今夫人在堂,弱子衤强褓,顾当以身少相感,永深长往之恨。”俄而溥卒。及将大敛,房氏操刀割左耳,投之棺中,仍曰:“鬼神有知,相期泉壤。”流血滂然,助丧者哀惧。姑刘氏辍哭谓曰:“新妇何至于此?”对曰:“新妇少年,不幸早寡,实虑父母未量至情,觊持此自誓耳。”闻知者莫不感怆。 于时,子缉生未十旬,鞠育于后房之内,未尝出门。遂终身不听丝竹,不预座席。缉年十二,房父母仍存,于是归宁,父兄尚有异议。缉窃闻之,以启其母。房命驾,绐云他行,因而遂归。其家弗之知也。行数十里,方觉,兄弟来追,房哀叹而不反。其执意如此。训导一子,有母仪法度。缉所交游,有名胜者,则身具酒馔;有不及己者,辄屏卧不飧,须其悔谢,乃食。善诱严训,类皆如是。年六十五而终。 缉子悦后为济阴太守,吏民立碑颂德。金紫光禄大夫高闾为其文曰:“爰及处士,遘疾夙凋,伉俪秉志,识茂行高,残形显操,誓敦久要。”溥未仕而卒,故云处士焉。 乐部郎胡长命妻张氏者,不知何许人也。事姑王氏甚谨。太安中,京师禁酒。张以姑老且患,私为醖之,为有司所纠。王氏诣曹自首,由己私酿。张氏曰:“姑老抱患,张主家事,姑不知酿。”主司不知所处。平原王陆丽以状奏,文成义而赦之。 平原鄃县女子孙氏男玉者,夫为零陵县人所杀。男玉追执仇人,欲自杀之。其弟止而不听。男玉曰:“女人出适,以夫为天,当亲自复雪,云何假人之手?”遂以杖殴杀之。有司处死,以闻。献文诏曰:“男玉重节轻身,以义犯法,缘情定罪,理在可原,其特恕之。” 清河房爱亲妻崔氏者,同郡崔元孙之女也。性严明,有高节,历览书传,多所闻知。亲授子景伯、景光《九经》义,学行修明,并当世名士。景伯为清河太守,每有疑狱,常先请焉。贝丘人列子不孝,吏欲案之,景伯为之悲伤,入白其母。母曰:“吾闻闻名不如见面,小人未见礼教,何足责哉!但呼其母来,吾与之同居,其子置汝左右,令其见汝事吾,或应自改。”景伯遂召其母,崔氏处之于榻,与之共食。景伯为之温凊。其子侍立堂下,未及旬日,悔过求还。崔氏曰:“此虽颜惭,未知心愧,且可置之。”凡经二十余日,其子叩头流血,其母涕泣乞还,然后听之,终以孝闻。其识度励物如此。竟 以寿终。 泾州贞女兒氏者,许嫁彭老生为妻。聘币既毕,未及成礼。兒氏率行贞淑,居贫,常自舂汲,以养父母。老生辄往逼之,女曰:“与君聘命虽毕,二门多故,未及相见,何由不禀父母,擅见陵辱!若苟行非礼,正可身死耳!”遂不肯从。老生怒而刺杀之,取其衣服。女尚能言,临死谓老生曰:“生身何罪,与君相遇!我所以执节自固者,宁更有所邀,正欲奉给君耳。今反为君所杀,若魂灵有知,自当相报。”言终而绝。老生持女衣服珠缨,至其叔宅,以告。叔曰:“此是汝妇,奈何杀之,天不祐 汝!”遂执送官。太和七年,有司劾以死罪。诏曰:“老生不仁,侵陵贞淑,原其强暴,便可戮之,而女守礼履节,没身不改,虽处草莽,行合古迹。宜赐美名,以显风操,其标墓旌善,号曰‘贞女’”。 姚氏妇杨氏者,阉人苻承祖姨也。家贫。及承祖为文明太后所宠贵,亲姻皆求利润,唯杨独不欲。常谓其姊曰:“姊虽有一时之荣,不若妹有无忧之乐。”姊每遗其衣服,多不受。强与之,则云:“我夫家世贫,好衣美服则使人不安。”与之奴婢,云:“我家无食,不能供给。”终不肯受。常著破衣,自执劳事。时受其衣服,多不著,密埋之。设有著者,污之而后服。承祖每见其寒悴,深恨其家,谓不供给之。乃启其母曰:“今承祖一身,何所乏少,而使姨如是?”母具以语之。承祖乃遣人乘车往迎之,则厉志不起。遣人强辇于车上,则大哭言:“尔欲杀我也!”由是苻家内外,皆号为痴姨。及承祖败,有司执其二姨至殿庭致法,以姚氏妇衣裳弊陋,特免其罪。其识机,虽吕嬃亦不如也。 荥阳京县人张洪祁妻刘氏者,年十七夫亡。遗腹生一子,三岁又没。其舅姑年老,朝夕奉养,率礼无违。兄矜其少寡,欲夺嫁之,刘自誓不许,以终其身。 陈留董景起妻张氏者,景起早亡,张时年十六,,痛夫少丧,哀伤过礼,蔬食长斋。又无兒息,独守贞操,期以阖棺。乡曲高之,终见标异。 渔阳太守阳尼妻高氏者,勃海人也。学识有文翰,孝文敕令入侍后宫。幽后表启,悉其辞也。 荥阳史映周妻耿氏者,同郡耿氏女也。年十七,适于映周。太和二十三年,映周卒,耿氏恐父母夺其志,因葬映周,哀哭而殒。见者莫不悲叹。属大使观风,以状具上,诏标门 闾。 任城国太妃孟氏者,钜鹿人,尚书、任城王澄之母也。澄为扬州之日,率众出讨。于后贼帅姜庆真阴结逆党,袭陷罗城。长史韦缵仓卒,孟乃勒兵登陴,激厉文武,喻之逆顺。于是咸有奋志,贼不能克,卒以全城。灵太后后敕有司树碑旌美。 梓潼太守苟金龙妻刘氏者,平原人也,廷尉少卿刘叔宗之姊也。宣武时,金龙为郡,带关城戍主。梁人攻围,会金龙疾病,不堪部分,刘遂厉城人修理战具,夜悉登城拒战,百有余日,兵士死伤过半。戍副高景阴图叛逆,刘与城人斩景及其党与数十人。自余将士,分衣减食,劳逸必同,莫不畏而怀之。井在外城,寻为贼陷,城中绝水,渴死者多。刘乃集诸长幼,喻以忠节,遂相率告诉于天,俱时号叫,俄而澍雨。刘命出公私布绢及至衣服,悬之城内,绞而取水,所有杂器,悉储之。于是人心益固。会益州刺史傅竖眼将至,梁人乃退。竖眼叹异之,具状奏闻。宣武嘉之。正光中,赏其子庆珍平昌县子,又得二子出身。 贞孝女宗者,赵郡柏人人,赵郡太守李叔胤之女,范阳卢元礼之妻也。性至孝,父卒,号恸几绝者数四,赖母崔氏慰勉之,得全。三年之中,形骸销瘠,非人不起。及归夫氏,与母分隔,便饮食日损,涕泣不绝,日就羸笃。卢氏合家慰喻,不解。因遣归宁还家,乃复故。如此者八九焉。及元礼卒,李追亡抚遗,事姑以孝谨著。母崔终于洛阳,凶问初到,举声恸绝,一宿乃苏,水浆不入口者六日。其姑虑其不济,亲送奔丧,而气力危殆,自范阳向都,八旬方达。攀榇号踊,遂卒。有司以状闻,诏追号贞孝女宗,易其里为孝德里,树李、卢二门,以惇风俗。 河东姚氏女者,字女胜。少丧父,无兄弟,母怜而守养。年六七岁,便有孝性,人言其父者,闻辄垂泣,邻伍异之。正光中母死,胜年十五,哭泣不绝声,水浆不入口者数日,不胜哀,遂死。太守崔游申请为营墓立碑,自为制文,表其门闾,比之曹娥,改其里曰上虞里。墓在都城东六里,大道北,至今名为孝女冢。 荥阳刁思遵妻者,鲁氏女也。始笄为思遵所聘,未逾月而思遵亡。其家矜其少寡,许嫁已定。鲁闻之,以死自誓。父母不达其志,遂经郡诉,称刁氏吝护寡女,不使归宁。鲁乃与老姑徒步诣司徒府,自告情状。普泰初,有司闻奏,节闵诏本司依式标榜。 西魏武功县孙道温妻赵氏者,安 平人也。万俟丑奴之反,围岐州,久之无援。赵乃谓城中妇女曰:“今州城方陷,义在同忧。”遂相率负土,昼夜培城,城竟免贼。大统六年,赠夫岐州刺史,赠赵安平县君。 河北孙神妻陈氏者,河北郡人也。神当远戍,主吏配在夏州,意难其远。有孤兄子,欲以自代。陈曰:“为国征戍,道路辽远,何容身不肯行,以孤侄自代!天下物议,谁其相许?”神感其言,乃自行。在戍未几,便丧。忄彗柩至,陈望而哀恸,一哭而卒。文帝诏表其闾。 隋兰陵公主字阿五,文帝第五女也。美姿容,性婉顺,帝于诸女中,特所钟爱。初嫁仪同王奉孝。奉孝卒,适河东柳述,时年十八。诸姊并骄踞,主独折节遵妇道,事舅姑甚谨,遇疾必亲奉汤药。帝闻之大悦,由是述渐见宠遇。初,晋王广欲以主配其妃弟萧瑒,文帝将许之,后遂适述,晋王因不悦。及述用事,弥恶之。文帝崩,述徙岭表。炀帝令主与述离绝,将改嫁之。公主以死自誓,不复朝谒,表求免主号,与述同徙。帝大怒曰:“天下岂无男子,欲与述同徙邪?”主曰:“先帝以妾适柳家,今其有罪,妾当从坐。”帝不悦。主忧愤卒,时年三十二。临终上表:生不得从夫死,乞葬柳氏。帝览 表愈怒,竟不哭,葬主于洪渎川,资送甚薄。朝野伤之。 南阳公主者,炀帝长女也。美风仪,有志节。十四嫁于许国公宇文述子士及,以谨厚闻。述病且卒,主亲调饮食,手自奉上,世以此称之。及宇文化及弑逆,公主随至聊城,而化及为窦建德所败,士及自济北西归大唐。时隋代衣冠引见建德,莫不惶惧失常,唯主神色自若。建德与语,主自陈国破家亡,不能报怨雪耻,泪上盈襟,声辞不辍,情理切至。建德及观听者,莫不为之动容陨涕,咸敬异焉。及建德诛化及,时主有一子名禅师,年且十岁。建德遣武贲郎将于士证谓主曰:“宇文化及躬行弑逆,今将族灭其宗。公主之子,法当从坐,若不能割爱,亦听留之。”主泣曰:“武贲既是隋室贵臣,此事何须见问?”建德竟杀之。公主寻请建德,剃发为尼。及建德败,将归西京,复与士及遇于东都。主不与相见。士及就之,请复为夫妻。主拒曰:“我与君仇家,今恨不能手刃君者,以谋逆之际,君不预知耳。”固与告绝。士及固请,主怒曰:“必就死,可相见也!”士及知不可屈,乃拜辞而去。 襄城王恪妃者,循州刺史柳旦女也。妃姿貌端丽,年十余,以良家子合相,见聘为妃。未几而恪被废,妃修妇道,事之愈敬。炀帝嗣位,复徙边,帝令使者杀之于道。恪与辞决,妃曰:“若王死,妾誓不独生。”于是相对恸哭。恪死,棺敛讫,妃谓使者曰:“妾誓与杨氏同穴,若身死得不别埋,君之惠也。”遂抚棺号恸,自经而卒。见者莫不流涕。 华阳王楷妃者,黄门侍郎、龙涸县公河南元岩女也。岩明敏有器干,炀帝嗣位,坐与柳述连事,除外徙南海。后会赦还长安,有人谮岩逃归,收杀之。妃有姿色,性婉顺,初以选为妃,未几而楷被幽废。妃事楷愈谨,每见楷有忧惧色,辄陈义理以慰谕之,楷甚敬焉。及江都之乱,楷遇害,宇文化及以妃赐其党元武达。初以宗族礼之,置之别舍。后因醉而逼之,妃自誓不屈。武达怒,挞之百余,词色弥厉。元自毁其面,血泪俱下,武达释之。妃谓其徒曰:“我不能早死致命,将见侵辱,我之罪也。”因不食而卒。 谯国夫人洗氏者,高凉人也。世为南越首领,部落十余万家。夫人幼贤明,在父母家,抚循部众,能行军用师,压服诸越。每劝宗族为善,由是信义结于本乡。越人俗好相攻击,夫人兄南梁州刺史挺恃其富强,侵掠傍郡,岭表苦之。夫人多所规谏,由是怨隙止息,海南儋耳归附者千余 洞。 梁大同初,罗州刺史冯融闻夫人有志行,为其子高凉太守宝聘以为妻。融本北燕苗裔也。初,冯弘之南投,遣融大父业以三百人浮海归宋,因留于新会。自业及融,三世为守牧,他乡羁旅,号令不行。至夫人诫约本宗,使从百姓礼。每与夫宝,参决辞讼,首领有犯法者,虽是亲族,无所纵舍。自此,政令有序,人莫敢违。后遇候景反,广州都督萧勃征兵援台,高州刺史李迁仕据大皋口,遣召宝。宝欲往,夫人疑其反,止之。数日,迁仕果反,遣主帅杜平虏率兵入灨石。宝以告,夫人曰:“平虏入灨,与官兵相拒,势未得还,迁仕在州,无能为也。宜遣使诈之,云:‘身未敢出,欲遣妇往参。’彼必无防虑。我将千余人,步担杂物,唱言输赕,得至栅下,贼变可图。”从之。迁仕果大喜,觇夫人众皆提物,不设备。夫人击之,大捷。因总兵与长城侯陈霸先会于灨石。还谓宝曰:“陈都督极得众心,必能平贼,君厚资给之。” 及宝卒,岭表大乱,夫人怀集百越,数州晏然。陈永定二年,其子仆年九岁,遣帅诸首领朝于丹阳,拜阳春郡守。后广州刺史欧阳纥谋反,召仆至南海,诱与为乱。仆遣使归告夫人,夫人曰:“我为忠贞,经今两代,不能惜汝负国。”遂发兵拒境,纥徒溃散。仆以夫人之功,封信都侯,加平越中郎将,转石龙太守。诏使持节册夫人为高凉郡太夫人,赍绣 宪油络驷马安车一乘,给鼓吹一部,并麾幢旌节,一如刺史之仪。至德中,仆卒。 后陈国亡,岭南未有所附,数郡共奉夫人,号为圣母。隋文帝遣总管韦洸安抚岭外,陈将徐璒以南康拒守,洸不敢进。初,夫人以扶南犀杖献陈主,至此,晋王广遣陈主遗夫人书,谕以国亡,命其归化,并以犀杖及兵符为信。夫人见杖,验知陈亡,集首领数千人,尽日恸哭。遣其孙魂,帅人迎洸。洸至广州,岭南悉定。表魂为仪同三司,册夫人为宋康郡夫人。 未几,悉禺人王仲宣反,围洸,进兵屯衡岭。夫人遣其孙暄帅师援洸。时暄与逆党陈佛智素相友,故迟留不进。夫人大怒,遣使执暄系州狱,又遣孙盎讨佛智斩之。进兵至南海,与鹿愿军会,共败仲宣。夫人亲被甲,乘介马,张锦伞,领彀骑,卫诏使裴矩巡抚诸州。其苍梧首领陈坦、罔州冯岑翁、梁化邓马头、藤州李光略、罗州庞靖等皆来参谒。还令统其部落,岭南悉定。帝拜盎为高州刺史,仍赦出暄,拜罗州刺史。追赠宝为广州总管,封谯国。夫人幕府署长史已下官属,给印章,听发部落、六州兵马,若有机急,便宜行事。降敕书褒美,赐物五千段。皇后以首饰及宴服一袭赐之。夫人并盛于金箧,并梁、陈赐物,各藏于一库。每岁时大会,皆陈于庭,以示子孙曰:“汝等宜尽赤心向天子。我事三代主,唯用一好心。今赐物具存,此忠孝之报。” 时番州总管赵讷贪虐,诸俚獠多有亡叛。夫人遣长史张融上封事,论安抚之宜,并言讷罪状。上遣推讷,得其赃,竟致于法。敕委夫人招慰亡叛。夫人亲载诏书,自称使者,历十余州,宣述上意,谕诸俚獠,所至皆降。文帝赐夫人临振县汤沐邑一千五百户,赠仆为崖州总管,平原郡公。仁寿初,卒,谥为诚敬夫人。 郑善果母崔氏者,清河人也。年十三,适荥阳郑诚,生善果。周末,诚讨尉迟迥,力战死于阵。母年二十而寡,父彦穆欲夺其志,母抱善果曰:“妇人无再男子之义。且郑君虽死,幸有此兒,弃兒为不慈,背死夫为无礼。宁当割耳剪发,以明素心。违礼灭慈,非敢闻命。” 善果以父死王事,年数岁,拜使持节、大将军,袭爵开封县公。开皇初,进封武德郡公。年十四,授沂州刺史。转景州刺史,寻为鲁郡太守。母性贤明,有节操,博涉书史,通晓政事。每善果出听事,母辄坐胡床,于鄣后察之。闻其剖断合理,归则大悦,即赐之坐,相对谈笑;若行事不允,或妄嗔怒,母乃还堂,蒙袂而泣,终日不食。善果伏于床前,不敢起。母方起谓之曰:“吾非怒汝,乃愧汝家耳。吾为汝家妇,获奉洒扫,知汝先君忠勤之士也,守官清恪,未尝问私,以身徇国,继之以死。吾亦望汝,副其此心。汝既年小而孤,吾寡妇耳,有慈无威,使汝不知礼训,何可负荷忠臣之业乎!汝自童子袭茅 土,汝今位至方岳,岂汝身致之邪?不思此事,而妄加嗔怒,心缘骄乐,堕于公政。内则坠尔家风,或失亡官爵;外则亏天下法,以取罪戾。吾死日何面目见汝先人于地下乎!” 母恆自纺绩,每自夜分而寝。善果曰:“兒封侯开国,位居三品,秩俸幸足,母何自勤如此?”答曰:“吁!汝年已长,吾谓汝知天下理,今闻此言,公事何由济乎?今秩俸乃天子报汝先人殉命也,当散赡六姻,为先君之惠,妻子奈何独擅其利以为贵乎!又丝枲纺绩,妇人之务,上自王后,下及大夫士妻,各有所制。若堕业者,是为骄逸。吾虽不知礼,其 可自败名乎!” 自初寡便不御脂粉,常服大练。性又节俭,非祭祀宾客之事,酒肉不妄陈其前。静室端居,未尝辄出门闾。内外姻戚有吉凶事,但厚加赠遗,皆不诣其门。非自手作及庄园禄赐所得,虽亲族礼遗,悉不许入门。善果历任州郡,内自出馔于衙中食之。公廨所供,皆不许受,悉用修理公宇,及分僚佐。善果亦由此克己,号为清吏。炀帝遣御史大夫张衡劳之,考为天下最。征授光禄卿。其母卒后,善果为大理卿,渐骄恣,公清平允,遂不如畴昔焉。 孝女王舜者,赵郡人也。父子 春,与从兄长忻不协。齐亡之际,长忻与其妻同谋杀子春。舜时年七岁,有二妹,粲年五年,璠年二岁,并孤苦,寄食亲戚。舜抚育二妹,恩义甚笃。而舜阴有复仇之心,长忻殊不为备。妹俱长,亲戚欲嫁之,辄拒不从。乃密谓二妹曰:“我无兄弟,致使父仇不复,吾辈虽女子,何用生为!我欲共汝报复,汝竟何如?”二妹皆垂泣曰:“唯姊所命。”夜中,姊妹各持刀逾墙入,手杀长忻夫妇,以告父墓,因诣县请罪。姊妹争为谋首,州县不能决。文帝闻而嘉叹,特原其罪。 韩觊妻于氏者,河南人也,字茂德。父寔,周大左辅。于氏年十四,适于觊。虽生长膏腴,家门鼎贵,而动遵礼度,躬自俭约,宗党敬之。年十八,觊从军没,于氏哀毁骨立,恸感行路。每朝夕奠祭,皆手自捧持。及免丧,其父以其幼少无子,欲嫁之。誓不许。遂以夫孽子世隆为嗣,身自抚育,爱同己生,训导有方,卒能成立。自孀居以后,唯时或归宁。至于亲族之家,绝不来往。有尊就省谒者,送迎皆不出户庭。蔬食布衣,不听声乐,以此终身。隋文帝闻而嘉叹,下诏褒美,表其门闾。长安中号为节妇门,终于家。 陆让母冯氏者,上党人也。性仁爱,有母仪。让即其孽子也,开皇末,为播州刺史。数有聚敛,赃货狼籍,为司马所奏。案覆得实,将就刑。冯氏蓬头垢面,诣朝堂数让罪。于是流涕鸣咽,亲持杯粥,劝让食。既而上表求哀,词情甚切,上愍然为之改容。献皇后甚奇其意,致请于上。书侍御史柳彧进曰:“冯氏母德之至,有感行路,如或戮之,何以为劝?”上于是集京城士庶于硃雀门,遣舍人宣诏曰:“冯氏这嫡母之德,足为世范,慈爱之道,义感人神,特宜矜免,用奖风俗。让可减死除名。”复下诏褒美之,赐物五百段,集命妇与冯相识,以旌宠异。 刘昶女者,河南长孙氏妇。昶在周尚公主,为上柱国、彭国公,位望甚显。与隋文帝有旧,及受禅,甚见亲礼。历左武卫大将军、庆州总管。 其子居士为千牛备身,不遵法度,数得罪。上以昶故,每原之。居士转恣,每大言曰:“男兒要当辫头反缚,蘧蒢上作獠舞。”取公卿子弟膂力雄健者,辄将归家,以车轮括其颈而棒之,殆死,能不屈者,称为壮士,释而与之交。党与三百人,其趫捷者号为饿鹘队,武力者号为蓬转队。韝鹰绁犬,连骑道中,殴击路人,多所侵夺。长安市里,无贵贱见者辟易。至于公卿妃主,亦莫敢与校。其女则居士姊也,每垂泣诲之,居士不改,至破家产。昶年高,奉养甚薄。其女时寡居,哀昶如此,每归宁于家,躬勤纺绩,以致其肥鲜。 有人告居士与其徒游长安城,登故未央殿基,向南坐,前后列队,意有不逊。每相约曰:“当作一死耳。”又时有人言居士遣使引突厥,令南寇,当于京师应之。上谓昶曰:“今日事当如何?”昶犹恃旧恩,不自引咎,直前曰:“黑白在于至尊。”上大怒,下昶狱,捕居士党与。宪司又奏昶事母不孝。其女知昶必不免,不食者数日。每亲调饮食,手自捧持,诣大理饷父。见狱卒,跪 以进之,歔欷鸣咽,见者伤之,居士斩,昶赐死于家。诏百僚临视。时其女绝而复苏者数矣,公卿慰喻之。其女言父无罪,坐子及祸。词情哀切,人皆不忍闻见。遂布衣蔬食,以终其身。上闻叹曰:“吾闻衰门之女,兴门之男,固不虚也。” 钟士雄母蒋氏者,临贺人也。士雄仕陈,为伏波将军。陈主以士雄岭南酋帅,虑其反覆,留蒋氏于都下。及晋王广平江南,以士雄在岭表,欲以恩义致之,遣蒋氏归临贺。既而同郡虞子茂、钟文华等作乱攻城,遣召士雄,士雄将应之。蒋氏谓曰:“汝若背德忘义,我当自杀于汝前。”士雄遂止。蒋氏复为书与子茂等,谕以祸福。子茂不从,寻为官军所败。上闻蒋氏,甚异之,封安乐县君。 时伊州寡妇胡氏者,不知何许人妻,甚有志节,为邦族所重。江南之乱,讽谕宗党,守节不从叛逆,封为密陵郡君。 孝妇覃氏者,上郡钟氏妇也。与夫相见未几而夫死,时年十八,事后姑以孝闻。数年间,姑及伯叔皆相继死。覃氏家贫,无以葬,躬自节俭,昼夜纺绩,十年而葬八丧,为州里所敬。文帝闻而赐米百石,表其门闾。 元务光母卢氏者,范阳人也。少好读书,造次必以礼。盛年寡居,诸子幼弱,家贫不能就学,卢氏每亲自教授,勖以义方。汉王谅反,遣将綦良往山东略地,良以务光为记室。及良败,慈州刺史上官政簿籍务光家。见卢氏,逼之。卢氏以死自誓。政凶悍,怒甚,以烛烧其面。卢氏执志弥固,竟不屈节。 裴伦妻柳氏者,河东人也,少有风训。大业末,伦为渭源令,为贼薛举所陷,伦遇害。柳氏时年四十,有二女及兒妇三人,皆有美色。柳氏谓曰:“我辈遭逢祸乱,汝父已死,我自念不能全汝。我门风有素,义不受辱于群贼。我将与汝等同死,如何?”女等垂泣曰:“唯母所命。”柳氏遂自投于井,其女及妇相继而下,皆死井中。 赵元楷妻崔氏者,清河人也,甚有礼度。隋末宇文化及之反,元楷随至河北。将归长安,至滏口遇盗,仅以身免。崔氏为贼所拘,请以为妻。崔氏曰:“我士大夫女,为仆射子妻,今日破亡,自可即死,终不为贼妇。”群贼毁裂其衣,缚于床箦之上,将陵之。崔氏惧为所辱,诈之曰:“今力已屈,当受处分。”贼遂释之。妻因取贼刀倚树而立曰:“欲杀我,任加刀锯;若觅死,可来相逼。”贼大怒,乱射杀之。 元楷后得杀妻者,支解以祭崔氏之柩。 论曰:妇人主织纴中馈之事,其德以柔顺为先,斯乃举其中庸,未臻其极者也。至于明识远图,贞心峻节,志不可夺,唯义所高,考之图史,亦何代而无之哉!魏隋所叙列女,凡三十四人。自王公妃主,下至庶人女妻,盖有质迈寒松,心逾匪石,或忠壮诚恳,或文采可称。虽子政集之于前,元凯编之于后,比其美节,亦何以尚兹。故知兰玉芳贞,盖乃禀其性矣。 列传第八十 恩幸 王睿王仲兴寇猛赵修茹皓赵邕侯刚徐纥宗爱仇洛齐段霸 王琚赵默孙小张宗之剧鹏张祐抱嶷王遇苻承祖王质李坚秦松白整刘腾贾粲杨范成轨王温孟栾平季封津刘思逸张景嵩毛暢郭秀和士开穆提婆高阿那肱韩凤齐诸宦者 夫令色巧言,矫情饰貌,邀眄睐之利,射咳唾之私,乃苟进之常道也。况乃亲由亵狎,恩生趋走,便僻俯仰,当宠擅权。斯乃夏桀、殷纣所以丧两代,石显、张让所以翦二京焉。 魏世王睿幸于太和之初,郑俨宠于孝昌之季,宗爱之弑帝害王,刘腾之废后戮相,此盖其甚者尔。其间盗宫卖爵,污辱宫闱者多矣,亦何可枚举哉?斯乃王者所宜深诫。而齐末又有甚焉。乃自书契以降,未之有也。若乃心利锥刀,居台鼎之任;智昏菽麦,当机衡之重。亦有西域丑胡,龟兹杂伎,封王开府,接武比肩。非直 独守幸臣,且复多干朝政。赐予之费,帑藏以虚;杼柚之资,剥掠将尽。齐运短促,固其宜哉!神武、文襄,情存庶政,文武任寄,多贞干之臣,唯郭秀小人,有累明德。天保五年之后,虽罔念作狂,所幸有通州刺史梁伯和、陆芃兒之徒,唯左右驱驰,内外亵狎,其朝廷之事,一不与闻,故不入此传。大宁之后,奸佞浸繁,盛业鸿基,以之颠覆,生灵厄夫左衽,非不幸也! 《魏书》有《恩幸传》及《阉官传》,《齐书》有《佞幸传》。今用比次,以为《恩幸》篇云。旧书郑俨在《恩幸》中,今从例附其家传,其余并编于此。其宦者之徒,尤是亡齐之一物,丑声秽迹,千端万绪,其事阙而不书,乃略存姓名,附之此传之末。其帝家诸奴及胡人乐工叨窃贵幸者,亦附出焉。 王睿,字洛诚,自云太原晋阳人也。六世祖横,张轨参军。晋乱,子孙因居于武威姑臧。父桥,字法生,解天文卜筮。凉州平,入京。家贫,以术自给,历位终于侍御中散。天安初,卒,赠平远将军、凉州刺史、显美侯,谥曰敬。睿少传父业,而姿貌伟丽,景穆之在东宫,见而奇之。兴安初,擢为太卜中散,稍迁为令,领太史。承明元年,文明太后临朝,睿因缘见幸。超迁给事中。俄为散骑常侍、侍令,领太史。承明元年,文明太后临朝,睿因缘见幸,超迁给事中。俄为散骑常侍、侍中、吏部尚书,赐爵太原公。于是内参机密,外豫政事,爱宠日隆,朝士慑惮焉。太和二年,孝文及文明太后率百僚与诸方客临兽圈,有猛兽逸,登门阁道,几至御坐。左右侍卫皆惊靡,睿独执戟御之,猛兽乃退。故亲任转重。三年春,诏睿与东阳王丕同入八议,永受复除。四年,迁尚书令,进爵中山王,加镇东大将军,置王官二十二人,中书侍郎郑羲为傅,郎中令以下,皆当时名士。又拜睿妻丁氏为妃。及沙门法秀谋逆事发,多所牵引。睿曰:“与杀不辜,宁赦有罪,宜枭斩首恶,余从原赦,不亦善乎!”考文从之,得免者千余人。 睿出入帷幄,太后密赐珍玩缯彩,人莫能知。率常以夜帷载阉官防致,前后钜万,不可胜数。加以田园、奴婢、牛马杂畜,并尽良美。大臣及左右因是以受赉赐,外示不私,所费又以万计。及疾病、孝文、太后每亲视疾,侍官省问,相望于道。及疾笃,上疏陈刑政之宜。寻薨,孝文、文明太后亲临哀恸。赐温明秘器,宕昌公王遇监护丧事。赠卫大将军、太宰、并州牧,谥曰宣王。内侍长董丑奴营坟墓。将葬于城东,孝文登城楼以望之。京都文士为作哀诗及诔者百余人。乃立睿祀于都南二十里大道右,起庙,以时祭荐,并立碑铭,置守祀五家。又诏褒扬睿,图其捍猛兽状于诸殿,令高允为之赞。京邑士女,谄称睿美,造新声而弦歌之,名曰《中山王》。诏班乐府,合乐奏之。 初,睿女妻李冲兄子蕤,次女以适赵国李恢子华。女之将行,先入宫中,其礼略如公主、王女之仪。太后亲御太华殿,寝其女于帐中,睿与张祐侍坐。睿所亲及两李家丈夫、妇人列于东西廊。及女子登车,太后送过中路。时人窃谓天子、太后嫁女。睿之葬也,假亲姻义旧衰绖缟冠送丧者千余人,皆举声恸泣,以要荣利,时谓之义孝。 睿既贵,乃言家本太原晋阳,遂移属焉。故其兄弟封爵,多以并州郡县。薨后,重赠睿父桥侍中、征西将军、左光禄大夫、仪同三司、武威王,谥曰定。追策睿母贾氏为妃,立碑于墓左。父子并葬城东,相去里余。迁洛后,更徙葬太原晋阳故地。 子袭,字元孙。睿薨,孝文诏袭代领都曹,为尚书令,领吏部曹。后袭王爵,例降为公。太后崩后,袭礼遇稍薄,不复关与时事。后出为并州刺史。舆驾诣洛,路幸其州,人庶多为立铭,置于大路,虚相称美。或云袭所教也,尚书奏免其官,诏唯降号二等。卒,赠豫州刺史,谥曰质。 袭弟椿,字元寿。正始中,拜太原太守,坐事免。椿僮仆千余,园宅华广,声伎自适,无乏于时。或有权椿仕者,椿笑而不答。雅有巧思,凡所营制,可为后法。由是正光中元叉将营明堂、辟雍,俗征为将作大匠,椿闻而固辞。孝昌中,尔硃荣以汾州胡逆,表椿慰劳汾胡。汾胡与椿比州,服其声望,所至降下。事宁,授太原太守。以预立庄帝功,封辽阳县子,寻转封真定县。永熙中,除瀛州刺史。时有风雹之变,诏书广访谠言,椿乃上疏言政事之宜。椿性严察,下不容奸,所在吏人畏之重足。天平末,更满还乡。初,椿于宅构起 事,极为高壮。时人忽云:“此乃太原王宅,岂是王太原宅?”椿往为本郡,世皆呼为王太原。未几,尔硃荣居椿之宅,荣封太原王焉。到于齐神武之居晋阳,霸朝所在,人士辐凑。椿礼敬亲知,多所拯接。后以老病辞疾,客居赵郡之西鲤鱼祠山。卒,赠尚书左仆射、太尉公、冀州刺史,谥曰文恭。及葬,齐神武亲自吊送。 椿妻巨鹿魏悦次女,明达有远操,多识往行前言。随夫在华州,兄子建在洛遇患,闻而驰赴,肤容亏损,亲类叹尚之。尔硃荣妻乡郡长公主深所礼敬。永安中,诏以为南和县君。内足于财,不以华饰为意。抚兄子收,情同己子。存拯亲类,所在周给。椿名位终始,魏有力焉。卒,赠巨鹿郡君。椿无子,以兄孙叔明为后。 王仲兴,赵郡南栾人也。父天德,起自细微,至殿中尚书。仲兴幼而端谨,以父任,早给事左右,累迁越骑校尉。孝文在马圈,自不豫、大渐迄于崩,仲兴颇预侍护。宣武即位,转左中郎将。及帝亲政,与赵脩并见宠任,迁光禄大夫,领武卫将军。虽与脩并,而畏慎自退,不若脩倨傲无礼。咸阳王禧之出奔也,当时上下微为震骇,帝遣仲兴先驰入金墉安慰。后与领军于劲参机要,因自回马圈侍疾及入金墉功,遂封上党郡开国公。自拜武卫及受封日,车驾每临飨其宅。宣武游幸,仲兴常侍,不离左右,外事得径以闻,百僚亦耸体而承望焉。兄可久,以仲兴故,自散爵为征虏府长史,带彭城太守。仲兴世居赵郡,自以寒微,云旧出京兆霸城,故为雍州大中正。尚书后以仲兴赏报过优,北海王详尝以面启,奏请降减,事久不决。可久在徐州,恃仲兴宠势,轻侮司马梁郡太守李长寿,乃令僮仆邀殴长寿,遂折其胁。州以表闻,北海王详因百僚朝集,厉色大言曰:“徐州名籓,先帝所重,朝廷云何简用上佐,遂至此纷纭,以彻荒外,岂不为国丑辱!”仲兴是后渐疏。宣武乃下诏夺其封邑。后卒于并州刺史。 宣武时,又有上谷寇猛,少以姿干充武贲,稍迁至武卫将军。出入禁中,无所拘忌。自以上谷寇氏,得补燕州大中正,而不能甄别士庶也。卒,赠燕州刺史。 赵修,字景业,赵郡房子人也。父谧,阳武令。修本给事东宫,为白衣左右,颇有膂力。宣武践阼,爱遇日隆。然天性暗塞,不亲书疏。宣武亲政,旬月间频有转授。每受除设宴,帝幸其宅,诸王公百僚悉从,帝亲见其母。 修能剧饮,至于逼劝觞爵,虽北海王详、广阳王嘉等皆亦不免,必致困乱。每适郊庙,修常骖陪,出入华林,恆乘马至禁内。咸阳王禧诛,其家财货多赐高肇及脩。修之葬父,百官自王公已下,无不吊祭,酒犊祭奠之具,填塞门街,。于京师为制碑铭、石兽、石柱,皆发人车牛,传致本县,财用之费,悉自公家。凶吉车乘将百两,道路供给,皆出于官。时将马射,宣武留修过之,帝如射宫,又骖乘,辂车旒竿触东门折。脩恐不逮葬日,驿赴窆期。左右求从及特遣者数十人,修道路嬉戏,殆无戚容,或与宾客奸掠妇女裸观,从者噂 沓喧哗,诟詈无节,莫不畏而恶之。是年,又为修广增宅舍,多所并兼,洞门高堂,房庑周博,崇丽拟于诸王。其四面邻居,赂入其地者侯天盛兄弟,越次出补长史大郡。 修起自贱伍,暴致富贵,奢傲无礼,物情所疾,困其在外,左右或讽纠其罪。自其葬父还也,旧宠小薄。初,王显附修,后因忿阋,密伺其过,列修葬父时,路中淫乱不轨。又云与长安人赵僧[A181]谋匿玉印事。高肇、甄琛等构成其罪,乃密以闻。始琛及李凭等曲事修,无所不至,惧相连及,乃争共纠扌适。遂有诏按其罪恶,鞭之一百,徒敦煌为兵。其家宅作徒,即仰停罢,所亲在内者,悉令出禁。是日,修诣领军于劲第,与之樗蒱。筹未及毕,羽林数人,相续而至,称诏呼之。脩惊起,随出。路中执引脩马诣领军府。琛与显监决其罪,先具问事有力者五人,更迭鞭之,占令必死。旨决百靴,其实三百。修素肥壮,腰腹博硕,堪忍楚毒,了不转动。鞭讫,即召驿马,促之令发。出城西门,不自胜举,缚置鞍中,急驱驰之,其母妻追随,不得与语,行八十里乃死。 初,于后之入,修之力也。修死后,领军于劲犹追感旧意,经恤其家。自余朝士昔相宗承者,悉弃绝之,以示己之疏远焉。 茹皓,字禽奇,旧吴人也。父谦之,本名要,随宋巴陵王休若为将,至彭城,遂寓居淮阳上党。皓年十五六,为县金曹吏。南徐州刺史沈陵见而善之,自随入洛,举充孝文白衣左右。宣武践阼,皓侍直禁中,稍被宠接。宣武尝拜山陵,路中欲引与同车,黄门侍郎元匡切谏乃止。乃帝亲政,皓眷赉日隆。时赵脩亦被幸,妒之,求出皓。皓亦虑见危祸,不乐内官,遂超授濮阳太守,其父因皓,讼理旧勋,先除兗州阳平太守,赐以子爵。父子剖符名邦,郡境相接。皓忻于去内,不以疏外为戚。及赵脩等败,竟获全。虽起微细,为守乃清简寡事。后授左中郎将,领直阁,宠待如前。皓既宦达,自云本出雁门,雁门人谄附者,乃因荐皓于司徒,请为肆州大中正,诏特依许。迁骁骑将军,领华林诸作。皓性微工巧,多所兴立,为山于天泉池西,采掘北芒及南山佳石,徙竹汝、颍,罗莳其间。经构楼观,列于上下,树草栽木,颇有野致。帝心悦之,以时临幸。 皓贵宠日升,关豫政事,太傅、北海王详以下,咸祗惮之。皓娶仆射高肇从妹,于帝为从母,迎纳之日,详亲诣之,礼以马物,皓又为弟聘安丰王延明妹,延明耻非旧流,不许。详劝之云:“欲觅官职,如何不与茹皓婚姻也?”延明乃从焉。皓颇敏慧,折节下人,潜自经营,阴有纳受,货产盈积,起宅宫西,朝贵弗及。时帝虽亲万务,皓率常居内,留宿不还,传可门下奏事。未几,转光禄少卿。意殊不已,方欲陈马圈从先帝劳,更希荣举。 初,脩、皓之宠,北海王详皆附之。又直阁刘胄本为详荐,常感恩。高肇素嫉诸王,常规陷害,既知详与皓等交关相昵,乃构之,云皓等将有异谋。宣武乃召中尉崔亮,令奏皓、胄、常季贤、陈扫静四人擅势纳贿及私乱诸事。即日执皓等,皆诣南台,翌日,奏处杀之。皓妻被发出堂,哭而迎皓。皓径入哭别,食椒而死。 胄字元孙,后位直阁将军。 季贤起于主马,宣武初好骑乘,因是获宠。位司药丞,仍主厩闲。 扫静、徐义恭,并彭城旧营人。扫静能为宣武典栉梳,义恭善执衣服,并以巧便,旦夕居中,爱幸相侔,官叙不异。二人皆承皓,皓亦接 眷。而扫静偏为亲密,与皓常在左右,略不归休。皓败,扫静亦死于家。义恭小心谨慎,皓等死后,弥见幸信。宣武不豫,义恭昼夜扶抱,崩于怀中。义恭谄附元叉,叉有淫宴,多在其宅。位终左光禄大夫。 赵邕,字令和,自云南阳人也。洁白美髭眉。司空李冲之贵宠也。邕以少年端谨,出入其家,颇给桉磨奔走之役。冲令与诸子游处,人有束带谒冲者,时托之以自通。太和中,给事左右,至殿中监。宣武即位及亲政,犹居本任。微与赵脩结为宗援,然亦不甚相附也。邕父怡,以邕宠,召拜太常少卿,寻为荆州大中正,出为荆州刺史。怡乃致其母丧,葬于宛城之南,赵氏旧墟。后拜金紫光禄大夫,卒,赠相州刺史。宣武每出入郊庙,脩恆以常侍兼侍中陪乘,而邕兼奉车都尉,执辔同载。时人窃论,号为二赵。以赵出南阳,徙属荆州。邕转给事中,南阳中正。以父为荆州大中正,罢。宣武崩,邕兼给事黄门。后为幽州刺史,贪与范阳卢氏为婚,女父早亡,其叔许之,而母不从。母北平阳氏,携女至家藏避,规免。邕乃考掠阳叔,遂至于死。阳氏诉冤,邕坐处死。会赦,免。孝昌初,卒。 侯刚,字乾之,河南洛阳人也。其先代人,本出寒微。少以善于鼎俎,得进膳出入,积官至尝食典御。宣武以其质直,赐名刚焉。稍迁左中郎将,领刀剑左右,后领太子中庶子。宣武崩,刚与侍中崔光迎明帝于东宫,寻除卫尉卿,封武阳县侯。俄为侍中、抚军将军、恆州大中正,进爵为公。熙平中,侍中游肇出为相州,刚言于灵太后曰:“昔高氏擅权,游肇抗衡不屈,而出牧一籓,未尽其美。宜还引入,以辅圣主。”太后善之。 刚宠任既隆,江阳王继、尚书长孙承业皆以女妻其子。司空、任城王澄以其起由膳宰,颇窃侮之云:“此近为我举食。”然公坐对集,敬遇不亏。后刚坐掠杀试射羽林,为御史中尉元匡所弹,处刚大辟。尚书令、任城王澄为之言于灵太后,令削封三百户,解尝食典御。刚于是颇为失意。刚自太和进食,遂为典御,历两都、三帝、二太后,将三十年,至此始解。御史中尉元匡之废也,刚为太傅、清河王怿所举,除车骑将军,领御史中尉。及领军元叉执政,刚长子,叉之妹夫,乃引刚为侍中、左卫将军,还领尝食典御,以为枝援。复令御史中尉。刚启军旅稍兴,国用不足,求以己邑俸粟,赈给征人,比至军下。明帝许之。 孝昌元年,除领军。初,元叉之解领军,灵太后以叉腹心尚多,恐难卒制,故权以刚代之,示安其意。寻出为冀州刺史。刚在道,诏暴其朋党元叉,逼胁内外,降为征虏将军,余悉削黜。终于家。永安中,赠司徒公。刚以上谷先有侯氏,于是始家焉。 徐纥字,武伯,乐安博昌人也。家世寒微。纥少好学,颇以文词见称。宣武初,自主书除中书舍人。谄附赵脩,脩诛,坐徙枹罕。虽在徒役,志气不挠。故事,捉逃役流兵五人者,听免,纥以此得还。久之,复除中书舍人。太傅、清河王怿以文翰待之。及元叉害怿,出为雁门太守,称母老解郡。寻饰貌事叉,大得叉意。 灵太后反政,以纥曾为怿所顾待,复自母忧中起为中书舍人。曲事郑俨,是以特被信任,俄迁给事黄门侍郎,仍领舍人,总摄中书、门下事,军国诏命,莫不由之。时有急速,令数吏执笔,或行或卧,人别占之,造次俱成,不失事理,虽无雅才,咸得济用。时黄门侍郎太原王遵业、琅邪王诵,并称文学,亦不免为纥执笔,承其指授。纥机辩有智数,当公断决,终日不以为劳。长直禁中,略无休息。时复与沙门讲论,或分宵达曙,而心力无怠,道俗叹服之。然性浮动,慕权利,外似謇正,内实谄谀。时豪胜己,必相陵驾;书生贫士,矫意礼之。其诡态若此,有识鄙焉。纥既处腹心,参断机密,势倾一时,远近填凑。与郑俨、李神轨宠任相亚,时称徐、郑焉。然无经国大体,好行小数,说灵太后以铁券间尔硃荣左右。荣知,深以为憾,启求诛之。荣将入洛,既克河梁,纥矫诏夜开殿中,取骅骝御马十余疋,东走兗州。羊侃时为太山太守,纥往投之,说侃令举兵。侃从之,遂聚兵反,共纥围兗州。孝庄初,遣侍中于晖为行台,与齐神武讨之。纥虑不免,说侃请乞师于梁,侃信之,遂奔梁。文笔驳论十卷,多有遗落,时或存于世焉。 宗爱不知其所由来,以罪为阉人,历碎职至中常侍。正平元年元正,太武大会于江上,班赏群臣,以爱为秦郡公。景穆之监国也,每事精察,爱天性险暴,行多非法,景穆每衔之。给事中侯道盛、侍郎任平城等任事东宫,微为权势,太武颇闻之。二人与爱并不睦,爱惧道盛等案其事,遂构告其罪,诏斩道盛等于都街。时太武震怒,景穆遂以忧薨。 是后,太武追悼不已,爱惧诛,遂谋逆。二年春,太武暴崩,爱所为也。尚书左仆射兰延、侍中吴兴公和疋、侍中太原公薛提等秘不发丧。延、疋二人议,以文成冲幼、欲立长君,徵秦王翰,置之秘室。提以文成有世嫡之重,不可废所宜立而更求君。延等犹豫未决。爱知其谋。始爱负罪于东宫,而与吴王余素协,乃密迎余,自中宫便门入,矫皇后令徵延等。延等以爱素贱,弗之疑,皆随之入。爱先使阉竖三十人持仗于宫内,及延等入,以次收缚,斩于殿堂。执秦王翰,杀之于永巷,而立余。余以爱为大司马、大将军、太师、都督中外诸军事,领中秘书,封冯翊王。 分既立余,位居元辅,录三省,兼总戎禁,坐召公卿,权恣日甚,内外惮之。群情咸以为爱必有赵高、阎乐之祸,余疑之,遂谋夺其权。爱愤怒,使小黄门贾周等夜杀余。文成立,诛爱、周等,皆具五刑,夷三族。 仇洛齐,中山人也,本姓侯氏。外祖父仇款,始出冯翊重泉,款仕石季龙末,徙鄴南枋头。仕慕容 为乌丸护军、长水校尉。生二子,长曰嵩,小曰腾。嵩仕慕容垂,迁居中山,位殿中侍御史。嵩有二子,长曰广,小曰盆。嵩妹子洛齐,生而非男,嵩养为子,因为仇姓。初,嵩长女有姿色,充冉闵妇。闵破,入慕容俊,又转赐卢豚,生子鲁元。鲁元有宠于太武,而知外祖嵩已死,唯有三舅,每言于帝。帝为访其舅。时东方罕有仕者,广、盆皆不乐入平城。洛齐独请行曰:“我养子,兼人道不全,当为兄弟试祸福也。”乃乘驴赴京。鲁元候知将至,结从者百余骑,迎于桑乾河,见而下拜,从者亦同致敬。入言于太武。太武问其才用所宜,鲁元曰:“臣舅不幸,生为阉人,唯合与陛下守宫闱耳。”而不言其养子。帝矜焉,引见叙用,赐爵文安子,稍迁给事黄门侍郎。 魏初,禁网疏阔,人户隐匿,漏脱者多。东州既平,绫罗户人乐葵,因是请采漏户,供为纶绵,自后逃户占为䌷绫罗縠者非一。于是杂营户帅遍于天下,不属守宰,发赋轻易,人多私附,户口错乱,不可捡括。洛齐奏议罢之,一属郡县。从征平凉,以功超迁散骑常侍。又加中书令,进爵零陵公,拜侍中、冀州刺史、内都大官。卒,谥曰康。养子俨,袭爵。 太武时,又有段霸,以谨敏见知。历中常侍、殿中尚书、定州刺史。 王琚,高平人也。自云本太原人,高祖始,晋豫州刺史。琚以秦常中被刑,入宫禁。小心守节,久乃见叙用,稍迁礼部尚书,赐爵广平公。孝文以琚历奉前朝,志存公正,授散骑常侍。后历位冀州刺史,假广平王,进爵高平王。孝文、文明太后东巡冀州,亲幸其家。还京,以其年老,拜散骑常侍,养老于家,前后赐以车马、衣物,不可称计。又降爵为公。扶老自平城从迁洛邑。常饮牛乳,色如处子。卒年九十,赠冀州刺史,谥靖公。 赵默,字文静,初名海,本凉州隶户。自云,其先河内温人也,五世祖术,晋末为西夷校尉,因居酒泉安弥县。海生而凉州平,没入而为阉人,因改名默。有容貌,恭谨小心,赐爵睢阳侯,累迁选部尚书。能自谨励,当官任举,颇得其人,加侍中,进爵河内公。献文将传位京兆王子推,访诸群臣,百官唯唯,莫敢先言,唯源贺等辞义正直,不肯奉诏。献文怒,变色,复以问默。默对曰:“臣以死奉戴皇太子。”献文默然良久,遂传位孝文。孝文立,得幸两宫,禄赐优厚。时尚书李䜣亦有宠于献文,与默对绾选部。䜣奏中书侍郎崔鉴为东徐州,北部主书郎公孙处显为荆州,选部监公孙蘧为幽州,皆曰有能,实有私焉。默疾其亏乱选体,遂争于殿庭曰:“以功授官,因爵与禄,国之常典。中书侍郎、尚书主书郎、诸曹监,勋能俱立,不过列郡。今䜣皆以为州,臣实为惑。”于是默与䜣遂为深隙。䜣竟列默为监藏。因黜为门士。默废寝忘食,规报前怨。逾年,还入为侍御、散骑常侍、侍中、尚书左仆射,复兼选部如昔。及䜣将获罪,默因抅成以诛之,然后食甘寝安,志于职事。出为仪同三司、定州刺史,进爵为王。克己清俭,事济公私。后薨于冀州刺史,追赠司空,谥曰康。 孙小,字茂翘,咸阳石安人也。父瓚,姚泓安定护军,为赫连屈丐所杀,小没入宫刑。会魏平统万,遂徙平城。内侍东宫,以聪识有智略称。未几,转四台中散。太武幸瓜步,虑有北寇之虞,赐爵泥阳子,除留台将军。车驾还都,乃请父瓚赠谥,求更改葬。诏赠秦州刺史、石安县子,谥曰戴。小后拜并州刺史,进爵中都侯。州内四郡百余人,诣阙颂其政化。后迁冀州刺史,声称微少于前。然所在清约,当时牧伯,无能及也。性颇忍酷,所养子息,驱逐鞭挞,视如仇雠。小之为并州,以郭祚为主簿。重祚文才,兼任以书记,时人多之。 张宗之,字益宗,河南巩人也。家世寒微。父孟舒,晋将刘裕西征,板假洛阳令。初、缑氏宗文邕谋反,胁孟舒等事晋。孟舒败,走免。宗之被执入京,腐刑。以忠厚谨慎,擢为侍御中散,赐爵巩县侯。历仪曹、库部二曹尚书,领中秘书,进爵彭城公,后例降为侯。卒于冀州刺史,赠怀州刺史,谥曰敬。 始宗之纳南来殷孝祖妻萧氏,宋仪同三司思话弟思度女也,多悉妇人仪饰故事。太和中,初制六宫服章,萧被命在内,豫见访采,数蒙赐赉云。 剧鹏,高阳人也。粗览经史,闲晓吏事。与王质等俱充宦官,性通率,不以阍阉为耻。孝文迁洛,常为宫官任事。幽后之惑薛菩萨也,鹏密谏止之,不从,遂发愤卒。 张祐,字安福,安定石唐人也。父成,扶风太守,太武末,坐事诛。祐充腐刑,积劳至曹监、中给事。文明太后临朝,中官用事,祐宠幸冠诸阉,官特迁、尚书,进爵陇东公,仍绾内藏曹。未几监都曹,加侍中,与王睿等俱入八议。太后嘉其忠诚,为造甲第。宅成,孝文、太后亲率文武往宴会焉。拜尚书左仆射,进爵新平王,受职于太华庭,备威仪于宫城南,观者以为荣。孝文、太后亲幸其宅,飨会百官。祐性恭密,出入机禁二十余年,未尝有过。由是特被恩宠,岁月赏赐,家累巨万。与王质等十七人,俱赐金券,许以不死。薨, 孝文亲临之,诏鸿胪典护丧事。赠司空,谥曰恭。葬日,车驾亲送近郊。 祐养子显明,后名庆,少历内职,有姿貌,江阳王继以女妻之。袭爵,降为陇东公,又降为侯。 抱嶷,字道德,安定石唐人也,居于直谷。自言其先姓 巳,汉灵帝时, 巳匡为安定太守。董卓时,惧诛易氏,即家焉。无得而知也。幼时,陇东人张乾王反,家染其逆。及乾王败,父睹生逃免。嶷独与母没入内宫,受刑,遂为宦人。小心慎密,累迁中常侍、中曹侍御尚书,赐爵安定公。自总纳言,职当机近,诸所奏议,必致抗直。孝文、文明太后嘉之,以为殿中侍御尚书。太后既宠之,乃征其父睹生,拜太中大夫。将还,见于皇信堂,孝文执手曰:“老人归途,几日可达?好慎行路!”其见幸如此。睹生卒,赠秦州刺史,谥曰靖。赐黄金八十斤,缯彩及绢八百疋,以供丧用。并别使劳尉。加嶷大长秋卿。嶷老疾,乞外禄,乃出为泾州刺史,特加右光禄大夫。将之州,孝文饯于西郊乐阳殿,以御白羽扇赐之。十九年,以刺史从驾南征,以老旧,每见劳问,数道称嶷之正直。命乘马出入行禁之间,与司徒冯诞同例。军回,还州。自以故老前官,为政多守往法,不能遵用新制。侮慢土 族,简于礼接。天性酷薄,虽弟侄甥婿,略无存润。卒于州。 先以从弟老寿为后,又养太师冯熙子次兴。嶷死后,二人争立。嶷妻张氏,致讼经年,得以熙子为后。老寿亦仍陈诉,终获绍爵,次兴还于本族。老寿凡薄,酒色肆情。御史中尉王显奏言:“前洛州刺史阴平子石荣、积射将军抱老寿,恣荡非轨,易室而奸,臊声布于朝野,丑音被于行路,男女三人,莫知谁子。人理所未闻,鸟兽之不若。请以见事免官,付廷尉正罪。”诏可之。老寿死后,其旧奴婢尚六七百人。老寿及石荣祖父皆造碑铭,就乡建立,言西方直谷出 二贵人。 石荣自被劾后,遂废顿。子长宣,位南兗州刺史,与侯景反,伏法。 王遇,字庆时,本名他恶,冯翊李润镇羌也。与雷、党、不蒙俱为羌中强族。自云其先姓王,后改为钳耳氏,宣武时,改为王焉。自晋已来,恆为渠长。遇坐事腐刑,累迁吏部尚书,爵宕昌公。出为华州刺史,加散骑常侍。幽后之前废也,遇颇言其过。及后进幸,孝文对李冲等申后无咎,而称遇谤议之罪,遂免遇官,夺其爵。宣武初,为光禄大夫,复旧爵。冯氏为尼也,公私罕相供恤,遇自以尝更奉接,往来祗谒,不替旧敬。 遇性工巧,强于部分。北都方山、灵泉道俗居宇,及文明太后陵庙,洛京东郊马射坛殿,修广文昭太后墓园,及东西两堂,内外诸门制度,皆遇监作。虽年在耆老,朝夕不倦。又长于人事,留意酒食之间。每逢僚旧,觞膳精丰。然竞于荣利,趋求势门。赵脩之宠也,遇深附会,受敕为之造宅,增于本旨,笞击作人,莫不嗟怨。卒于官。初遇之疾,太傅北海王与太妃俱往临问,视其危惙,为之泣下。其善奉诸贵,致相悲悼如此。赠雍州刺史。 苻承祖,略阳氐人也。因事为阉人,为文明太后所宠,赐爵略阳公。历吏部尚书,加侍中,知都曹事。初,太后以承祖居腹之心任,许以不死之诏。后承祖坐赃应死,孝文原之,命削职禁锢在家,授悖义将军、佞浊子。月余遂死。 王质,字绍奴,高阳易人也。其家坐事,幼下蚕室。颇解书学,为中曹吏、内典监。稍迁秘书中散,赐爵永昌子,领监御。迁为侍御给事。又领选部、监御二曹事,进爵魏昌侯。转选部尚书。出为瀛州刺史,风化粗行,人庶畏服之;而刑政峻刻,号为威酷。孝文颇念其忠勤宿旧,每行留大故、冯司徒亡、废冯后、陆睿、穆泰等事,皆赐质以玺书手笔,莫不委至,同之戚贵。质皆宝掌。入为大长秋卿,卒。 李坚,字次寿,高阳易人也。文成初,坐事为阉人,稍迁中给事中,赐爵魏昌伯。小心谨慎,常在左右,虽不及王遇、王质等,而亦见任用。宣武初,自太仆卿出为瀛州刺史。本州之荣,同于王质。所在受纳,家产巨万。卒于光禄大夫,赠相州刺史。 太和末,又有秦松、白整,位并长秋卿。 刘腾,字青龙,本平原城人也,徙属南兗州之谯郡。幼时坐事受刑,补小黄门,转中黄门。孝文之在县瓠,问其中事,腾具言幽后私隐,与陈留公主所告符协,由是进冗从仆射,仍中黄门。后与茹皓使徐、兗,采召人女。还,迁中给事。 灵太后临朝,以与于忠保护勋,除崇训太仆,加侍中,封长乐县公。拜其妻魏氏为巨鹿郡君,每引入内,受赏赉亚于诸主外戚。所养二子,为郡守、尚书郎。腾曾疾笃,灵太后虑或不救,迁卫将军、仪同三司。后疾瘳。腾之拜命,孝明当为临轩,会日,大风寒甚,乃遣使持节授之。腾幼充宫役,手不解书,裁知署名而已,而奸谋有余,善射人意。灵太后临朝,特蒙进宠,多所干托,内外碎密,栖栖不倦。洛北永桥、太上公、太上君及城东三寺,皆主修营。 吏部尝望腾意,奏其弟为郡,带戍。人资乖越,清河王怿抑而不奏。腾以为恨,遂与领军元叉害怿,废灵太后于宣光殿。宫门昼夜长闭,内外断绝。腾自执管籥,明帝亦不得见,裁听传食而已。太后服膳俱废,不免饥寒。又使中常侍贾粲假言侍明帝书,密令防察。叉以腾为司空,表里擅权,共相树置。叉为外御,腾为内防,迭直禁闼,共裁刑赏。腾遂与崔光同受诏,乘步挽出入殿门。四年之中,生杀之威,决於叉、腾之手。八坐九卿,旦造腾宅,参其颜色,然后方赴省府;亦有历日不能见者。公私属请,唯在财货,舟车之利,水陆无遗,山泽之饶,所在固护,剥削六镇,交通底市,岁入利息以巨万计。又颇役嫔御,时有征求,妇女器物,公然受纳,逼夺邻居,广开室宇,天下咸苦之。薨于位,中官为义息衰绖者四十余人。腾之立宅也,奉车都尉周恃为之筮,不吉,深谏止之。腾怒而不用。恃告人曰:“必困于三月、四月之交。”至是果死。 事甫成,陈尸其下。追赠太尉、冀州刺史。葬,阉官为义服,杖绖衰缟者以百数。朝贵皆从,轩盖填塞,相属郊野。魏初以来,权阉存亡之盛,莫及焉。 灵太后反政,追夺爵位,发其冢,散露骸骨,没入财产。后腾所养一子叛入梁,太后大怒,悉徙腾余养于北裔,寻遣密使追杀之于汲郡。 贾粲,字季宣,酒泉人也。太和中,坐事腐刑。颇涉书记。与元叉、刘腾等同其谋谟,进光禄勋卿。专侍明帝,与叉、腾等伺帝动静。右卫奚康生之谋杀叉也,灵太后、明帝同升于宣光殿,左右侍臣,俱立西阶下。康生既被囚执,粲绐太后曰:“侍官怀恐不安,陛下宜亲安慰。”太后信之,适下殿,粲便扶明帝出东序,前御显阳,还闭太后于宣光殿。粲既叉党,威福亦震于京邑。自云本出武威,魏太尉文和之后,遂移家属焉。时武威太守韦景承粲意,以其兄绪为功曹。绪时年向七十。未几,又以绪为西平太守。灵太后反政,欲诛粲,以叉、腾党与不一,恐惊动内外,乃止。出粲为济州刺史。未几,遣武卫将军刁宣驰驿杀之。 杨范,字法僧,长乐广宗人也。文成时,坐事宫刑,为王琚所养,恩若父子。累迁为中尹。灵太后临朝,为中常侍、崇训太仆,领中尝药典御,赐爵华阴子,出为华州刺史。中官内侍贵者,灵太后皆许其方岳,以范年长,拜跪为难,故遂其请。父子纳货,为御史所纠,遂废于家。后为崇训太仆、华州大中正,卒。 成轨,字洪义,上谷居庸人也。少以罪刑,入事宫掖。以谨厚称,为中谒者仆射。孝文意有所欲,轨候容色,时有奏发,辄合帝心。从驾南征,专进御食。时孝文不豫,常居禁中,昼夜无懈。延昌末,迁中常侍、尝食典御、光禄大夫,统京染都将。孝昌二年,以勤旧封始平县伯。明帝所幸潘嫔以轨为假父,颇为中官之所敬惮。后进爵为侯,卒于卫将军,赠雍州刺史,谥曰孝惠。 王温,字桃汤,赵郡栾城人也。父冀,高邑令,坐事诛,温与兄继叔俱充宦者,稍迁中尝食典御、中给事,加左中郎将。宣武之崩,群官迎明帝于东宫,温于卧中起明帝,与保母扶抱明帝,入践帝位。高阳王雍既居冢宰,虑中人朋党,出为巨鹿太守。灵太后临朝,征为中常侍,赐爵栾城伯。累迁左光禄大夫、光禄勋卿、侍中,进封栾城县侯。温自陈本阳平武阳人,改封武阳县侯。建义初,于河阴遇害。 孟栾,字龙兒,不知何许人也。坐事为阉人。灵太后临朝,为左中郎将、给事中。素被病,面常黯黑。于九龙殿下暴疾,归家,甚夜亡。栾初出,灵太后闻之曰:“栾必不济,我为之忧。”乃奏其死,为之下泪曰:“其事我如此,不见我一日忻乐时也。”赐帛三百疋、黄绢一十疋,以供丧用。七日,灵太后为设二百僧斋。 平季,字幼穆,燕国蓟人也。坐事腐刑。累迁新兴太守。明帝崩,与尔硃荣等议立庄帝。庄帝即位,超拜肆州刺史。寻除中侍中。以参谋勋,封元城县侯。永熙中,加骠骑大将军,卒。 封津,字丑汉,勃海蓚人也。父令德,娶常宝女。宝伏诛,令德以连坐伏法。津受刑,给事宫掖。累迁奉车都尉、中给事中。灵太后令津侍明帝书,迁常山太守。津少长宫闱,给事左右,善候时情,号为机悟。天平初,除开府仪同三司、怀州刺史。元象初,复为中侍中、大长秋卿,仍开府仪同。薨,赠司徒、冀州刺史,谥曰孝惠。 刘思逸,平原人也。以罪,少充腐刑。初为小史,累迁中侍中。武定中,与元瑾等谋反,伏诛。 又有张景嵩、毛暢者,咸以阍寺在明帝左右。灵太后亦密仗之通传意计于明帝。元叉之出,景嵩、暢颇有力焉。灵太后反政,以妹故,未即戮叉。时内外喧喧,元叉还欲入知政事。暢等恐祸及己,乃启明帝,欲诏右卫将军杨津密往杀叉。诏书已成,未及出外,叉妻知之,告太后:“景嵩、暢与清河王息欲废太后。”太后信之,责暢。暢出诏草以呈太后。太后读之,知无废己状,意小解。然叉妻构之不已,出暢为顿丘太守,景嵩为鲁郡太守。寻令捕杀暢。景嵩,孝静时位至中侍中,坐事死。 郭秀,范阳涿人也。事齐神武,稍迁行台右丞,封寿阳伯。亲宠日隆,多受赂遗,进退人物。张伯德、祁仲彦、张华原之徒,皆深相附会。秀疾,神武亲视之,问所欲官,乃启为七兵尚书,除书未至而卒。家无成人子弟,神武自至其宅,亲使录知其家资粟帛多少,然后去。赠仪同三司、恆州刺史。命其子孝义与太原公以下同学读书。初,秀忌嫉杨愔,诳胁令其逃亡。秀死后,愔还,神武追忿秀,即日斥遣孝义,终身不齿。 和士开,字彦通,清都临漳人也。其先西域商胡,本姓素和氏。父安,恭敏善事人,稍迁中书舍人。魏静帝尝夜与朝贤讲集,命安看斗柄所指。安曰:“臣不识北斗。”齐神武闻之,以为淳直,由是启除给事黄门侍郎,位仪州刺史。士开贵,赠司空公、尚书左仆射、冀州刺史,谥文贞 公。 士开幼而聪慧,选为国子学生,解悟捷疾,为同业所尚。天保初,武成封长广王,辟士开开府行参军。武成好握槊,士开善此戏,由是遂有斯举。加以倾巧便僻,又能弹胡琵琶,因致亲宠。尝谓王曰:“殿下非天人也,是天帝也。”王曰:“卿非世人也,是世神也。”其深相爱重如此。文宣知其轻薄,不欲令王与小人相亲善,责其戏狎过度,徙之马城。乾明元年,孝昭诛杨愔等,敕追还,长广王请之也。 武成即位,累迁给事黄门侍郎。侍中高元海、黄门郎高乾和及御史中丞毕义云等疾之,将言其事。士开乃奏元海等交结朋党,欲擅威福。乾和因被疏斥,义云反纳货于士开,除兗州刺史。士开初封定州真定县子,寻进为伯。天统元年,加仪同三司,寻除侍中,加开府。及遭母刘氏忧,帝闻而悲惋,遣武卫将军侯吕芬诣宅,昼夜扶侍,并节哀止哭。又遣侍中韩宝业赍手敕慰谕云:“朕之与卿,本同心腹,今怀抱痛割,与卿无异。当深思至理,以自开慰。”成服后,吕芬等始还。其日,遣韩宝业以犊车迎士开入内,帝亲握手,下泣晓谕,然后遣还。驾幸晋阳,给假,听过七日续发,其见重如此。并诸弟四人,并起复本官。四年,再迁尚书右仆射。帝先患气疾,因饮酒辄大发动,士开每谏不从。后属帝气疾发,又欲饮酒,士开泪下嘘欷而不能言。帝曰:“卿此是不言之谏。”因不饮酒。及冬,公主出降段氏,帝幸平原王第,始饮酒焉。又除尚书左仆射,仍兼侍中。武成外朝视事,或在内宴赏,须臾之间,不得不与士开相见。或累月不归,一日数入;或放还之后,俄顷即追,未至之间,连骑催唤。奸谄日至,宠爱弥隆,前后赏赐,不可胜纪。言辞容止,极诸鄙亵,以夜继昼,无复君臣之礼。至说武成云:“自古帝王,尽为灰土,尧舜、桀纣,竟复何异?陛下宜及少壮,恣意作乐,从横行之,即是一日快活敌千年。国事分付大臣,何虑不办?无为自勤约也。”帝大悦,于是委赵彦深掌官爵,元文遥掌财用,唐邕掌外兵,白建掌骑兵,冯子琮、胡长粲掌东宫。帝三四日乃一坐朝,书数字而已,略无言,须臾罢入。及帝寝疾于乾寿殿,士开入侍医药。帝谓士开有伊、霍之才,殷勤属以后事,临崩握其手曰:“勿负我也。”仍绝于士开之手。 后主以武成顾托,深委任之。又先得幸于胡太后,是以弥见亲密。赵郡王睿与娄定远、元文遥等谋出士开,仍引任城、冯翊二王及段韶、安吐根共为计策。属太后觞朝贵于前殿,睿面陈士开罪失云:“士开,先帝弄臣,城狐社鼠,受纳货贿,秽乱宫掖。臣等义无杜口,冒以死陈。”太后曰:“先帝在时,王等何意不道?今日欲欺孤寡邪!但饮酒,勿多言。”睿词色愈厉。安吐根继进曰:“臣本商胡,得在诸贵行末,既受厚恩,岂敢惜死?不出士开,朝野不定。”太后曰:“别日论之,王等且散。”睿等或投冠于地,或拂衣而起,言词咆哱,无所不至。明日,睿等复于云龙门令文遥入奏,三反,太后不听。段韶呼胡长粲传言于太后。 曰:“梓宫在殡,事太匆速,犹欲王等更思量。”赵郡王等遂并拜谢。长粲复命,太后谓曰:“成妹母子家计者,兄之力也。”厚赐睿等而罢之。 太后及后主召问士开,士开曰:“先帝群臣中,待臣最重。陛下谅阴始尔,大臣皆有觊觎,今若出臣,正是翦陛下羽翼。宜谓睿等,云文遥与臣同是任用,岂得一去一留,并可以为州。且依旧出纳,待过山陵,然后发遣。睿等谓臣真出,心必喜之。”后主及太后告睿等,如其言,以士开为兗州刺史,文遥为西兗州刺史。山陵毕,睿等促士开就路。士开载美女珠帘及诸宝玩以诣娄定远,谢曰:“诸贵欲杀士开,蒙王特赐性命,用作方伯。今欲奉别,且送二女子、一珠帘。”定远大喜,谓士开曰:“欲还入不?”士开曰:“在内久,常不自安,不愿更人。”定远信之,送至门。士开曰:“今日远出,愿一辞观二宫。”定远许之。由是得见后主及太后,进说曰:“先帝一旦登遐,臣愧不能自死。观朝贵意势,欲以陛下为乾明。臣出之后,必有大变,复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因恸哭。后主及太后皆泣,问计将安出。士开曰:“臣已得入,复何所虑?正须数行诏书耳。”于是诏定远为青州刺史;责赵郡王睿以不臣,召入杀之;复除士 开侍中、尚书左仆射。定远归士开所遗,加以余珍赂之。武平元年,封淮阳王,寻除尚书令,还录尚书事,食定州常山郡干。 武成时,恆令士开与太后握槊,又出入卧内,遂与太后为乱。及武成崩后,弥自放恣。琅邪王俨恶之,与领军大将军厍狄伏连、侍中冯子琮、书侍御史王子宜、武卫大将军高舍洛等谋诛之。伏连发京畿军士帖神武千秋门外,并私约束,不听士开入殿。士开虽为领军,恆性好内,多早下,纵当直,必须还宅,晚始来。门禁宿卫,略不在意。及旦,士开依式早参,厍狄伏连把士开手曰:“今有一大好事。”王子宜便授一函云:“有敕,令王向台。”遣军士防送,禁治书侍御 事。俨遣都督冯永洛就台斩之。先是鄴下童谣云:“和士开,当入台。”士开谓入上台,至是果验。俨令御史李幼业、羊立正将令史就宅簿录家口,自领兵士纵殿西北角出。斛律明月说后主亲自晓告军士,军士果散。即斩伏连及王子宜,并支解,弃尸殿西街。自余皆辫头反缚,付赵彦深于凉风堂推问,死者十余人。帝哀悼,不视事数日。后追忆不已,诏起复其子道盛通直散骑常侍,又敕其弟士休入内省,参典机密。诏赠士开假黄钺、右丞相、太宰、司徒公,录 尚书事,谥曰文定。 士开禀性庸鄙,不窥书传,发言吐论,唯以谄媚自资。自河清、天统以后,威权转盛,富商大贾,朝夕填门,聚敛货财,不知纪极。虽公府属掾,郡县守长,不拘阶次,启牒即成。朝士不知廉耻者,多相附会,甚者为其假子,与市道小人丁邹、严兴等同在昆季行列。又有一人士,曾参士开疾患,遇医人云,王伤寒极重,应服黄龙汤,士开有难色。是人云:“此物甚易,王不须疑惑,请为王先尝之。”一举便尽。士开深感此心,为之强服,遂得汗病愈。其势倾朝廷如此。虽以左道事之者,不隔贤愚,无不进擢;而正理违忤者,亦颇能含容之。士开见人将加刑戮,多所营救,既得免罪,即令讽论,责其珍宝,谓之赎命物。虽有全济,皆非直道。 安吐根,安息胡人,曾祖入魏,家于酒泉。吐根魏末充使蠕蠕,因留塞北。天平初,蠕蠕主使至晋阳,吐根密启本蕃情状,神武得为之备。蠕蠕果遣兵入掠,无获而反。神武以其忠款,厚加赏赉。其后与蠕蠕和亲,结成婚媾,皆吐根为行人也。吐根性和善,颇有计策,频使入朝,为神武亲待。在其本蕃,为人所谮,奔投神武。文襄嗣事,以为假节、凉州刺史、率义侯,稍迁仪同三司,食永昌郡干。皇建中,加开府。齐亡年,卒。 穆提婆,本性骆,汉阳人也。父超,以谋叛伏法,提婆母陆令萱配入掖庭,提婆为奴。后主在襁褓中,令其鞠养,谓之乾阿妳,呼姊姊,遂为胡太后昵爱。令萱奸巧多机辩,取媚百端,宫掖之中,独擅威福,封为郡君。和士开,高阿那肱皆为郡君义子。天统初,奏引提婆入侍后主,朝夕左右,大被亲狎,无所不为。武平元年,稍迁仪同三司,又加开府,寻授武卫大将军、秦州大中正。二年,除侍中,转食乐陵郡干,宠遇弥隆。遂至尚书左右仆射、领军大将军、录尚书,封城阳郡王。赠其父司徒公、尚书左仆射、城阳王。令萱又佞媚穆昭仪,养之为女,是以提婆改姓穆。及穆氏定位,号视第一品,班在长公主之上。 自武平三年之后,令萱母子势倾内外,卖官鬻狱,取敛无厌,每一赐与,动倾府藏。令萱则自太后以下,皆受其指麾;提婆则唐邕之徒,皆重迹屏气。提婆尝有罪,太姬于帝前驾之曰:“奴断我兒!”兒谓帝,奴谓提婆也。 斛律皇后之废也,太后欲以胡昭仪正位后宫,力不能遂,乃卑辞厚礼,以求令萱。令萱亦以胡氏宠幸方睦,不得已而白后主立之。然意在穆昭仪,每私谓后主曰:“岂有男为皇太子,而身为婢妾?”又恐胡后不可以正义离间,乃外求左道行厌蛊之术,旬朔之间,胡氏遂即精神恍惚,言笑无恆,后主遂渐相畏恶。令萱一旦忽以皇后服御衣被穆昭仪,又先别造宝帐,爰及枕席器玩,莫匪珍奇,坐昭仪于帐中,谓后主云:“有一圣女出,将大家看之。”及见,昭仪更相媚悦。令萱云:“如此人不作皇后,遣何物人作皇后?”于是立穆氏为右皇后,以胡氏为左皇后,寻复黜胡,以穆为正嫡。引祖珽为宰相,杀 胡长仁,皆令萱所为也。自外杀生与夺,不可尽言。 提婆虽庸品厮滥,而性乃和善,不甚害物。耽声色,极奢侈,晚朝早退,全不以公事关怀。未尝毒害,士人亦由此称之。晋州军败,后主还鄴,提婆奔投周军,令萱自杀,子孙小大皆弃市,籍没其家。周武帝以提婆为柱国、宜州刺史。未几,云将据宜州起兵,与后主相应,诛死。后主及齐氏诸王,并因此非命。 高阿那肱,善无人也。父市贵,从神武以军功封常山郡公,位晋州刺史,赠太尉公。及阿那肱贵宠,赠成皋王。 阿那肱初为库直,每从征讨,以功封直城县男。天保初,除库直都督。四年,从破契丹及蠕蠕,以蹻捷见知。大宁初,除假仪同三司、武卫将军。那肱工于骑射,便僻善事人,每宴射之次,大为武成爱重。又谄悦和士开,尤相亵狎。士开每见为之言,由是弥见亲待。河清中,除仪同三司,食汾州定阳、仵城二郡干。以破突厥,封宜君县伯。天统初,加开府,除侍中、骠骑大将军、领军,别封昌国县侯。后主即位,除并省右仆射。武平元年,封淮阴郡王,仍迁并省尚书左仆射,又除并省尚书令、领军大将军、并州刺史。 那肱才技庸劣,不涉文史,识用尤在士开下。而奸巧计数,亦不逮士开。既为武成所幸,多令在东宫侍卫,后主所以大宠遇之。士开死后,后主谓其识度足继士开,遂致位宰辅。武平四年,令其录尚书事,又总知外兵及内省机密。顿不如和士开、骆提婆母子卖狱鬻官,韩长鸾憎疾良善;而那肱少言辞,不妄喜怒,亦不察人阴私,虚相谗构。遂至司徒公、右丞相,其录尚书、刺史并如故。及周师逼平阳,后主于天池校猎,晋州频遣驰奏,从旦至午,驿马三至。那肱云:“大家正作乐,边境小小兵马,自是常事,何急奏闻?”向暮, 更有使至,云平阳城已陷贼,方乃奏知。明即欲引军,淑妃又请更合围,所以弥致迟缓。及军赴晋州,命那肱率前军先进,仍总节度诸军。 后主至平阳城下,谓那肱曰:“战是邪?不战是邪?”那肱曰:“兵虽多,堪战者不过十万,病伤及绕城火头,三分除一。昔攻玉壁,援军来,即退。今日将士岂胜神武皇帝时?不如勿战,守高梁桥。”安吐根曰:“一把子贼,马上刺取掷汾河中。”帝未决,诸内参曰:“彼亦天子,我亦天子,彼尚能县军远来,我何为守堑示弱?”帝曰:“此言是也。”于是桥堑进军,使内参让阿那 肱曰:“尔富贵足,惜性命邪!” 后主从穆提婆观战,东偏颇有退者,提婆怖曰:“大家去!大家去!”帝与淑妃奔高梁。开府奚长乐谏曰:“半进半退,战家常体。今众全整,未有伤败,陛下舍此安之?御马一动,人情惊乱,愿速还安慰之。”武卫张常山自后至,亦曰:“军寻收讫,甚整顿,围城兵亦不动,至尊宜回。不信臣言,乞将内参往视。”帝将从之,提婆引帝肘曰:“此言何可信!”帝遂北驰。有军士雷相,告称:“阿那肱遣臣招引西军,行到文侯城,恐事不果,故还闻奏。”后主召侍中斛律孝卿,令其检 校。孝卿固执云:“此人自欲投贼,行至文侯城,迷不得去,畏死妄语耳。”事遂寝。还至晋阳,那肱腹心人马子平告那肱谋反,又以为虚妄,斩子平。乃颠沛还鄴,侍卫逃散,唯那肱及阉寺等数十骑从行。复除大丞相。 后主走度河,令那肱以数千人投济州关,仍遣觇候周军进止,日夕驰报。那肱每奏云:“周军未至,且在青州集兵马,未须南行。”及周军且至关首,所部兵马皆散,那肱遂降。时人皆云,那肱表款周武,必仰生致齐主,故不速报兵至,使后主被禽。那肱至长安,授大将军,封郡公,寻出为隆州刺史。大象末,在蜀从王谦起兵,诛死。 初,天保中,文宣自晋阳还鄴,愚僧秃师于路中大叫,呼文宣姓名云:“阿那瑰终破你国。”时蠕蠕主阿那瑰在塞北强盛,帝尤忌之,所以每岁讨击。后亡齐者遂属高阿那肱云。虽作“肱”字,世人皆称为“瑰”音。斯固亡秦者胡,盖县定于窈冥也。 韩凤,字长鸾,昌黎人也,父永兴,开府、青州刺史、高密郡公。凤少聪察,有膂力,善骑射,稍迁乌贺真、大贤真正都督。后主居东宫,年尚幼,武成简都督三十人,送令侍卫,凤在其数。后主亲就众中牵凤手曰:“都督,看兒来。”因此被识,数唤共戏。袭爵高密郡公,位开府仪同三司。武平二年,和士开为厍狄伏连等矫害,敕咸阳王斛律明月、宜阳王赵彦深在凉风堂推问支党。其事秘密,皆令凤口传,然后宣诏敕号令文武。禁掖防守,悉以委之。除侍中、领军,总知内省机密。 祖珽曾与凤于后主前论事,珽语凤云:“强弓长槊,容相推谢;军国谋算,何由得争?”凤答云:“各出意见,岂在文武优劣!”后主将诛斛律明月,凤固执不从。祖珽因有谗言,既诛明月,数日后主不兴语,后 寻复旧。仍封旧国昌黎郡王,又加特进。及祖珽除北徐州刺史,即令赴任。既辞之后,迟留不行。其省事徐孝远密告祖珽诛斛律明月后,矫称敕赐其珍宝财物,亦有不云敕而径回取者。敕令领军将军侯吕芬追珽还,引入侍中省锁禁,其事首尾,并凤约敕责之。 进位领军大将军,余悉如故。息宝行尚公主,在晋阳赐甲第一区。其公主生男满月,驾幸凤宅,宴会尽日。每旦早参,先被敕唤顾访,出后方引奏事官。若不视事,内省急速者,皆附奏闻。军国要密,无不经手。东西巡幸,及山水游戏射猎,独在御傍。与高阿那肱、穆提婆共处衡轴,号曰三贵。损国害政,日月滋甚。 寿阳陷没,凤与穆提婆闻告败,握槊不辍曰:“他家物,从他去。”后帝使于黎阳临河筑城戍,曰:“急时且守此作龟兹国子。更可怜人生如寄,唯当行乐,何用愁为?”君臣应和若此。凤恆带刀走马,未曾安行,瞋目张拳,有啖人之势。每咤曰:“恨不得剉汉狗饲马!”又曰:“刀止可刈贼汉头,不可刈草。”其弟万岁,及其二子宝行、宝信,并开府仪同,万岁又拜侍中,亦处机要。宝信尚公主,驾复幸其宅,亲戚咸蒙官 赏。 凤母鲜于,段孝言之从母子姊也,为此偏相参附,奏遣监造晋阳宫。陈德信驰驿检行,见孝言役官夫匠自营宅,即语云:“仆射为至尊起台殿未讫,何用先自营造?”凤及穆提婆亦遣孝言分工匠为己造宅。德信还,具奏闻。及幸晋阳,凤又以官马与他人乘骑,上因此发忿,与提婆并除名。亦不露其罪。仍毁其宅,公主离婚,复被遣尚鄴吏部门参。及后主晋阳走还,被敕唤入内,寻诏复王爵及开府、领军大将军,常在左右。仍从后主走度河,到青州,并为周军所获。 凤被宠要之中,尤嫉人士,朝夕宴私,唯相谮诉。崔季舒等冤酷,皆凤所为也,每一赐与,动至千万。恩遇日甚,弥自骄恣,意色严厉,未尝与人相承接。朝士谘事,莫敢仰视,动致呵叱,辄詈云:“狗汉大不可耐!唯须杀却!”若见武职,虽厮养末品,亦容下之。仕隋,位终于陇州刺史。 宦者韩宝业、卢勒叉、齐绍、秦子徵并神武旧左右,唯阁内驱使,不被恩遇。历天保、皇建之朝,亦不至宠幸,但渐有职任。宝业至长秋卿,勒叉等或为中常侍。武成时有曹文摽、夏侯通、伊长游、鲁恃伯、郭沙弥、邓长颙及宝业辈,亦有至仪同食干者。唯长颙武平中任参宰相,干预朝权。如宝业及勒叉、齐绍、子徵后并封王,俱自收敛,不过侵暴。又有陈德信亦参时宰,与长颙并开府封王,俱为侍中、左右光禄大夫,领侍中。又有潘师子、崔孝礼、刘万通、研胥光弁、刘通远、王弘远、王子立、王玄昌、高伯华、左君才、能纯陀、宫锺馗、赵野叉、徐世凝、苟子溢、斛子慎、宋元宝、康德汪,并于后主之朝,肆其奸佞。败政虐人,古今未有。多授开府,罕止仪同,亦有加光禄大夫,金章紫绶者。多带中侍中、中常侍,此二职乃至数十人。恆出入门禁,往来园苑,趋侍左右,通宵累日。承候颜色,竞进谄谀,发言动意,多会深旨。一戏之赏,动逾巨万,丘山之积,贪吝无厌。犹以波斯狗为仪同、郡休,分其干禄,神兽门外,有朝贵憩息之所,时人号为解卸 。诸阉或在内多日,暂放归休,所乘之马,牵至神兽门阶,然后升骑。飞鞭竞走,十数为群,马尘必坌诸贵,爰至唐、赵、韩、骆,皆隐 趋避,不敢为言。齐、卢、陈、邓之徒,亦意属尚书、卿尹,宰相既不为致言,时主亦无此命。唯以工巧矜功,用长颙为太府卿焉。 神武时有仓头陈山提、盖丰乐,俱以驱驰便僻,颇蒙恩遇。魏末,山提通州刺史,丰乐尝食典御。又有刘郁斤、赵道德、刘桃枝、梅胜郎、辛洛周、高舍洛、郭黑面、李铜鍉、王恩洛,并为神武驱使。天保、大宁之朝,渐以贵盛。至武平时,山提等皆以开府封王。其不及武平者则追赠王爵。虽赐与无赀,顾眄深重,乃至陵忽宰辅,然皆不得干预朝政。 武平时有胡小兒,俱是康阿驮、穆叔兒等富家子弟,简选黠慧者数十人以为左右,恩眄出处,殆与阉官相埒。亦有至开府仪同者。其曹僧奴、僧奴子妙达,以能弹胡琵琶,甚被宠遇,俱开府封王。又有何海及子洪珍,开府封王,尤为亲要。洪珍侮弄权势,鬻狱卖官。其何硃弱、史丑多之徒十数人,咸以能舞工歌及善音乐者,亦至仪同开府。 阉官犹以宫掖驱驰,便蕃左右,渐因昵狎,以至大官。仓头始自家人,情寄深密,及于后主,则是先朝旧人,以勤旧之劳,致此叨窃。至于胡小兒等,眼鼻深险,一无可用,非理爱好,排突朝贵,尤为人士之所疾恶。 其以音乐至大官者:沈过兒,官至开府仪同;王长通,年十四五便假节、通州刺史。 时又有开府薛荣宗,常自云能使鬼。及周兵之逼,言于后主曰:“臣已发遣斛律明月将大兵在前去。”帝信之。经古冢,荣宗谓舍人元行恭:“是谁冢?”行恭戏之曰:“林宗冢。”复问:“林宗是谁?”行恭曰:“郭元贞父。”荣宗前奏曰:“臣向见郭林宗从冢出,著大帽、吉莫靴,棰马鞭,问臣:‘我阿贞来不?’”是时群妄,多皆类此。 论曰:古谚有之,“人之多幸,国之不幸。”然则宠私为害,自古忌之。大则倾国亡身,小则伤贤害政,率由斯也,所宜诫焉。《诗》曰:“殷鉴不远,近在夏后之世。”观夫魏氏以降,亦后来之殷鉴矣。为国家者,可无鉴之哉? 列传第八十一 僭伪附庸夏赫连氏燕慕容氏后秦姚氏 北燕冯氏西秦乞伏氏北凉沮渠氏梁萧氏晋自永嘉之乱,宇县瓜分,胡羯 凭陵,积有年代,各言膺运,咸居大 宝。竟而自相吞灭,终为魏臣。然魏 自昭成已前,王迹未显,至如刘石之 徒,时代不接,旧书为传,编之四夷,有欺耳目,无益缃素。且于时五马浮江,正朔示改,《阳秋》记注,具存纪录。虽朝政丛脞,而年代已多。太宗文皇帝爰动天文,大存刊勒,其时事相接,已编之《载记》。今断自道武已来所吞并者,序其行事,纪其灭亡。其余不相关涉,皆所不取。至如晋、宋、齐、梁虽曰偏据,年渐三百,鼎命相承。《魏书》命曰《岛夷》,列之于传,亦所不取。故不入今篇,萧察虽云帝号,附庸周室,故从此编,次为《僭伪附庸传》云尔。 铁弗刘武,南单于苗裔,左贤王去卑之孙,北部帅刘猛之从子,居于新兴虑虒之北。北人谓胡父鲜卑母为“铁弗”,因以号为姓。武父诰汁爰,世领部落。汁爰死,武代焉。武死,子务桓代领部落,与魏和通。务桓死,弟阏陋头代立,密谋反叛。后务桓子悉勿祈遂阏陋头而立。悉勿祈死,弟卫辰代立。 卫辰,务桓之第三子也。既立,遣子朝献,昭成以女妻之。卫辰潜通苻坚,坚以为左贤王。遣使请坚求田地。春去秋来,坚许之。后乃背坚,专心归魏。举兵伐坚,坚遣其将邓讨擒之。坚自至朔方,以卫辰为夏阳公,统其部落,卫辰复附于坚,昭成讨大破之,遂走奔苻坚。坚送还朔方,遣兵戍之。 昭成末,卫辰导苻坚寇魏南境,王师败绩。坚遂分国人为二部,自河以西,属之卫辰;自河以东,属之刘库仁。坚后以卫辰为单于,督摄河西新类,屯于代来。慕容永据长子,拜卫辰使持节、都督河西诸军事、大将军、朔州牧、朔方王。姚苌亦遣使结好,拜卫辰使持节、都督北朔杂夷诸军事、大将军、大单于、河西王、幽州牧。 登国中,卫辰遣子直力鞮寇南部,其众八九万。道武军五六千人,为其所围。帝乃以车为方营,并战并前,大破之于铁岐山南。直力鞮单骑而走。帝乘胜追之,自五原金津南度河,径入其国。遂至卫辰所居悦跂城,卫辰父子惊遁。乃分遣陈留公元虔南至白盐池,虏卫辰家属;将军伊谓至木根山,擒直力鞮。卫辰单骑遁走,为其部下所杀,传首行宫。先是河水赤如血,卫辰恶之,及卫辰之亡,诛其族类,并投之于河。卫辰第三子屈丐奔薛干部帅太悉伏。 屈丐,本名勃勃,明元改其名曰屈丐。北方言屈丐者卑下也。太悉伏送之姚兴。兴高平公破多罗没弈于妻之以女。屈丐身长八尺五寸,兴见而奇之。拜骁骑将军,加奉车都尉,常参军国大议,宠遇逾于勋旧。兴弟济南公邕言于兴曰:“屈丐天性不仁,难以亲育,宠之太甚,臣窃惑之。”兴曰:“屈丐有济世之才,吾方收其艺用,兴之共平天下,有何不可?”乃以屈丐为安远将军,封阳川侯,使助没弈于镇高平。邑固谏以为不可。兴乃止。以屈丐为持节、安北将军、五原公,配以三交五部鲜卑二万余落,镇朔方。 道武末,屈丐袭杀没弈于而并其众,僭称大夏天王,号年龙升,置百官。兴乃悔之。屈丐耻姓铁弗,遂改为赫连氏,自云徽赫与天连。又号其支庶为铁伐氏,云族刚锐如铁,皆堪伐人。晋将刘裕攻长安,屈丐闻而喜曰:“姚泓岂能拒裕?裕必克之。待裕去后,吾取之如拾遗耳。”于是秣马励兵,休养士卒。及刘裕禽泓,留子义真守长安。屈丐伐之,大破义真,积人头为京观,号曰髑髅台。遂僭皇帝于氵霸上,号年为昌武,定都统万,勒铭城南,颂其功德,以长安为南都。 性骄虐,视人如草,蒸土以筑城,铁锥刺入一寸,即杀作人而并筑之。所造兵器,匠呈必死:射甲不入,即斩弓人,如其入,便斩铠匠,杀工匠数千人。常居城上,置弓剑于侧,有所嫌忿,手自杀人。群臣忤视者,凿其目,笑者决其脣,谏者谓之诽谤,先截其舌,而后斩之。议废其子璝,璝自长安起兵攻屈丐,丐遣子太原公昌破璝杀之。屈丐以昌为太子。始光二年,屈丐死,昌僭立。 昌字还国,一名折,屈丐之第二子也。既僭位,改年承光。太武闻屈丐死,诸子相攻,关中大乱,于是西伐。乃以轻骑一万八千,济河袭昌。时冬至之日,昌宴飨,王师奄到,上下惊扰。车驾次于黑水,去其城三十余里,昌乃出战。太武驰往击之,昌退走入城,未闭门,军士乘胜入其西宫,焚其西门,夜宿城北。明日分军四出,徙万余家而还。 后昌遣弟定与司空奚斤相持于长安,太武乘虚西伐,济君子津,轻骑三万,倍道兼行。群臣咸谏曰:“统万城坚,非一日可拔。今轻军讨之,进不可克,退无所资。不若步军攻具,一时俱往。”帝曰:“夫用兵之术,攻城最下,不得已而用之。如其攻具一时俱往,贼必惧而坚守。若攻不时拔,则食尽兵疲,外无所掠,非上策也。朕以轻骑至其城下,彼先闻有步军,步从见骑至,必当心闲。朕且羸师以诱之,若得一战,擒之必矣。所以然者,军士去家二千里,后有黄河之难,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也。以是决战则有余,攻城则不足。”遂行,次于黑水,分军伏于谷,而以少众至其城下。昌将狄子玉来降,说:使人追其弟定,定曰:“城坚峻未可攻拔,待擒斤等,然后徐往,内外击之,有何不济?”昌以为然。太武恶之,退军城北,示昌以弱,遣永昌王健及娥清等分骑五千,西掠居人。会军士负罪,亡入昌城,言官军粮尽,士卒食菜,辎重在后,步兵未至,击之为便。昌信其言,引众出城,步骑三万。司徒长孙翰等咸言昌步阵难陷,宜避其锋,且待步兵,一时奋击。帝曰:“不然,远来求贼,恐其不出。今避而不击,彼奋我弱,非计也。”遂收军伪北,引而 疲之。昌以为退,鼓噪而前,舒阵为翼。行五六里,帝冲之,贼阵不动。稍前行,会有风起,方术官赵倪劝帝更待后日,崔浩叱之。帝乃分骑为左右以掎之。帝坠马,贼已逼,帝腾马刺杀其尚书斛黎文,杀骑贼十余人。流矢中帝,帝奋击不辍。昌军大溃,不及入城,奔投上邽。遂克其城。 初,屈丐奢,好修宫室,城高十仞,基厚三十步,上广十步,宫墙五仞,其坚可以砺刀斧。台榭高大,飞阁相连,皆雕镂图画,被以绮绣,饰以丹青,穷极文采。帝顾谓左右曰:“蕞尔小国,而用人如此,虽欲不亡,其可得乎?” 侍御史安颉禽昌,帝使侍中古弼迎昌至京师,舍之西宫门内,给以乘舆之副。又诏昌尚始平公主,假会稽公,封为秦王,坐谋反伏诛。 昌弟定,小字直獖,屈丐之第五子也。凶暴无赖。昌败,定奔于平凉,自称尊号,改年胜光。定登阴槃山,望其本国,泣曰:“先帝以朕承大业者,岂有今日之事乎!使天假朕年,当与卿诸人建季兴之业。”俄而群狐百数,鸣于其侧,定命射之,无所获。恶之曰:“所见亦大不臧,咄咄天道,复何言哉!” 定与宋连和,遥分河北。自恆山以东,属宋;恆山以西,属定。太武亲率轻骑袭平凉。定救平凉,方阵自固。帝四面围之,断其水草,定不得水,引众下原,诏武卫将军丘眷击之。定众溃,被创,单骑遁走,由其余众,乃西保上邽。神蒨四年,为吐谷浑慕璝所袭,禽定送京师,伏诛。 徒河慕容廆,字弈洛瑰,本出昌黎。曾祖莫护跋,魏初,率诸部落入居辽西,从司马宣王讨公孙氏,拜率义王,始建王府于棘城之北。祖木延,从毌丘俭征高丽有功,始号左贤王。父涉归,以勋进拜鲜卑单于,迁邑辽东。涉归死,廆代领部落。以辽东僻远,迁于徒河之青山。穆帝世,颇为东部之患。廆死,子晃嗣。 晃字元真,号年为元年,自称燕王。建国二年,昭成纳晃女为后。四年,晃城和龙而都焉。征高丽大破之,遂入丸都,掘高丽王钊父利墓,载其尸,焚其宫室,毁丸都而归。钊后称臣,乃归其父尸。晃死,子俊嗣。 俊字宣英,既袭位,号年为元年。闻石氏乱,乃砺甲严兵,将为进取之计,徙都于蓟。建国十五年,俊僭称皇帝,置百官,号年天玺,国称大燕。十六年,自蓟迁都于鄴,号年光寿。俊死,第三子 嗣。  字景茂,号年建熙。 政无纲纪。有神降于鄴,曰湘女,有声,与人相接,数日而去。后苻坚遣将王猛代鄴,禽 ,封新兴侯。道武之七年,苻坚败于淮南。 叔父垂叛坚,攻苻丕于鄴。 弟济北王泓先为北地长史,闻垂攻鄴,亡奔关东,还屯华阴,自称雍州牧、济北王;推垂为丞相、大司马、吴王。坚遣子钜鹿公睿伐泓。泓弟中山王冲,先为平阳太守,亦起兵河东,奔泓。泓众至十万,遣使谓坚,求分王天下。坚大怒,责 。 叩头流血谢,坚待之如初,命 以书招垂及泓、冲。 密遣使谓泓:“勉建大业,可以吴王为相国;中山王为太宰,领大司马;汝可为大将军,领司徒,承制封拜。听吾死问,汝便即尊位。”泓进向长安,年号燕兴。泓谋臣高盖、宿勤崇等以泓德望后冲,且持法苛峻,乃杀泓,立冲为皇太弟,承制行事,置百官。进据阿房。初,坚之灭燕,冲姊清河公主年十四,有殊色,坚纳之。冲年十二,亦有龙阳之姿,坚又幸之。姊弟专宠。长安歌之曰:“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王猛切谏,乃出冲。及其母卒,葬之以燕后之礼。长安又谣曰:“凤皇,凤皇,止阿房。”时以凤皇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乃莳梧竹数千株于阿城,以待凤皇。冲小字凤皇,至是,阿城终为坚贼。 入见坚谢,因言二子昨婚,欲坚幸第,坚许之。 出,术士王嘉曰:“椎芦作蘧蒢,不成文章。会天大雨,不得杀羊。”言 将杀坚而不果也。坚与群臣莫解。是夜大雨,晨不果出。事发,坚乃诛 父子及宗族,城内鲜卑无少长男女皆杀之。 廆弟运。运孙永,字叔明。 既为苻坚所并,永徙于长安。家贫,夫妻常卖靴于市。及 为坚所杀,冲乃自称尊号,以永为小将军。冲毒暴,及坚出如五将山,冲入长安,纵兵大掠,死者不可胜计。初,坚之未乱,关中忽然,无火而烟气大起,方数十里,月余不灭。坚每临听讼观,令民有怨者,举烟于城北,观而录之。长安为之诏曰:“欲得必存当举烟。”关中谣曰:“长鞘马鞭击左股,太岁南行当复虏。”西人呼徒河为白虏,冲果据长安。乐之忘归,且以慕容垂名威夙著,跨据山东,惮不敢进,众咸怨之。登国元年,冲左将军韩延因人之怨,杀冲,立冲将段随为燕王,改年昌平。冲之入长安,王嘉谓之曰:“凤皇,凤皇,何不高飞还故乡?无故在此取灭亡。” 冲败,其左仆射慕容恆与永潜谋,袭杀随,立宜都王子觊为燕王,号年建明。率鲜卑男女三十余万口,乘舆服御,礼乐器物,去长安而东。以永为武卫将军。恆弟护军将军韬,阴有贰志,诱觊杀之于临晋。恆怒,去之。永与武卫将军刁云率众攻韬。韬遣司马宿勤黎逆战,永执而戮之。韬惧,出奔恆营。恆立慕容冲子望为帝,改年建平。众悉去望奔永,永执望杀之,立慕容泓子忠为帝,改年建武。忠以永为太尉,守尚书令,封河东公。东至闻喜,知慕容垂称尊号,托以农要弗进,筑燕熙城以自固。刁云等又杀忠,推永为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雍秦梁凉四州牧、河东王,称蕃于垂。 永进据长子,僭称帝,号年中兴。垂攻丁零翟钊于滑台,钊败降永。永以钊为车骑大将军、东郡王。岁余,谋杀永,永诛之。垂来攻永,永败,为前驱所获,垂数而戮之。并斩永公卿已下刁云、大逸豆归等四十余人。永所统新旧人户、服御、图书、器乐、珍宝,垂悉获之。 垂字道明,晃第五子也。甚见宠爱,常自谓诸弟子曰:“此兒阔达好奇,终能破人家,或能成人家。”故名霸,字道业。恩遇逾于俊。俊弗能平,及即王位,以垂坠马伤齿,改名为缺,外以慕郤缺为名,内实恶之。寻以谶记之文,乃去夬,以垂为名。年十三,为偏将,所在征伐,勇冠三军。俊平中原,垂为前锋,累战有大功。及俊僭尊号,封吴王。 后以车骑大将军败桓温于枋头,威名大震,不容于 ,西奔苻坚。坚甚重之,拜冠军将军,封宾都侯。坚败淮南,入于垂军。子宝劝垂杀之,垂以坚遇之厚也,不听。行至洛阳,请求拜墓,坚许之。遂起兵攻苻丕于鄴。垂称燕王,置百官,年号燕元。 登国元年,垂僭位,号年为建兴。缮宗庙社稷于中山,尽有幽、冀、平州之地,遣使朝贡。三年,道武遣九原公仪使于垂,垂又遣使朝贡。四年,道武遣陈留公虔使于垂,垂又遣使朝贡。五年,又遣秦王觚使于垂,垂留觚不遣,遂绝行人。垂议讨慕容水,太史令靳安言于垂曰:“彗星经尾、箕之分,燕当有野死之王。不出五年,其国必亡。岁在鹑火,必克长子。”垂乃止。安出而谓人曰:“此众既并,终不能久。”安盖知道武之兴也,而不敢言。先是,丁零翟辽叛垂,后遣使谢罪,垂不许。辽怒,遂自号大魏天王,屯滑台,与垂相击。死,子钊代之。及垂征克滑台,钊奔长子。垂议征长子,诸将咸谏。以永国未有衅,请他年。垂将从之,垂弟司徒、范阳王德固劝垂。垂曰:“司徒议与吾同,且吾投老,叩囊底智足以克之,不复留逆贼以累子孙。”乃伐永克之。 十年,垂遣其太子宝来寇。始宝之来,垂已有疾。自到五原,道武断其行路,父子问绝。帝乃诡其行人之辞,临河告之曰:“汝父已死,何不遽还?”宝兄弟闻之忧怖,以为信然,于是士卒骇动。初,宝至幽州,其所乘车轴无故自折。占工靳安以为大凶,固劝令还,宝怒,不从。至是,问安。安曰:“速去可免。”宝愈恐。安退告人曰:“今将死于他乡,尸骸委于草野,为乌鸢蝼蚁所食,不复见家族。”十月,宝烧船夜遁。时河冰未成,宝谓帝不能度,不设斥候。十一月,天暴风寒,冰合,帝进军济河急追之。至参合陂西,靳安言于宝曰:“今日西北风动,是军 将至之应,宜兼行速去,不然必危。”其夜,帝部分众军,东西为掎角之势。约勒士卒,束马口,衔枚无声。昧爽,众军齐进,日出登山,下临其营。宝众晨将东引,顾见军至,遂惊扰。帝纵骑腾蹑,马者蹶倒冰上。宝及诸父兄弟,军马迸散,仅以身免。宝军四五万人,一时放仗,敛手就羁。擒其王公文武数千。垂复欲来寇,太史曰:“太白夕没西方,数日后见东方,此为躁兵,先举者亡。”垂不从,凿山开道,至宝前败所,见积骸如丘,设祭吊之。死者父兄子弟遂皆 皋哭,声震山川,垂惭忿呕血,发病而还,死于上谷。宝僭 立。 宝字道裕,垂之第四子也。少轻果,无志操,好人佞己。为太子,砥厉自修。垂妻段氏谓垂曰:“宝姿质雍容,柔而不断,承平则为仁明之主,处难则非济世之雄。今托以大业,未见克昌之美。辽西、高阳,兒之俊贤者,宜择一以树之。赵王驎奸诈负气,常有轻宝之心,恐难作。”垂不纳。宝闻,深以为恨。宝既僭位,年号永康。遣驎逼其母段氏自裁。段氏怒曰:“汝兄弟尚逼杀母,安能保社稷?吾岂惜死!”遂自杀。宝议以后谋废嫡,称无母之道,不宜成丧,群臣咸以为然。宝中书令眭邃 执意抗言,宝从之而止。 皇始元年,道武南伐。及克信都,宝大惧,夜来犯营,帝击破之。宝走中山,遂奔蓟。宝子清河王会先守龙城,闻宝被围,率众赴难,逢宝于路。宝分夺其军,以授弟辽西王农等。会怒,袭农杀之,勒兵攻宝。宝走龙城,会追围之。侍御郎高云袭败会师,会奔中山。宝命云为子,封夕阳公。会至中山,为慕容普邻所杀。宝至龙城,垂舅兰汗拒之,宝南走奔蓟。汗复遣迎。宝以汗,垂之季舅,子盛又汗之婿也,必谓无二,乃还龙城。汗杀之,及子策等百余人。汗自称大都督、大单于、昌黎王,号年青 龙。以盛子婿,哀而宥之。 盛字道运,宝长子也。垂封为长乐公,宝僭立,进爵为王。兰汗之杀宝也,以盛为侍中、左光禄大夫。盛乃间汗兄弟,使相疑害。李旱、卫双、刘志、张贞等皆盛之旧昵,汗太子穆并引为腹心。盛结旱等,因汗、穆等醉,夜袭杀之。僭尊号,改年为建平,又号年为长乐。盛改称庶人大王。盛以宝暗而不断,遂峻极威刑,于是上下震局。前将军段玑等夜鼓噪攻盛;伤之。遂辇升殿,召叔父河间公熙,属以后事,熙未至而死。 熙字道文,小字长生,垂之少子也。群臣与盛伯母丁氏议,以其家多难,宜立长君,遂废盛子定,迎熙立之。熙立,杀定,年号光始。筑龙腾苑,起云山于苑内。又起逍遥宫、甘露殿,连房数百,观阁相交。凿天河渠,引水入宫。又为妻苻氏凿曲光海、清凉池。季夏盛暑,不得休息,暍死者太半。熙游城南,止大柳树下,若有人呼曰:“大王且止。”熙恶之,伐其树,下有蛇长丈余。熙尽杀宝诸子,改年为建始。又为其妻起承华殿,负土于北门,土与谷同价。典军杜静载棺诣阙,上书极谏,熙大怒,斩之。熙妻当季夏思冻鱼脍,仲冬须生地黄,切责不得,加有司大辟。苻氏死,熙拥其尸僵仆绝息,久而乃苏,悲号擗踊,斩衰食粥。大敛之后,复启而交接。制百官哭临,沙门素服。令有司案检,有泪者为忠,无泪者罪之,群臣莫不含辛以为泪。及葬,熙被发徒步,从轜车毁城门而出。长老相谓曰:“慕容氏自毁其门,将不久矣。”卫中将军冯跋兄弟闭门拒熙,执而杀之。立夕阳公云为王。云,宝之养子也,复姓高氏,年号正始。跋又杀云自立。 云之立也,熙幽州刺史、上庸公慕容懿以辽西归降。道武以懿为征东大将军、平州牧、昌黎王。后坐反伏诛。 晃少子德,字玄明,雅为兄垂所 重。苻坚灭 ,以德为张掖太守。垂僭号,封范阳王,位司徒。宝即位,以德镇鄴,大丞相。宝既东走,群僚劝德称尊号,德不从。皇始二年,既拔中山,道武遣卫王仪攻鄴,德南走滑台,自称燕王,号年燕元,置百官。德冠军将军苻广叛于乞活垒,德留兄子和守滑台,率众攻广,斩之。而和长史李辩杀和,以城降魏。德无所据,用其尚书潘聪计,据青、齐,入都广固,僭称尊号,号年建平。女水竭,德闻而恶之,因而寝疾。兄子超请祈女水,德曰:“人君之命,岂女水所知?”乃以超为太子。德死,超僭立。 超字祖明,德兄北海王纳之子也。既僭位,号年太上。超南郊柴燎,焰起而烟不出,灵台令张光告人曰:“今火盛而烟灭,国其亡乎!”天赐五年,晋将刘裕伐超,超将公孙五楼劝拒之于大岘,不从。裕入大岘,超战于临朐,为裕败。退还广固,围之。广固鬼夜哭,有流星长十余丈,陨于广固。城溃,裕执超。送建康市斩之。 姚苌,字景茂,出于南安赤亭,烧当之后也,祖柯回,助魏掎姜维于沓中,以功假绥戎校尉、西羌都督。父弋仲,晋永嘉之乱,东徙榆眉。刘曜以弋仲为平西将军,平襄公。后随石季龙迁于清河滠头,勒以弋仲为奋武将军,封襄平公。弋仲死,子襄代,屯于谯城。慕容俊以襄为豫州刺史、丹阳公,屯淮南。自称大将军、大单于,为晋将桓温所败,奔河东。后为苻眉所杀。 弋仲有子四十二人,苌第二十四。随兄襄征伐,襄甚奇之。襄败,降于苻坚。从坚征伐,频有功。坚伐晋,以苌为龙骧将军,督益梁州诸军事,谓苌曰:“朕本以龙骧建业,龙骧之号,初未假人,今特以相授。山南之事,一以委卿。”坚左将军窦中进曰:“王者无戏言,此亦不臧之徵也,惟陛下察之。”坚默然。及慕容泓起兵华泽,坚遣子卫大将军睿讨之,战败,为泓所杀。时苌为睿司马,惧罪奔马牧。聚众万余,自称大将军、大单于、万年秦王,号年白雀。数月之间,众至十余万。与慕容冲连和,进屯北地。苻坚出五将山,苌执而杀之。 登国元年,僭称皇帝,置百官,国号大秦,年曰建初。改长安曰常安,以其太子兴镇之。自击苻登于安定,败之。苌病,梦苻坚将天官使者、鬼兵数百,突入营中。苌惧,走后宫,宫人迎苌刺鬼,误中苌阴。鬼相谓曰:“正中死处。”拔矛,出血石余。寤而惊悸,遂患阴肿,刺之, 出血如梦。苌乃狂言,或称苌,“杀陛下者臣兄襄,非臣之罪,愿不枉法。”苌死,子兴袭位,秘不发丧。 兴字子略,苌长子也。既灭苻登,然后发丧行服。僭称皇帝,年号皇初。天兴元年,兴去皇帝之号,降称天王,号年洪始。兴克洛阳,以其弟东平公绍镇之。三年,兴遣使来聘,道武遣谒者仆射张济使于兴。天兴五年夏,兴遣其弟义阳公平率众四万侵平阳,攻乾壁六十余日,陷之。七月,车驾亲征。八月,次永安,平募遣勇将率精骑二百窥军,为前锋将长孙肥所禽,匹马不反。平遂退走。帝急追,及于柴壁,围之。兴乃悉举其众,救平。帝增筑重围,内以防平之出,外以距兴之入。又截汾曲为南北浮桥,乘西岸筑围。帝帅师度蒙阬南四十里,逆击兴。兴晨行北引,未及安营,大军卒至,兴众怖忧。帝知兴气挫,乃南绝蒙阬之口,东杜新坂之隘,守天度,屯贾山,令平水陆路绝,将坐甲而禽之。又令缘汾带罔树栅,以卫刍牧者。九月,兴从汾西北下,凭壑为垒以自固。兴又将数千骑乘西桥。官军钩取,以为薪蒸。兴还垒,道武度其必攻西围,乃命修堑,增广之。至夜,兴果来攻,梯短不及,弃之堑中而还。兴又分其众,临汾为垒,叩逼水门,与平相望。帝因截水中,兴内外隔绝,士众丧气。于是平粮尽,窘急,夜悉众将突西南而出。兴列兵汾西,举烽鼓噪,为平接援。帝简诸军精锐,屯汾西固守,南绝水口。兴夜闻声,望平力战突免;平闻外鼓,望兴攻围引接。故但叫呼,虚相应和,莫敢逼围。平不得出,穷逼,乃将二妾赴水死。兴安远将军不蒙世、扬武将军雷重等将士四千余人随平投水,帝令泅水钩捕,无得免者。平众三千余人,皆敛手受执。擒兴尚书右仆射狄伯支已下四十余人。兴远来救,自观其穷,力不能免,举军悲号,震动山谷,数日不止。频遣使请和,帝不许,乃班师。兴还长安。有雀数万头斗于兴庙,毛羽折落,多有死者,月余乃止。识者曰:“今雀斗庙上,子孙当有争乱者乎?”又兴殿有声如牛 句。有二狐入长安,一登兴殿屋,走入宫,一入市,求之不得。永兴三年,兴遣周宝来聘。五年,兴遣使来聘,并请进女,明元许之。神瑞元年,兴遣兼散骑常侍,尚书吏部郎严康来聘。二年,兴遣散骑常侍、东武侯姚敞、尚书姚轨奉其西平公主于明元,明元以后礼纳之。 泰常元年,兴死。长子泓,字元子,僭位,号年永和。晋将刘裕伐泓,长驱入关。泓战败请降,裕执 之,于建康斩之。 冯跋,字文起,小名乞直代,本出长乐信都。慕容永僭号长子,以跋父安为将。永为垂所灭,安东徙昌黎,家于长谷,遂同夷俗。 跋饮酒至一石不乱,诸弟皆不修行业,唯跋恭慎。慕容熙僭号,以跋为殿中左监,稍迁卫中将军。后坐事逃亡。既而熙政残虐,人不堪命。跋乃与从兄万泥等二十二人结谋,跋与二弟乘车,使妇人御,潜入龙城,匿于孙护之室,以诛熙。乃立夕阳公高云为主。云以跋为侍中、征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武邑公。事皆决跋兄弟。明元初,云为左右所杀,跋乃自立为燕王,置百官,号年太平。于时永兴元年也。跋抚纳契丹等,诸落颇来附之。明元遣谒者于什门喻之,为跋所留。泰常三年,和龙城有赤气蔽日,自寅至申。跋太史令张穆以为兵气,劝跋还魏使,奉修职贡,跋不从。明元诏征东大将军长孙道生讨之,跋婴城固守,道生不克而还。 神蒨二年,跋有疾,其长子永先死,立次子翼为世子,摄国事,勒兵以备非常。跋妾宋氏规立其子受居,深忌翼,谓之曰:“主上疾将瘳,奈何代父临国乎!”翼遂还。样氏矫绝内外,遣阍人传问。翼及跋诸子、大 臣并不得省疾,唯中给事胡福独得出入,专掌禁卫。跋疾甚,福虑宋氏将成其计,乃言于跋弟弘。勒兵而入,跋惊怖而死。弘袭位,翼勒兵出战不利,遂死。跋有子男百余人,悉为弘所杀。 弘字文通,跋之少弟也。跋立,为尚书右仆射,封中山公,领中领军,内掌禁卫,外总朝政。历位司徒。及自立,乃与宋氏通和。延和元年,太武亲讨之,弘婴城固守。其营丘、辽东、成周、乐浪、带方、玄菟六郡皆降,太武徙其人三万余家于幽州。其尚书郭深劝之归诚进女,乞为附庸,保守宗庙。弘曰:“负衅在前,忿形已露,附降取死。不如守志,更图所适也。”先是,弘废其元妻王氏,黜世子崇,令镇肥如,以后妻慕容氏子曰王仁为世子。崇母弟广平公朗、乐陵公邈相谓曰:“祸将至矣!”于是遂出奔辽西,劝崇来降,崇纳之。会太武使给事中王德陈示成败,崇遣邈入朝。太武封崇辽西王,录其国尚书事,辽西十郡,承制假授文官尚书、刺史,武官征虏已下。弘遣其将封羽率众围崇,太武诏永昌王健督诸军救之。封羽又以凡城降,徙其人三千余家而还。弘遣其尚书高颙请罪,乞以季女充掖庭。帝许之,徵其子王仁入朝,弘不遣。其散骑常侍 刘训谏,弘大怒,杀之。太武又诏乐平王丕等计之。日就蹙削,上下危惧。弘太常阳 昬复劝弘请罪乞降,令王仁入侍。弘不听,乃密求迎于高丽。太延二年,高丽遣将葛居卢等率众迎之,弘乃拥其城内士女入于高丽。先是,其国有狼夜绕城群嗥。如是终岁。又有鼠集于城西,阗满数里,西行,至水则在前者衔马矢,迭相啮尾而度。宿军地燃,一旬而灭,触地生蛆,月余乃止。和龙城生白毛,一尺二寸。 弘至辽东,高丽遣使劳之曰:“龙城王冯君,爰适野次,士马劳乎?”弘惭怒,称制答让之。高丽乃 处之于平郭,寻徙北丰。弘素侮高丽,政刑赏罚,犹如其国。高丽乃夺其侍人,质任王仁。弘忿怨之,谋将用奔。太武又徵弘于高丽。乃杀之于北丰,子孙同时死者十余人。弘子朗、邈。朗子熙,在《外戚传》。 乞伏国仁,陇西人也。其先如弗,自漠北南出。五世祖佑邻,并兼诸部,众渐盛。父司繁,拥部落降苻坚,坚以为南单于,又拜镇西将军,镇勇士川。司繁死,国仁为将军。及坚败,国仁叔步颓叛于陇石。坚令国仁讨之,步颓大悦,迎而推之,部众十余万。道武时,私署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秦河二州牧,号年建义,署置官属。分部内为十一郡,筑勇士城以都之。 国仁死,弟乾归统事,自署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河南王,改年为太初,置百官。登国中,迁于金城。城门自坏,乾归恶之,迁于苑川。寻为姚兴所破,又奔枹罕,遂降姚兴。拜为河州刺史,封归义侯。寻遣还苑川。乾归乃背姚兴,私称秦王,置百官,号年更始。遣使请援,明元许之。田于五溪,有枭集其手,寻为其兄子公府所杀。 子炽盘杀公府,代统任。炽盘自称大将军、河南王,改年为永康。后袭秃发傉檀于乐都,灭之,乃私署秦王,置百官,改年为建弘。后遣其尚书郎莫者胡、积射将军乞伏又寅贡金二百斤,请伐赫连昌,太武许之。及统万事平,炽盘乃遣其叔平远将军泥头、弟安远将军安度质于京师。又使其中书侍郎王恺、丞相从事中郎乌讷阗奉表贡其方物。炽盘死,子慕末统任。 慕末字安石跋。既立,改年为永弘。其尚书陇西辛进尝随炽盘游后园,进弹鸟,丸误伤慕末母面。至是,诛进五族二十七人。慕末弟殊罗蒸炽盘左夫人秃发氏,慕末知而禁之,殊罗与叔父什夤谋杀慕末,使秃发氏盗门钥。钥误,门不开。门者以告,慕末收其党,尽杀之。欲鞭什夤,什夤曰:“我负汝死,不负汝鞭。”慕末怒,刳其腹,投尸于河。什夤母弟白养及去列,颇有怒言,又杀之。政刑酷滥,内外崩离,部人多叛。 后为赫连定所逼,遣王恺、乌讷阗请迎于太武。太武许以安定以西,平凉以东封之。慕末乃焚城邑,毁宝器,率户万五千至高田谷。为赫连定所拒,遂保南安。太武遣师迎之,慕末卫将军吉毗固谏,以为不宜内徙,慕末从之。赫连定遣其北平公韦代率众万人攻南安。城内大饥,人相食。神蒨四年,慕末及宗族五百余人出 降,送于上邽,遂为定灭。 大沮渠蒙逊,本张掖临松卢水人也,匈奴有左沮渠官,蒙逊之先为此职,羌之酋豪曰大,故以官为氏,以大冠之。世居卢水为酋豪。逊高祖晖仲归、曾祖遮,皆雄健有勇名。祖祁复延,封伏地王。父法弘,袭爵。苻氏以为中田护军。 蒙逊代父领部曲,有勇略,多计数,颇晓天文,为诸胡所推服,吕光自王于凉土,使蒙逊自领营人,配箱直。又以蒙逊叔父罗仇为西平太守。后遣其子慕率罗仇伐乞伏乾归于枹罕,为乾归所败,杀之。蒙逊求还葬罗仇,因聚众屯金山,与从兄晋昌太守男成共推建康太守段业为使持节、大都督、龙骧大将军、凉州牧、建康公,称神玺元年。业以蒙逊为张掖太守,封临池侯,男成为辅国将军,委以军国之任。业又自称凉王,以蒙逊为尚书左丞。忌蒙逊威名,微疏远之。天兴四年,蒙逊内不自安,请为西安太守。蒙逊欲激怒其众,乃密诬告男成叛逆,业杀之。蒙逊泣而告众,陈欲复雠之意。男成素有恩信,众情怨愤,泣而从之。蒙逊因举兵攻杀业,私署使持节、大都督、大将军、凉州牧、张掖公,年号永安。居张掖。是月,凉武昭王亦起兵,年号庚子。 永兴中,蒙逊克姑臧,迁居之。改号玄始元年,自称河西王,置百官。频遣使朝贡。蒙逊寝于新台,阉人王怀祖斫蒙逊,伤足,蒙逊妻孟氏禽怀祖斩之。及闻晋灭姚泓,怒甚。有校郎言事于蒙逊,蒙逊曰:“汝闻刘裕入关,敢研研然也!”遂杀之。寻称籓于晋。泰常中,蒙逊克敦煌,改年承玄。后又称蕃于宋,并求书。宋文帝并给之。蒙逊又就宋司徒王弘求《搜神记》,弘与之。 神蒨中,遣尚书郎宗舒、左常侍高猛朝贡,上表称臣。前后贡使相望。后遣子安周内侍。太武遣兼太常李顺持节拜蒙逊为假节,加侍中、都督凉州西域羌戎诸军事、太傅、行征西大将军、凉州牧、凉王。使崔浩为册书以褒赏之。蒙逊又改义和元年。延和二年四月,蒙逊死,诏遣使监护丧事,私谥武宣王。蒙逊性淫忌,忍于刑戮,闺庭之中,略无风礼。 第三子牧犍统任,自称河西王,遣使请朝命。并遣使通宋,受宋褒授。先是,太武遣李顺迎蒙逊女为夫人,会蒙逊死,牧犍受蒙逊遗意,送妹于京师,并为右昭仪。改称承和元年。太武又遣李顺拜牧犍为使持节、侍中、都督凉沙河三州西域羌戎诸军事、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领护西戎校尉、凉州刺史、河西王。牧犍以无功受赏,乃留顺,上表乞安、平一号,优诏不许。牧犍尚太武妹武威公主,遣其相宋繇表谢,献马五百匹,黄金百斤。繇又表请公主及牧犍母妃后定号。朝议谓礼母以子贵,妻从夫爵,牧犍母宜称河西国太后;公主于国内可称王后,于京师则称公主。诏从之。牧犍遣建节将军沮渠旁周朝京师,太武遣侍中古弼、尚书李顺赐其侍臣衣服有差,并徵世子封坛入侍。牧犍乃遣封坛朝京师。 太延五年,太武遣尚书贺罗使凉州,且观虚实。帝以牧犍虽称籓致贡,而内多乖悖,于是亲征之。诏公卿为书让之,数其罪十二。官军济河,牧犍曰:“何故尔也?”用其左丞姚定国计,不肯出迎,求救于蠕蠕。遣大将董来万余人拒军于城南,战退。车驾至姑臧,遣使喻牧犍令出。牧犍闻蠕蠕内侵善无,幸车驾返旆,遂婴城自守。牧犍兄子祖逾城出降,具知其情。太武乃引诸军进攻,牧犍兄子万年率麾下又来降。城拔,牧犍与左右文武,面缚请罪,诏释其缚。徙凉州人三万余家于京师。初,太延中,有一老父投书于敦煌城东门,忽然不见。其书纸八字,文曰:“凉王三十年,若七年。”又于震电所得石,丹书曰:“河西,河西,三十年。破带石,乐七年。”带石青山 名,在姑臧南。山祀傍泥陷不通,牧犍征南大将军董来曰:“祀岂有知乎!”遂毁祀伐木,通道而行。牧犍立,果七年而灭。初,牧犍淫嫂李氏,兄弟三人传嬖之。李与牧犍姊共毒公主,上遣医乘传救公主,得愈。上徵李氏,牧犍不遣,厚送居于酒泉。上大怒,既克,犹以妹婿待之。其母死,以王太妃礼葬焉。又为蒙逊置守冢三十家,授牧犍征西大将军,王如故。初,官军未入之间,牧犍使人斫开府库,取金银珠玉及珍奇器物,不更封闭,百姓因之入盗,巨细荡尽。有司求贼不得。真君八年,其所亲人及守藏者告之,乃穷竟其事, 搜其家中,番得所藏器物。又告牧犍父子多畜毒药,前后隐窃杀人,乃有百数,姊妹皆为左道,朋行淫佚,曾无愧颜。始罽宾沙门曰昙无谶,东入鄯善,自云能使鬼疗病,令妇人多子。与鄯善王妹曼头陀林淫通,发觉,亡奔凉州。蒙逊宠之,号曰圣人。昙无谶以男女交接术教授妇女,蒙逊诸女、子妇,皆往受法。太武闻诸行人言昙无谶术,乃召之。蒙逊不遣,遂发露其事,拷讯杀之。至此,帝知之,于是赐昭仪沮渠氏死,诛其宗族。唯万年及祖以前先降,得免。是年,人又告牧犍犹与故臣交通谋反,诏司徒崔浩就公主第赐牧犍死。与主决良久,乃自裁。葬以王礼,谥曰哀王。及公主薨,诏与牧犍合葬。公主无男,有女,以国甥得袭母爵为武威公主。 蒙逊子季义,位东雍州刺史。真君中,与河东薛安都谋逆,召至京师,付其兄弟扼杀之。万年、祖并以先降,万年拜张掖王,祖广武公。后坐谋逆,俱死。 初,牧犍之败,弟乐都太守安周南奔吐谷浑,太武遣镇南将军奚眷讨之。牧犍弟酒泉太守无讳奔晋昌,乃使弋阳公元洁守酒泉。真君初,无讳围酒泉,陷之。又围张掖,不能克,退保临松。太武不伐,诏谕之。时永昌王健镇凉州,无讳使其中尉梁伟诣健,求奉酒泉。又送洁及统帅兵士于健军。二年,太武遣使拜无讳为征西大将军、凉州牧、酒泉王。寻以无讳复规叛,遣南阳公奚眷讨酒泉,克之。无讳遂谋度流沙,遣安周西击鄯善,鄯善欲降,会魏使者劝令拒守,安周不能克,退保东城。三年春,鄯善王比龙西奔且末,其世子乃从安周。鄯善大乱。无讳遂度流沙,士卒渴死者太半,仍据鄯善。先是高昌太守阚爽为李宝舅唐契所攻,闻无讳至鄯善,使诈降,欲令无讳与唐契相击。无讳留安周住鄯善,从焉耆东北趣高昌。会蠕蠕杀唐契,爽拒无讳。无讳将卫兴奴遂屠其城。爽奔蠕蠕,无讳因留高昌。五年夏,无讳病死,安周立,为蠕蠕所并。 梁帝萧詧,字理孙,兰陵人,武帝之孙,昭明太子统之第三子也。幼好学,善属文,尤长佛义,特为梁武嘉赏。梁普通中,封曲江县公。及昭明太子薨,封詧岳阳郡王,位东扬州刺史,领会稽太守。初,昭明卒,梁武舍詧兄弟而立简文,内常愧之,故宠亚诸子。以会稽人物殷阜,一都之会,故有此授,以慰其心,詧既以其昆季不得为嗣,常怀不平。又以梁武衰老,朝多秕政,有败亡之渐。遂蓄聚货财,交通宾客,招募轻侠,折节下之。其勇敢者,多归附焉。左右遂至数千人,皆厚加资给。中大同元年,除西中郎将、雍州刺史,都督五州诸军事,宁蛮校尉。詧以襄阳形胜之地,又梁武创基之所,时平足以树根本,时乱足以图霸功,遂务修刑政。 太清二年,梁武以詧兄河东王誉为湘州刺史,徙湘州刺史张缵为雍州。缵恃才轻誉,州府迎候有阙,誉深衔之,遂托疾不与相见。后闻侯景作乱,颇陵蹙缵。缵构誉及詧于梁元帝,元帝令其世子方等及王僧辩相继攻誉。誉告于詧,詧闻之大怒。及梁元将援建业,令所督诸州并发兵赴都,詧遣府司马刘方贵领兵为前军,出汉口。及将发,梁元又使谘议参军刘珏召詧自行,詧不从。而方贵潜与梁元相知,克期袭詧。未及发,会詧以他事召方贵,谋泄,遂据樊城拒命。詧遣军攻之。梁元乃厚资遣张缵,若将述职,而密援方贵。缵次大堤,而樊城已陷。詧擒方贵兄弟党与,并斩之。詧时以誉危急,乃留谘议参军蔡大宝守襄阳,率众伐江陵以救之。梁元大惧,乃遣参军庾奂谓詧曰:“以侄伐叔,逆顺安在?”詧曰:“家兄无罪,屡被攻围,七父若顾先恩,岂应若是?如能退兵湘水,吾便旋旆襄阳。”时攻栅不克,会大 雨暴至,平地四尺,众颇离心。军主杜岸、岸弟幼安及其兄子龛,以其属降于江陵。詧夜遁归襄阳,器械辎重多没于湕水。詧恐不能自固,乃遣蔡大宝求附庸于西魏。时西魏大统十五年也。周文令丞相东阁祭酒荣权使焉。 是岁,梁元令柳仲礼图襄阳,詧乃遣妃王氏及世子{山 }为质请救。周文令荣权报命,仍遣开府杨忠为援。十六年,忠擒仲礼,平汉东。西魏命詧发丧嗣位,使假散骑常侍郑孝穆及荣权策命詧为梁王。乃于襄阳置百官,承制封拜。十七年,留尚书仆射蔡大宝守雍部而朝于京师。周文谓曰:“王之来此,颇由荣权。”乃召权见,曰:“权吉士也,寡人与之从事,未尝见失信。”詧曰:“荣常道二国之言无私,故詧今者得归诚魏阙耳。” 魏恭帝元年,周文命柱国于谨伐江陵,詧以兵会之,及江陵平,周文命主梁嗣,居江陵东城,资以江陵一州之地。其襄阳所统,尽入于周。詧乃称皇帝于其国,年号大定。追尊其父统为昭明皇帝,庙号高宗;统妃蔡氏为昭德皇后。又尊其所生母龚氏皇太后。立妻王氏为皇后,子岿为皇太子。其庆赏刑威,官方制度,并同王者。唯上疏则称臣,奉朝廷正朔。至于爵命其下,亦依梁氏之旧。其戎章勋级,则又兼用柱国等官。又追赠叔父邵陵王纶太宰,谥曰壮武。赠兄河东王誉丞相,谥曰武桓。周文仍置江陵防主,统兵居于西城,外云助詧备御,内实防詧。 初,江陵灭,梁元将王琳据湘州,志图匡复。及詧立,琳乃遣其将潘纯陀、侯方兒来寇。詧御之,纯陀等退归夏口。詧之四年,詧遣其大将军王操略取王琳之长沙、武陵、南平等郡。五年,王琳又遣其将雷文柔袭陷监利郡,太守蔡大有死之。寻而琳与陈人相持,称蕃乞师于詧,詧许之。师未出而琳军败,附于齐。是岁,其太子岿来朝京师。六年四月,大雨震,前殿崩,压二百余人。七年冬,有鵩鸟鸣于寝殿。八年二月,詧终于前殿,时年四十四。是岁,周保定二年也。八月,葬于平陵,谥曰宣皇帝,庙号中宗。 詧少有大志,不拘小节,虽多猜忌,而知人善任使,抚将士有恩,能得其死力。性不饮酒,安于俭素。事母以孝闻。又不好声色,尤恶见妇人,虽相去数步,亦云遥闻其臭。经御妇人之衣,更不著,并皆弃之。一幸姬媵,病卧累旬。又恶见人发,白事者,必方便避之,担舆者,冬月必须裹头,夏日则加莲叶帽。其在东扬州,颇放诞,省览簿领,好为戏弄之言,以此获讥于世。及江陵平,宿将尹德毅谓詧曰:“臣闻人主之行,与匹夫不同。匹夫者,饰小行,竞小廉,以取名誉;人主者,定天下,安社稷,以成大功。今魏虏贪婪,罔顾吊伐之义,俘囚士庶,并充军实。然此等戚属,咸在江东。悠悠之人,可门到户说?既涂炭至此,咸谓殿下为之。殿下既杀人父兄,孤人子弟,人尽雠也,又谁与为国?但魏之精锐,尽萃于此,犒师之礼,非无故事。若殿下为设享会,固请于谨等为欢,彼无我虞,当相率而至,预伏武士,因而毙之。江陵百姓,抚而安之,文武 官僚,随即铨授。魏人慑息,未敢送死;僧辩之徒,折简可致。然后朝服济江,入践皇极,缵尧复禹,万世一时。”詧谓德毅曰:“卿此策非不善也,然魏人待我甚厚,未可背德。若遽为卿计,则邓祁侯所谓人将不食吾余。”既而阖城长幼,被虏入关,又失襄阳之地。詧恨,乃曰:“不用德毅之言,以至于是!”又见邑居残毁,干戈日用,耻其威略不振,常怀忧愤,乃著《愍时赋》,以见志焉。居常怏怏,每诵“老马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未尝不盱衡扼腕叹吒者久之。遂以忧愤发背而死。 詧笃好文义,所著文集十五卷,内典《华严》、《般若》、《法华》、《金光明义疏》三十六卷,并行于世。武帝又命其太子岿嗣位,年号天保。 岿字仁远,詧之第三子也。机辩有文学,善于抚御,能得其下欢心。嗣位之元年,尊其祖母龚太后曰太皇太后,嫡母王皇后曰皇太后,所生曹贵嫔曰皇太妃,其年五月,其太皇太后薨,谥曰元太后。九月,其太妃又薨,谥曰孝皇太妃。二年,其皇太后薨,谥曰宣静皇后。 五年,陈湘州刺史华皎、巴州刺史戴僧朔并来附。皎送其子玄响为质于岿,仍请兵伐陈。岿上言其状。武帝诏卫公直督荆州总管权景宣、大将军元定等赴之。岿亦遣其柱国王操率水军二万,会皎于巴陵。既而与陈将吴明彻等战于沌口,直军不利,元定遂没,岿大将军李广等亦为陈人所虏,长沙、巴陵并陷于陈。卫公直乃归罪于岿之柱国殷亮。岿虽以退败不独罪亮,然不敢违命,遂诛之。吴明彻乘胜攻克岿河东郡,获其守将许孝敬。明年,明彻进寇江陵,引江水灌城。岿出顿纪南,以避其锐。江陵副总管高琳与其尚书仆射王操拒守。岿马军主马武、吉彻等击明彻,明彻退保公安,岿乃还江陵。岿之八年,陈又遣其司空章昭达来寇,江陵总管陆腾及岿之将士击走之。昭达又寇竟陵之青泥,岿令其大将军许世武赴援,大为昭达所破。 初,华皎、戴僧朔从卫公直与陈人战败,率其麾下数百人归于岿。岿以皎为司空,封江夏郡公;僧朔为车骑将军,封吴兴县侯。岿之十年,皎将来朝,至襄阳,请卫公直曰:“梁主既失江南诸郡,人少国贫,朝廷兴亡继绝,理宜资赡。岂使齐桓、楚庄独擅救卫复陈之美?望借数州,以裨梁国。”直然之,乃遣使言状。帝许之,诏以基、平、鄀三州归之于岿。 及平齐,岿朝于鄴,帝虽以礼接 之,然未之重也。岿知之,后因宴承间,乃陈其父荷周文拯救之恩,并叙二国艰虞,脣齿掎角之事。辞理辩暢,因涕泣交流,帝亦为之嘘欷。自是大加赏异,礼遇日隆。后帝复与之宴,齐氏故臣叱列长叉亦预焉,帝指谓岿曰:“是登陴骂朕者也。”岿曰:“长叉未能辅桀,翻敢吠尧!”帝大笑。及酒酣,帝又命琵琶自弹之,仍谓岿曰:“当为梁主尽欢。”岿乃起请舞,帝曰:“王乃能为朕舞乎?”岿曰:“陛下既亲抚五弦,臣何敢不同百兽?”帝大悦,赐杂缯万段、良马数十疋,并赐齐后主妓妾,及帝所乘五百里骏马以遣之。及隋文 帝执政,尉迟迥、王谦、司马消难等各起兵。时岿将帅皆密请兴师,与迥等为连衡之势,进可以尽节于周氏,退可以席卷山南。岿以为不可。俄而消难奔陈,迥等相次破灭。隋文帝既践极,恩礼弥厚,遣使赐金五百两、银千两、布帛万疋、马五百疋。开皇二年,隋文帝备礼纳岿女为晋王妃,又欲以其子瑒尚兰陵公主,由是罢江陵总管,岿专制其国。四年,来朝长安。帝甚敬待之,诏岿位在王公之上。岿被服端丽,进退闲雅,天子瞩目,百僚倾慕。帝赐岿缣万疋,珍玩称是。及还,亲执其手谓之曰:“梁主久滞荆楚,未复旧都,朕当振旅长江,相送旋反。”岿拜谢而归。五年五月,寝疾薨。临终上表奉辞,并献所服金装剑,帝览而嗟悼。岿在位二十三年。梁之臣子,葬之显陵,谥曰孝明皇帝,庙号世宗。 岿孝悌慈仁,有君人之量。四时祭享,未尝不悲慕流涕。性尤俭约,御下有方,境内安之。所著文集及《孝经》、《周易义记》及《大小乘幽微》,并行于世。文帝又命其太子琮嗣位。 琮字温文,性俶傥不羁,博学有文义。兼善弓马,遣人伏地持帖,琮奔马射之,十发十中,持帖者亦不惧。初封东阳王,寻立为梁太子。及嗣位,帝赐以玺书,敦勉之。又赐梁之大臣玺书,诫勉之。时琮年号广运,有识者曰:“运之为字,军走也,吾君将奔走乎!”其年,琮遣大将军戚昕以舟师袭陈公安,不克而还。文帝徵琮叔父岑入朝,拜大将军,封怀义公,因留不遣。复置江陵总管以监之。琮所署大将军许世武密以城召陈将宜黄侯陈纪,谋泄,琮诛之。后二岁,上征琮入朝,率臣下二百余人朝京师。江陵父老莫不殒涕曰:“吾君其不反矣!”上以琮来朝,遣武乡公崔弘度将兵戍之。军至鄀州,琮叔父岩及弟瓛等惧弘度掩袭之,遂引陈人至城下,虏居人而叛。 于是废梁国。上遣左仆射高颎安集之,曲赦江陵死罪,给复十年。梁二主各给守墓十户,拜琮柱国,赐爵莒国公。 自詧初即位,岁在乙亥,至是,岁在丁未,凡三十三载而亡。 琮至炀帝嗣位,甚见亲重,拜内史令,改封梁公。琮之宗族,缌麻以上,并随才擢用,于是诸萧昆弟,布列朝廷。琮性淡雅,不以职务自婴,退朝纵酒而已。内史令杨约与琮同列,帝令约宣旨诫励。约复以私情谕之,琮曰:“琮若复事事,则何异公哉?”约笑而退。约兄素时为尚书令,见琮嫁从父妹于钳耳氏,谓曰: “公帝王之族,何乃适妹钳耳氏?”琮曰:“前已嫁妹于侯莫陈氏,此复何疑?”素曰:“钳耳,羌也,侯莫陈,虏也。何得相比?”琮曰:“以羌异虏,未之前闻。”素惭而止。琮虽羁旅,见北间豪贵,无所降下。常与贺若弼深友,弼既诛,复有童谣曰“萧萧亦复起”,帝由是忌之,遂废于家。卒,赠左光禄大夫。 子铉,位襄城通守。复以琮弟子钜为梁公。钜小名曰藏,炀帝甚昵之,以为千牛。与宇文皛出入宫掖,伺詧内外。帝每有游宴,钜未尝不从。遂于宫中,多行淫秽。江都之变,为宇文化及所杀。 詧子{山 },追谥孝惠太子;岩,封安平王;岌,封东平王;岑,封河间王,后改封吴郡王。琮弟瓛,义兴王; 彖,晋陵王;璟,临海王;珣,南海王;瑒,义安王,瑀,新安王。 以蔡大宝为股肱,王操为腹心,魏益德、尹正、薛晖、许孝敬、薛宣为爪牙,甄玄成、刘盈、岑善方、傅淮、褚珪、蔡大业典众务,张绾以旧齿处显位,沈重以儒学蒙厚礼。自余多所奖拔,咸尽其器能。及岿纂业,亲贤并用。将相则华皎、殷亮、刘忠义,宗室则萧欣、萧翼,人望则萧确、谢温、柳洋、王氵是、徐岳,外戚则王洋、王诵、殷琏,文章则刘孝胜、范迪、沈君游、君公、柳信言,政事则袁敞、柳庄、蔡延寿、甄诩、皇甫兹。故能保其疆土而和其人焉。今载詧子{山 }等及蔡大宝以下尤著者,附于左。其在梁、陈、隋已有传,及岿诸子未任职者,则不兼录。 {山 }字道远,詧之长子也。母曰宣静皇后。詧之为梁王,立为世子。寻病卒。及詧称帝,追谥焉。 岩字义远,詧第五子也。性仁厚,善抚接,历尚书令、太尉、太傅。入陈,授东扬州刺史。及陈亡,百姓推岩为主。为总管宇文述所破,伏法于长安。 岌,詧第六子也。性淳和,位至侍中、中卫将军。岿之五年,卒。赠司空,谥曰孝。 岑字智远,詧第八子也。位至太尉。性简贵,御下严整。及琮嗣位,自以望重属尊,颇有不法。故隋文徵入朝,拜大将军,封怀义郡公。 瓛字钦文,岿第三子也。幼有令誉,能属文。位荆州刺史,颇有能名。崔弘度兵至鄀州,瓛惧,与其叔父岩奔陈。陈主以为侍中、吴州刺史,甚得物情。三吴父老皆曰:“吾君之子。”陈亡,吴人推之为主。吴人见梁武、简文及詧、岿等兄弟中并第三,而践尊位。瓛自以岿第三子,深自矜负。有谢异者,颇知废兴,梁陈之际,言无不验,江南人甚敬信之。及陈主被禽,异奔瓛,由是益为众所归。宇文述讨之,瓛遣王褒守吴州,自将拒述。述遣兵别道袭褒,褒衣道士服,弃城而遁。瓛败,将左右数人,逃于太湖,匿于人家。被执,述送长安斩之。 璟,仕隋,尚衣奉御;瑒,卫尉卿、秘书监、陶丘侯;瑀,内史侍郎、河池太守。 蔡大宝,字敬位,济阳考城人。祖履,齐尚书祠部郎。父点,梁尚书仪曹郎、南兗州别驾。 大宝少孤,而笃学不倦,善属文。初以明经对策第一,解褐武陵王国左常侍。尝以书干仆射徐勉,勉大赏异,乃令与其子游处,所有坟籍,尽以给之。遂博览群书,学无不综。詧初出第,勉仍荐大宝为侍读,兼掌记室。寻除尚书仪曹郎。詧出镇会稽,大宝诣选曹求谘议,不得,以为记室。大宝攘臂而出曰:“不为孙秀,非人也。”詧莅襄阳,迁谘议参军,谋谟皆自大宝出。及梁元与河东王誉结隙,詧令大宝使江陵以观之。梁元素知大宝,见之甚悦,乃示所制《玄览赋》,令注解焉。三日而毕。梁元大嗟赏之,赠遗甚厚。大宝还,白詧云:“湘东必有异图,祸乱将作,不可下援台城。”詧纳之。及詧于江陵称帝,为侍中、尚书令,参掌选事,进位柱国、军师将军,封安丰县侯。岿嗣位,册授司空、中书监、中权大将军、领吏部尚书。固让司空,许之,加特进。岿之三年,卒。及葬,岿三临其丧。赠司徒,进爵为公,谥曰文凯,配食詧庙。 大宝性严整,有智谋,雅达政事,文辞赡速。詧之章表、书记、教令、诏册,并大宝专掌之。詧推心委任,以为谋主。时人以詧之有大宝,犹刘先主之有孔明焉。所著文集三十卷,及《尚书义疏》,并行于世。 有四子。次于延寿有器识,博涉经籍,尤善当世之务。尚詧女宣城公主,历中书郎、尚书右丞、吏部郎、御史中丞。从琮入隋。授开府仪同三司、秘书丞。终于成州刺史。 大宝弟大业,字敬道。有至行,位散骑常侍、卫尉卿、都官尚书、太常卿。卒,赠金紫光禄大夫,谥曰简。有五子,允恭最知名。位太子舍人。梁灭入陈,为尚书库部郎。陈亡仕隋,起居舍人。 王操,字子高,其先太原晋阳人,詧母龚氏之外弟也。性敦厚,有筹略。初为詧外兵参军,亲任亚于蔡大宝。及詧称帝,历五兵尚书、郢州刺史,进位柱国,封新康县侯。岿嗣位,授镇右将军、尚书仆射。及吴明彻为寇,岿出顿纪南,操抚循将士,莫不用命。明彻既退,江陵获全,操之力也。迁侍中、中卫将军、尚书令、开府仪同三司,领荆州刺史。操既位居朝右,每自挹损,深得当时之誉。卒,岿举哀于朝堂,流涕曰:“天不使吾平荡江表,何夺吾贤相之速也!”及葬,亲祖于瓦官门。赠司空,进爵为公,谥曰康节。 有七子,次子衡最知名。有才学,位中书、黄门侍郎。 魏益德,襄阳人也。有材干,胆勇过人。詧称帝,进位柱国,封上黄 县侯。卒,赠司空,谥曰忠壮,进爵为公。岿之五年,以益德配食察庙。 尹正,其先天水人。詧莅雍州,正为其府中兵参军。禽张缵,获杜岸,皆正之力。詧称帝,除护军将军,位柱国,封新野县侯。卒,赠开府仪同三司,谥曰刚。岿之五年,以正配食詧庙。 子德毅,多权略,位大将军。后以见疑赐死。 甄玄成,字敬平,中山人。博达经史,善属文。少为简文所知。以录事参军随詧镇襄阳,转中记室参军,颇参政事。以江陵甲兵殷盛,遂怀贰心,密书与元帝,具申诚款。或有得其书,送于詧。詧深信佛法,常愿不杀诵《法华经》人。玄成素诵《法华经》,遂以此获免。詧后见之,常曰:“甄公好得《法华经》力。”后位吏部尚书,有文集二十卷。 子诩,少沈敏,闲习政事。历中书舍人、尚书右丞。从琮入隋,授开府仪同三司,终于太府少卿。 岑善方,字思义,南阳棘阳人。祖惠甫,给事中。父昶,散骑侍郎。善方有器局,博综经史。同刑狱参军随詧至襄阳。詧初请内附,以善方兼记室充使,往来凡数十反。魏恭帝二年,封长宁县公。及詧称帝,位散骑侍郎、起部尚书。善方性清慎,有当世干能,故詧委以机密。卒,赠太常卿,谥曰敬。所著文集十卷。 有七子,并有操行。之元、之利、之象最知名。之元太子舍人,早卒。之利仕隋,位零陵郡丞。之象仕隋,尚书虞部员外侍郎,邵陵、上宜、渭南、邯郸四县令。 宗如周,南阳人。有才学,以府僚随詧,后至度支尚书。如周面狭长,詧以《法华经》云:“闻经随喜,面不侠长。”尝戏之曰:“卿何为谤经?”如周踧躇,自陈不谤。詧又谓之如初。如周惧,出告蔡大宝。大宝知其旨,笑谓之曰:“君当不谤 余经,正应不信《法华》耳。”如周乃悟。又尝有人诉事于如周,谓为经作如州官也。乃曰:“某有屈滞,故来诉如州官。”如周曰:“尔何小人,敢呼我名!”其人惭谢曰:“祗言如周官作如州,不知如州官名如周,早知如州官名如周,则不敢唤如周官作如州。”如周乃笑曰:“令卿自责,见侮反深。”众咸服其宽雅。 袁敞,陈郡人。祖昂,司空。父士俊,安成内史。敞少有识量,博涉文史。以吏部郎使诣周。时主者以敞班在陈使之后,敞固不从命曰:“昔陈之祖父,乃梁诸侯下吏,盗有江东。今周朝宗万国,招携以礼。若使梁之行人在陈之后,便恐彝伦失序。岂使臣之所望焉。”主者不能屈,遂以状奏。周武帝善之,乃诏敞与陈使异日而进。使还,以称旨,迁侍中。转左户尚书。从琮入隋,授开府仪同三司。终于谯州刺史。 论曰:自金行运否,中原丧乱,元氏唯天所命,方一函复。铁弗、徒何之辈,虽非行录所归,观其递为割据,亦一时之杰。然而卒至夷灭,可谓魏之驱除。梁主任术好谋,爱贤养士,盖有英雄之志,霸王之略焉。及淮海版荡,骨肉猜贰,拥众自固,称籓内款,终能据有全楚,中兴颓运。虽士宇殊于旧邦,而位号同于曩日。眙厥自远,享国虽短,可不谓贤哉!嗣子纂业,增修遣构,赏罚得衷,举厝有方。密迩寇雠,则威略具举;朝宗上国,则声猷远振。岂非继世之令主乎?琮大去其邦,因而不反,遂为外戚。不事自持,盖亦守满之道也。 列传第八十二 高丽百济新罗勿吉奚契丹室韦豆莫娄地豆干乌洛侯流求倭 盖天地之所覆载至大,日月之所照临至广。万物之内,生灵寡而禽兽多;两仪之间,中土局而殊俗旷。人寓形天地,禀气阴阳,愚智本于自然,刚柔系于水土。故霜露所会,风气所通,九川为纪,五岳作镇,此之谓诸夏,生其地者,则仁义所出;昧谷嵎夷,孤竹北户,限以丹徼紫塞,隔以沧海交河,此之谓荒裔,感其气者,则凶德行禀。若夫九夷、八狄,种落繁炽,七戎、六蛮,充牣边鄙,虽风土殊俗,嗜欲不同,至于贪而无厌,狠而好乱,强则旅拒,弱则稽服,其揆一也。 秦皇鞭笞天下,黩武于遐方;汉武士马强盛,肆志于远略。匈奴已却,其国乃虚;天马既来,其人亦困。是知雁海龙堆,天所以绝夷夏也;炎方朔漠,地所以限内外也。况乎时非秦、汉,志甚嬴、刘,逆天道以求其功,殚人力而从所欲,颠坠之衅,固不旋踵。是以先王设教,内诸夏而外夷狄;往哲垂范,美树德而鄙广地。虽禹迹之东渐西被,不过海及流沙;《王制》之自北徂南,裁犹穴居交趾。岂非道贯三古,义高百代者乎!自魏至隋,市朝屡革,其四夷朝享,亦各因时。今各编次,备《四夷传》云。 高句丽,其先出夫余。王尝得河伯女,因闭于室内,为日所照,引身避之,日影又逐,既而有孕,生一卵,大如五升。夫余王弃之与犬,犬不食;与豕,豕不食;弃于路,牛马避之;弃于野,众鸟以毛茹之。王剖之不能破,遂还其母。母以物裹置暖处,有一男破而出。及长,字之曰硃蒙。其俗言“硃蒙”者,善射也。夫余人以硃蒙非人所生,请除之。王不听,命之养马。硃蒙私试,知有善恶,骏者减食令瘦,驽者善养令肥。夫余王以肥者自乘,以瘦者给硃蒙。后狩于田,以硃蒙善射,给之一矢。硃蒙虽一矢,殪兽甚多。夫余之臣,又谋杀之,其母以告硃蒙,硃蒙乃与焉违等二人东南走。中道遇一大水,欲济无梁。夫余人追之甚急,硃蒙告水曰:“我是日子,河伯外孙,今追兵垂及,如何得济?”于是鱼鳖为之成桥,硃蒙得度。鱼鳖乃解,追骑不度。硃蒙遂至普述水,遇见三人,一 著麻衣,一著衲衣,一著水藻衣,与硃蒙至纥升骨城,遂居焉。号曰高句丽,因以高为氏。其在夫余妻怀孕,硃蒙逃后,生子始闾谐。及长,知硃蒙为国王,即与母亡归之。名曰闾达,委之国事。 硃蒙死,子如栗立。如栗死,子莫来立,乃并夫余。 汉武帝元封四年,灭朝鲜,置玄菟郡,以高句丽为县以属之。汉时赐衣帻朝服鼓吹,常从玄菟郡受之。后稍骄,不复诣郡,但于东界筑小城受之,遂名此城为帜沟溇。“沟溇娄”者,句丽“城”名也。王莽初,发高句丽兵以伐胡,而不欲行,莽强迫遣之,皆出塞为寇盗。州郡归咎于句丽侯驺,严尤诱而斩之。莽大悦,更名高句丽,高句丽侯。光武建武八年,高句丽遣使朝贡。 至殇、安之间,莫来裔孙宫,建寇辽东。玄菟太守蔡风讨之,不能禁。 宫死,子伯固立。顺、和之间,复数犯辽东,寇抄。灵帝建宁二年,玄菟太守耿临讨之,斩首虏数百级,伯固乃降,属辽东。公孙度之雄海东也,伯固与之通好。 伯固死,子伊夷摸立。伊夷摸自伯固时,已数寇辽东,又受亡胡五百余户。建安中,公孙康出军击之,破其国,焚烧邑落,降胡亦叛。伊夷摸更作新国。其后伊夷摸复击玄菟,玄菟与辽东合击,大破之。 伊夷摸死,子位宫立。始位宫曾祖宫,生而目开能视,国人恶之。及长凶虐,国以残破。及位宫亦生而视人,高丽呼相似为“位“,以为似其曾祖宫,故名位宫。位宫亦有勇力,便鞍马,善射猎。魏景初二年,遣太傅、司马宣王率众讨公孙文懿,位宫遣主簿、大加将数千人助军。正始三年,位宫寇辽西安平。五年,幽州刺史毋丘俭将万人出玄菟,讨位宫,大战于沸流。败走,俭追至赪岘,悬车束马登丸都山,屠其所都。位宫单将妻息远窜。六年,俭复讨之,位宫轻将诸加奔沃沮。俭使将军王颀追之,绝沃沮千余里,到肃慎南,刻石纪功。又刊丸都山、铭不耐城而还。其后,复通中夏。 晋永嘉之乱,鲜卑慕容廆据昌黎大棘城,元帝授平州刺史。位宫玄孙乙弗利频寇辽东,廆不能制。 弗利死,子钊代立。魏建国四年,慕容廆子晃伐之,入自南陕,战于木底,大破钊军。追至丸都。钊单马奔窜,晃掘钊父墓,掠其母妻、珍宝、男女五万余口,焚其室,毁丸都城而还。钊后为百济所杀。 及晋孝武太元十年,句丽攻辽东、玄菟郡。后燕慕容垂遣其弟农伐句丽,复二郡。垂子宝以句丽王安为平州牧,封辽东、带方二国王,始置长史、司马、参军官。后略有辽东郡。 太武时,钊曾孙琏始遣使者诣安东,奉表贡方物,并请国讳。太武嘉其诚款,诏下帝系名讳于其国。使员外散骑侍郎李敖拜琏为都督辽海诸军事、征东将军、领东夷中郎将、辽东郡公、高句丽王。敖至其所,居平壤城,访其方事,云:去辽东南一千余里,东至栅城,南至小海,北至旧夫余,人户参倍于前魏时。后贡使相寻。岁致黄金二百斤、白银四百斤。时冯弘率众奔之,太武遣散骑常侍封拨诏琏,令送弘。琏上书称当与弘俱奉王化,竟不遣。太武怒,将往讨之。乐平王丕等议等后举,太武乃止。而弘亦寿为琏所杀。 后文明太后以献文六宫未备,敕琏令荐其女。琏奉表云:女已出,求以弟女应旨。朝廷许焉,乃遣安乐王真、尚书李敷等至境送币。琏惑其左右之说,云朝廷昔与冯氏婚姻,未几而灭其国。殷鉴不远,宜以方便辞之。琏遂上书,妄称女死。朝廷疑其矫拒,又遣假散骑常侍程骏切责之,若女审死,听更选宗淑。琏云:“若天子恕其前愆,谨当奉诏。”会献文崩,乃止。至孝文时,琏贡献倍前,其报赐亦稍加焉。时光州于海中得琏遣诣齐使余奴等,送阙。孝文诏责曰:“道成亲杀其君,窃号江左,朕方欲兴灭国于旧邦,继绝世于刘氏。而卿越境外乡,交通篡贼,岂是籓臣守节之义?今不以一过掩旧款,即送还籓。其感恕思愆,祗承明宪,辑宁所部,动静以闻。” 太和十五年,琏死,年百余岁。孝文举哀于东郊,遣谒者仆射李安上策赠车骑大将军、太傅、辽东郡公、高句丽王,谥曰康。又遣大鸿胪拜琏孙云使持节、都督辽海诸军事、征东将军、领护东夷中郎将、辽东郡公、高句丽王。赐衣冠服物车旗之饰。又诏云遣世子入朝,令及郊丘之礼。云上书辞疾,遣其从叔升于随使诣阙严责之,自此,岁常贡献。正始中,宣武于东堂引见其使芮悉弗,进曰:“高丽系诚天极,累叶纯诚,地产土毛,无愆王贡。但黄金出夫余,珂则涉罗所产。今夫余为勿吉所逐,涉罗为百济所并。国王臣云惟继绝之义,悉迁于境内。二品所以不登王府,实两贼之为。”宣武曰:“高丽世荷上将,专制海外,九夷黠虏,实得征之。昔方贡之愆,责在连率。宜宣朕旨于卿主,务尽威怀之略,使二邑还复旧墟,土毛无失常贡也。” 神龟中,云死,灵太后为举哀于东堂。遣使策赠车骑大将军、领护东夷校尉、辽东郡公、高丽王。又拜其世子安为镇东将军、领护东夷校尉、辽东郡公、高丽王。正光初,光州又于海中执得梁所授安宁东将军衣冠剑珮,及使人江法盛等,送京师。 安死,子延立。孝武帝初,诏加延使持节、散骑常侍、车骑大将军、领护东夷校尉、辽东郡公、高句丽王。天平中,诏加延侍中、骠骑大将军,余悉如故。 延死,子成立。讫于武定已来,其贡使无岁不至。大统十二年,遣使至西魏朝贡。及齐受东魏禅之岁,遣使朝贡于齐。齐文宣加成使持节、侍中、骠骑大将军,领东夷校尉、辽东郡公、高丽王如故。天保三年,文宣至营州,使博陵崔柳使于高丽,求魏末流人。敕柳曰:“若不从者,以便宜从事。”及至,不见许。柳张目叱之,拳击成坠于床下,成左右雀息不敢动,乃谢服,柳以五千户反命。 成死,子汤立。乾明元年,齐废帝以汤为使持节、领东夷校尉、辽东郡公、高丽王。周建德六年,汤遣使至周,武帝以汤为上开府仪同大将军、辽东郡公、辽东王。隋文帝受禅,汤遣使诣阙,进授大将军,改封高丽王。自是,岁遣使朝贡不绝。 其国,东至新罗,西度辽,二千里;南接百济,北邻靺鞨,一千余里。人皆士著,随山谷而居,衣布帛及皮。土田薄瘠,蚕农不足以自供,故其人节饮食。其王好修宫室,都平壤城,亦曰长安城,东西六里,随山屈曲,南临浿水。城内唯积仓储器备,寇贼至日,方入固守。王别为宅于其侧,不常居之。其外复有国内城及汉城,亦别都也。其国中呼为三京。复有辽东、玄菟等数十城,皆置官司以统摄。与新罗每相侵夺,战争不息。 官有大对卢、太大兄、大兄、小兄、竟侯奢、鸟拙、太大使者、大使者、小使者、褥奢、翳属、仙人,凡十二等,分掌内外事。其大对卢则以强弱相陵夺而自为之,不由王署置。复有内评、五部褥萨。人皆头著折风,形如弁,士人加插二鸟羽。贵者,其冠曰苏骨,多用紫罗为之,饰以金银。服大袖衫、大口袴、素皮带、黄革履。妇人裙襦加襈。书有《五经》、《三史》、《三国志》、《晋阳秋》。兵器与中国略同。及春秋校猎,王亲临之。税,布五疋、谷五石;游人则三年一税,十人共细布一疋。租,户一石,次七斗,下五斗。其刑法,叛及谋逆者,缚之柱,爇而斩之,籍没其家;盗则偿十倍,若贫不能偿者乐及公私债负,皆听评其子女为奴婢以偿之。用刑既峻,罕有犯者。乐有五弦、琴、筝、筚篥、横吹、箫、鼓之属,吹芦以和曲。每年初,聚戏浿水上,王乘腰辇、列羽仪观之。事毕,王以衣入水,分为左右二部,以水石相溅掷,喧呼驰逐,再三而止。俗洁净自喜,尚容止,以趋走为敬。拜则曳一脚,立多反拱,行必插手。性多诡伏,言辞鄙秽,不简亲疏。父子同川而浴,共室而寝。好歌舞,常以十月祭天,其公会衣服,皆锦绣金银以为饰。好蹲踞,食用俎机。出三尺马,云本硃蒙所乘马种,即果下也。风俗尚淫,不以为愧,俗多游女,夫无常人,夜则男女群聚而戏,无有贵贱之节。有婚嫁,取男女相悦即为之。男家送猪酒而已,无财聘之礼;或有受财者,人共耻之,以为卖婢。死者,殡在屋内,经三年,择吉日而葬。居父母及夫丧,服皆三年,兄弟三月。初终哭泣,葬则鼓舞作乐以送之。埋讫,取死者生时服玩车马置墓侧,会葬者争取而去。信佛法,敬鬼神,多淫祠。有神庙二所:一曰夫余神,刻木作妇人像;一曰高登神,云是其始祖夫余神之子。并置官司,遣人守护,盖河 伯女、硃蒙云。 及隋平陈后,汤大惧,陈兵积谷,为守拒之策。开皇十七年,上赐玺书,责以每遣使人,岁常朝贡,虽称籓附,诚节未尽。驱逼靺鞨,禁固契丹。昔年潜行货利,招动群小,私将弩手,巡窜下国,岂非意欲不臧,故为窃盗?坐使空馆,严加防守;又数遣马骑,杀害边人。恆自猜疑,密觇消息,殷勤晓示,许其自新。汤得书惶恐,将表陈谢。会病卒。 子元嗣。文帝使拜元为上开府仪同三司,袭爵辽东公,赐服一袭。元奉表谢恩,并贺祥瑞,因请封王。文帝优册为王。明年,率靺鞨万余骑寇辽西,营州总管韦世冲击走之。帝大怒,命汉王谅为元帅,总水陆讨之,下诏黜其爵位。时馈运不继,六军乏食,师出临渝关,复遇疾疫,王师不振。及次辽水,元亦惶惧,遣使谢罪,上表称“辽东粪土臣元”云云。上于是罢兵,待之如初。元亦岁遣朝贡。 炀帝嗣位,天下全盛,高昌王、突厥启人可汗并亲诣阙贡献,于是征元入朝。元惧,蕃礼颇阙。大业七年,帝将讨元罪,车驾度辽水,止营于辽东地,分道出师,各顿兵于其城下。高丽出战多不利,皆婴城固守。帝令诸军攻之,又敕诸将,高丽若降,即宜抚纳,不得纵兵入。城将陷,贼辄言降,诸将奉旨,不敢赴机。先驰奏,比报,贼守御亦备,复出拒战。如此者三,帝不悟。由是食尽师老,转输不继,诸军多败绩,于是班师。是行也,唯于辽水西拔贼武厉逻,置辽东郡及通定镇而还。九年,帝复亲征,敕诸军以便宜从事。诸将分道攻城,贼势日蹙。会杨玄感作乱,帝大惧,即日六军并还。兵部侍郎斛斯政亡入高丽,高丽具知事实,尽锐来追,殿军多败。十年,又发天下兵,会盗贼蜂起,所在阻绝,军多失期。至辽水,高丽亦困弊,遣使乞降,因送斛斯政赎罪。帝许之,顿怀远镇受其降,仍以俘囚军实归。至京师,以高丽使亲告太庙,因拘留之。仍徵元入朝,元竟不至。帝更图后举,会天下丧乱,遂不复行。 百济之国,盖马韩之属也,出自索离国。其王出行,其侍兒于后妊娠,王还,欲杀之。侍兒曰:“前见天上有气如大鸡子来降,感,故有娠。”王舍之。后生男,王置之豕牢,豕以口气嘘之,不死;后徙于马阑,亦如之。王以为神,命养之,名曰东明。及长,善射,王忌其猛,复欲杀之。东明乃奔走,南至淹滞水,以弓击水,鱼鳖皆为桥,东明乘之得度,至夫余而王焉。东明之后有仇台,笃于仁信,始立国于带方故地。汉辽东太守公孙度以女妻之,遂为东夷强国。初以百家济,因号百济。 其国东极新罗,北接高句丽,西南俱限大海,处小海南,东西四百五十里,南北九百余里。其都曰居拔城,亦曰固麻城。其外更有五方:中方曰古沙城,东方曰得安城,南方曰久知下城,西方曰刀先城,北方曰熊津城。王姓余氏,号“于罗瑕”,百姓呼为“鞬吉支”,夏言并王也。王妻号“于陆”,夏言妃也。官有十六品:左平五人,一品;达率三十人,二品;恩率,三品;德率,四品;杅率,五品;奈率,六品。已上冠饰银华。将德,七品,紫带。施德,八品,皁带。固德,九品,赤带。季德,十品,青带。对德,十一品;文督,十二品,皆黄带。武督,十三品;佐军,十四品;振武,十五品;克虞,十六品,皆白带。自恩率以下,官无常员。各有部司,分掌众务。内官有前内部、谷内部、内掠部、外掠部、马部、刀部、功德部、药部、木部、法陪、后宫部。外官有司军部、司徒部、司空部、司寇部、点口部、客部、外舍部、绸部、日官部、市部,长吏三年一交代。都下有万家,分为五部,曰上部、前部、中部、下部、后部,部有五巷,士庶居焉。部统兵五百人。五方各有方领一人,以达率为之,方佐贰之。方有十郡,郡有将三人,以德率为之。统兵一千二百人以下,七百人以上。城之内外人庶及余小城,咸分隶焉。 其人杂有新罗、高丽、倭等,亦有中国人。其饮食衣服,与高丽略同。若朝拜祭祀,其冠两厢加翅,戎事则不。拜谒之礼,以两手据地为礼。妇人不加粉黛,女辫发垂后,已出嫁,则分为两道,盘于头上。主似袍而袖微大。兵有弓箭刀槊。俗重骑射,兼爱坟史,而秀异者颇解属文,能吏事。又知医药、蓍龟,与相术、阴阳五行法。有僧尼,多寺塔,而无道士。有鼓角、箜篌、筝竽、篪笛之乐,投壶、樗蒲、弄珠、握槊等杂戏。尤尚奕棋。行宋《元嘉历》,以建寅月为岁首。赋税以布、绢、丝、麻及米等,量岁丰俭,差等输之。其刑罚,反叛、退军及杀人者,斩;盗者,流,其赃两倍征之;妇犯奸,没入夫家为婢。婚娶之礼,略同华俗。父母及夫死者,三年居服,余亲则葬讫除之。土田湿,气候温暖,人皆山居。有巨栗,其五谷、杂果、菜蔬及酒醴肴馔之属,多同于内地。唯无驼、骡、驴、羊、鹅、鸭等。国中大姓有八族,沙氏、燕氏、 氏、解氏、真氏、国氏、木氏、苗氏。其王每以四仲月祭天及五帝之神。立其始祖仇台之庙于国城,岁四祠之。国西南,人岛居者十五所,皆有城邑。 魏延兴二年,其王余庆始遣其冠军将军驸马都尉弗斯侯、长史余礼、龙骧将军、带方太守司马张茂等上表自通,云:“臣与高丽,源出夫余,先世之时,笃崇旧款。其祖钊,轻废邻好,陵践臣境。臣祖须,整旅电迈,枭斩钊首。自尔以来,莫敢南顾。自冯氏数终,余烬奔窜,丑类渐盛,遂见陵逼,构怨连祸,三十余载。若天慈曲矜,远及无外,速遣一将,来救臣国。当奉送鄙女,执扫后宫,并遣子弟,收圉外厩,尺壤疋夫,不敢自有。去庚辰年后,臣西界海中,见尸十余,并得衣器鞍勒。看之,非高丽之物。后闻乃是王人来降臣国,长蛇隔路,以阻于海。今上所得鞍一,以为实矫。” 献文以其僻远,冒险入献,礼遇优厚,遣使者邵安与其使俱还。诏曰:“得表闻之无恙。卿与高丽不睦,至被陵犯,苟能顺义,守之以仁,亦何忧于寇雠也。前所遣使,浮海以抚荒外之国,从来积年,往而不反,存亡达否,未能审悉。卿所送鞍,比校旧乘,非中国之物。不可以疑似之事,以生必然之过。经略权要,已具别旨。”又诏曰:“高丽称籓先朝,供职日久,于彼虽有自昔之衅,于国未有犯令之愆。卿使命始通,便求致伐,寻讨事会,理亦未周。所献锦布海物,虽不悉达,明卿至心。今赐杂物如别。”又诏琏护送安等。至高丽,琏称昔与余庆有雠,不令东过。安等于是皆还,乃下诏切责之。五年,使安等从东莱浮海,赐余庆玺书,褒其诚节。安等至海滨,遇风飘荡,竟不达而还。 自晋、宋、齐、梁据江左,亦遣使称籓,兼受拜封。亦与魏不绝。 及齐受东魏禅,其王隆亦通使焉。淹死,子余昌亦通使命于齐。武平元年,齐后主以余昌为使持节、侍中、车骑大将军,带方郡公、百济王如故。二年,又人余昌为持节、都督东青州诸军事、东青州刺史。 周建德六年,齐灭,余昌始遣使通周。宣政元年,又遣使为献。 隋开皇初,余昌又遣使贡方物,拜上开府、带方郡公、百济王。平陈之岁,战船漂至海东耽牟罗国。其船得还,经于百济,昌资送之甚厚,并遣使奉表贺平陈。文帝善之,下诏曰:“彼国悬隔,来往至难,自今以后,不须年别入贡。”使者舞蹈而去。十八年,余昌使其长史王辩那来献方物。属兴辽东之役,遣奉表,请为军导。帝下诏,厚其使而遣之。高丽颇知其事,兵侵其境。余昌死,子余璋立。大业三年,余璋遣使燕文进朝贡。其年,又遣使王孝邻入献,请讨高丽。炀帝许之,命觇高丽动静。然余璋内与高丽通和,挟诈以窥中国。七年,帝亲征高丽,余璋使其臣国智牟来请军期。帝大悦,厚加赏赐,遣尚书起部郎席律诣百济,与相知。明年,六军度辽,余璋亦严兵于境,声言助军,实持两端。寻与新罗有隙,每相战争。十年,复遣使朝贡。后天下乱,使命遂绝。 其南,海行三月有耽牟罗国,南北千余里,东西数百里,土多麞鹿,附庸于百济。西行三日,至貊国千余 里云。 新罗者,其先本辰韩种也。地在高丽东南,居汉时乐浪地。辰韩亦曰秦韩。相传言秦世亡人避役来适,马韩割其东界居之,以秦人,故名之曰秦韩。其言语名物,有似中国人,名国为邦,弓为弧,贼为寇,行酒为行觞,相呼皆为徒,不与马韩同。又辰韩王常用马韩人作之,世世相传,辰韩不得自立王,明其流移之人故也。恆为马韩所制。辰韩之始,有六国,稍分为十二,新罗则其一也。或称魏将毋丘俭讨高丽破之,奔沃沮,其后复归故国,有留者,遂为新罗,亦曰斯卢。其人杂有华夏、高丽、百济之属,兼有沃沮、不耐、韩、灭之地。其王本百济人,自海逃入新罗,遂王其国。初附庸于百济,百济征高丽,不堪戎役,后相率归之,遂致强盛。因袭百济,附庸于迦罗国焉。传世三十,至真平。以隋开皇十四年,遣使贡方物。文帝拜真平上开府、乐浪郡公、新罗王。 其官有十七等:一曰伊罚干,贵如相国,次伊尺干,次迎干,次破弥干,次大阿尺干,次阿尺干,次乙吉干,次沙咄干,次及伏干,次大奈摩干,次奈摩,次大舍,次小舍,次吉士,次大乌,次小乌,次造位。外有郡县。其文字、甲兵,同于中国。选人壮健者悉入军,烽、戍、逻俱屯营部伍。风俗、刑政、衣服略与高丽、百济同。每月旦相贺,王设宴会,班赉群官。其日,拜日月神主。八月十五日设乐,令官人射,赏以马、布。其有大事,则聚官详议定之。服色尚画素,妇人辫发绕颈,以杂彩及珠为饰。婚嫁礼唯酒食而已,轻重随贫富。新妇之夕,女先拜舅姑,次即拜大兄、夫。死有棺敛,葬送起坟陵。王及父母妻子丧,居服一年。田甚良沃,水陆兼种。其五谷、果菜、鸟兽、物产,略与华同。 大业以来,岁遣朝贡。新罗地多山险,虽与百济构隙,百济亦不能图 之也。 勿吉国在高句丽北,一曰靺鞨。邑落各自有长,不相总一。其人劲悍,于东夷最强,言语独异。常轻豆莫娄等国,诸国亦患之。去洛阳五千里。自和龙北二百余里有善玉山,山北行十三日至祁黎山,又北行七日至洛环水,水广里余,又北行十五日至太岳鲁水,又东北行十八日到其国。国有大水,阔三里余,名速末水。其部类凡有七种:其一号粟末部,与高丽接,胜兵数千,多骁武,每寇高丽;其二伯咄部,在粟末北,胜兵七千;其三安车骨部,在伯咄东北;其四拂涅部,在伯咄东;其五号室部,在拂涅东;其六黑水部,在安车骨西北,其七白山部,在粟末东南。胜兵并不过三千,而黑水部尤为劲健。自拂涅以东,矢皆石镞,即古肃慎氏也。东夷中为强国。所居多依山水。渠帅曰大莫弗瞒咄。国南有从太山者,华言太皇,俗甚敬畏之,人不得山上溲污,行经山者,以物盛去。上有熊罴豹狼,皆不害人,人亦不敢杀。地卑湿,筑土如堤,凿穴以居,开口向上,以梯出入。其国无牛,有马,车则步推,相与偶耕。土多粟、麦、穄,菜则有葵。水气碱,生盐于木皮之上,亦有盐池。其畜多猎,无羊。嚼米为酒,饮之亦醉。婚嫁,妇人服布裙,男子衣猪皮裘,头插武豹尾。俗以溺洗手面,于诸夷最为不洁。初婚之夕,男就女家,执女乳而罢。妒,其妻外淫,人有告其夫,夫辄杀妻而后悔,必杀告者。由是奸淫事终不发。人皆善射。以射猎为业。角弓长三尺,箭长尺二寸,常以七八月造毒药,傅矢以射禽兽,中者立死。煮毒药气亦能杀人。其父母春夏死,立埋之,冢上作屋,令不雨湿;若秋冬死,以其尸捕貂,貂食其肉,多得之。 延兴中,遣乙力支朝献。太和初,又贡马五百匹。乙力支称:初发其国,乘船溯难河西上,至太沵河,沈船于水。南出陆行,度洛孤水,从契丹西界达和龙。自云其国先破高句丽十落,密共百济谋,从水道并力取高丽,遣乙力支奉使大国,谋其可否。诏敕:“三国同是籓附,宜共和顺,勿相侵扰。”乙力支乃还。从其来道,取得本船,泛达其国。九年,复遣使侯尼支朝。明年,复入贡。其傍有大莫卢国、覆钟国、莫多回国、库娄国、素和国、具弗伏国、匹黎尔国、拔大何国、郁羽陵国、库伏真国、鲁娄国、羽真侯国,前后各遣使朝献。太和十二年,勿吉复遣使贡楛矢、方物于京师。十七年,又遣使人婆非等五百余人朝贡。景明四年,复遣使侯力归朝贡。自此迄于正光,贡使相寻。尔后中国纷扰,颇或不至。兴和二年六月,遣石文云等贡方物。以至于齐,朝贡不绝。 隋开皇初,相率遣使贡献。文帝诏其使曰:“朕闻彼土人勇,今来实副朕怀。视尔等如子,尔宜敬朕如父。”对曰:“臣等僻处一方,闻内国有圣人,故来朝拜。既亲奉圣颜,愿长为奴仆。”其国西北与契丹接,每相劫掠,后因其使来,文帝诫之,使勿相攻击。使者谢罪。文帝因厚劳之,令宴饮于前,使者与其徒皆起舞,曲折多战斗容。上顾谓侍臣曰:“天地间乃有此物,常作用兵意。”然其国与隋悬隔,唯粟末、白山为近。炀帝初,与高丽战,频败其众。渠帅突地稽率其部降,拜右光禄大夫,居之柳城。与边人来往,悦中国风俗,请被冠带,帝嘉之,赐以锦绮而褒宠之。及辽东之役,突地稽率其徒以从,每有战功,赏赐甚厚。十三年,从幸江都,寻放还柳城。李密遣兵邀之,仅而得免。至高阳,没于王须拔。未几,遁归罗艺。 奚,本曰库莫奚,其先东部胡宇文之别种也。初为慕容晃所破,遗落者窜匿松漠之间。俗甚不洁净,而善射猎,好为寇抄。登国三年,道武亲自出讨,至弱水南大破之,获其马、牛、羊、豕十余万。帝曰:“此群狄诸种,不识德义,鼠窃狗盗,何足为患?今中州大乱,吾先平之,然后张其威怀,则无所不服矣。”既而车驾南迁,十数年间,诸种与库莫奚亦皆滋盛。及开辽海,置戍和龙,诸夷震惧,各献方物。文成、献文之世,库莫奚岁致名马、文皮。孝文初,遣使朝贡。太和四年,辄入塞内,辞以畏地豆干抄掠,诏书切责之。二十二年,入寇安州,时营、燕、幽三州兵数千人击走之。后复款附,每求入塞交易。宣武诏曰:“库莫奚去太和二十一年以前,与安、营二州边人参居,交易往来,并无欺贰。至二十二 年叛逆以来,遂尔远窜。今虽款附,犹在塞表,每请入塞,与百姓交易。若抑而不许,乖其归向之心;信而不虑,或有万一之惊。交市之日,州遣士监之。”自此已后,岁常朝献,至武定已来不绝。齐受魏禅,岁时来朝。 其后种类渐多,分为五部:一曰辱纥主,二曰莫贺弗,三曰契个,四曰木昆,五曰室得。每部俟斤一人为其帅。随逐水草,颇同突厥。有阿会氏,五部中最盛,诸部皆归之。每与契丹相攻击,虏获财畜,因遣使贡方物。 契丹国,在库莫奚东,与库莫奚 异种同类。并为慕容晃所破,俱窜于松漠之间。登国中,魏大破之,遂逃迸,与库莫奚分住。经数十年,稍滋蔓,有部落,于和龙之北数百里为寇盗。真君以来,岁贡名马。献文时,使莫弗纥何辰来献,得班飨于诸国之末。归而相谓,言国家之美,心皆忻慕,于是东北群狄闻之,莫不思服。悉万丹部、何大何部、伏弗郁部、羽陵部、日连部、匹洁部、黎部、吐六干部等各以其名马、文皮献天府。遂求为常,皆得交市于和龙、密云之间,贡献不绝。太和三年,高句丽窃与蠕蠕谋,欲取地豆干以分之。契丹旧怨其侵轶,其莫贺弗勿干率其部落,车三千乘、众万余口,驱徙杂畜求内附,止于白狼水东。自此岁常朝贡。后告饥,孝文听其入关市籴。及宣武、孝明时,恆遣使贡方物。熙平中,契丹使人初真等三十人还,灵太后以其俗嫁娶之际以青 为上服,人给青 两匹,赏其诚款之心,余依旧式朝贡。及齐受东魏禅,常不断绝。 天保四年九月,契丹犯塞,文宣帝亲戎北讨。至平州,遂西趣长堑。诏司徒潘相乐帅精骑五千,自东道趣青山;复诏安德王韩轨帅精骑四千东趣,断契丹走路。帝亲逾山岭,奋击大破之,虏十余万口、杂畜数十万头。相乐又于青山大破契丹别部。所虏生口,皆分置诸州。其后复为突厥所逼,又以万家寄于高丽。 其俗与靺鞨同,好为寇盗。父母死而悲哭者,以为不壮。但以其尸置于山树之上,经三年后,乃收其骨而焚之。因酌酒而祝曰:“冬月时,向阳食。若我射猎时,使我多得猪、鹿。”其无礼顽嚣,于诸夷最甚。 隋开皇四年,率莫贺弗来谒。五年,悉其众款塞,文帝纳之,听居其故地。责让之,其国遣使诣阙,顿颡谢罪。其后,契丹别部出伏等背高丽,率众内附。文帝见来,怜之。上方与突厥和好,重失远人之心,悉令给粮还本部,敕突厥抚纳之。固辞不去。部落渐众,遂北徙,逐水草,当辽西正北二百里,依托纥臣水而居,东西亘三百里,分为十部。兵多者三千,少者千余。逐寒暑,随水草畜牧。有征伐,则曾帅相与议之,兴兵动众,合如符契。突厥沙钵略可汗遣吐屯潘垤统之,契丹杀吐屯而遁。大业七年,遣使朝,贡方物。 室韦国,在勿吉北千里,去洛阳六千里。“室”或为“失”,盖契丹之类,其南者为契丹,在北者号为失韦。路出和龙千余里,入契丹国,又北行十日至啜水,又北行三日有善水,又北行三日有犊了山,其山高大,周回三百里。又北行三百余里,有大水名屈利,又北行三日至刃水,又北行五日到其国。有大水从北而来,广四里余,名 奈水。国土下湿,语与库莫奚、契丹、豆莫娄国同。颇有粟、麦及穄。夏则城居,冬逐水草,多略貂皮。丈夫索发,用角弓,其箭尤长。女妇束发作叉手髻。其国少窃盗,盗一征三;杀人者责马三百匹。男女悉衣白鹿皮襦袴。有曲,酿酒。俗爱赤珠,为妇人饰,穿挂于颈,以多为贵。女不得此,乃至不嫁。父母死,男女众哭三年,尸则置于林树之上。 武定二年四月,始遣使张乌豆伐等献其方物。迄武定末,贡使相寻。 及齐受东魏禅,亦岁时朝聘。 其后分为五部,不相总一,所谓南室韦、北室韦、钵室韦、深末怛室韦、大室韦,并无君长。人贫弱,突厥以三吐屯总领之。 南室韦在契丹北三千里,土地卑湿,至夏则移向北。贷勃、欠对二山多草木,饶禽兽,又多蚊蚋,人皆巢居,以避其患。渐分为二十五部,每部有余莫弗瞒咄,犹酋长也。死则子弟代之,嗣绝则择贤豪而立之。其俗,丈夫皆被发,妇女盘发,衣服与契丹同。乘牛车,以蘧蒢为屋,如突厥氈车之状。度水则束薪为 伐,或有以皮为舟者。马则织草为鞯,结绳为辔。匡寝则屈木为室,以蘧蒢覆上,移则载行。以猪皮为席,编木为藉,妇女皆抱膝坐。气候多寒,田收甚薄。无羊,少马,多猪、牛。与靺鞨同俗,婚嫁之法,二家相许竟,辄盗妇将去,然后送牛马为聘,更将妇归家,待有孕,乃相许随还舍。妇人不再嫁,以为死人之妻,难以共居。部落共为大棚,,人死则置其上。居丧三年,年唯四哭。其国无铁,取给于高丽。多貂。 南室韦北行十一日至北室韦,分为九部落,绕吐纥山而居。其部落渠帅号乞引莫贺咄。每部有莫何弗三人以贰之。气候最寒,雪深没马。冬则入山居土穴,土畜多冻死。饶麞鹿,射猎为务,食肉衣皮,凿冰没水中而网取鱼鳖。地多积雪,惧陷坑阱,骑木而行,亻答即止。皆捕貂为业,冠以狐貂,衣以鱼皮。 又北行千里至钵室韦,依胡布山而住,人众多北室韦,不知为几部落。用桦皮盖屋,其余同北室韦。 从钵室韦西南四日行,至深末怛室韦,因水为号也。冬月穴居,以避太阴之气。 又西北数千里至大室韦,径路险阻,言语不通。尤多貂及青鼠。 北室韦时遣使贡献,余无至者。 豆莫娄国,在勿吉北千里,旧北夫余也。在室韦之东,东至于海,方二千余里。其人土著,有居室仓库。多山陵广泽,于东夷之域,最为平敞。地宜五谷,不生五果。其人长大,性强勇谨厚,不冠抄。其君长皆六畜名官,邑落有豪帅。饮食亦用俎豆。有麻布,衣制类高丽而帽大。其国大人,以金银饰之。用刑严急,杀人者死,没其家人为奴婢。俗淫,尤恶妒者,杀之尸于国南山上,至腐,女家始得输牛马,乃与之。或言濊貊之地也。 地豆干国,在室韦西千余里。多牛、羊,出名马,皮为衣服,无五谷,唯食肉酪。延兴二年八月,遣使朝贡,至于太和六年,贡使不绝。十四年,频来犯塞,孝文诏征西大将军阳平王颐击走之。自后时朝京师,迄武定末,贡使不绝。及齐受禅,亦来朝贡。 乌洛侯国,在地豆干北,去代都四千五百余里。其地下湿,多雾气而寒。入冬则穿地为室,夏则随原阜畜牧。多豕,有谷、麦。无大君长,部落莫弗,皆世为之。其俗,绳发皮服,以珠为饰。人尚勇,不为奸窃,故慢藏野积而无寇盗。好射猎。乐有箜篌,木槽革面而施九弦。其国西北有完水,东北流合于难水,其小水,皆注于难,东入海。又西北二十日行,有于巳尼大水,所谓北海也。 太武真君四年来朝,称其国西北有魏先帝旧墟石室,南北九十步,东西四十步,高七十尺,室有神灵,人多祈请。太武遣中书侍郎李敞告祭焉,刊祝文于石室之壁而还。 流求国,居海岛,当建安郡东。水行五日而至。土多山洞。其王姓欢斯氏,名渴刺兜,不知其由来有国世数也。彼土人呼之为可老羊,妻曰多拔茶。所居曰波罗檀洞,堑栅三重,环以流水,树棘为籓。王所居舍,其大一十六间,雕刻禽兽。多斗镂树,似橘而叶密,条纤如发之下垂。国有四五帅,统诸洞,洞有小王。往往有村,村有鸟了帅,并以善战者为之,自相树立,主一村之事。男女皆白纟宁绳缠发,从项后盘绕至额。其男子用鸟羽为冠,装以珠贝,饰以赤毛,形制不同。妇人以罗纹白布为帽,其形方正。织斗镂皮并杂毛以为衣,制裁不一。缀毛垂螺为饰,杂色相间,下垂小贝,其声如珮。缀珰施钏,悬珠于颈。织藤为笠,饰以毛羽。有刀槊、弓箭、剑铍之属。其处少铁,刀皆薄小,多以骨角辅助之。编纟宁为甲,或用熊豹皮。王乘木兽,令左右舆之,而导从不过十数人。小王乘机,镂为兽形。国人好相攻击,人皆骁健善走,难死耐创。诸洞各为部队,不相救助。两军相当,勇者三五人出前跳噪,交言相骂,因相击射。如其不胜,一军皆走,遣人致谢,即共和解。收取斗死者聚食之,仍以髑髅将向王所,王则赐之以冠,便为队帅。 无赋敛,有事则均税。用刑亦无常准,皆临事科决。犯罪皆断于鸟了帅,不伏则上请于王,王令臣下共议定之。狱无枷锁,唯用绳缚。决死刑以铁锥大如筋,长尺余,钻顶杀之,轻罪用杖。俗无文字,望月亏盈,以纪时节,草木荣枯,以为年岁。人深目长鼻,类于胡,亦有小慧。无君臣上下之节,拜伏之礼。父子同床而寝。男子拔去髭须,身上有毛处皆除去。妇人以黑黥手为虫蛇之文。嫁娶以酒、珠贝为聘,或男女相悦,便相匹偶。妇人产乳,必食子衣,产后以火自灸,令汗出,五日便平复。以木槽中暴海水为盐,木汁为酢,米面为酒,其味甚薄。食皆用手。遇得异味,先进尊者。凡有宴会,执酒者必待呼名而后饮,上王酒者,亦呼王名后衔杯共饮,颇同突厥。歌呼蹋蹄,一人唱,众皆和,音颇哀怨。扶女子上膊,摇手而舞。其死者气将绝,辇至庭前,亲宾哭泣相吊。浴其尸,以布帛缚缠之,裹以苇席,衬土而殡,上不起坟。子为父者,数月不食肉。其南境风俗少异,人有死者,邑里共食之。有熊、豺、狼,尤多猪、鸡、无羊、牛、驴、马。厥田良沃,先以火烧,而引水灌,持一锸,以石为刃,长尺余,阔数寸,而垦之。宜稻、粱、禾、黍、麻、豆、赤豆、胡黑豆等。木有枫、栝、樟、松、楩、楠、枌、梓。竹、藤、果、药,同于江表。风土气候,与岭南相类。俗事山海之神,祭以肴酒。战斗杀人,便将所杀人祭其神。或依茂树起小屋,或悬髑髅于树上,以箭射之,或累石系幡,以为神主。王之所居,壁下多聚髑髅以为佳。人间门户上,必安兽 头骨角。 隋大业元年,海师何蛮等,每春秋二时,天清风静,东望依稀,似有烟雾之气,亦不知几千里。三年,炀帝令羽骑尉硃宽入海求访异俗,何蛮言之,遂与蛮俱往。同到流求国,言不通,掠一人而反。明年,复令宽慰抚之,不从。宽取其布甲而归。时倭国使来朝见之,曰:“此夷邪夕国人所用。”帝遣武贲郎将陈稜、朝请大夫张镇州率兵自义安浮海至高华屿,又东行二日到{句黾}鼊屿,又一日,便至流求。流求不从,稜击走之。进至其都,焚其官室,虏其男女数千人,载军实而还。自尔遂绝。 倭国,在百济、新罗东南,水陆三千里,于大海中依山岛而居。魏时,译通中国三十余国,皆称子,夷人不知里数,但计以日。其国境,东西五月行,南北三月行,各至于海。其地势,东高西下。居于邪摩堆,则《魏志》所谓邪马台者也。又云:去乐浪郡境及带方郡并一万二千里,在会稽东,与儋耳相近。俗皆文身,自云太伯之后。计从带方至倭国,循海水行,历朝鲜国,乍南乍东,七千余里,始度一海。又南千余里,度一海,阔千余里,名瀚海,至一支国。又度一海千余里,名末卢国。又东南陆行五百里,至伊都国。又东南百里,至奴国。又东行百里,至不弥国。又南水行二十日,至投马国。又南水行十日,陆行一月,至邪马台国,即倭王所都。 汉光武时,遣使入朝,自称大夫。安帝时,又遣朝贡,谓之倭奴国。灵帝光和中,其国乱,递相攻伐,历年无主。有女子名卑弥呼,能以鬼道惑众,国人共立为王。无夫,有二男子,给王饮食,通传言语。其王有宫室、楼观、城栅,皆持兵守卫,为法甚严。魏景初三年,公孙文懿诛后,卑弥呼始遣使朝贡。魏主假金印紫绶。正始中,卑弥呼死,更立男王。国中不服,更相诛杀,复立卑弥呼宗女台与为王。其后复立男王,并受中国爵命。江左历晋、宋、齐、梁,朝聘不绝。 及陈平,至开皇二十年,倭王姓阿每,字多利思比孤,号阿辈鸡弥,遣使诣阙。上令所司访其风俗,使者言倭王以天为兄,以日为弟,天明时出听政,跏趺坐,日出便停理务,云委我弟。文帝曰:“此大无义理。”于是训令改之。王妻号鸡弥,后宫有女六七百人,名太子为利歌弥多弗利。无城郭,内官有十二等:一曰大德,次小德,次大仁,次小仁,次大义,次小义,次大礼,次小礼,次大智,次小智,次大信,次小信,员无定数。有军尼一百二十人,犹中国牧宰。八十户置一伊尼翼,如今里长也。十伊尼翼属一军尼。其服饰,男子衣裙襦,其袖微小;履如屦形,漆其上,系之脚。人庶多跣足,不得用金银为饰。故时,衣横幅,结束相连而无缝,头亦无冠,但垂发于两耳上。至隋,其王始制冠,以锦彩为之,以金银镂花为饰。妇人束发于后,亦衣裙襦,裳皆有襈。扦竹聚以为梳。编草为荐,杂皮为表,缘以文皮。有弓、矢、刀、槊、弩、、斧,漆皮为甲,骨为矢镝。虽有兵,无征战。其王朝会,必陈设仪仗,奏其国乐。户可十万。俗,杀人、强盗及奸,皆死;盗者计赃酬物,无财者,没身为奴;自余轻重,或流或杖。每讯冤狱,不承引者,以木压膝;或张强弓,以弦锯其项。或置小石于沸汤中,令所竞者探之,云理曲者即手烂;或置蛇甕中,令取之,云曲者即螫手。人颇恬静,罕争讼,少盗贼。乐有五弦、琴、笛。男女皆黥臂,点面,文身。没水捕鱼。无文字,唯刻木结绳。敬佛法,于百济求得佛经,始有文字,知卜筮,尤信巫觋。每至正月一日,必射戏饮酒,其余节,略与华同。好棋博、握槊、樗蒱之戏。气候温暖,草木冬青。土地膏腴,水多陆少。以小环挂鸬鹚项,令入水搏鱼,日得百余头。俗无盘俎,藉以槲叶,食用手餔之。性质直,有雅风。女多男少,婚嫁不取同姓,男女相悦者即为婚。妇入夫家,必先跨火,乃与夫相见。妇人不淫妒。死者敛以棺 郭,亲宾就尸歌舞,妻子兄弟以白布制服。贵人三年殡,庶人卜日而痤。及葬,置尸船上,陆地牵之,或以小舆。有阿苏山,其石无故火起接天者,俗以为异,因行祭祷。有如意宝珠,其色青,大如鸡卵,夜则有光,云鱼眼睛也。新罗、百济皆以倭为大国,多珍物,并仰之,恆通使往来。 大业三年,其王多利思比孤遣朝贡,使者曰:“闻海西菩萨天子重兴佛法,故遣朝拜,兼沙门数十人来学佛法。”国书曰:“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无恙。”云云。帝览不悦,谓鸿胪卿曰:“蛮夷书有无礼者,勿复以闻。”明年,上遣文林郎裴世清使倭国,度百济,行至竹岛,南望耽罗国,经都斯麻国,迥在大海中。又东至一支国,又至竹斯国。又东至秦王国,其人同于华夏,以为夷洲,疑不能明也。又经十余国,达于海岸。自竹斯国以东,皆附庸于倭。倭王遣小德何辈台从数百人,设仪仗,鸣鼓角来迎。后十日,又遣大礼哥多毗从二百余骑,郊劳。既至彼都,其王与世清。来贡方物。此后遂绝。 论曰:广谷大川异制,人生其间异俗,嗜欲不同,言语不通,圣人因时设教,所以达其志而通其俗也。九夷所居,与中夏悬隔,然天性柔顺,无横暴之风,虽绵邈山海,而易以道御。夏、殷之世,时或来王。暨箕子避地朝鲜,始有八条之禁,疏而不漏,简而可入,化之所感,千载不绝。今辽东诸国,或衣服参冠冕之容,或饮食有俎豆之器,好尚经术,爱乐文史,游学于京都者,往来继路,或没世不归,非先哲之遗风,其孰能致于斯也?故孔子曰:“言忠 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诚哉斯言。其俗之可采者,岂楛矢之贡而已乎?自魏迄隋,年移四代,时方争竞,未遑外略。洎开皇之末,方征辽左,天时不利,师遂无功。二代承基,志苞宇宙,频践三韩之地,屡发千钧之弩。小国惧亡,敢同困兽,兵不载捷,四海骚然,遂以土崩,丧身灭国。兵志有之曰:“务广德者昌,务广地者亡。”然辽东之地,不列于郡县久矣,诸国朝正奉贡,无阙于岁时。二代震而矜之,以为人莫己若,不能怀以文德,遽动干戈,内恃富强,外思广地,以骄取怨,以怒兴师,若此而不亡,自古未闻也。然四 夷之戒,安可不深念哉!其豆莫娄、地豆干、乌洛侯,历齐周及隋,朝贡遂绝,其事故莫显云。 列传第八十三 蛮獠林邑赤土真腊婆利 蛮之种类,盖盘瓠之后。在江、淮之间,部落滋蔓,布于数州,东连寿春,西通巴、蜀,北接汝、颍,往往有焉。其于魏氏,不甚为患,至晋之末,稍以繁昌,渐为寇暴矣。自刘、石乱后,诸蛮无所忌惮,故其族渐得北迁,陆浑以南,满于山谷,宛、洛萧条,略为丘墟矣。 道武既定中山,声教被于河表。泰常八年,蛮王梅安率渠帅数千朝京师,求留质子,以表忠款。始光中,拜安侍子豹为安远将军、江州刺史、顺阳公。兴光中,蛮王文武龙请降,诏褒慰之,拜南雍州刺史、鲁阳侯。 延兴中,大阳蛮首桓诞拥沔水以北,滍叶以南,八万余落,遣使内属。孝文嘉之,拜诞征南将军、东荆州刺史、襄阳王,听自选郡县。诞字天生,桓玄之子也。初,玄西奔至枚迥洲被杀,诞时年数岁,流窜大阳蛮中,遂习其俗。及长,多智谋,为群蛮所归。诞既内属,居朗陵。太和四年,王师南伐,诞请为前驱。乃授使持节、南征西道大都督,讨义阳,不果而还。十年,移居颍阳。十六年,依例降王为公。十七年,加征南将军、中道大都督,征竟陵。遇迁洛,师停。是时,齐征虏将军、直阁将军蛮首田益宗率部曲四千余户内属。襄阳首雷婆思等十一人率户千余内自徙,求居大和川,诏给廪食。后开南阳,令有沔北之地,蛮人安堵,不为寇贼。十八年,诞入朝,赏遇隆厚。卒,谥曰刚。子晖,字道进,位龙骧将军、东荆州刺史,袭爵。景明初,大阳蛮首田育丘等二万八千户内附,诏置四郡十八县。晖卒。赠冠军将军。 三年,鲁阳蛮鲁北燕等聚众攻逼,频诏左卫将军李崇讨平之,徙万余家于河北诸州及六镇。寻叛南走,所在追讨,比及河,杀之皆尽。四年,东荆州蛮樊素安反,僭帝号。正始元年,素安弟秀安复反,李崇、杨大眼悉讨平之。二年,梁沔东太守田清喜拥七郡三十一县、户万九千,遣使内附,乞师讨梁。其雍州以东,石城以西,五百余里水陆援路,请率部曲断之。四年,梁永宁太守文云生六部,自汉东遣使归附。 永平初,东荆州表太守桓叔兴前后招慰大阳蛮,归附者一万七百户,请置郡十六、县五十,诏前镇东府长史郦道元检行置之。叔兴即晖弟也,延昌元年,拜南荆州刺史,居安昌,隶于东荆。三年,梁遣兵讨江、沔,破掠诸蛮,百姓扰动。蛮自相督率二万余人,频请统帅,蛮以为声势。叔兴给一统并威仪,为之节度,蛮人遂安。其年,梁雍州刺史萧藻遣其将蔡令孙等三将寇南荆之西南,沿襄、沔上下,破掠诸蛮,蛮首梁龙骧将军樊石廉叛梁,来请援。遣叔兴与石廉督集蛮夏二万余人击走之,斩令孙等三将。藻又遣其新阳太守邵道林,于沔水之南石城东北立清水戍,为抄掠之基,叔兴遣诸蛮击破之。四年,叔兴上表,请不隶东荆,许之。梁人每有 寇抄,叔兴必摧破之。 正光中,叔兴拥所部南叛。蛮首成龙强率户数千内附,拜刺史;蛮帅田牛生率户二千内徙扬州,拜为郡守。梁义州刺史边城王文僧明、铁骑将军边城太守田官德等率户万余,举州内属。拜僧明平南将军、西豫州刺史,封开封侯;官德龙骧将军、义州刺史;自余封授各有差。僧明、官德并入朝。蛮出山至边城、建安者,八九千户。义州寻为梁将裴邃所陷。梁定州刺史田超秀亦遣使求附,请援历年,朝廷恐轻致边役,未之许。会超秀死,其部曲相率内附,徙之。六镇、秦、陇所在反叛,二荆、西郢蛮大扰动,断三鵶路,杀都督,寇盗至于襄城、汝水,百姓多被其害。梁遣将围广陵,楚城诸蛮,并为前驱。自汝水以南,恣其暴掠,连年攻讨,散而复合,其暴滋甚。 又有冉氏、向氏、田氏者,陬落尤盛。余则大者万家,小者千户,更相崇树,僭称王侯。屯据三峡,断遏水路,荆蜀行人,至有假道者。周文略定伊、瀍,声教南被,诸蛮畏威,靡然向风矣。大统五年,蔡阳蛮王鲁超明内属,授南雍州刺史,仍世袭焉。十一年,蛮酋梅勒特来贡其方物。寻而蛮帅田杜青及江、汉诸蛮扰动,大将军杨忠击破之。其后蛮帅杜青和自称巴州刺史,入附,朝廷因其所称而授之。杜青和后遂反,攻围东梁州。其唐州蛮田鲁嘉亦叛,自号豫州伯。王雄、权景宣等前后讨平之。 废帝初,蛮首樊舍举落内附,以为督淮北三州诸军事、淮州刺史、淮安郡公。于谨等平江陵,诸蛮骚动,诏豆卢宁、蔡祐等讨破之。恭帝二年,蛮酋宜人王田兴彦、北荆州刺史梅季昌等相继款附。以兴彦、季昌并为开府仪同三司,加季昌洛州刺史,赐爵石台县公。其后,巴西人谯淹扇动君蛮以附梁,蛮帅向镇侯、向白虎等应之;向五子王又攻陷信州;田乌度、田唐等抄断江路;文子荣复据荆州之汶阳郡,自称仁州刺史;并邻州刺史蒲微亦举兵逆命。诏田弘、贺若敦、潘招、李迁哲等讨破之。周武成初,文州蛮叛,州军讨定之。寻而冉令贤、向五子王等又攻陷白帝,杀开府杨长华,遂相率作乱。前后遣开府元契、赵刚等总兵出讨,虽颇翦其族类,而元恶未除。天和元年,诏开府陆腾督王亮、司马裔等讨之。腾水陆俱进,次于汤口,先遣喻之。而令贤方增浚城池,严设扞御,遣其长子西黎、次子南王领其支属,于江南险要之地,置立十城,远结涔阳蛮为其声援。令贤率其卒,固守水逻城。腾乃总集将帅谋进趣,咸欲先取水逻,然后经略江南。腾言于众曰:“令贤内恃水逻金汤之险,外托涔辅车之援,兼复资粮充实,器械精新。以我悬军,攻其严垒,脱一战不克,更成其气。不如顿军汤口,先取江南,翦其毛羽,然后游军水逻,此制胜之计也。”众皆然之。乃遣开府王亮率众渡江,旬日攻拔其八城,凶党奔散,获贼帅冉承公并生口三千人,降其部众一千户。遂简募骁勇,数道分攻水逻。路经石壁城,险峻,四面壁立,故以名焉。唯有一小路,缘梯而上,蛮蜒以为峭绝,非兵众所行。腾被甲先登,众军继进,备经危阻,累日乃得旧路。且腾先任隆州总管,雅知其路蛮帅冉伯犁、冉安西与令贤有隙。腾乃招诱伯犁等,结为父子,又多遗钱帛。伯犁等悦,遂为乡导。水逻侧又有石胜城者,亦是险要,令贤使其兄龙真据之。胜又密告龙真云,若平水逻,使其代令贤处之。龙真大悦,遣其子诣腾。乃厚加礼接,赐以金帛。蛮贪利既深,仍请立效,乃谓腾曰:“欲翻所据城,恐人力寡少。”腾许以三百兵助之。既而遣二千人,衔枚夜进,龙真力不能御,遂平石胜城。晨至水逻,蛮众大溃,斩首万余级。令贤遁走,追而获之。司马裔又别下其二十余城,获蛮帅冉三公等。腾乃积其骸骨于水逻城侧为京观,后蛮蜒望见辄大哭,自此狼戾之心辍矣。 时向五子王据石墨城,令其子宝胜据双城。水逻平后,频遗喻之,而五子王犹不从命。腾又遣王亮屯牢坪,司马裔屯双城以图之。腾虑双城孤峭,攻未可拔,贼若委城遁散,又难追讨。乃令诸军周回立栅,遏其走路,贼乃大骇。于是纵兵击破之,禽五子王于石墨,获宝胜于双城,悉斩诸向首领,生禽万余口。信州旧居白帝,腾更于刘备故宫城南,八陈之北,临江岸筑城,移置信州。又以巫县、信陵、秭归并筑城置防,以为襟带焉。 天和六年,蛮渠冉祖裛、冉龙骧又反,诏大将军赵訚讨平之。自此群蛮惧息,不复为寇。 獠者,盖南蛮之别种,自汉中达于邛、笮,川洞这间,所在皆有。种类甚多,散居山谷,略无氏族之别。又无名字,所生男女,唯以长幼次第呼之。其丈夫称阿谟、阿段,妇人阿夷、阿等之类,皆语之次第称谓也。依树积木,以居其上,名曰干阑,干阑大小,随其家口之数。往往推一长者为王,亦不能远相统摄。父死则子继,若中国之贵族也。獠王各有鼓角一双,使其子弟自吹击之。好相杀害,多死,不敢远行。能卧水底持刀刺鱼,其口嚼食并鼻饮。死者,竖棺而埋之。性同禽兽,至于忿怒,父子不相避,唯手有兵刃者先杀之。若杀其父,走避外,求得一狗以谢,不复嫌恨。若报怨相攻击,必杀而食之;平常劫掠,卖取猪狗而已。亲戚比邻,指授相卖。被卖者号哭不服,逃窜避之,乃将买人指捕,逐若亡叛,获便缚之。但经被缚者,即服为贱隶,不敢称良矣。亡失兒女,一哭便止,不复追思。唯执楯持矛,不识弓矢。用竹为簧,群聚鼓之,以为音节。能为细布,色至鲜净。大狗一头,卖一生口。其俗畏鬼神,尤尚淫祀。所杀之人美鬓髯者,乃剥其面皮,笼之于竹,及燥,号之曰鬼,鼓舞祀之,以求福利。至有卖其昆季妻孥尽者,乃自卖以供祭焉。铸铜为器,大口宽腹,名曰铜爨,既薄且轻,易于熟食。 建国中,李势在蜀,诸獠始出巴西、渠川、广汉、阳安、资中,攻破郡国,为益州大患。势内外受敌,所以亡也。自桓温破蜀之后,力不能制。又蜀人东流,山险之地多空,獠遂挟山傍谷。与夏人参居者,颇输租赋;在深山者,仍不为编户。梁、益二州岁伐獠,以裨润公私,颇藉为利。 正始中,夏侯道迁举汉中内附, 宣武遣尚书邢峦为梁、益二州刺史以镇之,近夏人者安堵乐业,在山谷者不敢为寇。后以羊祉为梁州,傅竖眼为益州。祉性酷虐,不得物情。梁辅国将军范季旭与獠王赵清荆率众屯孝子谷,祉遣统军魏胡击走之。后梁宁朔将军姜白复拥夷獠入屯南城,梁州人王法庆与之通谋,众屯于固门川。祉遣征虏将军讨破之。竖眼施恩布信,大得獠和。后以元法僧代傅竖眼为益州,法僧在任贪残,獠遂反叛,勾引梁兵,围逼晋寿。朝廷忧之,以竖眼先得物情,复令乘传往抚。獠闻竖眼至,莫不欣然,拜迎道路,于是而定。及元桓、元子真相继为梁州,并无德绩,诸獠苦之。其后,朝廷以梁、益二州控摄险远,乃立巴州以统诸獠。后以巴酋严始欣为刺史。又立隆城镇,所绾獠二十万户。彼谓北獠,岁输租布,又与外人交通贸易。巴州生獠,并皆不顺,其诸头王,每于时节谒见刺史而已。孝昌初,诸獠以始欣贪暴,相率反叛,攻围巴州。山南行台魏子建勉喻,即时散罢。自是獠诸头王,相率诣行台者相继,子建厚劳赉之。始欣见中国多事,又失彼心,虑获罪谴,时梁南梁州刺史阴子春扇惑边陲,始欣谋将南叛。始欣族子恺时为隆城镇将,密知之,严设逻候,遂禽梁使人,并封始欣诏书、铁券、刀剑、衣冠之属,表送行台。子建乃启以竖眼久病,其子敬绍纳始欣重赂,使得还州。始欣乃起众攻恺,屠灭之,据城南叛。梁将萧玩,率众援接。时梁、益二州并遣将讨之,攻陷巴州,执始欣,遂大破玩军。及斩玩,以傅昙表为刺史。后元罗在梁州,为所陷,自此遂绝。 及周文平梁、益之后,令在所抚慰,其与华人杂居者,亦颇从赋役。然天性暴乱,旋致扰动。每岁命随近州镇,出兵讨之,获其生口,以充贱隶,谓之为压獠焉。后有商旅往来者,亦资以为货,公卿达于人庶之家,有獠口者多矣。恭帝三年,陵州木笼獠反,诏开府陆腾讨破之。周保定二年,铁山獠又反,抄断江路,陆腾又攻拔其三城。天和三年,梁州恆棱獠叛,总管长史赵文表讨之。军次巴州,文表欲率众径进。军吏等曰:“此獠旅拒日久,部众甚强,讨之者四面攻之,以分其势。今若大军直进,不遣奇兵,恐亻并力于我,未可制胜。”文表曰:“往者既不能制之,今须别为进趣。若四面遣兵,则獠降走路绝,理当相率以死拒战;如从一道,则吾得示威恩,分遣人以理晓谕,为恶者讨之,归善者抚之,善恶既分,易为经略。事有变通,奈何欲遵前辙也?”文表遂以此意,遍令 军中。时有从军熟獠,多与恆棱亲识,即以实报之。恆棱獠相与聚议,犹豫之间,文表军已至其界。獠中先有二路,一路稍平,一路极险。俄有生獠酋帅数人来见文表曰:“我恐官军不识山川,请为乡导。”文表谓之曰:“此路宽平,不须导引,卿但先去,好慰喻子弟也。”乃遣之。文表谓其众曰:“向者獠帅,谓吾从宽路而行,必当设伏险要。若从险路,出其不虑,獠众自离散矣。”于是勒兵从险道进,其有不通之处,即平之。乘高而望,果见其伏兵。獠既失计,争携妻子,退保险要。文表顿军大蓬山下,示祸福,遂相率来降。文表皆抚慰之,仍征其租税,无敢动者。后除文表为蓬州刺史,又大得人和。 建德初,李晖为蓬、梁州总管,诸獠亦望风从附。然其种滋蔓,保据严壑,依山走险,若履平地,虽屡加兵,弗可穷讨。性又无知,殆同禽兽,诸夷之中,最难以道招怀者也。 林邑,其先所出,事具《南史》。其国延袤数千里,土多香木、金宝,物产大抵与交趾同。以砖为城,蜃灰涂之,东向户。尊官有二,其一曰西那婆帝,其二曰萨婆地歌。其属官三等,其一曰伦多姓,次歌伦致帝,次乙地伽兰。外官分为二百余部,其长官曰弗罗,次曰可轮,如牧宰之差也。王戴金花冠,形如章甫,衣朝霞布,珠玑缨络,足蹑革履,时服锦袍。良家子侍卫者二百许人,皆执金装。兵有弓、箭、刀、槊。以为竹为弩,傅毒于矢。乐有琴、笛、琵琶、五弦,颇与中国同。每击鼓以警众,吹蠡以即戎。其人深目高鼻,发拳色黑。俗皆徒跣,以幅巾缠身,冬月衣袍。妇人椎髻。施椰叶席。每有婚媾,令媒者赍金银钏、酒二壶、鱼数头至女家,于是择日,夫家会亲宾,歌舞相对,女家请一婆罗门送女至男家,婿盥手,因牵女授之。王死,七日而葬;有官者,三日;庶人,一日。皆以函盛尸,鼓舞导从,舆至水次,积薪焚之。收其余骨,王则内金罂中,沉之于海;有官者,以铜罂,沉之海口;庶人以瓦,送之于江。男女皆截发,哭至水次,尽哀而止,归则不哭。每七日,燃香散花,复哭尽哀而止,百日、三年皆如之。人皆奉佛,文字同于天竺。 隋文帝既平陈,乃遣使献方物,后朝贡遂绝。时天下无事,群臣言林邑多奇宝者。仁寿末,上遣大将军刘方为驩州道行军总管,率钦州刺史宁长真、驩州刺史李晕、开府秦雄步骑万余,及犯罪者数千人击之。其王梵志乘巨象而战,方军不利。方乃多掘小坑,草覆其上,因以兵挑之。方与战伪北,梵志逐之,其象陷,军遂乱,方大破之,遂弃城走。入其都,获其庙主十八枚,皆铸金为之,尽其国有十八世。方班师,梵志复其故地,遣使谢罪,于是朝贡不绝。 赤土国,扶南之别种也。在南海中,水行百余日而达。所都土色多赤,因以为号。东波罗刺国,西婆罗娑国,南诃罗旦国,北拒大海,地方数千里。其王姓瞿昙氏,多利富多塞,不知有国近远。称其父释王位,出家为道,传位于利富多塞,在位十六年矣。有三妻,并邻国女也。居僧祗城,有门三重,相去各百许步。每门图画菩萨飞仙之象,悬金花铃眊,妇人数十人,或奏乐,或捧金花。又饰四妇人,容饰如佛塔边金刚力士之状,夹门而立,门外者持兵仗,门内者执白拂。夹道垂素网,缀花。王宫诸屋,悉是重阁北户。北面而坐三重之榻,衣朝霞布,冠金花冠,垂杂宝缨络,四女子立侍左右,兵卫百余人。王榻后作一木龛,以金银五香木杂钿之,龛后悬一金光焰;夹榻又树二金镜,镜前并陈金甕,甕前各有金香炉;当前置一金伏牛,前树一宝盖,左右皆有宝扇。婆罗门等数百人,东西重行,相向而坐。其官:萨陀加逻一人,陀拏达叉一人,迦利密迦三人,共掌政事;俱罗末帝一人,掌刑法。每城置那邪迦一人,钵帝十人。 其俗,皆穿耳翦发,无跪拜之礼,以香油涂身。其俗敬佛,尤重婆罗门。妇人作髻于项后,男女通以朝霞朝云杂色布为衣。豪富之室,恣意华靡,唯金锁非王赐不得服用。每婚嫁,择吉日,女家先期五日,作乐饮酒,父执女手以授婿,七日乃配。既娶,即分财别居,唯少子与父居。父母兄弟死,则剔发素服,就水上构竹木为棚,棚内积薪,以尸置上,烧香建幡,吹蠡击鼓以送,火焚薪,遂落于水。贵贱皆同、唯国王烧讫收灰,贮以金瓶,藏于庙屋。冬夏常温,雨多霁少,种植无时。特宜稻、穄、白豆、黑麻,自余物产,多同于交趾。以甘蔗作酒,杂以紫瓜根,酒色黄赤,味亦香美。亦以椰浆为酒。 隋炀帝嗣位,募能通绝域者。大业三年,屯田主事常骏、虞部主事王君政等请使赤土。帝大悦,遣赍物五千段以赐赤土王。其年十月,骏等自南海郡乘舟,昼夜二旬,每日遇便风。至焦石山而过,东南诣陵伽钵拔多洲,西与林邑相对,上有神祠焉。又南行,至师子石。自是岛屿连接。又行二三日,西望见狼牙须国之山,于是南达鸡笼岛,至于赤土之界。 其王遣婆罗门鸠摩罗,以舶三百 艘来迎,吹蠡击鼓乐隋使,进金锁以缆船。月余,至其都。王遣其子那邪迦请与骏等礼见。先遣人送金盘贮香花并镜镊,金合二枚贮香油,金瓶二枚贮香水,白叠布四条,以拟供使者盥洗。其日未时,那邪迦又将象二头,持孔雀兽以迎使人,并致金盘、金花,以藉诏函,男女百人奏蠡鼓,婆罗门二人导路。至王宫,骏等奉诏书上阁,王以下皆坐,宣诏讫,引骏等坐,奏天竺乐,事毕,骏等还馆。又遣婆罗门就馆送食,以草叶为盘,其大方丈。因谓骏曰:“今是大国臣,非复赤土国矣。”后数日,请骏等入宴,仪卫导从如初见之礼。王前设两床,床上并设草叶盘,方一丈五尺,上有黄、白、紫、赤四色之饼,牛、羊、鱼、鳖、猪、蝳蝐之肉百余品。延骏升床,从者于地席,各以金锺置酒,女乐迭奏,礼遗甚厚。 寻遣那邪迦随贡方物,并献金芙蓉冠、龙脑香,以铸金为多罗叶,隐起成文以为表,金函封之,令婆罗门以香花奏蠡鼓而送之。既入海,见绿鱼群飞水上。浮海十余日,至林邑东南,并山而行。其海水色黄气腥,舟行一日不绝,云是大鱼粪也。循海北岸,达于交趾。骏以六年春与那邪迦于弘农谒帝。帝大悦,授骏等执戟都尉,那邪迦等官赏各有差。 真腊国,在林邑西南,本扶南之属国也,去日南郡舟行六十日而至。南接车渠国,西有硃江国。其王姓刹利氏,名质多斯那。自其祖渐已强盛,至质多斯那隧兼扶南而有之。死,子伊奢那先代立。居伊奢那城,郭下二万余家。城中有一大堂,是其王听政所。总大城三十所,城有数千家,各有部帅,官名与林邑同。 其王三日一听朝,坐五香七宝床,上施宝帐,以文木为竿,象牙金钿为壁,状如小屋,悬金光焰,有同于赤土。前有金香,命二人侍侧。王著朝霞古贝,瞒络腰腹,下垂至胫,头载金宝花冠,被真珠缨络,足履革屣,耳悬金铛。常服白叠,以象牙为屩。若露发,则不加缨络。臣下服制,大抵相类。有五大臣,一曰孤落支,二曰相高凭,三曰婆何多陵,四曰舍摩陵,五曰髯罗娄,及诸小臣。朝于王者,辄于阶下三稽首,王呼上阶,则跪,以两手抱膊,绕王环坐。议政事讫,跪伏而去。阶庭门阁,侍卫有千余人,被甲持仗。其国与参半、硃江二国和亲,数与林邑、陀桓二国战争。其人行止,皆持甲仗,若有征伐,因而用之。 其俗,非王正妻子,不得为嗣。王初立日,所有兄弟,并刑残之,或去一指,或劓其鼻,别处供给,不得仕进。人形小而色黑,妇人亦有白者。悉拳发垂耳,性气捷劲。居处器物,颇类赤土。以右手为净,左手为秽。每旦澡洗,以杨枝净齿,读诵经咒,又澡洒乃食。食罢还用杨枝净齿,又读经咒。饮食多苏酪、沙糖、秔粟、米饼。欲食之时,先取杂肉羹与饼相和,手擩而食。娶妻者唯送女人女,择日遣媒人迎妇。男女二家,各八日不出,昼夜燃灯不息。男婚礼毕,即与父母分财别居。父母死,小兒未婚者,以余财与之。若婚毕,财物入官。丧葬,兒女皆七日不食,剔发而丧,僧尼、道士、亲故皆来聚会,音乐送之。以五香木烧尸,收灰,以金银瓶盛,送大水之内;贫者或用瓦,而以五彩色画之。亦有不焚,送尸山中,任野兽食者。 其国北多山阜,南有水泽。地气尤热,无霜雪,饶瘴疠毒蜇。宜粱、稻,少黍、粟。果菜与日南、九真相类。异者,有婆罗那娑树,无花,叶似柿,实似冬瓜;庵罗树,花、叶似枣,实似李;毗野树,花似木瓜,叶似杏,实似楮;婆田罗树,花、叶、实并似枣而小异;歌毕佗树,花似林檎,叶似榆而厚大,实似李,其大如升。自余多同九真。海有鱼名建同,四足无鳞,鼻如象,吸水上喷,高五六十尺。有浮胡鱼,形似 且,嘴如鹦鹉,有八足。多大鱼,半身出,望之如山。每五六月中,毒气流行,即以白猪、白牛、羊于城西门外祠之。不然,五谷不登,畜多死,人疾疫。近都有陵伽钵婆山,上有神祠,每以兵二千人守卫之。城东神名婆多利,祭用人肉。其王年别杀人,以夜祠祷,亦有守卫者千人。其敬鬼如此。多奉佛法,尤信道士。佛及道士,并立像于其馆。 隋大业十二年,遣使贡献,帝礼之甚厚,于后亦绝。 婆利国,自交趾浮海,南过赤土、丹丹,乃至其国。国界,东西四月行,南北四十五日行。王姓刹利邪伽,名护滥那婆。官曰独诃邪拿,次曰独诃氏拿。国人善投轮,其大如镜,中有窍,外锋如锯,远以投人,无不中。其余兵器,与中国略同,俗类真腊,物产同于林邑。其杀人及盗,截其手;奸者,锁其足,期年而止。祭祀必以月晦,盘贮酒肴,浮之流水。每十一月必设大祭。海出珊瑚。有鸟名舍利,解人语。 隋大业十二年,遣使朝贡,后遂绝。 于时南荒有丹丹、盘盘二国,亦来贡方物,其风俗、物产,大抵相类云。 论曰:《礼》云:“南方曰蛮,有不火食者矣。”然其种类非一,与华人错居,其流曰蜒,曰獽,曰俚,曰獠,曰厓。居无君长,随山洞而居。其俗,断发文身,好相攻讨。自秦并三楚,汉平百越,地穷丹徼,景极日南,水陆可居,咸为郡县。洎乎境分南北,割据各殊,蛮、獠之族,递为去就。至于林邑、赤土、真腊、婆利则地隔江岭,莫通中国。及隋氏受命,克平九宇,炀帝纂业,威加八荒,甘心远矣,志求珍异。故师出流求,兵加林邑,威振殊俗,过于秦、汉远矣。虽有荒外之功,无救域中之败。《传》曰:“非圣人,外宁必有 内忧。”诚哉斯言也。大业中,南荒朝贡者十余国,其事迹湮灭,今可知者四国而已。 列传第八十四 氐吐谷浑宕昌邓至白兰党项附国稽胡 氐者,西夷之别种,号曰白马。三代之际,盖自有君长,而世一朝见,故《诗》称“自彼氐、羌,莫敢不来王”也。秦、汉以来,世居岐、陇以南,汉川以西,自立豪帅。汉武帝遣中郎将郭昌、卫广灭之,以其地为武都郡。自汧、渭抵于巴、蜀,种类实繁,或谓之白氏,或谓之故氐,各有侯王,受中国封拜。 汉建安中,有杨腾者,为部落大帅。腾勇健多计略,始徙居仇池,方百顷,因以为号。四面斗绝,高七里余,蟠道三十六回,其上有丰水泉,煮土成盐。腾后有名千万者,魏拜为百顷氐王。 千万孙名飞龙,渐强盛,晋武帝假平西将军。无子,养外甥令狐茂搜为子。惠帝元康中,茂搜自号辅国将军、右贤王,群氐推以为王。关中人士流移者,多依之。愍帝以为骠骑将军、左贤王。茂搜死,子难敌统位,与弟坚头分部曲。难敌自号左贤王,屯下辨;坚头号右贤王,屯河池。难敌死,子毅立。自号使持节、龙骧将军、左贤王、下辨公;以坚头子盘为使持节、冠军将军、右贤王、河池公。臣晋,晋以毅为征南将军。 三年,毅族兄初袭杀毅,并有其众,自立为仇池公。臣于石季龙,后称蕃于晋。永和十年,改初为天水公。十一年,毅小弟宋奴使姑子梁三王因侍直手刃杀初,初子国率左右诛三王及宋奴,复自立为仇池公。桓温表国为秦州刺史,国子安为武都太守。 十二年,国从叔俊复杀国自立。国子安叛苻生,杀俊,复称蕃于晋。死,子世自立为仇池公。晋太和三年,以世为秦州刺史,弟统为武都太守。世死,统废世子纂自立。统一名德。纂聚党袭杀统,自立为仇池公,遣使诣简文帝。以纂为秦州刺史。晋咸安元年,苻坚遣杨安伐纂,克之,徙其人于关中,空百顷于地。 宋奴之死,二子佛奴、佛狗逃奔苻坚,坚以女妻佛奴子定,拜为尚书、领军。苻坚之败,关右扰乱,定尽力于坚。坚死,乃率众奔陇右,徙居历城,去仇池百二十里,置食储于百顷。招夷夏得千余家,自称龙骧将军、仇池公,称蕃于晋。孝武即以其自号假之,后以为秦州刺史。登国四年,遂有秦州之地,号陇西王。后为乞佛乾归所杀,无子。 佛狗子盛,先为监国守仇池,乃统事,自号征西将军、秦州刺史、仇池公。谥定为武王。分诸氐、羌为二十部护军,各为镇戍,不置郡县。遂有汉中之地,仍称蕃于晋。天兴初,遣使朝贡,诏以盛为征南大将军、仇池王。隔碍姚兴,不得岁通贡使。盛以兄子抚为平南将军、梁州刺史,守汉中。宋永初中,宋武帝封盛为武都王。盛死,私谥曰惠文王。子玄统位。 玄字黄眉,号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秦州刺史、武都王。虽蕃于宋,仍奉晋义熙之号。后始用宋元嘉正朔。初,盛谓玄曰:“吾年已老,当终为晋臣,汝善事宋帝。”故玄奉焉。玄善于待士,为流旧所怀。始光四年,太武遣大鸿胪公孙轨拜玄为征南大将军、督梁州刺史、南秦王。玄上表请比内蕃,许之。玄死,私谥孝昭王。子保宗统位。 初,玄临终谓弟难当曰:“今境候未宁,方须抚慰,保宗冲昧,吾授卿国事,其无坠先勋。”难当固辞,请立保宗以辅之。保宗既立,难当妻姚氏谓难当曰:“国险,宜立长君,反事孺子,非久计。”难当从之,废保宗而自立,称蕃于宋。难当拜保宗为镇南将军,镇石昌;以次子顺为镇东将军、秦州刺史,守上邽。保宗谋袭难当,事泄,被系。先是,四方流人以仇池丰实,多往依附。流人有许穆之、郝惔之二人投难当,并改姓为司马,穆之自云名飞龙,惔之自云名康之,云是晋室近戚。康之寻为人所杀。时宋梁州刺史甄法护刑政不理,宋文帝遣刺史萧思话代任。难当以思话未至,遣将举兵袭梁州,破白马,遂有汉中之地。寻而思话使其司马萧承之先驱进讨,所向克捷,遂平梁州。因又附宋。难当后释保宗,遣镇董亭。保宗与兄保显归京师,太武拜保宗征南大将军、秦州牧、武都王,尚公主;保显为镇西将军、晋寿公。后遣大鸿胪崔颐拜难当为征南大将军、仪同三司、领护西羌校尉、秦梁二州牧、南秦王。 难当后自立为大秦王,号年曰建义,立妻为王后,世子为太子,置百官具拟天朝。然犹贡献于宋不绝。寻而其国大旱,多灾异,降大秦王复为武都王。太延初,难当立镇上邽。太武遣车骑大将军、乐平王丕等督河西、高平诸军取上邽,又诏喻难当,奉诏摄守。寻而倾国南寇,规有蜀土,袭宋益州,攻涪城,又伐巴西,获雍州流人七千余家,还于仇池。宋文帝怒,遣将裴方明等伐之。难当为方明所败,弃仇池,与千余骑奔上邽。太武遣中山王辰迎之赴行宫。方明既克仇池,以保宗弟保炽守之,河间公齐击走之。 先是,诏保宗镇上邽,又诏镇骆谷,复其本国。保宗弟文德先逃氐中,乃说保宗令叛。事泄,齐执保宗送京师,诏难当杀之。氐、羌立文德,屯于浊水。文德自号征西将军、秦河梁三州牧、仇池公,求援于宋,封文德为武都王,遣偏将房亮之等助之。齐逆击,禽亮之。文德奔守葭芦,武都、阴平氐多归之。诏淮阳公皮豹子等率诸军讨文德,走汉中,收其妻子、僚属、资粮。及保宗妻公主送京师,赐死。初,公主劝保宗反,人问曰:“背父母之邦若何?”公主曰:“礼,妇人外成,因夫而荣。事立,据守一方,我亦一国之母,岂比小县之主?”以此得罪。 文成时,拜难当营州刺史,还为外都大官。卒,谥曰忠。子和,随父归魏,别赐爵仇池公。子德子袭难当爵,早卒。子小眼袭,例降为公,拜天水太守,卒。子大眼,别有传。小眼子公熙袭爵。正光中,尚书右丞张普惠为行台,送租于南秦、东益,普惠启公熙俱行。至南秦,以氐反不得进,遣公熙先慰氐。东益州刺史魏子建以公熙险薄,密令访察,公熙果有潜谋,将为叛乱。子建仍报普惠,令其摄录。普惠急追公熙,公熙竟不肯赴,东出汉中。普惠表列其事,公熙大行贿赂,终得免罪。后为假节、别将,与都督元志同守岐州,为秦贼莫折天生所虏,死于秦州。 文德后自汉中入统汧、陇,遂有阴平、武兴之地。后为宋荆州刺史刘义宣所杀。 保宗之执也,子元和奔宋,以为武都、白水太守。元和据城归顺,文成嘉之,拜征南大将军、武都王,内徙京师。 元和从叔僧嗣复自称武都王于葭芦。僧嗣死,从弟文度自立为武兴王,遣使归顺。献文授文度武兴镇将,既而复叛。孝文初,征西将军皮欢喜攻葭芦破之,斩文度首。 文度弟弘,小名鼠,名犯献文庙讳,以小名称。鼠自为武兴王,遣使奉表谢罪,贡其方物,孝文纳之。鼠遣子狗奴入侍,拜鼠都督、南秦州刺史、征西将军、西戎校尉、武都王。鼠死,从子后起统位,孝文复以鼠爵授之。鼠子集始为白水太守。后起死,以集始为征西将军、武都王。集始复朝于京师,拜都督、南秦州刺史、安南大将军、领护南蛮校尉、汉中郡侯、武兴王,赐以车旗、戎马、锦彩、缯纩。寻还武兴,进号镇南将军,加督宁、湘五州诸军事。后仇池镇将杨灵珍袭破武兴,集始遂入齐。景明初,集始来降,还授爵位,归守武兴。死,子绍先立,拜都督、南秦州刺史、征虏将军、汉中郡公、武兴王,赠集始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安王。 绍先年幼,委事二叔集起、集义。夏侯道迁以汉中归顺也,梁白马戍主尹天保率众围之。道迁求援于集起、集义,二人贪保边蕃,不欲救之。唯集始弟集朗心愿立功。率众破天保,全汉川,朗之力也。集义见梁、益既定,恐武兴不得久为外籓,遂扇动诸氐,推绍先僭称大号,集起、集义并称王,外引梁为援。安西将军邢峦遣建武将军傅竖眼攻武兴克之,执绍先,送于京师,遂灭其国,以为武兴镇,复改镇为东益州。 前后镇将唐法乐、刺史杜纂、邢豹以威惠失衷,氐豪仇石柱等相率反叛,朝廷以西南为忧。正光中,诏魏子建为刺史,以恩信招抚,风化大行,远近款附,如内地焉。后唐永代子建为州,未几,氐人悉反。永弃城东走,自此复为氐地。 魏末,天下乱,绍先奔还武兴,复自立为王。周文定秦、陇,绍先称籓,送妻子为质。大统元年,绍先请其女妻,周文奏魏帝许之。绍先死,子辟邪立。 四年,南岐州氐苻寿反,攻陷武都,自号太白王,诏大都督侯莫陈顺与渭州刺史长孙澄讨降之。九年,清水氐酋李鼠仁据地作乱,氐帅梁道显叛,攻南由,周文遣典签赵昶慰谕之,鼠仁等相继归附。十一年,于武兴置东益州,以辟邪为刺史。十五年,安夷氐复叛。赵昶时为郡守,收首逆者二十余人斩之,乃定。于是以昶行南秦州事。氐帅盖闹等作乱,闹据北谷,其党西结宕昌羌獠甘,共推盖闹为主。昶分道遣使,宣示祸福,然后出兵讨之。擒盖闹,散其余党。兴州叛氐复侵逼南岐州,刺史叱罗协遣使告急,昶赴救,又大破之。先是,氐酋杨法深据阴平自称王,亦盛之苗裔也。魏孝昌中,举众内附,自是职贡不绝。废帝元年,以深为黎州刺史。二年,杨辟邪据州反,群氐复与同逆。诏叱罗协与赵昶讨平之。周文乃以大将军宇文贵为大都督、兴州刺史。贵威名先著,群氐颇畏服之。来岁,杨法深从尉迟迥平蜀,军回,法深寻与其宗人杨崇集、杨陈侳各拥其众,递相攻讨。赵昶时督成、武、沙三州诸军事,遣使和解之。法深等从命,乃分其部落,更置州郡以处之。 恭帝末,武兴氐反,围利州,凤州固道氐魏天王等亦聚众响应,大将军豆卢宁等讨平之。周明帝时,兴州人段吒及下辩、柏树二县人反,相率破兰皋戍。氐酋姜多复率厨中氐属攻陷落丛郡以应之。赵昶讨平二县,并斩段吒。而阴平、葭芦氐复往往屯聚,与厨中相应。昶乃简精骑,出其不意,径入厨中,至大竹坪,连破七栅,诛其渠帅,二郡并降。及昶还,厨中生氐,复为寇掠。昶又遣仪同刘崇义、宇文琦入厨中讨之,于是群氐并平。 及王谦举兵,沙州氐帅开府杨永安又据州应谦,大将军达奚儒讨平 之。 吐谷浑,本辽东鲜卑徒河涉归子也。涉归一名弈洛韩,有二子,庶长曰吐谷浑,少曰若洛廆。涉归死,若洛廆代统部落,是为慕容氏。涉归之在也,分户七百以给吐谷浑,与若洛廆二部。马斗相伤,若洛廆怒,遣入谓吐谷浑曰:“先公处分,与兄异部,何不相远,而马斗相伤?”吐谷浑曰:“马食草饮水,春气发动,所以斗,斗在马,而怒及人,乖别甚易,今当去汝万里外!”若洛廆悔,遣旧老及长史七那楼谢之。吐谷浑曰:“我乃祖以来,树德辽右,先公之世,卜筮之言云:‘有二子,当享 福祚,并流子孙。’我是卑庶,理无并大。今以马致怒,殆天所启。诸君试驱马令东,马若还东,我当随去。”即令从骑拥马令回,数百步,欻然悲鸣,突走而西,声若颓山,如是者十余辈,一回一迷。楼力屈,乃跪曰:“可汗,此非复人事!”浑谓其部落曰:“我兄弟子孙并应昌盛,廆当传子及曾玄孙,其间可百余年;我乃玄孙间始当显耳。”于是遂西附阴山,后假道上陇。若洛廆追思吐谷浑,作《阿于歌》徒河以兄为阿于也。子孙僭号,以此歌为辇后鼓吹大曲。 吐谷浑遂从上陇,止于枹罕。自枹罕暨甘松,南界昂城、陇涸,从洮水西南极白兰,数千里中,逐水草,庐帐而居,以肉酪为粮。西北诸杂种谓之阿柴虏。 吐谷浑死,有子六十人。长子吐延,身长七尺八寸,勇力过人,性刻暴。为昂城羌酋姜聪所刺,剑犹在体,呼子叶延语其大将绝拔泥曰:“吾气绝,棺敛讫,便速去保白兰。地既险远,又土俗懦弱,易控御。叶延小兒,欲授余人,恐仓卒终不能相制。今以叶延付汝,竭股肱之力以辅之,孺子得立,吾无恨也。”抽剑而死。有子十二人。 叶延少而勇果,年十岁,缚草为 人,号曰姜聪,每旦辄射之,射中则嗥叫泣涕。其母曰:“仇贼诸将已屠脍之,汝年小,何烦朝朝自苦!”叶延呜咽若不自胜,答母曰:“诚知无益,然罔极之心,不胜其痛。”性至孝,母病,母三日不食,叶延亦不食。颇视书传,自谓曾祖弈洛韩始封昌黎公,吾为公孙之子,案《礼》,公孙之子得以王父字为氏,遂以吐谷浑为氏焉。 叶延死,子碎奚立。性淳谨,三弟专权,碎奚不能制,诸大将共诛之。奚忧哀不复摄事,遂立子视连为世子,委之事。号曰莫贺郎,华言父也。奚遂以忧死。视连立,以父忧思,不游娱酣宴。十五年死,弟视罴立。死,子树洛干等并幼,弟乌纥提立,而妻树洛干母,生二子慕璝、慕利延。乌纥提一名大孩,死,树洛干立,自号车骑将军。是岁,晋义熙初也。树洛干死,弟阿豺立,自号骠骑将军、沙州刺史。部内有黄沙,周回数百里,不生草木,因号沙州。阿豺兼并氐、羌,地方数千里,号为强国。升西强山,观垫江源,问于群僚曰:“此水东流,更有何名?由何郡国入何水也?”其长史曾和曰:“此水经仇池,过晋寿,出宕渠始号垫江,至巴郡入江,度广陵入于海。”阿豺曰:“水尚知归,吾虽塞表小国,而独无所归乎!”遣使通宋,献其方物。宋少帝封为浇河公。未及拜受,宋文帝元嘉三年,又加除命。又将遣使朝贡,会暴病,临死召诸子弟告之曰:“先公车骑舍其子虔,以大业属吾,岂敢忘先公之举而私于纬代!其以慕璝继事。”阿豺有子二十人,纬代长子也。阿豺又谓曰:“汝等各奉吾一只箭,将玩之地下。”俄而命母弟慕利延曰:“汝取一只箭折之。”慕利延折之。曰:“汝取十九只箭折之。”慕延不能折。阿豺曰:“汝曹知不?单者易折,众则难摧,戮力一心,然后社稷可固。”言终而死。慕璝立。 先是,阿豺时,宋命竟未至而死。慕璝又奉表通宋,宋文帝又授陇西公。慕璝招集秦、凉亡业之人,及羌戎杂夷众至五六百落,南通蜀、汉,北交凉州、赫连,部众转盛。太武时,慕璝始遣其侍郎谢大宁奉表归魏。寻讨禽赫连定,送之京师。太武嘉之,遣使者策拜慕璝为大将军、西秦王。 慕璝表曰:“臣诚庸弱,敢竭精款,俘擒僭逆,献捷王府,爵秩虽崇,而土不增廓,车旗既饰,而财不周赏,愿垂鉴察,亮基单款。臣顷接寇逆,疆境之人,为贼所抄,流转东下,今皇化混一,求还乡土。乞佛曰连、窟略寒、张华等三人家弱在此,分乖可愍,愿并敕遣,使恩洽遐荒,存亡感戴。” 太武诏公卿朝堂会,议答施行。太尉长孙嵩及议郎、博士二百七十九人议曰: “前者有司所处,以为秦王荒外之君,本非政教所及,来则受之,去则不禁。皇威远被,西秦王慕义畏威,称臣纳贡,求受爵号。议者以为古者要荒之君,虽人土众广,而爵不拟华夏。陛下加宠王官,乃越常分,容饰车旗,班同上国。至于缯絮多少,旧典所无,皆当临时以制丰寡。自汉、魏以来,抚绥遐荒,颇有故事。吕后遗单于御车二乘、马二驷,单于答马千匹。其后匈奴和亲,敌国,遗缯絮不过数百;呼韩邪称臣,身自入朝,始乃至万匹。今西秦王若以土无桑蚕,便当上请,不得言财不周赏也。周室衰微,齐侯小白一匡天下,有赐胙之命,无益土之赏。晋侯重耳破楚城濮,唯受南阳之田,为朝宿之邑。西秦所致,唯定而已。塞外之人,因时乘便,侵入秦、凉,未有经略拓境之勋,爵登上国,统秦、凉、河、沙四州之地,而云土不增廓。比圣朝于弱周,而自同于五霸,无厌之情,其可极乎!西秦王忠款于朝廷,原其本情,必不至此。或左右 不敕,因致斯累。 检西秦流人,贼时所抄,悉在蒲坂。今既称籓,四海咸泰,天下一家,可敕秦州送诣京师,随后遣还。所请乞佛三人,昔为宾国之使,来在王庭,国破家迁,即为臣妾,可勿听许。 制曰:“公卿议之,未为失体。西秦王所书金城、枹罕、陇西之地,彼自取之,朕即与之,便是裂土,何须复廓?西秦款至,绵绢随使疏数增益之,非一匹而已。”自是,慕璝贡献颇简。又通于宋,宋文封为陇西王。 太延二年,慕璝死,弟慕利延立。诏遣使者策谥慕璝曰惠王。后拜慕利延镇西大将军、仪同三司,改封西平王;以慕璝子元绪为抚军将军。时慕利延又通宋,宋封为河南王。太武征凉州,慕利延惧,遂率其部人,西遁沙漠。太武以利延兄有禽赫连定之功,遣使宣喻之,乃还。后慕利延遣使表谢,书奏,乃下诏褒奖之。 慕利延兄子纬代惧慕利延害已,与使者谋欲自归,慕利延觉而杀之。纬代弟叱力延等八人逃归京师,请兵讨慕利延。太武拜叱力延归义王,诏晋王伏罗率诸将讨之。军至大母桥,慕利延兄子拾寅走河西,伏罗遣将追击之,斩首五千余级。慕利延走白兰,慕利延从弟伏念、长史孚 鸠黎、部大崇娥等率众一万三千落归降。后复遣征西将军、高凉王那等讨之于白兰。慕利延遂入于阗国,杀其王,死者数万人。南征罽宾。遣使通宋求援,献乌丸帽、女国金酒器、胡王金钏等物,宋文帝赐以牵车。七年,遂还旧土。 慕利延死,树洛干子拾寅立。始邑于伏罗川,其居止出入,窃拟王者。拾寅奉修贡职,受魏正朔;又受宋封爵,号河南王。太武遣使拜为镇西大将军、沙州刺史、西平王。后拾寅自恃险远,颇不恭命。通使于宋, 献善马、四角羊,宋明帝加之官号。文成时,定阳侯曹安表拾寅今保白兰,多有金银、牛马,若击之,可以大获。议者咸以先帝忿拾寅兄弟不睦,使晋王伏罗、高凉王那再征之,竟无多克,拾寅虽复远遁,军亦疲劳。今在白兰,不犯王塞,不为人患,非国家之所急也。若遣使招慰,必求为臣妾,可不劳而定也。王者之于四荒,羁縻而已,何必屠其国,有其地。安曰:“臣昔为浇河戍将,与之相近,明其意势。若分军出其左右,拾寅必走保南山,不过十日,牛马草尽,人无所食,众必溃叛,可一举而定也。”从之。诏阳平王新成、 建安王穆六头等出南道,南郡公李惠、给事中公孙拔及安出北道以讨之。拾寅走南山,诸军济河追之。时军多病,诸将议贼已远遁,军容已振,今驱疲病之卒,要难冀之功,不亦过乎?众以为然,乃引还,获驼马二十余万。 献文复诏上党王长孙观等率州郡兵讨拾寅。军至曼头山,拾寅来逆战,观等纵兵击败之,拾寅宵遁。于是思悔复蕃职,遣别驾康盘龙奉表朝贡。献文幽之,不报其使。拾寅部落大饥,屡寇浇河。诏平西将军、广川公皮欢喜率敦煌、凉州、枹罕、高平诸军为前锋,司空、上党王长孙观为大都督以讨之。观等军入拾寅境,刍其秋稼。拾寅窘怖,遣子诣军,表求改过,观等以闻。献文以重劳将士,乃下诏切责之,征其任子。拾寅遣子斤入侍,献文寻遣斤还。拾寅后复扰掠边人,遣其将良利守洮阳,枹罕所统也。枹罕镇将、西郡公杨锺葵贻拾寅书以责之。拾寅表曰:“奉诏,听臣还旧土,故遣良利守洮阳。若不追前恩,求令洮阳贡其土物。”辞旨恳切,献文许之,自是岁修职贡。 太和五年,拾寅死,子度易侯立。遣其侍郎时真贡方物,提上表称嗣事。后度易侯伐宕昌,诏让之,赐锦彩一百二十匹,喻令悛改;所掠宕昌口累,部送时还。易侯并奉诏。死。 子伏连筹立。孝文欲令入朝,表称疾病,辄修洮阳、泥和城而置戍焉。文明太后崩,使人告凶,伏连筹拜命不恭。有司请伐之,孝文不许。群臣以其受诏不敬,不宜纳所献。帝曰:“拜受失礼,乃可加以诘责。所献土毛,乃是臣之常道。杜弃所献,便是绝之,纵欲改悔,其路无由矣。”诏曰:“朕在哀疚之中,未存征讨。而去春枹罕表取其洮阳、泥和二戍,时以此既边将之常,即便听许。及偏师致讨,二戍望风请降,执讯二千余人,又得妇女九百口。子妇可悉还之。”伏连筹乃遣世子贺鲁头朝于京师。礼锡有加,拜伏连筹使持节、都督西垂诸军事、征西将军、领护西戎中郎将、西海郡开国公、吐谷浑王,麾旗章绶之饰,皆备给之。 后遣兼员外散骑常侍张礼使于伏连筹。谓礼曰:“昔与宕昌通和,恆见称大王,己则自有兴动,殊违臣节。当发之日,宰辅以为君若返迷知罪,则克保蕃业;脱守愚不改,则祸难将至。”伏连筹遂默然。及孝文崩,遣使赴哀,尽其诚敬。 伏连筹内修职贡,外并戎狄,塞表之中,号为强富。准拟天朝,树置官司,称制诸国,以自夸大。宣武初,诏责之曰:“梁州表送卿报宕昌书。梁弥邕与卿并为边附,语其国则邻籓,论其位则同列,而称书为表,名报为旨。有司以国常刑,殷勤请讨。朕虑险远多虞,轻相构惑,故先宣此意,善自三思。”伏连筹上表自申,辞诚恳至。终宣武世至于正光,嫠牛、蜀马及西南之珍,无岁不至。后秦州城人莫折念生反,河西路绝。凉州城人万于菩提等东应念生,囚刺史宋颖。颖密遣求援于伏连筹,伏连筹亲率大众救之,遂获保全。自尔以后,关徼不通,贡献遂绝。 伏连筹死,子夸吕立,始自号为可汗。居伏俟城,在青海西十五里。虽有城郭而不居,恆处穹庐,随水草畜牧。其地,东西三千里,南北千余里。官有王、公、仆射、尚书及郎中、将军之号。夸吕椎髻毦珠,以皁为帽,坐金狮子床。号其妻为母尊,衣织成裙,披锦大袍,辫发于后,首戴金花冠。 其俗:丈夫衣服略同于华夏,多以罗冪为冠,亦以缯为帽;妇人皆贯珠贝,束发,以多为贵。兵器有弓、刀甲、鞘。国无常赋,须则税富室商人以充用焉。其刑罚:杀人及盗马,死;余则征物以赎罪,亦量事决杖。刑人必以氈蒙头,持石从高击之。父兄死,妻后母及嫂等,与突厥俗同。至于婚,贫不能备财者,辄盗女去。死者亦皆埋殡,其服制,葬讫则除之。性贪婪,忍于杀害。好射猎,以肉酪为粮。亦知种田,有大麦、粟、豆。然其北界气候多寒,唯得芜青、大麦,故其俗贫多富少。青海周回千余里,海内有小山。每冬冰合后,以良牝马置此山,至来春收之,马皆有孕,所生得驹,号为龙种,必多骏异。吐谷浑尝得波斯草马,放入海,因生骢驹,能日行千里,世传青海骢者也。土出BX牛、马、骡,多鹦鹉,饶铜、铁、硃砂。地兼鄯善、且末。 兴和中,齐神武作相,招怀荒远,蠕蠕既附于国,夸吕遣使致敬。神武喻以大义,征其朝贡,夸吕乃遣使人赵吐骨真假道蠕蠕,频来东魏。又荐其从妹,静帝纳以为嫔。遣员外散骑常侍傅灵檦使于其国。夸吕又请婚,乃以济南王匡孙女为广乐公主以妻之。此后朝贡不绝。 西魏大统初,周文遣仪同潘濬喻以逆顺之理,于是夸吕再遣使献能舞马及羊、牛等。然寇抄不已,缘边多被其害。废帝二年,周文勒大兵至姑臧,夸吕震惧,使贡方物。是岁,夸吕又通使于齐。凉州刺史史宁觇知其还,袭之于州西赤泉,获其仆射乞伏触状、将军翟潘密,商胡二百四十人,驼骡六百头,杂彩丝绢以万计。恭帝三年,史宁又与突厥木杆可汗袭击夸吕,破之,虏其妻子,获珍物及杂畜。武成初,夸吕复寇凉州,刺史是云宝战没。贺兰祥、宇文贵率兵讨之,夸吕遣其广定王、锺留王拒战。祥等破之,广定等遁走。又拔其洮阳、洪和二城,置洮州而还。保定中,夸吕前后三辈遣使献方物。天和初,其龙涸王莫昌率来降,以其地为扶州。二年五月,复遣使来献。建德五年,其国大乱,武帝诏皇太子征之。军至伏俟城,夸吕遁走,虏其余众而还。明年,又再遣使奉献。宣政初,其赵王他娄屯来降。自是,朝献 遂绝。 及隋开皇初,侵弘州,地旷人梗,废之。遣上柱国元谐率步骑数万击之。贼悉发国中,自曼头至树敦,甲骑不绝。其所署河西总管定城王钟利房及其太子可博汗前后来拒战,谐频破之。夸吕大惧,率亲兵远遁,其名王十三人召率部落而降。上以其高宁王移兹裒素得众心,拜大将军,封河南王,以统降众。自余官赏各有差。未几,复来寇边,州刺史皮子信拒战死之。汶州总管梁远以锐卒击之,乃奔退。俄而入寇廓州,州兵击走之。 夸吕在位百年,屡因喜怒废杀太 子。其后太子惧杀,遂谋执夸吕而降,请兵于边吏。秦州总管河间王计应之,上不许。太子谋泄,为其父所杀。复立少子嵬王诃为太子。叠州刺史杜祭请因其衅讨之,上又不许。六年,嵬王诃复惧父诛,谋归国,请兵迎接。上谓其使者曰:“溥天之下,皆是朕臣妾,各为善事,即朕称心。嵬王既有好意,欲来投服,唯教嵬王为臣子法,不可远遣兵马,助为恶事。”嵬王乃止。八年,其名王拓拔木弥请以千余家归化。上曰:“叛天背父,何可收纳!又其本意,正自避死,若今违拒,又复不仁。若有音信,宜遣慰抚,任其自拔,不须出兵 马应接。其妹夫及甥欲来,亦任其意,不劳劝诱也。”是岁,河南王移兹裒死,文帝令其弟树归袭统其众。平陈之后,夸吕大惧,逃遁险远,不敢为寇。 十一年,夸吕卒,子世伏使其兄子无素奉表称籓,并献方物,请以女备后庭。上谓无素曰:“若依来请,他国便当相学,一许一塞,是谓不平。若并许之,又非好法。”竟不许。十一年,遣刑部尚书宇文弼抚慰之。十六年,以光化公主妻世伏,上表称公主为天后,上不许。 明年,其国大乱,国人杀世伏,立其弟伏允为主。使陈废立事,并谢专命罪,且请依俗尚主,上从之。自是朝贡岁至,而常访国家消息,上甚恶之。炀帝即位,伏允遣子顺来朝。时铁勒犯塞,帝遣将军冯孝慈出敦煌御之,战不利。铁勒遣使谢罪请降,帝遣黄门侍郎裴矩慰抚之,讽令击吐谷浑以自效。铁勒即勒兵袭破吐谷浑,伏允东走,保西平境。帝复令观德王雄出浇河,许公宇文述出西平掩之,大破其众。伏允遁逃于山谷间,其故地皆空。自西平临羌城以西,且末以东,祁连以南,雪山以北,东西四千里,南北二千里皆为隋有。置郡、县、镇、戍,发天下轻罪徙居之。于是留顺不之遣。伏允无以自资,率其徒数千骑,客于党项。帝立顺为主,送出玉门,令统余众,以其大宝王泥洛周为辅。至西平,其部下杀洛周,顺不果入而还。 大业末,天下乱,伏允复其故地,屡寇河右,郡县不能制。 吐谷浑北有乙弗勿敌国,国有屈海,海周回千余里。众有万落,风俗与吐谷浑同。然不识五谷,唯食鱼及苏子。苏子状若中国枸 巳子,或赤或黑。 有契翰一部,风俗亦同,特多狼。 白兰山西北,又有可兰国,风俗亦同。目不识五色,耳不闻五声,是夷蛮戎狄之中丑类也。土无所出,直大养群畜,而户落亦可万余人。顽弱不知斗战,忽见异人,举国便走。性如野兽,体轻工走,逐不可得。 白兰西南二千五百里,隔大岭,又度四十里海,有女王国。人庶万余落,风俗土著,宜桑麻,熟五谷,以女为王,故因号焉。译使不至,其传亦然。 宕昌羌者,其先盖三苗之胤。周时与庸、蜀、微、卢等八国从武王灭商。汉有先零、烧当等,世为边患。其地东接中华,西通西域,南北数千里。姓别自为部落,酋帅皆有地分,不相统摄,宕昌即其一也。俗皆土著,居有屋宇。其屋,织犛牛尾及羖羊毛覆之。国无法令,又无徭赋。唯战伐之时,乃相屯聚;不然,则各事生业,不相往来。皆衣裘褐,牧养犛牛、羊、豕以供其食。父子、伯叔、兄弟死者,即以继母、世叔母及嫂、弟妇等为妻。俗无文字,但候草木荣落,记其岁时。三年一相聚,杀牛、羊以祭天。 有梁勤者,世为酋帅,得羌豪心,乃自称王焉。勤孙弥忽,太武初,遣子弥黄奉表求内附。太武嘉之,遣使拜弥忽为宕昌王,赐弥黄爵甘松侯。弥忽死,孙彪子立。其地自仇池以西,东西千里;席水以南,南北八百里。地多山阜,人二万余落。世修职贡,颇为吐谷浑所断绝。彪子死,弥治立。彪子弟羊子先奔吐谷浑,遣兵送羊子,欲夺弥治位。弥治遣使请救,献文诏武都镇将宇文生救之,羊子退走。弥治死,子弥机立,遣其司马利柱奉表贡方物。杨文度之叛,围武都,弥机遣其二兄率众救武都,破走文度。孝文时,遣使子桥表贡硃沙、雄黄、白石胆各一百斤。自此后,岁以为常,朝贡相继。后孝文遣鸿胪刘归、谒者张察拜弥机征南大将军、西戎校尉、梁益二州牧、河南公、宕昌王。以助之。 邓至者,白水羌也,世为羌豪,因地名号,自称邓至。其地自亭街以东,平武以西,汶岭以北,宕昌以南,士风习俗,亦与宕昌同。其王像舒治遣使内附,高祖拜龙骧将军、邓至王,遣贡不绝。周文命章武公导率兵送之。 邓至之西有赫羊国。初,其部内有一羊,形甚大,色至鲜赤,故因为国名。 又有东亭卫、大赤水、寒宕、石河、薄陵、下习山、仓骧、覃水等诸羌国,风俗粗犷,与邓至国不同焉。亦时遣贡使,朝廷纳之,皆假之以杂号将军,子、男、渠帅之名。 白兰者,羌之别种也。其地东北接吐谷浑,西北利摸徒,南界那鄂。风俗物产,与宕昌略同。周保定元年,遣使献犀甲、铁铠。 党项羌者,三苗之后也。其种有宕昌、白狼,皆自称獼猴种。东接临洮、西平,西拒叶护,南北数千里,处山谷间。每姓别为部落,大者五千余骑,小者千余骑。织BX牛尾及醿惣毛为屋,服裘褐,披氈为上饰。俗尚武力,无法令,各为生业,有战阵则屯聚,无徭役,不相往来。养BX牛、羊、猪以供食,不知稼穑。其俗淫秽蒸报,于诸夷中为甚。无文字,但候草木以记岁时。三年一聚会,杀牛羊以祭天。人年八十以上死者,以为令终,亲戚不哭;少死者,则云夭枉,共悲哭之。有琵琶、横吹,击缶为节。 魏、周之际,数来扰边。隋文帝为丞相时,中原多故,因此大为寇掠。蒋公梁睿既平王谦,请因还师讨之。开皇元年,有千余家归化。五年,拓拔宁丛等各率众诣旭州内附,授大将军,其部下各有等差。十六年,复寇会州,诏发陇西兵讨之,大破其众,人相率降,遣子弟入谢罪。帝谓曰:“还语尔父兄,人生须有定居,养老长幼。乃乍还乍走,不羞乡里邪!”自是朝贡不绝。 附国者,蜀郡西北二千余里,即汉之西南夷也。有嘉良夷,即其东部,所居种姓自相率领,土俗与附国同,言语少殊。不统一,其人并无姓氏。 附国王字宜缯。其国南北八百里,东西千五百里。无城栅,近川谷,傍山险。俗好复雠,故垒石为巢,以避其患。其巢高至十余丈,下至五六丈,每级以木隔之,基方三四步,巢上方二三步,状似浮图。于下级开小门,从内上通,夜必关闭,以防贼盗。国有重罪者,罚牛。人皆轻捷,便击剑。漆皮为牟甲,弓长六尺,竹为箭。妻其群母及嫂,兒弟死,父兄亦纳其妻。好歌舞,鼓簧,吹长角。有死者,无服制,置尸高床之上,沐浴衣服,被以牟甲,覆以兽皮。子孙不哭,带甲舞剑而呼云:“我父为鬼所取,我欲报冤杀鬼。”自余亲戚,哭三声而止。妇人哭,必两手掩面。死家杀牛,亲属以猪酒相遗,共饮 敢而瘗之。死后一年,方始大葬,必集亲宾,杀马动至数十匹。立木为祖父神而事之。其俗以皮为帽,形圆如钵,或戴冪狖。衣多毼皮裘,全剥牛脚皮为靴。项系铁锁,手贯铁钏。王与酋帅,金为首饰,胸前悬一金花,径三寸。其土高,气候凉,多风少雨,宜小麦、青稞。山出金、银、铜、多白雉。水有嘉鱼,长四尺而鳞细。 大业四年,其王遣使素福等八人入朝。明年,又遣其弟子宜林率嘉良夷六十人朝贡。欲献良马,以路险不通。请开山道,修职贡物,炀帝以劳人不许。 嘉良有水阔六七十丈,附国有水阔百余丈,并南流。用皮为舟而济。 附国南有薄缘夷,风俗亦同。西有女国。其东北连山绵亘数千里,接于党项。往往有羌,大小左封、昔卫、葛延、白狗、向人、望族、林台、舂桑、利豆、迷桑、婢药、大硖、白兰、北利摸徒、那鄂、当迷、渠步、桑悟、千碉,并在深山穷谷,无大君长。其风俗略同于党项,或役属吐谷浑,或附附国。大业中,朝贡。缘西南边置诸道总管以管之。 稽胡,一曰步落稽,盖匈奴别种,刘元海五部之苗裔也。或云山戎赤狄之后。自离石以西,安定以东,方七八百里,居山谷间,种落繁炽。其俗土著,亦知种田,地少桑蚕,多衣麻布。其丈夫衣服及死亡殡葬,与中夏略同;妇人则多贯蜃贝以为耳颈饰。与华人错居。其渠帅颇识文字,言语类夷狄,因译乃通。蹲踞无礼,贪而忍害。俗好淫秽,女尤甚,将嫁之夕,方与淫者叙离,夫氏闻之,以多为贵。既嫁,颇亦防闲,有犯奸者,随事惩罚。又兄弟死者,皆纳其妻。虽分统郡县,列于编户,然轻其徭赋,有异华人。山谷阻深者,又未尽役属,而凶悍恃险,数为寇。 魏孝昌中,有刘蠡升者,居云阳谷,自称天子,立年号,署百官。属魏氏乱,力不能讨。蠡升遂分遣部众抄掠,汾、晋之间,略无宁岁。神武迁鄴后,始密图之,乃伪许以女妻蠡升太子。蠡升遂遣子诣鄴,齐神武厚礼之,缓以婚期。蠡升既恃和亲,不为之备。魏大统元年三月,齐神武袭之,蠡升率轻骑出外征兵,为其北部王所杀,送于神武。其众复立蠡升第三子南海王为主,神武灭之,获其伪主及弟西海王并皇后、夫人、王公以下四百余人,归于鄴。 居河西者,多恃险不宾。时周文方与神武争衡,未遑经略,乃遣黄门侍郎杨[A181]就安抚之。五年,黑水部众先叛。七年,别帅夏州刺史刘平伏又据上郡反。自是北山诸部,连岁寇暴。周文前后遣于谨、侯莫陈崇、李弼等相继讨平之。 武成初,延州稽胡郝阿保、狼皮率其种人,附于齐氏。阿保自署丞相,狼皮自署柱国,并与其别部刘桑德共为影响。柱国豆卢宁督诸军击破之。二年,狼皮等余党复叛,诏大将军韩果讨破之。 保定中,离石生胡数寇汾北,勋州刺史韦孝宽于险要筑城,置兵粮,以遏其路。及杨忠与突厥伐齐,稽胡等便怀旅拒,不供粮饩。忠乃诈其酋帅,云与突厥回兵讨之,酋帅等惧,乃相率供馈焉。其后丹州、绥州等部内诸胡,与蒲川别帅郝三郎等又频年逆命,复诏达奚震、辛威、于寔等前后穷讨,散其种落。天和二年,延州总管宇文盛率众城银川,稽胡白郁久同、乔是罗等欲邀袭,盛并讨斩之。又破其别帅乔三勿同等。五年,开府刘雄出绥州,巡检北边川路。稽胡帅白郎、乔素勿同等度河逆战,雄复破之。 建德五年,武帝败齐帅于晋州,乘胜逐北,齐人所弃甲仗,未暇收敛,稽胡乘间窃出,并盗而有之。乃立蠡升孙没铎为主,号圣武皇帝,年曰石平。六年,武帝定东夏,将讨之,议欲穷其巢穴。齐王宪以为种类既多,又山谷阻绝,王师一举,未可尽除,且当翦其魁帅,余加慰抚。帝然之,乃以宪为行军元帅,督行军总管赵王招、谯王俭、滕王逌等讨之。宪军次马邑,乃分道俱进。没铎遣其党天柱守河东,又遣其大帅穆支据河西,规欲分守险要,掎角宪军。宪命谯王俭击破之,斩获千余级。赵王招又擒没铎,众尽降。宣政元年,汾胡帅刘受罗千复反,越王盛督诸军讨禽之。自是寇盗颇息。 论曰:氐、羌、吐谷浑等曰殊俗,别处边陲,考之前代,屡经叛服,窥觇首鼠,盖其本性。夫无德则叛,有道则伏,先王所述荒服也。 列传第八十五 西域 《夏书》称:“西戎即序。”班固云:“就而序之,非盛威武致其贡物也。”汉氏初开西域,有三十六国。其后,分立五十五王,置校尉、都护以抚之。王莽篡位,西域遂绝。至于后汉班超所通者五十余国,西至西海,东西万里,皆来朝贡。复置都护、校尉,以相统摄。其后或绝 或通,汉朝以为劳弊中国,其官时置时废。暨魏、晋之后,互相吞灭,不可复详记焉。 道武初,经营中原,未暇及于四表。既而西戎之贡不至,有司奏依汉氏故事,请通西域,可以振威德于荒外,又可致奇货于天府。帝曰:“汉氏不保境安人,乃远开西域,使海内虚耗,何利之有?今若通之,前弊复加百姓矣!”遂不从。历明元世,竟不招纳。 太延中,魏德益以远闻,西域龟兹、疏勒、乌孙、悦般、渴槃陀、鄯善、焉耆、车师、粟特诸国王始遣使来献。太武以西域汉世虽通,有求则卑辞而来,无欲则骄慢王命,此其自知绝远,大兵不可至故也。若报使往来,终无所益,欲不遣使。有司奏:“九国不惮遐险,远贡方物,当与其进,安可豫抑后来?”乃从之。于是始遣行人王恩生、许纲等西使。恩生出流沙,为蠕蠕所执,竟不果达。又遣散骑侍郎董琬、高明等多赍锦帛,出鄯善,招抚九国,厚赐之。初,琬等受诏:便道之国,可往赴之。琬过九国,北行至乌孙国。其王得魏赐,拜受甚悦。谓琬等曰:“传闻破洛那、者舌皆思魏德,欲称臣致贡,但患其路无由耳。今使君等既到此,可往二国,副其慕仰之诚。”琬于是自 向破洛那,遣明使者舌。乌孙王为发导译,达二国,琬等宣诏慰赐之。已而琬、明东还,乌孙、破洛那之属遣使与琬俱来贡献者,十有六国。自后相继而来,不间于城,国使亦数十辈矣。 初,太武每遣使西域,常诏河西王沮渠牧犍,令护送。至姑臧,牧犍恆发使导路,出于流沙。后使者自西域还至武威,牧犍左右谓使者曰:“我君承蠕蠕吴提妄说,云:‘去岁魏天子自来伐我,士马疫死,大败而还,我擒其长弟乐平王丕。’我君大喜,宣言国中。又闻吴提遣使告西域诸国:‘魏已削弱,今天下唯我为强。若更有魏使,勿复恭奉。’西域诸国,亦有贰。”且牧犍事主,稍以慢堕。使还,具以状闻。太武遂议讨牧犍。凉州既平,鄯善国以为辱亡齿寒,自然之道也。今武威为魏所灭。次及我矣。若通其使人,知我国事,取亡必近;不如绝之,可以支久。乃断塞行路,西域贡献,历年不入。后平鄯善,行人复通。 始,琬等使还京师,具言凡所经见及传闻傍国,云:西域自汉武时五十余国,后稍相并,至太延中为十六国。分其地为四域:自葱岭以东,流沙以西为一域;葱岭以西,海曲以东为一域;者舌以南,月氏以北为一域;两海之间,水泽以南为一域。内诸小渠长,盖以百数。其出西域,本有二道,后更为四:出自玉门,度流沙,西行二千里至鄯善,为一道;自玉门度流沙,北行二千二百里至车师,为一道;从莎车西行一百里至葱岭,葱岭西一千三百里至伽倍,为一道;自莎车西南五百里,葱岭西南一千三百里至波路,为一道焉。自琬所不传而更有朝贡者,纪其名,不能具国俗也。 东西魏时,中国方扰,及于齐、周,不闻有事西域,故二代书并不立记录。 隋开皇、仁寿之间,尚未云经 略。炀帝时,乃遣侍御史韦节、司隶从事杜行满使于西籓诸国,至罽宾得玛瑙杯,王舍城得佛经,史国得十舞女、师子皮、火鼠毛而还。帝复令闻喜公裴矩于武威、张掖间往来以引致之。其有君长者四十四国,矩因其使者入朝,啖以厚利,令其转相讽谕。大业中,相率而来朝者四十余国,帝因置西戎校尉以应接之。寻属中国大乱,朝贡遂绝。然事亡失,书所存录者二十国焉。魏时所来者,在隋亦有不至,今总而编次,以备前书之《西域传》云。至于道路远近,物产风俗,详诸前史,或有不同。斯皆录其当时,盖以备其遗阙尔。 鄯善国,都扞泥城,古楼兰国也。去代七千六百里。所都城方一里。地多沙卤,少水草,北即白龙堆路。至太延初,始遣其弟素延耆入侍。及太武平凉州,沮渠牧犍弟无讳走保敦煌。无讳后谋渡流沙,遣其弟安周击鄯善,王比龙恐惧欲降。会魏使者自天竺、罽宾还,俱会鄯善,劝比龙拒之,遂与连战。安周不能克,退保东城。后比龙惧,率众西奔且末,其世子乃应安周。 鄯善人颇剽劫之,令不得通,太武诏散骑常侍、成周公万度归乘传发凉州兵讨之。度归到敦煌,留辎重,以轻骑五千度流沙,至其境。时鄯善人众布野,度归敕吏卒不得有所侵掠。边守感之,皆望旗稽服。其王真达面缚出降,度归释其缚,留军屯守,与真达诣京都。太武大悦,厚待之。是岁,拜交趾公韩拔为假节、征西将军、领护西戎校尉、鄯善王以镇之,赋役其人,比之郡县。 且末国,都且末城,在鄯善四,去代八千三百二十里。真君三年,鄯善王比龙避沮渠安周之难,率国人之半奔且末。后役属鄯善。且末西北有流沙数百里,夏日有热风,为行旅之患。风之所至,唯老驼预知之,即嗔而聚立,埋其口鼻于沙中。人每以为候,亦即将氈拥蔽鼻口。其风迅駃,斯须过尽,若不防者,必至危毙。 大统八年,其兄鄯善米率众内附。 于阗国,在且末西北,葱岭之北二百余里。东去鄯善千五百里,南去女国三千里,去硃俱波千里,北去龟兹千四百里,去代九千八百里。其地方亘千里,连山相次,所都城方八九里。部内有大城五,小城数十。于阗城东三十里有首拔河,中出玉石。土宜五谷并桑、麻。山多美玉。有好马、驼、骡。其刑法,杀人者死,余罪各随轻重惩罚之。自外风俗物产,与龟兹略同。俗重佛法,寺塔、僧尼甚众。王尤信尚,每设斋日,必亲自 洒扫馈食焉。城南五十里有赞摩寺,即昔罗汉比丘卢旃为其王造覆盆浮图之所。石上有辟支佛跣处,双迹犹存。于阗西五百里有比摩寺,云是老子化胡成佛之所。俗无礼义,多盗贼淫纵。自高昌以西诸国人等,深目高鼻,唯此一国,貌不甚胡,颇类华夏。城东二十里有大水北流,号树枝水,即黄河也,一名计式水。城西十五里亦有大水名达利水,与树枝水会,俱北流。 真君中,太武诏高凉王那击吐谷浑慕利延,慕利延惧,驱其部落渡流沙。那进军急追之,慕利延遂西入于阗,杀其王,死者甚众。献文末,蠕蠕寇于阗。于阗患之,遣使素目伽上表曰:“西方诸国,今皆已属蠕蠕。奴世奉大国,至今无异。今蠕蠕军马到城下,奴聚兵自固,故遣使奉献,遥望救援。”帝诏公卿议之。公卿奏曰:“于阗去京师几万里,蠕蠕之性,唯习野掠,不能攻城。若为害,当时已旋矣,虽欲遣师,势无所及。”帝以公卿议示其使者,亦以为然。于是诏之曰:“朕承天理物,欲令万方各安其所,应敕诸军,以拯汝难。但去汝遐阻,政复遣援,不救当时之急,是以停师不行,汝宜知之。朕今练甲养卒,一二岁间,当躬率猛将,为汝除患。汝其谨敬候,以待大举。”先是,朝廷遣使者韩羊皮使波斯,波斯王遣使献驯象及珍物。经于阗,于阗中于王秋仁辄留之,假言虑有寇不达。羊皮言状,帝怒,又遣羊皮奉诏责让之。自后每使朝贡。 周建德三年,其王遣使献名马。 隋大业中,频使朝贡。其王姓王,字早示门。练锦帽,金鼠冠,妻戴金花。其王发不令人见,俗言若见王发,其年必俭云。 蒲山国,故皮山国也。居皮城,在于阗南,去代一万二千里。其国西南三里有冻凌山。后役属于阗。 悉居半国,故西夜国也,一名子合。其王号子。治呼犍。在于阗西,去代万二千九百七十里。太延初,遣使来献,自后贡使不绝。 权于摩国,故乌秅国也。其王居乌秅城。在悉居半西南,去代一万二千九百七十里。 渠莎国,居故莎车城,在子合西北,去代一万二千九百八十里。 车师国,一名前部,其王居交河城。去代万五十里。其地北接蠕蠕,本通使交易。太武初,始遣使朝献,诏行人王恩生、许纲等出使。恩生等始度流沙,为蠕蠕所执。恩生见蠕蠕吴提,持魏节不为之屈。后太武切让吴提,吴提惧,乃遣恩生等归。许纲到敦煌病死,朝廷壮其节,赐谥曰贞。 初,沮渠无讳兄弟之渡流沙也,鸠集遗人,破车师国。真君十一年,车师王车夷落遣使琢进薛直上书曰:“臣亡父僻处塞外,仰慕天子威德,遣使奉献,不空于岁。天子降念,赐遣甚厚。及臣继立,亦不阙常贡,天子垂矜,亦不异前世。敢缘至恩,辄陈私恳。臣国自无讳所攻击,经今八岁,人民饥荒,无以存活。贼今攻臣甚急,臣不能自全,遂舍国东奔,三分免一。即日已到焉耆东界,思归天阙,幸垂赈救。”于是下诏抚慰之,开焉耆仓给之。正平初,遣子入侍,自后每使朝贡不绝。 高昌者,车师前王之故地,汉之前部地也。东西二百里,南北五百里,四面多大山。或云:昔汉武遣兵西讨,师旅顿弊,其中尤困者因住焉。地势高敞,人庶昌盛,因名高昌。亦云:其地有汉时高昌垒,故以为国号。东去长安四千九百里。汉西域长史及戊巳校尉并居于此。晋以其地为高昌郡。张轨、吕光、沮渠蒙逊据河西,皆置太守以统之。敦煌十三日行。 国有八城,皆有华人。地多石碛,气候温暖,厥土良沃,谷麦一岁再熟,宜蚕,多五果,又饶漆。有草名羊刺,其上生蜜。而味甚佳。引水溉田。出赤盐,其味甚美,复有白盐,其形如玉,高昌人取以为枕,贡之中国。多蒲桃酒。俗事天神,兼信佛法。国中羊、马,牧在隐僻处以避寇,非贵人不知其处。北有赤石山,山北七十里有贪汗山,夏有积雪。此山北,铁勒界也。 太武时有阚爽者,自为高昌太守。太延中,遣散骑侍郎王恩生等使高昌,为蠕蠕所执。真君中,爽为沮渠无讳所袭,夺据之。无讳死,弟安周代立。和平元年,为蠕蠕所并。蠕蠕以阚伯周为高昌王,其称王自此始 也。 太和初,伯周死,子义成立。岁余,为从兄首归所杀,自立为高昌王。五年,高车王阿至罗杀首归兄弟,以敦煌人张孟明为王。后为国人所杀,立马儒为王,以巩顾礼、麹嘉为左右长史。二十一年,遣司马王体玄奉表朝贡,请师逆接,求举国内徙。孝文纳之,遣明威将军韩安保率骑千余赴之,割伊吾五百里,以儒居之。至羊榛水,儒遣嘉、礼率步骑一千五百迎安保。去高昌四百里而安保不至。礼等还高昌,安保亦还伊吾。安保遣使韩兴安等十二人使高昌,儒复遣顾礼将其世子义舒迎安保。至白棘城,去高昌百六十里。而高昌旧人情恋本土,不愿东迁,相与杀儒而立麹嘉为王。 嘉字灵凤,金城榆中人。既立,又臣于蠕蠕那盖。顾礼与义舒随安保至洛阳。及蠕蠕主伏图为高车所杀,嘉又臣高车。初,前部胡人悉为高车所徙,入于焉耆,又为嚈哒所破灭,国人分散,众不自立,请主于嘉。嘉遣第二子为焉耆王以主之。永平元年,嘉遣兄子私署左卫将军、田地太守孝亮朝京师,仍求内徙,乞军迎援。于是遣龙骧将军孟威发凉州兵三千人迎之,至伊吾,失期而反。于后十余遣使献珠像、白黑貂裘、名马、盐枕等,款诚备至。唯赐优旨,卒不重迎。三年,嘉遣使朝贡,宣武又遣孟威使诏劳之。延昌中,以嘉为持节、平西将军、瓜州刺史、泰临县开国伯,私署王如故。熙平初,遣使朝献。诏曰:“卿地隔关山,境接荒漠,频请朝援,徙国内迁。虽来诚可嘉,即于理未帖。何者?彼之 庶,是汉、魏遗黎,自晋氏不纲,因难播越,成家立国,世积已久。恶徙重迁,人怀恋旧。今若动之,恐异同之变,爰在肘腋,不得便如来表也。”神龟元年冬,孝亮复表求援内徙,朝廷不许。正光元年,明帝遗假员外将军赵义等使于嘉。嘉朝贡不绝,又遣使奉表,自以边遐,不习典诰,求借《五经》、诸史,并请国子助教刘燮以为博士,明帝许之。嘉死,赠镇西将军、凉州刺史。 子坚立。于后关中贼乱,使命遂绝。普泰初,坚遣使朝贡,除平西将军、瓜州刺史,泰临县伯,王如故。又加卫将军。至永熙中,特除仪同三司,进为郡公。后遂隔绝。至大统十四年,诏以其世子玄嘉为王。恭帝二年,又以其田地公茂嗣位。武成元年,其王遣使献方物。保定初,又遣使来贡。 其国,周时,城有一十六。后至隋时,城有十八。其都城周回一千八百四十步,于坐室画鲁哀公问政于孔子之像。官有令尹一人,比中夏相国;次有公二人,皆王子也,一为交河公,一为田地公;次有左右卫;次有八长史,曰吏部、祠部、库部、仓部、主客、礼部、户部、兵部等长史也;次有五将军,曰建武、威远、陵江、殿中、伏波等将军也;次有八司马,长史之副也;次有侍郎、校郎、主簿、从事,阶位相次,分掌诸事。次有省事,专掌导引。其大事决之于王,小事则世子及二公随状断决。评章录记,事讫即除,籍书之外,无久掌文案。官人虽有列位,并无曹府,唯有每早集于牙门,评议众事。诸城各有户曹、水曹、田曹。城遣司马、侍郎相监检校,名为令。服饰,丈夫从胡法,妇人裙襦,头上作髻。其风俗政令,与华夏略同,兵器有弓、刀、箭、楯、甲、槊。文字亦同华夏,兼用胡书。有《毛诗》、《论语》、《孝经》,置学官弟子,以相教授。虽习读之,而皆为胡语。赋税则计田输银钱,无者输麻布。其刑法、风俗、昏姻、丧葬与华夏小异而大同。自敦煌向其国,多沙碛,茫然无有蹊径,欲往者,寻其人畜骸骨而去。路中或闻歌哭声,行人寻之,多致亡失,盖魑魅魍魉也。故商客往来,多取伊吾路。 开皇十年,突厥破其四城,有二千人来归中国。 坚死,子伯雅立。其大母本突厥可汗女,其父死,突厥令依其俗。伯雅不从者久之。突厥逼之,不得已而从。炀帝即位,引致诸蕃。 大业四年,遣使贡献,帝待其使甚厚。明年伯雅来朝,因从击高丽。还,尚宗室女华容公主。八年冬,归蕃,下令国中曰:“先者,以国处边荒境,被发左衽。今大隋统御,宇宙平一。孤既沐浴和风,庶均大化。其庶人以上,皆宜解辫削衽。”帝闻而善之,下诏曰:“光禄大夫、弁国公、高昌王伯雅,本自诸华,世祚西壤,昔因多难,翦为胡服。自我皇隋,平一宇宙,伯雅逾沙忘阻,奉贡来庭,削衽曳裾,变夷从夏,可赐衣冠,仍班制造之式。”然伯雅先臣铁勒,恆遣重臣在高昌国,有商胡往来者则税之,送于铁勒。虽有此令取悦中华,然竟畏铁勒,不敢改也。自是岁令贡方物。 且弥国,都天山东于大谷,在车师北,去代一万五百七十里。本役属车师。 焉耆国,在车师南都员渠城,白山南七十里,汉时旧国也,去代一万二百里。其王姓龙,名鸠尸毕那,即前凉张轨所讨龙熙之胤。所都城方二里。国内凡有九城。国小人贫,无纲纪法令。兵有弓、刀、甲、槊。婚姻略同华夏。死亡者,皆焚而后葬,其服制满七日则除之。丈夫并翦发以为首饰。文字与婆罗门同。俗事天神,并崇信佛法也。尤重二月八日、四月八日。是日也,其国咸依释教,斋戒行道焉。气候寒,土田良沃,谷有稻、粟、菽、麦,畜有驼、马。养蚕,不以为丝,唯充绵纩。俗尚蒲桃酒,兼爱音乐。南去海十余里,有鱼盐蒲苇之饶。东去高昌九百里,西去龟兹九百里,皆沙碛。东南去瓜州二千二百里。 恃地多险,颇剽劫中国使。太武怒之,诏成周公万度归讨之,约赍轻粮,取食路次。度归入焉耆东界,击其边守左回、尉犁二城,拔之,进军围员渠。鸠尸毕那以四五万人出城,守险以距。度归募壮勇,短兵直往冲,鸠尸毕那众大溃,尽虏之,单骑走入山中。度归进屠其城,四鄙诸戎皆降服。焉耆为国,斗绝一隅,不乱日久,获其珍奇异玩,殊方谲诡难识之物,橐驼、马、牛、杂畜巨万。时太武幸阴山北宫,度归破焉耆露板至,帝省讫,赐司徒崔浩书曰:“万度归以五千骑,经万余里,拔焉耆三城,获其珍奇异物及诸委积不可胜数。自古帝王,虽云即序西戎,有如指注,不能控引也。朕今手把而有之,如何?”浩上书称美。遂命度归镇抚其人。初,鸠尸毕那走山中,犹觊城不拔,得还其国。既见尽为度归所克,乃奔龟兹。龟兹以其婿,厚待之。 周保定四年,其王遣使献名焉。 隋大业中,其王龙突骑支遣使贡方物。是时,其国胜兵千余人而已。 龟兹国,在尉犁西北,白山之南一百七十里,都延城,汉时旧国也,去代一万二百八十里。其王姓白,即后凉吕光所立白震之后。其王头系彩带,垂之于后,坐金师子床。所居城 方五六里。其刑法,杀人者死,劫贼则断其一臂,并刖一足。赋税,准地征租,无田者则税银。风俗、婚姻、丧葬、物产与焉耆略同,唯气候少温为异。又出细氈、烧铜、铁、铅、麖皮、氍毹、铙沙、盐绿、雌黄、胡粉、安息香、良马、犎牛等。东有轮台,即汉贰师将军李广利所屠者。其南三百里,有大河东流,号计戍水,即黄河也。东去焉耆九百里,南去于阗一千四百里,西去疏勒一千五百里,北去突厥牙六百余里,东南去瓜州三千一百里。其东关城戍,寇窃非一,太武诏万度归率骑一千以击之。龟兹遣乌羯目提等领兵三千距战,度归击走之,斩二百余级,大获驼马而还。俗性多淫,置女市,收男子钱以入官。土多孔雀,群飞山谷间,人取而食之,孳乳如鸡鹜,其王家恆有千余只云。其国西北大山中有如膏者,流出成川,行数里入地,状如饣弟糊,甚臭。服之,发齿已落者,能令更生,疠人服之,皆愈。自后每使朝贡。 周保定元年,其王遣使来献。 隋大业中,其王白苏尼 巫遣使朝,贡方物。是时,其国胜兵可数千人。 姑默国,居南城,在龟兹西,去 代一万五百里。役属龟兹。温宿国,居温宿城,在姑默西北,去代一万五百五十里。役属龟兹。尉头国,居尉头城,在温宿北,去代一万六百五十里。役属龟兹。乌孙国,居赤谷城,在龟兹西北,去代一万八十里。其国数为蠕蠕所侵,西徙葱岭山中。无城郭,随畜牧逐水草。太延三年,遣使者董琬等使其国,后每使朝贡。疏勒国,在姑默西,白山南百余里,汉时旧国也。去代一万一千二百 五十里。文成末,其王遣使送释迦牟尼佛袈裟一,长二丈余。帝以审是佛衣,应有灵异,遂烧之以验虚实,置于猛火之上,经日不然,观者莫不悚骇,心形俱肃。其王戴金师子冠。土多稻、粟、麻、麦、铜、铁、锡、雌黄,每岁常供送于突厥。其都城方五里。国内有大城十二,小城数十。人手足皆六指,产子非六指者即不育。胜兵者二千人。南有黄河,西带葱岭,东去龟兹千五百里,西去䥽汗国千里,南去硃俱波八九百里,东北至突厥牙千余里,东南去瓜州四千六百里。 悦般国,在乌孙西北,去代一万九百三十里。其先,匈奴北单于之部落也。为汉车骑将军窦宪所逐,北单于度金微山西走康居,其羸弱不能去者,住龟兹北。地方数千里,众可二十余万,凉州人犹谓之单于王。其风俗言语与高车同,而其人清洁于胡。俗翦发齐眉,以饣弟糊涂之,昱昱然光泽。日三澡漱,然后饮食。其国南界有火山,山傍石皆燋镕,流地数十里乃凝坚,人取以为药,即石流黄也。 与蠕蠕结好,其王尝将数千人入蠕蠕国,欲与大檀相见。入其界百余里,见其部人不浣衣,不绊发,不洗手,妇人口舐器物。王谓其从臣曰:“汝曹诳我,将我入此狗国中。”乃驰还。大檀遣骑追之,不及。自是相仇雠,数相征讨。 真君九年,遣使朝献。并送幻人,称能割人喉脉令断,击人头令骨陷,皆血出或数升或盈斗,以草药内其口中,令嚼咽之,须臾血止,养疮一月复常,又无痕瘢。世疑其虚,乃取死罪囚试之,皆验。云中国诸名山皆有此草,乃使人受其术而厚遇之。又言:其国有大术者,蠕蠕来抄掠,术人能作霖雨、盲风、大雪及行潦,蠕蠕冻死漂亡者十二三。是岁,再遣使朝贡,求与官军东西齐契讨蠕蠕。太武嘉其意,命中外诸军戒严,以淮南王佗为前锋,袭蠕蠕。仍诏有司,以其鼓舞之节,施于乐府。自后每使朝贡。 者至拔国,都者至拔城,在疏勒西,去代一万一千六百二十里。其国东有潘贺那山,出美铁及师子。 迷密国,都迷密城,在者至拔西,去代一万二千一百里。正平元年,遣使献一峰黑橐驼。其国东有山名郁悉满山,出金、玉,亦多铁。 悉万斤国,都悉万斤城,在迷密西,去代一万二千七百二十里。其国南有山名伽色那山,出师子。每使朝贡。 忸密国,都忸密城,在悉万斤西,去代二万二千八百二十八里。 破洛那国,故大宛国也。都贵山城,在疏勒西北,去代万四千四百五十里。 太和三年,遣使献汗血马,自此每使朝贡。 粟特国,在葱岭之西,古之奄蔡,一名温那沙,居于大泽,在康居西北,去代一万六千里。先是,匈奴杀其王而有其国,至王忽倪,已三世矣。其国商人先多诣凉土贩货,及魏克姑臧,悉见虏。文成初,粟特王遣使请赎之,诏听焉。自后无使朝献。 周保定四年,其王遣使贡方物。波斯国,都宿利城,在忸密西,古条支国也。去代二万四千二百二十八里。城方十里,户十余万,河经其城中南流。土地平正,出金、银、钅俞石、珊瑚、琥珀、车渠、马脑,多大真珠、颇梨、琉璃、水精、瑟瑟、金刚、火齐、镔铁、铜、锡、硃砂、水银、绫、锦、叠、毼、氍毹、毾 、赤麞皮、及薰六、郁金、苏合、青木等香,胡椒、荜拨、石蜜、千年枣、香附子、诃梨勒、无食子、盐绿、雌黄等物。气候暑热,家自藏冰。地多沙碛,引水溉灌。其五谷及鸟兽等与中夏略同,唯无稻及黍、 稷。土出名马、大驴及驼,往往有一日能行七百里者,富室至有数千头。又出白象、师子、大鸟卵。有鸟形如橐驼,有两翼,飞而不能高,食草与肉,亦能 敢火。其王姓波氏名斯,坐金羊床,戴金花冠,衣锦袍、织成帔,饰以真珠宝物。其俗:丈夫翦发,戴白皮帽,贯头衫,两箱近下开之,亦有巾帔,缘以织成;妇女服大衫,披大帔,其发前为髻,后披之,饰以金银花,仍贯五色珠,络之于膊。王于其国内别有小牙十余所,犹中国之离宫也。每年四月出游处之,十月仍还。王即位以后,择诸子内贤者,密书其名,封之于库,诸子及大臣莫之知也。王死,众乃共发书视之,其封内有名者,即立以为王。余子出各就边任,兄弟更不相见也。国人号王曰医 赞,妃曰防步率,王之诸子曰杀野。大官有摸胡坛,掌国内狱讼;泥忽汗,掌库藏、关禁;地卑,掌文书及众务。次有遏罗诃地,掌王之内事;薛波勃,掌四方兵马,其下皆有属官,分统其事。兵有甲、槊、圆排、剑、弩、弓、箭。战兼乘象,百人随之。 其刑法:重罪悬诸竿上,射杀之;次则系狱,新王立,乃释之;轻罪则劓、刖若髡,或翦半鬓及系牌于项,以为耻辱;犯强盗,系之终身;奸贵人妻者,男子流,妇人割其耳鼻。赋税,则准地输银钱。俗事火神天神。文字与胡书异。多以姊妹为妻妾,自余婚合,亦不择尊卑,诸夷之中最为丑秽矣。百姓女年十岁以上有姿貌者,王收养之,有功勋人,即以分赐。死者,多弃尸于山,一月着服。城外有人别居,唯知丧葬之事,号为不净人。若入城市,摇铃自别。以六月为岁首,尤重七月七日、十二月一日。其日,人庶以上,各相命召,设会作乐,以极欢娱。又每年正月二十日,各祭其先死者。 神龟中,其国遣使上书贡物,云:“大国天子,天之所生,愿日出处常为汉中天子。波斯国王居和多千万敬拜。”朝廷嘉纳之。自此,每使朝献。恭帝二年,其王又遣使献方物。 隋炀帝时,遣云骑尉李昱使通波斯。寻使随昱贡方物。 伏卢尼国,都伏卢尼城,在波斯国北,去代二万七千三百二十里。累石为城,东有大河南流,中有鸟,其形似人,亦有如橐驼、马者,皆有翼,常居水中,出水便死。城北有云尼山,出银、珊瑚、琥珀,多师子。 色知显国,都色知显城,在悉万斤西北,去代一万二千九百四十里。 土平,多五果。伽色尼国,都伽色尼城,在悉万斤南,去代一万二千九百里。土出赤盐,多五果。薄知国,都薄知城,在伽色尼国南,去代一万三千三百二十里。多五果。牟知国,都牟知城,在忸密西南,去代二万二千九百二十里。土平,禽兽草木类中国。阿弗太汗国,都阿弗太汗城,在忸密西,去代二万三千七百二十里。土平,多五果。呼似密国,都呼似密城,在阿弗 太汗西,去代二万四千七百里。土平,出银、琥珀,有师子,多五果。 诺色波罗国,都波罗城,在忸密南,去代二万三千四百二十八里。土平,宜稻、麦,多五果。 早伽至国,都早伽至成,在忸密西,去代二万三千七百二十八里。土平,少田殖,取稻、麦于邻国,有五果。 伽不单国,都伽不单城,在悉万斤西北,去代一万二千七百八十里。土平,宜稻、麦,有五果。 者舌国,故康居国,在破洛那西北,去代一万五千四百五十里。太延 三年,遣使朝贡,不绝。伽倍国,故休密翕侯,都和墨城,在莎车西,去代一万三千里。人居山谷间。折薛莫孙国,故双靡翕侯,都双靡城,在伽倍西,去代一万三千五百里。居山谷间。钳敦国,故贵霜翕侯,都护澡城,在折薛莫孙西,去代一万三千五百六十里,居山谷间。弗敌沙国,故肹顿翕侯,都薄茅城,在钳敦西,去代一万三千六百六十里。居山谷间。阎浮谒国,故高附翕侯,都高附 城,在弗敌沙南,去代一万三千七百六十里。居山谷间。 大月氏国,都剩盐氏城,在弗敌沙西,去代一万四千五百里。北与蠕蠕接,数为所侵,遂西徙都薄罗城,去弗敌沙二千一百里。其王寄多罗勇武,遂兴师越大山,南侵北天竺。自乾陀罗以北五国,尽役属之。太武时,其国人商贩京师,自云能铸石为五色琉璃。于是采矿山中,于京师铸之,既成,光泽乃美于西方来者。乃诏为行殿,容百余人,光色映彻,观者见之,莫不惊骇,以为神明所作。自此,国中琉璃遂贱,人不复珍之。 安息国,在葱岭西,都蔚搜城。 北与康居,西与波斯相接,在大月氏西北,去代二万一千五百里。 周天和二年,其王遣使朝献。 条支国,在安息西,去代二万九千四百里。 大秦国,一名黎轩,都安都城,从条支西渡海曲一万里,去代三万九千四百里。其海滂出,犹渤海也,而东西与渤海相望,盖自然之理。地方六千里,居两海之间。其地平正,人居星布。其王都城分为五城,各方五里,周六十里。王居中城,城置八臣,以主四方。而王城亦置八臣,分主四城。若谋国事及四方有不决者,则四城之臣,集议王所,王自听之,然后施行。王三年一出观风化。人有冤枉诣王诉讼者,当方之臣,小则让责,大则黜退,令其举贤人以代之。其人端正长大,衣服、车旗,拟仪中国,故外域谓之大秦。其土宜五谷、桑、麻,人务蚕、田。多璆琳、琅玕、神龟、白马硃鬣、明珠、夜光璧。东南通交趾,又水道通益州永昌郡。多出异物。 大秦西海水之西有河,河西南流。河西有南北山,山西有赤水,西有白玉山,玉山西有西王母山,玉为堂室云。从安息西界循海曲,亦至大秦,回万余里。于彼国观日月星辰,无异中国,而前史云:条支西行百里,日入处,失之远矣。 阿钩羌国,在莎车西南,去代一万三千里。国西南有县度山,其间四百里,中往往有栈道,下临不测之深,人行以绳索相持而度,因以名之。土有五谷、诸果。市用钱为货。居止立宫室。有兵器,土出金珠。 波路国,在阿钩羌西北,去代一万三千九百里。其地湿热,有蜀马。土平,物产国俗与阿钩羌同类焉。 小月氏国,都富楼沙城,其王本大月氏王寄多罗子也。寄多罗为匈奴所逐,西徙。后令其子守此城,因号小月氏焉。在波路西南,去代一万六千六百里。先居西平、张掖之间,被服颇与羌同。其俗以金银钱为货,随畜牧移徙,亦类匈奴。其城东十里有佛塔,周三百五十步,高八十丈。自佛塔初建计至武定八年,八百四十二年,年谓百丈佛图也。 罽宾国,都善见城,在波路西南,去代一万四千二百里。居在四山中,其地东西八百里,南北三百里。地平,温和,有苜蓿、杂草、奇木、檀、槐、梓、竹。种五谷。粪园。田地下湿,生稻。冬食生菜。其人工巧,雕文刻镂,织罽。有金、银、铜、锡,以为器物。市用钱。他畜与 诸国同。每使朝献。 吐呼罗国,去代一万二千里。东至范阳国,西至悉万斤国,中间相去二千里;南至连山,不知名,北至波斯国,中间相去一万里。薄提城周匝六十里,城南有西流大水,名汉楼河。土宜五谷,有好马、驼、骡。其王曾遣使朝贡。 副货国,去代一万七千里。东至阿富使且国,西至没谁国,中间相去一千里;南有连山,不知名,北至奇沙国,相去一干五百里。国中有副货城,周匝七十里。宜五谷、蒲桃,唯有马、驼、骡。国王有黄金殿,殿下有金驼七头,各高三尺。其王遣使朝 贡。南天竺国,去代三万一千五百里。有伏丑城,周匝十里。城中出摩尼珠、珊瑚。城东三百里有拔赖城,城中出黄金、白真檀、石蜜、蒲桃。土宜五谷。宣武时,其国王婆罗化遣使献骏马、金、银。自此,每使朝贡。叠伏罗国,去代三万一千里。国中有勿悉城,城北有盐奇水,西流。有白象。并有阿末黎木,皮中织作布。土宜五谷。宣武时,其国王伏陀末多遣使献方物。自是,每使朝贡。 拔豆国,去代五万一千里。东至多勿当国,西至旃那国,中间相去七百五十里;南至罽陵伽国,北至弗那伏且国,中间相去九百里。国中出金、银、杂宝、白象、水牛、牦牛、蒲桃、五果,土宜五谷。 嚈哒国,大月氏之种类也,亦曰高车之别种。其原出于塞北。自金山而南,在于阗之西,都乌浒水南二百余里,去长安一万一百里。其王都拔底延城,盖王舍城也。其城方十里余,多寺塔,皆饰以金。风俗与突厥略同。其俗,兄弟共一妻,夫无兄弟者,妻戴一角帽,若有兄弟者,依其多少之数更加帽角焉。衣服类加以缨络,头皆翦发。其语与蠕蠕、高车及诸胡不同。众可有十万,无城邑,依随水草,以氈为屋,夏迁凉土,冬逐暖处,分其诸妻,各在别所,相去或二百、三百里。其王巡历而行,每月一处。冬寒之时,三月不徙。王位不必传子,子弟堪者,死便受之。其国无车,有舆,多驼、马。用刑严急,偷盗无多少,皆腰斩,盗一责十。死者,富家累石为藏,贫者掘地而埋,随身诸物,皆置冢内。其人凶悍,能斗战,西域康居、于阗、沙勒、安息及诸小国三十许,皆役属之,号为大国。与蠕蠕婚姻。 自太安以后,每遣使朝贡,正光末,遣贡师子一,至高平,遇万俟丑奴反,因留之。丑奴平,送京师。永熙以后,朝献遂绝。 至大统十二年,遣使献其方物。废帝二年、周明帝二年,并遣使来献。后为突厥所破,部落分散,职贡遂绝。至隋大业中,又遣使朝贡方物。 其国去漕国千五百里,东去瓜州六千五百里。 初,熙平中,明帝遣剩伏子统宋云、沙门法力等使西域,访求佛经,时有沙门慧生者,亦与俱行。正光中,还。慧生所经诸国,不能知其本 末及山川里数,兽举其略云。硃居国,在于阗西。其人山居,有麦,多林果。咸事佛,语与于阗相类,役属嚈哒。渴盘陀国,在葱岭东,硃驹波西。河经其国东北流,有高山,夏积霜雪。亦事佛道,附于嚈哒。钵和国,在渴盘陀西。其土尤寒,人畜同居,穴地而处。又有大雪山,望若银峰。其人唯食饼面,饮麦酒,服氈裘。有二道,一道西行向嚈哒,一道西南趣乌苌。亦为嚈哒所统。波知国,在钵和西南。土狭人 贫,依托山谷,其王不能总摄。有三池,传云大池有龙,次者有龙妇,小者有龙子,行人经之,设祭乃得过,不祭,多遇风雪之困。 赊弥国,在波知之南。山居,不信佛法,专事诸神。亦附嚈哒。 东有钵卢勒国,路险,缘铁锁而度,不下见底。熙平中,宋云等竟不能达。 乌苌国,在赊弥南。北有葱岭,南至天竺。婆罗门胡为其上族。婆罗门多解天文吉凶之数,其王动则访决焉。土多林果,引水灌田,丰稻、麦。事佛,多诸寺塔,极华丽。人有争诉,服之以药,曲者发狂,直者无恙。为法不杀,犯死罪唯徙于灵山。西南有檀特山,山上立寺,以驴数头运食山下,无人控御,自知往来也。 乾陀国,在乌苌西。本名业波,为嚈哒所破,因改焉。其王本是敕勒,临国已二世矣。好征战,与罽宾斗,三年不罢,人怨苦之。有斗象七百头,十人乘一象,皆执兵仗,象鼻缚刀以战。所都城东南七里有佛塔,高七十丈,周三百步,即所谓雀离佛图也。 康国者,康居之后也,迁徙无常,不恆故地,自汉以来,相承不绝。其王本姓温,月氏人也,旧居祁连山北昭武城,因被匈奴所破,西逾葱岭,遂有国。枝庶各分王,故康国左右诸国并以昭武为姓,示不忘本也。王字世夫毕,为人宽厚,甚得众心。其妻,突厥达度可汗女也。都于萨宝水上阿禄迪城。多人居,大臣三人,共掌国事。其王素冠七宝花,衣绫、罗、锦、绣、白叠。其妻有发,幪以皁巾。丈夫翦发,锦袍。名为强国,西域诸国多归之。米国、史国、曹国、何国、安国、小安国、那色波国、乌那曷国、穆国皆归附之。有胡律,置于祅祠,将决罚,则取而断之。重者族,次罪者死,贼盗截其足。人皆深目、高鼻、多髯。善商贾,诸夷交易,多凑其国。有大小鼓、琵琶、五弦、箜篌。婚姻丧制与突厥同。国立祖庙,以六月祭之,诸国皆助祭。奉佛,为胡书。气候温,宜五谷,勤修园蔬,树木滋茂。出马、驼、驴、犎牛、黄金、硇沙、香、阿萨那香、瑟瑟、麞皮、氍、锦、叠。多蒲桃酒,富家或致千石,连年不败。 大业中,始遣使贡方物,后遂绝焉。 安国,汉时安息国也。王姓昭武氏,与康国王同族,字设力;妻,康国王女也。都在那密水南,城有五重,环以流水,宫殿皆平头。王坐金驼座,高七八尺,每听政,与妻相对,大臣三人,评理国事。风俗同于康居,唯妻其姊妹及母子递相禽兽,此为异也。 隋炀帝即位,遣司隶从事杜行满使西域,至其国,得五色盐而返。 国西百余里有毕国,可千余家。其国无君长,安国统之。大业五年,遣使贡献。 石国,居于药杀水,都城方十余里。其王姓石名涅。国城东南立屋,置座于中。正月六日,以王父母烧余之骨,金甕盛置床上,巡绕而行,散以花香杂果,王率臣下设祭焉。礼终,王与夫人出就别帐,臣下以次列坐,享宴而罢。有粟、麦,多良马。其俗善战。曾贰于突厥,射匮可汗灭之,令特勤甸职摄其国事。南去䥽汗六百里,东南去瓜州六千里。 甸职以隋大业五年遣使朝贡,后不复至。 女国,在葱岭南。其国世以女为王,姓苏毗,字末羯,在位二十年,女王夫号曰金聚,不知政事。国内丈夫,唯以征伐为务。山下为城,方五六里,人有万家。王居九层之楼,侍女数百人,五日一听朝,复有小女王共知国政。其俗妇人轻丈夫,而性不妒忌。男女皆以彩色涂面,而一日中或数度变改之。人皆被发,以皮为鞋。课税无常。气候多寒,以射猎为业。出钅俞石、硃砂、麝香、BX牛、骏马、蜀马。尤多盐,恆将盐向天竺兴贩,其利数倍。亦数与天竺、党项战争。其女王死,国中厚敛金钱,求死者族中之贤女二人,一为女王,次为小王。贵人死剥皮,以金屑和骨肉置瓶中,埋之。经一年,又以其皮纳铁器埋之。俗事阿修罗神,又有树神,岁初以人祭,或用獼猴。祭毕,入山祝之,有一鸟如雌雉,来集掌上,破腹其视之,有众粟则年丰,沙石则有灾,谓之鸟卜。 隋开皇六年,遣使朝贡,后遂绝。 䥽汗国,都葱岭之西五百余里,古渠搜国也。王姓昭武,字阿利柒。都城方四里,胜兵数千人。王坐金羊床,妻戴金花。俗多硃砂、金、铁。东去疏勒千里,西去苏对沙那国五百里,西北去石国五百里,东北去突厥可汗二千余里,东去瓜州五千五百 里。 隋大业中,遣使贡方物。 吐火罗国,都葱岭西五百里,与挹怛杂居。都城方二里,胜兵者十万人,皆善战。其俗奉佛。兄弟同一妻,迭寝焉,每一人入房,户外挂其 衣以为志,生子属其长兄。其山穴中有神马,每岁牧马于穴所,必产名驹。南去漕国千七百里,东去瓜州五千八百里。 大业中,遣使朝贡。 米国,都那密水西,旧康居之地。无王,其城主姓昭武,康国王之支庶,字闭拙。都城方二里,胜兵数百人。西北去苏对沙那国五百里,西南去史国二百里,东去瓜州六千四百 里。 大业中,频贡方物。 史国,都独莫水南十里,旧康居 之地也。其王姓照昭武,字狄遮,亦 康国王之支庶也。都城方二里,胜兵千余人。俗同康国。北去康国二百四十里,南吐火罗五百里,西去那色波国二百里,东北去米国二百里,东去瓜州六千五百里。 大业中,遣使贡方物。 曹国,都那密水南数里,旧是康居之地也。国无主,康国王令子乌建领之。都城方三里,胜兵千余人。国中有得悉神,自西海以东诸国并敬事之,其神有金人,破罗阔丈有五尺,高下相称,每日以驼五头、马十匹、羊一百口祭之,常有数千人,食之不尽。东南去康国百里,西去何国百五十里,东去瓜州六千六百里。 大业中,遣使贡方物。 何国,都那密水南数里,旧是康居地也。其王姓昭武,亦康国王之族类,字敦。都城方二里,胜兵者千人。其王坐金羊座。东去曹国百五十里,西去小安国三百里,东去瓜州六 千七百五十里。 大业中,遣使贡方物。 乌那遏国,都乌浒水西,旧安息之地也。王姓昭武,亦康国王种类,字佛食。都城方二里,胜兵数百人。王坐金羊座。东北去安国四百里,西北去穆国二百余里,东去瓜州七千五百里。 大业中,遣使贡方物。 穆国,都乌浒河之西,亦安息之故地,与乌那遏为邻。其王姓昭武,亦康国王之种类也,字阿滥密。都城方三里,胜兵二千人。东北去安国五百里,东去乌那遏二百余里,西去波斯国四千余里,东去瓜州七千七百 里。 大业中,遣使贡方物。 漕国,在葱岭之北,汉时罽宾国也。其王姓昭武,字顺达,康国王之宗族也。都城方四里,胜兵者万余人。国法严,杀人及贼盗皆死。其俗重淫祠,葱岭山有顺天神者,仪制极华,金银鍱为屋,以银为地,祠者日有千余人。祠前有一鱼脊骨,有孔,中通马骑出入。国王戴金牛头冠,坐金马座。多稻、粟、豆、麦,饶象、马、犎牛、金、银、镔铁、氍、硃沙、青黛、安息青木等香、石蜜、黑监、阿魏、没药、白附子。去北帆延七百里,东去劫国六百里,东北去瓜州六千六百里。 大业中,遣使贡方物。 论曰:自古开远夷,通绝域,必因宏放之主,皆起好事之臣。张骞凿空于前,班超投笔于后,或结之以重宝,或慑之以利剑,投躯万死之地,必要一旦之功,皆由主尚来远之名, 臣徇轻生之节。是知上之所好,不必效焉。西域虽通于魏氏,于时中原始平,天子方以混一为心,未遑及此。其信使往来,得羁縻勿绝之道。及隋炀帝规摹宏侈,掩吞秦、汉,裴矩方进《西域图记》以荡其心,故万乘亲出玉门关,置伊吾、且末镇,而关右暨于流沙,骚然无聊生矣。若使北狄无虞,东夷告捷,必将修轮台之戍,筑乌垒之城,求大秦之明珠,致条支之鸟卵,往来转输,将何以堪其弊哉!古者哲王之制也,方五千里,务安诸夏,不事要荒。岂威不能加,德不能被?盖不以四夷劳中国,不以无用害有用也。是以秦戍五岭,汉事三 边,或道殣相望,或户口减半。隋室恃其强盛,亦狼狈于青海。此皆一人失其道,故亿兆罹其苦。载思即叙之义,固辞都护之请,返其千里之马,不求白狼之贡,则七戎九夷,候风重译,虽无辽东之捷,岂及江都之祸乎!案西域开于往汉,年世积久,虽离并多端,见闻殊说,此所以前书后史,踳驳不同,岂其好异,地远故也。人之所知,未若其所不知,信矣。但可取其梗概,夫何是非其间哉? 列传第八十六 蠕蠕 匈奴宇文莫槐徒何段就六眷高车 蠕蠕姓郁久闾氏。始神元之末,掠骑有得一奴,发始齐眉,忘本姓名,其主字之曰木骨闾。“木骨闾”者,首秃也。“木骨闾”与“郁久闾”声相近,故后子孙因以为氏。木骨闾既壮,免奴为骑卒。穆帝时,坐 后期当斩,亡匿广漠谿谷间,收合逋逃,得百余人,依纯突邻部。木骨闾死,子车鹿会雄健,始有部众,自号柔然。后太武以其无知,状类于虫,故改其号为蠕蠕。车鹿会既为部帅,岁贡马畜、貂豽皮。冬则徙度漠南,夏则还居漠北。车鹿会死,子吐奴傀立。吐奴傀死,子跋提立。跋提死,子地粟袁立。 地粟袁死,其部分为二。地粟袁长子匹候跋继父,居东边;次子缊纥提,别居西边。及昭成崩,缊纥提附卫辰而贰于魏。魏登国中讨之,蠕蠕移部遁走,追之及于大碛南床山下,大破之,虏其半部。匹候跋及部帅屋击,各收余落遁走。遣长孙嵩及长孙肥追之,度碛。嵩至平望川,大破屋击,禽之,斩以徇。肥至涿邪山,及匹候跋,举落请降。获缊纥提子曷多汗及曷多汗兄诰归之、社仑、斛律等,并宗党数百人,分配诸部。缊纥提西遁,将归卫辰。道武追之至跋那山,缊纥提复降,道武抚慰如旧。 九年,曷多汗与社仑率部众弃其父西走,长孙肥轻骑追之,至上郡跋那山,斩曷多汗,尽殆其众,社仑数人奔匹候跋,匹候跋处之南鄙,去其庭五百里,令其子四人监之。既而社仑率其私属,执匹候跋四子而叛,袭匹候跋。诸子收余众,亡依高车斛律部。社仑凶狡有权变,月余,乃释匹候跋,归其诸子,欲聚而歼之。密举兵袭匹候跋,杀匹候跋。子启拔、吴颉等十五人,归于道武。社仑既杀匹候跋,惧王师讨之,乃掠五原以西诸部,北度大漠。道武以拔、颉为安远将军,平棘侯。社仑与姚兴和亲,道武遣材官将军和突袭黜弗、素古延诸部,社仑遣骑素古延,突逆击破之。 社仑远遁漠北,侵高车,深入其地,遂并诸部,凶势益振。北徙弱洛水,始立军法;千人为军,军置将一人;百人为幢,幢置帅一人。先登者赐以虏获,退懦者以石击首杀之,或临时垂挞。无文记,将帅以羊屎粗讨兵数,后颇知刻木为记。其西北有匈奴余种,国尤富强,部帅日拔也稽举兵击社仑。逆战于頞根河,大破之。后尽为社仑所并。号为强盛,随水草畜牧。其西则焉耆之地,东则朝鲜之地,北则渡沙漠,穷瀚海,南则临大碛。其常所会庭,敦煌、张掖之北。小国皆苦其寇抄,羁縻附之。于是自号豆代可汗。豆代,犹魏言驾驭开张也;可汗,犹魏言皇帝也。蠕蠕之俗,君及大臣因其行能,即为称号,若中国立谥。既死之后,不复追称。 道武谓尚书崔宏曰:“蠕蠕之人,昔来号为顽嚣,每来抄掠,驾牸牛奔遁,驱犍牛随之,牸牛伏不能前。异部人有教其以犍牛易之来者,蠕蠕曰:‘其母尚不能行,而况其子!’终于不易,遂为敌所虏。今社仑学中国,立法,置战阵,卒成边害。道家言‘圣人生,大盗起’,信矣。” 天兴五年,社仑闻道武征姚兴,遂犯塞,入自参合陂,南至豺山及善无北泽。时遣常山王遵以万骑追之,不及。天赐中,社仑从弟悦代、大那等谋杀社仑而立大那。发觉,大那等来奔,以大那为冠军将军、西平侯,悦代为越骑校尉、易阳子。三年夏,社仑寇边。永兴元年冬,又犯塞。二年,明元讨之,社仑遁走,道死。 其子度拔年少,未能御众,部落立社仑弟斛律,号蔼苦盖可汗,魏言姿质美好也。斛律北并贺术也骨国,东破譬历辰部落。三年,斛律宗人悦侯咄牴干等百数十人来降。斛律畏威自守,不敢南侵,北边安静。神瑞元年,与冯跋和媵亲,跋娉斛律女为妻,将为交婚。斛律长兄子步鹿真谓斛律曰:“女小远适,忧思生疾,可遣大臣树黎、勿地延等女为媵。”斛律不许。步鹿真出,谓树黎等曰:“斛律欲令汝女为媵,远至他国。”黎遂共结谋,令勇士夜就斛律穹庐后,伺其出执之,与女俱嫔于和龙。乃立步鹿真。步鹿真立,委政树黎。 初,高车叱洛侯者,叛其渠帅,导社仑破诸部落,社仑德之,以为大人。步鹿真与社仑子社拔共至叱洛侯家,淫其少妻。少妻告步鹿真,叱洛侯欲举大檀为主,遗大檀金马勒为信。步鹿真闻之,归发八千骑往围,叱洛侯焚其珍宝,自刎而死。步鹿真遂掩大檀。大檀发军执步鹿真及社拔,绞杀之,乃自立。 大檀者,社仑季父仆浑之子,先统别部镇于西界,能得众心,国人推戴之,号牟汗纥升盖可汗,魏言制胜也。斛律父子既至和龙,冯跋封为上谷侯。大檀率众南徙犯塞,明元亲讨之,大檀惧而遁走。遣山阳侯奚斤等追之,遇寒雪,士众冻死及堕指者十二三。及明元崩,太武即位,大檀闻而大喜,始光元年秋,乃寇云中。太武亲讨之,三日二夜至云中。大檀骑围太武五十余重,骑逼,马首相次如堵焉。士卒大惧。太武颜色自若,众情乃安。先是,大檀弟大那与社仑争国,败而来奔。大檀以大那子于陟斤为部帅。军士射于陟斤杀之,大檀恐,乃还。二年,太武大举征之,东西五道并进。平阳王长孙翰等从黑漠;汝阴公长孙道生从白黑两漠间;车驾从中道;东平公娥清次西,从栗园;宜城王奚斤、将军安原等西道,从尔寒山。诸军至漠南,舍辎重,轻骑赍十五日粮,绝漠讨之。大檀部落骇惊,北走。 神蒨元年八月,大檀遣子将骑万余入塞,杀掠边人而走,附国高车追击破之。自广宁还,追之不及。二年四月,太武练兵于南郊,将袭大檀。公卿大臣皆不愿,术士张深、徐辩以天文说止帝,帝从崔浩计而行。会江南使还,称宋文欲犯河南,谓行人曰:“汝疾还告魏主,归我河南地,即当罢兵;不然,尽我将士之力。”帝闻而大笑,告公卿曰:“龟鳖小竖,自救不暇,何能为也?就使能来,若不先灭蠕蠕,便是坐待寇至,腹背受敌,非上策也。吾行决矣!”于是车驾出东道,向黑山;平阳王长孙翰从西道,向大娥山。同会贼庭。五月,次于沙漠南,舍辎重轻袭之。至栗水,大檀众西奔。弟匹黎先典东落,将赴大檀,遇翰军,翰纵骑击之,杀其大人数百。大檀闻之震怖,将其族党,焚烧庐舍,绝迹西走,莫知所至。于是国落四散,窜伏山谷,畜产布野,无人收视。太武缘栗水西行,过汉将窦宪故垒。六月,车驾次于菟园水,去平城三千七百余里。分军搜讨,东至瀚海,西接张掖水,北度燕然山,东西五千余里,南北三千里。高车诸部杀大檀种类前后归降三十余万,俘获首虏及戎马百余万匹。八月,太武闻东部高车屯巳尼陂,人畜甚众,去官军千余里,遂遣左仆射安原等往讨之。暨巳尼陂,高车诸部望军降者数十万。大檀部落衰弱,因发疾而死。 子吴提立,号敕连可汗,魏言神圣也。四年,遣使朝献。先是,北鄙候骑获吴提南偏逻者二十余人,太武赐之衣服,遣归。吴提上下感德,故朝贡焉。帝厚宾其使而遣之。延和三年二月,以吴提尚西海公主,又遣使者纳吴提妹为夫人,又进为左昭仪。吴提遣其兄秃鹿傀及左右数百人来朝,献马二千匹。帝大悦,班赐甚厚。 至太延二年,乃绝和犯塞,四年,车驾幸五原,遂征之。乐平王丕、河东公贺多罗督十五将出东道,永昌王健、宜都王穆寿督十五将出西道,车驾出中道。至浚稽山,分中道复为二道,陈留王崇从大泽向涿邪山,车驾从浚稽北向天山。西登子阜,刻石记行,不见蠕蠕而还。时漠北大旱,无水草,军马多死。 五年,车驾西伐沮渠牧犍,宜都王穆寿辅景穆居守,长乐王嵇敬、建宁王崇二万人镇漠南,以备蠕蠕。吴提果犯塞。寿素不设备,贼至七介山,京邑大骇,争奔中城。司空长孙道生拒之于吐颓山。吴提之寇也,留其兄乞列归与北镇诸军相守,敬、崇等破乞列归于阴山之北,获乞列归。叹曰:“沮渠陷我也!”获其伯父他吾无鹿胡及其将帅五百人,斩首万余级。吴提闻而遁走,道生追之,至于漠南而还。 真君四年,车驾幸漠南,分军为四道:乐安王范、建宁王崇各统十五将出东道,乐平王丕督十五将出西道,车驾出中道,中山王辰领十五将为中军后继。车贺至鹿浑谷,与贼相遇。吴提遁走,追至頞根河击破之。车驾至石水而还。五年,复幸漠南,欲袭吴提,吴提远遁,乃止。 吴提死,子吐贺真立,号处可 汗,魏言唯也。十年正月,车贺北伐,高凉王那出东道,略阳王羯兒出西道,车驾与景穆自中道出涿邪山。吐贺真别部帅尔绵他拔等率千余家来降。是时,军行数千里,吐贺真新立,恐惧远遁。九月,车驾北伐,高凉王出东道,略阳王羯兒出中道,与诸军期会于地弗池。吐贺真悉国精锐,军资甚盛,围那数十重。那掘长围坚守,相持数日。吐贺真数挑战辄不利,以那众少而固,疑大军将至,解围夜遁。那引军追之,九日九夜,吐贺真益惧,弃辎重,逾穹隆岭远遁。那收其辎重,引军还,与车驾会于广泽。略阳王羯兒尽收其人户、畜产百余万。自是,吐贺真遂单弱,远窜,边疆息警矣。太安四年,车驾北征,骑十万,车十五万两,旌旗千里,遂渡大漠。吐贺真远遁,其莫弗乌硃驾颓率众数千落来降,乃刊石记功而还。太武征伐之后,意存休息;蠕蠕亦怖威北窜,不敢复南。 和平五年,吐贺真死,子予成立,号受罗部真可汗,魏言惠也。自称永康元年。率部侵塞,北镇游军大破其众。皇兴四年,予成犯塞,车驾北讨,京兆王子推、东阳公元丕督诸军出西道,任城王云等督军出东道,汝阴王赐、济南公罗乌拔督军为前锋,陇西王源贺督诸军为后继。诸将会车驾于女水之滨,献文亲誓众,诏诸将曰:“用兵在奇,不在众也。卿等但为朕力战,方略已在朕心。”乃选精兵五千人挑战,多设奇兵以惑之,虏众奔溃,逐北三十余里,斩首五万级,降者万余人,戎马器械,不可称计。旬有九日,往返六千余里。改女水曰武川,遂作《北征颂》,刊石纪功。 延兴五年,予成求通婚聘,有司以予成数犯边塞,请绝其使,发兵讨之。帝曰:“蠕蠕譬若禽兽,贪而亡义,朕要当以信诚待物,不可抑绝也。予成知悔前非,遣使请和,求结姻援,安可孤其款意?”乃诏报曰: “所论婚事,今始一反,寻览事理,未允厥中。夫男而下女,爻象所明,初婚之吉,敦崇礼聘,君子所以重人伦之本。不敬其初,令终难矣。”予成怀谲诈,终献文世,更不求婚。 太和元年四月,遣莫何去汾比拔等来献良马、貂裘。比拔等称:“伏承天朝珍宝华丽甚积,求一观之。”乃敕有司,出御府珍玩、金玉、文绣、器物,御厩文马、奇禽、异兽及人间所宜用者,列之京肆,令其历观焉。比拔见之,自相谓曰:“大国富丽,一生所未见也。”二年二月,又遣比拔等朝贡,寻复请婚焉。孝文志在招纳,许之。予成虽岁贡不绝,而 款约不著,婚事亦停。 九年,予成死,子豆仑立,号伏古敦可汗,魏言恆也。自称太平元年。豆仑性残暴好杀。其名臣侯医垔、石洛候数以忠言谏之,又劝与魏通和,勿侵中国。豆仑怒,诬石洛候谋反,杀之,夷其三族。 十六年八月,孝文遣阳平王颐、左仆射陆睿并为都督,领军斛律桓等十二将七万骑讨豆仑。部内高车阿伏至罗率众十余万西走,自立为主。豆仑与叔父那盖为二道追之。豆仑出自浚稽山北而西,那盖出自金山。豆仑频为阿伏至罗所败,那盖累有胜捷。四人咸以那盖为天所助,欲推那盖为主。那盖不从,众强之。那盖曰:“我为臣不可,焉能为主?”众乃杀豆仑母子,以尸示那盖,乃袭位。 那盖号候其伏代库者可汗,魏言悦乐也。自称太安元年。 那盖死,子伏图立,号他汗可汗,魏言绪也。自称始平元年。正始三年,伏图遣使纥奚勿六跋朝献,请求通和。宣武不报其使,诏有司敕勿六跋曰:“蠕蠕远祖社仑是大魏叛臣,往者包容,暂时通使。今蠕蠕衰微,有损畴日;大魏之德,方隆周、汉,跨据中原,指清八表。正以江南未平,权宽北略。通和之事,未容相许。若修蕃礼,款诚昭著者,当不孤尔也。”永平元年,伏图又遣勿六跋奉函书一封,并献貂裘。宣武不纳,依前喻遣。 伏图西征高车,为高车王弥俄突所杀。子丑奴立,号豆罗伏拔豆伐可汗,魏言彰制也,自称建昌元年。永平四年九月,丑奴遣沙门洪宣奉献珠像。延昌三年冬,宣武遣骁骑将军马义舒使于丑奴,未发而崩,事遂停寝。丑奴壮健,善用兵。四年,遣使俟斤尉比建朝贡。熙平元年,西征高车大破之,禽其主弥俄突,杀之,尽并叛者,国遂强盛。二年,又遣使俟斤尉比建、纥奚勿六跋、巩顾礼等朝贡。神龟元年二月,明帝临显阳殿, 引顾礼等二十人于殿下,遣中书舍人徐纥宣诏,让以蠕蠕蕃礼不备之意。 初,豆仑之死也,那盖为主,伏图纳豆仑之妻候吕陵氏,生丑奴、阿那环等六人。丑奴立后,忽亡一子,字祖惠,求募不能得。有屋引副升牟妻是豆浑地万,年二十许,为医巫,假托神鬼,先常为丑奴所信,出入去来。乃言:“此兒今在天上,我能呼得。”丑奴母子欣悦。后岁仲秋,在大泽中施帐屋,斋洁七日,祈请天神。经一宿,祖惠忽在帐中,自云恆在天上。丑奴母子抱之悲喜,大会国人,号地万为圣女,纳为可贺敦。授夫副升牟爵位,赐牛、马、羊三千头。地万既挟左道,亦是有姿色,丑奴甚加重爱,信用其言,乱其国政。如是积岁,祖惠年长,其母问之。祖惠言:“我恆在地万家,不尝上天。上天者,地万教也。”其母具以状告丑奴。丑奴言地万悬鉴远事,不可不信,勿用谗言也。既而地万恐惧,谮祖惠于丑奴,丑奴阴杀之。 正光初,丑奴母遣莫何去汾李具列等绞杀地万。丑奴怒,欲诛具列等。又阿至罗侵丑奴,丑奴击之,军败还,为母与其大臣所杀,立丑奴弟阿那瑰为主。阿那瑰立经十日,其族兄俊力发示发率众数万以伐,阿那瑰战败,将弟乙居伐轻骑南走归魏。阿那瑰母候吕陵氏及其二弟寻为示发所杀,而阿那瑰未之知也。 九月,阿那瑰将至,明帝遣兼侍中陆希道为使主,兼散骑常侍孟威为使副,迎劳近畿。使司空公、京兆王继至北中,侍中崔光、黄门郎元纂在近郊,并申宴劳,引至阙下。十月,明帝临显阳殿,引从五品已上清官、皇宗、籓国使客等,列于殿庭。王公已下及阿那瑰等入就庭中,北面。位定,谒者引王公已下升殿,阿那瑰位于籓王之下,又引特命之官及阿那瑰弟并二叔升,位于群官之下。遣中书舍人曹道宣诏劳问。阿那瑰启云:“陛下优隆,命臣弟、叔等升殿预会。但臣有从兄,在北之日,官高于二叔,乞命升殿。”诏听之,乃位于阿那瑰弟之下,二叔之上。 宴将罢,阿那瑰执所启立于座后。诏遣舍人常景问所欲言。阿那瑰求诣帝前,诏引之。阿那瑰再拜跽曰:“臣先世源由,出于大魏。”诏曰:“朕已具知。”阿那瑰起而言曰:“臣之先,逐草放牧,遂居漠北。”诏曰:“卿言未尽,可具陈之。”阿那瑰又言曰:“臣祖先已来,世居北土,虽复隔越山津,而乃恭心慕化,未能时宣者,正以高车悖逆,臣国扰攘,不暇遣使以宜远诚。自顷年已前,渐定高车,及臣兄为主,故遣巩顾礼等使来大魏,实欲虔修籓礼。是以曹道芝北使之日,臣与主兄,即遣大臣五人,拜受诏命。臣兄弟本心,未及上彻。但高车从而侵暴,中有奸臣,因乱作逆,杀臣兄,立臣为主。裁过旬日,臣以陛下恩慈如天,是故仓卒轻身投国,归命陛下。”诏曰:“具卿所陈,理犹未尽,可更言之。”阿那瑰再拜受诏,起而言曰:“臣以家难,轻来投阙,老母在彼,万里分张,本国臣人,皆已迸散。陛下隆恩,有过天地,求乞兵马,还向本国,诛翦叛逆,收集亡散。陛下慈念,赐借兵马,老母若在,得生相见,以申母子之恩;如其死也,即得报雠,以雪大耻。臣当统临余人,奉事陛下,四时之贡,不敢阙绝。陛下圣颜难睹,敢不披陈?但所欲言者,口不能尽言。别有辞启,谨以仰呈,原垂昭览。”仍以启付舍人常景,具以奏闻。 寻封阿那瑰朔方郡公、蠕蠕王,赐以衣冕,加之轺、盖,禄从仪卫,同于戚籓。十二月,明帝以阿那瑰国无定主,思还绥集,占请切至,诏议之。时朝臣意有同异,或言听还,或言不可。领军元叉为宰相,阿那瑰私以金百斤货之,遂归北。 二年正月,阿那瑰等五十四人请辞,明帝临西堂,引见阿那瑰及其叔伯兄弟五人,升阶赐坐,遣中书舍人穆弼宣劳。阿那瑰等拜辞。诏赐阿那瑰细明光人马铠一具,铁人马铠六具,露丝银缠槊二张并白眊,赤漆槊十张并白眊,黑漆槊十张并幡,露丝弓二张并箭,硃漆柘弓六张并箭,黑漆弓十张并箭,赤漆楯幡并刀,黑漆楯六幡并刀,赤漆鼓角二十具,五色锦被二领,黄䌷被褥三十具,私府绣袍一领并帽,内者绯纳袄一领、绯袍二十领并帽,内者杂彩千段,绯纳小口袴褶一具内中宛具,紫纳大口袴褶一具内中宛具,百子帐十八具,黄布幕六张,新乾饭一百石,麦八石,榛五石,铜乌錥四枚、柔铁乌錥二枚各受二斛。黑漆竹榼四枚各受五升,婢二口,父草马五百疋,驼百二十头,牸牛一百头,羊五千口,硃画盘器十合,粟二十万石,至镇给之。诏侍中崔光、黄门元纂,郭外劳遣。 阿那瑰来奔之后,其从父兄俟力发婆罗门率数万人入讨示发,破之。示发走奔地豆干,为其所杀。推婆罗门为主,号弥偶可社句可汗,魏言安静也。时安北将军、怀朔镇将杨钧表:“传闻彼人已立主,是阿那瑰同堂兄弟。夷人兽心,已相君长,恐未肯以杀兄之人,郊迎其弟。轻往虚反,徒损国威。自非广加兵众,无以送其入北。”二月,明帝诏旧经蠕蠕,使者牒云具仁往,喻婆罗门迎阿那瑰复籓之意。婆罗门殊自骄慢,无逊避之心,责具仁礼敬,具仁执节不屈。婆罗门遣大官莫何去汾、俟斤丘升头六人,将兵二千随具仁迎阿那瑰。五月,具仁还镇,论彼事势。阿那瑰虑不敢入,表求还京。 会婆罗门为高车所逐,率十部落诣凉州归降。于是蠕蠕数万,相率迎阿那瑰。七月,阿那瑰启云:“投化阿那瑰蠕蠕元退社、浑河旃等二人,以今月二十六日到镇,云国土大乱,姓姓别住,迭相抄掠,当今北人,鹄望待拯。今乞依前恩,赐给精兵一万,还令督率领,送臣碛北,抚定荒人。脱蒙所请,事必克济。”诏付尚书、门下博议。八月,诏兼散骑常侍王遵业驰驿宣旨慰喻阿那瑰,并申赐赉。九月,蠕蠕后主俟匿伐来奔怀朔镇,阿那瑰兄也,列称规望乞军,并请阿那瑰。 十月,录尚书事高阳王雍、尚书令李崇、侍中侯刚、尚书左仆射元钦、侍中元叉、侍中安丰王延明、吏部尚书元修义、尚书李彦、给事黄门侍郎元纂、给事黄门侍郎张烈、给事黄门侍序卢同等奏曰:“窃闻汉立南北单于,晋有东西之称,皆所以相维御难,为国籓篱。今臣等参议,以为怀朔镇北,土名无结山吐若奚泉,敦煌北西海郡,即汉、晋旧鄣,二处宽平,原野弥沃。阿那瑰宜置西吐若奚泉,婆罗门宜置西海郡。各令总率部落,收离聚散。其爵号及资给所须,唯恩裁处。彼臣下之官,任其旧俗。阿那瑰所居既是境外,宜少优遣,以示威刑。计沃野、怀朔、武川镇各差二百人,令当镇军主监率,给其粮仗,送至前所。仍于彼为其造构,功就听还。诸于北来在婆罗门前投化者,令州镇上佐,准程给粮,送诣怀朔阿那瑰,镇与使人,量给食禀;在京馆者,任其去留。阿那瑰草创,先无储积,请给朔州麻子乾饭二千斛,官驼运送。婆罗门居于四海,既是境内,资卫不得同之。阿那瑰等新造籓屏,宜各遣使持节驰驿,先诣慰喻,并委经略。”明帝从之。 十二月,诏安西将军、廷尉元洪超兼尚书行台,诣敦煌安置婆罗门。婆罗门寻与部众谋叛投嚈哒。嚈哒三妻,皆婆罗门姊妹也。仍为州军所讨,禽之。 三年十二月,阿那瑰上表,乞粟以为田种。诏给万石。四年,阿那瑰众大饥。入塞寇抄。明帝诏尚书左丞元孚兼行台尚书,持节喻之,孚见阿那瑰。为其所执。以孚自随,驱掠良口二千并公私驿马、牛羊数十万北遁,谢孚放还。诏骠骑大将军、尚书令李崇等率骑十万讨之,出塞三千余里,至瀚海,不及而还。俟匿伐至洛阳,明帝临西堂引见之。五年,婆罗门死于洛南之馆,诏赠使持节、镇西将军、秦州刺史、广牧公。 是岁,沃野镇人破六韩拔陵反,诸镇相应。孝昌元年春,阿那瑰率众讨之。诏遣牒云具仁赍杂物劳赐。阿那瑰拜受诏命,勒众十万,从武川镇西向沃野,频战克捷。四月,明帝又遣通直散骑常侍、中书舍人冯俊使阿那瑰,宣劳班赐有差。阿那瑰部落既和,土马稍盛,乃号敕连头兵伐可汗,魏言把揽也。十月,阿那瑰复遣郁久闾弥娥等朝贡。三年四月,阿那瑰遣人巩凤景等朝贡。及还,明帝诏之曰:“北镇群狄,为逆不息,蠕蠕主为国立忠,助加诛讨,言念诚心,无忘寝食。今知停在朔垂,与尔硃荣邻接,其严勒部曲,勿相暴掠。又近得蠕蠕主启,更欲为国东讨。但蠕蠕主世居北漠,不宜炎夏,今可且停,听待后敕。”盖朝廷虑其反覆也。此后频使朝贡。 建义初,孝庄诏曰:“夫勋高者赏重,德厚者名隆。蠕蠕主阿那瑰镇卫北籓,御侮朔表,遂使阴山息警,弱水无尘,刊迹狼山,铭名瀚海。至诚既笃,勋绪莫酬,故宜标以殊礼,何容格以恆式。自今以后,赞拜不言 名,上书不称臣。” 太昌元年六月,阿那瑰遣乌勾兰树升伐等朝贡,并为长子请尚公主。永熙二年四月,孝武诏以范阳王诲之长女琅 邪公主许之,未及成婚,帝入关。东、西魏竞结阿那瑰为婚好。西魏文帝乃以孝武时舍人元翌女称为化政公主,妻阿那瑰兄弟塔寒,又自纳阿那瑰女为后,加以金帛诱之。阿那瑰遂留东魏使元整,不报信命。后遂率众度河,又废后为言,文帝不得已,遂敕废后自杀。 元象元年五月,阿那瑰掠幽州范阳,南至易水。九月,又掠肆州秀容,至于三推。又杀元整,转谋侵害。东魏乃囚阿那瑰使温豆拔等。祖武以阿那瑰凶狡,将抚怀之,乃遣其使人龙无驹北还,以通温豆拔等音问。始阿那瑰杀元整,亦谓温豆拔等不存,既见无驹,微怀感愧。兴和二年春,复遣龙无驹等朝贡东魏。然犹未款诚。 阿那瑰女妻文帝者遇疾死,齐神武因遣相府功曹参军张徽纂使于阿那瑰,间说之。云文帝及周文既害孝武,又杀阿那瑰之女,妄以疏属假公主之号,嫁彼为亲。又阿那瑰度河西讨时,周文烧草,使其马饥,不得南进,此其逆诈反覆难信之状。又论东魏正统所在,言其往者破亡归命,魏朝保护,得存其国,以大义示之。兼诈阿那瑰云:近有赤铺步落坚胡行于河西,为蠕蠕主所获。云蠕蠕主问之:“汝从高王?为从黑獭?”一人言从黑獭,蠕蠕主杀之;二人言从高王,蠕蠕主放遣。此即蠕蠕主存大国宿昔仁义。彼女既见害,欺诈相待,不仁不信,宜见讨伐。且守逆一方,未知归顺,朝廷亦欲加诛。彼若深念旧恩,以存和睦,当以天子懿亲公主结成姻媾,为遣兵将,伐彼叛臣,为蠕蠕主雪耻报恶。 徽纂既申齐神武意,阿那瑰乃召其大臣与议之,便归诚于东魏。遣其俟利、莫何莫缘游大力等朝贡,因为其子庵罗辰请婚。静帝诏兼散骑常侍太府卿罗念、兼通直散骑常侍中书舍人穆景相等使于阿那瑰。八月,阿那瑰遣莫何去折豆浑十升等朝贡,复因求婚。齐神武请遂其意,以招四远。诏以常山王骘妹乐安公主许之,改封为兰陵郡长公主。十二月,阿那瑰复遣折豆浑十升诣东魏请婚。三年四月,阿那瑰遣吐豆登郁久闾譬浑、俊利莫何折豆常侯烦等奉马千疋,以为聘礼,请迎公主。诏兼宗正卿元寿、兼太常卿孟韶等送公主自晋阳北迈,资用器物,齐神武亲自经纪,咸出丰氵屋。阿那瑰遣其吐豆登郁久闾匿伏、俊利阿夷普掘、蒱提弃之伏等迎公主于新城之南。六月,齐神武虑阿那瑰难信,又以国事加重,躬送公主于楼烦之北,接劳其使,每皆隆厚。阿那瑰大喜,自是朝贡东魏相寻。四年,阿那瑰请以其孙女号邻和公主妻齐神武第九子长广公湛,静帝诏为婚焉。阿那瑰遣其吐豆登郁久闾譬掘、俊利莫何游大刀送女于晋阳。武定四年,阿那瑰有爱女,号为公主,以齐神武威德日盛,又请致之,静帝闻而诏神武纳之。阿那瑰遣其吐豆发郁久闾汗拔姻姬等送女于晋阳。自此东魏边塞无事,至于武定末,使贡相寻。 始阿那瑰初复其国,尽礼朝廷。明帝之后,中原丧乱,未能外略,阿那瑰统率北方,颇为强盛,稍敢骄大,礼敬颇阙,遣使朝贡,不复称臣。天平以来,逾自踞慢。汝阳王暹之为秦州也,遣其典签齐人淳于覃使于阿那瑰。遂留之,亲宠任事。阿那瑰因入洛阳,心慕中国,立官号,僭拟王者,遂有侍中、黄门之属。以覃为秘书监、黄门郎,掌其文墨。覃教阿那瑰,转至不逊,每奉国书,邻敌抗礼。及齐受东魏禅,亦岁时往来不绝。 天保三年,阿那瑰为突厥所破,自杀。其太子庵罗辰及瑰从弟登注俟利、登注子库提,并拥众奔齐。其余众立注次子铁伐为主。四年,齐文宣送登注及子库提还北。铁伐寻为契丹所杀,其国人仍立登注为主。又为大人阿富提等所杀,其国人复立库提为主。是岁,复为突厥所攻,举国奔齐。文宣乃北讨突厥,迎纳蠕蠕,废其主库提,立阿那瑰子庵罗辰为主,致之马邑川,给其廪饩、缯帛。亲追突厥于朔方,突厥请降,许之而还。于是蠕蠕贡献不绝。 五年三月,庵罗辰叛,文宣亲讨,大破之。庵罗辰父子北遁。四月,寇肆州。帝自晋阳讨之,至恆州黄瓜堆,虏散走。时大军已还。帝麾下千余骑,遇蠕蠕别部数万,四面围逼。帝神色自若,指画形势,虏众披靡,遂纵兵溃围而出。虏退走,追击之,伏尸二十五里,获庵罗辰妻子及生口三万余人。五月,帝又北讨蠕蠕,大破之。六月,蠕蠕帅部众东徙,将南侵,帝帅轻骑于金川下邀击,蠕蠕闻而远遁。六年六月,文宣又亲讨蠕蠕。七月,帝顿白道,留辎重,亲率轻骑五千追蠕蠕,躬犯矢石,频大破之,遂至沃野,大获而还。 是时,蠕蠕既累为突厥所破,以西魏恭帝二年,遂率部千余家奔关中。突厥既恃兵强,又藉西魏和好,恐其遗类依凭大国,使驿相继,请尽杀以甘心。周文议许之,遂收缚蠕蠕主已下三千余人付突厥使,于青门外斩之。中男以下免,并配王公家。 匈奴宇文莫槐,出辽东塞外,其先南单于之远属也,世为东部大人。其语与鲜卑颇异。人皆翦发而留其顶上,以为首饰,长过数寸则截短之。妇女被长襦及足,而无裳焉。秋收乌头为毒药,以射禽兽。莫槐虐用其人,为部下所杀,更立其弟普拨为大人。盖拨死,子丘不勤立,尚平帝女。兵不勤死,子莫廆立。本名犯道武讳。莫廆遣弟屈云攻慕容廆,慕容廆击破之。又遣别部素延伐慕容廆于棘城,复为慕容廆所破,时莫廆部众强盛,自称单于,塞外诸部咸惮之。 莫廆死,子逊昵延立,率众攻慕容廆于棘城。廆子翰先戍于外,逊昵延谓其众曰:“翰素果勇,必为人患,宜先取之,城不足忧也。”乃分骑数千袭翰,翰闻之,使人诈为段末波使者,逆谓逊昵延曰:“翰数为吾患,久思除之,今闻来讨,甚善。戒严相待,宜兼路早赴。”翰设伏待之。逊昵延以为信然。长驱不备,至于伏所,为翰所虏。翰驰使告,乘胜遂进,及晨而至。廆亦尽锐应之。逊昵延见而方严,率众逆击战,前锋始交,而翰已入其营,纵火燎之,众乃大溃,逊昵延单马奔还,悉俘其众。逊昵延父子世雄漠北,又先得玉玺三纽,自言为天所相,每自夸大。及此败也,乃卑辞厚币,遣使朝贡于昭帝,帝嘉之,以女妻焉。 逊昵延死,子乞得龟立。复伐慕容廆,廆拒之。惠帝三年,乞得龟屯保浇水,固垒不战,遣其兄悉跋堆袭廆子仁于柏林。仁逆击,斩悉跋堆。廆又攻乞得龟克之,乞得龟单骑夜奔,悉虏其众。乘胜长驱,入其固城,收资财亿计,徙部人数万户以归。先是,海出大龟,枯死于平郭,至是而乞得龟败。 别部人逸豆归杀乞得龟而自立,与慕容晃迭相攻击。遣其国相莫浑伐晃,而莫浑荒酒纵猎,为晃所破,死者万余人。建国八年,晃伐逸豆归,逸豆归拒之。为晃所败,杀其骁将涉亦干。逸豆归远遁漠北,遂奔高丽。晃徙其部众五千余落于昌黎,自是散灭矣。 徒何段就六眷,出于辽西。其伯祖日陆眷,因乱被卖为渔阳乌丸大人库辱官家奴。诸大人集会幽州,皆持唾壶,唯库辱官独无,乃唾日陆眷口中。日陆眷因咽之,西向拜天曰:“愿使主君之智慧禄相,尽移入我腹中。”其后渔阳大饥。库辱官以日陆眷为健,使将人诣辽西逐食,诏诱亡叛,遂至强盛。日陆眷死,弟乞珍代立。乞珍死,子务目尘代立,即就六眷父也。据辽西之地而臣于晋。其所统三万余家,控弦上马四五万骑。穆帝时,幽州刺史王浚以段氏数为己用,深德之,乃表封务目尘为辽西公,假大单于印绶。浚使务目尘率万余骑伐石勒于常山封龙山下,大破之。 务目尘死,就六眷立。就六眷与弟疋磾、从弟末波等率五万余骑围石勒于襄国。勒登城望之,见将士皆释伏寝卧,无警备之意。勒因其懈怠,选募勇健,穿城突出,直冲末波,生禽之。置之座上,与饮宴尽欢,约为父子,盟誓而遣之。末波既得免,就六眷等遂摄军而还,不复报浚,归于辽西。自此以后,末波常不敢南向溲焉。人问其故,末波曰:“吾父在南。”其感勒不害己也如此。 就六眷死,其子幼弱,疋磾与刘琨世子群奔丧。疋磾阴卷甲而往,欲杀其叔羽鳞及末波而夺其国。末波等知之,遣军逆击疋磾。刘群为末波所获。疋磾走还蓟,惧琨禽己,请琨宴会,因执而害之。疋磾既杀刘琨,与羽鳞、末波自相攻击,部众乖离。欲拥其众徙保上谷,阻军都之险,以距末波等。平文帝闻之,阴严精骑,将击之。疋磾恐惧,南奔乐陵。后石勒遣石季龙击段文鸯于乐陵,破之,生禽文鸯。疋磾遂率其属及诸坞壁降于石勒。 末波自称幽州刺史,屯辽西。末波死,国人因立陆眷弟护辽为主。烈帝时,假护辽骠骑大将军、幽州刺史、大单于、北平公,弟郁兰抚军将军、冀州刺史、勃海公。建国元年,石季龙征护辽于辽西,护辽奔于平冈山,遂投慕容晃,晃杀之。郁兰奔石季龙,以所徙鲜卑五千人配之,使屯令支。郁兰死,子龛代之。及冉闵之乱,龛率众南移,遂据齐地。慕容俊使弟玄恭率众伐龛于广固,执龛送之蓟。俊毒其目而杀之,坑其徒三千余人。 高车,盖古赤狄之余种也。初号为狄历,北方以为高车、丁零。其语略与匈奴同而时有小异。或云:其先匈奴甥也。其种有狄氏、袁纥氏、斛律氏、解批氏、护骨氏、异奇斤氏。俗云:匈奴单于生二女,姿容甚美,国人皆以为神。单于曰:“吾有此女,安可配人?将以与天。”乃于国北无人之地筑高台,置二女其上曰:“请天自迎之。”经三年,其母欲迎之。单于曰:“不可,未彻之间耳。”复一年,乃有一老狼,昼夜守台嗥呼,因穿台下为空穴,经时不去。其小女曰:“吾父处我于此,欲以与天,而今狼来,或是神物,无使 之然。”将下就之。其姊夫惊曰:“此是畜生,无乃辱父母?”妹不从,下为狼妻而产子。后遂滋繁成国。故其人好引声长歌,又似狼嗥。 无都统大帅,当种各有君长。为性粗猛,党类同心,至于寇难,翕然相依。斗无行阵,头别冲突,乍出乍入,不能坚战。其俗,蹲踞亵黩,无所忌避。婚姻用牛马纳聘以为荣,结言既定,男党营车阑马,令女党恣取上马,袒乘出阑,马主立阑外,振手惊马,不坠者即取之,坠则更取,数满乃止。俗无谷,不作酒。迎妇之日,男女相将,振马酪熟肉节解。主人延宾,亦无行位,穹庐前丛坐,饮宴终日,复留其宿。明日,将妇归。既而夫党还入其家马群,极取良马,父母弟兄虽惜,终无言者。颇讳取寡妇,而优怜之。其畜产自有记识,虽阑纵在野,终无妄取。俗不清洁,喜致震霆。每震,则叫呼射天而弃之移去。来岁秋,马肥,复相率候于震所,埋羖羊,燃火拔刀,女巫祝说,似如中国祓除,而群队驰马旋绕,百匝乃止。人持一束柳桋回,竖之,以乳酪灌焉。妇人以皮裹羊骸,戴之首上,萦屈发鬓而缀之,有似轩冕。其死亡葬送,掘地作坎,坐尸于中,张臂引弓,佩刀挟槊,无异于生,而露坎不掩。时有震死及疫疠,则为之祈福;若安全无他,则为报赛。多杀杂畜,烧骨以燎,走马绕旋,多者数百匝。男女无小大,皆集会。平吉之人,则歌舞作乐;死丧之家,则悲吟哭泣。其迁徙随水草,衣皮食肉,牛、羊畜产,尽与蠕蠕同。唯车轮高大,辐数至多。 徙于鹿浑海西北百余里,部落强大,常与蠕蠕为敌,亦每侵盗于魏。魏道武袭之,大破其诸部。后道武复度弱洛水,西行至鹿浑海,停驾简轻骑,西北行百余里,袭破之,虏获生口、牛马羊二十余万。复讨其余种于狼山,大破之。车驾北巡,分命诸将为东西二道,道武亲勒六军从中道,自驳髯水西北,徇略其部,诸军同时云合,破其杂种三十余落。卫王仪别督诸将从西北绝漠千余里,复破其遗迸七部。于是高车大惧,诸部震骇。道武自牛川南引,大校猎,以高车为围,骑徒遮列,周七百余里,聚杂兽于其中,因驱至平城,即以高车众起鹿苑,南因台阴,北距长城,东包白登,属之西山。寻而高车侄利曷莫弗敕力犍率其九百余落内附,拜敕力犍为扬威将军,置司马、参军,赐谷二万斛。后高车解批莫弗幡豆建复率其部三十余落内附,亦拜为威远将军,置司马、参军,赐衣服,岁给廪食。 蠕蠕社仑破败之后,收拾部落,转徙广漠之北,侵入高车之地。斛律部帅倍侯利患之,曰:“新仑新集,兵贫马少,易与耳!”乃举众掩击,入其国落。高车昧利,不顾后患,分其庐室,妻其妇女,安息寝卧不起。社仑登高望见,乃招集亡散得千人,晨振杀之,走而脱者十二三。倍侯利遂奔魏,赐爵孟都公。侯利质直,勇健过人,奋戈陷阵,有异于众。北方人善用五十蓍筮吉凶,每中,故得亲幸,赏赐丰厚,命其少子曷堂内侍。及倍侯利卒,道武悼惜,葬以魏礼,谥曰忠壮王。后诏将军伊谓帅二万骑北袭高车余种袁纥乌,频破之。道武时,分散诸部,唯高车以类粗犷,不 任使役,故得别为部落。 后太武征蠕蠕,破之而还。至漠南,闻高车东部在巳尼陂,人畜甚众,去官军千余里,将遣左仆射安原等讨之。司徒长孙翰、尚书令刘洁等谏,太武不听。乃遣原等并发新附高车合万骑,至于巳尼陂,高车诸部望军而降者数十万落,获马牛羊亦百余万,皆徙置漠南千里之地。乘高车,逐水草,畜牧蕃息,数年之后,渐知粒食,岁致献贡。由是国家马及牛、羊遂至于贱,氈皮委积。文成时,五部高车合聚祭天,众至数万,大会走马,杀牲游绕,歌吟忻忻。其俗称自前世以来,无盛于此会。车驾临幸,莫不忻悦。后孝文召高车之众,随车贺南讨,高车不愿南行,遂推袁纥树者为主,相率北叛,游践金陵。都督宇文福追讨,大败而还。又诏平北将军、江阳王继为都督讨之。继先遣人慰劳树者。树者入蠕蠕。寻悔,相率而降。 高车之族又有十二姓:一曰泣伏利氏,二曰吐卢氏,三曰乙旃氏,四曰大连氏,五曰窟贺氏,六曰达薄氏,七曰阿仑氏,八曰莫允氏,九曰俟分氏,十曰副伏罗氏,十一曰乞袁氏,十二曰右叔沛氏。 先是,副伏罗部为蠕蠕所役属。豆仑之世,蠕蠕乱离,国部分散,副伏罗阿伏至罗与从弟穷奇俱统领高车之众十余万落。太和十一年,豆仑犯塞,阿伏至罗等固谏不从,怒率所部之众西叛,至前部西北,自立为王。国人号之曰候娄匐勒,犹魏言大天子也;穷奇号候倍,犹魏言储主也。二人和穆,分部而立,阿伏至罗居北,穷奇在南。豆仑追讨之,频为阿伏至罗所败,乃引众东徙。十四年,阿伏至罗遣商胡越者至京师,以二箭奉贡。云:“蠕蠕为天子之贼,臣谏之不从,遂叛来此,而自竖立,当为天子讨除蠕蠕。”孝文未之信也,遣使者于提往观虚实。阿伏至罗与穷奇遣使者薄颉随提来朝,贡其方物。诏员外散骑侍郎可足浑长生复与于提使高车,各赐绣裤褶一具,杂彩百匹。 穷奇后为嚈哒所杀,虏其子弥俄突等。其众分散,或来奔附,或投蠕蠕。诏遣宣威将军、羽林监孟威抚纳降人,置之高平镇。阿伏至罗长子蒸阿伏至罗余妻,谋害阿伏至罗,阿伏至罗杀之。阿伏至罗又残暴,大失众心,众共杀之,立其宗人跋利延为主。岁余,嚈哒伐高车,将纳弥俄突。国人杀跋利延,迎弥俄突而立之。 弥俄突既立,复遣朝贡,又奉表献金方一、银方一、金杖二、马七匹、驼十头。诏使者慕容坦赐弥俄突杂彩六十匹。宣武诏之曰:“卿远据沙外,频申诚款,览捐忠志,特所钦嘉。蠕蠕、嚈哒、吐谷浑所以交通者,皆路由高昌,掎角相接。今高昌内附,遣使迎引。蠕蠕往来路绝,奸势。不得妄令群小敢有陵犯,拥塞王人,罪在不赦。弥俄突寻与蠕蠕主伏图战于蒲类海北,为伏图所败,西走三百余里。伏图次于伊吾北山。先是,高昌王麹嘉表求内徙,宣武遣孟威迎之。至伊吾,蠕蠕见威军,怖而遁走。弥俄突闻其离骇;追击大破之,杀伏图于薄类海北,割其发,送于孟威。又遣使献龙马五匹,金、银、貂皮及诸方物。诏东城子于亮报之,赐乐器一部、乐工八十人、赤䌷十匹,杂彩六十匹。弥俄突遣其莫何去汾屋引叱贺真贡其方物。 明帝初,弥俄突与蠕蠕主丑奴战败,被禽。丑奴系其两脚于驽马之上,顿曳杀之,漆其头为饮器。其部众悉入嚈哒。经数年,嚈哒听弥俄突弟伊匐还国。伊匐既复国,遣使奉表,于是诏遣使者谷楷等拜为镇西将军、西海郡开国公、高车王。伊匐复大破蠕蠕,蠕蠕主婆罗门走投凉州。正光中,伊匐遣使朝贡,因乞硃画步挽一乘并幔褥、鞦 必一副、伞扇各一枚、青曲盖五枚、赤漆扇五枚、鼓角十枚,诏给之。伊匐后与蠕蠕战,败归,其弟越居杀伊匐而自立。天平中,越居复为蠕蠕所破,伊匐子比适复杀越居而自立。兴和中,比适又为蠕蠕所破,越居子去宾自蠕蠕奔东魏。齐神武欲招纳远人,上言封去宾为高车王,拜安北将军、肆州刺史。既而病死。 初,道武时有吐突邻部在女水上,常与解如部相为脣齿,不供职事。登国三年,道武亲西征,度弱洛水,复西行趣其国。至女水上,讨解如部落,破之。明年春,尽略徙其部落畜产而还。 又有纥突邻,与纥奚世同部落,而各有大人长帅,拥集种类,常为寇于意辛山,登国五年,道武勒众亲讨焉。慕容駖率师来会,大破之。纥突邻大人屋地鞬,纥奚大人库寒等皆举部归降。皇始二年,车驾伐中山,军于柏肆。慕容宝夜来攻营,军人惊,走还于国。路由并州,遂反,将攻晋阳,并州刺史元延讨平之。纥突邻部帅匿物尼、纥奚部帅叱奴根等复聚党反于阴馆,南安公元顺讨之不克,死者数千人。道武闻之,遣安远将军庾岳还讨匿物尼等,皆殄之。 又有侯吕邻部,众万余口,常依险畜牧。登国中,其大人叱伐为寇于苦水河。八年夏,道武大破之,并禽其别帅焉古延等。 薛干部常屯聚于三城之间,及灭卫辰后,其部帅太悉伏望军归顺,道武抚安之。车驾还,卫辰子屈丐奔其部。道武闻之,使使诏太悉伏执送之。太悉伏出屈丐以示使者曰:“今穷而见投,宁与俱亡,何忍送之!”遂不遣。道武大怒,车驾亲讨之。会太悉伏先出击曹覆寅,官军乘虚,遂屠其城,获太悉伏妻子、珍宝,徙其人而还。太悉伏来赴不及,送奔姚兴。未几,亡归岭北。上郡以西诸鲜卑、杂胡闻而皆应之。天赐五年,屈丐尽劫掠总服之。及平统万,薛干种类皆得为编户矣。 而牵屯山鲜卑别种破多兰部世传主部落。至木易干,有武力壮勇,劫掠左右,西及金城,东侵安定,数年间,诸种患之。天兴四年,遣常山王遵讨之于高平。木易干将数千骑弃国遁走,尽徙其人于京师、余种分迸,其后,为赫连屈丐所灭。 又黜弗、素古延等诸部,富而不恭。天兴五年,材官将军和突率六千骑袭而获之。 又越勤倍泥部,永兴五年,转牧跋那山西。七月,遣奚斤讨破之,徙其人而还。 论曰:周之猃狁,汉之匈奴。其作害中国,故久矣。魏、晋之世,种族瓜分,去来沙漠之陲,窥扰鄣塞之际,犹皆东胡之绪余,冒顿之枝叶。至如蠕蠕者,匈奴之裔,根本莫寻,逃形集丑,自小为大,风驰鸟赴,倏来忽往,代京由之屡骇,戎车所以不宁。是故魏氏祖宗,扬威曜武,驱其畜产,收其部落,翦之穷发之野,逐之无人之乡。岂好肆兵极锐,凶器不戢?盖亦急病除恶,事不得已。其狡狄强弱之由,猾虏服叛之迹,故备录云。 列传第八十七 突厥铁勒 突厥者,其先居西海之右,独为部落,盖匈奴之别种也。姓阿史那氏。后为邻国所破,尽灭其族。有一兒,年且十岁,兵人见其小,不忍杀之,乃刖足断其臂,弃草泽中。有牝狼以肉饵之,及长,与狼交合,遂有孕焉。彼王闻此兒尚在,重遣杀之。使者见在狼侧,并欲杀狼。于时 若有神物,投狼于西海之东,落高昌国西北山。山有洞穴,穴内有平壤茂草,周迥数百里,四面俱山。狼匿其中,遂生十男。十男长,外托妻孕,其后各为一姓,阿史那即其一也,最贤,遂为君长。故牙门建狼头纛,示不忘本也。渐至数百家,经数世,有阿贤设者,率部落出于穴中,臣于蠕蠕。至大叶护,种类渐强。当魏之末,有伊利可汗,以兵击铁勒,大败之,降五万余家。遂求婚于蠕蠕主。阿那瑰大怒,遣使骂之。伊利斩其使,率众袭蠕蠕,破之。卒,弟阿逸可汗立,又破蠕蠕。病且卒,舍其子摄图,立其弟俟叔称为木杆可汗。 或云突厥本平凉杂胡,姓阿史那氏。魏太武皇帝灭沮渠氏,阿史那以五百家奔蠕蠕。世居金山之阳,为蠕蠕铁工。金山形似兜鍪,俗号兜鍪为突厥,因以为号。 又曰突厥之先,出于索国,在匈奴之北。其部落大人曰阿谤步,兄弟七十人,其一曰伊质泥师都,狼所生也。阿谤却等性并愚痴,国遂被灭。泥师都既别感异气,能征占风雨。取二妻,云是夏神、冬神之女。一孕而生四男:其一变为白鸿;其一国于阿辅水、剑水之间,号为契骨;其一国于处折水;其一居跋斯处折施山,即其大兒也。山上仍有阿谤步种类,并多寒露,大兒为出火温养之,咸得全济。遂共奉大兒为主,号为突厥,即纳都六设也。都六有十妻,所生子皆以母族姓,阿史那是其小妻之子也。都六死,十母子内欲择立一人,乃相率于大树下,共为约曰:“向树跳跃,能最高者,即推立之。”阿史那子年幼而跳最高,诸子遂奉以为主,号阿贤设。此说虽殊,终狼种也。 其后曰土门,部落稍盛,始至塞上市缯絮,愿通中国。西魏大统十一年,周文帝遣酒泉胡安诺槃陀使焉。其国皆相庆曰:“今大国使至,我国将兴也。”十二年,土门遂遣使献方物。时铁勒将伐蠕蠕,土门率所部邀击破之,尽降其众五万余落。恃其强盛,乃求婚于蠕蠕主。阿那瑰大怒,使人詈辱之曰:“尔是我锻奴,何敢发是言也!”土门亦怒,杀其使者,遂与之绝,而求婚于魏。周文帝许之,十七年六月,以魏长乐公主妻之。是岁,魏文帝崩,土门遣使来吊,赠马二百疋。废帝元年正月,土门发兵击蠕蠕,大破之于怀荒北。阿那瑰自杀,其子庵罗辰奔齐,余众复立阿那瑰叔父邓叔子为主。土门遂自号伊利可汗,犹古之单于也;号其妻为可贺敦,亦犹古之阏氏也。亦与齐通使往来。 土门死,子科罗立。科罗号乙息记可汗,又破叔子于沃野北赖山。且死,舍其子摄图,立其弟俟斤,是为木杆可汗。 俟斤一名燕都,状貌奇异,面广尺余,其色赤甚,眼若琉璃,刚暴,勇而多知,务于征伐。乃率兵击邓叔子,破之。叔子以其余烬奔西魏。俟斤又西破嚈哒,东走契丹,北并契骨,威服塞外诸国。其地,东自辽海以西,至西海,万里;南自沙漠以北,至北海,五六千里:皆属焉。抗衡中国,后与魏伐齐,至并州。 其俗:被发左衽,穹庐氈帐,随逐水草迁徙,以畜牧射猎为事,食肉饮酪,身衣裘褐。贱老贵壮,寡廉耻,无礼义,犹古之匈奴。其主初立,近侍重臣等舆之以氈,随日转九回,每回臣下皆拜,拜讫乃扶令乘马,以帛绞其颈,使才不至绝,然后释而急问之曰:“你能作几年可汗?”其主既神情瞀乱,不能详定多少。臣下等随其所言,以验修短之数。大官有叶护,次设,次特勤,次俟利发,次吐屯发,及余小官,凡二十八等,皆世为之。兵器有角弓、鸣镝、甲、槊、刀、剑、佩饰则兼有伏突。旗纛之上,施金狼头。待卫之士谓之附离,夏言亦狼也。盖本狼生,志不忘旧。善骑射,性残忍。无文字,其征发兵马及诸税杂畜,刻木为 数,并一金镞箭,蜡封印之,以为信契。候月将满,转为寇抄。其刑法:反叛、杀人、及奸人之妇、盗马绊者,皆死;淫者,割势而腰斩之;奸人女者,重责财物,即以其女妻之;斗伤人者,随轻重输物,伤目者偿以女,无女则输妇财,折支体者输马;盗马及杂物者,各十余倍征之。死者,停尸于帐,子孙及亲属男女各杀羊、马,陈于帐前祭之,绕帐走马七匝,诣帐门以刀剺面且哭,血泪俱流,如此者七度乃止。择日,取亡者所乘马及经服用之物,并尸俱焚之,收其余灰,待时而葬。春夏死者,候草木黄落;秋冬死者,候华茂,然后坎而痤之。葬日,亲属设祭及走马、剺面如初死之仪。表为茔,立屋,中图画死者形仪,及其生时所战阵状,尝杀一人,则立一石,有致千百者。又以祭之羊、马头,尽悬之于标上。是日也,男女咸盛服饰,会于葬所,男有悦爱于女者,归即遣人聘问,其父母多不违也。父、兄、伯、叔死,子、弟及侄等妻其后母、世叔母、嫂,唯尊者不得下淫。移徙无常,而各有地分。可汁恆处于都斤山,牙帐东开,盖敬日之所出也。每岁率诸贵人,祭其先窟。又以五月中旬,集他人水拜祭天神。于都斤西五百里有高山迥出,上无草树、谓为勃登凝梨,夏言地神也。其书字类胡,而不知年历,唯以草青为记。男子好樗蒲,女子踏鞠,饮马酪取醉,歌呼相对。敬鬼神,信巫觋,重兵死,耻病终,大抵与匈奴同俗。 俟斤部众既盛,乃遣使请诛邓叔子等,周文帝许之,收叔子已下三千人,付其使者,杀之于青门外。三年,俟斤袭击吐谷浑破之。周明帝二年,俟斤遣使来献。保定元年,又遣三辈,贡其方物。时与齐人交争,戎车岁动,故连结之,以为外援。初,恭帝时,俟斤许进女于周文帝,契未定而周文崩。寻而俟斤又以他女许武帝,未及结纳,齐人亦遣求婚,俟斤贪其币厚,将悔之。至是,武帝诏遣凉州刺史杨荐、武伯王庆等往结之。庆等至,谕以信义,俟斤遂绝齐使而定婚焉。仍请举国东伐,于是诏随公杨忠率众一万与突厥伐齐。忠军度陉岭,侯斤率骑十万来会。明年正月,攻齐主于晋阳,不克,俟斤遂纵兵大掠而还。忠还,言于武帝曰:“突厥甲兵恶,赏罚轻,首领多而无法令,何谓难制驭?由比者使人妄道其强盛,欲令国家厚其使者,身往重取其报。朝廷受其虚言,将士望风畏慑。但虏态诈健,而实易与耳。今以臣观之,前后使人皆可斩也。”武帝不纳。是岁,俟斤复遣使来献,更请东 伐。诏杨忠率兵出沃野,晋公护趣洛阳以应之。会护战不利,俟斤引还。五年,诏陈公纯、大司徒宇文贵、神武公窦毅、南安公杨荐往逆女。天和二年,俊斤又遣使来献。陈公纯等至,俟斤复贰于齐。会有雷风变,乃许纯等以后归。四年,又遣使贡献。 俟斤死,复舍其子大逻便而立其弟,是为他钵可汗。他钵以摄图为尔伏可汗,统其东面;又以其弟褥但可汗为步离可汗,居西方。自俟斤以来,其国富强,有凌轹中夏之志。朝廷既与之和亲,岁给缯絮、锦彩十万段。突厥在京师者,又待以优礼,衣锦食肉,常以千数。齐人惧其寇掠,亦倾府藏以给之。他钵弥复骄傲,仍令其徒属曰:“但使我在南两个兒孝顺,何忧无物邪?”齐有沙门惠琳,掠入突厥中,因谓他钵曰:“齐国强富,皆为有佛法。”遂说以因缘果报之理。他钵闻而信之,建一伽蓝,遣使聘齐,求《净名》、《涅槃》、《华严》等经,并《十诵律》。他钵亦躬自斋戒,绕塔行道,恨不生内地。建德二年,他钵遣使献马。及齐灭,齐定州刺史、范阳王高绍义自马邑奔之。他钵立绍义为齐帝,召集所部,云为之复仇。宣政元年四月,他钵遂入寇幽州。柱国刘雄拒战,兵败死之。武帝亲总六军,将北伐,会帝 崩,乃班师。是冬,他钵复寇边,围酒泉,大掠而去。大象元年,他钵复请和亲,帝策赵王招女为千金公主以嫁之,并遣执绍义送阙。他钵不许,仍寇并州。二年,始遣使奉献,且迎公主为亲,而绍义尚留不遣。帝又令贺若谊往谕之,始送绍义。 他钵病且卒,谓其子庵逻曰:“吾闻亲莫过于父子。吾兄不亲其子,委位于我,我死,汝当避大逻便。”及卒,国中将立大逻便,以其母贱,众不服。庵逻实贵,突厥素重之。摄图最后至,谓国中曰:“若立庵逻者,我当率兄弟以事之;如立大逻便,我必守境,利刃长矛以相待。”摄图长而且雄,国人莫敢拒,竟立庵逻为嗣。大逻便不得立,心不服庵逻,每遣人詈辱之。庵逻不能制,因以国让摄图。国中相与议曰:“四可汗子,摄图最贤。”因迎立之,号伊利俱卢设莫何始波罗可汗,一号沙钵略,居都斤山。庵逻降居独洛水,称第三可汗。大逻便乃谓沙钵略曰:“我与尔俱可汗子,各承父后,尔今极尊,我独无位,何也?”沙钵略患之,以为阿波可汗,还领所部。 沙钵略勇而得众,北夷皆归附之。隋文帝受禅,待之甚薄,北夷大怨。会营州刺史高宝宁作乱,沙钵略与之合军,攻陷临渝镇。上敕缘边修保鄣,峻长城,以备之。沙钵略妻,周千金公主,伤宗祀绝灭,由是悉众来寇,控弦士四十万。上令柱国冯昱屯乙弗泊,兰州总管叱李崇屯幽州,达奚长儒据周槃,皆为虏败。于是纵兵自木硖、石门两道来寇,武威、天水、安定、金城、上郡、弘化、延安六畜咸尽。天子震怒,下诏曰: 往者周、齐抗衡,分割诸夏,突厥之虏,俱通二国。周人东虑,恐齐好之深;齐氏西虞,惧周交之厚。各谓虑意轻重,国遂安危。非徒并有大敌之忧,思减一边之防。竭生灵之力,供其来往,倾府库之财,弃于沙漠。华夏之地,实为劳扰。朕受天明命,子育万方,愍臣下之劳,除既往之弊。回入贼之物,加赐将士;息在路之人,务于耕织。凶丑愚暗,未知深旨,将大定之日,比战国之时,乘昔世之骄,结今时之恨。近者,尽其巢窟,俱犯北边,而远镇偏师,逢而摧翦,未及南上,遽已奔北。 且彼渠师,其数凡五,昆季争长,父叔相猜,世行暴虐,家法残忍。东夷诸国,尽挟私雠;西戎群长,皆有宿怨。突厥之北,契骨之徒,切齿磨牙,常伺其后。达头前攻酒泉,于阗、波斯、揖怛三国,一时即叛;沙钵略近趣周槃,其部内薄孤、东纥罗寻亦翻动。往年利稽察大为高丽、靺鞨所破,沙毗设又为纥支可汗所杀。与其为邻,皆愿诛剿,部落之下,尽异纯人。千种万类,仇敌怨偶,泣血拊心,衔悲积恨。圆首方足,皆人类也,有一于此,更切朕怀。彼地咎征妖作,将年一纪。乃兽为人语,人作神言,云其国亡,讫而不见。每冬雷震,触地火生。种类资给,唯藉水草,去岁四时,竟无雨雪,川枯蝗暴,卉木烧尽,饥疫死亡,人畜相半。旧居之地,赤土无依,迁徙漠南,偷存晷刻。斯盖上天所忿,驱就齐斧,幽明合契,今也其时。 故选将练兵,赢粮聚甲,义士奋发,壮夫肆愤,愿取名王之首,思挞单于之背。此则王恢所说,其犹射痈,何敌能当,何远不克。但皇王旧迹,北止幽都,荒遐之表,文轨所弃,得其地不可而居,得其人不忍皆杀。无劳兵革,远规溟海。普告海内,知朕意焉。 于是河间王弘、上柱国豆卢绩、窦荣定、左仆射高颎、右仆射虞庆则并为元帅,出塞击之。沙钵略率阿波、贪汗二可汗来拒战,皆败走。时虏饥不能得食,粉骨为粮,又多灾疫,死者极众。 既而沙钵略以阿波骁悍,忌之, 因其先归,袭击其部,大破之,杀阿波母。阿波还无所归,西奔达头可汗。达头者,名玷厥,沙钵略之从父也,旧为西面可汗。既而大怒,遣阿波率兵而东,其部落归之者将十万骑,遂与沙钵略相攻。又有贪汗可汗,素睦于阿波,沙钵略夺其众而废之,贪汗亡奔达头。沙钵略从弟地勤察,别统部落,与沙钵略有隙,复以众叛归阿波。连兵不已,各遣使诣阙,请和求援,上皆不许。 会千金公主上书,请为一子之例,文帝遣开府徐平和使于沙钵略。晋王广时镇并州,请因其衅乘之,上不许。沙钵略遣使致书曰:“辰年九月十日,从天生大突厥天下贤圣天子伊利俱卢设莫何始波罗可汗致书大隋皇帝:使人开府徐平和至,辱告言语,具闻也。皇帝是妇父,即是翁,此是女夫,即是兒例,两境虽殊,情义是一。今重叠亲旧,子子孙孙,乃至万世不断。上天为证,终不违负。此国所有羊、马,都是皇帝畜生;彼有缯彩,都是此物。彼此不异也。”文帝报书曰:“大隋天子贻书大突厥伊利俱卢设莫何沙钵略可汗:得书,知大有好心向此也。既是沙钵略妇翁,今日看沙钵略共兒子不异。既以亲旧厚意,常使之外,今特别遣大臣虞庆则往彼看女,复看沙钵略也。”沙钵略陈兵列其宝物,坐见庆则,称病不能起,且曰:“我伯父以来,不向人拜。”庆则责而喻之。千金公主私谓庆则曰:“可汗豺狼性,过与争,将啮人。”长孙晟说谕之,摄图屈,乃顿颡受玺书,以戴于首。既而大惭,其群下因相聚恸哭。庆则又遣称臣,沙钵略谓其属曰:“何名为臣?”报曰:“隋国臣,犹此称奴。”沙钵略曰:“得作大隋天子奴,虞仆射之力也。”赠庆则马千匹,并以从妹妻之。 时沙钵略既为达头所困,又东畏契丹,遣使告急,请将部落度漠南,寄居白道川内。有诏许之。晋王广以兵援之,给以衣食,赐以车服、鼓吹。沙钵略因西击阿波,破擒之。而阿拔国部落乘虚掠其妻子。官军为击阿拔,败之,所获悉与沙钵略。沙钵略大喜,乃立约,以碛为界。因上表曰:“大突厥伊利俱卢设始波罗莫何可汗臣摄图言:大使、尚书右仆射虞庆则至,伏奉诏书,兼宣慈旨,仰惟恩信之著,愈久愈明,徒知负荷,不能答谢。突厥自天置以来,五十余载,保有沙漠,自王蕃隅,地过万里,士马亿数,恆力兼戎夷,抗礼华夏,在于戎狄,莫与为大。顷者,气候清和,风雪顺序,意以华夏其有大圣兴焉。伏惟大隋皇帝真皇帝也,岂敢阻兵恃险,偷窃名号?今便感慕淳风,归心有道。虽复南瞻魏阙,山川悠远,北面之礼不敢废。当令侍子入朝,神马岁贡,朝夕恭承,惟命是亲。谨遣第七兒臣窟合真等奉表以闻。”文帝下诏曰:“沙钵略往虽与和,犹是二国,今作君臣,便成一体。已敕有司,肃告郊庙,宜传播天下,咸使知闻。”自是诏答诸事,并不称其名以异之。其妻可贺敦周千金公主,赐姓杨氏,编之属籍,改封大义公主。策拜窟合真为柱国,封安国公,宴于内殿,引见皇后,赏劳甚厚。沙钵略大悦。于是,岁时贡献不绝。 七年正月,沙钵略遣其子入贡方物。因请猎于恆、代之间,诏许之,仍遣使人,赐其酒食。沙钵略率部落再拜受赐。沙钵略一日手杀鹿十八头,赍尾舌以献。还至紫河镇,其牙帐为火所烧,沙钵略恶之,月余而卒。上为之废朝三日,遣太常吊祭焉,赠物五千段。 初,摄图以其子雍虞闾性懦,遣令立其弟叶护处罗侯。雍虞闾遣使迎处罗侯,将立之,处罗侯曰:“我突厥自木杆可汗来,多以弟代兄,以庶夺嫡,失先祖之法,不相敬畏。汝当嗣位,我不惮拜汝也。”雍虞闾又遣使谓处罗侯曰:“叔与我父,共根连体,我是枝叶,宁有我作主,令根本反同枝叶?愿叔勿疑。”相让者五六,处罗侯竟立,是为叶护。遣使上表言状,上赐之鼓吹、幡旗。处罗侯长颐偻背,眉目疏朗,勇而有谋。以隋所赐旗鼓,西征阿波,敌人以为得隋兵所助,多来降附,遂擒阿波。既而上书,请阿波死生之命。上下其议,左仆射高颎进曰:“骨肉相残,教之蠹也,宜存养以示宽大。”上曰:“善。”颎因奉觞进曰:“自轩辕以来,獯粥多为边患。今远穷北海,皆为臣妾,此之盛事,振古未闻。臣敢再拜上寿。” 后处罗侯又西征,中流矢卒,其众奉雍虞闾为主,是为颉伽施多那都蓝可汗。雍虞闾遣使诣阙,赐物三千段,每岁遣使朝贡。时有流人杨钦,亡入突厥中,谬云彭国公刘昶与宇文氏谋反,令大义公主发兵扰边。都蓝执钦以闻,并贡勃布、鱼胶。其弟钦羽设部落强盛,都蓝忌而击之,斩首于阵。其年,遣其母弟褥但特勤献于阗玉杖,上拜褥但为柱国、康国公。明年,突厥部落大人相率遣使贡马万匹,羊二万口,驼、牛各五百头。寻遣请缘边置市,与中国贸易,诏许之。 平陈后,上以陈叔宝屏风赐大义公主,主心恆不平,因书屏风为诗,叙陈亡以自寄曰:“盛衰等朝暮,世道若浮萍,荣华实难守,池台终自平。富贵今安在?空事写丹青。杯酒恆无乐,弦歌讵有声?余本皇家子,飘流入虏庭,一朝睹成败,怀抱忽纵横。古来共如此,非我独申名。唯有《昭君曲》,偏伤远嫁情。”上闻恶之,礼赐益薄。公主复与西突厥泥利可汗连结,上恐其为变,将图之。会主与所从胡私通,因发其事,下诏废之。恐都蓝不从,遣奇章公牛弘将美妓四人以啖之。时沙钵略子曰染干,号突利可汗,居北方,遣使求婚。上令裴矩谓曰:“当杀大义公主方许婚。”突利以为然,复谮之。都蓝因 发怒,遂杀公主于帐。 都蓝因与突利可汗有隙,数相征伐,上和解之,各引兵去。十七年,突利遣使来逆女,上舍之太常,教习六礼,妻以宗女安义公主。上欲离间北狄,故特厚其礼,遣牛弘、苏威、斛律孝卿相继为使。突厥前后遣使入朝,三百七十辈。突利本居北方,以尚主故,南徙度斤旧镇,锡赉优厚。雍虞闾怒曰:“我大可汗也,反不如染干!”于是朝贡遂绝,数为边患。 十八年,诏蜀王秀出灵州道击之。明年,又遣汉王谅为元帅,左仆射高颎率将军王察、上柱国赵仲卿并出朔州道,右仆射杨素率柱国李彻、韩僧寿出灵州道,上柱国燕荣出幽州,以击之。雍虞闾与玷厥举兵攻染干,尽杀其兄弟子女,遂渡河入蔚州。染干夜以五骑与隋使长孙晟归朝。上令染干与雍虞闾使者因头特勤相辩诘,染干辞直,上乃厚待之。雍虞闾弟都速六弃其妻子,与突利归朝。上嘉之,敕染干与都速六樗蒱,稍稍输以宝物,用归其心。六月,高颎、杨素击玷厥,大破之。拜染干为意利珍豆启人可汗,华言意智健也。启人上表谢恩。上于朔州筑大利城以居之。时安义公主以卒,上以宗女义城公主妻之。部落归者甚众。雍虞闾又击之,上复令入塞。雍虞闾侵掠不已,遂迁于河南,在夏、胜二州间,发徒掘堑数百里,东西距河,尽为启人畜牧地。 于是遣越国公杨素出灵州,行军总管韩僧寿出庆州,太平公史万岁出燕州,大将军姚辩出河州,以击都蓝。师未出塞,而都蓝为其麾下所杀,达头自立为步伽可汗,其国大乱。遣太平公史万岁出朔州以击之,遇达头于大斤山,虏不战而遁。寻遣其子侯利伐徒碛东攻启人,上又发兵助启人守要路,侯利伐退走入碛。启人上表陈谢曰:“大隋圣人莫缘可汗怜养,百姓蒙恩,赤心归服,或南入长城,或住白道。染干如枯木重起枝叶,枯骨重生皮肉,千世万世,长与大隋典羊、马也。” 仁寿元年,代州总管韩洪为虏败于恆安,诏杨素为云州道行军元帅,率启人北征。斛薛等诸姓初附于启人,至是而叛。素军河北,逢突厥阿勿思力俟斤等南渡,掠启人男女杂畜而去,素率上大将军梁默追之,大破俟斤,悉得人畜以归启人。素又遣柱国张定和、领军大将军刘升别路邀击,并多斩获而还。兵既渡河,贼复掠启人部落,素率骠骑范贵于窟结谷东南复破之。 是岁,泥利可汗及叶护俱被铁勒所败,步迦寻亦大乱。奚、雪五部内徙,步伽奔吐谷浑,启人遂有其众,遣使朝贡。 大业三年,炀帝幸榆林,启人及义城公主来朝行宫,前后献马三千匹。帝大悦,赐帛万三千段。启人及义城公主上表曰:“已前圣人先帝莫缘可汗存日,怜臣,赐臣安义公主,臣种末为圣人先帝怜养。臣兄弟妒恶,相共杀臣。臣当时无处去,向上看只见天,下看只见地,实忆圣人先帝言语,投命去来。圣人先帝见臣,大怜臣死命,养活胜于往前,遣臣作大可汗坐着也。突厥百姓死者以外,还聚集作百姓也。至尊今还如圣人先帝于天下四方坐也,还养活臣及突厥百姓,实无少短。至尊怜臣时,乞依大国,服饰法用一同华夏。帝下其议,公卿请依所奏,帝以为不可。乃诏曰:“君子教人,不求变俗,何必化诸削衽,縻以长缨?”乃玺书答启人,以为碛北未静,犹复征战,但使存心孝顺,何必改衣服也。帝法驾御千人大帐,享启人及其部落酋长三千五百人,赐物二千段,其下各有差。复下诏褒宠之,赐路车、乘马、鼓吹、幡旗,赞拜不名,位在诸侯王上。帝亲巡云中,溯金河而东,北幸启人所居。启人奉觞上寿,跪伏甚恭。帝大悦,赋诗曰:“鹿塞鸿旗驻,龙庭翠辇回,氈帐望风举,穹庐 向日开。呼韩顿颡至,屠耆接踵来,索辫擎膻肉,韦韧献酒杯。何如汉天子,空上单于台?”帝赐启人及主金甕各一,及衣服、被褥、锦彩;特勤以下各有差。 先是,高丽私通使启人所,启人不敢隐境外之交,是日,持高丽使见。敕令牛弘宣旨谓曰:“朕以启人诚长奉国,故亲至其所。明年当往涿郡。尔回日,语高丽主,宜早来朝。”使人甚惧。启人乃扈从入塞至定襄,诏令归蕃。明年,朝于东都,礼赐益厚。是岁,疾终,上为废朝三日。 其子吐吉立,是为始毕可汗。表 续尚公主,诏从其俗。十一年,来朝于东都。其年,车驾避暑汾阳宫。八月,始毕率其种落入寇,围帝于雁门。援兵方至,始毕引去。由是朝贡遂绝。明年,复寇马邑,唐公击走之。隋末乱离,中国人归之者无数,遂大强盛。迎萧后置于定襄。薛举、窦建德、王世充、刘武周、梁师都、李轨、高开道之徒,虽僭尊号,皆称臣,受其可汗之号,使者往来,相望于道。 西突厥者,木杆可汗之子大逻便也。与沙钵略有隙,因分为二,渐以强盛。东拒都斤,西至龟兹,铁勒、伊吾及西域诸胡悉附之。大逻便为处逻侯所执,其国立鞅素特勤之子,是为泥利可汗。卒,子达漫立,号泥撅处罗可汗。其母向氏,本中国人,生达漫而泥利卒,向氏又嫁其弟婆实特勤。开皇末,婆实共向氏入朝,遇达头之乱,遂留京师,每舍之鸿胪寺。处罗可汗居无恆处,终多在乌孙故地。复立二小可汗,分统所部,一在石国北,以制诸胡国;一居龟兹北,其地名应娑。官有俟发、阎洪达,以评议国事,自余与东国同。每五月、八月,聚祭神,岁使重臣向其先世所居之窟致祭焉。 当大业初,处罗可汗抚御无道,其国多叛,与铁勒屡相攻,大为铁勒所败。时黄门侍郎裴矩在敦煌引致西域,闻其国乱,复知处罗思其母氏,因奏之。炀帝遣司朝谒者崔君肃赍书慰谕之。处罗甚踞,受诏不肯起。君肃谓处罗曰:“突厥本一国也,中分为二,自相仇敌,每岁交兵,积十年而莫能相灭者,明知启人与处罗国其势敌耳。今启人举其部落,兵且百万,入臣天子,甚有丹诚者,何也?但以切恨可汗而不能独制,故卑事天子以借汉兵,连二大国,欲灭可汗耳。百官兆庶咸请许之,天子弗违,师出有日矣。顾可汗母向氏,本中国人,归在京师,处于宾馆,闻天子之诏,惧可汗之灭,旦夕守阙,哭甚悲 哀,是以天子怜焉,为其辍策。向夫人又匍匐谢罪,因请发使以召可汗,令入内属,乞加恩礼,同于启人。天子从之,遣使到此。可汗若称籓拜诏,国乃永安,而母得延寿;不然者,则向夫人为诳天子,必当取戮而传首虏庭。发大隋之兵,资北蕃之众,左提右挈,以击可汗,死亡则无日矣!奈何惜两拜之礼,剿慈母之命,吝一句称臣,丧匈奴之国也?”处罗闻之,瞿然而起,流涕再拜,跪受诏书。 君肃又说处罗曰:“启人内附,先帝嘉之,赏赐极厚,故致兵强国富。今可汗后附,与之争宠,须深结于天子,自表至诚。既以远道,未得朝觐,宜立一功,以明臣节。”处罗曰:“如何?”君肃曰:“吐谷浑者,启人少子莫贺咄设之母家也。今天子又以义城公主妻于启人,畏天子之威,而与之绝。吐谷浑亦因憾汉,职贡不修。可汗若请诛之,天子必许。汉击其内,可汗攻其外,破之必矣。然后自入朝,道路无阻,因见老母,不亦可乎?”处罗大喜,遂遣使朝贡。 帝将四狩,六年,遣侍御史韦节召处罗,令与车驾会于大斗拔谷。其国人不从,处罗谢使者,辞以他故。帝大怒,无如之何。适会其酋长射匮遣使来求婚,裴矩奏曰:“处罗不朝,恃强大耳。臣请以计弱之,分裂其国,即易制也。射匮者,都六之子,达头之孙,世为可汗,君临西面。今闻其失职,附隶于处罗,故遣使来以结援。愿厚礼其使,拜为大可汗,则突厥势分,两从我矣。”帝曰:“公言是也。”因遣裴矩,朝夕至馆,微讽喻之。帝于仁风殿召其使者,言处罗不顺之意,称射匮有好心,吾将立为大可汗,令发兵诛处罗,然后当为婚也。取桃竹白羽箭一枚以赐射匮,因谓之曰:“此事宜速,使疾如箭也。”使者返,路经处罗。爱其箭,将留之,使者谲而得免。射匮闻而大喜,兴兵袭之,处罗大败,弃妻子,将左右数千骑东走。在路又被劫掠,遁于高昌,车保时罗漫山。高昌王麹伯雅上状,帝遣裴矩将向氏亲要左右,驰至玉门关晋昌城。矩遣向氏使诣处罗所,论朝廷弘养之义,丁宁晓喻之。遂入朝,然每有怏怏之色。 以七年冬,处罗朝于临朔宫。帝享之,处罗稽首谢曰:“臣总西面诸蕃,不得早来朝拜,今参见迟晚,罪责极深。臣心里悚惧,不能尽道。”帝曰:“往者与突厥递相侵扰,不得安居。今四海既清,与一家无异,朕皆欲存养,使遂性灵。譬如上天,止有一个日照临,莫不宁帖;若有两个、三个日,万物何以得安?比者,亦知处罗总摄事繁,不得早来相见。今日见处罗,怀抱豁然欢喜。处罗亦当豁然,不烦在意。”明年元会,处罗上寿曰:“自天以下,地以上,日月所照,唯有圣人可汗。今是大日,愿圣人可汗千岁、万岁,常如今日也。”诏留其羸弱万余口,令其弟达度阙设牧畜会宁郡。处罗从征高丽,号为曷萨那可汗,赏赐甚厚。 十年正月,以信义公主嫁焉,赐锦彩,袍千具、彩万匹。帝将复其故地,以辽东之役,故未遑也。每从行幸。江都之乱,随化及至河北。化及 将败,奔归京师,为北蕃突厥所害。铁勒之先,匈奴之苗裔也。,种类最多,自西海之东依山据谷,往往不绝。独洛河北,有仆骨、同罗、韦纥、拔也古、覆罗,并号俟斤,蒙陈、吐如纥、斯结、浑、斛薛等诸姓,胜兵可二万。伊吾以西,焉耆之北,傍白山,则有契弊、薄落职、乙 至、苏婆、那曷、乌护、纥骨、也 至、于尼护等,胜兵可二万。金山西南,有薛延阤、 至勒兒、十盘、达契等,一万余兵。康国北,傍阿得水,则有诃 至、曷截、拨忽、比干、具海、曷北悉、何嵯苏、拔也末、谒达等,有三万许兵。得嶷海东 西,有苏路羯、三素咽、篾促、萨忽等诸姓,八千余。拂菻东,则有恩屈、阿兰、北褥、九离、伏嗢昏等,近二万人。北海南,则都波等。虽姓氏各别,总谓为铁勒。并无君长,分属东西两突厥。居无恆所,随水草流移。人性凶忍,善于骑射,贪婪尤甚,以寇抄为生。近西边者,颇为艺植,多牛而少马。 自突厥有国,东西征讨,皆资其用,以制北荒。开皇末,晋王广北征,纳启人,破步迦可汗,铁勒于是分散。大业元年,突厥处罗可汗击铁勒诸部,厚税敛其物,又猜忌薛延陀等,恐为变,遂集其魁帅数百人,尽诛之。由是一时反叛,拒处罗。遂立俟利发、俟斤契弊歌楞为易勿真莫何可汗,居贪汗山;复立薛延陀内俟斤子也 至为小可汗。处罗既败,莫何可汗始大。莫何勇毅绝伦,甚得众心,为邻国所惮,伊吾、高昌、焉耆诸国悉附之。 其俗大抵与突厥同。唯丈夫婚毕,便就妻家,待产乳男女,然后归舍;死者埋殡之:此其异也。大业三年,遣使贡方物,自是不绝云。 论曰:四夷之为中国患也,久矣,北狄尤甚焉。种落实繁,迭雄边塞,年代遐邈,非一时也。五帝之世,则有獯鬻焉;其在三代,则猃狁焉;逮乎两汉,则匈奴焉;当涂、典午,则乌丸、鲜卑焉;后魏及周,则蠕蠕、突厥。此其酋豪相继,互为君长者也。皆以畜牧为业,侵抄为资,倏来忽往,云飞鸟集。智谋之士,议和亲于庙堂之上;折冲之臣,论奋击于塞垣之下。然事无恆规,权无定势,亲疏因其强弱,服叛在其盛衰,衰则款塞顿颡,盛则率兵寇掠。屈伸异态。强弱相反。正朔所不及,冠带所不加。唯利是视,不顾盟誓,至于莫相救护,骄黠凭陵。和亲结约之谋,行师用兵之事,前史论之备矣,故不详而究焉。 及蠕蠕衰微,突厥始大,至于木杆,遂雄朔野。东极东胡旧境,西尽乌孙之地,弯弓数十万,列处于代阴,南向以临周、齐。二国莫之能抗,争请盟好,求结和亲。乃与周合从,终亡齐国。隋文迁鼎,厥徒孔炽,负其众力,将蹈秦郊。内自相图,遂以乖乱,达头可汗远遁,启人愿保塞下。于是推亡固存,返其旧地,追讨余烬,部众遂强,卒于仁寿,不侵不叛。暨乎始毕,未亏臣礼。炀帝抚之非道,始有雁门之围,俄属群盗并与,于此浸以雄盛。豪杰虽建名号,莫不请好息人。于是分置官司,总统中国,子女玉帛,相继于道,使者之车,往来结辙。自古蕃夷骄僭,未有若斯之甚也。 及圣哲应期,扫除氛祲。暗于时变,犹怀抵拒,率其群丑,屡隳亭鄣,残败我云、代,摇荡我太原,肆掠于泾阳,饮马于渭汭。太宗文皇帝奇谋内运,神机密动,遂使百世不羁之虏,一举而灭。瀚海龙庭之地,尽为九州;幽都穷发之乡,隶于编户。实帝皇所不及,书契所未闻。由此言之,虽天道有盛衰,亦人事之工拙也。加以为而弗恃,有而弗居,类天地之含容,同阴阳之化育,斯乃大道之行也,固无得而称焉。 序传第八十八 李氏之先,出自帝颛顼高阳氏。当唐尧之时,高阳氏有才子曰庭坚,为尧大理,以官命族,为理氏。历夏、殷之季。其后理征字德灵,为翼隶中吴伯,以直道不容,得罪于纣。其妻契和氏,摧子利贞逃隐伊侯之墟,食木子而得全,遂改理为李氏。周时,裔孙日乾,聚于益寿氏女婴敷。生子耳,字伯阳,为柱下史。 子孙散居诸国,或在赵,或在秦。在魏者为段干大夫,段干木其后也。别孙忄里为魏文侯兴富国之术焉。在赵者曰昙,以功封柏人,武安君牧其后也。在秦者名兴族,为将军。生子伯祐,建功北狄,封南郑公。伯祐生二子,平燕、内德。子信为秦将,虏燕太子丹。信孙元旷,仕汉为侍中。元旷弟仲翔,位太尉。仲翔讨叛羌于素昌,一名狄道。仲翔临阵殒命,葬狄道川,因家焉。《史记李将军传》所云其先自槐里徙居成纪,实始此也。仲翔曾孙广,仕汉,历文、景、武三帝,位前将军,立功沙漠。广子当户、椒、敢。当户子陵,战殁匈奴。椒。敢历侍中、郎中令、关内侯。生子禹,位至侍中。并事具《史》、《汉》。禹生承公。承公生蜀郡太守先。先生长宗。长宗生博士况。况生孝廉本。本字上明,生巴郡太守次公。次公生临淮太守轨。轨字逸文,生积弩将军隆。隆字业绪,生雍。雍字俊熙,仁魏,历尚书郎、济北、东莞二郡太守。雍生柔。柔字德远,晋举秀才,为相国从事中郎、北地太守。 柔生弇,字秀子,高亮果毅,有智局。晋末大乱,与从兄卓居相国晋王保下。卓位相国从事中郎,保政刑不修,卓率宗族奔于张寔,弇亦随焉。因仕于张氏,为骁骑左监。弇本名良,妻姓梁氏。张骏谓弇曰:“卿名良,妻又姓梁,令子孙何以目其舅氏?昔耿弇以弱年立功,启中兴之业,吾方赖卿,有同耿氏。”乃使名弇。历天水太守、卫将军,封安西亭侯。卒,年五十六,赠武卫将军,建初中,追谥景公。子昶,字仲坚,幼有名誉,年十八而亡。建初中,追谥简公。 凉武昭王皓,字玄盛,小字长生,简公昶之子也。遗腹而诞,祖母梁氏,亲加抚育。幼好学,性沈敏宽和,美器度,通涉经史,尤长文义。及长,颇习武艺,诵孙、吴兵法。常与吕光太史令郭霡及其同母弟宋繇同宿。霡起谓繇曰:“君当位极人臣,李君必有国土之分。家有騧黄马生白额驹。此其时也。”及吕光之末,段业自称凉州牧,以昭王为效谷令。而敦煌护军冯翊郭谦、沙州中从事敦煌索仙等以昭王温毅有惠政,推为宁朔将军、敦煌太守。昭王初难之。会宋繇仕于业,告归,言于昭王曰:“兄忘郭霡言邪?白额驹今已生矣!”昭王乃从之。寻进号冠军将军,称籓于业。业僭称凉王,其右卫将军索嗣构昭王于业,乃以嗣为敦煌太守,率骑而西,昭王命师击走之。于是晋昌太守唐瑶移檄六郡,推昭王为大都督、 大将军、凉公,领秦凉二州牧、护羌校尉,依窦融故事。昭王乃赦境内,建元号庚子,追崇祖考,大开霸府,置左右长史、司马、从事中郎,备置僚寀。广辟土宇,屯玉门、阳关,大田积谷,为东讨之资。立靖恭堂以议朝政,阅武事焉。图赞自古圣帝、明王、忠臣、孝子、烈士、贞女,亲为序颂,以明鉴诫之义。当时文武群公僚佐,亦皆图赞所志。五年,改元为建初。遣舍人黄始、梁兴间行归表于晋。是岁,乃自敦煌徙都酒泉。又以表未报,复遣沙门法泉间行通表建鄴。于时百姓乐业,请勒铭酒泉,乃使儒林祭酒刘彦明为文,刻石颂德。又有白狼、白兔、白雀、白雉、白鸠等集于园间。群下以为白祥,金精所诞,皆应时邕而至;又有神光、甘露、连理、嘉禾众瑞,请史官记其事。昭王从之。上巳日,宴于曲水,命群僚赋诗,昭王亲为之序。于是写诸葛亮训诫以勖诸子焉。昭王以纬世之量,为群雄所奉,兵无血刃,遂启霸业,乃修敦煌旧塞。薨,谥曰武昭王,庙号高祖,陵号建世,武昭王十子,谭、歆、让、愔、恂、翻、豫、宏、眺、亮。世子谭早卒。 后主讳歆,字士业,武诏王第二子也。武昭王薨,府僚奉为都督、大将军、凉公,领凉州牧、护羌校尉,大赦境内,改元为嘉兴。尊母尹氏为太后。在位四年,为沮渠蒙逊所败,国亡。武昭王以魏道武皇帝天兴二年立,后主以明元皇帝泰常五年而亡,据河右凡二世,二十一年。世子重耳奔于江左,遂仕于宋。后归魏,位恆农太守,即皇室七庙之始也。 后主弟让,字士逊,雅量凝重,善于谋略,位宁朔将军,领西羌校尉、辅国将军、晋敦煌太守、新乡侯,赠骠骑大将军,谥曰穆。让弟愔,字士正,位晋昌、敦煌太守。愔弟恂,字士如,有干略,位酒泉、敦煌太守,遇家国之难而终。恂弟翻,字士举,小字武疆,英雄秀出,有雄略,位车骑将军,祈连、酒泉、晋昌郡太守。翻弟豫,字士宁,位西海太守。豫弟宏,字士赞,位前将军、中华令。宏弟眺,字士远,位左将军。眺弟亮,字士融,位右将军。 宝字怀素,小字衍孙,晋昌太守翻之子也。沈雅有度量,骁勇善抚接。遇家难,为沮渠蒙逊囚于姑臧。岁余,与舅唐契北奔伊吾,臣于蠕蠕。其遗众之归附者,稍至二千,宝倾身礼接,甚得其心,众皆为之用,每希报雪。属太武遣将讨沮渠无讳于敦煌,无讳捐城遁走。宝自伊吾南归敦煌,遂修缮城府,规复先业,遣弟怀达,奉表归诚,太武嘉其忠款,拜怀达散骑常侍、敦煌太守;别遣使授宝使持节、侍中、都督西垂诸军事、镇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领护西戎校尉、沙州牧、敦煌公,仍镇敦煌,四品已下,听承制假授。真君五年,因入朝,遂留京师,拜外都大官。转镇南将军、并州刺史,还除内部大官。文成初,代司马文思镇怀荒,改授镇北将军。太安五年薨,年五十三,诏赐命服一袭,赠以本官,谥曰宣。有六子,承、茂、辅、佐、公业、冲。公业早卒。 承字伯业,少有谋略。初,宝欲归款,僚庶多有异议。承时年十三,劝宝速定大计,于是遂决。宝仍令承随表入贺。太武深相器异,礼遇甚优,赐爵姑臧侯。后遭父忧,居丧以孝闻。承应传先封,以自有爵,乃以本封让弟茂,时论多之。承方裕有鉴裁,为时所重。文成末,以散侯出为龙骧将军、荥阳太守,为政严明,甚著声称。延兴五年卒,时年四十五,赠使持节、大将军、雍州刺史,谥曰穆。 长子韶,字元伯,学涉有器量,与弟彦、虔、蕤并孝文赐名焉。韶雅为季父冲所知重。延兴中,补中书学生,袭爵姑臧侯,除仪曹令。时修改车服及羽仪制度,皆令韶典焉。迁给事黄门侍郎。后依例降侯为伯,兼大鸿胪卿,黄门如故。孝文将创迁都之计,诏引侍臣,访以古事。韶对曰:“洛阳九鼎旧所,七百攸墓,地则土中,实均朝贡,惟王建国,莫尚于此。”帝称善。迁太子右詹事,寻罢左右,仍为詹事、肆州大中正。出为安东将军、兗州刺史。帝自鄴还洛,韶朝于路,帝言及庶人恂事曰:“卿若不出东宫,或未至此也。”宣武初,征拜侍中,领七兵尚书,除抚军将军,并州刺史。以从弟伯尚同咸阳王禧之逆,免除官爵。久之,兼将作大匠,敕参定朝仪律令。及吕苟兒反于秦州,除抚军将军、西道都督,行秦州事,与右卫将军元丽,率众讨之。事平,即真,玺书劳勉,复其先爵。时陇右新经师旅,百姓多不安业,韶善抚纳,甚得夷夏之心。 孝明初,自相州刺史入为殿中尚书,行雍州事,后除中军大将军、吏部尚书,加散骑常侍,出为冀州刺史。清简爱人,甚收名誉,政绩之美,声冠当时。明帝嘉之,就加散骑常侍,迁车骑将军,赐剑珮、貂蝉各一具,骅骝马一匹,并衣服寝具。韶以年及悬车,抗表逊位,优旨不许。转定州刺史,常侍如故。及赴中山,冀州父老皆送出西境,相聚而泣。二州境既连接,百姓素闻其德,州内大安。正光五年,卒于官,年七十二。诏赠帛七百匹,赠使持节、散骑常侍、车骑大将军、司空公、雍州刺史,谥曰文恭。既葬之后,有冀州兵千余人,戍于荆州,还径韶墓,相率培冢,数日方还,其遗爱如此。永安中,以克定秦、陇功,追封安城县开国伯,邑四百户。 长子玙,字道璠,温雅有识量。魏永平二年,释褐太尉府行参军,累迁尚书仓部郎中。后汝南王悦为司州牧,悦性质疏冗,情识不伦,朝廷以玙器望兼美,闲于政事,擢为悦府长史,兼知州务。甚得毗赞之方,因除司州别贺。迁光禄少卿。永安初,以本官兼度支尚书,袭封安城县伯,又除司徒右长史,仍兼尚书。及迁都于鄴,留玙于后,监掌府藏。及撤运宫庙材木,以明干见称。加征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寻兼给事黄门侍郎,监典书事。出为东徐州刺史,为政清静,人吏怀之。解州还,以老疾,不求仕进。齐受禅,追玙兼前将军,导从于圜丘行礼。又摄护军,陪神武神主入太庙。玙意不愿策名两朝,虽以宿德耆旧被征,过事即绝朝请。文宣亦曾命玙预华林宴,顾访旧事,甚重之。天保四年卒,年七十二。 子诠,字世良,任城郡守,赠泾州刺史。 子伯卿,太师府参军事。伯卿子 师上,聪敏好学,雅有词致。外祖魏收无子,惟有一女,生师上,甚爱重之,童祇便自教属文,有名于世。后与范阳卢公顺俱为符玺郎,待诏文林馆。与博陵崔君洽同志友善,从驾晋阳,寓居僧寺,朝士谓之康寺三少,为物论推许若此。隋炀帝居蕃,奏为王府记室,终于扬州。 诠弟谧,字世安,位高阳郡守、司农卿、安州刺史。谧子千学,齐武平中尚神武女浮阳长公主,拜驸马都尉、南青州刺史。 谧弟诵,字世业,位假仪同三司、临漳令。诵弟世韫,太子舍人、殿中郎。 玙子孙繁衍,行人号其宅为李东徐村。 玙弟瑾,字道瑜。美容貌,有才学,特为韶所锺爱。清河王怿甚知赏之。怿为司徒,辟参军事。转著作郎,稍迁通直散骑侍郎,与给事黄门侍郎王遵业、尚书郎卢观典修仪注。王、卢即瑾之外兄。临淮王彧谓瑾等三俊,共掌帝仪,可谓舅甥之国。及明帝崩,上谥策文,瑾所制也。庄帝初,于河阴遇害,年三十九,赠冠军将军、齐州刺史。 子产之,字孙侨。容貌短陋,而抚训诸弟,爱友笃至。其舅卢道将称之曰:“此兒风调,足为李公家孙。”位北豫州司马。子仲膺,字公祀。以学行称,位太子洗马。仕周,为东京少吏部上士。隋开皇中,卒于荆州总管司马。 产之弟茜之,字曼容,清通,好文学。齐天保初,历太子洗马,行阳翟郡守,为政清静,吏人称之。迁尚书考功郎中,遇文宣昏纵,见害,时人冤之。 茜之弟寿之,位梁州中从事,性贞介,不负于人。 寿之弟礼之,位司徒骑兵参军。与妻郑氏相重,妻先亡,遗言终不独死。未几,礼之脚上发肿,梦妻云,煮小麦渍之即差,如其言,反创而卒。 礼之弟行之,字义通,小字师子。简静,善守门业,多识前言往行,而不以文学自名。居丧尽礼,与兄弟深相友爱。仕齐,历位都水使者、齐郡太守,带青州长史。任城王敬惮之,州人号曰李御史。仕周,为冬官府司寺下大夫。隋开皇初,封固始县男,除唐州下溠郡太守,称疾不行,卒。行之风素夷坦,为士友所称。其舅子卢思道深所爱好,常赠诗云:“水衡称逸人,潘、杨有世亲,形骸预冠盖,心思出嚣尘。”时人以为实录。及疾,内外多为求医,行之曰:“居常待终,士之道也。贫既愈富,何知死不如生?”一皆抑绝。临终,命家人薄葬,口授墓志以纪其志曰:“陇西李行之,以某年某月终于某所。年将六纪,官历四朝,道协希夷,事忘可否。虽硕德高风,有倾先构;而立身行己,无愧夙心。以为气变则生,生化曰死,盖生者物之用,死者人之终,有何忧喜于其间哉!乃为铭曰:人生若寄,视死如归。茫茫大夜,何是何非。”言终而绝,二子,夷、道。 行之弟凝之,字惠坚。光州中从事,非其所好,僶俛而就,秩满,径还冀州枣强野舍。凝之明本草药性,恆以服饵自持,虽年将耄及,而志力不衰。笃好古文,精心典礼,以之终老,未尝懈倦。隋仁寿中卒。 产之兄弟,并有器望。邢子才为礼之墓志云:“食有奇味,相待乃餐,衣无常主,易之而出。”时以为实录。诸归相亲,皆如姊妹。茜之死,诸弟不避当时凶暴,行丧极哀。赵郡李荣来吊之,叹曰:“此家风范,海内所称,今始见之,真吾师也。”欲与连类,即日自名劳之。 瑾弟赞,字道璋。少有风尚,辟司徒参军事。卒,赠汉阳郡太守。子脩年,开府参军,早亡。 韶弟彦,字次仲,有学业。孝文初,举秀才,除中书博士,转谏议大夫。后因考课,降为元士。寻行主客曹事,徙郊庙下大夫。时朝仪典章,咸未周备,彦留心考定,号为称职。孝文南伐,彦谏曰:“臣以为蕞尔江、闽,未足亲劳銮驾。”频表虽不见纳,而以至诚见嘉。及六军次于淮南,征为广陵王羽长史,加恢武将军、西翼副将。军还,除冀州赵郡王干长史。转青州广陵王羽长史,带齐郡太守。征为龙骧将军、司徒右长史,转左长史、秦州大中正。出行扬州事,寻征拜河南尹,还至汝阴,复敕行徐州事。寻徽拜平北将军、平州刺史,迁平东将军,徐州刺史。延昌二年夏,大霖雨,川渎皆溢。彦相水陆形势,随便疏通,得无淹渍之害。朝廷嘉之,频诏劳勉。入为河南尹,迁金紫光禄大夫、光禄勋,转度支尚书。出为抚军将军、秦州刺史。时破六韩拔陵等反于北镇,二夏、豳、凉,所在蜂起,而彦刑政甚严。正光五年六月,城人薛珍、刘庆、杜超等因四方离叛,突入州门害彦,推其党莫折大提为帅。永安中,追赠侍中、骠骑大将军、司徒公、雍州刺史,谥曰孝贞。 子燮,字德谐,少有风望,位司徒主簿。卒,赠太常少卿。子士万,有雅望,位高都太守。 燮弟爽,字德明。弟充,字德广。弱冠,太学博士。大将军萧宝夤西讨,德广为行台郎,募众而征,战捷,乃手刃仇人,啖其肝肺。觉宝夤有异志,挺身归阙,朝廷加爵,辞而不受。宝夤遂与万俟丑奴同反,大行台尔天光讨之,请德广为从事中郎。天光用其计,遂定秦、陇。以功除中散大夫。痛父非命,终身不食酒肉。妹夫卢元明嗟重之。 子士英,有文才,王遵业以女妻之。 次僧伽,修整笃业,不应辟命。时郑子默有名于世,僧伽曰:“行不适道,文胜其质,郭林宗所谓墙高基下,虽得必丧,此之徒也。”竟如其言。尚书袁叔德来候僧伽,先灭仆从,然后入门,曰:“见此贤,令吾羞对轩冕。”及卒,叔德为怀旧诗曰:“平生寡俗累,终身无世言。”其见重如此。僧伽弟法藏,内清介,位员外郎。 德广弟德显,位散骑侍郎,赠东秦州刺史。 德显弟德明,敦重有器局,位高阳太守,赠光禄少卿、光州刺史。 彦弟虔,字叔恭。太和初,为中书学生,迁秘书中散,转冀州骠骑府长史、太子中舍人。宣武初,迁太尉从事中郎,出为清河太守。属京兆王愉反,虔弃郡奔阙。宣武闻虔至,谓左右曰:“李虔在冀州日久,恩信著物,今拔难而来,众情自解矣。”乃授虔别将,令军前慰劳。事平,转长乐太守。延昌初,冀州大乘贼起,令虔以本官为别将,与都督元遥讨平之。迁后将军、燕州刺史。还为光禄大夫,加平西将军,兼大司农。出为散骑常侍、安东将军、兗州刺史。追论平冀州之功,赐爵高平男。还京,除河南邑中正,迁领军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孝庄初,授特进、车骑大将 军、仪同三司、散骑常侍,又进号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永安三年薨,年七十四,赠侍中、骠骑大将军、太尉公、都督冀定瀛三州诸军事、冀州刺史,谥宣景。 长子唤,字仁明,位尚书左外兵郎。庄帝初,于河阴遇害,年四十,赠度支尚书、安东将军、青州刺史。子裒,章武郡守。裒弟匹,汲郡守。并以干局见知。 唤弟仁曜,位员外散骑侍郎、太尉录事参军。与兄唤同于河阴遇害,年三十八,赠散骑常侍、左将军、兗州刺史。子捴,字道炽,学尚有风仪。魏武定中,司空长流参军。齐天 保末,为尚书郎,终于光州司马。仁曜弟皓,字仁昭,位散骑侍郎。亦遇害河阴,赠征虏将军、凉州刺史。子士元、士操、武定中,并仪 同开府参军事。皓弟晓,事列于后。虔弟蕤,字延宾,历步兵校尉、 东郡太守、司农少卿。卒,赠龙骧将军、豫州刺史。 子谚,字义兴。有干局,起家太学博士,领殿中侍御史,稍迁东郡太守。庄帝初,济、广二州刺史,加散骑常侍。节闵时,与第三弟通直散骑常侍义真、第七弟太常少卿义邕同为尔硃仲远所害。义邕,庄帝居籓之日,以外亲,甚见亲昵。及即位,特蒙信任。尔硃荣之诛,义邕预其事,由是并及祸。节闵初,谚赠侍中、骠骑将军、吏部尚书、冀州刺史,义真赠前将军、齐州刺史,义邕赠安东将军、青州刺史。谚次弟义顺,司空属。第四弟义远,国子博士。庄帝初,并于河阴遇害,赠散骑常侍、征东将军、雍州刺史。 承弟茂,字仲宗。文成末,袭父爵镇西将军、敦煌公。孝文初,除长安镇都将,转西汾州刺史,将军如故。入为光禄大夫,历西兗州刺史,例降为侯。茂性谦慎,以弟冲宠盛,惧于盈满,以疾求逊位。孝文不夺其志,听食大夫禄,还私第。因居中山,自是优游里舍,不入京师。卒年七十一,谥曰恭侯。 子静,字绍安,袭,位东平原太守。卒,子遐,字智远,袭。遐有几案才,位河内太守。从孝庄南度河,于河阴遇乱兵所害。事宁,追赠散骑常侍、车骑大将军、尚书右仆射、秦州刺史,封卢乡伯。 静弟孚,字仲安。恭慎笃厚,历汝南、中山二郡太守。孝庄初,以外亲超授抚军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出为镇东将军、沧州刺史,加散骑常侍。 孚弟季安,粗涉书史,位北海王颢抚军长史。颢为关西都督,复引为长史,委以戎政。卒于军,赠征虏将军、凉州刺史。 茂弟辅,字叔直。有器望,解褐中书博士,迁司徒议曹掾。太和中,孝文为咸阳王禧纳其女为妃,除镇远将军、颍川太守,带长社戍。辅绥怀招集,甚得边和。卒于郡,赠征虏将军、秦州刺史,谥曰襄武侯。 长子伯尚,少有重名,弱冠除秘书郎。孝文每云:“此李氏之千里驹。”稍迁通直散骑侍郎,敕撰《太和起居注》。宣武初,兼给事黄门侍郎,坐与咸阳王禧谋反诛。 伯尚弟仲尚,仪貌甚美,少以文学知名。年二十,著《前汉功臣序赞》,及季父司空冲诔。高聪、邢峦见而叹曰:“后生可畏,非虚言也。”起家京兆王愉府参军。坐兄事,赐死。 仲尚弟季凯,沈敏有识量。坐兄事,与母弟俱徙边,久之,会赦免。遂寓居晋阳,沈废积年。后历位并州安北府长史。孝明崩,尔硃荣阴图义举,季凯豫谋。及庄帝践祚,征拜给事黄门侍郎,封博平县侯,加散骑常侍、秘书监、中军将军。后尔硃世隆以荣之死,谓季凯通知,于是见害。孝武初,追赠侍中、骠骑将军、吏部 尚书、定州刺史。 季凯弟延庆,位陈留太守、金紫光禄大夫。延庆弟延度,卫将军、安德太守。 辅弟佐,字季翼,有文武才干。孝文初,兼散骑常侍使高丽,以称旨,还拜常山太守、真定县子。迁怀州刺史,进爵山阳侯,加安南将军、河内公,转相州刺史,所在有称绩。后拜安远将军,敕与征南将军城阳王鸾、安南将军卢阳乌等攻赭阳,各不相节度。诸军以敌强故班师,佐逆战,为贼所败,坐徙瀛州。车驾征宛、邓,复起佐,假平远将军、统军,以功封泾阳县子。沔北既平,以佐为广阳王嘉镇南府长史,加辅国将军,别镇新野。及大军凯旋,孝文执佐手曰:“沔北,洛阳南门,卿勉为朕善守。”孝文崩,遣敕以佐行荆州事。佐在州,威信大行,边人悦附,前后归者二万许家。寻正刺史。宣武初,征兼都官尚书。卒,年七十一,赠秦州刺史,谥曰庄。 子遵袭。遵豪爽有父风,卒于司空司马,赠洛州刺史。子果袭,位司空谘议参军,坐通西魏见杀。 遵弟柬,字休贤。郡辟功曹,以父忧去职,遂终身不食酒肉,因屏居乡里。司空、任城王澄嘉其操尚,以为参军事,累迁济州刺史。卒,赠殿 中尚书、相州刺史。 柬弟挺,字神俊,小名提。少以才学知名,为太常刘芳所赏。历位中书侍郎、太常少卿、荆州刺史。时梁将曹敬宗来寇,攻围积时,又引水灌城,城不没者数板,神俊循抚兵人,戮力固守。诏遣都督崔暹、别将王罴、裴衍等赴援,敬宗退走。时寇贼之后,城外有露骸,神俊令收葬之。征拜大司农。孝明末,除镇军将军,行相州事,时葛荣南逼,神俊忧惧,乃故坠马伤足,仍停汲郡,有诏追还。庄帝即位,以神俊人望,拜散骑常侍、殿中尚书,追论固守荆州功,封千乘县侯,转中书监、吏部尚书。神俊意尚风流,情在推引人物,尔硃荣有所用人,神俊不从。见怒,惧,启求解官,除右光禄大夫。寻属尔硃兆入京,乘舆幽执,神俊遂逃人间。孝武初,归阙,拜散骑常侍、骠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仪同三司。孝静初,除骠骑大将军、华州刺史,入为侍中,薨。年六十四,赠尚书左仆射、司徒公,雍州刺史。 神俊风韵秀举,博学多闻,朝廷旧章及人伦氏族,多所谙记。笃学好文雅,老而不辍。凡所交游,皆一时名士,汲引后生,为其光价,四方才子,咸宗附之。荥阳郑伯献常云:“从舅为人物宗主。”在洛京时,琅邪王诵亦美神俊,故名其子曰俊,庶其似之。梁武帝雅重其名,常云:“彼若遣李神俊来聘,我当今刘孝绰往。”其见重如此。颈多鼠乳。而性通率,不持检度,至于少年之徒,皆与亵狎。北迁鄴,于路见狗,温子升戏曰:“为是宋鹊?为是韩卢?”神俊曰:“为逐丞相东走?为共帝女南徂?”沙苑之败,神俊策眇马而走,曰:“丁掾力。”马倒,曰:“丁掾误我。”其不拘若此。既不能方重,识者以此为讥。丧二妻,又欲娶郑严祖妹,神俊之从甥也。卢元明亦将为婚。遂至纷兢,二家阋于严祖之门。郑卒归元明,神俊惆怅不已。时人以 神俊为凤德之衰。 冲字思顺,承少弟也,本名思冲,孝文改焉。少孤,为承训养。承常言,此兒器重非恆,方为门户所寄。冲雅有大量,随兄至荥阳,时牧守子弟多侵乱人庶,轻有乞夺,冲与承长子韶独清简皎然,无所求取,时人美焉。献文末,为中书学生,冲善交游,不妄戏杂,流辈重之。孝文初,以例迁秘书中散,典禁中文字。以修敕繁慧,渐见宠待,迁内秘书令,南部给事中。 旧无三长,唯立宗主主督护,所以我隐冒,五十、三十家方为一户。冲以三正所由来远,于是创三长之制上之。文明太后览而称善,引见公卿议之,群臣多有不同。太后曰:“立三长则课有常准,赋有常分,包廕之户可出,侥幸之人可止,何为不可?”词议虽有乖异,然惟以变法为难,更无异议,遂立三长,公私便之。 迁中书令,加散骑常侍,给事中如故。寻转南部尚书,赐爵顺阳侯。冲为文明太后所幸,恩宠日盛,赏赐月必数千万,进爵陇西公,密致珍宝服御以充其第,外人莫得而知。冲家素清贫,于是室富。而谦以自牧,积而能散,近自姻族,逮于乡闾,莫不分及。虚己接物,垂念羁寒,衰旧沦屈由之跻叙者,亦以多矣,时以此称之。初,冲兄佐与河南太守来崇同自凉州入国,素有微嫌,佐因构成崇罪,饿死狱中。后崇子护为南部郎,深虑为冲陷,常求退避,冲每慰抚之。护后坐赃罪,惧必不济,冲具奏与护本末嫌隙,乞原恕之,遂得不坐。冲从甥阴始孙贫,来冲家,至如子侄。有人求官,因其纳马于冲,始孙辄受而不言。后假方便,借冲。此马主见冲乘马而不得官,后自陈首始末。冲闻大惊,执始孙,以状款奏,始孙坐死。其处要自厉,不念爱恶,皆此类也。 时循旧,王公重臣皆呼名,孝文帝谓冲为中书而不名之。文明太后崩后,孝文居丧,引见待接有加。及议律令,润饰辞旨,刊定轻重,孝文虽自下笔,无不使访焉。冲竭忠奉上,知无不尽,出入忧勤,形于颜色,虽旧臣戚辅,莫能逮之,俱服其明断慎密而归心焉。于是天下翕然。及殊方听望,咸宗奇之。孝文亦深相仗信,亲敬弥甚,君臣之间,情义莫二。及置百司,开建五等,以冲参定典式,封荥阳侯,拜廷尉卿,迁侍中、吏部尚书、咸阳王师。东宫建,拜太子少傅。孝文初依《周礼》置夫嫔之列,以冲女为夫人。及营明堂,诏冲领将作大匠,与司空、长乐公亮共监兴 缮。 车驾南伐,加冲辅国大将军,统众翼从。自发都至洛阳,霖雨不霁,仍诏六军发轸,孝文戎服执鞭,御马而出,群臣稽颡于马首之前。孝文曰:“今大军将迈,公等更欲何云?”冲进,请曰:“发都淫雨,士马困弊,矜丧反旆,于义为允。”孝文曰:“已至于此,何容停驾!”冲又进曰:“今者之举,天下所不愿,敢以死请。”孝文大怒曰:“方欲经营宇宙,而卿等儒生,屡疑大计,斧钺有常,卿勿复言!”策马将出。,大司马安定王休、兼左仆射任城王澄等并殷勤泣谏,孝文乃喻群臣曰: “今者兴动不小,勤而无成,何以示后?若不南銮,即当移都于此。光宅土中,几亦时矣,王公等以为何如?议之所决,不得旋踵,欲迁者左,不欲迁者右。”安定王休等相率如右。前南安王桢进曰:“愚者暗于成事,智者见于未行,见至德者不议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非常之事。廓神都以延王业,都中土以制帝京,周公启之于前,陛下行之于后,固其宜也。请上安圣躬,下慰人望,光宅中原,辍彼南伐。此臣等之愿,亦苍生幸甚。群臣咸唱万岁。孝文初谋南迁,恐众心恋旧,乃示为大举,因以胁定群情,外名南伐,其实迁也。旧 人怀土,多所不愿,内惮南征,无敢言者,于是定都洛阳。 寻以冲为镇南将军,侍中、少傅如故。委以营构之任,改封阳平郡侯。车驾南征,以冲兼左仆射,留守洛阳,迁尚书左仆射,仍领少傅,改封清泉县侯。及太子恂废,冲罢少傅。孝文引见公卿于清徽常曰:“今徙极中天,创居嵩、洛,虽大构未成,要自条纪略举。但南有未宾之竖,兼凶蛮密迩,朕取南之计决矣,所行之谋必定。顷来阴阳卜术之士咸劝,朕今征必克。此既家国大事,宜其君臣各尽所见。”冲曰:“征战之法,先之人事,然后卜筮。卜筮虽吉,犹恐人事未备。京师始迁,行业未定,加之征战,以为未可。”帝曰:“仆射之言,非为不合朕意。然咫尺寇戎,无以自安,理须如此。若待人事备,复非天时,将若之何?如仆射之言,便终无征理。”冲机敏有巧思,北京明堂、圆丘、太庙,及洛都初基,安处郊兆,新起宫寝,皆资于冲。勤志强力,孜孜无怠,且理文簿,兼营匠制,几案盈积,剞劂在前,初不劳厌也。然显贵门族,荣益六姻,兄弟子侄,皆有官爵,一家岁禄,万匹有余。年才四十,而鬓发斑白,姿貌甚美,未有衰状。 李彪之入京也,孤微寡援而自立不群,以冲好士,倾心宗附。冲亦重其器学,礼而纳焉,每言之入孝文,公私共相援益。及彪为中尉、尚书,为孝文知待,便谓非复藉冲,更相轻背,唯公坐敛袂而已,无复宗敬之意。冲颇衔之。后孝文南征,冲与吏部尚书、任城王澄并以彪倨傲无礼,遂禁止之,奏其罪状。冲手自作表,家人不知,辞甚激切,因以自劾。孝文览其表,嗟叹久之。既而曰:“道固可谓隘也,仆射亦为满矣!”冲时震怒,数责彪前后愆悖,瞋目大呼,投折几案,尽收御史,皆泥首面缚,大骂辱詈。冲素性温柔,而一朝暴恚,遂发病荒悸,言语乱错,犹扼腕 叫詈,称李彪小人。医药所不能疗,或谓肝藏伤裂,旬余日卒。时年四十九。 孝文始闻冲病状,谓右卫宋弁曰:“仆射执我枢衡,总厘朝务,使我无后顾之忧,一朝忽有此患,朕甚怆怀。”及闻冲卒,为举哀于县瓠,发声悲泣,不能自胜。诏书褒述其美曰:“可谓国之贤也,朝之望也。”于是赠司空公,给东园秘器一具、衣一袭,赠钱三十万、布五百匹、蜡二百斤。有司奏谥曰文穆。葬于覆舟山,近杜预冢,孝文之意也。后车驾自鄴还洛,经冲墓,左右以闻。孝文卧疾,望坟掩涕久之,遣太常致祭。及与留京百官相见,皆叙冲亡没之故,言及流泪,其相痛惜如此。 子延寔,字禧,性温良,少为太子舍人。宣武初,袭父爵清泉县侯。庄帝即位,以母舅之尊,超授侍中、太保,封濮阳郡王。延寔以太保犯祖讳,又以王爵非庶姓所宜,抗表固辞,徙封濮阳郡公,改授太傅。寻转司徒公,出为使持节、侍中、太傅、录尚书事、东道大行台、都督、青州刺史。尔硃兆入京,乘与幽絷,延实以外戚见害于州馆。孝武帝初,反葬洛阳,赠使持节、侍中、太师、太尉公、录尚书事、都督、雍州刺史,谥曰孝懿。 长子彧,字子文,尚庄帝姊丰亭公主,封东平郡公,位侍中、左光禄大夫、中书监、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广州刺史。彧性膏侠,尔硃荣之死也,武毅之士,皆彧所进。孝静初,陷法见害。寻诏复本爵。子道端袭。彧七子,并彭城王勰女丰亭公主所生,以道、德、仁、义、礼、智、信为名。第四子义雄,有识悟,勤学,手不释书。仕齐,位琅邪郡守。义雄弟礼成,最知名。 礼成字孝谐,年七岁,与姑之子兰陵太守荥阳郑颢随魏武帝入关。颢母每谓入曰:“此兒平生,未尝回顾,当为重器。”及长,沈深有行检,不妄通宾客。在魏,历著作郎、太子洗马、员外散骑常侍。周受禅,拜平东将军、散骑常侍。于时贵公子皆竟习弓马,被服多为军容。礼成虽善骑射,而从容儒服,不失素望。后以军功拜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赐爵脩阳侯,拜迁州刺史。时朝廷有所征发,礼成度以蛮夷不可扰,扰必为乱,上表固谏,武帝从之。伐齐之役,从帝围晋阳,齐将席毗罗精兵拒帝,礼成力战击退之。加开府,进封冠军县公,历北徐州刺史、户部中大夫。 礼成妻窦氏早没,知隋文帝有非常之表,遂聘帝妹为继室。及帝为丞相,进位上大将军,迁司武上大夫,委以心膂,及受禅,拜陕州刺史,进封绛郡公,赏赐优洽。累迁襄州总管、左卫大将军。时突厥屡为寇患,缘边要害,多委重臣,由是拜宁州刺史。以疾征还京,终于家。子世师,位度支侍郎。 礼成弟智源,有器重。仕齐,卒于高都郡守。 智源弟信则,方雅廉慎。齐武平中,位南阳王大司马属。信则形短,中书侍郎顿丘李若戏之曰:“弟为府属,可谓名以定体。”信则曰:“名以定体,岂过劣弱?”寻除尚书仓部郎中。入周,为东京司门下大夫。隋 开皇中,卒于沔州刺史。 彧弟彬,字子儒。其父延寔既别封,彬袭祖爵清泉县侯。位中书侍郎,卒于左光禄大夫,赠骠骑大将军、光禄勋、齐州刺史,谥曰献。子桃杖袭。彬弟彰,位通直散骑侍郎,从父在青州,同时遇害。赠左将军、瀛州刺史。 延寔弟休纂,小字锺羌,颇有父风。位终太子舍人,赠骠骑大将军、尚书令、司徒公、雍州刺史,追封乐涫县公,后进封高阳郡公。子昂袭。 昂,魏末为广平郡太守,齐天保中,卒于光禄卿。 昂子道隆,有才识,明剖断。仕齐,位并省尚书左丞。隋开皇中,为尚书比部侍郎。 休纂弟延孝,位尚书屯田郎中。于河阴遇害,赠侍中、车骑大将军、司空公、定州刺史,进封临颍县公。 韶从弟仲遵,有器业,彭城王勰为定州,请为定州开府参军,累迁营州刺史。时四方州镇,逆叛相续,营州城内,咸有异心。仲遵单车赴州,及至,与大使卢同以恩信怀诱,率皆安帖。后明帝又诏卢同为行台,北出慰劳,同疑人情难信,聚兵将往。城人刘安定、就德兴等先有异志,谓欲图己,逐仲遵害之。 韶从祖抗,自凉州渡江左,仕宋,历晋寿、安陆、东莱三郡太守。 抗子思穆,字叔仁。有度量,善谈论,工草隶,为当时所谈。太和十七年,携家累自汉中归魏,位都水使者。及车驾南伐,以本官兼直阁将军,从平南阳,以功赐爵乐平子。宣武践祚,进爵为伯。累迁京兆内史,在郡八年,颇有政绩。卒于营州刺史,赠安东将军、华州刺史。有子十四人。嫡子斌袭,位散骑侍郎,早卒。 斌兄奖,字道休,为庄帝所亲,超赠思穆卫将军、中书监、左光禄大夫,谥曰宣武。奖以戚里恩泽,赐爵广平侯。历中书侍郎、兼散骑常侍、聘梁使主、黄门郎、司徒左长史,行瀛州事。齐天保初,兼侍中、冀瀛沧三州大使,观察风俗,还,拜魏尹。卒,赠济州刺史、中书令。子瑰,位中书舍人黄门郎。 韶族弟琰之,字景珍,小字墨蠡。少知名,号曰神童,从父冲雅所叹异。每曰:“兴吾宗者,其此兒乎!”恆资给所须,爱同己子。弱冠举秀才,不行。曾游河内北山,便欲有隐遁意。会彭城王勰辟为行军参军,苦相敦引,冲又遣信喻之,久乃应召。寻为中尉李彪启兼著作佐郎,修撰国史。稍迁国子博士,领尚书仪 曹郎中,转中书侍郎、司农少卿、黄门郎,修国史。迁国子祭酒,转秘书监,兼七兵尚书,迁太常师。 孝庄初,太尉元天穆北讨葛荣,以琰之兼御史中尉,为北道军司。还,除征东将军,仍兼太常,出为卫将军、荆州刺史,兼尚书左仆射、三荆二郢大行台,寻加散骑常侍。琰之虽以儒素自业,而每语人,言吾家世将种,犹有关西风气。及至州之后,大好射猎,以示威武。尔硃兆入洛,南阳太守赵脩延以琰之庄帝外戚,诬琰之规奔梁国,袭州城,遂被囚执。脩延仍自行州事。城内人斩脩延,还推琰之厘州任。孝武初,征兼侍中、车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仪同三司。永熙二年薨,朝廷悼惜之,赠侍中、骠骑大将军、司徒公、雍州刺史,谥曰文简。 琰之少机警,善谈论,经史百家,无不悉览,朝廷疑事,多所访质。每云:“崔博而不精,刘精而不博,我既精且博,学兼二子。”谓崔光、刘芳也。论者许其博,未许其精,当时议咸共宗之。又自夸文章,从姨兄常景笑而不许。每休闲之际,恆闭门读书,不交人事。常谓人曰:“吾所以好读书者,不求身后之名。但异见异闻,心之愿也,是以孜孜搜讨,欲罢不能。岂为声名,疾劳世人也?此乃天性,非为力强。”前后再居史事,无所编缉。安丰王延明博闻多识,每有疑滞,常就琰之辨析,自以为不及也。 二子纲、慧,并从孝武帝入关中。纲位宜州刺史,仪同三司。 子充节,少慷慨,有英略。隋开皇中,频以行军总管击突厥有功,位上柱国、武阳郡公、朔州总管。甚有威名,为虏所惮,后有人谮有谋反,征还京师。上怒之,充节素刚,忧愤卒。子大亮。 晓字仁略,太尉虔之子也。少而简素,博涉经史,早有时誉,释褐员外散骑侍郎,尔硃荣之立孝庄,晓兄弟四人,与百僚俱将迎焉。其夜,晓衣冠为鼠噬,不成行而免。其上三兄皆遇害。晓乃携诸犹子,微服潜行,避难东郡。行至成皋,为荥阳令天水阎信所疑,辟易左右,谓晓曰:“观君仪貌,岂是常伦?古人相知,未必在早,必有急难,须悉心以告。天下岂独北海孙宾硕乎?”晓以能有长者之言,乃具告情实。信乃厚相资给以免。永安初,授轻车将军、尚书左右主客郎,仍转征虏将军、中散大夫,又除前将军、太中大夫。 天平初,迁都于鄴,晓便寓居清河,依从母兄崔甗乡宅。甗给良田三十顷,晓遂筑室居焉。时豪右子弟,悉多骄恣,请托暴乱,州郡不能禁止。晓训勖子弟,咸以学行见称,时论以此多之。晓自河阴家祸之后,属王途未夷,无复宦情,备在名级而已。及迁都之后,因退私门,外兄范阳卢叔彪劝令出仕,前后数四,确然不从。武定末,齐文襄嗣事,高选僚采,召晓及前开府长史房延祐,并为外兵郎。后徙平西将军、太尉府咨议参军事,除顿丘太守。天保中,频历广武、东二郡太守,所在有惠政,为吏人所怀。卒于郡,年五十九,赠本官将军、海州刺史。三子,伯山、仲举、季远。 超字仲举,以字行于世。性方雅善制,白析美须眉,高简宏达,风调疏远。博涉经史,不守章句业,至于吉凶礼制,亲表咸取则焉。弱冠,仕齐为襄城王大司马参军事。时尚书左仆射元文遥以令长之徒,率多寒贱,奏请革选,妙尽高资。仲举与范阳卢昌衡等八人,同见征用。以仲举为司州修武令。仲举莅以宽简,吏人号曰宽明。于时昌衡为平恩令,百姓号曰恩明。故时称卢、李恩宽之政。武平初,持节,使南定。州人并是蛮左,接带边嶂。仲举具宣朝旨,边服清谧,朝廷大嘉之,还,授晋州别驾。及周师围晋州,外无救援,行台左丞侯子钦内图离贰,欲与仲举谋,惮其严正,将言而止者数四。仲举揣知其情,乃谓之曰:“城危累卵,伏赖于公,今之所言,想无他事,欲言而还中止也?”子钦曰:“告急官军,永无消息,势之危急,旦夕不谋,意欲不坐受夷戮,归命有道,于公何如?”仲举正色曰:“仆射高氏恩德未深,公于皇家没齿非答。臣子之义,固有常道,何至今日,翻及此言!”子钦惧泄,夜投周军。城寻破,周将梁士彦素闻仲举名,引与言及时事。仲举曰:“世居山东,受恩高氏,今国维不张,还劳师众,不能死于臣道,岂敢干非其议。”士彦 曰:“百里、左车,不无前事,想亦得之。”见逼不已,仲举乃曰:“今者官军远来,方申吊伐,当先德泽,远示威怀,明至圣之情,弘招纳之略,令所至之所,归诚有地,所谓王者之师,征而不战也。”土彦深以为然,益相知重。初,城败之后,公私荡然,军人簿帐,悉多亡毁,户口仓储,无所凭据。事无大小,士彦一委仲举,推寻勾当,丝发无遗,于军用甚有助焉。 鄴城平,仍将家随例入关。仲举以亲故流离,情不愿住,妻伯父京兆尹博陵崔宣猷留不许去。固辞,乃得还鄴。寻有诏,素望旧资,命州郡勒送,仲举惧严命而至。补秋官宾部上士,深乖情愿,乃取急言归。 隋开皇中,秦王俊镇洛州,召补州主簿。友人蜀王府记室范阳卢士彦谓仲举曰:“丈人往经征辟,每致推辞,何为徒劳之任,忽尔降德?”仲举笑曰:“屈伸之事,非子所知。”寻被敕追赴京,朝廷以仲举婆娑州里,责黜左降为隆州录事参军。寻以疾归,以琴书自娱,优游赏逸,视人世蔑如也。会朝廷举士,著作郎王劭又举以应诏。以前致推迁为责,除冀州清江令,未几,又以疾还。后以资例,授帅都督、洛阳令。彭城刘逸人谓仲举曰:“君之才地,远近所知,久病在家,恐贻时论,具为武职,差若自安。”仲举曰:“吾性本疏惰,少无宦情,岂以垂老之年,求一阶半级?所言武职,挂徐君墓树耳。”竟不起。终于洛阳永康里宅。时年六十三,当世名贤,莫不伤惜之。二子,大师、行师。 大师字君威,幼而爽悟,神情警发,标格严峻,人并敬惮之。身长七尺五寸,风仪甚伟。好学,无所不窥,善缀文。备知前代故事,若指诸掌;商较当世人物,皆得其精。弱冠,州将贺兰宽召补主簿。宽当时位望,又与大师年事不侔,初见,言未及终,便改容加敬,曰:“名下故无虚士。今者非以相劳,自望坐啸有托耳。”每于私室接遇,恆尽忘年之欢。俄而以资调补左翊卫率,寻除冀州司户参军。炀帝初,改州为郡,仍除信都司户书佐。及大业暮年,王涂弛紊,居官者率多侵渔,皆致润屋;大师独守清戒,无所营求,家产益致窘迫。郡丞鞠孝稜益相叹服,曰:“后于岁寒,此言于公得之。”十年,迁渤海郡主簿。及窦建德据有山东,被召为尚书礼部侍郎。武德三年,被遣使京师,因送同安公主,遂求和好。使毕,还至绛州,而建德违约,又助世充抗王师于武牢。高祖大怒,命所在拘留其使。世充、建德寻 平,遂以谴徙配西会州。 大师少时,尝筮仕长安,遇日者姓史,因使占。时有从兄子同、妹夫郑师万、河东裴寂同以宿卫简入文资。各使视即日官位,及将来所至。史生曰:“裴二及李,皆当依资叙用,然裴君终致台辅。郑非直今岁虚归,后岁亦当本资不叙。”指大师曰:“君才虽不灭赵元叔,恐赋命亦将同之。”言子同亦无远到。时大师弟行师亦预宾贡,因问史生吉凶。生曰:“此郎虽非裴君之匹,亦至方伯。”既而大师及子同、裴寂并以资补州佐。师万当年差舛,明年而齐资不叙。师万任益州新都县尉。及武德初,裴寂任尚书左仆射、魏国公。大师至是迁播,因独笑曰:“史生之言,于兹验矣。”行师贞观中历太常寺丞、都水使者、邛州刺史,皆如史生之占。 大师既至会州,忽忽不乐,乃为《羁思赋》以见其事。侍中、观公杨恭仁时镇凉州,见赋异之,召至河西,深相礼重,日与游处。 大师少有著述之志,常以宋、齐、梁、陈、魏、齐、周、隋南北分隔,南书谓北为“索虏”,北书指南为“岛夷”。又各以其本国周悉,书别国并不能备,亦往往失实。常欲改正,将拟《吴越春秋》,编年以备南北。至是无事,而恭仁家富于书籍,得恣意披览。宋、齐、梁、魏四代有书,自余竟无所得。居二年,恭仁入为吏部尚书,大师复还会州。武德九年,会赦,归至京师。尚书右仆射封德彝、中书令房玄龄并与大师亲通,劝留不去,曰:“时属惟新,人思自效,方事屏退,恐失行藏之道。”大师曰:“昔唐尧在上,下有箕山之节,虽以不才,请慕其义。”于是俶装东归。家本多书,因编缉前所修书。贞观二年五月,终于郑州荥阳县野舍,时年五十九。既所撰未毕,以为没齿之恨焉。所制文笔诗赋,播迁及遭火,多致失落,存者十卷。子庆 孙、正礼、利王、延寿、安世。 延寿与敬播俱在中书侍郎颜师古、给事中孔颖达下删削。既家有旧本,思欲追终先志,其齐、梁、陈五代旧事所未见,因于编缉之暇,昼夜抄录之。至五年,以内忧去职。服阕从官蜀中,以所得者编次之。然尚多所阙,未得及终。十五年,任东宫典膳丞日,右庶子、彭阳公令狐德棻又启延寿修晋书,因兹复得勘究宋、齐、魏三代之事所未得者。十七年,尚书右仆射褚遂良时以谏议大夫奉敕修《隋书》十志,复准敕召延寿撰录,因此遍得披寻。时五代史既未出,延寿不敢使人抄录,家素贫罄,又不办雇人书写。至于魏、齐、周、隋、宋、齐、梁、陈正史,并手自写,本纪依司马迁体,以次连缀之。又从此八代正史外,更勘杂史于正史所无者一千余卷,皆以编入。其烦冗者,即削去之。始末修撰,凡十六载。始宋,凡八代,为《北史》、《南史》二书,合一百八十卷。其《南史》先写讫,以呈监国史、国子祭酒令狐德棻,始末蒙读了,乖失者亦为改正,许令闻奏。次以《北史》咨知,亦为详正。因遍咨宰相,乃上表。表曰: 臣延寿言:臣闻史官之立,其来已旧,执简记言,必资良直。是以典谟载述,唐、虞之风尤著;《诰誓》斯陈,殷、周之烈弥显。鲁书有作,鹿门贻鉴于臧孙;晋乘无隐,桃园取讥于赵孟。斯盖哲王经国,通贤垂范,惩诫之方,率由兹义。逮秦书既炀,周籍俱湮,子长创制,五三毕纪,条流且异,纲目咸张。自斯以后,皆所取则。虽左史笔削,无乏于时,微婉所传,唯称班、范。次有陈寿《国志》,亦曰名家。并已见重前修,无俟扬榷。 泊紫气南浮,黄旗东徙,时更五代,年且三百。元熙以前,则总归诸晋,著述之士,家数虽多,泛而商略,未闻尽善。太宗文皇帝神资睿圣,天纵英灵,爰动冲襟,用纡玄览,深嗟芜秽,大存刊勒,既悬诸日星,方传不朽。然北朝自魏以还,南朝从宋以降,运行迭变,时俗污隆,代有载笔,人多好事,考之篇目,史牒不少,互陈闻见,同异甚多。而小说短书,易为湮落,脱或残灭,求勘无所。一则王道得丧,朝市贸迁,日失其真,晦明安取。二则至人高迹,达士弘规,因此无闻,可为伤叹。三则败俗巨蠹,滔天桀恶,书法不记,孰为劝奖。 臣轻生多幸,运奉千龄,从贞观以来,屡叨史局,不揆愚固,私为修撰。起魏登国元年,尽隋义宁二年,凡三代二百四十四年,兼自东魏天平元年,尽齐隆化二年,又四十四年行事,总编为本纪十二卷、列传八十八卷,谓之《北史》;又起宋永初元年,尽陈祯明三年,四代一百七十年,为本纪十卷、列传七十卷,谓之《南史》。凡八代,合为二书,一百八十卷,以拟司马迁《史记》。就此八代,而梁、陈、齐、周、隋五书,是贞观中敕撰,以十志未奏,本犹未出。然其书及志,始末是臣所修。臣既夙怀慕尚,又备得寻闻,私为抄录,一十六年,凡所猎略,千有余卷。连缀改定,止资一手,故淹时序,迄今方就。唯鸠聚遣逸,以广异闻,编次别代,共为部秩。除其冗长,捃其菁华。若文之所安,则因而不改,不敢苟以下愚,自申管见。虽则疏野,远惭先哲,于披求所得,窃谓详尽。其《南史》刊勒已定,《北史》勘校粗了。既撰自私门,不敢寝默,又未经闻奏,亦不敢流传。轻用陈闻,伏深战越。谨言。